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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一出口,摆明了更赞同朱高煦。

    朱高炽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退后一步,不再出声。

    西暖阁内,道衍从宦官口中得知殿内的情形,特地询问一句:“贫僧徒儿可曾献策?”

    “回佛爷,孟同知未曾出言。只是咱家看着,同知脸色貌似不太好,似是宿醉。”

    “阿弥陀佛。”

    道衍宣了一声佛号,他看好的徒弟果然聪明。王爷早已定计,胸中自有沟壑。此时献计,除了惹眼之外毫无用处。

    世子出言或许有理,但时机不对。高阳郡王有两分王爷的风采,到底急躁了些。

    宦官见道衍不再出声,回身退出了暖阁。

    在孟十二郎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身上已被贴上了不良门派的标签。

    道衍和尚逢人便以他的师父自居,几番下来,从燕王到世子,从高阳郡王到王府官署,包括燕王身边的宦官宫人,都知道了燕山后卫的孟同知是道衍和尚的徒弟。

    道理说不通,死活不拜师?

    没关系,大可在舆论上造势,这可是道衍的看家本领。等到两人的师徒关系众人皆知,孟清和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姜是老的辣,还是一颗小青葱的孟十二郎自然不是老姜道衍的对手。

    所以,好徒儿,快到为师的钵盂里来吧。

    道衍微微一笑,百分的慈祥,万分的高深。

    承运殿中的孟清和突然背后一凉,下意识的回头看看,错觉?

    沈瑄留意到孟清和的举动,低声问了一句:“可是身体不适?”

    “没有。”孟清和蹙了蹙眉头,“总觉得……”

    “什么?”

    “没什么,大概是卑职还在宿醉,多心了。”

    沈瑄点了点头,移开视线,没有继续询问。

    心下却打定了主意,看样子,酒量还得练。

    如道衍所料,燕王已是决心进攻山东,询问众将意见不过是走个过场。

    作战计划制定,众将领命,陆续离开王府,回营准备。

    朱高炽仍旧奉命调集粮草军械,朱高煦和朱高燧被燕王派去帮世子的忙。回头看看跟在身后的两个弟弟,朱高炽万分的头疼。

    如果换成是孟清和,朱高炽绝对举双手高呼父王英明,换成这两个,不帮倒忙就谢天谢地了。

    朱高炽摇摇头,叹息一声,再无奈也只能接受事实。孟清和已升任燕山后卫同知,从三品,不是他再能轻易调遣的。少了孟同知,做起与数字有关的工作,效率一下慢了许多。

    燕王开作战会议之前,朱高炽曾试着和老爹商量,能不能再通融一次,结果当然是不成。不知燕王是出于补偿心理还是另有打算,竟然把朱高煦和朱高燧派了过来。

    不只朱高炽头疼,朱高煦和朱高燧也是一样。

    三兄弟面面相觑,难得心有戚戚焉。

    遇上这样一个不按牌理出牌却武功盖世的老爹,想反抗是绝对不可能的,只能老实听话。

    兄弟都不容易啊。

    回到城外,军队尚未拔营。

    沈瑄请示过燕王,既然不日便要出兵,何必城里城外的折腾,就在城外扎营算了。

    燕王仔细想想,的确是这个道理。担心沈瑄的伤势,干脆令刘大夫常驻营中,到大军开拔当日,务必将沈瑄的肩伤治好。

    升了官位,要做的事情也逐渐增多。沈指挥带伤,另一名同知在白沟河之战中壮烈,卫中上下事务全都压在了孟清和的肩膀上。幸好还有三名佥事帮忙分担,否则,不等大军出发,孟同知就要过劳死,因公殉职了。

    “钱佥事伤重,无法再从军职,空出来的位置,指挥可有人选?”

    孟清和翻阅军中名册,除了从开平卫就跟在他身边的人,其余大部分人,他都不甚了解。

    “暂时先空着。”沈瑄刚换过药,手按在肩上,“待战后以军功擢升。”

    这倒是个好办法,孟清和不由得点头。

    卫中十几个千户,身上都有战功,如赵千户等人,更是从燕山左卫时起就跟着沈瑄。位置只有一个,提拔谁都不合适。提拔一个佥事,空出一个千户,下边的百户更多,只是想想,孟清和就一个头两个大。

    还是沈瑄的主意好,以战功论,之前大家不相上下,这次战后肯定要分出个高低。

    以战功论,谁也说不出什么。

    除了佥事,燕山后卫还空着一个同知的位置。这个位置沈瑄不能做主,必须请示燕王。包括佥事人选,也要经过燕王点头才能最后落实。

    “王爷已定下出发日期。”沈瑄示意孟清和坐下,“十二郎可要回家看看?”

    回家?

    孟清和摇了摇头,现在不是回去的时候,此战胜负难料,多做多错少做少错,还是紧跟沈指挥方为上策。

    万一燕王打输了,找人泄愤,也找不到自己的头上。

    “不回去?”

