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九重烟火》 第1节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望九重烟火》 作者:素光同 ☆、第1章 楔子 敲碎仙骨和钉上断魂钉,这两样极刑都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再痛一些。 云波诡谲仙气灵蕴的三十六重天,法相庄严日光耀目的朝阳神殿,同天帝一起执掌天界的帝后危坐于主台之上,我颓圮到将死地趴在朝阳神殿的正中央,依稀能看见帝后脚下,那被金凤翅羽装饰过的碧丝裙摆繁复至极的精致模样。 头晕目眩和阵阵不歇的耳鸣中,我听见她对荣泽云君以最上位者的口吻柔和缓声道: “了了她毕竟是你的女儿,即便有着一半的凡人骨血......” 我想起刚来天界时在四处所听到的指指点点,他们说我这样卑微如浮尘浅薄若草芥的存在,生生糟蹋了天界至尊的王族血脉。 颤巍巍地抬头后,我费力地瞪大被污血极度模糊的双眼,看向前方站得离我甚远的荣泽云君。 在荣泽云海的边缘小院里独自活了三千多年,除却听闻荣泽云君与荣泽云后育有两子一女伉俪情深,而他自身法力雄厚千秋有道—— 我便只在捡来的图册中,见过荣泽云君的相貌。 而现在,竟是这三千多年来,我第一次亲眼见到自己的生身父亲。 独自在小院里痴长到了三千岁,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原来无论好死还是赖活,并不会有谁在意我。 我的娘亲是个地地道道的凡人,她和下界除魔的荣泽云君春风一度后有了身孕,奄奄一息时还盼着我能被接回不知所踪的父亲身边。 荣泽云君正对着三十六重天身居最上位的帝后,他恭谨非常地肃声答道: “既已做出此事,绝无可能再属我荣泽云海。” 我脊背寒凉地望向发须皆是略有斑白的帝后,她身边的掌司官闻言昂首高声叫喊道: “昴日午时,打下十八层炼狱。” 朝阳殿内,往生浮雕光辉灵透,碧落华灯长明如昼,我在碎仙骨时尚且还能够勉强自制的双手,此刻也禁不住开始颤抖。 十八层炼狱..... 十八层炼狱。 十八层炼狱,铁铜石火并上割骨切肤的噬心之痛,集苦陀多狱之......万千大成。 午时临刑之前,刑官问我还有什么夙愿,我顿了一下,满口血味咸腥到说不出来话。 下月的荣泽云海会有一场千年难得的安乐大庆,因为荣泽天君视若掌上明珠的长女景瑶,会嫁给川壁云洲的凌泽上神为妻。 凌泽上神就要成婚了,这样也好。 这样怎么不好。 我恍惚间头疼到甚至有些分不清,水墨般浓淡皆宜的羌芜树林里和他鱼水相欢的一夜,是不是我朝不虑夕了几千年,自己编造出的南柯一梦般的幻觉。 浮世众生百多欢笑间勾勒而成的天界无忧喜乐,我未曾置身感受过,而这上界三十六重天白驹过隙的三千年,却终归不过是场,昙花一现的梦合梦魇。 贯日长虹耀目,凌霄云波诡谲,干霄拂云的堕天台上,我听到执刑官极为高声地呼喊道: “昴日午时!” ☆、第2章 露华春慢(已大修) 窗外翠茵如碧,云气氤氲,兰叶春生葳蕤。 空敞的广烟神殿主殿内,一只浅棕色的小猫几次试图用爪子扑住它眼前流动不止的云团,但次次都发现爪子上的肉垫...... 竟然也有不好用的时候。 它几近呜咽地喵喵了两声,用毛绒的脑袋蹭面前随云风缓缓流动的樱色裙摆。 顺着针脚繁复的裙摆向上看,把持百花锦纱团扇扇柄的,是一只漂亮至极的手。 这手仿佛是以冰为魄玉为骨,不曾沾染分毫的人间烟火,不仅手指纤细白皙,就连那柔润粉色的指甲盖,都像是与生俱来地被精雕细琢过。 就是这只漂亮非常的手端持着刺绣百花的锦纱团扇,向上微挡了艳绝无双的娇颜,灿若星辰的美眸流转生辉,红唇轻启,声音极为低脆好听地对那只小猫道:“泥巴。” 大名即为泥巴的猫咪喵呜着哽咽了一声,算是应答。 珞姻上仙手中的锦纱团扇倾斜,于是凉木地板上那些缓慢流转的绵白云团渐渐淡薄式微。 她的一双美眸清透灵动,语声却略带恶意地点明道:“你爪子上的肉垫再软,也抓不到云团的。” 此生注定抓不到云团的泥巴,可能觉得有些难以面对自己的爪子和爪子上粉红色的肉垫,于是那双毛茸茸的猫耳朵,难过到一点点地垂了下来。 珞姻上仙弯腰摸了摸它柔软的猫脑袋,一把将这只难过到不行的小猫提到了膝盖上。 她坐在凉木花藤纹的长椅上,樱色长裙触及云雾缭绕的地板即刻漾开浅色的花样,好看得就仿佛是.... 冰清玉润的原罪。 这便是力压群芳的天界新晋第一美人,飞升成神不足一月却已由天后亲命掌持广烟神殿的珞姻上仙。 仙草嫩绿蓊郁,百花国色竞娆,三十六重天初晨熹微的朝日阳光,是一如既往的柔和明亮。 “上仙....” 珞姻闻言抬头,看向站在她面前的芍药仙子,芍药弯下腰后,脖子上绿丝绦系挂着的铃铛轻响,接着自己未说完的话道:“上仙若是喜爱灵宠,芍药可为上仙寻来斑尾兔、双翼蛇、云花鼠.....” 不论是谁想要坐稳现在的位置,非得把自己给整的无可替代不可。 珞姻上仙腿上的猫咪被芍药的话惊得全身僵了一会,因为它深深地明白,自己除了爪子上的肉垫长得好以外,没有什么拿得出爪的东西。 于是它很悲伤。 但它又是一只很低调的猫,它要低调地让全世界知道自己很悲伤。 便是在这个时候,珞姻上仙腿上的猫开始杀猪般地哀嚎。 被震撼到的珞姻伸手拍了拍泥巴毛茸茸的脑袋,打断芍药开口直言道:“跪下。” 芍药仙子闻言怔愣了半晌,直到她身边的牡丹仙子狠狠推了她一把,才跌跌撞撞地摔倒着俯身跪下。 芍药粉白的脸憋涨地通红,十指紧扣在地板上,胸前剧烈起伏道:“珞姻上仙虽身负花神的天地灵脉,然登主位不过一月,掌持广烟神殿诸事不及十天,甚至还未拿到三十六重天的百花神印.....” 她抬起俏丽的小脸倨傲地看着面前绝丽无双的掌宫主神继续说道:“为什么又凭什么要无缘无故地罚我下跪?” 正在尽兴揉搓猫爪的珞姻上仙,闻言将左右两只手里各握着的猫爪对叠到一起,一板一眼地重复她的话道:“为什么?凭什么?” 神殿内今日到场的十几位上界独一无二的花仙,此刻仿佛都在屏息凝神,静待主子接下来的话。 却听到她们向来不能用正经想法揣度的掌宫主神,此刻语气正经非常地开口道: “你衣服领子开得太低了。” “什.....什么?” “芍药,你的衣领开得太低,本上仙看着只觉厌烦。” 除却芍药那张惊讶到苍白的娇俏粉脸,旁听的一众花仙在惊呆之后都开始慌张地拉扯起了自己的衣领,扯衣服扯得太狠的茉莉仙子一不留神还跌倒在了地上,她那本来就开的大的领子滑得更敞亮了些,哀戚地看了同伴一眼的茉莉仙子干脆趴在地上装起了昏死。 “上仙明鉴....”跪在地上的芍药声音颤抖道:“牡丹仙子比芍药的衣领开的还大....” 被指名道姓的牡丹仙子听了这话以后,不仅没有分毫羞耻和悔过之意,反而还傲娇地微抬了自己娇俏的下巴,除却满身充沛丰饶唯我独尊的傲娇气,那奋力撅起的嘴简直可以挂上泥巴的猫尾巴。 “牡丹身姿玲珑窈窕,她那样的领口我倒是觉得刚刚好。”珞姻上仙接着道:“可是芍药你,刚刚就是弯腰,本上仙也什么都看不到。” “上.....上仙....” “正面背面一样平,还把领子拉那么低,芍药,你说我怎么能不烦你。” “......” 芍药听完话后满脸皆是清泪,最后抬起头一把扯过自己的衣服拉上领口,踉踉跄跄地撞过一众花仙,嚎啕大哭着跑出了主殿的大门。 站在殿内的其他花仙们除了牡丹以外都有些脸白,倒在地上装昏迷的茉莉,发现没有人理睬自己尽职尽责甚至还极自然地加了些抽搐的卖力出演后,坚强地爬了起来提着长裙归队站好。 “今日若是没事上禀,都可以退下了。” 珞姻上仙这话说完以后,争妍斗丽衣裙繁色的各种花仙,都争先恐后地退安了。 恩,除了牡丹。 牡丹仙子红裙款款,脖子上粉纱带系着的金丝铃铛跟着她的脚步轻晃,同样在轻晃的还有低领口处尽显的盈盈春|光。 她站到掌宫之主的面前,毫无征兆地开口说:“珞姻上仙,牡丹有罪。” 刚刚才把芍药仙子弄哭的珞姻上仙,此刻看起来很和蔼地接道:“说来听听。” 牡丹仙子当即从低敞着的衣领里掏出个小巧的神印来。 那带着牡丹余香的百花神印被交到珞姻上仙手里的那一刻,珞姻在意的不是为什么百花神印会在她手上,而是为什么她会把这东西藏在那里。 牡丹好像有些害羞地继续说:“我不喜欢芍药,她也不喜欢我,可是你夸我身材比她好,我好开心。” 完全忘记了刚刚说自己有罪又私藏百花神印的牡丹仙子,随即傲娇地抬着小脸问道:“上仙,你觉得是牡丹漂亮还是芍药漂亮?” 珞姻上仙心里其实想说大红色的牵牛花最漂亮,但碍于牡丹这小模样挺讨人喜欢,就违背本心地答道:“你最漂亮。” 牡丹仙子当即红着脸攥住了自己的袖口,低下头来含糊不清地说了什么话,珞姻本来没兴趣问她说了什么,但看牡丹这个妞那娇羞的神态流转,凝睇眼波欲语还千言,还是支着下巴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牡丹仙子从袖口拽出带着牡丹花萼纹理的粉色绣帕,手指使劲地反复绞着那帕子,在绣帕似乎承受不住要裂了的时候,又低着头小声说:“你骗人家,明明珞姻上仙你才最漂亮。” “广烟神殿几千年没有掌宫主位,神印一直在我手里....”她娇态百露地抬头,又低头重复了一遍道:“牡丹没想到掌宫主位的珞姻上仙,会这么好看。” 终于想起来刚刚在说自己有罪的牡丹美人,默了一会才接着说:“可你来广烟神殿的第一天,第一句话就是和芍药说的,竟然都看不到人家....” “明明就是我比较漂亮,我本来就比她漂亮多了,可你居然不看我......” “你理她不理我,怎么这么坏,我讨厌死你了,我就不把神印给你,就不给你,有罪也不给......” 言罢牡丹美人甚至没等珞姻上仙回答,就粉面通红,匆忙行礼后连连跺着脚跑掉了。 窗外草木树影轻摇,珞姻上仙握着团扇的手有些抖,没有想到牡丹一直不把神印给自己的原因却是第一日来这里的时候第一句话没有和她说..... 第2节 珞姻怀中小猫的后爪子上还有昨日茉莉仙子系上去的字体隽秀的纸条,含蓄地问今晚可不可以来内殿里,一起煮茶望月。 泥巴舒服地喵呜了一声继续睡昏了过去,但珞姻上仙却忽然很悲凉地觉得,在这偌大的广烟神殿里,她空有一身泡妞的机遇,可惜自己却是个妞。 当晚皎月如银,已经对着铜镜梳妆打扮了两个时辰的茉莉仙子揪着侍女的衣领紧张地问道:“乃说俺这样整可中?” 已经被问了无数遍的侍女同样紧张地答道:“看着不能再中了。”但随后她立刻反应过来,更加紧张地补充道:“仙子,万万不能同上仙说多了话。” 花仙总是在更迭,她们不会结萝藤断,凋尽朱颜,却一定会在三万年内某个月冷霜寒的日子里芳魂寂灭,代代花仙每每故去一位,便立刻有同种的新生花仙的当日上位,而后青木居里,但余残梦香远。 所以每位花仙在世时皆是三界内独一无二,于三十六重天享尽芳华情闲,但有的时候难免会发生些意外。 比如某日散步不小心跌进云洞,继而掉落人间的茉莉仙子,在凡界落地生根当真成了株茉莉,每天除了晒太阳就是生根找水喝,艰难困苦地待了十几年,才被路过的神仙捡回来。 好不容易回来的茉莉仙子只要不说话......就什么都没变。 听了侍女提醒的茉莉心里一惊,搓着双手瞳中尽是担忧道:“乃说万一上仙嫌弃俺,会不会削俺?”陷入自我想象的茉莉愈发担忧道:“她要是削俺,俺可不会反抗,那俺可不就给她直接呼死了?” 抖着手端起茉莉花茶的茉莉仙子,用袖口抹了一把自己的鼻涕,猛灌一口浓茶壮胆道:“他奶奶的,俺就是给她呼死了,俺也是一株够胆的么能发!” 她视死如归地看着侍女,壮士扼腕般决绝问道:“乃说是不?” 侍女接过这深沉的目光,心底却是一片凄苦地回答:“是茉莉花,不是么能发......” ☆、第3章 空亭日暮 月色正好,花影叠重。 已经在广烟神殿的主殿门口端着茶盒徘徊许久的茉莉仙子,最后还是选择了删繁就简,将本来想说的话浓缩成了“上仙喝茶不”,并将它重复了七次,终于攒够了信心,昂首阔步走过主殿迈入内殿,却还是没有勇气再更深一些。 过往一开口说话就会被诸多仙家嘲笑的经历一一浮现,信心一点点消散掉的茉莉最终转过身落寞地离去,却又突然气势汹汹地折返。 她想起自己是一株美丽的茉莉花。 茉莉花推了一把内殿大门,发现推不开后掏出随身携带的斧头劈开锁链,直直闯入朝着珞姻上仙飞奔而去。 她也是纯粹的花仙,也是喜欢所有漂亮东西的花仙,怎么就连和好不容易才等来的掌宫主神喝碗茶的胆子都没有,她要突破自我挑战自己。 内殿中正欢欣地捧着肉丝面的珞姻上仙,看着来势凶猛的茉莉仙子,脸色微变。 捧着肉丝面的珞姻上仙对着内心正沐浴在朝阳中的茉莉仙子,一脸猪肝色地开口问道:“你要抢我的面?” 怔愣的茉莉仙子支支吾吾地答道:“俺......俺......俺......” 瞄到了粗重斧头的珞姻上仙震惊道:“安什么安?你还带了这么残暴的凶器来抢我的面?” 无辜的茉莉仙子结结巴巴地答道:“乃.....乃.....乃.....” 珞姻上仙痛心道:“奶什么奶?你还要劫|色?” 心颤的茉莉仙子战战兢兢地答道:“么......么.....么.....” 么后面跟着的“有”字还没有蹦出来,珞姻上仙已经悲愤道:“么么么?你就这么急着要亲我?” 绝望的茉莉仙子满脸清泪,背着斧头嚎啕大哭地夺门而出。 次日水光潋滟晴方好,广烟神殿的主殿内,晨会已近尾声。 高坐上位的珞姻上仙随意翻了翻长桌上的折本,抬眸时,视线在不经意间与牡丹交会,红裙飘逸娇俏可人的牡丹即刻从袖口抽出绣帕,酡红小脸后十指开始使劲地绞着帕子。 珞姻上仙黛眉微挑转移目光,看到茉莉用袖子抹了一把自己的鼻涕,芍药每隔一小会定要将已经很高的衣领再往上拉一拉,大梅孤高傲岸地站在最拐角一脸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悲悯。 珞姻将手中的折本一甩道:“都退下吧。” 大殿内渐渐空旷寂寥起来,珞姻从高座上起身,侧过脸便看到仍站在殿中央的.....一位男仙。 广烟神殿的男仙为数不多,当前这位,正是司掌殿内要务的竹霖。 青衣深重,黑发俊容,身形高挑挺拔一如成片直指沧澜的葱葱高竹。 晨风透过正门,吹起樱色长裙绮丽繁迭的裙摆,佳酿般醉人的美眸顾盼含情,朱唇不点而红,坐回原位的珞姻饶有兴致地问道:“有事?” 殿中央的竹霖直言道:“上月荣泽云海索求三万株神木,扣了广烟神殿的松澜和柏宁。” 他言罢即抬头看她,看到纤细如玉的手指敲击着长桌桌面,红樱色的丹唇含笑道:“恩?那也应该没什么要紧的,不然怎么到了现在....才有你来告诉我。” “广烟神殿掌宫空闲已有千年,我等不愿牵扯初登主位的上仙。”剑眉紧皱半晌,竹霖接着道:“荣泽云海的景瑶天女,执意邀上仙与她面谈。” 荣泽云海的景瑶天女,这个名字,念了有三百年。 圆润的柔粉色指甲轻划过坚实的桐木桌面,却留下一道赫然在目的骇人深痕。 珞姻的声音相当低脆悦耳道:“我也一直很想见一见,荣泽云海的景瑶。” 怎么会不想见。 三百年前,天界荣泽云海的了了,因毁坏无上天书的罪名被抽骨断魂打下炼狱,但那日真正用天火烧了书的人,却是荣泽云海素以温婉良善出名的.....天女景瑶。 景瑶天女十拿九稳地祸水东引至同父异母的妹妹,哪怕事发当日,被栽赃嫁祸者甚至不曾踏出院落的房门一步。 了了很害怕,可她再害怕,也没有谁来救她。 她注定要成为替罪的羔羊,而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是连伪装都不屑的过场。 荣泽云君的长子季九血誓她擅闯天阁,歆芙公主同紫微星君并上十几位天臣上奏天帝,身为一等天将的建夜大人,当场干净利落地亲手碎尽了她的骨头。 在羌芜树林里同她鱼水相欢许下海誓山盟,一度让她心心念念神魂颠倒的凌泽上神,直到她在天狱里听闻他要与景瑶天女成婚,直到她在堕天台上被打下十八层炼狱.... 也再没有出现过。 十八层炼狱里度日如年,被抽骨断魂痛极非常的了了,起初以为自己活不过三日。 可她后来,又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这刀剑火石的炼狱内待了多久。 每日炼狱红火都从她的脚开始烧起,起先掉的是皮,后来火势加大便开始炙烤骨头,当她以为这已是毁天灭地的无上苦痛时,又有了周而复始的百鬼噬魄。 她想不出自己身上到底哪里来的天地灵脉,否则一早便会死在炼狱的第一日,但她那时只希望立即魂飞魄散,对身上百折不挠的天地灵脉,几乎要全然恨进了骨子里。 从十八层炼狱里出来那日,仙气在她脚下蓬勃丛生到仿佛永无止境,那些凝结在身上死守了三百年的暗红皮痂和脓包流疮,终于一点点脱落而下。 骨头和魂魄都被地狱之火重炼了无数遍,她那时跪在河边,不敢相信自己的脸竟然这样彻底地完全改变。 原来脱胎换骨,需要整整三百年。 三十六重天渡仙的灵鹤伴着七彩祥云将她带回了上界,三百年前判她永堕深渊的天后面容含笑亲赐她整个广烟神殿,来来往往争相道贺的仙家接连盛赞她艳绝的娇颜。 原来从深恶痛绝到众星拱月,也需要三百年。 好像没有任何人知道她从前是谁。 这里是三十六重天,永远高高在上的三十六重天,普遍看不起所有凡人的三十六重天,这里天宫帝阙千官雁行,这里杏云烟雨四季如茵。 朝日银河,月明星灿。 苍穹仙霞永远凌驾九霄的天界,漫天神佛诸子百仙,青娥舞袖广带拂尘...... 怎么会有谁能认出她。 这根本不可能。 三百年前的了了早已消失,她是自有仙缘天生天长的珞姻上仙,渡仙白鹤在灵韵非常的苍翠深山里发现了她,上位空置几千年的广烟神殿终于等来了主神。 三百年了,南天门的通云树增了三百圈的年轮,七夕桥上的牛郎织女相会了三百次,鲲鹏展翅斗转星移,苍穹合幕楚天辽阔,无论什么事,都已经得到个尘埃落定的结果。 可是醉花阴下掩一段春深,也难谴流年。 ☆、第4章 羌管夜凉 天界荣泽云海。 珞姻上仙脚底驰行的浓郁云团渐渐散开以后,她身后的芍药和牡丹小跑着跟了上来,几乎快要挨到她后背的牡丹在停下来时,还很小声地分外欣然道:“上仙,我比芍药快。” 随后红裙摇曳生姿的牡丹美人又十分傲娇地加了一句道:“上仙上仙,快说快说你有没有更喜欢我?” 牡丹香浅,雾薄云浓。 按理说珞姻这时候,应该一脸下|流胚的坏样,狂狷邪魅地搂过牡丹的小蛮腰,再接着于眼中闪过一丝沉迷一丝宠溺一丝心心相印,语声三分霸道三分情重四分夫复何求地道一声,呵呵你这个磨人的小调皮。 可惜珞姻上仙,此刻并没有什么逗妞玩的心思。 景步障,玉栏杆,烟雨楼侧瑶光伴。 清风云气过往缭绕,景瑶天女站在她多年如一日富丽华奢的瑶光阁前,素袖绿纱裙,丝绸白帕绕柔荑,粉黛眉梢,双目含笑。 她身边服侍在侧的仙娥款款舒袖,纤纤素手端持着柳纹玉盘,内里装着的精致糕点,还蒸腾着温热白气的香甜余韵。 长裙及地缓步走过来的景瑶天女,丝绸白帕轻掩唇角的浅笑,满含百多柔意佳情的眸光动人,看着面前的艳绝美人道:“珞姻上仙生得真好。” 珞姻听了景瑶天女的话以后,手中团扇微倾,莞尔一笑回答:“我知道。” 珞姻上仙尚且还在炼狱的时候,曾以为此生如果可以再见到景瑶天女,那她第一要做的事,就是和景瑶同归于尽,拼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 而当这一刻终于来临,她却平静到异乎寻常。 侍婢端着盘子走了过来,景瑶天女笑着开口说道:“珞姻上仙真是有趣。我不知道拿什么来招待你,自己忙活了半天,却也只做出来这一盘糕点。” 在这三十六重天,众仙尽道荣泽云海的天女景瑶温和善良,体贴端庄。 