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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两条有力的臂膀里获得一种安全感,她就满足了,至于将来的事情,只能听从命运的安排。刚才这几个小时的经验已经使她懂得,她可以像信任熟人中为数很少的那几个男人一样,信任这个林中怪人。

    一切竟是如此奇妙。她突然朦朦胧胧意识到,这大概就是自己以前从来没有真正体味过的爱情。她感到十分惊讶,不由得微笑起来。

    微笑着,她轻轻推开泰山,脸上是一副探询的表情,越发显得楚楚动人。她倚在巨猿的泥鼓边儿上坐了下来,指了指撒在地上的野果,因为她的肚子已经饿了。

    泰山赶快把果子都拣起来,放到她的脚边,然后自己也挨着她在泥鼓上坐下,用刀子切开各种野果,为她准备午餐。

    他们默默地吃着,不时偷看对方一眼。直到后来珍妮爆发出一阵快活的大笑,泰山也跟着笑了起来。

    “真希望你会说英语。”姑娘说。

    泰山摇了摇头,一双笑眼漾起混和着渴望与悲哀的表情。

    珍妮试着和他说法语,又说德语。后来竟为自己结结巴巴、错误百出的德语大笑起来。

    “不管怎么说,”她用英语对他说,“你踉柏林的德国人一样,听不懂我这种蹩脚的德语。”

    泰山对下一步怎么办,早已拿定了主意。他已经仔仔细细想过小屋里那些书上所描述的男人、女人的行为举止。他设想书上那些男人们如果处在现在的情形之下,会怎样对待珍妮,并且要求自己按照他们的样子行事。

    他又站起来,跳到树上。不过走以前打手势告诉珍妮,他很快就回来。他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得那么好,珍妮一下子就理解了,他走了之后,也并不觉得害怕。

    只是有一种孤独的感觉袭上心头,充满渴望的目光射向他消失的地方,等待他回来。像上次一样,她从背后那声轻微的响动听出他回来了。她转过脸,看见他抱着一大捆树枝,从草地那边走了过来。

    然后他又钻进丛林,过了几分钟便抱回一大捆柔软4茅草和蕨。他又走了两趟,弄回许多柴草。

    他把蕨和茅草铺到地上,做成一张松软、平整的“床”。然后在这张“床”几英尺之上,十字交叉搭了许多树枝,上面盖上很大的象耳树的叶子,又用树枝树叶将一头堵上,这样便搭成一个窝棚。

    搭完窝棚,他们又紧挨着坐在泥鼓边儿上,试着用手势交谈。

    泰山脖子上戴的那个十分精巧的、镶嵌着钻石的小金盒使珍妮惊叹不已。她朝它指了指,泰山取下来递给了她。

    她看出这条项链出自相当高明的工匠之手,小金盒上的钻石放射着绚丽的光彩,排列得极其漂亮。但是钻石切削的方法说明这是过去时代的工艺品。

    她还注意到小金盒可以打开。她按了一下藏在暗处的小钮,金盒啪地一声弹开,每一面有一幅刻在象牙上的袖珍小画像。

    一幅是一位漂亮的女人,另一幅除了表情不一样外,长相和她身边坐着的这个男人十分相像。

    她抬起头,看见泰山弯了腰,直盯盯地望着小金盒里的画像,满脸吃惊的表情。他从她手里拿过项链,仔细察看金盒里的画像,那样子清楚地表明,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两幅画像,也压根儿没想到这个小金盒还能打开。

    珍妮大惑不解。她那丰富的想象力开始在心底描绘这样一件漂亮的装饰品怎么会落入非洲原始森林里的一个野人之手。

    更神奇的是为什么小金盒里的袖珍画像完全可能是这位“森林之神”的兄长,或者更像父亲,而他连小金盒能够打开也不知道。

    泰山仍然直盯盯地望着那两幅画像。过了一会儿他从肩上取下箭袋,把箭倒在地上,从最里面掏出一个用许多层柔软的树叶包着,又用一根长长的茅草系着的小包。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小包,打开一层又一层的树叶,从里面取出一张照片。

    他指了指小金盆里那幅男人的袖珍画像,把照片递给珍妮,自己捧着小金盆放在照片旁边比较着。

    这张照片越发使姑娘惊奇万分,因为他显然和袖珍画像上的男人是一个人。

    她抬起头瞥了泰山一眼,看见他正望着她,目光中充满了惊奇和迷惑。他的嘴唇翕动着,像是要问什么问题。

    姑娘指了指照片,又指了指画像,然后指了指他,像是说,她以为这是他的相片。泰山摇摇头,耸了耸宽厚的肩膀,从她手里拿回照片又小心翼翼地包起来,放到箭袋最底层。

    他默默地坐了一会儿,一双眼睛瞅着草地。珍妮手里拿着那个小金盒,翻来覆去地看着,希望找到可以证明它先前主人的线索。

    后来她突然想到,这个小金盒的主人一定是格雷斯托克勋爵,里面的画像是他和阿丽丝夫人。

    这个野人不过是在那间小屋里偶然发现它罢了。她多傻,先前竟没有想到这一点。

    但是格雷斯托克勋爵为什么和这位“森林之神”如此相似,她就很难想象了。当然,她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位几乎全裸的野人正是一位英国贵族。