    “卑职家中无事,待大军凯旋再归家探望即可。”

    “也好。”沈瑄道,“人不归,家人总要多照顾几分。”

    说着,将一张单子递给孟清和,单子上列出布匹若干,粮食若干,还有羊肉和各种香料,连糖和糕点都有。

    孟清和抬头,这是何意?

    沈指挥笑得风光霁月,君子坦然,“自初次拜访,再未登门,只能借此聊表心意。”

    孟清和低头继续看,越看眼睛越大。

    布匹,粮食,羊肉和香料都是生活用品,糖和糕点也说得过去。

    可铜钱,金银锭,玉雕算怎么回事?

    除此之外,还有两只大雁?

    孟清和不淡定了,拿着单子的手有点抖,“指挥,这是?”

    沈瑄眉毛一挑,“亲手猎的,十二郎收着便是。”

    孟清和:“……”

    收着便是?

    鸾凤玉佩不能随便收,大雁就能收吗?

    看看沈瑄,再看看单子,孟清和很想捂脸。

    如果把手里的单子塞回去,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安全脱身的几率有几成?

    貌似,半成不到。

    第七十九章 不设防的德州

    孟清和在沈瑄帐中犹豫不决,拿着礼单只觉得烫手,十几辆满载的马车已驶入了孟家屯。

    充当车夫的,都是身着燕军袢袄的士卒,打头一辆马车上跳下一名身着青色武官服的百户,正是曾在开平卫与孟清和共事的周荣。

    车队惊动了孟重九等人,迎出来才得知,周荣等人没有歹意,也不是来抽调丁壮,而是到十二郎家送礼。

    “孟佥事已升任同知,此乃指挥一点心意。”

    来之前,周荣也纳闷,不过年不过节,沈指挥怎么突然给孟同知家送礼。粮食布匹香料糕点样样不缺,铜钱金银不少,还有几样活物。

    莫非是孟同知升官了,指挥想进一步与之交好?这样也用不着送大雁吧?

    军汉心思粗,不代表不通晓世情。大雁是能随便送的吗?还是沈指挥亲手猎的一对,活的!若非孟同知家中没有姐妹,送东西来的军汉八成以为这是下聘。

    周荣道明来意,孟重九立刻遣人去知会孟王氏,又让人去请来几名族老,送上茶水,顺便打听一下孟虎与孟清江现在军中如何。

    十二郎是个有能耐的,这才几天,又升官了。从三品的武官,光是听着,许多族人的腿就有些哆嗦。

    “孟虎?”周荣接过茶碗,想了想,“若是燕山后卫的孟五郎,我倒是知道。孟五郎为人不错,现在是个总旗,早晚也能升任百户。”

    周荣话落,孟重九连声道谢,又问起孟清江。

    仰头喝干茶水,周荣一抹嘴,“孟清江?知道,一样是燕山后卫的总旗,有名的打仗不要命,弟兄们都佩服。”

    换做旁人,周荣未必愿意说得这么详细,还只捡好话。换成孟清和的族人,那就不同了。

    孟同知是什么人?屡次得燕王殿下亲口夸奖,身为佥事就能出入王帐听命。又有沈指挥看重交好,据闻王府内的佛爷还收了他做徒弟。

    不及弱冠,从三品的武官,国朝开创以来,瞪大眼睛也找不出几个。

    白沟河一战,孟清和一人斩首五级,砍伤八人,又出计火攻,大破李景隆中军大营。此战过后,提起燕山后卫的孟同知,再没人敢藐视他为酸丁,如此战功,绝对配称一声“汉子”!

    当然,同沈指挥这样的猛人不能相比。但在一般军汉眼中,已是相当了不起了。

    沈指挥又亲自备下重礼,孟同知今后必定是官运亨通水涨船高。等到王爷成就大业,封爵也不是不可能。

    一边想着,周荣与孟重九等人说话时显得更加热络。

    孟王氏在家中得知了消息,谢过来送信的族人,和两个儿媳一起收拾了堂屋,备好茶水。三姐五姐也凑手帮忙,人不大,活干得十分利落。

    饶是有了心理准备,见到十几辆满载的马车,孟王氏也被吓了一跳。

    这么重的礼,到底该不该收?十二郎之前也没送个信回家,孟王氏不免心焦。转头去看孟重九,想请他帮忙拿个主意。孟重九也有些惊讶,看周百户提起十二郎三个熟络的样子,他还以为孟王氏提前得了信。

    这么多的东西,不管怎么样,十二郎也该同家里说一声吧?

    纵使孟重九与孟王氏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沈瑄送礼之前压根没告诉孟清和,礼送出后才给了他一张单子。

    实打实的先斩后奏。

    “见过老夫人。”

    燕王可以给麾下授官,却不能封爵,更不能封诰命。只有真正打进南京,把建文帝赶下龙椅,取而代之,他才有这个权力。

    因此,孟王氏身上没有诰命,但作为孟同知的母亲,周荣称她一声老夫人并不为过。

    准备好的礼单送上,周荣令部下将活着的一对大雁,两只狐狸和一窝兔子抬下马车,说道:“这是指挥的一番心意,还请老夫人笑纳。”

    狐狸和兔子倒是还好,看到那对大雁,孟王氏有点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