好名声从来不是无缘无故传出来的,看当下的景瑶天女不过是初见一位新晋上仙,便花了半天的功夫亲自下厨,还特地站到门口来迎接。 这样亲善温婉,处处为旁人着想,行事无差大方得体,全然同三百年前一样。 那时的景瑶天女在荣泽云海的边缘小院里紧紧握着了了的手,明亮的双目中满是对幼妹的疼宠,她声音颤抖语调却是至极温柔地说:“妹妹,我只有你一个妹妹,难道还会忍心害你吗?” 在十八层炼狱里的了了,常常会想起那个情景和那句话,她在每日鬼火的炙烤中一遍一遍地重复着那句......难道还会忍心害你? 当然不忍心害你,却忍心将你断骨剥皮。 真正想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的人,首要的第一步就是获取信任。 那盘由景瑶天女亲手做成的甜腻糕点,三百年前的了了已经吃的够多。 而今的珞姻上仙还未开口,牡丹便挡在她面前,对着景瑶笑了一声道:“天女有所不知,我们上仙身负草木本源的天地灵脉,只吃万年灵树的晨间花果,喝千岁醴泉的甘冽泉水。” 才欢喜地吃过酸辣猪肝饭的珞姻上仙,听完牡丹的这些话,内心很痛惜地觉得自己对不起身上的天地灵脉。 景瑶娴姿优雅地掩唇而笑道:“那便是我识闻寡薄了,还望上仙莫要见笑才好。” 言罢她和她的婢女随后起步向瑶光阁内走去,走到一半时,景瑶转过来看着珞姻,娇颜惹人怜语调柔和道:“珞姻上仙,不和我进来吗?” 第3节 红罗锦帐,素兰熏香。 瑶光阁正堂内,还没踏进门槛的珞姻听到走在前面的景瑶天女发出悦耳非常的娇笑声道:“夫君,不是说好了过一会再来的吗?” 顺着这声柔肠既许芳情无限的夫君,珞姻上仙抬头之后,便看到了和广烟神殿的松澜与柏宁一同站在最中央的凌泽上神。 松澜和柏宁作为天界松树柏树的万年精魂所化成的草木之神,身姿自是不可厚非的俊秀挺拔,但同与他们站在一起的凌泽上神比起来,却还是无可避免地显得逊色了些。 珞姻记得自己迷恋凌泽上神的时候,甚至觉得他小拇指上的那颗黑痣,都生得极好极美丽。 她也记得羌芜树林里翻云覆雨的那夜,凌泽上神抚着她的脸说,一定要娶她,要永远疼爱她。 这世间无论什么事,只要加了一定或永远二字,就很有可能成为伴着如梭岁月消散成空的幻影,到头来,甚至算不得是一场镜花水月。 深蓝色的长衣愈发衬得凌泽上神身形俊挺,他一点都没变,三百年于他而言,不过是不甚在意的弹指一瞬间。 只是在这三百年里,景瑶和他却是三十六重天上备受瞩目和艳羡的神仙眷侣,他们朝夕共对,恩爱缠绵。 炼狱中最难熬的日子里,珞姻抱着膝盖猜测他们正在做什么,这样的想法不能有,不是因为太难猜,而是因为太好猜所以会太痛。 可是他们的伉俪情深,为什么要拿她来换? 云风带起的衣袂翩翩间,凌泽上神看了过来,目光却仅仅在倾城颜色的珞姻身上停驻了一瞬,而后极为自然地移至景瑶天女。 他旁若无人地揽过她的腰,牵过她的手道:“我已经等了三刻钟,也有三刻钟没见到你。” 三刻钟没见就急着想再见,等了三刻钟就已然不能再等。 这真是最甜蜜却又最朴实不过的情|话。 景瑶天女含羞带怯地踮脚同凌泽上神咬起了耳朵,一如凡界新婚夫妻那样蜜里调油的喃喃低语,尽显着生怕人不知的鹣鲽深情。 珞姻侧眼看了一眼芍药,她立刻会意道:“凌泽上神可否稍后再同爱妻尽兴叙情,听闻荣泽云海望从广烟神殿拿到三万株神木,因此留了松澜和柏宁。” 芍药弯腰行礼道:“烦请上神和天女解释一二。” 凌泽上神搂着景瑶的腰,却看着松澜和柏宁答道:“一场误会。” 松澜和柏宁走过来接话道:“上仙恕罪,属下定详细禀明原委。” 话外音就是说这个原委不方便在这里讲,不过珞姻上仙大老远从广烟神殿跑来荣泽云海,又不是刻意来看他们夫妻秀恩|爱,再把松澜和柏宁两课树领回家待着。 珞姻从怀中掏出木制的宝盒,打开以后递给景瑶天女,含羞带怯道:“珞姻初登三十六重天,素闻景瑶天女貌美温善,和凌泽上神伉俪情深。” 木盒中千金难求的百花神露翡翠正缓缓流动着奢靡至极的华光,景瑶天女的面容轻不可见地松动,珞姻低头莞尔而笑道:“都说冥界宠妻当属夙恒冥君,上界首屈一指的便是凌泽上神.....” “珞姻心里艳羡此等神仙良缘,这是寓意万年好合的翡翠挂坠,除了景瑶天女....” 她看向已经伸手触摸那神露翡翠的景瑶,笑得更加贴心诚挚道:“便没有谁配得上了。” 景瑶将那挂坠从木盒中拿出,娇颜欲滴春水般柔嫩,眼波含笑道:“多谢珞姻上仙。” 广烟神殿内,柏宁拽着珞姻的袖子,水汪汪的双眸暗示着那蓄留已久的泪水很可能随时会崩出来,他哀戚不已地不停叫唤道:“上仙....上仙....上仙....” 柏宁清澈的鼻涕快要流到珞姻袖口的时候,牡丹眼疾手快用自己的手抹去了,然后万分嫌恶地甩到了芍药身上,尖叫出声的芍药脱了外衣扔到了松澜的身上,闪身的松澜一躲,那沾着鼻涕的外衣挂到了高桌,砸碎了一只珐琅彩的金漆花瓶。 芍药当即吓哭出了声,松澜皱着眉不说话,牡丹更加嫌弃地看着柏宁,柏宁的鼻涕快要流到他嘴里被他自己吃掉了。 上仙大人站起来准备走的时候,柏宁才终于跪在地上道:“上仙.....你怎么对我们那么好.......” 晴空中仿若有惊雷劈过,珞姻只觉这种没怎么动他便被重谢的感觉,就好比出门逛了个大街,却被年轻少女拽住了袖子,哭喊着她肚子里两人的孩子。 珞姻上仙用怜悯失足少女的深沉目光看着柏宁道:“何出此言?” “上仙....柏宁同松澜丢失了三万株神木的种子,还身陷天界迷障,被凌泽上神救回了荣泽云海....” “上仙不仅没有怪罪我们,还用厚礼感谢凌泽上神,讨好他老婆....” “上仙.....” 珞姻听着这一声声上仙,出言打断松澜道:“你们身上,无缘无故带着三万株树种?” 松澜一愣,用着誓死也要表贞|操的眼神直直盯着珞姻道:“天帝寿宴不日举行,荣泽云海筹备礼典向广烟神殿索要神木本是理所应当,但我和柏宁带着树种去荣泽时,遇到了突然的云障。” 随后他眉头紧皱接着说:“一众魔怪抢走了所有的树种,得手之后转瞬消失。” “魔怪?”珞姻问:“冥界的魔怪?” “正是冥界的魔怪。十日后天帝寿宴,夙恒冥君和慕挽冥后位列首席,望上仙准许松澜追其究竟。” “可是松澜,你腿上被魔怪砍出的伤口不静养一月,”广烟神殿妍姿艳质的上仙叹气道:“你的整条腿,就要废了。” ☆、第5章 清枫凝月 芳霭起沧澜,日晚暮色凉,珞姻在广烟神殿的内殿放出的所有云朵都无功而返,她肤质莹润的手心渐渐出了层汗。 泥巴不见了。 三十六重天这么大,厌弃凡界生灵的仙家也有大把,他们随便一个抬手将它扔回下界,那只猫摔得粉碎的尸骨.....都很难找到。 珞姻上仙唯一倚仗的就是天界所有花草灵木的神识,但她的法力还远远不够确切感受它们所有的低语,于是她的心里渐渐有些发慌。 终于有某一株华棠皎树的神识轻不可闻地传过来,半空中浮起了一根浅棕色的猫毛,就这么一根毛,足够让雷打不动的珞姻慌张地即刻招来大朵的云团。 所以当珞姻在高大茁壮的华棠皎树下,看到泥巴那个小混账的时候,被它气得快要哭出来了。 在她吓得半死的以为它凶多吉少时,这只猫竟然窝在别人的怀里,睡得昏天暗地。 尤其让珞姻憋出内伤的是,抱它的那位周身还有隐晦难觉隶属于神君的高贵仙气,让那只混账猫舒服到不行地打了一个圆满无比的滚。 珞姻上仙泄愤地踢了一脚华棠皎树,用最凶巴巴的口气恶狠狠地喊道:“泥巴,和我回家洗澡!” 她愤怒地抬头,自那繁茂交错的枝叶间,看到抱着泥巴的神君俊美非常的脸,银纹白衣被晚风静然撩起,抚摸猫背脊的修长手指温润如玉。 在天界前后加起来的三千多年,她从来没见过这样好看到无法用言辞形容的男神,有那么一瞬,甚至忘记了当下是何时何地今夕又是何夕。 三月春风般低沉惑人的轻笑声入耳,枝叶微浅的细碎婆娑中他低声问道:“你的猫?” 浅风掠荷塘,柔情起清波。 被傍晚的夕阳余光染上浓墨重彩的华棠皎树旁,珞姻抬头看着树上那位白衣流云清俊非常的神君,攥紧了手中的扇柄说:“珞姻谢过神君殿下对我家泥巴的照料。” 树影婆娑,仙气缭绕,这绝丽的美人低着头继续问他:“殿下可以把我的猫还给我了吗?” 凡界的人常常喜欢用一己之念来雕琢天界,在他们交口传诵的故事与民谣里,上界仙家皆是宝相庄严又洁身自好。 可真正的三十六重天,却也有着数不尽的男欢女爱与朝合暮离,有慈悲良善凶狠无情,也有淡薄安宁汲汲营营。 还有那些法力无上位阶极高的仙尊神君,他们在高处不胜寒且漫无止境的流光岁月里,都被那些其他仙家的狂热追逐,给或多或少地度出了些诸如清冷无情或者桀骜不驯的心性。 无论法力还是仙阶,珞姻上仙和修明神君,都是毫无疑问的悬殊之差。 于是低头看着地上黝黑泥巴的珞姻上仙,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一派云淡风轻,但其实心里有千万头自由的野马脱缰狂奔而过,假想了无数种在活下来的前提下能抢到猫所需要的本领。 经过她短暂但绝对严谨的思考,这样的本领,是不存在的,就算存在,也不是她能学得会的。 带茧的指尖轻触艳绝美人俏丽的下巴后缓缓向上挑起,不知何时站在珞姻面前的神君殿下单手抱猫,清风遐尔般让人沉醉的声音,仿若无尽蛊惑地问道:“低着头看什么?” 微风渐起,暖色夕阳从他身后折出柔和的光晕,映出修长挺拔的俊朗身形,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你不把我的泥巴还我,我只好看地上的泥巴。” “不是我不还你,”他笑得温润如春风,却愈发捏紧了珞姻的下巴,俯身靠在她耳边,暧昧不明地低声道:“是你的猫,非要赖在我怀里。” 他贴的很近,隐晦难觉的尊贵仙气云绕之间,她几乎能感到他的呼吸。 珞姻心跳加快到有些不知所措,隐隐觉得他这是在调|戏自己。 修长如玉的手指抵在珞姻的下巴上似有若无地摩挲,她漂亮的双眸盈盈闪烁地看着他,让他更舍不得放手。 轻不可闻的华棠皎树的清香顺着傍晚凉风浅浅拂过,远处盈满了落日盛景的荷塘,色泽若陈然醉红的千年佳酿,氤氲出美不胜收的绝代艳光。 粼粼浅波起,微泛如明镜,只是他和他的声音,都勾得她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修明神君低头离珞姻的耳朵挨得更近,在她的心跳更快时,又听到他加了一句话道:“据说宠物和主人都有点像。” 这句要结合“你的猫喜欢赖在我怀里”来听的内涵调|情话说出来以后,珞姻的脸瞬间红了个透顶,再然后她仿佛被雷突然劈中,脑子随着耳朵传来的酥麻感而陷入全然的空白。 他含住了她圆润小巧的耳垂,湿热的舌头轻扫而过,还仿若惩罚般恶意地咬了一下。 珞姻涨红娇嫩的双颊,终于忍不住推了他一把。 他捏在她下巴上的手终于松开,唯恐惹到他的珞姻气息纷乱地认怂:“珞姻初识殿下.....” 然而这六个字里显然有哪些说错,让修明神君微眯的双目眸色晦暗不明。 珞姻只看见修明神君的袖口上繁复难描的银纹随晚风流动如云,还趴在他怀中的泥巴,睡得简直无比安稳。 她伸手试图从修明神君的怀里抱走那只看起来取向应该正常的公猫,可它被弄醒以后,睁着迷蒙的双眼看了下修明神君,而后竟然使出了吃奶的劲奋力挣扎。 那两个带着粉色肉垫的前爪直往神君殿下的袖口扑,凄厉的喵喵声,惨到像是要宰了它全家。 珞姻惊呆地看着泥巴,它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写满了不要拆散它和神君,挣开她的手以后喵呜一声,直接扎进了他的怀里。 而后泥巴又从修明神君的怀中钻出一个毛茸茸的猫脑袋来,看了从前黏糊得紧的主人一眼,复又黏在神君身上狗腿无比地扮着可怜。 这谄媚的本事好得就像老员外家第十九房小妾一样,不,简直全然超过了第二十房,满含你值得拥有的热切眼神,专注争宠许多年。 这下珞姻当真想宰了它全家。 抬头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修明神君,生平信条即为快准狠的珞姻直接抬手劈晕了它,像拎草绳一样把这猫拎在手里以后,再次对修明神君表达了没有虐待它的谢意。 他一言不发地等着她说完话,只是目色沉静,看的她心里有点发毛。 但珞姻私下里以为见到美妞逗两下,无论在三界的哪个地方都是很正常平淡的事情,想到刚刚那些让人脸红的画面,她当即自以为十分机智地补了一句道:“殿下放心,方才的事我都当做不曾发生过。” 修明神君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越过她看向远处,珞姻随之转身看远处的仙云,仿若高耸的云山般层层叠嶂地连接成片。 “这是.....仙障?” 修明神君站在她身后不冷不热地回答道:“华棠神域每月有五日仙障,你要回广烟神殿,” 她转过脸来看着他挥袖离去,白衣拂地泠然撂下一句话道:“也是五日后的事。” 清晨窗台凝露,院中传来阵阵脆生生的鸟啼,初阳明媚,净空如洗。 珞姻上仙百无聊赖地趴坐在包揽盎然春景的窗边,心想着还有四天才能回广烟神殿,回去以后还有五天就是天帝寿宴,她滴水不漏的计划眼下到底被全盘打乱。 便听到身边候着的婢女小心翼翼地问道:“上仙,可要用早膳?”珞姻闻言兴高采烈地扔了手里的草根,双眸发亮极为欢快地同她说道:“给我来两碗的酸辣牛肉面。” 那婢女楞了一下,虽然震惊,还是勉强维持了该有的仪态看着珞姻答道:“上仙稍候。” 珞姻上仙心满意足地觉得华棠神域这样的大地方就是好,哪怕一次吃两碗,人家一点意见都没有。 但她坐在窗台上向外看去,等了很久很久,焦心等着的牛肉面还没有来,于是她从窗台上跳了下来,走出了这个风景秀逸的富丽宅院,顺着葱郁密林的羊肠小道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第4节 这条铺满银石的长路尽头,是座琉璃为瓦玉为砖的庭院。 精挑细选的玉石顺着莲花的花瓣纹理铺了满地,樱色长裙划过莲花玉石,她在院门口看到的修明神君,侧身站在一片盛开到粲然靡丽的纷繁茶花前,修长的手指抚上他面前邀宠一般的纷纷深色花瓣。 琼华雾凝,白衣竹影,无论走到哪里他都是这样俊逸出尘的身形。 也难怪泥巴如此喜欢修明神君。 可现在修明神君连眼角也没扫她一下,他的声音极为淡漠地问道:“你看我干什么?” “我饿,想找你管饭。” “两碗不够?” “我没有等到牛肉面。” “现在你屋内的面,该是已经凉了。” 眼前深红的茶花开的尽态极妍,上了厚重红妆般晕染着浓浓的绯丽胭脂色,冉冉映晨昏。 走到修明神君旁边,珞姻踌躇了一下还是说道:“我昨晚给泥巴洗澡的时候,看到了它后爪上的伤疤。” 她抬头看着他,浓密睫毛轻颤继续道:“它被蛇咬了,谢谢你救了它一条命。” 珞姻说这话的时候,背靠着沾染清晨露珠的深红茶花花墙,熹微日光下,她本就漂亮的双眸更是灿若亮极的暗夜星辰,不点而红的朱唇仿在刻意诱人品尝。 想要在天界找到一个比珞姻还要漂亮的女神女仙,只有五个字,绝对不可能。 修明神君温润如玉的修长手指缓缓抚上了她的脸颊,她微抬下巴几乎是笃定地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想亲我?” 没等修明神君回答,她踮起脚尖搂过他的脖子,贴上他的薄唇以后,伸出舌头来十分生涩地舔了舔他的唇角。 修明神君揽过她的纤腰,唇舌相接吻得百般情深缠|绵,甚至让珞姻觉得自己仿佛已经认识了他几百年。 这个吻结束以后,她贴在他怀里轻声道:“如果我说,我好像从前就认识你,你信不信我?”还没等他回答,或者是怕他有她不愿听到的回答,她抱着他的腰继续说:“来到天界的这一个月里我很害怕.....我谁也不认识,只有一只猫.....” 珞姻昨夜整晚未眠,将那些要动的神仙一一排列,可她初来天界,根基极浅,单只荣泽云海的景瑶天女就有复杂难缠环环相扣的背景,她的身后,绝不能只有一个广烟神殿。 珞姻上仙想要一个权位都是极高的金主,来确保自己不会因稍有不慎而死在半路。 ☆、第6章 梦玉魂引 午后暖阳斜入窗,纵横交错的白玉棋局旁,两杯茶盏皆是微凉。 削葱根般的玉指轻点棋盘,星辰般闪耀的美目中尽是欣然:“提子开花三十目,果然开局好结果也好,你看这里,我又赢了。” 从珞姻上仙这洋洋自得的程度,就可以估摸出修明神君手下的黑子,是败得有多惨。 修明神君的两个仙侍不动声色地站在这二位的旁边,内心却都已经分外疼痛到滴血。 他们无所不能的神君大人,他们棋技出神入化的神君大人,为什么会突然怂成了这个样子..... 看看那黑白交错的棋盘,黑子简直惨到无法用双眼直视。 棋局内的白子趾高气昂地铺占了大片十字交点的领土,以战无不胜的姿态,自四方重重包围着黑色的手下败将。 一眼望去,这棋盘中的战况,分明的像是场九九归一全然由珞姻上仙一方主导和碾压的屠戮。 始终想不明白修明神君为什么突然怂了的两位仙侍,默默在心里舔舐自己疼痛的伤口。 而心满意足的珞姻却在一粒粒捡起棋盘上被围击到惨败的黑子时,蓦然一愣,她漂亮纤细的手倏忽顿在了左上角。 白子通盘惊涛骇浪般的层层绞杀中,那里竟有着能让黑子逆流而上起死回生的一点。 这四两拨千斤轻易绝处逢生的机遇,不仅能让黑子化险为夷转危为安,甚至是柳暗花明反败为胜,可那个点,却从开始,被一直空到了结束。 她这才终于反应过来,和修明神君下棋时那些白子精妙难言的优胜,大抵全是他刻意诱导出来的。 带着委屈的唇角抿紧,珞姻抬眸看向修明道:“你一直在让着我?” 轻薄缭绕的云气伴着吹入窗棂的微风抽丝剥茧般缓慢晕开,飘忽着悠悠漫过他翩翩然的白衣,修长如玉的手指熟练地分拣着棋盘上的黑白双子,神君大人状若无事地避开话题,答非所问道:“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珞姻原本还想答一声酱爆红椒,但看那渐渐满起棋子来的黑白灵石雕成的棋罐,她忽然站起身来,慢慢走到修明身边,拉过他挑拣棋子的手说道:“你这样让着我下棋,竟然还能从早上下到了现在......” 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两个仙侍,听了这句话,才终于将心中的伤痛给补好了。 然被神君大人费尽心思娇宠的珞姻上仙,却在这时有了几分不高兴,她细想今日的这几盘棋局,除却第三盘时修明神君以微弱优势胜了一次,其余每一次的黑子,都是被她手里的白子围追堵截到落花流水。 偏生的这些黑子,都是在刻意地输个彻底。 珞姻松开了修明神君的手,修明神君就连手都好看到可入妙绝非凡的工笔丹青,这只这般好看的手反握住她的手腕,向后一拽就把珞姻拉进了怀里。 珞姻上仙坐在他腿上吹鼓了自己的腮帮,侧过脸以示不满,他伸手戳了那粉嫩嫩的脸颊道:“我见你玩得挺开心。” “那你呢?”珞姻反问道:“你和一个比自己水平低这样多的对手下棋,还要设那么多套帮她赢,她赢了以后竟然还不知廉耻地向你炫耀,你高不高兴?” 漂浮而起的纯净云气轻绕,窗外迤逦仲春时节的百千仙花神草繁茂,似是在相较之下逊色于神君大人随微风扬起的翩翩衣袂一角,白衣胜雪,黑发如墨,他那温润如清风的声音缓缓道..... “你高兴便好。” 珞姻描摹他袖口表征神君银纹的手指一颤,心里好像有哪个地方,被这句话给生生融出了方寸之地。 你高兴便好。 珞姻的记忆飘忽到很久远很久远的地方,那时她还不抵一张破旧的木桌高,那时她还有个疼她入骨的娘亲。 那是六七岁的了了和她娘亲所生活的人界。 厚重的大雪压塌了本就破败不堪的木房一角,美色过人的娘亲牵着年幼女儿的小手,不知从哪里变出了满盒的山楂糕。 