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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一人也怕出了什么岔子:“你在这儿盯着,我混进去看看。”

    公主府大多都是女婢,故而没有什么高手,防守不似太子府严密。那暗卫直接从后墙翻了进去,打晕一名家丁换上衣服,端着托盘进了内院。

    姬凡与燕凤臣正在树下饮酒,前者看起来郁郁不得志,后者一个劲摆手说自己不会饮酒,却还是被姬凡强灌了许多。

    那酒坛里都是白水,只在酒坛外涂了一层烈酒,闻起来酒气浓烈。燕凤臣故意装作不胜酒力的样子,憋气憋红了脸,摇头摆手道:“殿下,我喝不了了,公主等会儿就过来了,瞧见我饮酒会生气的。”

    姬凡敏锐察觉到有家仆端茶进来,脚步落地无声,分明是个高手。他故意阖目支着头,看起来似乎也带了几分醉意,语气自嘲道:“你如今得娶公主,驸马之位在身,当真是第一得意人。可孤呢,孤还得继续待在这个地方,不人不鬼的活着……”

    语罢又仰头饮尽杯中残酒,伏倒在桌上,自言自语的呢喃着一些听不清的醉话,颓然到了极致。

    那家丁借故上前斟茶,见他醉得不省人事,心想姬凡原来是找燕凤臣吐苦水来了。也是,在异国他乡困了数年,好不容易可以回国,谁知却被扣押,换了谁也不好受。

    燕凤臣扶着桌子摇摇晃晃起身,伸手拍了拍姬凡的肩膀,语气担忧:“殿下,殿下,你怎么了?”

    姬凡闻言呢喃不清的说了几句话,像是呓语。手一挥,杯盏尽数落地,发出一阵瓷器碎裂的动静。

    燕凤臣见状便想让人来收拾碎片,拔高声音对院外喊道:“来人!”

    话音未落,丫鬟没来,赵烟年却是从外院走了进来。她一身白色素服,只简单簪了一根银簪,见燕凤臣喝得摇摇晃晃,眉头一皱,似乎有些生气和委屈:“燕凤臣,母后的棺椁马上就要落葬了,你还在这里饮酒,我以后再也不和你玩儿了,也不给你吃糕点了!”

    燕凤臣急道:“殿下……殿下他喝醉了……我……我……我这就把他扶进屋歇着……”

    他语罢暗中和赵烟年对了个眼神,然后把姬凡从桌上扶起来,转身进了一旁的屋子。两个人摇摇晃晃,连路都走不稳了。

    赵烟年生气跺脚:“燕凤臣!你喝成什么样子了!”

    那家丁站在一旁,假装收拾地上的杯盏碎片,同时不着痕迹抬眼看向屋内。然而就在这时,赵烟年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转头疑惑看向他:“咦?你是谁,本公主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那家丁闻言心中一惊,立刻低头道:“小的是新来的,刚进府没多久,所以公主看着面生。”

    他恐暴露,也不敢多言,立刻端着托盘匆匆退下了。却没发现内院的树上藏着一个人,目光如炬地盯着他,赫然是韩啸云。

    此时屋内的姬凡已经与燕凤臣互相换了衣服,乔装打扮成对方的样子。姬凡将一柄软剑藏在腰间,语气沉沉的叮嘱道:“你此刻便待在屋里躺着,哪儿也不要去,自己算着时辰。两个时辰过后,便去入宫找周帝告状,说我暗中出手打晕了你,并挟持公主和送葬队伍一起离京,旁的一概不知,听明白了吗?”

