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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况,有点见识的人都注意到,徒景年显然不是一个只知道固守成规,安享太平的太平天子,人家是想要做中兴之主的,自然需要能干的官员帮他干事,你不表现一下自己的价值,谁知道你是谁呢?

    考试这种事情已经是源远流长了,徒景年也不能保证完全的公平,因此,只是提前三天,抽调了六部的一些主官,针对不同的部门,各出了三份试卷,到时候,随机挑一份出去考试。而这些出卷子的官员,这三天你就住在皇城里头吧,吃食什么的,自然有宫里面给你解决,等到考试结束了,你再回家便是了。对于考试的人来说,也很简单,巡考的除了几个主考官之外,都是不怎么识字的差役,答卷必须用馆阁体,做完之后,立即封卷糊名,誊抄这一步就省了,这跟写文章不一样,好多东西答案都是固定的,就算想要舞弊,你也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皇帝登基头一年搞出来的新政,你就在里头捣鬼,有什么歪心思啊?

    考试结果没几天就出来了,大多数人还算是有着配得上自己这个官职的能耐的,当然,也有不少候补的官员脱颖而出,他们多半出身并不是很高,候补的官员,俸禄很少,又没有灰色收入,自然玩不起一些比较烧钱的兴趣爱好,你就算想要投靠哪个权贵,钻营一番,总得有点拿得出手的本事吧,想要学点本事,自然得好好读书了,尤其遇到这么一次机会,哪有不好好表现一下的道理,起码,你成绩高一些,若是差不多的官位空缺下来,就有很大可能轮到你了啊!

    当然,也有很多人的成绩不容乐观,不得不面临清退的局面。比如说贾政这样的,贾政在工部人缘很糟糕,这家伙其实还是挺清白的,他也不贪污受贿,也不吃拿卡要,但是,做啥啥不成,干啥啥不会,什么事情,到了他手上,必然要出问题,搞到最后,工部的人几乎要求着他回家跟自己养的清客幕僚清谈玩乐,省得来了就坏事。

    结果这次考试,贾政就慌了神,贾政跟贾宝玉绝对是亲父子,两人都有考试综合症,区别就是,贾宝玉肚子里面还有点料,不是一肚子草包,贾政绝对就是那种眼高手低,自以为是的人。自从贾元春爬上了承庆帝的床,贾政在家里算是更加抖起来了,原本就瞧不起工部的这点差事,如今更是等着女儿帮他吹一吹枕头风,好让他一展所学呢!

    可惜的是,贾家在家里说到贾元春,必称太妃娘娘,实际上,贾元春并不受宠,承庆帝如今年纪大了,就算是跟妃嫔在一起,也就是享受着妃嫔的伺候,却是少有床弟之事了,贾元春之前又比较晦气地在废后的宫里,贾家还因为有些不清白被抄过家,寿康宫那边,年轻的妃嫔比比皆是,贾元春一个宝林算什么牌面上的人,也就是自己住了一间半的屋子,一间自己住,半间是伺候她的宫人的,说白了,还是得寄人篱下,上头还有个昭容管着她呢!她的美貌在宫里面又不出奇,承庆帝如今欣赏的不是这款温柔娴淑的美人,而是娇俏活泼的大萝莉,贾元春早过了可以天真活泼的年纪了,因此,只能在寿康宫里徒劳地挣扎,心里暗自后悔,当年不该急急忙忙勾搭上承庆帝,哪怕多熬上几年,也要跟现在的圣人勾搭上啊!圣人后宫堪称空虚,自个若是能搭上关系,以自个的品貌和家世,就算不奢望一个妃位,起码也是九嫔之一吧!

    贾元春在宫里面,想吃点热乎菜都得贿赂一下膳房的太监,平常连承庆帝的面都见不到,何况是给自个老爹求官呢!因此,贾政依旧憋屈地做着他的工部员外郎,然后,考试的时候,就成了倒数,虽说不是倒数第一,也是倒数第二,倒数第一的那个缺了考,人家的才能不在格物上,而是在刑律上,早就把大晋律背得滚瓜烂熟,直接申请去刑部了,据说考了个很高的分数,刑部那边已经发了话,要留他做个郎中了。

    成绩一出来,工部的主事简直是喜出望外,总算可以将这家伙踢出去了,果然,很快,旨意就下来了,考试不合格的,一律清退,暂时候补,好好学习,以观后效,贾政就这么被踹回家了,他一向最好脸面,回家之后就称病不肯见人了,倒是惹得一向看不惯他的贾赦一阵冷嘲热讽,回头就被史太君骂了一顿不知孝悌,灰溜溜回去了。