世界空旷寂寥地像是只剩下遮天蔽日的鹅毛大雪,白到掩盖了避风挡雨的勾角瓦檐,却也遮不住那软红的糕点,了了的娘亲的声音清脆悦耳道:“不管发生什么,只要了了高兴便好。” 在珞姻的印象里,她的娘亲生得极美,素来爱笑且随遇而安,只是一起生活在人界的时间太少,最终被模糊到几乎只剩下那场仿佛漫漫无绝期的大雪。 靠在修明神君怀里的珞姻黛眉微挑,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会想到这些。 瞥了一眼那干干净净战况不在的棋盘,珞姻上仙很是潇洒道:“下次不要念情分,直接把我灭的四处逃窜片甲不留,我输得越惨......” 她双拳一握,违背事实地继续阴狠补充道:“我心里越爽。” 站在一旁的两位仙侍抖了一下。 显然不信的修明神君揽着她的腰,低声一笑道:“为什么这么说?” 怀中艳绝的仙女蔫蔫回答:“你不能这样惯我,谁会像你这样让棋,惯出脾气来,我以后就只能和你玩。” 这话乃是毋庸置疑的实话,但珞姻这么懂事的实话并未得来修明神君一句赞同,他只是抱着她,颇为可惜地低声说:“倒希望你的脾气都由着我惯。” 白璧雕砌的奢华墙面上挂着几幅意境悠然的山水手绘丹青,有几分像荣泽云海的边境处那仿佛只有水墨颜色一望无际的羌芜树林。 珞姻用鼻尖蹭了蹭修明挺直的鼻梁,低头窝进他怀里闷声道:“我明天就要回广烟神殿了,我舍不得你。” 她原本想问他能不能来广烟神殿,但想到凡界上到君主下到平民,所有人的命数与案籍都要在华棠神域里确认行差无误地过一遍,定是件繁琐至极的事情。 坐在修明神君腿上的珞姻上仙,伸手去端案桌上的茶杯,她的话到了嘴边又转成:“广烟神殿和华棠神域之间,我腾云只要半刻钟,我可不可以来看你?” 白玉茶杯自半空漂浮到了修明神君的手里,他一手抱美人,一手端着茶杯,将那茶杯杯口送至红润丹唇边,低头贴着珞姻的耳朵道:“你可以住在这里。” 珞姻上仙回广烟神殿的时候,入目即是三十六位花仙浩浩荡荡长跪在正宫门口,她们色泽鲜艳欲滴的各式繁折长裙,在宫门前的黑石地板上交错着润出了全然纳尽潋滟春景的一笔。 为首的牡丹仙子柳眉微蹙,密布的汗珠已经挂到了额角,却仍然挺直着脊背跪得纹丝不动,可晌午的阳光,却不会因她长得水灵娇嫩又尤其的不经晒就变得比平常要柔和些。 珞姻上仙站在牡丹面前掏出了白绢的手帕,弯腰给她擦干额上的汗滴,但那娇俏可人的眉眼却带着难以诉说的委屈,豆大的泪滴从眼角说掉就掉地接连不断滑了下来。 “上仙....若我们有错,你只要说出来就一定改.....上仙若是走了....我们就跪到你回来....”整张梨花带雨的小脸微有苍白,牡丹继续颤声道:“不要一言不发地走掉.....就像.....就像....” 那擦拭泪痕的白绢手帕被她的泪水浸湿,却仿佛只是沾过了清晨牡丹花瓣上剔透晶莹的露珠,馥郁的牡丹暗香传来,珞姻握着手帕答:“你想说,就像三千年多年前,广烟神殿的掌宫主位的初莲神女出门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牡丹睁着漂亮水灵的眼睛,像是要被扔掉的小猫一样可怜,泪水在眼眶里反复打着转,却硬生生憋着不让它们落下来。 顷刻,便看得珞姻心里横生出负疚的罪恶感,觉得自己怎么他奶奶的这样恶毒,害她这样难过。 “你放心,我不会走。”珞姻上仙指着跟在自己身后嘴里叼着华棠飞鱼的泥巴道:“下次它再乱跑,我就不要它了,这只猫,哪里有我家牡丹一半的漂亮和乖巧。” 泥巴将那只极为名贵的飞鱼松嘴甩在了地上,饱含混账你竟然喜新厌旧的一声喵以后,牡丹可怜巴巴道了声:“上仙......” 珞姻扶起牡丹以后,其余的那些花仙们也顺势站了起来,但长跪宫门说到底是个考验意志的体力活,和充沛体力四字完全无关的花仙们当即倒下了好几位。 一脚踹开正在蹭脚撒娇的泥巴,搂着牡丹的小蛮腰,珞姻上仙痛心疾首道:“你们现在这副娇弱的模样,要怎么去五天后的天帝寿宴献舞?” 来到广烟神殿以后,珞姻上仙很是惊悚地发现,花草树木的生长根本无需花仙们掌控,内营外交的重担又都扛在了树仙们结实的肩膀上—— 于是娇柔可人的花仙子每天的任务就是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闲暇的时间唱唱歌跳跳舞,扑点蝴蝶搓些麻将。 虽然众位花仙性格各有特色,譬如离群索居的大梅喜欢在没有人的地方独自吟一些高贵的梅花诗,八面玲珑的大菊喜欢在人很多的地方钻研怎么才能泡出最好的菊花茶,但她们最大的共同爱好却都是古琴丝竹,长袖曼舞。 自掌宫的珞姻上仙来了以后,基本每晚都有或清纯或冶艳的歌舞开宴,珞姻端着酒杯呆呆地坐在最上位,恍然间有种仿佛在人界当了国君,欣赏自己六宫佳丽粉黛绝艺的错觉。 但因着每位花仙都极其想突出自己的特色,她们除却翩然若仙的独舞外,只要是几位一组的舞曲,都跳得乱七八糟惨到难以入目。 而今,果然一提到天帝寿宴的献舞,原本倒下的那些花仙们,就算拼着最后一口气也挣扎着爬了起来。 花仙子们肖想这寿宴乃是为了倾城一舞,但珞姻上仙,却是为了能被赏赐一宝物。 这次的天帝寿宴,琳琅满目的封赏宝物中有个极不起眼的黑匣,旁的仙家可能对它不感一丝兴趣,但荣泽云海的景瑶天女,对那黑匣里的东西,却是肖想已久了。 只要是景瑶天女想要的,就是珞姻上仙会抢的。 然如何才能让再平凡不过的舞曲成为众多仙家期待天帝不得不赏的节目,首要的一点就是选定负有盛名的参与者,那结果便会在开始的时候被定下个大概。 现下参宴的三界高位者都已来齐,想到三界美女榜上位列第一,却一向少有人见的慕挽冥后,珞姻上仙搓着手,分外猥|琐地阴笑了两声。 ☆、第8章 笙歌尔雅(一) 乌云蔽月,雾浓花瘦,从广烟神殿被抱回冥君下榻宫殿的慕挽冥后,卷着薄被在床上窝成了一团。 浓密的睫毛映着光晕打下一层暗影,掩住了她那双透澈泉水般晶莹的美眸,娇娇软软勾得人心痒难耐的声音极轻地问道:“歆芙公主.....把绣球给了你吗?” 夙恒冥君没有回答,他将这只现下分外委屈的狐狸精直接揽进了怀里,美艳绝伦的狐狸精那吹弹可破的无瑕雪肤即刻浅染桃粉色红晕,晶莹透澈的美目含着一汪盈盈秋水,她轻蹭他的胸口声音愈加勾人地撒娇道:“真的给了你吗.....” 扯开浅红的络纱衣裙,夙恒的手自慕挽精致的锁骨向下一寸寸抚摸,指尖感到剔透雪肤绝佳的滑嫩细腻。 仍旧没有等来回答的狐狸精很是怏怏不乐地委屈道:“挽挽好难过。” 她翻了个身背对着夙恒冥君愤愤道:“胸口好涨,我自己揉。” 话音才落,夙恒冥君已经代劳了这个任务。 在慕挽美目迷蒙的时候,他贴着她的耳朵低声问道:“不相信我?” 第5节 这次不回答的轮到慕挽了,纤长白皙的手指紧攥着被角,漂亮勾人的美目中尽是一片沾染情|潮的迷茫,养得一手好狐狸的冥君殿下轻吻怀中的狐狸精,低沉惑人的声音道:“我只有挽挽。” 这日的名经宴上,高龄十几万岁的歆芙公主确然一眼就看中了俊美非常的冥界君主,既不管他已有百般疼宠姿容倾城的娇|妻,也不管自己的年龄比他大了好几倍,很是羞涩地将手中的绣球准确无误地扔了过去。 这抛绣球的想法还是歆芙公主自己想出来并执意要施行的,她觉得这种表诉心意的方式显得既端庄又俏皮,天冥二界的青年才俊,但凡接到绣球的都该当场拜倒在她高贵的出身和美丽的外表下。 歆芙公主也知道自己的绣球,扔得定然是极准极好的。 可那瞄准冥君殿下的精巧绣球偏偏连他的衣角都没沾到,非常自然地远远跌落在栽植繁花的苗圃中,被混杂春雨的花土脏污成了泥泞的黑团。 天后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但收到天后密音传信的歆芙公主却不得不憋红脸搜寻下一个目标。 在此之前天后曾经亲切和蔼地拉着这个孙女的手,语重心长地让她寻一个相貌仙阶皆为中上的夫婿,略掉那些难以驾驭的君主或神尊。 但歆芙公主,又哪里会甘愿那般。 白衣翩然以玉为神的修明神君就站在夙恒冥君的身边,歆芙公主又是一眼就看中了这位高高在上的清俊神尊,她满腔期待地将新拿到手的绣球即时重重砸向了神君殿下,十几万年来保养得当的少女心在那一刻啪的一声绽放。 修明神君看了一眼站在天后身边紧张而兴奋的歆芙公主,仿佛丝毫不在意那奔着他迅猛飞来的绣球。 这一回,绣球连敦实的土地都没挨到,直接一头扎向了低处的水沟里。 一身肥膘的五色锦鲤自那漂浮绣球的溪水中欢腾跃起,带出绚烂的华灿彩虹,黑了脸的歆芙公主差一点就要大闹当场,活烹了这群祝贺天帝大寿的肥鱼。 此后投给木肴上神的绣球同样无疾而终,投给清岑天君的绣球半路突然失踪,炸毛的歆芙公主内心已然发飙地随手乱扔了一个,这回芳香四溢的精巧绣球—— 竟然准确非常地砸中了纯粹来凑数的凌泽上神。 凌泽上神剑眉紧皱,他不知为何对这个绣球所施的法术竟突然失了效用,他与景瑶天女恩爱情深乃是天冥二界所尽知的事情,更何况除却这一点..... 歆芙公主同景瑶天女,也是相交多年的密友。 天后终于从高座上缓缓站了起来,奢靡绯丽的倚仗华盖挡住了直射而下的灿烂日光,也挡住了她养护得当却已经疲惫不堪的双眼。 统领三界的天帝在位百万余年,从未纳过天妃。 他的结发之妻年纪轻轻便羽化消逝,第二个妻子死于几万年前震荡三界的群魔暴反,而如今的天后,乃是他娶的第三个妻子。 这位天后全然当得起淑贤惠德四字,待天帝所有子女如若己出,当下她唯一的期望就是让孙女歆芙公主能有个好归宿。 名经宴前,她提点了歆芙公主多少次,却还是让这场盛宴如闹剧一般草草收场,天后摆驾回宫时,歆芙公主抬头看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祖母,却见那厚妆修饰过的眉眼里隐约有道不明的失望。 这一晚几处浓情几处薄欢,清晨鸟鸣声声脆,叫醒了整晚劳累才睡不久的珞姻上仙。 回想起整个云朝雨暮春|意旖旎的夜晚,珞姻上仙涨红了双颊默默往床角里爬,她还没爬出多远,背后的那位神君又将她揽回了原位。 硬实的前胸紧贴着无瑕美背,昨晚明明什么都看到了的珞姻上仙,此刻竟然不敢转过脸来瞄神君殿下一眼。 不过神君殿下显然心情极佳,温润修长的手指在怀中美人的丹唇上摩挲,转而扣着她俏丽的下巴说道:“我下次会再克制些。” 珞姻灿若星辰的美目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他,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结结巴巴道:“你、你能不能先回去?” 这句话说完以后,虽然修明神君看起来仍旧一派云淡风轻,但撑身坐起的珞姻一瞥眼便看见凉木地板上所有流转的云雾,都因神君殿下的不悦而消散当场。 她立刻解释道:“再过一刻钟牡丹芍药就要来侍候我,我总不能让她们看到.....让她们看到.....” 以言简意赅而着称的百神志里,用了十二字概述华棠神域的修明神君,翻手太清幻境覆手凌霄之巅,而今这位天界首屈一指的神尊,竟然这样补充珞姻刚刚的话:“看到我这个奸|夫。” 珞姻上仙的心里当即一紧,自觉扑回他怀中继续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搜肠刮肚地想着从月老那里骗来的话本子的内容,瞬间捕捉到了一个再好不过的段子。 有位非富即贵的地方乡绅,花钱买了个才貌绝佳风月场上出了名的美人,但每每来了亲朋好友,都碍于面子从不让美人见客,当美人婉转表述其心之寒时,那位乡绅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明明尽情地睡了神君殿下还不想认账的珞姻上仙,此刻漂亮的双目诚挚无比地看着修明,诚心诚意地信口胡扯道:“我不想让除我以外的任何女仙看到你,她们中的每一个都有可能同我争你。” 于是修明神君就这样心甘情愿地被打发了。 牡丹和芍药仙子进入内殿时,鹅黄长裙的珞姻上仙正坐在凉木窗棂边,看起来和平日里没有任何区别。 “上仙,绣球上所用的香粉....”虽然看起来有些刁钻,但事实上从未干刁钻事的芍药紧张地看着珞姻问道:“天后那里会不会查出来?” 嫣红裙摆扫过凉木地板,刺绣牡丹花萼的绣帕被攥入手心,牡丹瞟了眼芍药,倨傲地别过脸接话道:“香粉是我给的,手脚也是我做的,歆芙公主的绣球会砸中凌泽上神都是因为我,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芍药脸色微有苍白地回道:“我只是不习惯.....” 手中的锦绣团扇轻斜,珞姻上仙黛眉微挑道:“现在不习惯,以后也会习惯的。” “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紧抿唇角的芍药复又开口道:“上仙怎么能确定,慕挽冥后会答应在天帝寿宴上给广烟神殿所献之舞伴乐?” 团扇扇面略挡了俏丽的下巴,灿若星辰的美眸微眯,珞姻上仙背靠着钩花藤椅悠然答话道:“因为她既要露脸,又不想出风头。” ☆、第9章 笙歌尔雅(二) 三十六重天将临初晓,耀目的绮丽晨光熟稔穿过轻薄缭绕的仙界之云,层层映照在岿然屹立的苍穹大殿上。 金顶玉门的苍穹大殿外,依次排开的扶桑神树高有万丈,一千九百只灵羽仙鹤绕着那繁茂的神树展翅翩翩起舞,精纯至极的仙气伴着飘忽不定的云雾缓缓溢出。 镶嵌着南海珍珠的高大绯色珊瑚,一盆一盆整整齐齐地排在扶桑神树下,这些水晶盆内形态各异的珊瑚珍品,随着直指凌霄的神树一起水平延伸至左右两边的云海深处。 水蓝宫衣的仙婢们广袖飘飘,垂肩青丝上斜插精巧非凡的碧玉步摇,在苍穹大殿的象牙台阶前罗列成谦卑的两队,颔首低眉恭迎所有将会上座的客位。 这是统领三界的天帝庆祝自己百万岁生辰的豪奢寿宴,迤逦繁红成簇,玉鸣香彝鸾歌凤舞,能有资格接到请帖者,均是身在天冥二界内常人望尘莫及的高位。 引路仙使繁忙地来来往往,腾着云团为天冥二界的各路贵客接驾。 尽管自开天辟地以来,天界都一向是仙娥秀丽美女如云,司责为广烟神殿引路的仙使在远远见到红莲金车上的珞姻上仙时,还是不由自主地愣神了半晌。 四头飞翅白狮牵拉的红莲金车上,珞姻上仙身着裙摆精绣红莲花的藕荷色织锦长裙,略施粉黛的娇颜更显绝艳,浓密乌黑的如鸦长发左右各簪三支玫瑰晶的滴翠百花钗,莲红色的软罗腰带束起惹人爱怜的楚楚纤腰,绕过玉臂的流仙广带随流风落落轻飘。 这位引路仙使在愣神过后,将脚下的云团聚拢得更浓了一些,分外努力地想要跑得更快一些。 他之所以这么努力地想跑得更快一点,就是为了赶在牡丹和芍药仙子之前,为珞姻上仙能优雅地下车而铺好厚实的云垫。 常言道一切的努力都会有回报,果然有了回报的仙使得偿所愿,在妥妥地铺好了厚实的云垫之后,他怀着万分激动的心情准备迎接广烟神殿的掌宫上仙。 在三十六重天,盛大宴会上仙女神女们翩跹的长裙裙摆里外至少要有三层,倒不是为了显得庄重,而是因为这样一来,即便是最轻柔的和风吹过,她们的裙摆都会缓慢散开瑰丽繁叠的波纹。 然而今天乃是珞姻上仙头一遭穿这么麻烦的长裙,她平日里更喜欢简单粗暴地直接套一层,于是本来就不习惯一次套三层的珞姻上仙,在下那翘角金车的台阶时,更是一脚踩到了自己漂亮的裙摆上。 引路仙使没有想到老天爷竟然要这样大发慈悲地厚待他。 他本意只想默默地为上仙铺个简单的云垫,这样就已经可以默默地满足了,但是看着将要从高高的金车上摔下来的珞姻上仙,他觉得自己要是不立刻赶过去抱住她,那就是天大的失职和对老天爷给予机会的天大的不尊重。 浑身充满使命感和责任感的仙使,在这一瞬间唯一的想法是一定要赶在高大壮实的树仙之前接住珞姻,然后在亲手铺就的云垫中以天界赢家的姿态骄傲走过。 然而从金车台阶上摔下来的珞姻,既没有落在某个随行树仙的怀里,也没有被内心汹涌澎湃的引路仙使接住。 隶属于华棠神域的众多星君真君,亲眼看到他们敬重不已的神君殿下在眨眼之间瞬移到红莲金车下,横抱住了连台阶都站不稳的珞姻上仙。 星君和真君们都一致觉得,他们英武尊贵的神君大人定不是因为浅薄的美色而这般热心地救助珞姻上仙,只是因为神君殿下他心系仙友又虚怀若谷,参透了佛经奥义里有关帮助的深刻真谛,才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随手搭救了广烟宫主神。 引路仙使的内心很悲痛,但借他千万个胆子也不敢上前去和修明神君理论,于是他只好继续默默地站在云垫边,默默地看着金车上随即下来的众位花仙树仙。 英武尊贵的神君殿下横抱双颊绯红的天界第一美女,这么一副场面委实分外养眼,但被抱着的珞姻在瞄了一眼自家惊魂未定的树仙花仙后,灿若星辰的美目眼波流转,小声对修明神君说:“谢谢,放我下来吧。” 神君殿下似乎极其好说话地依了她。 站稳后的珞姻上仙刚要避嫌走开,修明神君的手已经揽上了她的腰,来往仙家的睽睽众目中,他抬手将她头上歪了的那支玫瑰晶花钗,轻缓抽|出来后,又重新插|了回去。 看到这一幕的众多华棠神域的星君真君和所有在场的仙女天女,都坚定不移地相信神君殿下定不是因为疼爱珞姻上仙才当众为她整理发钗,只是因为神君殿下心里容不得一分不规整的事物,这才顺手帮她理了一理。 况且无论是在天人冥三界的哪一界中,若真是想调弄漂亮可人的姑娘,根本就应该直接将那发钗揣进怀里当作信物,哪里有亲手为那姑娘重新整理的道理。 然而他们都不知道,珞姻上仙正戴着的这些名贵稀有的玫瑰晶百花钗,本来就是修明神君亲手送的。 就连她腰上那条莲红色的软罗腰带,都是今晨神君殿下亲手系的。 除此以外,珞姻上仙昨夜试穿这条三层的锦纱长裙时,神君殿下还亲手将那长裙扒下来一回。 现下的其他仙家都只知道珞姻上仙穿了这条藕荷色的织锦长裙,但修明神君却连那条长裙里穿了什么,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为华棠神域引路的八位仙使赶来正对着修明神君行礼,珞姻侧身从修明面前走过。 她抬高的膝盖碰到他的长腿,指甲尖极轻地挠过他的手心,藕荷纱裙包裹的饱满胸部轻擦神君殿下的银纹白衣,在修明神君晦暗不明的眸色中渐行渐远,无论怎么看,仍旧美得冰清玉润。 随后华棠神域的众多星君和真君们亦步亦趋地跟随神君大人朝神圣庄严的苍穹大殿走去,八位引路仙使更是极尽所能地毕恭毕敬,被花仙树仙包围的珞姻第一次觉得修明身边那些紧紧跟随粉面含春的仙女神女们都有些刺眼。 这种刺眼的感觉一直持续到珞姻上仙坐到了苍穹大殿内属于她的位置上,白玉铺就的大殿地板上内嵌勾月翡翠,檀木雕梁上横挂沧海明珠,纯净的灵韵仙气此起彼伏,间歇不断地缭绕在整个宽广巍峨的殿内。 百万年岁又是万物之主的天帝,再豪奢华灿的寿宴,他也能当得起。 十位引路仙使将夙恒冥君和慕挽冥后带入了苍穹大殿内,珞姻扫眼看过伴驾的众多冥臣和冥司使,每一位似乎都气质卓越堪比天将。 随后珞姻上仙满含期待的双目紧紧盯上了慕挽冥后。 烟罗紫水雾长裙的慕挽一进殿门就引来众多目光,这其中有许多都是来自饱含敌意的天界仙女神女,只因有美女的地方就有比较,而有比较的地方就有隐隐的嫉恨。 但这只九尾狐狸精那双透澈水润的美目像是满含盈盈秋波,她只那么定定地看谁一眼,就要把那位的心看化了。 不是因为心软容易化,而是因为无可避免地被戳中了萌点。 捧着被戳中萌点已然化掉的心自然没办法再嫉恨她,即便这只狐狸精当真是娇颜倾城绝色,身姿窈窕勾魂,也只能低头自愧不如地叹息一声。 夙恒冥君和慕挽冥后在紧邻天帝高台的主客位落座之后,随行的冥臣才坐上了各自的位置,高大挺拔的冥司使站在冥君及冥后的身后,手中粗重的银杖转瞬消失。 