    燕凤臣下意识点头,却难掩担忧:“殿下,两个时辰够吗,要不我明日再去殿前告状吧。”

    姬凡面无表情摇头:“不必,我们离京之后,要不了半个时辰周帝就会发现,根本瞒不了多久。你只管装作不知,去殿前告状就是了。”

    他语罢静默一瞬,神情复杂得让人看不懂。闭了闭眼,声音低沉道:“凤臣,记住孤对你的交代,一定要护好容宣。”

    护好容宣……

    这四字是姬凡心中最后的忧虑。他回燕之后与三皇子尚有一场厮杀恶斗,亦要防备太后夺权,可谓腹背受敌。在未真正掌权之前,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带着容宣一起回燕,倘若被三皇子掐住软肋,亦或者被太后发现容宣这个弱点,后果不堪设想。

    燕凤臣除了点头,还是只能点头:“殿下,你……你放心……我一定好好保护他……”

    姬凡敛眸不语,顿了顿,这才走出房门。

    赵烟年站在院外,踮起脚尖探头探脑的往里面看。燕凤臣把什么都和她说了,说燕太子很可怜,想回家,但是父皇不让他回去,他们一定要帮燕太子。

    赵烟年本就头脑简单,又心善,被燕凤臣一通忽悠,也不知听了些什么,竟是答应帮他们一起演戏。

    谁走都好,只要凤臣不走就行。

    赵烟年心里只有这么一个简单的念头。没过多久,只听房门传来吱呀一声动静,姬凡穿着燕凤臣的衣服从里面走了出来。

    姬凡看见赵烟年,微微一顿,随即颔首低声道:“公主,有劳了。”

    赵烟年闻言想起燕凤臣交代的事,慢半拍反应过来,立刻上前扶住了姬凡。而姬凡则深深低下头,步伐踉跄,装作醉酒不稳的样子被赵烟年一路扶出了府门。

    公主府的马车已经在门口等候着。外间盯梢的暗卫只见赵烟年扶着燕凤臣出来,后者步伐虚浮,一个劲弯腰想吐,被踉踉跄跄扶上了马车。

    赵烟年生气跺脚,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一边上马车钻进帘子,一边生气斥责道:“燕凤臣!母后落葬之日你醉成这样,我一定要告诉皇兄,让他用尺子打你的手心!”

    另外一边,那假扮成家丁的暗卫又悄悄折返回去,隔着门缝看了一眼。只见“姬凡”背对着自己,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已然醉得不省人事。

    送葬队伍启程,街道肃清,白幡扬起,漫天飘洒着纸钱。尽管周帝已经下旨一切从简,但数千人的送葬队伍仍是浩荡壮观。道旁百姓尽数退至两旁,跪地施礼。

    城门守将早已得知消息,远远瞧见送葬队伍过来,立刻翻身下马,对着棺椁单膝跪拜。余者也都解刀卸剑,敬送国母。

    守城之人乃是一名七品校尉,他对着马车拱了拱手:“启禀公主,近日城内盗匪猖獗,出入严查,还请让末将搜查一番。”

    赵烟年闻言掀开帘子,面有不满:“钦天监已经算好了吉时,京郊皇陵又远,倘若耽误母后落葬的时辰,谁来负责?”

    那校尉闻言正欲说话,肩上却忽然被人攥住,回头一看,却见是同僚薛万平:“皇后落葬,事关国体,不得有误,立刻打开城门让公主离去。”

    那校尉却道:“殷将军有吩咐,出入城门必须严查,无论皇亲国戚还是平民百姓,一概不许容情。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平虏将军殷破甲上次在殿前对燕国使团发难不成,又撺掇着周帝严封城门,就是怕姬凡逃跑。那校尉便是他安插过来的眼睛,语罢抬手示意,开始清查送葬队伍,不仅把人数清点了一遍,连棺椁底下都趴着看了好半天。

    有小兵跑过来报信:“禀校尉,并无异常。”

    校尉闻言皱眉搜寻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了马车里。他走上前,正欲掀开帘子,脸上却忽然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赵烟年对着他的脸张牙舞爪就是一顿乱挠:“你这个坏东西!本公主也是你能看的吗?!走开走开!”

    那校尉不好还手,只能仓惶躲避,被挠成了花脸猫。薛万平见状立刻上前请罪,并把人给拽了回来:“公主恕罪,末将这就打开城门!”

    语罢抬手示意,放送葬队伍离京。

    姬凡静静藏在马车里,右手落在腰间,无声攥紧剑柄,随时准备应付突发状况。但好在有薛万平接应,一行人很快便离开了京城,中途并没有出什么岔子。

    还剩三百人。

    容宣此时尚在公主府。他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终于跃下马车找看门的管家询问:“敢问老伯,我们家太子殿下怎么还未出来?”