    跟贾政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贾琏,贾琏之前跟王熙凤成婚的时候,就在王家的运作下,捐了一个同知的虚职,这次遇上这般机会,贾琏壮着胆子跑过去求了王子腾,将这个同知的位置挂到了户部那边,然后跑去考试了。贾琏一向对数字非常敏感,论起敛财经营的手段来,王熙凤可比他差远了,起码王熙凤只知道放印子钱,贾琏却知道在外面找些产业贴补自己的私房。因此,读书其实挺糟糕的贾琏居然在算术上很有些天分,顺利通过了考试,王子腾在问过他不嫌官小之后,便给他在户部补了个六品的官职。虽说官位不高,但这是实缺,不是虚职,贾琏很是扬眉吐气了一番,很快走马上任了,倒是又让得知消息的贾政气得要吐血。

    徒景年也没管这些小事,反正这次考试影响的不过是各部的小官,这些人的名字,徒景年都未必知道几个,不过随之而来的会试恩科,也已经落幕了,那些即将成为天子门生的读书人将会成为第一批参加官员入职资格考核的人,这次如果弄得好了,日后将会成为定例,一直持续下去。

    作为徒景年登基之后的第一次殿试,礼部的人对此严阵以待,不过徒景年却没有太大的想法,还是那句话,他不缺能用的人,何况,他也不觉得,那些策论写得花团锦簇的人,真的能把差事做好。历朝历代,那么多状元榜眼,又有几个真的做出了什么实际成绩,有什么显眼的政绩呢!

    因此,徒景年也不过是叫礼部那边拟了一批殿试的题目,随便抓阄选了一个,就等着殿试开始了。

    承庆帝在的时候,有两次殿试就带着徒景年,不过也就是扫了一眼,徒景年对此并不陌生,一众穿着差不多半新不旧的单衣的士子,一个个头也不敢抬,在下面奋笔疾书。徒景年稍微观察了一番,这些士子年龄还是很平均的,并没有什么年纪比较大,已经花白头发的老人,也没有过分年幼的,最年轻的看着也有二十来岁了,年纪最大的,也就是四十多岁。这也是本朝的一个潜规则了,秀才也就罢了,为了几十亩地的免税免劳役的权利,或者是一些别的缘故,多有一些白头的老童生还在坚持奋战的。

    但是到了乡试,五十岁以上的新举人都很少,毕竟,举人其实就可以授官了,当然,这也得看情况,比如说开国那会儿,压根没什么合适的官员,哪怕只是个秀才,也很有可能捞个官做,或者说,这个举人背景比较雄厚,一般也能够混个八九品的官做,不过要往上,就艰难很多了。那么多的官位,进士还不够分配呢,哪轮得到举人。若是取了一个五六十岁的举人,刚刚给他授了官,事情做到一半,他挂掉了,这剩下的事情怎么办,责任谁来背!进士更是如此,你弄个七老八十的人过来,就算中了进士,你这是想做官呢,还是直接想致仕啊!因此,为了不让有限的资源浪费到一些干不了什么事情的老年人身上,从乡试开始,就要筛掉一些年纪比较大的考生,以保证未来官员都是新鲜的血液。

    徒景年也没有下去巡考,给他们增加压力的意思,在坐了一会儿之后,就悄悄离开了,御书房那边还积压了一些政务需要处理,他没空在这里跟这群未来的官员耗时间。

    直到听一直在太极殿那边守着的高振回来禀报说,一些士子已经差不多做完考卷了,徒景年才回到了太极殿,然后,陆陆续续便有人搁了笔,直接交卷了,徒景年叫全福拿了几份卷子过来,自个扫了一眼,他自己很少写什么策论,自然更别说什么八股,对此兴趣也不大,因此,并不管什么修辞,只看里面的实际内容,很少有人会胆大包天,弄出什么标新立异的东西出来,因此,徒景年看了好几篇文章,多半就是四平八稳,不过,文字倒也是很老练,有的文采斐然,有的老成持重,他也看不出什么好坏,也没抠什么字眼,看什么格式,看完之后,便交给了几个主持阅卷的人,见下面人卷子差不多都交了,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端坐在那里,等着下一步的指令,徒景年说了几句场面话,便直接宣布赐宴。这也是惯例了,殿试从来不刷人,不过是给这群人一个天子门生的称号,再重新排列一下名次罢了,没有意外的话,一般跟会试差别不是很大。因此,甭管将来是一甲二甲的进士还是三甲的同进士,都已经是新科进士了,因此,自然要给这些新科进士赐下琼林宴。

    徒景年自然是要主持琼林宴的,他坐在上面,看着下面那些多数还比较年轻的脸孔,脸上洋溢着对未来的期望,忽然有些羡慕,自己虽说看着年轻,心却早就衰老了,再也找不回那时候的心态了。

