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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一来,朱棣每日的工作也轻松许多。就算和老爹一样热爱工作,他也没兴趣累死自己。比起对着满篇之乎者也的奏本,他宁愿跨上战马,提起长刀,和北边的鞑子干上一架。

    做皇帝不是个轻松的职业,但能尽量减轻一下工作量,终究是件好事。

    对于压下了文官气焰,间接减轻自己工作量的孟清和,永乐帝是越看越顺眼。

    被皇帝看顺眼,大多意味着两件事,要么升官,要么发财。

    对自己看好的人,朱棣一向很大方。

    大笔一挥,赏金百两,敕封孟清和为北平留守行后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年后赴任。

    接到敕令,孟清和狠狠掐了自己一下,真疼,绝对不是做梦。

    正二品都督佥事,比指挥还高了一级。这是人坐在家里,馅饼就砸破屋顶掉在了头上?

    郑和将敕令交给孟清和,脸上笑得愈发喜气。

    “咱家恭喜兴宁伯高升。”

    “郑公公客气。”孟清和与郑和是老相识,说话少了许多顾忌,“在下也要恭喜郑公公高升。”

    半月前,郑和升任内侍监太监,位列王景弘之上。在司礼监和御马监没抖起来之前,内侍监是大内二十四衙门中的权威部门,作为管理所有宦官的部门头头,郑和堪称太监中的第一人。

    宫里的宦官和宫人,见到郑和,都要尊称一声“郑公公”。有这个待遇的,除了郑和也只有侯显及王景弘寥寥数人。

    不到级别敢称公公?绝对是削尖了脑袋找死。

    接下旨意,孟清和笑呵呵的送出两锭金子,是熟人,该做的程序也不能免。

    郑和也没客气,袖子一拢,业务很熟练。之后同孟清和告辞,转身去定远侯府。

    “找沈侯?”

    “对,咱家这里还有一份敕令是给定远侯的。”

    孟清和咧咧嘴,请郑和稍等,回身去后堂,不到片刻,一身蓝色常服,只以玉簪束发的沈瑄走了出来。

    饶是郑和心理素质再强大,也有片刻的愕然。

    看定远侯这样子,想是在伯府习惯了?

    见郑和愣愣的出神,沈瑄又不说话,孟清和只好出声,“侯爷是在这里接旨,还是回府?”

    “回府。”

    沈瑄站起身,一身常服接旨是对天子不敬,就算是今上义子,在这些方面也不能马虎。

    “郑公公,请。”

    “侯爷先请。”

    沈瑄客气,郑和比他更客气。

    作为永乐帝重用的宦官,能让他如此客气的人并不多。非是郑和一步登天,本性跋扈,而是所处的位置决定他必须这么做。

    无论对世子,高阳郡王还是外廷官员,都不能深交。

    一个内廷宦官,结交大臣,讨好皇子,嫌命太长了?

    被皇帝看在眼里,就算不掉脑袋,内侍监太监的位置也要换人了。

    走出伯府,郑和仍在想着定远侯与兴宁伯的关系果真深厚。

    沈瑄想的却是,下次过府,顺便把官服朝服也一起带来。不然遇事跑一趟,总归是麻烦。

    孟清和,目前正一个个的摸金元宝,双眼放光中。

    升官了,发财了,再来一个美人,人生就要圆满了。

    当夜,沈瑄照旧翻墙过府,孟清和正捧着易经研读。

    看着沈瑄随手带来的朝服和公服,孟清和眨眼,这是要常驻?

    “恩。”

    沈瑄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孟清和拿起和公服放在一起的金牌,看清刻印,瞬间不淡定了。

    “后军左都督?”

    “恩。”

    “正一品?”

    “恩。”

    “……”

    “怎么?”

    “没什么。”

    孟清和单手撑头,满心忧伤,他以为自己升官的速度已经够逆天了,但和某人相比,也就是个渣。

    人和人果真不能比,一比都是泪。

    沈瑄放下茶杯,单手托起孟清和的下颌,啄了一下他的嘴唇。

    忧伤顿时飞了。

    “子玉?”

    “该歇息了。”

    俯身,一把将人捞起来,熄灯,有话床上谈。

    身为大明都督,就该武将作风,干脆利落。

    翌日,沈侯神清气爽的换上朝服,孟清和打了个哈欠,捏捏额角,一脸的沉思。

    他开始认真考虑,如果和这个美人搭伙过日子,自己究竟是吃亏还是占便宜。从本质上看,吃亏的可能性明显更高。

    仰头,叹气,就是看上了,还能怎么办?