    管家见他年轻,往他脑袋上重重敲了一下:“傻小子,打盹打成了糊涂蛋!太子饮酒醉倒,正在偏房休息呢,估摸着是要留夜了。驸马爷出城送葬,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趁早回府去吧,省得在此处干等。”

    容宣傻笑一声,没说话,果真驾着马车乖乖离去了。他行了一段路,察觉没人跟踪,直接调转方向去了纳兰春的别苑。

    纳兰春早已经等候多时了。他一身箭袖骑射服,背上背着箭囊,看起来就似要打猎一般。那三百铁骑也是护卫打扮,牵狗养鹰,静悄悄的藏在院中。

    容宣抵达别苑,把车赶到巷口角落,环顾四周一圈,见没有什么异常,从后门进去了。

    纳兰春原本正在院中来回踱步,冷不丁发现容宣进来,立刻欣喜迎上了前去,连忙问道:“怎么样?什么时候出发?我娘怕我闯祸,每次这个时辰都会去屋里找我,再晚就被发现了!”

    容宣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就走,立刻出城。”

    他语罢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换上一身玄色的护卫常服,这才和纳兰春一起出门,带着那三百人策马往城门而去。

    韩啸云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在队伍后面,混进了人堆。

    纳兰春胆子虽大,关键时刻却有些怂,他不着痕迹看了容宣一眼,咽了咽口水:“他们如果就是不放行,我们强行冲出去,会不会被射成刺猬?”

    容宣倒不担心这个,那些护卫胆子没那么大:“那就得看你这个汝陵郡王的面子有多大了。出城之后,你立刻花银子找三百流民扮做护卫去山上打猎。那边靠近大路,有许多乞丐,想必不难,进山之后待上两天避避风头,后面的事就不用你管了。”

    纳兰春闻言点点头,没说什么,只低声道:“容宣,这个人情是我欠你的,但日后如果……如果姬凡与赵素……”

    他喉结动了动才艰难说出这句话:“如果真的到了兵戈相见的那一日,还请你多劝阻一二……”

    纳兰春看似愚蠢,某些时候却又比常人更通透一些。

    容宣闻言略有些诧异的看向他,纳兰春却已经一扬马鞭,率先骑马跑在了前面。他带着人故意横冲直撞,刚刚到城门口,果不其然被人拦了下来。

    薛万平一看是纳兰春这个小霸王,立刻识趣躲到了旁边,免得殃及池鱼。

    刚才拦住赵烟年的校尉却没长教训,眼见纳兰春似要出城,立刻上前阻拦:“汝陵郡王,速速止步!陛下有令,无诏不得离京!”

    纳兰春骑在马上,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闻言掏了掏耳朵:“不让出城?为什么不让出城?本郡王还打算去郊外骑马呢,刚才烟年公主都出去了,怎么偏偏拦我?速速让开,否则别怪小爷的鞭子不长眼!”

    校尉自然不会让开:“小郡王,烟年公主是为了送皇后落葬这才离京,有陛下手谕,旁人无诏不得出城!”

    纳兰春心知时辰耽搁不得,直接一鞭子抽在了他脸上:“滚开!我乃是陛下的亲外甥,谁再敢阻拦,我砍了他的脑袋!”

    为虎作伥这一招他用得极其熟练,语罢一阵乱鞭,直接击开了阻拦的卫兵,带人强行冲出了城外。

    城门护卫哪里敢惹这个小霸王,装模作样拦了两下,又跟在后面追了几步,眼见三百多人烟尘滚滚的策马离去,这才灰头土脸的回去。

    校尉被纳兰春一鞭子抽得眼冒金星,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却见纳兰春等人已经没了踪影,气得一巴掌扇在了旁边的护卫脸上:“废物!谁让你们放他出城的?!”

    护卫嘀嘀咕咕,小声抱怨道:“汝陵郡王乃是永宁公主的独苗苗,属下岂敢阻拦,回头秋后算账,只怕一家老小都讨不了好。”

    校尉闻言脸色难看,只得作罢。他心中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却又想不起来。直到殷破甲带兵前来巡视,照例盘问道:“今日可有何人出城?”

