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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日里,事事以朱权为先。一旦触到底线,宁王的夫纲总要动摇那么两下。

    在这件事上,朱权和朱棣都是深有体会。

    什么叫痛并快乐?

    何谓家有贤妻?

    徐皇后和宁王妃,盖如是。

    “凶器”被牢牢抓住,朱权不好真和发妻动手,胜负难料不说,两口子为孩子的教育问题上演全武行,传出去也着实不好听。

    “唉!”

    叹息一声,朱权松开手,“不是孤不讲理,实在是盘烒惹了大祸。”

    见宁王妃疑惑,朱权令人扶起朱盘烒,送到隔间去用药。关上房门,将朱盘烒参与行刺朱棣一事说了出来。

    虽然不是主谋,但杜平的户籍却是宁王府留在大宁的钉子帮忙办的。顺着向下查,大宁都指挥使司里埋的几个暗桩都会被揪出来。

    “天子一直想将孤的势力从大宁连根拔起,盘烒是将刀子送到了他的手里。”宁王负手踱步,脸色沉凝,“势力没了,孤也认了。当今天下已定,孤定是回不去大宁了。可盘烒牵涉进行刺一事,却会要了咱们一家人的命。天子不会手软,即使现在不动手,早晚有一天,也会……”

    朱权将事情道出,宁王妃脸色骤变。

    难怪王爷要下这么重的手!

    “王爷说,代王晓得这件事?”

    “是。”朱权点头,“若非如此,事情总能想办法瞒下,大不了多舍几个暗桩。被他知道了,这事绝不可能善了。为了摘出自己,怕是会马上推盘烒出来顶罪,到时,咱们一家都要陷进去。”

    宁王妃不说话了,经历过靖难,又被改迁南昌,她和宁王一样了解天子的手段。

    代王妃是皇后的亲妹,事情泄露,代王当真可以推盘烒出来顶罪。论亲属远近,论天子的忌惮程度,自家都会最先被处置。

    “王爷,”咬咬牙,宁王妃道,“不若主动向天子请罪。”

    “什么?”

    “趁天子尚未发落,主动向天子请罪。”宁王妃性格坚毅,遇事果决,否则,不会陪着朱权一同在大宁生活十年,“盘烒年少,为坚人蛊惑,才犯下如此大错,已真心悔过,愿听天子发落。”顿了顿,宁王妃放轻了声音,“妾有闻,代王复归大同府之后,贪虐残暴,役民甚苦,税负极重,且对天子有不满言词。 天子忌惮王爷,未必会放任代王。”

    朱权面现沉思,道:“孤要想想。”

    宁王妃没有继续说,站起身,向朱权行礼,到隔间去看受伤的朱盘烒。

    这倒霉孩子,他对天子有气,他父王又何尝没有?做事不想想后果,刀直接递到天子手中,一个不好,全家人都要遭殃,不死也会落个终身监禁的下场,当真该让王爷打一顿。

    平日里的书都白读了,戒骄戒躁,谋定而动的道理全都忘在了脑后。

    朱盘烒趴在塌上,上衣已被除下,露出背上纵横的檩子,都已红肿。

    王府良医正在给伤口涂抹药膏。

    见宁王妃进来,朱盘烒挣扎着动了动,叫了一声“母妃”。

    同良医问清儿子的伤势,宁王妃挥退众人,拿起布巾擦过朱盘烒的额头,道:“可知道错了?”

    “母妃,”朱盘烒声音中带着沮丧,“儿子错了。”

    肆意妄为,行事不周密,将一家人都带入了陷阱。宁王一顿棍子,彻底敲醒了朱盘烒。

    宁王妃放下布巾,抚过朱盘烒的发,“不要怪你父王心狠,若不打你,如何保住你的性命。“

    “母妃?”

    “这些话,母妃早该同你说。或许还能免了今日之祸。”宁王妃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硬下心肠,“你父虽是藩王,却不再是昔日震慑北疆,统领朵颜三卫的武将。自今日起,你要牢牢记住!”

    “母妃,我不甘心。”

    “不甘心又如何?”宁王妃梳过朱盘烒的发,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忍也得忍。况你父王忍得,你怎么不行?”

    朱盘烒埋下头,不再说话。

    宁王走进来,见到朱盘烒这个样子,到底是心软了。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不能让儿子继续错下去。

    “大宁的暗桩,这次之后不会剩下多少。朵颜三卫,你也不要再派人联系。”

    朱盘烒猛的抬起头。

    “代王的事,父王会想法解决。”朱权和缓了语气,“近段时间,你好生养伤。若事无可缓,父王会陪你一同上京。”

    “父王?”

    “一切有父王。”

    朱权对儿子下了狠手,不代表他会舍弃朱盘烒。

    老朱家的人都护短,朱棣如此,朱权也一样。

    朱盘烒嘴唇动了动,眼圈泛红,见朱权要背身离开,忙道:“父王,这次的事张家人也有牵涉!”

    “张家?”

    “大宁都指挥佥事张贵是世子妃的远亲。”朱盘烒强撑着抬起身,“兴宁伯未到大宁之前,大宁都司事务皆掌于此人手中。”

    “他也参与了此事?”