    ☆、第115章

    殿试之后没多久,成绩也就出来了,作为一甲,自然有优待,照旧直接授官,无非就是什么翰林院编修修撰什么的,但是二甲开始,就要考试,这也是惯常的,翰林院要挑庶吉士,都得先考一场才行。进了翰林院,也不是以后就一劳永逸了,以后,无论是在翰林院里面熬资历,还是想要到六部积累一些经验,都得通过相关的考试才行。而对于那些没考上庶吉士的,自然还得五花八门的考几场,按照他们的特长授官,若是在这样的考试里面出不了头的,那么,你也别想着走门路了,乖乖找个差不多部门实习吧,等到日后通过了再说。

    这样的规定,对于新科进士来说,不过是多加了一场考试而已,何况,对于一些出身不算高的进士来说,更加公平一些,不需要到处钻营跑官,只要有能耐,就有一个较好的开始,因此,不光没有引起什么反弹,反而赢得了士林的一致称许。谁要是反对,岂不是说自己不过是一肚子草包,经不起考验嘛!

    徒景年也没打算取消科举制度,改成公务员考试,科举制度能持续上千年,自然有其优越之处,起码,朝廷只需要负责到县这个级别,就不会出现太多冗官的情况,统治成本就比较低了,要不然,以现在的生产力,几十个人就要养上一个公务员,国家财政非要破产不可!

    因此,徒景年不过是多花一段时间培养一下这些进士举人的行政能力,让他们不至于什么都不会,两眼一抹黑就去上任,那样,反而容易添乱。

    天下如今算是太平无事,一切都在向着良好的方向运转,徒景年本身也不是什么喜欢专权的人,反正有内阁在,他需要的无非就是做个拍板的人,至于技术上的事情,徒景年如今也很少亲自动手了,不过是偶尔提点几句。何况,他很多思维都被前世局限住了,有的时候反而不如这年头的一些人放得开。尤其,徒景年对那些匠人实行了在后世看来,差不多是赤裸裸的剥削,但是在这个年代看来,简直是丰厚得让人感激涕零的奖励制度,因此,那些工匠发挥了极其出色的主观能动性,各种奇思妙想,层出不穷,而且很多的确颇有新意,徒景年只需要看到结果就可以了。到头来,等到殿试结束之后不久,徒景年便清闲了下来。

    皇帝的日子自然比太子的日子好过多了,他如今专权叫勤政,放权叫知人善任,反正没什么人敢明面上跟他对着干的,他的日子轻松了很多,自然也就觉得,皇城这么点地方,实在是比较无聊了。

    徒景年倒是没有南巡的心思,但是,却也想着出门散散心,因此,便起了微服出宫的心思。

    徒景年跟承庆帝开了口,承庆帝也表示想出去转转,太上皇的日子比皇帝还无聊呢,现在承庆帝身体好起来了,几乎看不出之前中过风,看着跟寻常老人差不多,因此,听徒景年说打算出宫玩一天,自然也不想留在宫里,然后,一边的阿明阿阳听了,也吵着要跟着,于是,等到休沐那天,从朱雀门出去的马车里面,就坐了祖孙三代四个人。当然,跟在后面伺候的也很是不少,不过,除了明面上的曹安平全福还有几个侍卫之外,剩下的人都在暗中保护。

    说句实在话,徒景年这么多年出宫的次数真是屈指可数,还得加上迎驾的那几次,但是迎驾那都得清场的,一路上坐着辇车到城外十里,等上半天,再跟承庆帝同样从清过场的大道上回来,那个能算得上出宫吗?只能算公务,连出差都算不上!

    阿明阿阳长到这么大,也是没出去过的,原本承庆帝南巡的时候想要带上他们的,但是那时候他们也太小了,根本放心不下,因此,这还是他们头一次出宫玩呢,坐在马车里面,满脸都是兴奋之意。阿明还算矜持,阿阳都要扒着窗户往外探头探脑了!

    徒景年顺手将阿阳拉了回来,这才刚刚出了皇城呢,往后还能看见朱红的宫墙,前面又是大片权贵官员的宅邸,有什么好看的。

    承庆帝也在一边说笑:“说起来,阿鲤你当年跟朕出宫的时候也差不多,老是看着外头,朕都担心你摔下去呢!”

    徒景年撇了撇嘴:“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父皇别以为我不记得,就在两个孩子面前抹黑我,我那时候肯定没这样!”

    承庆帝哈哈一笑:“在朕面前你还要面子啊!行行行,朕不说了!”

    阿明阿阳在一边偷笑,阿阳拉着徒景年的衣袖,问道:“父皇,咱们先去哪儿啊?”