    校尉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模样道:“禀将军,今日除了烟年公主送皇后棺椁离京,再就是……再就是汝陵郡王,他带着百人随从说要出城打猎,不听属下劝阻,强行策马离去了。”

    殷破甲闻言忽然想起刚才探子来报,说姬凡醉酒歇在了公主府,心头莫名浮起一阵不详的预感:“公主带了多少人离京?”

    校尉老老实实答道:“两千七百人。”

    殷破甲无声咬牙:“汝陵郡王呢?!”

    校尉犹豫一瞬:“约摸……约摸有两三百人……”

    两千七百人加三百人?岂不是刚刚好三千人?!姬凡那三千铁骑皆是沙场老兵,人均四品上的剑术,对战一品神剑也有一拼之力,跑了岂还了得?!

    殷破甲闻言脸色阴沉,直接一巴掌扇在了那校尉脸上:“混账!人在眼皮子底下跑了都不知道!速速派人回宫报信,就说姬凡潜逃回燕,请陛下立刻派周兮琼周大人前来追捕!”

    语罢直接调集麾下兵马,带着数千高手浩浩荡荡追出了城外。

    此时容宣已经带着那三百人与姬凡在京郊汇合,纳兰春功成身退,直接去了南山猎场。

    岳渊亭带来的五千精兵皆都身穿便于厮杀作战的玄甲,远远看去黑压压的一片,杀气凛然袭人。黑底红边的燕字牙旗在风中烈烈作响,身形却都如山岳般岿然不动,目光冰冷。

    他们是燕国来的精锐。

    誓死护送太子归燕,便是他们此次的使命。

    姬凡命人把皇后棺椁抬到了一处空旷地方,沉默一瞬,对赵烟年道:“今日多谢公主相助,这个人情姬凡记下了。周帝若问起,公主只管说被我挟持相逼,旁的不必解释。”

    赵烟年下意识点点头,站得离那些黑压压的兵马远了一些,躲在了旁边。

    韩啸云耳聪目明,他不知察觉到什么,脸色忽然一变:“殿下!不好!有马蹄声,追兵怕是已经过来了!”

    姬凡闻言下意识看去,却见远处地平线上忽然出现一队黑压压的人马,一边命人速速往北山后撤,一面拔剑出鞘阻拦追兵,目光冷然,已然做好了死战的准备。

    姬凡看向身旁的容宣,一字一句咬牙道:“你已送我离京,不必再送,速速离去!”

    他第一次用这么决然的语气和容宣说话,斩钉截铁,不容半分质疑。不知是不是风沙迷眼,眼底一片猩红。

    容宣闻言一顿,身形却迟迟未动。他下意识看向远处渐渐行近的追兵,却惊讶发现领头之人竟然是赵素:“赵素?!”

    姬凡闻言目光一凛,亦是同样诧异。

    城门动静这么大,赵素岂会听不见风声。当她得知赵烟年很可能与姬凡等人牵扯上,直接调集东宫六率,与轩辕清强行出了城。

    她抄小道而来,一路策马疾驰,很快追上了姬凡等人。瞧见远处黑压压的人马,隔着五米远的距离一勒缰绳,停在了远处。

    天边阴云滚滚,郊外风沙漫天。

    赵素看见了一旁的赵烟年,也看见了姬凡和容宣。她死死攥住缰绳,目光落在后者身上,神情万分复杂:“容宣,你明知是死局,竟也要帮他拼死一搏吗?!”

    自皇后薨逝,赵素从神坛跌落尘泥,见识到了天家无情,一颗心似乎也已经在那数日之间冷了下来,变得谁也不信。可今日到底还是起了波澜,不知是为了容宣与姬凡的胆大,还是为了赵烟年这个唯一的妹妹。

    容宣没有回答:“太子殿下前来是为了阻拦我等?”

    赵素没有说话,眼见姬凡的人马正在飞速往北山后撤,无声攥紧了缰绳:“殷破甲已经发现你们离京,正在调兵分四路追赶,你以为你们能逃得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