    正想着,沈瑄已转身将他从塌上拉起,温热的巾帕覆上面颊。

    孟清和长舒一口气,看着眼前的男人,玉带朝服,七梁朝冠,修眉乌眸,俊雅无双。

    又捏了捏额角,好吧,认真说来,他也不是那么吃亏。

    天未亮,各府门已开。

    乘轿的文官,骑马的武官,自城东南迤奉天门,排成了长列。

    轿马之前有亲兵护卫提着灯笼,两匹马过时,队列中有短暂的熙攘。武官纷纷抱拳,在马上打着招呼,文官全部放下轿帘,有志一同的撇头,摆出一副不屑与之为伍的姿态。

    “定远侯,兴宁伯,有礼了。”

    沈瑄和孟清和抱拳回礼,寒暄两句不再多言。

    天蒙蒙亮,奉天门大开。

    文臣武将列班,登左右石陛入殿。

    升了品级,孟清和的站位也发生了变化,站在他身前的不再是沈瑄,而是武阳侯,并列的则是信安伯张辅。

    魏国公徐辉祖仍未出现在朝堂。

    永乐帝明显还没消气,放了大舅子出狱,却革掉了他的官职和禄米,只保留一个魏国公的爵位,在家中闭门思过。

    这种境遇同长兴侯耿炳文十分类似。但满朝文武都清楚,两者有本质上的区别。

    徐辉祖背靠魏国公府,又是皇帝的大舅子,三个皇子的亲舅舅,朱棣无论如何都不会对他动真格的。说不定哪天想起来还会重新启用。

    革掉了禄米又如何?有个皇后妹妹,侯爷弟弟,加上两代积累,饿死谁也饿不死徐辉祖。

    耿炳文则不同,如果哪天皇帝想起了这位,启用的可能性不大,送他去见先帝的可能性更高。

    所以,自新皇登基之后,耿炳文更加深居简出,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生怕哪天被皇帝想起来。

    和他举动类似的还有盛庸和平安。

    盛庸被俘之后转投燕军,燕王登基之后奉命守淮安。他将大半军权交给朱棣派遣的指挥和副将,无事绝不轻易开口。

    平安交出帅印,还想辞去都督的军职,被朱棣拒绝之后干脆告病,在府内闭门不出。

    曾在靖难中让朱棣吃过大亏,又对朱棣做过深入研究的两人都十分清楚,不想自挂东南枝,今后的生活必须低调再低调。

    不过,这样的低调也未必真能保住他们的性命。

    朱棣是个性情中人,而性情中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有恩不躲,有仇必报。

    如果没有奇迹发生,在朱棣把朝中的文官按下,腾出手来之后,料理在他心头扎刺的盛庸平安等人,不过是分分秒的事。

    礼乐声中,朱棣行皇道入奉天殿,登陛而上。

    两班文武齐拜。

    郑和身着新制的团领葵花衫,站在御阶之上,礼乐声停,宣事启奏。

    今日并非大朝,临近年末,朝臣要奏请的公务并不多。

    一年的税收工作已经结束,银钞粮帛入库,点收清楚,户部官员录册归档,就算大功告成。

    刑部和大理寺也逐渐变得空闲,虽然各地仍有治安案件发生,但杀人盗窃,砍头判刑,都不会在这时递送奏疏,多要等到正月过后。便是罪大恶极的死刑犯,也不会在正月里问斩。

    吏部考核官员要放在明年,不会赶在这个时候闹心。

    兵部正在大换血,建文朝的尚书侍郎纷纷主动乞骸骨,甭管是而立之年还是年过半百,让出位置就对了。自己没有眼色,等着皇帝下令?那就不是让位,而是摘脑袋了。

    工部和礼部是唯二在忙的政府部门,工部尚书黄福和礼部尚书李至刚都有些消瘦,明显累得不轻。

    早朝之上,六部官员一一出列汇报工作,大理寺卿和都察院都御史做了补充。

    大家一起表示,新皇登基以来,生产恢复,人民安居乐业,朝堂上扫除了奸臣,河清海晏。

    至于法场上残留的血迹,不久前被贬谪充军的同僚,都被彻底忽略。

    文官奏完,武官们也没多少可以奏报的。

    唯一值得提心的,是北元的内部战争似有缓和迹象,北部边境又有了蒙古游骑出没,应当加以防犯。

    不过陛下已令高阳郡王守备开平,且在北疆布置重防,这些游骑当然讨不到什么便宜。

    听着朝臣们的奏报,朱棣偶尔点头或反问一句,大部分时间都是保持沉默。

    朝臣们已渐渐习惯了天子的这种沉默,不再轻易揣摩朱棣的心思。实在是皇帝的心思没法猜,万一猜错了,后果可是相当严重。不如老老实实的办事,先把这个年过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