而最终由引路仙使牵引到珞姻左边坐下的..... 是荣泽云海的景瑶天女和她的夫君凌泽上神。 显然歆芙公主的选亲绣球砸中凌泽上神应该给这对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添了不小的麻烦,但看此刻妆容婉约的景瑶天女,神色泰然自若,举止得体端庄,似乎根本没受到歆芙公主和她绣球的影响。 真是好坚强。 在珞姻上仙的右边坐下的乃是名不见经传的白发老叟,一坐下就开始大吃特吃满盘的精美点心,狂饮瓷杯里千年的桃林佳酿,但此时莫说天帝他老人家自己,就连天帝的宠臣都没有现身,有胆子吃成这个样子还是让珞姻心里好生敬佩。 站在珞姻身后的芍药俯身同她耳语了几句,珞姻上仙隔着众多的仙家远远看了一眼美艳绝伦的慕挽冥后,低声道了句放心。 玉鸣舞佩,仙乐调紫竹,在所有来宾齐聚了半个时辰后,天帝天后终于从苍穹大殿的内殿里姗姗而出。 天帝饱经沧桑后仍旧铿锵有力声音直抵苍穹大殿的每一处角落,在他简短的开场话之后,苍穹大殿外备好的烟火绕着扶桑神树齐齐燃放,三十六重天所有礼官殚精竭虑地悉心筹备数月的天帝寿宴,终于由此刻神圣地开始。 长琴丝竹伴箜篌声声不歇,霓裳羽衣罗袜拂尘的天界织女们由殿外走入,配乐中齐声轮指的琵琶加入后,织女挥袖散开绮丽多姿的烟霞彩云,踏着那薄如蝉翼的五彩云雾跳起天界意境深远的大庆古舞。 但凡意境深远的事物都不是很好理解的。 看着同手同脚,总要比当前音节慢一拍的大庆古舞,珞姻上仙陷入了深沉的思索。 珞姻上仙本想着这一次的天帝寿宴,天后已经给了许多显而易见的暗示,也即少出些风头,将满堂华彩留给天界王族——或者说更要留给天界待嫁的歆芙公主,给她一个完美的展示自己的机会。 毕竟除了为天帝祝寿,在其他任何情况下当众展演的天界公主,都会显得有些掉价。 所以深思熟虑的珞姻上仙挑选了一口乡音的茉莉,步履不稳的蔷薇,偶尔错步的紫荆等共计十位总有些瑕疵的花仙代表广烟神殿为天帝献舞,而后又极不容易地搭上慕挽冥后,成功请她用澜音筝为广烟神殿的舞曲伴乐。 第6节 好显得这舞虽然花费了广烟神殿诸多心思,但真的只能达到中等偏上的水平。 本来觉得这样已经甚好的珞姻,此刻看着开场的大庆古舞,有些担忧广烟神殿的表演会不会被衬成了上等。 但她转眼就看到了身边的景瑶天女,看她那细致点画的梅花妆,看她精心养护过的粘贴玳瑁的指甲,看她手腕上缠了几圈的银铃..... 珞姻上仙非常放心。 ☆、第10章 笙歌尔雅(三) 接连几曲水袖浮动云纱漫天的歌舞下来后,原本柔和舒缓的配乐,都倏忽转为了铿锵且急促的重低音,整个苍穹大殿内如烟如雾的丝薄彩霞瞬时消散的干干净净,就连上一舞曲的东海王女遗留在白玉地板上的鲛人明珠都自行滚到了角落里。 珞姻闷了一口杯中清透的桃林佳酿,甘冽的酒水划过嗓子时呛了她一下,上仙侧过脸低声咳嗽时,正是三十六重天数十位天兵豪情巨献的雄浑剑舞开场。 转过脸来看大殿中央的珞姻上仙在短暂的怔愣后,甚至没管邻座的白发老叟端走了她的点心,双眼眨都不眨一下地灼灼看着那群赤|裸上身的天界兵卒。 众位肌理敦实的天兵手持粗重长剑,随着慷慨激昂的乐声行动敏捷且轻健,长剑起舞,龙行虎步,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气势冲天却又极其赏心悦目。期间领头的那几位天兵长剑撑地,于半空中潇洒翻转几个来回,汗珠随意挥洒在喷张的肌肉上,看得珞姻上仙本就灿若星辰的美眸更是分外明亮。 珞姻上仙喜欢所有漂亮好看的东西,这大抵也是所有花仙的共性。 但与其他花仙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如果珞姻上仙发现这东西是活的并且是可以调|戏的,那她还非要身体力行证明一把,于是现下的上仙已经在低调地思考如何才能调|戏到这些天兵。 津津有味的上仙完全没有注意到高高在上的主客位处修明神君的脸色,因而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晚上注定是要没救了。 珞姻上仙虽然觉得修明神君无论身材还是相貌,都绝对比这些天兵好看许多,但舞剑的天兵们胜在庞大的数量和不穿上衣,她发自肺腑地觉得这个节目委实是再好不过,当然如果他们可以穿的再少一些,那她肯定会更加欢欣。 配乐声势渐弱时,舞剑酣畅淋漓的天兵聚拢成圈,长剑直指中心,刻写百万个寿字的七色缎带自那中心处骤然迸发,剑尖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一直没见影的歆芙公主竟然踩着那七色缎带的另一头腾空而出,左右两手分别抖开宽大的金面折扇。 天兵退下,曲音转调,从剑舞中回神的众位,又看着七色缎带环绕歆芙公主来回飞梭,鱼贯而入的伴舞们手持同样的金面折扇交替旋转,歆芙公主一身散花雪纱银裙映衬缎带缤纷,每跳两步那随风而撒的细碎水晶,更是让整个舞曲都华贵迷乱到晃眼且炫目。 如果要给这个舞起个名字,珞姻觉得那一定就是我有钱。 我有钱,我就是有钱。 所以我可以把金子黏在扇子上,可以把银子贴在裙子上,还可以把水晶磨碎了撒在地上,转起圈圈的时候它们都会一亮一亮的,颤抖吧穷人们。 坚持看完歆芙公主整场舞曲的观众,多少都觉得自己的双眼被闪瞎了几分。 广烟神殿所献之舞就是被排在这么一个出场的位置上,前有奢靡的公主有钱舞,豪迈的天兵不穿上衣舞,以及意境深远的同手同脚舞,让广烟神殿的舞曲说什么都不会备受关注了。 这样多好,珞姻上仙默默心想道。 浓密的奶白云雾在殿中央聚拢,苍穹大殿内的天界乐师全都停了手,只余下一位清奏长笛,悠扬笛音轻缓飘远绕梁不歇,而后美韵十足的筝音款款加入。 殿中央浓转薄的云雾渐渐散成空影,十位花仙身穿石榴红的长裙一步一拂袖,裙摆和水袖都漾开晨风吹荷般柔美轻缓的波纹,但比起这些,烟罗紫长裙低头弹筝的慕挽冥后,似乎总要更引注目一些。 三界有名却消失千年的澜音筝,就架在舞姿翩然的花仙中间,花仙们宽大的宫纱水袖漫漫扬起落下,交织成的丝质帘幕让看客觉得正中间的慕挽冥后和她的澜音筝都很有些不真切,再看那些乍眼望去很是秀丽多风姿的花仙,舞步虽轻盈曼妙,但配合得却并不是很默契,比起之前瑶台女仙们的轻纱微步舞,明显要逊色一些。 只是这配乐声却是极为清丽明净,凌霄梦春风本是天界仙家耳熟能详的古曲,此时听来竟是别有一番朗如珠玉的味道,幽雅悦耳曲尽其妙。 但在仙乐不绝如缕的三十六重天,这样的曲音还是算不得出挑,因而一曲舞毕云雾重新腾腾升起时,许多观者对这首舞曲的最大印象,就是总看不清正中央被纱带挡起来的慕挽冥后,心里只觉得万分遗憾。 坐回夙恒冥君身边的慕挽,水润清澈的盈盈美目晶亮晶亮地看着她的夫君,求表扬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冥君殿下端起酒杯饮尽后,果然很体贴地称赞道:“挽挽弹得很好。” 心满意足的慕挽双颊嫣红地低头,一小口一小口吃起了点心,看起来非常懂事和乖巧。 珞姻上仙邻桌的景瑶天女,手中粉樱色的绣帕微掩唇角,于此时声音极为婉转悦耳地开口道:“上仙生得这么美,身姿也是一等一的好,却没有亲自代广烟神殿献舞.....” 她转过脸来看着珞姻,目光柔和眼眸含笑,仿佛宠溺年轻妹妹的长姐般清浅笑道:“真让我觉得有几分可惜呢。” 上仙嘿嘿一笑后胸|大无脑地答道:“珞姻初来天界,除了浇花拔草什么都不会。”她随手塞了自己一口点心,更加胸|大无脑地说道:“每天琢磨衣服要几个时辰,对镜梳妆要几个时辰,每晚挑选树仙又要几个时辰,哪有时间去学跳舞......” 景瑶天女笑意不减,但珞姻左边那一直在吃的白发老叟却忍不住了,他端着手中的酒杯,白花花的眉头皱成一团道:“每晚挑选树仙?” 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珞姻的本意是指白日里广烟神殿的琐事和账务,都要在晚上挑选有空的树仙来处理,但显然听在这白发老叟和景瑶天女的耳朵里..... 那都是另外一层意思。 白发老叟的酒杯都有些端不住了,他沉痛万分道:“身为广烟神殿的主神,你怎能这般、这般......不知分寸、放浪形骸!” 珞姻上仙没有丝毫要解释的意思,她低下头娇羞一笑道:“有时候人家很急,一次还要叫上好几个树仙.....” 白发老叟呆了。 爱护年轻上仙的好姐姐景瑶天女,此时含笑插话,善良地柔声救场道:“珞姻年纪还小,以后这样的话可别同旁的仙家说了,影响到你的名声可怎么办?”楚楚动人的眼波流转,景瑶天女看向白发苍苍一直吃到了现在才停的原石仙尊,饱含宽宥与良善地又是柔声道:“好在原石仙尊和我,都习惯守口如瓶,上仙可以放心。” 却不想那传说中低调非常的原石仙尊,或者说这位扫荡了所有点心的白发老叟,竟然凉凉地开口拆台道:“你才习惯守口如瓶,你全家都习惯守口如瓶。” 景瑶天女脸上的笑容有些崩裂。 感觉到有点不对劲的凌泽上神看向这边,好心提醒爱妻道:“下一曲便轮到你了。” 荣泽云君与荣泽云后一共生养了两子一女,他们的小女儿景瑶自小就被当成掌上明珠溺爱,请来教习歌舞的老师都是天界数一数二的舞娘,因而景瑶的这曲惊鸿舞可谓备受瞩目。 珞姻静静地看着苍穹大殿的中央,她细细地看了景瑶天女整曲的惊鸿舞,腰肢曲折曼妙脚步行云流水,所谓翩若惊鸿所谓婉若游龙,大概也就是那样了。 而后珞姻看到了坐在那一边的荣泽云君和荣泽云后,他们的脸上带着不言而喻的骄傲,这是父母因子女|优秀而不经意流露的自豪。 这样真好。 虽然荣泽云君,明明也是她的父亲。 高坐于主客位低头吃点心的慕挽冥后,忽然感到整场都安静下来了,她叼着点心抬头看了眼惊鸿舞结束后绰约退场的景瑶天女,而后晶莹透澈的美目静静地看着夙恒冥君。 夙恒冥君抬手,修长的手指抹去了慕挽唇角的点心屑,深谙狐狸精内心活动地答道:“没有挽挽一半好看。” 慕挽漂亮的双眼更显得晶亮晶亮,低下头一小口一小口继续吃点心,看起来依旧十分乖巧。 天帝的这场寿宴从清晨一直持续到了傍晚,明月初上时便从主客位开始一圈绕下来为天帝献上寿礼,金石神玉飞鸟走兽,所有珍稀到平日里难看见一眼的宝物,此时都聚了个齐全。 直到盛宴散场,天帝又简短有力地说了几句话,阐明了他老人家今天很高兴,感谢了今日所有到场的宾客,并且会在宴会后赏赐所有出了节目的好孩子。 苍穹大殿内煌煌如昼的宫灯变暗,天冥二界的贵宾依次离席,引路仙使缓步来到珞姻上仙的身边,弯腰行礼后尽职尽责地带路,将她引到了大殿之后。 苍穹大殿后成堆的宝物琳琅满目,仙使毕恭毕敬道:“天后对广烟神殿所献之舞甚为满意,烦请上仙随意取走一件作为赏赐。” ☆、第11章 千骑铁衣 今晚珞姻上仙颠颠地捧着被赏赐的宝物,颠颠地回到广烟神殿的内殿推开大门后,就知道自己一定做错事了。 她原本一片散乱的案几被收拾的干干净净,长桌上随意摊着的书籍和折本被分门别类归纳的整整齐齐,凉木地板更是纤尘不染,无瑕透亮到可以轻而易举地反光。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前些日子里有一批编外的魔怪流窜到了天界,兴冲冲地抢了广烟神殿的三万株树种,很残|暴地打算没事的时候当做零食来吃。 但是天界当然不是一个可以给魔怪随便吃零食的地方。 于是珞姻上仙就亲眼见识到了切魔怪像切白菜一样轻易的修明神君,和被他切过后连灰都没留下的可怜魔怪, 他只不过静静地站在那里,周遭的云气却瞬间锋利地像是磨了几年的锐利兵器,直到所有魔怪都消失得一干二净,看起来还是白衣翩翩身形修长英挺。 拿回三万株树种的珞姻当时目不转睛地抬头看着修明,很有些担忧地问:“要是我以后惹你生气,你会不会随手用云朵这样切了我?” 修明神君摸了摸她脸,云淡风轻地说自然不会。 然后神君殿下又接着补充道..... 我会帮你打扫房间。 看着现在纤尘不染洁净光亮的房间,手中的黑匣帮的一声摔落在地,意识到已经把修明神君惹毛了的珞姻呆呆地望着坐在藤椅上端着茶杯的神君大人,再也不敢颠颠地跑来跑去了。 她低着头蹭到他身边,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对着手指小声道了句:“我错了。” 她低着头继续默默对着手指,深刻地自我剖析道:“我就是没见过那么多天兵不穿上衣,所以观摩得太入神了些,但我哪怕观摩入神的时候也在想,你比他们中的每一个都好看多了。” 你比他们中的每一个都好看多了,这话听起来委实很贴心。 但是修明神君手里的白玉茶杯瞬间布满了粗重的裂纹,他低笑一声这么回答道:“看来你每一个都观摩得很仔细。” 在特殊情况下还能坚持自己原则和权利的人,都是很有气节和操守的。为了成为一个有气节和操守的神仙,此时的珞姻应该同修明死磕到底,不懈地为自己辩解,坚定地扞卫自己欣赏艺术的权利。 可惜珞姻上仙的节操都在十八层炼狱里被烧光了。 于是此时此刻的珞姻上仙侧坐在修明神君的腿上,滑嫩的手从他的领口伸进去,来回触摸健壮的胸膛,声音十分低脆好听道:“可我只想碰你呀。” 珞姻随即用另一只手勾着他的脖子,贴着他的耳朵复又开口道:“我现在不想穿裙子了.....”她软嫩的舌尖勾描着修明神君的耳朵,浅淡莲香若有似无,声音极为撩人地低软道:“你帮帮我嘛。” 珞姻上仙被烧光的节操在十八层炼狱里默默哭了。 第二日清晨云烟笼罩,风清日暖阳光正好,无论是出门遛猫,还是到广烟神殿的藏宝阁里数数钱,那都是极好的。 但珞姻上仙却不大有力气动弹,她腰酸背痛腿软地抱着枕头摊在床上,心里十分感激修明神君必须到场的三十六重天早朝,更加感激刚庆祝完生辰就迫不及待要上早朝的好天帝。 所以我们在解决问题的时候,一定要考虑清楚问题解决完的后果。 感觉好多天没有引起主人注意的猫咪从内殿半掩的高门处偷溜了进来,肉垫爪子踩在凉木地板上发出嗒吧嗒吧的声响,对一只猫来说,走路有声音真是一件相当丢脸的事。 它一路丢脸丢到了珞姻旁边,跳到薄被上用毛茸茸的脑袋蹭她的手,然后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纯洁可欺地看着她,一副世间属我最可爱的模样。 珞姻提着泥巴这只猫脖子后面的毛,将它放在了枕头旁边,摸着它的脑袋说:“虽然我没劲,今天也一定要起来。” 泥巴懵懂无知的双眼亮闪闪地看着珞姻,但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她身上多了些红痕。 上仙一拍泥巴的脑袋继续说:“我起来不是为了给你烤老鼠吃,不要眼睛这么亮的看着我。” 泥巴很听话地眼睛暗了许多。 上仙平躺着打了个哈欠说:“天兵训练的校场边要种上一批新的神树,本来我不用去,但那可是不穿上衣的天兵.....” 她侧眼看着完全听不明白的泥巴,伸手拨弄了猫爪子两下,语声略带恶意道:“所以我起来也不是要和你玩。” 终于明白今天既没有烤老鼠吃也没有主人陪着玩的泥巴,对生活丧失信心一下子瘫软在了床上。 这日广烟神殿的树仙竹霖和柏宁,陪着他们心情貌似大好的掌宫主神去天兵天将的校场..... 送树种。 竹霖和柏宁两位树仙皆感到百思不得其解。这样的事交给仙使就能办好,把树种往校场一甩就可以圆满地回来了,有什么必要非得亲自走一遭? 但是珞姻上仙却是十指交握,法相庄严,正经非常地答道:“天兵每日挥汗如雨劳苦训练,无非是为了守卫上界,我们亲自把树种送过去,更能显示出对他们的尊重和敬意。” 竹霖和柏宁这两位树仙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觉得主神所言十分在理,就这样被连哄带蒙地提着树种,跟随珞姻上仙来到了天兵天将气势震天的操练校场。 但他们所有的疑惑,在看到珞姻上仙到达校场失望的神情后,都有了解答。 上仙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望着一圈又一圈狂奔在飞沙走石中的天兵们感慨道:“这么热的天,竟然裹得这么严实来训练,看得我都心疼了。” 她继续扫视整场后,扶着一旁的树仙悲痛欲绝道:“怎么每一个都穿的这么整齐.....” 第7节 已经准备打道回府的珞姻抬手遮住眼前忽然变刺目的阳光,自从当了花神以来,她愈发感到自己尤其的不经晒。 魁岸的身体挡住了晌午的日光,带着血腥味的长剑瞬间破开了捆绑树种的仙绳,微湿的黑色短发尚且挂着剔透的汗滴,左耳上墨蓝色的耳钉反着炽热的阳光,熠熠晃人眼睛。 建夜天将扛着重剑站在她面前,胸膛处古铜色的肌理壮硕紧实,他往前走了一步,胸口几乎要挨到她的脸。 一旁的柏宁默默为上仙感到高兴,上仙这样热情洋溢地奔来校场,大概就是为了看这么样不穿上衣只管操练的豪迈天将,但柏宁若能看到此时被建夜天将所挡住的珞姻上仙的脸色,就一定不会这么想了。 建夜天将靠近的那一瞬,珞姻的脑中浮现出的..... 是三百年前朝阳神殿上,这位下手快很准的天将大人将她的每一根骨头都捏的粉碎的景象。 那时他左耳上的墨蓝色耳钉也是这么明亮,带着厚茧的手所到的每一处,都带来钻心蚀骨的至极痛楚。 她没想到这么快就会重新见到他。 在天界以冷血不近情而出名的一等天将建夜大人,此时手中蓝光一闪,将所有的神树树种都打包拎在了手上,直至转身离开,都没有再同珞姻和两位树仙说上一句话。 薄如蝉翼的仙障挡在了建夜的面前,他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始作俑者珞姻上仙。 冰肌玉骨的手挡着直射到脸上的炫目日光,珞姻看着建夜天将极为好心地解释道:“这是神树的树种,没有我施咒,就算种下了也活不了。” 珞姻上仙身后的两位树仙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什么上仙要诓骗天将。 但他们看着建夜大人俊朗硬挺的外表,立刻就想到上仙日后有一位夫君也是好事,这样一来,掌宫主神也不会寂寞到为了偷看天兵大老远从广烟神殿跑到这里来,当然他们也不知道就算珞姻上仙有了像修明神君那样的夫君,她也还是一样会跑过来的。 这么一想,柏宁反应很快地率先声援珞姻道:“建夜大人,种树的时候,需得施下一段梵音树咒。” 反感说谎的竹霖侧过脸没有出声,但他就是再讨厌诳语,也断不会当场戳穿好弟兄和掌宫主神。 建夜天将单手收了扛在肩上的长剑,他看着珞姻问道:“必须你在场?” 珞姻上仙郑重其事地点头后,蓝光极快地闪过,左右两边的树仙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只看到俊朗硬挺的建夜天将一边扛着珞姻上仙,一边提着几百株树种朝校场那缺了一大块的密林处走去。 竹霖正要赶过去跟着,却被柏宁抬手拦住,灿烂的午阳下柏宁充满敬佩的说道:“我们上仙真是好本事,竟然将才见一面的建夜天将就这么拐去了树林。” ☆、第12章 汀州浓荫 晌午骄阳如火,校场嘶吼震天,被强悍的五行术数所召唤出的猛烈疾风在校场内怒卷而过,给正被|操练的天兵带来比负重狂奔更为艰难困苦的磨砺。 建夜天将扛着珞姻上仙走在校场的边缘,他身边那层阻挡狂风的结界看起来坚固到牢不可破,暴怒的疾风一波一波仿佛永无止息地冲击着蓝光结界,却无一例外地全部无功而返。 但在校场内的天兵们看来,校场边缘处只有突然消失后变得更加暴烈的狂风,像受了刺激般就近抛出好几个天兵发泄,黄沙土的表面瞬时洒上一层鲜红的热血, 天兵们却根本看不到他们莫名消失的冷血天将以及他肩上的珞姻上仙。 