    “在外面不要叫父皇,要叫爹,叫皇祖父叫爷爷,知道吗?”徒景年叮嘱道,“你们早上出来得急,就吃了几个点心,咱们先找个地方吃点早点,然后带你们去逛街,一会儿要紧跟着爹和爷爷,不要乱跑,知道吗?”

    这个行程也是跟承庆帝说过的,承庆帝虽说也担心白龙鱼服,出什么意外,但是,想想身边跟了那么多侍卫呢,何况只是在内城瞧瞧,不会往鱼龙混杂的外城去,应该没什么问题,因此便答应了下来,不过,暗地里面又抽调了不少人手在外围照应着。

    徒景年事先是真的做了不少准备,就像是后世,跑哪儿去玩,先在网上找攻略一样,徒景年之前也叫人打听了一下内城这边有什么比较有特色的吃食店面,然后列了个大致的行程表,按着这个来就是了。

    这会儿,马车就往一个叫做三槐巷的胡同过去了,那边有一家张记,是老字号了,前朝的时候就在那边开了个小饭馆,做的羊肉汤还有驴肉烧饼远近闻名。这会儿已经差不多要入冬了,正是吃羊肉汤的时候,徒景年便直接叫人先往这边来了。

    这会儿虽说时间也不早了,但是因为是休沐日的缘故,张记这边人依旧很多,外面支的桌子上都几乎坐满了人,徒景年一行人虽说看着穿得并不华贵,但是气度不凡,想想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因此,一个伙计赶紧迎了上来:“几位客人稍微等候片刻,小的这就给几位腾出一张桌子来!”说着陪着笑脸让几个熟客拼了桌,然后飞快地将桌子收拾赶紧,引着徒景年他们坐了下来,曹安平和全福他们问过徒景年承庆帝的意思之后点了餐,然后便站在一边伺候着,更是让不少吃饭的人侧目不已。喜欢张记手艺的人里面也有不少大户人家,但是这样的人家,多半是叫下人过来采买了带回府上去,却少有亲自过来的。张记这边虽说在内城,但是经常在这边吃饭的多半是普通的市井人家,有些闲钱,但是也不是大富大贵的那种。这会儿遇到这几位,明显是顶尖的人家出身,自然叫这些人好奇起来,却也不会故意凑过来打探,私底下却是有人在窃窃私语起来。

    承庆帝也没吃过这种近乎路边摊的店,却也没觉得如何不自在,很是坦然自若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空气中弥漫着羊肉汤还有刚出炉的烧饼的浓香,阿明和阿阳两个也是好奇地看着,阿明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之前出宫的时候,不过随便配着法制紫姜用了一碗胭脂米粥,这会儿已经是饿了,闻到香味,更觉得饥肠辘辘。

    这边上菜的速度很快,没等多久,一个伙计便捧着一个放了四个青瓷大碗的托盘过来了,另一个伙计又端上了一个放着驴肉烧饼的大盘子。

    曹安平跟全福不着痕迹地试了毒,便在一边殷勤地伺候,承庆帝想了想,还是摆了摆手:“出门在外,不用讲这么多规矩了,你们也找个位置先用饭吧,一会儿还得去别处逛逛呢!”

    曹安平他们自然也不能当着这些人的面,搞出什么大动作来,因此,只是普通地谢了主人的恩典之后,便也在附近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但是还是不停地关注这边。

    羊肉汤的味道很是鲜美浓郁,烧饼也是鲜香适口,承庆帝尝了两口,也是赞了一句:“这地方真是不错,颇有几分滋味,膳房那边的东西,精细倒是精细了,却没这般原滋原味了!”

    徒景年笑吟吟道:“那回头儿子叫人过来取取经,给爹你添个厨子,也是儿子的孝顺了!”

    承庆帝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这个主意不错,今儿个就这句话得我的心意!”

    这边祖孙四个人一边吃饭,一边轻声交流着,另外那些食客们虽说对他们几个明显出身富贵的人挺好奇,但是看过几眼也就是了,只是在一边津津有味地说些家长里短的八卦,徒景年他们也饶有兴味地听着。

    市井里面的八卦无非也就是那样,东家长西家短的,谁家的男人怕老婆,哪家的汉子在外面养小,哪家的孩子有了出息,谁家的女儿出嫁了还老是回娘家……然后,就听一侧那桌有人笑道:“这些有什么稀罕的,我这边却是听说了一个有意思的呢!”

    “什么有意思的,说说看,大不了,今儿个这份早点我请便是!”旁边的人催促道。

    那人怪笑了两声:“这多不好意思,老板,再给我拿两个烧饼过来!”见旁边那人脸都扭曲了起来,才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说道:“就两个烧饼而已,要不是一向跟你玩得好,我才不敢跟你说呢!”

    ☆、第11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