    朱权愕然,若真如此,是世子妃的意思还是世子?莫非天子迟迟未立皇太子,朱高炽等不及了?真是如此,朱高炽就比他老子还能忍,还会装。不只他老子,自己也看走眼了。

    朱盘烒摇头,“儿不能确定,只知张贵收了不少的孝敬。顶替户籍的绝不只杜平一个。真心要查,大宁,北平,宣府,都跑不了。”

    朱老四家起内讧,朱权本该高兴。

    思及可能带来的后果,他又希望此事同朱高炽没有干系。不然,牵涉的人会如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多,事情不好收场,说不定会让鞑子趁乱捡便宜。

    很矛盾。

    这恰恰说明,朱元璋派朱权和朱棣共镇北疆,将战斗力彪悍的朵颜三卫交给他,并没看走眼。但朱棣却不会再用他,朱权比谁都明白。

    揍过儿子,朱权回到书房,斟酌给朱棣的上表该怎么写。

    是以太祖成法为切入点,还是打感情牌?要么直接告代王一状?张家的事该不该提,天子是不是已经知道?

    朱权拿起笔,写两行,皱眉,将纸揉做一团,扔到脚下。

    正拿不定主意,突然传来敲门声,“王爷,奴婢有要事禀报。”

    朱权放下笔,“进来。”

    做护卫打扮的内侍推开门,再小心关上,叩拜之后,到朱权近前,小声说了一番话。

    朱权脸色顿时变了,墨汁滴到纸上犹不自觉。

    “锦衣卫?你没看错?”

    “回王爷,奴婢绝对没看错。”内侍说道,“在北平燕王府,奴婢见过其中一人。”

    朱权手中用力,笔杆生生被他折断。

    良久,朱权丢开断成两截的毛笔,重新拿起一支,深吸一口气,饱蘸墨汁,重重落在纸上:“天子容禀,臣朱权叩启……”

    北平

    定远侯硬是搬进北平刑部大牢,关自己紧闭,刑部上下毫无办法。

    打又打不过,道理又讲不通,上报天子,至今也没见天子采取行动。

    只能让狱卒每日里加强巡逻,绝对不能让定远侯再对牢房进行任何改建。

    上头发下的经费是有限的,经定远侯这么一折腾,牢房的维修费用蹭蹭上涨,上到刑部尚书下到经历照磨,拨拉完算盘,看着各项支出,心里都在淌血。

    费用超支,户部尚书郁新是个老抠,绝对不会给补。

    找定远侯要账?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找天子?更不可能。

    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加大狱卒的工作强度。

    定远侯不讲理,把他惹进牢房的兴宁伯,好歹还是讲理的……吧?

    总之,皇帝不发话,沈瑄想在刑部大牢住到地老天荒也没人敢把他撵出来。

    刑部尚书只能一边垂泪,一边拿着账册追在户部尚书身后。衙门里找不到人,直接堵到家门口。

    算准郁新的上班时间,天未亮就定点蹲守,同进同出,蹭饭蹭轿。

    总之一句话,刑部没钱了,为了维修工作,都自己掏钱贴补。如今窟窿实在太大,榨扁一干官员都补不上。所以,郁司徒就帮帮忙吧。

    户部尚书没辙,坐轿躲不开,干脆改成骑马。刑部尚书卯时正到家门口蹲守,他寅时中就偷摸出门。

    在司徒大人的带领下,户部的打卡时间不断提前。顶头上司点着蜡烛上班,下属在家里睡懒觉,等着被下岗?

    见户部工作热情这么足,其他部门也陆续开始抹黑上班,主动加班。

    北京六部都是新近组建的政府工作部门,天官掌印多是天子嫡系,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想好好表现的时候。从上到下都憋了一口气,生怕被别的部门比下去。

    加班不算,上班途中嫌坐轿子浪费时间,除上了年纪骨质疏松的,六部官员清一色骑马上班,武将看得啧啧称奇。

    天未亮,城内就能听到哒哒的马蹄声。

    长随和护卫跟在后边跑,不出旬日,都练出了一副不输边军的强壮体魄。

    每天跟在四条的后边晨跑,速度耐力都是考验,想不成为运动阳光型男也难。

    官员们勤奋工作,全心奉献,朱棣很高兴。

    认真干活好!

    高兴之后,朱棣又很快发现,自己的工作量也是成倍增长。

    挑灯夜战,熬上两天,案牍上的奏疏也没见减少。

    朱棣终于想清楚,北平不比南京,各部门的工作尚在磨合阶段,没有通政使司和文渊阁帮忙做封存和筛选工作,六部工作热情高了,天子跟着加班是一定的。

    不只天子劳累,暂掌北京留守行后军都督府事的广平侯袁容也是两眼发花。

    顺天八府和大宁都司所辖卫所均隶行后军都督府。各地练兵,屯田,戍卫一应事宜,都要汇总上报到袁容面前。

    沈瑄跑刑部大牢躲懒,袁容没法躲,只能一肩挑起两个人的工作。

    工作强度太高,袁驸马又不是超人,几天下来就累得脚底打晃,看人双影。

    好不容易回府,见到妻子,顿时眼泪长流。

    能活着回家,真是个奇迹!

    没说两句话,袁容眼一闭,扑通一下栽倒在地,吓得公主脸色发白,忙叫人去请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