被建夜天将扛在肩上的珞姻上仙皱着黛眉开口道:“英明神武的天将大人,你放我下来,我自己也能走。” 英明神武的天将大人没有理她。 珞姻上仙却已经难受到涨红了脸,这段到密林的路途高低不平,她饱满的胸部随着建夜天将沉稳的脚步有一下没一下地碰撞他结实宽阔的后背,而铁臂所环绕禁锢的修长双腿更是被生生勒出了红痕。 建夜大人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 锐利的指甲泛着刀锋般的寒光,珞姻上仙原本灿然生辉的褐色瞳眸倏忽转为令人毛骨悚然的鲜艳赤红,柔白细嫩的掌心跃跃跳动着交杂红黑两色的灼热火苗,凶猛的火舌仿佛生来带有尖利非常的爪子,会忠诚地勾住所有它的主人觉得应该被烧掉的东西。 这是天界连谈及都是禁忌的阴毒地狱之火。 而今,这样凶悍可怖的火焰就这样静静平躺在珞姻的掌心,仿佛是已经跟随她多年并且忠贞无二的仆人,愿意为她扫除前进时一切挡路的障碍。 珞姻的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这个时候杀了建夜天将,让他化成溺于狂风的一摊尘灰。 这个声音被无限制的扩张,变得像是十八层炼狱里充斥了耳边三百年的百鬼夜啼,它们中的每一个都在狞笑着此起彼伏地开口劝诫道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这是他欠你的,这是他欠你的。 朝阳神殿寸寸碎骨的一幕再一次浮现眼前,她被锁链牵到大殿之内,建夜天将抬脚便踢碎了她的膝盖骨,她疼得浑身是汗,却软的像稀烂的泥,他看她的眼神冰冷地像是在看一头不知天高地厚的下|贱畜生。 左耳上墨蓝色的耳钉流转明光映衬碧落华灯,他笔直如松地站立像世间最公平不过的神只,以高位神仙持有的最为居高临下的语气道:“凡人的血脉,也配有仙骨。” 珞姻上仙双眼中赤红的瞳眸放大,掌心的火苗却渐渐熄灭,灿若星辰的美目最终回归了醉人神魂的深褐,纤细白嫩的十指处圆润的指甲泛着纯净无害的柔粉色。 我不会这样伤他,但我一定会让他和我一样痛。 但是现在痛的就只有胸口饱受碰撞之苦的珞姻了,在终于到达那片要补种神树的密林时,她简直激动得快哭出来了。 珞姻上仙圆满跳到土地上的瞬间,就扶着身旁的一棵枯败神树蹲了下来,而后听到来自头顶上方的建夜天将冰凉如同命令般的声音道:“起来。” 眼波流转生辉的明眸勾人,艳绝倾城的脸颊因晌午的日光而热得微红,她纤细的手指随意抓起一抔黄土,抬头看着他道:“起来?那你能告诉我这里原来的瀚灵神树为什么会死了一大片?” 建夜天将已经将手中的几百株树种散到了地上,无意多言地回答:“被练兵的风吹倒了。” 泥沙尘土从珞姻上仙的指缝间缓慢漏出,她黛眉微挑一副你根本在骗我的样子继续说:“瀚灵是最为坚韧的神树之一,我们广烟神殿培育一株树种要花上十年,怎么可能被你们练兵所用的风扫荡得一干二净?” 珞姻上仙的手掌摊平抬高后,那些散落在地的树种跟着一同悬在了半空,她浅笑着开口道:“况且校场内那些看起来狂暴的疾风,根本就是由天兵心中的畏惧所创造出来的幻境。” 悬浮在空中均匀分散开的树种极为轻柔地落地,珞姻舔了舔微有干涩的唇角问:“这是新一批的天兵?胆子这么小?” 建夜天将双目微眯地看着她,见那妍姿艳质绝丽无双的天界第一美女搓了搓手上的灰土缓慢站起,走到他身边低下头,如若情人间喃喃低语地小声问:“你说天帝要是知道,你用冥界的魔窟禁兽训练这批蓬莱贵门出身的新兵.....会不会有些生气?” 珞姻上仙仿佛威胁一般的话并未触动建夜大人半分,他的语气依旧分外生冷道:“你若不想有麻烦,就管好自己的嘴。” 瀚灵神树的树种落地生根,须臾已经长出细嫩的枝干,数树新开翠影齐,倚风情态被春迷,珞姻抬头看着建夜天将,灿若星辰的美目含尽春|情,双颊浅红肤色白腻若雪,一副柔肠百转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侧过脸看着校场内那些出身不凡甚至受到天帝礼遇,而今却只能在虚幻的狂风中四处奔跑的新兵开口道:“你的事,我都不会往外说。” 珞姻往前又走了一步,流风吹起她芙蓉色的薄纱袖摆,秀挺的鼻尖几乎要挨着他,低脆好听的声音婉转道:“就算你从来都不会看到我。” 建夜天将后退了一步,手握长剑扛在肩上,极为冷淡地看着眼前艳绝倾城的美人道:“树种好了,你可以走了。” 被赶着走的珞姻却是没有一点难过地笑出声来,双手背后仰起脸,美目灵动地看着他问道:“你这么急着种树,是不是为了掩盖魔窟禁兽的气味?” 建夜天将转身没有答话,他背对着珞姻上仙面朝校场走去,似乎已经完全不在意这片树林,以及树林里双目透澈含情的绝丽美人。 但他即刻便听到锐利匕首拔出后所发出的刺耳声响,建夜微皱剑眉侧过脸,看到鲜红的血液自珞姻上仙雪白纤细的左手手腕处触目惊心地流下。 她的右手还紧握着那锋利至极的匕首,左手手腕处源源不断地流出颜色极红的温热鲜血,一路流到指尖,洒在泥黄色的土地上缓慢晕开成片。 原本枯黄的杂草在被那暗红轨迹触及时,竟然舒展叶片从底到头重新焕发生机,刹那回复往日鲜嫩的翠绿。 云风拂过,瀚灵树苗郁郁葱葱的密林边,只有浅淡到几不可闻的莲香。 珞姻上仙随手将那雕刻莲纹的精致匕首扔在了地上,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随风浅动的芙蓉色长裙尚且沾染着艳红的血痕。 上仙大人刚转身就疼得蹙紧了眉头,她原本红润的双颊变得微有苍白,觉得自己大概是一不小心洒多了。 珞姻才想起来在凡间割腕其实是一件同跳水上吊喝毒药一般大的事,常见于阻止丈夫纳妾的妇女和还不了钱的苦主身上。 但是她绝不能在此刻转身朝建夜天将寻求帮助,她绝不能在这个时候让他觉得自己是个麻烦。 广烟神殿的牡丹和芍药仙子一直站在内殿门口等珞姻上仙回来吃午饭。 牡丹拽着手中刺绣花萼的粉色绣帕,她将午饭等到凉了个透,也没等到掌宫主神的影子。芍药拿着凉掉的包子站在她身边,嚼得满口都是包子面地问:“上仙怎么还不回来?” 牡丹充满嫌恶的眼神扫到芍药身上,傲娇地抬着粉脸道:“别把包子屑沾到我的裙子上。” 芍药咽下这一口包子接话道:“反正上仙也不知道你今天特意换了新裙子。”芍药仙子又咬了一满口的包子边嚼边说:“你每天都穿大红色的裙子,谁能分得清。” 牡丹一甩绣帕转身怒目而视直瞪着芍药,却见她好像惊诧万分地张大了嘴,张开的嘴里包子面全掉了出来,芍药仙子结结巴巴用快要被吓哭的嗓音喊道:“上仙......上仙你怎么了!” 牡丹闻言转过脸,却见到面色极为苍白的珞姻上仙和她左手边沾满干透血液的芙蓉色长裙。 牡丹仙子提着红色长裙一路小跑到上仙身边,看到珞姻的左手手腕缠绕着厚厚几圈的纱布,晶莹剔透的眼泪说掉就掉地流了下来。 她抬起脸看着珞姻,十指紧紧攥着绣帕,剩余的泪水还在眼眶里打转,颤着声音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早上出门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上仙用完好的右手一拍她的肩膀,灿若繁星的双目深沉看向远方道:“天帝练兵的校场果然刀剑无情。”她看着牡丹和赶过来的吓得脸白的芍药,摊开双手像真的一样地无奈道:“不小心被伤到了。” 珞姻上仙的身后还跟着那两位树仙,竹霖依旧皱着眉头不发一语,柏宁虽然搞不清上仙和建夜天将在小树林里发生了什么,但是根据他自己的臆测,这个时候也还是少说为妙。 事实上,在树仙柏宁的心里是这样还原当时情景的。 建夜天将和珞姻上仙到了小树林后,他们上仙大抵是想轻薄一下连上衣都不穿的建夜大人.....当然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是建夜天将拔出长剑誓死不从,两相争斗间上仙势弱,就不幸负了伤。 柏宁在心里叹了口气,他觉得建夜天将只能单身一辈子。 华灯初上,月浓夜凉,用瓷勺在碗里转圈的珞姻上仙,看着碗里浓稠的苦药黛眉微蹙,随口编谎话诓诓牡丹和芍药自然很简单..... 但是这么严重的伤口,她要怎么对刀剑里摸爬滚打长大的修明神君解释? 珞姻假想了一下如果自己胆敢理直气壮地对修明说我划自己伤口是为了泡天将,神君殿下他可能会有的反应,就已经浑身冰冷地害怕一抖。 但是有一句名言叫做,怕什么来什么。 温润如玉的修长手指抚上微有苍白的绝丽脸颊,静郁含香的晚风透过窗棂缓慢吹过,翩翩白衣袖口上繁复难描的至尊银纹表征出无可撼动的地位。 珞姻上仙心颤地转过脸,修明神君高大挺拔的身体压下来,自木桌桌面下牵出她刻意伸过去藏着的裹着层层纱布的手,低沉的声音略带凉意问道:“怎么伤的?” ☆、第13章 番外一往情深几许(上) 宝盖层台四时明媚的天界,高居于云风缭绕仙气灵韵的三十六重天,奇花异木常在,珍禽祥兽毕呈。 千官列雁行,往来雾霭青云,这日三十六重天的朝会适才结束,修明神君就被几位使臣引到了天帝所在的内殿书房。 内殿书房的正中央,宽大的案桌由百年生一寸的珠玕神木悉心制成,上置海棠灵珊的琥珀松香盆景,坐在案桌前年岁百万有余的天帝手执玳瑁判笔,埋首于极其厚重的天界宗卷里。 流转不歇的云风轻缓吹过镌刻神君银纹的宽大袖口,修明神君在踏入书房正门的一瞬,花白鬓发的天帝便已经抬起头来细细看他。 天帝他老人家看修明神君的眼神,那是无比的慈爱温煦,无比的和蔼可亲,还饱含着显而易见的自豪与骄傲,正如凡界所有长辈看自家最有出息的晚辈那般,一副“这小子这么出息全都是因为老子的种特别好”的欣慰样子。 修明神君的父亲,是天帝最小的儿子。 但在这广阔无边的三十六重天,知道这一点的仙人却寥寥无几,甚至连当今陪伴天帝左右的天后都对此一无所知。天帝洁身自好从未纳过天妃,截止目前共有三位妻子,第一位年纪轻轻便羽化消逝,第二位死于几万年前震荡三界的群魔暴反,这第三位才是现如今三十六重天端庄贤淑惠名远播的天后陛下。 修明神君的父亲正是天帝与第二任天后唯一的孩子,神君殿下的父亲也在那场旷古绝今的暴反中披荆斩棘直至战亡,听闻此讯的天帝扛不住丧妻丧子的悲恸而一夜白发。 直至这场祸害三界的魔乱终于平息,冲上三十六重天的所有狂魔都被斩杀地干干净净,天帝才知道一直黏在自己小儿子身边的那位美貌女仙,竟然早就怀了身孕,并在魔乱开始之前就被秘密送到了天界昆仑之巅,天帝他老人家握着昆仑之巅的信鸟,双手颤巍巍地发抖。 天帝对儿女向来实行放养的政策,他不大管他们的事,也实在懒得管。 但他绝对没有想到,不管儿子不管儿子却会不知不觉就有了孙子,更没想到那个战死沙场的没良心的小兔崽子,竟然会把人家小仙女的肚子给搞大了。 要知道怀上龙种,乃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就好比身为冥界君主的至轩冥君娶了天界的思尔神女,十几万年过去后,思尔神女才生下一个紫龙蛋,又是几年过去,那龙蛋里才爬出一只长着龙角小男孩模样的紫龙崽。 天帝的本形是一条纯血白龙。 虽然三界内龙族加起来也没有十个,但天帝他老人家还是固执地认为,白龙绝对要比那些紫龙黑龙都更加高贵些。 掌司官许久没见过天帝这么兴奋欣喜的样子了,那日天帝反复换了几身衣服,最后穿着最白最亮的那一件奔向了昆仑之巅。 第8节 昆仑之巅的掌门比天帝年岁还大些,是天界公认最有仙风道骨的尊神,天冥二界但凡有点背景的家族,都削尖了脑袋想把孩子送来昆仑之巅拜师学艺。 这位白发白须的老尊神带着天帝去了小桥流水边五灵神玉环绕的竹屋,南海琉璃做成的小桌子边,一个头上长着白色龙角,生得极为好看的小男孩正在专心致志地练字。 看到那小男孩和小男孩头上两只白色小龙角的第一眼,天帝苍老的双目中就蓄上了一些泪水。 昆仑之巅的老尊神说,这只小白龙崽子的娘生下他不久,就听闻崽子他爹战死在了群魔堆里,当天便自断仙魂香消玉殒了。因而只可怜的小白龙崽,辛辛苦苦从龙蛋里爬出来到现在,都还没有名字。 天帝充满怨念地看了一眼那老尊神。 于是修明这个名字,便是由天帝亲自起的。 那一日他握着亲孙子的小手在云波宣纸上写下了这两个字,小白龙崽为自己终于有了名字而感到很开心,黑亮黑亮的双眸看着天帝又看着自己的名字,像极了天帝的小儿子这般大的时候。 天帝在昆仑之巅待了一日,为小白龙崽解答了许多疑惑,比如为什么别人头上都没有长角自己却长了两个..... 天帝慈爱地回答,这说明你是一只极其高贵的白龙,等到你渐渐长大,那龙角自然就没了。等到你再大一些,就能变回白龙的原形,那时再找个镜子,龙爪龙鳞龙角龙尾巴,想看哪里看哪里。 小白龙崽顶着两只幼嫩的白色龙角看起来更高兴了。 昆仑之巅的仙气极为浓郁,老神尊座下几位弟子又均是各有所长精于其业,天帝两相权衡之下觉得这里对修明的成长更好些,便没有带他回豪奢壮丽的天帝宫阙。 幼嫩的龙角渐渐脱落,几千年的流光岁月将这只漂亮的小白龙崽打磨成了清俊非常的翩翩白衣少年。 天帝只要一有空便会赶来昆仑之巅看孙子,昆仑之巅的所有师长也都几乎是倾尽全力地教授修明毕生所学,他也总是不负众望地学的极快。 昆仑之巅的老神尊,含蓄地和修明说已经没什么好教他的第二日,这少年拜别所有教过他的老师独自离开了昆仑。 三十六重天南天门处沉睡了几千年的红血树魔忽然转醒,对着南天门的天兵大肆屠戮,拼死抵抗的天兵便看到了似乎只是随意路过的修明。 少年白衣胜雪长剑直指凌霄,从拔剑到灭魔,竟是只用了两招。 一战成名。 修明入了三等天将的位籍,但身上从来都是缭绕不歇的灵韵仙气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告知他的上级,这小子多有本事,多有可能抢了自己的位置。 于是修明被指派了一小队人马去广袤的东荒收复天界失地,东荒地处在三十六重天之下,被数不尽的狼怪们占领了有几百年。 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从前几位一等天将率领大队精锐天兵奔赴此处,却无一不是有去无回败给了那里无数的凶悍怪物。 十几年后捷报从东荒传来,几乎吓瘫了兵部的仙官。 修明又毫不间断地南征北战了几百年,从未与旁的哪位仙家说过自己同天帝的血脉关系,不曾受过任何源于出身的特殊优待。 几乎没有谁知道修明的本形。 有时战场拼杀之际,他甚至还在历着强劲的天劫,滚滚不断如碗口大的狂暴雷电凶狠击打在他宽阔结实的背上,他手里放出的杀招却还是没受到丝毫影响般一如既往的沉稳凛冽。 显赫战功加上浩瀚无尽的法力,他一步一步走到了俯瞰天界仙家的神君位置上,翻手太虚幻境覆手凌霄之巅,三十六重天的仙娥谈及华棠神域的修明神君,定要春|光满面瞳眸生辉,在神君殿下的所到之处竞相疯狂追逐。 天帝对此感到十分洋洋得意,他只觉得修明不愧是他的孙子,居然这么讨小姑娘喜欢,他已经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迎接曾孙子的到来了。 而当下,天帝叫修明神君来书房,乃是为了同他商量西部的上古封印近来莫名震荡的问题,顺便说一下荣泽云海的云君找到天后,希望能由天后做媒把独女景瑶嫁给修明为妻。 天帝不仅懒得管小辈也最讨厌赐婚,因而他从来没干过赐婚这样的事情,但他觉得倘若孙子喜欢荣泽云海的景瑶天女,还是可以破个例的。 对于景瑶天女求取赐婚一事,修明神君一边凭空展开三十六重天的西部地图,一边云淡风轻道:“我对景瑶天女,没有什么印象。” 天帝立刻会意,转头看着站在一旁跟随自己多年的掌司官,用眼神暗示这位掌司官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那位收到上级指示的掌司官,尽职尽责地开口插话道:“景瑶吗,就是荣泽云君家那个清瘦清瘦的丫头,长得虽然可以,但是没胸没屁股一看就生不出龙蛋。” 对这个台阶十分满意的天帝,转而同精通五行所有封印的修明神君,讨论起了西部尘封百万年的上古封印。 次日,修明神君带着几位华棠神域的星君和真君,去了三十六重天西部近来震荡不安的源头,他们到达此处才发现那上古封印并不是年久失效,而是快被封印住的东西给生生冲破了。 百尺高的蛇怪从那封印之洞里骤然破出,百头百尾尖牙密布,星君和真君还没来得及掏出法器,就看到他们英武尊贵的神君大人周身的云气,都凝结成了无数锐利无比的刀锋。 数以万计的云剑刀锋深深划开肥硕的蛇身,碧绿的蛇血四处飞溅,蛇身上遍布密密麻麻的凸起红点,看得一位有密集恐惧症的真君当场昏倒。 暴怒的蛇怪扫尾而攻,一百个头里尖利的毒牙四处射出的毒液都被密实的云块团团围住,修明神君手中长剑的第一招即是撼动九霄的破天斩,一斩下去便砍断了大半的蛇头,此时看来神君殿下全然占了绝对的上风,灭掉蛇怪不过是一炷香的功夫。 但上古的凶猛蛇怪和修明神君的缠斗进行至白热化时,天际忽然密雷滚滚,一旁的星君大感势头不好,只因神君殿下最后一次的天劫,似乎是提前了。 宫殿梁柱般粗的闪电从天际直直劈下,一举便劈断了修明神君手中的重剑,天劫带来的狂暴雷电之怒甚至吓得那上古蛇怪都只顾着慌忙逃窜。 第二道闪电比第一道甚至还粗上十倍,毫无意外地劈中了修明神君,只须臾过后,底下的星君和真君就看到半空中的修明神君化成了原形。 巨大的白龙毫不顾忌狠狠劈在龙骨脊背上的粗狂雷电,一路追着逃窜的蛇怪往东疾驰,被天雷劈下来的龙鳞龙血,落地便化成了灰。 呆在原地的星君和真君们,万万没想到修明神君隶属三界至尊的龙族。 他们朝着神君大人所去的方向一路撒丫子狂奔追赶,远远望见几百条极其粗重的雷电竟然卷成漏斗的形状往一个方向疯狂地道道劈下来,整个地面在这些天雷劈下后,都受不住地剧烈上下震荡。 等到华棠神域的星君和真君不要命地跑到那个位置时,只看到了蜷成一团躺在地上,显然已经死透的上古蛇怪,蛇怪身上几条致命的深刻伤口皆是来自锋利的龙爪所划,蛇心处甚至被掏出一个可怖至极的窟窿。 雷电乌云渐渐散开,这几位星君和真君却是连神君殿下的半点影子都没找到。 修明神君被最后一道雷电劈中后,将死的蛇怪使劲全力用尾巴狠狠抽了白龙一下,蛇怪觉得自己就算挂了也一定要死命扇他一巴掌才解恨。 蛇怪很难过,它千辛万苦爬出封印什么活物都没吃到,就被强到变|态的白龙挥剑往死里砍,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这白龙又历劫,以为自己又能活的时候这白龙又玩了命的追自己,草泥马早知道这么倒霉还不如在封印里待着。 看着被雷电劈软龙骨的白龙又被自己扇飞了,蛇怪内心圆满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天界的荣泽云海,就在这三十六重天的西部。 这日独居在荣泽云海边界小院的了了,捡到了一个满脸漆黑衣裳破烂的成年男子。 该男子昏倒在了她的院子前,出来散步的了了觉得家门口横尸不是一件吉利的事情,就把他拖回了自己简陋的小屋里,然后很是激动地发现他竟然还是活的。 在等他醒来的时候,了了就对着他自言自语,她说了很多听来的故事,最后了了很有些担心地问:“你不会不醒来了吧?” 话音才落,他便睁眼醒来了。 但是醒来后的修明神君却发现自己断了几十根龙骨暂时不能动用法力,除此以外,他还发现自己伤了喉咙暂时也哑巴了。 ☆、第14章 番外一往情深几许(下) 自从爬出龙蛋以来,修明神君还不曾这么狼狈过。 