    泰山终于始起头,凝视着珍妮。她正仔细察看那个小金盒。他无法揣测小金盒里那两幅画像的含义,可是他能够理解他身边这个充满活力的年轻姑娘脸上表现出的兴趣和欢喜。

    她见他直盯盯地望着自己,以为要这条项链,便还给了他,他接过项链,两手撑开,戴在她的脖子上,微笑着看她因为这件意料之外的礼物而表现出的惊讶。

    珍妮使劲儿摇着头,想把这条金链子从脖子上取下来。可是泰山不允许。她坚持要取的时候,便紧紧抓住她的一双手,不让她那样做。

    珍妮不再坚持,轻声笑着,捧起小金盒吻了一下。

    泰山不知道她这个举动明确的含义,但是猜出这是她对这件礼物认可的表示。于是他站起来,捧起小金盒,像古时候的大臣一样,很严肃地弯下腰,在她吻过的地方也吻了一下。

    天黑了,他们又吃了些野果。对于他们,这又是饭又是水。然后,泰山站起身来,把珍妮领到他搭的那个小窝棚跟前,打手势让她进去。

    好几个小时以来,珍妮第一次感觉到一股恐惧掠过心头。泰山也看出她直往后退,好像要从他身边躲开。

    和这个姑娘一起呆了半天,泰山已经和今天早晨迎着朝阳站起来的那个泰山全然不同了。

    现在,在他的每一个细胞里,从人类遗传而来的禀性都比兽所给予他的训练,发挥了更大的作用。

    他当然不可能在瞬息之间从一个野蛮人变成一个文明人。可是最终,人的本能占了上风。他首先想博得他所爱着的这个女人的欢心,希望在她的眼里表现得好一点。

    于是,人猿泰山从刀鞘里抽出猎刀,先把刀柄递给她,然后打手势让她钻进窝棚。这是他所知道的能让珍妮觉得自己并无歹意的唯一的一件事情。

    姑娘明白了他的意思,接过那把长长的猎刀钻进窝棚,在松软的草堆上躺下。人猿泰山则横躺在外面,用身子挡住窝棚的出入口。

    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们还这样躺着。

    珍妮醒来之后,一下子没有想起头一天发生的那些奇怪的事情,对周围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很觉惊讶——树叶盖顶的小窝棚,“床”上柔软的茅草,“门”口躺在她脚跟前那个不熟悉的保护人。

    慢慢地,昨天的事一件一件从脑海里闪过,她心里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惊奇,翻腾起一般无限感激的浪潮。身陷如此险恶的环境之中,她竟没受到半点伤害。

    她从窝棚爬出去找泰山。他不在。不过这一次她没觉得害怕,心里明白他很快就会回来。

    窝棚前头那堆草上还留下他在那儿睡过的印迹。他就这样整夜躺在那儿守护着她。她知道,正是因为有他保护,她才能一直安安稳稳睡到天亮。

    有他在身边,谁会感到害怕?她想,如果另外一个男人和一个姑娘呆在非洲丛林深处,一定没有安全可言。现在,她甚至连狮子、豹子都不怕了。

    她抬起头,看见他那矫健的身影从旁边一棵树上十分轻捷地跳下。他看见她正望着自己,脸上又现出坦诚、明朗的微笑。昨天,正是这种微笑赢得了她的信任。

    他向她走了过来,珍妮的。已不由得激烈地跳荡起来。别的男人走过来的时候,她的眼睛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明亮。

    他又采来了野果。他把果子放在窝棚外面,两个人又坐在一块儿吃了起来。

    珍妮在心里捉摸他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是想把她送回到海滩上那座小屋,还是要继续留她在这儿?突然间她意识到,无论在哪儿,对她都无关紧要。然而,这样大的事情,她真能不在乎吗?

    她觉得,在这遥远的非洲丛林的“伊甸园”,和这个微笑着的“森林之神”坐在一起吃鲜美的野果是一种极大的愉快和幸福。

    她无法理解这一切。理智告诉她,她本来应当心急如焚,怕得要命,而且因为前途未卜万分沮丧。可是相反,她的心在歌唱,她向坐在身边的这个男人那张充满理解的脸微笑。

    吃完早餐之后,泰山钻进窝棚取出他的猎刀。姑娘早把它忘到了脑后。她意识到这是因为那种时时提醒她用以防身的恐惧已经荡然无存。

    泰山向“竞技场”边儿上的大树走过去,打手势让她跟在后面。他用一只铁臂搂住她的腰肢,飞身跃起,抓住一根树枝。

    姑娘明白,他要把她送回到她的亲人那儿去了,不知怎地,心里升起一种怅然若失的感情。

    他们慢慢地荡着树枝,走了好几个小时。

    人猿泰山并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