此前神君大人最狼狈的一次,是在昆仑之巅被某个醉酒的师父抓住头上的小龙角扔进了百魔阵,凶残饥饿的百只魔头朝他扑过来时,他竟然强悍到自己悟通了五行术数的七十二种阵中阵,用这些环环相扣的阵法将所有魔头都碎成了残渣。 那时还顶着两只幼嫩小龙角的小白龙,以四百多一点点的年龄,干了别的神仙四万岁都不一定能成功的事情。 但他也被一百只魔头扯坏了衣服打断了手臂咬得浑身是伤,却还没有像如今这般,连放一只信鸟回华棠神域的能力都没有了。 不过即便如此,修明神君还是保持着万年不变的沉稳冷静,他侧过脸看着端坐在板凳上一身粗布麻衣的姑娘,十分轻易地猜出了这个小美人的身份。 她虽然一身仙骨,却没有半分仙气,又独居在偏僻荒郊的小院里,大抵就是荣泽云君下界驱魔时和凡人生下的女儿。 这位被荣泽云君所厌弃的漂亮女儿搬着小板凳坐得离修明更近了一些,她深棕色的清澈双目看起来格外明亮,扬起不施粉黛的素丽小脸,轻声对平躺在竹席上的修明神君道:“我这里什么药都没有,你伤的这么重,可不要挂掉了。” 了了不知道在竹席上躺着的这位,从小到大都没用过什么药,每次受伤哪怕再痛再严重,都是自己硬扛过来的。 她柔白的手搓着自己身上粗糙的麻布衣角,双颊梨涡浅浅对修明说:“我叫了了,你叫什么名字?” 修明神君默不作声地看着她,而后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意识到自己可能捡了个哑巴的了了呆了一瞬,立刻很好心地想要宽慰他。 在了了的想法里,安慰一个人绝对绝对不是告诉他你现在应该怎么做,或者鼓励他你现在的状况已经很好...... 归根结底唯一的方法就是让他知道安慰他的人远远比他要惨得多。 了了觉得这样一来,被安慰的人就会满心欢喜豁然开朗。 满脸漆黑衣裳破烂,伤痕满身还是哑巴的修明深深触动了了的同情心,于是了了低下头来很是落寞道:“在你之前,我有一千年没见过两条腿走路的活物了。” “虽然我不是哑巴,也没有被谁打趴在别人家的家门口,但是在这广阔的三十六重天.....”了了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十分成功地弄出了满眶热泪。 她带着这样辛酸的热泪凝视着破烂的窗口,用恍如隔世的声音意蕴悠长道:“在这广阔的三十六重天,既没有谁来理我,也没有谁会需要我。” 了了一拍自己的大腿,复又补充道:“我娘死的早,我爹又不要我,我爹的正房老婆把我扔到这个小破院子里三千年,我都没见过我爹。这也就算了,可是这里这么偏僻,我一个人长这么大,真的好寂寞好难过。” 她转过脸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修明问:“你觉得我惨不惨?” 修明神君对着了了那双满含期待的深棕色美目,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了了猛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平躺在竹席上的修明神君,分外欢快地昂着头问:“发现我比你惨这么多,你的内心有没有重新燃烧出对生活的热切希望?是不是觉得老天爷待你还是很宽厚和善的?想不想华丽逆袭迎娶仙女从此走上天界巅峰尽情展露胸肌?” 这次修明没有点头,他没见过这样的姑娘,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一整天了了都很高兴,她有时候会站到门口去观望一会,有时候又蹲在修明面前看着他。 直到入夜明月高挂,了了嘿嘿一笑充满邪恶地低声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又为什么会倒在我家门口,但是你看看,到现在都没有谁来找你.....” 了了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修明,声音刻意压低地继续说:“而且现在都是晚上了.....你说我要不要对你做些什么.....” 修明神君静静看着她,面对猛鬼恶魔荒原狼妖百万魂怪都云淡风轻的心境,此刻竟然莫名的有些紧张。 神君大人的手下曾有位擅长太极两仪十分俊秀聪慧的星君,忽然毫无征兆地失踪了三日,回来的那天这位星君衣衫不整满脸泪痕,披头散发哭晕在神君的书房门口,晕倒前极为可怜地小声哀戚道:“修明殿下,我被强|奸了....我被仙女强|奸了....我从此没有贞操了.....” 修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件事,但他的脑海中此时萦绕不断的,就是那位星君楚楚可怜声声哀戚的我被强|奸了我从此没有贞操了。 了了随手脱去了自己的麻布外衣。 修明神君这次经历的天劫,乃是他生平要经历的最后一次,因而那些雷电才会格外的丧心病狂。 他在被这些丧心病狂的暴虐雷电劈断了几十根龙骨的情况下,竟然还能往远离了了的竹席边挪了挪。 了了笑得更为邪恶,搓着双手一副终于可以对良家美人为所欲为的下流恶|霸样,深棕色的美目亮如暗夜星辰,语气格外欣然道..... “我给你起个名字吧!” 思前想后殚精竭虑的了了,最后给睥睨万千神仙凌驾广袤天界翻手太虚幻境覆手凌霄之巅的纯血白龙修明神君...... 起名叫铁栓。 铁栓觉得比起他以为要发生的事,起这个名字是完全能接受的。 修明神君在这个小屋里待了十五天,从第一天的只能躺着到第十五天的可以小范围行走,却仍旧不能放出一只返回华棠神域的信鸟。 了了用家里所有的麻布缝缝补补给他做了一件合身的衣服。 了了弯腰用细绳给他量尺寸的时候,衣领下滑露出胸口的深沟,看得修明神君的心跳的有一点快。 三界武学法力处于无上巅峰者不需要进食,修明虽然暂不能动用法力,但浩瀚无止境的底蕴一点没少,因而他还是不用吃东西。 但是了了并不知道这一点。 她觉得院子里种的果蔬不大能满足两个人的胃口,尤其是她捡来的哑巴铁栓虽然黑的看不清脸,但看身形高大挺拔一定是要吃很多东西来撑着的。 这天晚上了了提着装满新鲜红果的破竹篮子回来后,走路哪怕扶着墙,仍掩饰不住自己的一瘸一拐,她每走一步,额角都因疼痛而冒出豆大的汗滴。 第9节 修明不声不响地走到她面前,夺过她手里的篮子放在地上。 了了呆呆地看着他单膝跪地,将她身上的麻布群往上提捉住了她的左脚,了了扶着他宽阔的双肩刚刚站稳,就看到他修长且黑漆漆的手指捏着她肿胀的左脚脚踝只咔崩一声,就将摔得错位的骨头给掰正了。 修明站起来后,了了甩了甩正位的脚踝,不可置信地仰起脸看着他,她双手背后很是崇拜地说:“你好厉害呀。” 她深棕色的美目灿若星辰,两颊梨涡浅浅极为醉人,修明神君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了了一拍他的手,捡起地上装满红果的破竹篮子递给他道:“你是不是饿了很久了?”她又带着几分骄傲举起篮子道:“这是我过生辰的时候才会爬上去摘的红树果,你尝一尝啊。” 修明神君顿了一下,伸手捡了一个果子。 在修明的幼年时期,昆仑之巅的老神尊给小白龙崽子准备的吃食,全都是天界无上的美味珍品。老神尊觉得他一定要把小白龙养得身强力壮才不会在天帝面前丢了面子,因而昆仑之巅的好东西,都被他可了劲的往小白龙崽的嘴里塞。 修明已经有一万多年没吃过东西,但是一点也不觉得饿。饿是一种什么感觉,他从法力武学修炼至巅峰后,再没有体会过。 而现在他咬了一口这在天界根本不值钱的小红果,却觉得它很甜很好吃。 了了的房间里有几本破破烂烂的书,看起来像是捡回来的,其中有一本是对初修法力颇有用处的启蒙书,却是用繁琐复杂至极的上古天语写的,封面被了了撕了以后揉成一团拿来垫桌子。 修明捡起这本书以后,默默地将这本书里所有上古天语的内容都译成了普通文字,还加了些自己年幼时期的心得,连批注引文都写的清清楚楚,笔迹极其工整俊逸地抄写在了了用来垫桌子的其他白纸上,一声不吭地偷偷放在了了的枕头旁边。 修明就像绣了个漂亮荷包给丈夫的小媳妇一样,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高兴。 又过了几日,某天了了说她出去散步,却很晚都没有回来。 修明就像苦苦等待不归家丈夫的小媳妇一样,于寒冷夜风中独自站在寂寥的小院里,终于听到门口有了了的声音。 但除了了的声音外,却还有个与她相谈甚欢的男声。 修明就像发现丈夫在外面有了新欢的小媳妇一样,准备回屋拿锄头出门和那个不要脸的小妖精拼个你死我活。 修明进屋的脚步倏忽顿住,因为听出来这个声音乃是川壁云洲的凌泽上神,一锄头下去可能还砸不死他。 关上院门红晕满脸的了了走回房间后,一路奔到一肚子闷气的修明神君旁边,神采奕奕地对他说:“天哪,你知不知道我今天竟然遇到了川壁云洲的凌泽上神.....我竟然见到活的上神了.....” 喉咙尚未恢复的修明很想开口同她说,上神没什么好记挂的,你面前有活的神君。 了了漂亮的深棕色双目流转生辉,柔粉的朱唇像仲春最娇嫩的花瓣,捂着砰砰跳动的心口道:“他还夸我生的好看。” 法力尚未恢复的修明神君听到了了的话以后,光是靠臂力就捏碎了木桌一角。 了了丝毫没有察觉,纤嫩的手指半支着下巴说:“他说他明天还要来找我,带我去川壁云洲看日出。” 虽然睡眠对龙骨的愈合很重要,但这一晚修明神君就没有打算要睡觉,他坐在了了的床边定定看着她,身后立着一把粗重的锄头。 无论什么时候凌泽上神出现,修明神君都决定用这把锄头砍他。 但是凌泽上神并没有来。 往后了了常常跑出去,直到很晚才会回来,她每次回家以后都满脸红晕,一个人对着窗台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 修明神君恢复了一点法力,第一件事便是往华棠神域放出一大把的信鸟,要那些星君真君立刻来荣泽云海的边境接自己回去。 修明神君觉得只要自己回华棠神域洗捡洗捡,无论外形还是身材还是法力仙阶,都能把川壁云洲的凌泽上神比到水沟里。 华棠神域接到一大把信鸟的星君真君们差点就高兴疯了,他们找不到神君殿下的这一个多月以来,每日茶饭不思以泪洗面,早出晚归地在三十六重天西部的广袤荒原里扫荡,却从未想过神君大人会在距离事发当地三百里开外的荣泽云海边境。 因为这些星君真君们从未想过,英武尊贵俊美不凡的神君大人,有可能会被打飞。 这些星君真君们气势汹汹地冲到荣泽云海边境找到修明神君的时候,他们英武尊贵俊美不凡的神君大人,竟然满面漆黑一身打着补丁的粗布麻衣,站在在院子里一心一意地晒着果干。 一位心理承受能力比较差的真君,看到这个景象后当场晕了过去。 了了还没有回家,修明神君想等她回来,但那位晕倒的真君又开始口吐白沫全身震颤,半昏半醒间还间出空来哀求道:“殿下.....和我们回去吧.....” 这位真君这般再不回去就暴毙当场横尸此处的样子,成功带走了修明神君。 当晚凌泽上神牵着了了的手回了她的小院,凌泽上神看着空无一人的小院子,低头亲了一口了了道:“你拒绝我的理由,是因为更喜欢捡来的铁栓?” 凌泽上神又亲了她一口接着道:“你说他受了重伤,不能走远,可是这方圆十里只有我们两个。” 了了低着头没有回答。 凌泽上神握着她柔若无骨的手说:“了了,我带你去川壁云洲看日出。” 了了转身以后,凌泽上神看见这院子里飞来几只漂亮极了的银羽信鸟,每只鸟的头上还都粘着铁栓二字。 他抬手一团云烟拂过,将那些信鸟全都化成了白灰。 六个月后。 刚刚闭关结束的修明神君站在荣泽云海边际处的破落小院前,以玉为神琼华雾凝,身形修长挺拔,容色清俊至极。 过往的晚风吹起他镌刻神君银纹的宽大白衣,他看着那仿佛空落很久的小院,没有找到了了的身影。 修明的印象里屋内即便破烂,也总是被了了收拾地干干净净,可他进屋后却看到,那密布的蜘蛛网挂满了房梁,木桌和床上都落了一层灰。 院子里的果树很久没有被摘过,熟透的果实自顾自落在地上,烂成了软和的泥团。 天阶夜色凉如水,月朗星稀。 ☆、第15章 妆台柳新 窗外间或传来几声微弱的月下虫鸣,为此刻的花好月圆良辰美景平添了几分盎然意趣,微凉的和风轻缓拂过,将那些沉寂在内殿地板上的薄雾吹成此起彼伏的云卷云舒。 这是一个静谧安逸小鱼都在吹泡泡小鸟都在睡觉觉的无比和谐无比美好的夜晚。 宽大的木桌边,珞姻上仙端端正正地坐在木椅上,等珞姻回答等了很久却什么也没听到的修明神君站在那椅子边低声问道:“这伤口的来历难以启齿,不愿意告诉我?” 珞姻上仙很想立刻跪在地上回答,殿下英明殿下猜的真准。 但是修明神君切魔怪像切白菜一样的画面反复在珞姻上仙的脑海中回荡,她还假想到明天一早端着洗脸水的牡丹和背着毛巾架的芍药看到自己像烂白菜一样倒在地上时,会哭成什么样子。 于是她斟酌了好一会才开口道:“我今天去了训练天兵的校场。”然后又双眼眨都不眨一下地紧紧盯着修明才继续接着说:“我不小心被刀剑伤到了手腕。” 英明的神君殿下对此回答没有任何评价,他一手揽过她的背,一手伸进她的膝弯,轻而易举地将珞姻上仙打横抱起,一声不响地往用来睡觉的地方走去。 但是神君大人抱着珞姻往那个方向走的时候绝不是要去睡觉的,他往那个方向走的时候,一般都是要去睡珞姻上仙的。 被放到床上的珞姻紧张地舔了舔唇角,修明伸手摸着她白皙无瑕的脸颊问:“你喜欢我叫你什么?” 神君殿下修长且温润如玉的手指,从珞姻手感极好的脸颊抚|摸到她俏丽的下巴。 修明抬起珞姻的下巴后,又俯身亲吻她那张艳绝倾城的小脸,一路吻到她颈间,灼热的呼吸尽数喷洒,低沉的声音里满含着压抑情|欲地问道:“珞珞,姻姻,还是了了?” 勾魂若琉璃的深棕色美目渐渐朦胧,珞姻上仙随便选了个回答:“珞珞,就叫珞珞。” 修明的左手顺着她的锁骨往下伸进她的衣领里,以冰为魄玉为骨的肤质摸起来手感总是格外爽快,但即便是这种爽快的感觉仍然没有迷晕神君大人,他压在她身上看着那双灿若星辰的美目问:“珞珞,你告诉我,别人的刀剑是怎么在你的手腕上划出来一道向里的伤口?” 珞珞已经呆住了。 她这才发现今天下午被自己用纱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左手手腕上,哪里还有半分纱布的影子。 被不知不觉扯开的纱布静静地躺在地上,因为自己不知不觉的被抛弃而感到深深的悲伤。 珞姻上仙白皙纤细的手腕上那条既长又深的伤口已经结了一层紫红色的痂,紫红色的痂又被软金的膏药细密覆盖,修明神君的右手手心那瓶天界千金难求的止血治伤良药,被他随手扔在了地上。 圆满上完药的神君大人单手撑在她的右肩上,毫不懈怠地继续问道:“你是为了什么,用匕首给自己划一道这么深的伤口?” 还没等到珞姻编好一个正经又无可挑剔的回答,神君大人已经贴着她粉嫩粉嫩的小耳朵问:“为了给谁种树,想让哪片黄土变绿?” 不点而红的丹唇已经委屈地抿紧了,珞姻觉得这种干了什么事都会被猜出来的感觉实在憋屈极了,她眼泪汪汪地认错道:“我就是看到校场那里有位天将没穿上衣,忍不住想帮他一把顺便调|戏一下他.....” 描画瑶池莲花图样的锦纱宫灯光亮生辉,给整个内殿映上一层明丽的暖色,修明神君闻言随手扯开自己的上衣,宽阔健壮的胸肌晃得珞姻上仙一阵眼花,一行鼻血直溜溜地滑了下来。 修明神君抬手用一旁的枕头擦掉了她的鼻血,然后将那沾着血迹的枕头也扔到了地上,捏着她尖俏的下巴云淡风轻地问道:“原来调|戏我还不够,珞珞,你还想去找谁?” 珞姻立刻很是乖顺地回答:“我除了你谁也不想找。”漂亮的深棕色美目灼灼看着他,低脆好听的声音万分诚恳地说道:“修明修明我只喜欢你呀。” 修明神君差点就信了。 第二日清晨,睡觉觉的小鸟都起来唱歌,吹泡泡的小鱼都起来洗澡的时候,珞姻还抱着薄被蜷在角落里睡得不省人事。 她隐约记得昨天晚上枕头被修明扔到了地上,于是并不是很清楚她的头现在枕着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但这个问题比起继续睡觉来说,真的一点也不重要。 端着洗脸水的牡丹仙子和背着毛巾架的芍药仙子走进内殿以后,头一次发现凉木地板上散乱了一大团的东西,有药瓶有纱布有沾了血的枕头还有..... 一件镌刻着神君银纹的白衣。 牡丹仙子的心里咯噔一下,那种感觉实在难以言喻,就好比自家黑土地里最好最水灵的那株大白菜,说好了要留着过年吃的寄托全家希望的大白菜,在某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被一只黑心的野猪给拱了。 珞姻上仙就是牡丹仙子心中那一株水灵的大白菜。 她颤着嗓音叫了一声上仙,没有应答后她又颤颤地叫了一声上仙,这一次从那散开的素罗锦帐里回答她的,是修明神君低沉好听到惑人神魂的声音。 修明神君就是牡丹仙子心中那一只黑心的野猪。 神君殿下一点也没有被抓奸后的慌乱和不知所措,他不仅浑身都透着一股“太好了终于被抓奸了”的喜悦,甚至还低头悠闲地亲了一口枕在他怀中的珞姻上仙,为自己把她弄得这么累而感到分外功德圆满。 修明神君少年时期成功收复东荒失地的时候,都没有现在这样内心这么圆满的感觉。 神君大人也果然是万分黑心的,他明明知道广烟神殿的牡丹仙子最喜欢粘着她家珞姻上仙,也知道牡丹仙子最喜欢在珞姻上仙面前害羞地搓自己的粉红小手帕,甚至发现牡丹仙子每次见珞姻上仙都要换一身新的红裙子——虽然她所有的裙子都是一个样子..... 他竟然还忍心在这个时候伤害端着一盆洗脸水的牡丹仙子,丝毫不避讳纯洁的她和她纯洁的洗脸水,对着心中白菜已经被拱了的可怜的牡丹分外悠然道:“你们上仙今天早上起不来了。” 这语气里,分明有一种隐晦的炫耀。 修明神君这种不言自明的极其得意的感觉,简直像极了老爷那见不得光的妾室忽然一朝受宠势必昭告天下的耀武扬威。 珞姻老爷的大房老婆牡丹仙子受不了这个刺激,她手中的洗脸盆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珞姻老爷的二房老婆芍药仙子也受不了这个刺激,她塞着早饭包子的嘴里噎出的包子面撒了一地。 大房和二房夫人哀戚的哭声一定比发现珞姻被砍成烂白菜时还要凄惨,因为老爷被砍成烂白菜时,不会有一个这样不要脸的小妖精这样不要脸地炫耀自己。 这样惨绝人寰的哀哭声,不仅把其他的花仙吸引了过来,也把累到不行的珞姻上仙从梦里硬生生拽了回来。 转醒的珞姻看到了清晨明媚的阳光,看到了绵白的云团从窗棂欢快地溜进了内殿,却独独没有注意到抱着她的修明神君。 等她终于反应过来时她惊得跪在床上,琥珀般迷醉人心的美目定定看着他清俊至极的脸。 在几乎所有花仙都呆呆地站在珞姻上仙寝宫内殿的殿门口时,在大家都屏气凝神静待纱帐内一举一动时,在她们尚且不敢确定发生了什么情况时.... 可怜的还不知道现在什么状况的珞姻上仙,看着修明神君十分不解地问道:“修明?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你从前每一次不是都走得很早吗?” 珞姻上仙的寝宫内殿门口,传来几个倒地的声音。 ☆、第16章 九陌出云 第10节 这日万里无云阳光明媚的下午,华棠神域的某位星君静立于天帝书房之中,将手里的折子恭恭敬敬地递给了候在一旁的掌司官。 掌司官拿着这位星君苦思冥想许多天方才赶出来的折本走到珠玕神木压成的厚实案桌前,天帝从掌司官手中接过华棠神罗列琐事的小本本,随手一扔就甩到了桌上的一堆厚重宗卷里。 天帝对这小本本里的内容没有任何兴趣。 天帝炯炯有神目光如炬地看着那位星君,仿佛有件极重要的事要同这位星君细细商讨,然后天帝的两手十指交叉,声音沉稳有力,气势铿锵无比地叫了那位星君的全名。 华棠神域的这位星君听得这声全名,心肝都抖了一下。 他差点就要跪在地上,坦白自己和赤脚大仙好上了。 他很想泪眼婆娑地望着天帝,捧着自己的胸口,流着晶莹的眼泪解释,真爱是无罪的,感情的事是不能克制的,请理解他和赤脚大仙之间比洗脸水还要纯洁的爱情。 却不料天帝接下来的语气不仅分外和蔼,甚至是充满期待地问道:“修明神君最近在华棠神域吗?” 因为最近一直和赤脚大仙在一起所以不了解修明神君是否在华棠神域的这位星君,眼神纯真地摇了摇头。 他摇头的意思是他不知道,他觉得从自己纯真的眼神里就可以很明确地体现出这一点。 但看见这位星君摇头的天帝完全没有管他的眼神,当即欢快地一拍双手,爽朗大笑后狠狠推了一把身边站着的掌司官,土匪一般用抢钱的汹汹气势道:“拿钱来!你赌输了!” 心痛的掌司官从鞋缝抠出这个月还没上交给老婆的私房钱,抠了好长一会才攒出一吊钱的铜板,又从衣服上扯出一条线头将这些铜板串在了一起,侧过脸百般不愿意千般不忍心地将这一吊钱递给了天帝。 满意掂量着一吊钱的天帝沉浸在赌胜了的欢乐里,这种欢乐甚至让他闻不到这些钱上面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味道。 高兴的天帝沾沾自喜地对那位星君解释道:“今天早上我听说修明那小崽子在广烟神殿的风|流韵事,就随便打了个赌。” 星君愣神地看着天帝,听闻他兴高采烈地继续道:“我赌这小子连华棠神域都不回了,最近一直在广烟神殿过着赛神仙的日子。” 而后天帝又指着一旁偷偷抹眼泪的掌司官说:“他竟然那样没脑子,赌那小子白天还在华棠神域。开玩笑,我还不了解修明小崽子,他肯定是不分昼夜地干活,想和广烟神殿那个漂亮的小仙女把龙蛋堆满一屋子。” 偷偷抹眼泪的掌司官并不知道自己才是这个赌约的赢家。 但很多时候不知道也是好事,比如掌司官就算知道了也没法从天帝那里抢回自己的私房钱。 想和珞姻上仙一起把龙蛋堆满一屋子的修明神君,却只有每天晚上才能在广烟神殿赛一把神仙,白日天不亮的时候,他就要爬起来见不得光地返回华棠神域。 所以修明神君今天的心情尤其美妙。 这一天简直就是一个值得纪念的里程碑,标志着神君大人从此以往,白天也能到广烟神殿拉一拉珞姻上仙的小手了。 当奸|情公之于众,它往往就演变成了恋情。 但有了恋情的珞姻上仙却显得分外萎靡不振,蔫了一个上午外加一个下午,就连好心的泥巴自愿把带着肉垫的爪子伸到她面前借她玩,她都没有顺手揉一把。 泥巴发现自己唯一拿得出爪的肉垫爪子都无法获得主人欢心的时候,它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它正准备大声嚎出来,低调地让全世界知道自己濒临崩溃,就看到了白衣翩翩清俊非常的修明神君。 泥巴眨了眨圆溜溜的大眼睛,出于一种微妙的心思,它不想让修明神君厌烦自己,不想让修明神君觉得自己是一只吵闹的猫,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地静静走掉了。 真爱是无罪的,感情的事是不能克制的,泥巴的爱才是比洗脸水还要纯洁的。 珞姻上仙坐在藤萝钩花椅上,柔若无骨的手里捧着天帝寿宴时迎合天后心意的表演换来的赏赐,那包裹严实的紧密黑匣一打开,入目便是一串晃人眼球奢靡至极的碧金翡翠项链。 坐在一旁的修明神君正悠然地为他家珞珞泡茶。 神君大人泡茶的手法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且不论那剔透杯盏里的清茶四溢的香氛是如何醉人,就光说他泡茶的动作,都是极为赏心悦目让人心旷神怡的。 但是他泡茶用的那一套茶具,就委实奢靡的令人发指了。 神君大人的面前按次序摆放着一整套上好的灵霜璧玉茶具,灵霜璧玉乃是天界极其珍惜的灵玉上品,一般的仙人千方百计地得到一小点,都是用厚实的木盒妥妥装起来压在箱子最底下,从此昂首挺胸觉得自己也是有家当的富神仙了。 修明神君面前的这套茶具,却是将几个整大块的灵霜璧玉慢慢打磨,直到磨到最中间才做成一个茶壶或是一个茶盘或是一个小茶杯。 珞姻上仙绝不会有这样发指的铺张行为,这套茶具,甚至是这套茶具下的铺张的紫檀木桌,甚至是这紫檀木桌边铺张的黑珊瑚架,都是华棠神域的仙侍们收到修明神君的信鸟后急急忙忙送过来的。 修明神君的意思很明白,今天早上的事情已经沸沸扬扬闹得人尽皆知了,他不能独留珞姻上仙一个面对一切,他一定要负起责任住在广烟神殿。 珞姻上仙来回把玩手中的黑匣,看了一眼修明后伸手端过神君给她泡的茶,将那本应该慢慢细品温热恰到好处的珍贵茗茶一口气全闷了,然后恶狠狠地将空茶杯举到修明神君的面前说:“快点,再来一杯。” 修明神君接过茶杯的手一顿,珞姻上仙就抬眸凉凉地看他一眼道:“会不会泡茶,怎么这么慢。” 镌刻银纹的宽大白衣袖摆浅掠光洁的紫檀木桌面,修长的手指默默端过茶盘,修明神君这个时候就是毫无怨言只知道尽心侍奉老爷的贴心美|妾。 尤其当美妾他侧眼看到门口咬着手帕的牡丹仙子和拽着袖口的芍药仙子后,侍奉老爷就更加尽心尽力妥帖得体了。 珞姻上仙接过修明神君第二轮泡茶结束递来的茶杯,陷入了无声的沉思。 凌泽上神的母亲乃是川壁云洲的云君最为喜爱的锦瑟夫人,凭着其母的得宠,凌泽上神一直是其父川壁云君最为器重的儿子。 直到锦瑟夫人她,又为凌泽生了个弟弟。 年已迟暮的川壁云君这样数下来一共傲视群雄地有了四个儿子,虽然川壁云君常是一副“救命我马上就要羽化了”的虚弱模样,但他到现在都未言明要将自己的位子交接给三个儿子中的哪一位。 凌泽上神,或者说凌泽上神的爱妻景瑶天女若想再往上爬一些,那么锦瑟夫人仍在他们向上爬的过程中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 慢慢修炼法力武学来提升自我是一条困难且时刻有阻碍的道路,不是每一个神仙都能受得了这样的苦支撑得住。 众所周知,川壁云洲的锦瑟夫人十分喜欢翡翠,尤其对漆黑夜晚都能自行生辉的翡翠简直爱不释手,但可惜这样的翡翠有价无市,任凭你如何富得流油也不一定能有这个烧钱的机会。 在整个三界内,能做到无光自亮的翡翠只有两种,一种是百花神露翡翠还有一种就是那黑匣子里裹得严严实实的碧金翡翠。 两个月前的珞姻上仙在荣泽云海见景瑶天女的时候,曾送了她一块广烟神殿珍藏已久的百花神露翡翠所雕成的挂坠,那块挂坠的质地极为莹润,雕琢更是分外精细,置于漆黑的暗处时散开的光晕柔和靡丽十分惹人怜爱。 景瑶天女若是要将这块挂坠送给川壁云洲的锦瑟夫人,一定是极好极有面子的,哪怕她用尽一切办法试探这块翡翠也不会有任何的瑕疵或者问题,因为—— 它本来就是真的。 不过这样没有瑕疵的真挂坠,广烟神殿却是一共有两块。 珞姻上仙手里还有成色更好的一块,她准备把这一块串在碧金翡翠项链上,当做生辰寿礼隆重特献给川壁云洲虽然是两个儿子的娘但依旧云鬓花颜摇曳生姿的锦瑟夫人。 然后在那署名处,落款歆芙公主。 ☆、第17章 醉和金舞 天界荣泽云海瑶光阁。 琳琅满目的珍宝奇玉在宽阔的木桌上堆砌成了璀璨耀目的小丘,各色雕工繁琐的精美宝盒却是七零八落散了一地。 一身金丝红百褶长裙的景瑶天女坐在桌沿边的高椅上,指如削葱根,耳垂明月珰,长长的睫毛静静敛下,像极了只有画中才能一见的温情脉脉的柔顺美人。 景瑶天女素来都是百转柔情般温婉非常的声音中,略带着几分似有还无的笑意问道:“我给了你一个月的时间去准备,你就拿宝库里的这些东西来糊弄我?” 纤纤玉指勾缠着手中的丝绸白帕,浅浅浮动的眸光满含着说不出的柔顺温文,景瑶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贴身侍女,最和缓不过的语声不含一丝威胁地轻轻细语道:“你看看我,像是那样好糊弄的主子吗?” 一旁本就手心发凉的侍女闻言,闻言俯首直接跪在了地上。 侍女颤着嗓音战栗着回答:“天女....天女.....奴婢找不到....奴婢找不到哪里有会发光的翡翠.....” 丝绸白帕轻掩含笑的唇角,景瑶天女从那把高椅上娴姿极为优雅地站起了身。 金丝红百褶长裙的裙摆静默无声地扫过三足乌鸟的羽毛织成的柔软地毯,景瑶天女未着鞋袜的柔白玉足被温暖的羽毛紧密覆盖,她站在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侍女旁边,弯腰看着那位楚楚可怜的侍女十分温和地问道:“怎么会找不到呢?” 景瑶天女根本不管这侍女会有什么回答,她拽着侍女乌黑靓丽的头发,抬起右手便是使尽全力的一巴掌,刻毒无比直截了当地甩在了跪地侍女那张娇俏可人的嫩脸上。 侍女被扇得伏地咳血后,断不敢再转过脸来说一句话,只知道捂着脸嘤嘤嘤嘤地小声啜泣。 景瑶天女站直了身体,她发髻上精妙奇巧的金步摇轻颤,左手手腕上连串的浅色璎珞玉镯相碰发出环佩击撞的悦耳声响,贵气凌人却是优雅非常。 天女依旧是分外温婉和善的声音,似乎只是要叙述一件平淡无奇的寻常事情,她浅笑出声地看着那位侍女道:“凌泽上神不是夸过你的眼睛吗?” 景瑶慢吞吞地蹲下来望着那低声啜泣的美貌侍女缓缓道:“他不是在一个月前,就夸你的眼睛很是明亮吗?” 仿佛想不通一个最简单不过的问题,景瑶天女复又柔和地补充道:“你说你有一双那么明亮的眼睛,你的眼睛怎么会亮不过翡翠呢?” 一个月前,一个月前凌泽上神在陪着景瑶天女吃晚饭的时候,这位侍女伺候在一旁为他们二位布菜,秀丽的侍女看了一眼凌泽上神,容形俊朗的凌泽上神侧过脸低笑一声,称她的双目明亮。 只有这样,只是这样。 正如这侍女所说,她断断不敢对上神有任何非分之想。 但这位侍女却是到现在才明白,景瑶天女根本就不用她找任何暗夜流光的珍品翡翠,天女只是想以此为理,来找个有个光明正大惩戒她的理由。 景瑶天女看着她担惊受怕,看着她询东问西,看着她绝望哭泣,就像随心所欲溜着耗子的猫咪,心中只有发泄般的畅快和满意。 所以这位侍女在瑶光阁的宝库里发了疯般刨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广烟神殿的珞姻上仙曾经送给景瑶天女的那一块百神花露翡翠。 想通了以后的侍女即便是脸面再痛,也赶紧跪正了身子,惊慌失措仓皇不已地连忙磕着头解释道:“天女.....天女......那一次,那一次凌泽上神只是随口一谈.....天女您知道的.....您知道上神气宇轩昂身份高贵,怎么可能会看上下|贱的婢女......奴婢也万万不敢、万万不敢对上神有分毫肖想.....” 口若含朱丹,眼波柔情流转,景瑶天女的脚重重踩上那侍女的手背,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的一般,极其轻声地细碎低语起来。 景瑶天女喃喃自语的话是:“谁说他看不上下|贱的东西,他连凡人的贱|种都能喜欢......” 天女撤回了踩在侍女手背上的脚,语声格外轻柔地对她说道:“自己扇自己巴掌,扇到我不想挖了你的眼睛为止。” 为了保住自己的眼睛,这位侍女果真极其下得了狠手,她左右手轮番下阵的每一个巴掌,都能干到把自己那张秀丽的脸面扇出了泡红的水肿。 天地良心,这绝不是因为她在抽自己的方面颇有一番造诣。 而是因为这位侍女知道,景瑶天女只要对她的任何一个巴掌不满意,都会立刻让她停下来抽自己然后拿刀剜了自己的眼睛。 站在侍女面前的景瑶天女忽然望向了珍珠帘幕当着的红木门,听到凌泽上神的脚步声后,景瑶天女素来柔情百转的双眼里,霎时盈满了我见犹怜的晶莹泪水。 凌泽上神掀开素淡雅致的珍珠帘幕,穿过描画幽深山水的锦绣屏风走进瑶光阁的内室之后,第一眼就看见景瑶天女微红的双目和她泪水未干的眼角。 凌泽上神走到景瑶天女的身边,看着爱妻妆容精致的俏脸,温声问道:“怎么了?” 金丝红的长裙袖口被景瑶天女的纤纤玉指攥紧,她泫然欲泣低眉颔首,凌泽上神这才注意到跪在地上双颊红肿的侍女,以及木桌上堆叠成山的琳琅宝物。 景瑶天女柔若无骨地依偎进凌泽上神的怀中,和顺非常的声音百般柔情婉转道:“锦瑟夫人的生辰快到了,我让侍女帮我找找瑶光阁的宝贝里,有什么珍贵灵韵的东西可以送给我们的娘亲。” 仿佛极其不想说下去,却还是蹙着柳眉不得已而言之的景瑶接着道:“清点的时候我发现少了一些东西,我的侍女才承认她偷拿去卖了些银钱。” 跪在地上的侍女不敢置信地抬首望着自家主子,她从未想过景瑶天女竟会这般信口雌黄地栽赃自己。 倚在凌泽上神怀中的景瑶天女挑眉看着这位服侍多年的贴身侍女,无声地轻启朱唇威胁道:“眼睛。” 只要这侍女胆敢辩驳一句,她明日能留在这三十六重天上的,就只有一双被剜下来的眼睛。 凌泽上神揽着爱妻柔软的杨柳腰肢,侧目看着那跪地的侍女道:“阿瑶,都是你平日对她们太和善了。” “她认错以后一直在拼命扇自己耳光,”景瑶天女握着凌泽上神的手说道:“她伺候我一直算得上尽心,这样把自己的脸扇肿,我看了心疼。” 景瑶抬头望着她俊朗不凡的夫君,然后又低着头侧过脸小声道:“幸好你来了,你一来她就不扇自己了。我的话说什么也不听,你来了比什么都管用。” “这是什么话,”凌泽上神伸手在景瑶天女的臀上拍了一把,搂着他性情柔和千依百顺的心爱发妻,仿佛要惩罚她般告诫道:“晚上收拾你。” 随后凌泽上神看着那跪在地上,脸肿的像脸盆一样的侍女道:“日后若再有此事发生,不管阿瑶如何护着你,我也定不会轻饶。” 这侍女将脸盆一样大的脸扣在那柔软地毯上,大难不死般俯首长舒道:“多谢上神。” 第11节 侍女撒丫子急忙跑了以后,景瑶还带着泪水的双眼极其惹人怜爱地看着凌泽,丝绸白帕攥入手心道:“我哥哥在冥君的婚典上被打成重伤,本要养百年才能好,多亏了你的药,他现在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与往日无异了。” 景瑶天女的美目眸光闪动,声音极为柔和婉转道:“嫁给你真是我千年修来的福气,你说我怎么会这般幸运。” 凌泽上神将她搂进怀中,轻吻她的发鬓宠溺一笑道:“傻丫头。” 谁也没有注意到珍珠镶嵌的红木窗边,那只看起来不大正常的碧青色翠鸟。 这只鸟欢快地扑棱扑棱翅膀展翅翔天,一路兜兜转转几个圈子后,曲折飞回了广烟神殿。 沉静的水莲香自透明珊瑚香炉中袅袅婷婷地细细吹起,珞姻上仙水烟红长裙的衣领半敞着侧卧在内殿的凉木美人榻上,深棕美目光华流转,浓密纤长的睫毛轻颤,左手拿着一本黄色封皮的新书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坐在一旁的牡丹仙子聚精会神地给珞姻上仙剥着葡萄。 每一颗剔透的紫葡萄被剥好以后,牡丹仙子就立即迫不及待地将葡萄递给珞姻上仙,然后每当牡丹柔嫩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上仙的唇角,她都要红一下脸,才能继续更用心地剥葡萄。 坐在一旁的芍药仙子一边吃包子一边给珞姻上仙捶腿。 她仰着脸吃包子,一双手却仍旧能在上仙修长笔直的腿上拿捏得恰到好处,一定是在捶腿的方面颇有一番造诣。 珞姻上仙自那黄皮书后露出一张艳绝倾城的娇颜来,瞅着芍药极为疑惑道:“你最近怎么一天到晚都在吃包子?” 芍药仙子定定地停下捶腿的双手,吃完嘴里的包子竟然红了脸,低头就是不说话。 珞姻上仙觉得事出有因,侧躺在美人榻上更加感兴趣地追问道:“还脸红了,怎么,说还是不说?” 芍药仙子羞臊地侧着脸,偷看了牡丹好几眼才说:“牡丹和我说,吃包子可以丰|胸.....” 珞姻上仙愣了那么一瞬,而后在那美人榻上放声大笑,黄皮书搭在脸上半晌憋出一句话道:“草泥马啊,你怎么这么好骗.....” 芍药仙子委屈极了。 她先是格外怨念地看了一眼牡丹,而后决定将她们两个和其他花仙商量出来的对抗修明神君霸占珞姻上仙的方法提前施用。 芍药仙子捂着大理石地板一样平的胸口痛心道:“上仙,上仙有所不知.....” 珞姻上仙撑起身来看着她。 芍药仙子被那双璀璨流华的美目这么看着,都有点不好意思说谎了。 但是看到一旁葡萄皮剥了一堆的牡丹含羞带怯望着珞姻上仙的娇俏模样,芍药仙子心里觉得定不能再加一个修明神君和自己争宠了。 于是她继续捂着大理石地板一样平的胸口,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成功说出来:“昨日修明神君对我出言轻薄。” 没错,这些花仙子们决定牺牲自己的名声将修明神君打造成一个嬉戏花丛的天界花少,从而降低他在珞姻上仙心中的位置,这就是她们想了许久才得出来的好计谋。 却不料珞姻上仙竟然重新笑回了美人榻,捂着肚子笑到打滚道:“草泥马啊,他是不是夸你胸|大....” 珞姻老爷的二房夫人芍药仙子当即嚎啕大哭,端着没吃完的一盘包子夺门而出。 ☆、第18章 竞春台榭 川壁云君最宠爱的锦瑟夫人过生辰,竟是只宴请了十几位神仙,这么低调一看就很严肃聪明。 但珞姻上仙也接到请柬,还是有一点奇怪的,毕竟她和锦瑟夫人并没有什么交情。 不过所有交情都是可以培养出来的,只要让旁人知道你有什么可以为他所用或者对他有所裨益的地方,无论如何都能进一步交往。 傍晚的徐徐凉风吹过此起彼伏的飘渺云气,此时此刻的珞姻站在川壁云洲金碧辉煌的云君府邸大门前,她茜素青色的绢云千水长裙拂过云雾缭绕的地面,束起纤腰的澈蓝色缎带随浅风漫漫轻摇,只是往那里一站,都尽显着无与伦比的美轮美奂。 珞姻上仙总是漂亮到像是要来砸场子的。 反手持着描画百花纹理的锦纱团扇的扇柄,珞姻上仙沉稳大气地走到了门口,她的身后跟着永远大红长裙的牡丹仙子和胸依旧同大理石地板一样平的芍药仙子。 川壁云洲的云君府邸处,门口看守的那位壮士生得膀大腰圆身体健硕,虎背熊腰满脸横肉,蒜头鼻与朝天鼻这两种看似不能融合的特质竟然在他的脸上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直叫人不得不深深地将他敬佩起来。 珞姻上仙面无表情沉稳大气地将手中的请柬递了过去,壮士同样面无表情沉稳大气地抬手将这张请柬收了过来。 珞姻上仙总是特别喜欢漂亮的东西,但同时她还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 她抬眸看了这位壮士一眼,手中的锦纱团扇微挡俏丽的下巴,低声随口称赞了一句道:“壮士的身材真好。” 她说完这话后,再看这位壮士,却见他粗糙黝黑的脸面上竟然浮出了两朵羞怯的红云,糙实粗厚的大掌慢慢捂住一边的面颊,矜持和腼腆的分寸都拿捏的恰到好处,三分埋怨七分娇羞地小声道:“嘤嘤嘤嘤嘤嘤嘤嘤,最讨厌你们这群不正经的神仙了。” 珞姻上仙呆呆地将他望着,脸上一副“我特么不敢相信”的样子。 羞怯的壮士面上红云噌噌烧的更旺,声音更小地埋怨道:“嘤嘤嘤嘤嘤嘤嘤,还在色眯眯地看人家。” 珞姻上仙呆呆地后退一步,脸上一副“你特么别逗我了”的样子。 重重落地的脚步声响起,珞姻侧眼便看到不远处竟是来了位更膀更黑的壮士。 这位更膀更黑的壮士走到这里以后,十分邪魅极其霸道地一把搂过珞姻上仙面前浑厚敦实的小娇羞,粗犷的铜铃眼死死瞪着珞姻,颇具浓厚占有欲气势雄浑地开口道:“你,还看什么看!” 珞姻上仙的心微微颤了颤,觉得这里的水有点深。 但同时她那双迷醉人心的深棕色美目又闪了一下,不着痕迹地望向远处厅堂回廊那极其挺拔健朗的高大身影。 他今天果然在这里,建夜大人。 这便是今日珞姻上仙来此处的真正目的,她今天特意冒着出风头的危险穿得这样漂亮,就是因为这场宴会里有一向深居简出的建夜天将。 若想勾上一个男人,定要时刻注意仔细打扮,以便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他。 不过若是长成了像珞姻上仙这幅本来就很勾人的小模样,那么其实无论怎么打扮都是极好的,因为无论她打不打扮都像是要去勾|引人的。 丝竹歌舞,美酒乐姬,三十六重天的宴席翻来覆去都是近乎一样的东西。 描画百花的锦纱团扇微倾,珞姻上仙抬眸看着最上座垂垂老矣的川壁云君和他身边云鬓花颜的锦瑟夫人。锦瑟夫人脖子上那一串光华流转的碧金翡翠熠熠生辉,吊挂着百神花露翡翠的坠子光华流转,衬得她明眸皓齿容姿过人,愈发显示出百媚千娇的绰约风姿。 真是难以想象,这么个娇滴滴的大美人竟然是凌泽上神他亲娘。 凌泽上神的爱妻景瑶天女端着盛满樱桃汁佳酿的青瓷酒杯坐在她夫君身边,蜜合色的曳地望仙裙上精细刺绣着翠绿花萼的千叶海棠,金丝镂空珠花斜插在发髻上,眼波顾盼含情,双颊含粉生春,看起来依旧是温婉柔和又端庄大方。 宴席从夕阳落幕的傍晚持续到一片华灯初上,期间川壁云君苍老咳嗽着说了几句话,锦瑟夫人轻笑若银铃地说了几句话,但因舞袖长歌的仙娥们一个赛一个漂亮,衣裳领子一个赛一个的低,于是将注意从仙娥转到锦瑟夫人和川壁云君的宾客就比较少。 当然从头到尾都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秀丽仙娥不放的.....也包括我们的珞姻上仙。 散宴之后,珞姻上仙又在几位侍女的带领下来到了锦瑟夫人的锦瑟园,上仙在跟她们走之前远远望了一眼建夜天将,灿若星辰的美目中闪动的意思分外显而易见.... 你跑不掉的。 建夜天将的母亲乃是川壁云君曾经宠爱过的另一房美貌夫人,说起来凌泽上神还应该叫他一声哥哥。虽说川壁云君的儿子都是在他川壁云君迟暮之年才生下来的,但看建夜和凌泽的相貌,就知道他年轻时,也定是个极为出众的天界美男子。 珞姻上仙认定建夜天将今晚会留在川壁云君的府邸,因而她觉得从锦瑟夫人的锦瑟园里出来后,只要有心就能把建夜大人捉住。 装饰得格外富贵奢华的花厅中,锦瑟夫人望见款款而行的珞姻上仙和她身后紧紧跟随的牡丹芍药后,明眸十分光亮动人。 珞姻上仙走到锦瑟夫人的身边,见那梨花木的茶案上几盆珍惜非常本该尽态极妍的妍余花已经谢了大半。 锦瑟夫人的身边站着妆容精致举止得体的景瑶天女,景瑶天女低下头和婆婆窃窃低语,俨然是一对相处得颇为融洽的和睦婆媳。 景瑶天女见珞姻上仙后,笑得格外柔和贴心,甚至站得离珞姻上仙更近了一些,轻柔和顺的语声百般含情婉转道:“珞姻妹妹,好久不见了。” 牡丹仙子站在珞姻身后,听到景瑶天女这声亲昵非常的“珞姻妹妹”,很是不高兴地用胳膊肘撞了一下芍药仙子和大理石地板一样平的胸,权当发泄。 芍药仙子对着傲娇的牡丹仙子总是有点怂,也不大敢对她发火。 因而无处发泄的芍药仙子除了将那声甜腻的“珞姻妹妹”带给她的厌恶转为对景瑶天女的反感外,还将牡丹仙子撞了她的胸的愤怒也转为了对景瑶天女的反感,甚至还将自己平胸的怨念都转为了对景瑶天女的反感。 冷着一张俏脸的芍药仙子立刻觉得,景瑶天女真是整个三十六重天最他妈讨人厌的神仙。 锦瑟夫人坐在那黄梨木的高椅上,蔻丹均匀染红的漂亮长指甲极轻地碰了下面前的妍余花瓣,眸光闪动极为怜惜地开口道:“我听阿瑶说,珞姻上仙不仅生得美,性子也很好相处。” 珞姻上仙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盈盈浅笑,却不曾答话。 锦瑟夫人从那高椅上站了起来开口道:“我平日里见识的神仙不多,因而也不知道找谁来帮忙。”她转而看着那几盆妍余花道:“这几盆花,我养了有几百年,养出几百年的感情,竟是在几日的功夫突然凋谢成了这般模样。” 珞姻上仙团扇遮面,深棕色的美目灿若星辰,目光停驻在锦瑟夫人纤细脖颈上那条奢靡至极的翡翠项链上,抬眸看向锦瑟夫人语声不无艳羡道:“这条项链可真是好看,配花容月貌的夫人再合适不过。” 珞姻侧过脸看着她面前本该色泽鲜艳枝叶繁茂的盆栽妍余花,纤长白嫩的手指轻抚着面前枯萎的花骨朵,仿佛含着说不尽的羡慕道:“川壁云君待夫人真好。” 锦瑟夫人悦耳的笑声响起,蔻丹红指甲轻触那娇生娇养的妍余花:“都老夫老妻了,哪还有那些心思。”随即她解释一般轻声补充道:“这是公主送的,自是会贵重些。” 珞姻上仙的唇角漾开似有若无的笑意,要的就是这句话。 锦瑟夫人并未言明这是哪位公主送的,而今日也的确没有什么公主到场,但很多话虽然留着三分不说.... 即便留着那三分不说,说与不说都是一样的。 歆芙公主同景瑶天女的关系向来要好,那是因为景瑶有那个心思去奉承她亲近她。 但是再好的关系都有离间它的计谋,再亲密的朋友也有让他们相互疏远的方法,而离间两个女人最快的方法,就是让其中一个以为另一个对自己的男人有兴趣,这个方法无论是在人界还是天界,都是百战百胜屡试不爽。 珞姻上仙侧眼看着不动声色的景瑶天女,她越是沉静地不发一语,珞姻上仙心里才越是痛快。 如果先前的名经宴歆芙公主砸中凌泽上神的绣球是个不欢而散且无人重视的意外,如果天帝寿宴上歆芙公主的金龙舞和景瑶天女的惊鸿舞也没有丝毫相互攀比的意思,那么如今...... 如今歆芙公主提前将这么贵重又得欢心的寿礼送给凌泽上神的生母锦瑟夫人,又是包含着什么深意。 也许搁在别的姑娘身上才不会管那么多,但景瑶天女如果不在意,她就不是景瑶。 勾描精细的双目定定看向珞姻上仙,锦瑟夫人似有些不好开口,却仍是询问道:“不知道珞姻上仙能不能帮这个忙.....” “娘亲!娘亲!” 清脆的男童嫩声传来,珞姻转过脸看向门外,那里跑过来一个身着象牙白夹袄的漂亮小男孩,后面跟着一路小碎步的侍女。 这个男孩子一下扑进锦瑟夫人的怀里,将手中的竹蜻蜓高高举起道:“娘亲!这是哥哥教我做的!” 小男孩将这竹蜻蜓旋转后高高放飞,脸上一派了不得的骄傲道:“娘亲你看!飞的好高!” 而后他目光闪闪地看着锦瑟夫人继续说:“娘亲,你不要为那些花伤心了,这个竹蜻蜓我送给你。” 珞姻上仙一直浅笑盈盈地看着这个小男孩,细细看来,他的眉眼同凌泽上神..... 真的很像。 不愧是同一个爹妈造出来的。 锦瑟夫人笑起来更是好看,她弯下腰轻刮了小男孩的脸蛋,捏了个法诀拿下半空中悬飞着的竹蜻蜓,而后看着珞姻上仙道:“若是太过复杂,就不好意思劳烦上仙了。” 原本兴冲冲看着娘亲的小男孩转过脸来看着珞姻上仙。 他呆了一瞬,然后欢快地蹦跶蹦跶到像最活泼的蚂蚱一般,对着门外大声狂吼着大喊道:“哥哥!哥哥!快进来!有个好漂亮好漂亮好漂亮的姐姐!!!” ☆、第19章 余音燕语 建夜大人给旁的所有仙家的印象,大抵是他除了习武修法操练兵将和带兵打仗外...... 第12节 对其它任何事都没有任何兴趣。 所以珞姻上仙持着手中的扇柄,几乎是认定地以为那个小男孩口中所言的哥哥乃是凌泽上神。 在饭团一样白嫩的小男孩发现等不来哥哥看漂亮姐姐撒丫子狂奔出去逮哥哥时,锦瑟夫人还轻笑着道了一声:“方才凌泽被他父亲找去了书房,不想竟是这么快就回来了。” 景瑶天女轻侧过脸看那只栩栩如生的竹木蜻蜓,楚楚动人满含佳情柔意的眼波流转,素来温文和善柔软人心的声音轻轻地应和道:“娘你看,夫君教弟弟做的那只竹蜻蜓真是别致,我看了都喜欢极了呢。” 果然锦瑟夫人和景瑶天女都和珞姻上仙想的一样,这小男孩话中所指的哥哥.....定是凌泽上神没错。 但是她们三个都没想到,这孩子逮回来的教他做竹蜻蜓的哥哥..... 竟然是俊朗非常却永远没什么表情没什么话的建夜天将。 小男孩一脸兴高采烈地扯着建夜天将的黑衣,目不转睛地望着珞姻上仙,尚且稚嫩的声音奶声奶气道:“哥哥,哥哥,哥哥你快看啊,那个姐姐真的好漂亮好漂亮好漂亮.....” 锦瑟夫人的笑意在看见建夜天将进来的一瞬,都倏忽凝在了脸上。 她赶忙过去抱住自己的小儿子,抬头看着建夜道:“他年纪小不懂事,如果有什么冒犯的地方.....” 景瑶天女忽然在这个时候抬眸看着珞姻上仙,含笑的双眼静静注视着她,柔和温婉轻声细语地夸赞道:“不管是谁做的,那竹蜻蜓也真是好看,可再好看的东西,都不及珞姻上仙一半。” 珞姻上仙手中的锦纱团扇微挡艳绝倾城的娇丽面颊,勾唇一笑回答道:“劳烦景瑶天女一直记挂着我这张脸。” 身着夹袄白嫩到像个饭团的小男孩在母亲怀中伸出双手,毫无顾忌地一把扯住了建夜天将的衣领口,仍旧不忘心心念念的漂亮姐姐兴冲冲地插话道:“哥哥,哥哥,那个漂亮姐姐手里彩色的光是哪里来的!” 锦瑟夫人闻言转过脸,看见珞姻上仙冰肌玉骨的手中闪现而出的彩光简直亮的耀目,斑斓的光带绕着那梨花木桌台上三盆原本黯然萎谢的珍贵妍余花飞快旋转起来。 只这么转了一会,妍余花从根茎到花瓣都重新焕发出往日的动人光彩,而珞姻上仙手中那些环绕的彩光却渐渐灰暗到彻底消败。 锦瑟夫人怀中的小儿子一边紧紧拽着他建夜哥哥的衣服,一边呆愣愣地望着珞姻上仙,回神后对他娘亲央求道:“娘亲娘亲,你放我下来嘛....” 他娘亲显然没料到珞姻这么快就能搞定病败的妍余花,将小儿子放下来以后,走到珞姻身边定定看着那三盆生机勃发的珍品盆栽,养尊处优柔白细嫩的手指极轻地抚摸那娇柔非常的妍余花瓣。 妍余花除了生得十分好看外,还有一个认主的优点。 重现生机后姿态俏丽枝叶繁盛的妍余花,鲜嫩的花瓣仿佛大难不死后终于找到主人般轻轻磨蹭着锦瑟夫人的手指,让她低下头轻笑出声,而后看着珞姻道:“今日多谢上仙,日后若有什么地方我能帮上的忙,定要告知一声。” 景瑶天女抬眼似不经意地扫过建夜天将后,又转过一张俏脸目光极为柔和地看着绝丽无双的珞姻上仙,无论眼角还是眉梢都带着体贴入微柔顺非常的温婉笑意,帮着婆婆柔声接话道:“今日实在劳烦上仙,不知上仙今晚要不要歇在这里?若是要的话,我即刻差人带上仙去最好的客房。” 锦瑟夫人饭团一般白嫩的小儿子仍旧没有松开拽住建夜哥哥衣服的小手,朝着珞姻上仙大声道:“漂亮姐姐看这里看这里!看我哥哥多好看!你今晚不要回去了,我和哥哥还有你,我们三个一起睡觉吧!!!” 锦瑟夫人脸上快要维持不住的笑容显得有点僵硬。 珞姻上仙侧过身,原本红润的面色显出些许不正常的苍白,手持描画百花的锦纱团扇看着那小男孩莞尔一笑道:“姐姐想回家,能不能借你哥哥送我出府?” 虽然心里千百个不愿意,但是身着象牙白夹袄,养的也甚是白嫩的小男孩还是松开了拽住建夜哥哥衣服的小手,右脚来回磨着光亮的地面仿佛很懂事地答道:“你帮娘亲救活了花,我把哥哥借给你。” 牡丹和芍药心里万千个不愿意,却还是先一步走出锦瑟园,不等珞姻上仙出来便跑没了踪影,好给建夜天将一个同她们上仙独处的机会。 月光皎如璀璨流华薄如蝉翼的白银,映着梳桐的叶缝在地上洒出圈圈点点的斑驳痕迹,珞姻上仙低着头不发一语地跟在身量笔挺的建夜大人身边,抬脚似不甘地慢慢晃荡轻轻落地,仿佛想无声地踩碎那一地不真切的醉人月影。 过往夜风满含秋冬凉意的吹过,茜素青色的绢云千水长裙被撩出素丽至极的波纹,垂下的澈蓝色缎带随风飘动,珞姻身上从来都是若有似无的莲香此刻都仿若刻意的勾魂。 珞姻上仙顿了一步,追上建夜天将后靠上了他硬实的左臂,低脆好听的声音在夜晚听来更是极为动人道:“建夜大人.....我好像有些冷.....” 建夜天将也停了一步,但他随即又继续往前走,没有说一句个字来理睬她一下。 珞姻上仙接着说道:“我本来不想帮锦瑟夫人弄好那几盆花,因为那些花养了有几百年,都养出花精了,治好它们很费灵力。” 她仿佛根本不需要一个会应答一句的听众,她只是在自顾自地解释着:“可是我看你好像挺喜欢那个小男孩,你弟弟长得真可爱。” 又是一阵透骨寒凉的冷风骤然吹过来,珞姻侧过脸轻声打了一个喷嚏继续说:“我想让你弟弟高兴,这样是不是也能让你高兴。” 夜色浓厚,皎皎月华映下云气清浅,珞姻上仙忽然抬步挡在建夜天将的面前,灿若星辰的深棕色美目被那柔和的月色照出动人心魄的溢彩流光,艳绝倾城的小脸染上让人浮想联翩的浅色红晕,不点而红的丹唇轻启道:“你的竹蜻蜓做的真好,我也想要。” 建夜天将低头看着她,他第一次这么细细打量她,他觉得她确实生得很美。 川壁云洲的夜晚总是很凉,珞姻再一次打了个喷嚏以后,建夜脱下外衣裹在了珞姻的身上,但他还是没有说一句话来应答她。 带着厚茧的手指触碰到那张绝丽无双的脸时,建夜大人感到珞姻很明显地轻颤了一下,滑如凝脂的肤质触感透过指尖传来,他终是开口问道:“匕首划的伤口还在?” 珞姻上仙抬起脸看着他,灿若星辰的美目光华流转,浅笑盈盈仿若勾魂道:“一点也不疼。” 宽大的茜素青色衣裙袖摆被夜风吹得浅浅荡开,怎么看都是冰肌玉骨般纤细透白的凝脂皓腕,瀚灵神树边莲纹匕首划出的伤口,哪里还剩下半点痕迹。 四下寂静无人,万籁沉寂无声,他抬起她俏丽的下巴,低头吻了下来。 ☆、第20章 幽灯空峦 暗黑的广宇上一轮皎如银的明月苍苍高悬,映下碎石道边几棵挺拔的梧桐交错寒影疏浅,过往的深夜凉风静默吹过,仿佛随风氤氲出浅淡馨甜的盛夏莲香,夹杂着珞姻身上灵韵非常的蓬勃仙气漫无目的地悄声飘荡。 以冰为魄玉为骨的手推开建夜天将,珞姻上仙低着头侧过脸,深棕色的双目映着皎皎月色仍是美得灿烂耀眼,光可鉴人的如鸦长发被寒凉入骨的晚风吹散成浓密乌黑的一片。 原本要俯身亲吻艳绝美人的建夜松开了她俏丽非常的下巴,修长的手指靠近那张容色倾城的小脸,撩过一缕柔顺乌黑的长发。 建夜天将的手指指节处都是常年被刀剑磨砺出的粗重厚茧,缠绕着黑亮顺滑的美人青丝多少显出几分不自然的突兀。 他一手撑在珞姻身后的梧桐树上,俯身压下来靠的离珞姻上仙更近了一些,魁岸高大的身体即刻给她带来无处可逃的压迫感,万籁俱静的暗夜中他毫无感情的低声问道:“你有什么目的?” 墨蓝色的耳钉反衬如银月华,手指把玩着沁入馥郁莲香的柔顺青丝,建夜大人的指尖有意无意地间或碰触珞姻上仙纤细的脖颈,昏暗夜色中的徐徐晚风阵阵寒凉全然冷得刺心。 被他禁锢的天界第一美人身上纯净丰饶的仙气此起彼伏地缓缓融入沉沉夜幕,建夜看着她那双极为漂亮的深棕美目再一次低声开口道:“为我流血耗灵力,想得到什么?” 清澈如洗的月光似是把珞姻上仙凝在了薄薄的雾中,她和她身上茜素青色的云纱衣裙都美得几近不真切,灿若星辰的漂亮双目看向建夜身后一望无际的夜色,轻抿丹唇后回答:“你在用亲吻来试探我之前,不是已经想到好几种答案了吗?” 珞姻上仙低下头侧过脸,可她就是侧脸也好看得仿若与生俱来被精细雕琢过,浓密纤长的睫毛掩映盈盈闪动的深棕色美目,声音几乎轻不可闻道:“我就是怀着目的接近你,我一点也不喜欢你,你放开我,我立刻就走。” 这真是实话。 但就像有些假话听起来无比真实一样,有些真话听起来竟然会像假的。 她抬起头看着他,声音说不出的低脆好听更是百般悦耳道:“你退后,我这就走。” 建夜大人反而俯身靠的更近,薄唇几乎碰到绝丽无双的美人白皙若凝脂的脸颊,珞姻的心跳加快两颊泛上迷醉人心的红晕,但这一次,她似乎并没有躲他的意思。 他松手后退一步,却没有再看她。 珞姻上仙将建夜天将方才披到她身上的外衣脱下来塞回他手里,她的脚下渐渐聚拢出浓郁绵白的云团,茜素青色的薄纱长裙裙摆随着云风上下浮动。 充盈仙气的厚实云团渐渐升起,晚风飘忽吹过让她冷得有些颤,珞姻上仙侧过身看了他一眼,腾云而起时甩下最后一句话道:“你放心,我再也不会缠着你。” 三十六重天广烟神殿。 明亮的暖色宫灯通透如昼,珊瑚兽炉中静默燃烧的水莲沉香将整个内殿熏染出芳馨浅淡的宁静清芬,修明神君拿着一本黄色封皮的新书坐在凉木花藤纹的长椅上,镌刻银纹的白衣翩然若流云,无论容形皆是无可挑剔的清俊至极。 趴在修明神君长腿上打盹的泥巴,此时此刻很没良心地希望它的主人珞姻上仙最好不要回来了。 修明神君身边极其精纯灵韵的尊贵仙气缭绕出仿若梦幻的纤尘不染之境,修长且温润如玉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缓抚摸着猫脊背,让那只浅棕毛色的小猫惬意得想大声喵出来,但又浑身连毛带尾巴舒爽到舍不得动弹一下。 半梦半醒的泥巴觉得能在神君殿下的腿上睡觉,乃是它生平最美满最甜蜜的事情。 内殿的高门被极轻声地推开,茜素青色的丝薄云纱裙摆扫过光洁如新的凉木地板,手中端持着锦纱团扇的珞姻上仙自进门的第一刻,就发现了斜靠长椅似是正在看书的修明神君。 她踌躇了大概那么一瞬,还是走到了他身边。 珞姻上仙猜想自己身上可能会不小心沾了些建夜天将的仙气,因而在回来前她至少在外面故意兜了半个时辰的飕飕冷风,又在广烟神殿的茂密花丛里刻意嬉戏了半个时辰...... 虽然她的花丛嬉戏就是呆呆地蹲在那里,假装自己也是一朵花。 发现主人回来了的泥巴恋恋不舍地将修明神君深深地望着,它幼嫩而纯洁的小心肝正在承受着忍痛割爱的沉闷苦楚,残酷的现实无情地让它明白,幸福的时光往往都是短暂的。 泥巴从长椅上纵身一跳,带着对过往云烟的留恋与不舍,带着对镜花水月的追逐与寻觅,仰首间流露出放荡不羁的气质,低头时展示着天真无邪的心地。 它就是这样这一只将完全矛盾的内涵毫无矛盾地融合在一起的高贵的猫咪。 但即便有这么多出众的气质,泥巴仍然没有胆子和主人争抢坐修明神君大腿的权利,它竖起毛绒尾巴撒丫子跑了,肉垫爪子踩着凉木地板发出一路哒吧哒吧的声音。 珞姻上仙站在修明神君的面前,不知道为什么她又有一点紧张。 神君殿下背靠长椅,语声低沉温润极为好听道:“坐过来。” 隶属于神君且精纯至极的尊贵仙气清浅晕开,凉木地板上蒸腾而起的云雾更加缥缈灵韵,珞姻上仙茜素青色的长裙被云气轻缓撩动,澈蓝色腰带坠下的锦缎尾都在随风漂浮。 珞姻上仙很乖很懂事地坐到了修明神君的腿上,为了显得更乖更懂事,她还拉过神君大人的手揽在了自己的腰上,然后又转过脸很是响亮地亲了他一下。 修明神君将珞姻搂的更紧了一些,手里的黄皮书甩在长椅边,低头吻上她柔嫩的丹唇,几番唇齿缠绵后就将她压在了长椅上。 他健壮硬实的胸膛紧压着她饱满丰盈的胸部,指尖抵在那白皙若凝脂的娇嫩脸颊上,看着她那双光灿流华的深棕色美目道:“终于知道回来了。” 珞姻上仙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有些害怕地定定望着他。 神君殿下低头轻吻她那张艳绝无双的漂亮小脸,而后贴着她的耳朵沉声问道:“身上这么冷,在外面游荡了多久?” 没等珞姻回答,他已经捏了她的脸颊问:“至少一个时辰?” 修明神君下手很轻,但是因为珞姻上仙的脸委实有些嫩,因而轻轻一捏就捏出了两道显眼的红痕,带上那双茫然的深棕色美目,看起来让人实在不忍心再动她一下。 不点而红的丹唇抿紧了,珞姻上仙侧过脸委屈非常道:“你捏我。” 神君殿下清楚地记得从前将她捏一下的反应不是这样的,但白皙剔透的小脸上红痕格外显眼,他开始有些担心是不是真的捏痛了她。 珞姻上仙的那双耀华美目晶莹闪动道:“你就这样随便捏我欺负我。” 但她的目光扫到方才神君殿下扔到这边椅背处的书时,眼瞳却在恍然之间定住,似是反应不过来般直愣愣地看着那书上批注的墨色笔迹。 这是珞姻上仙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细看修明神君的笔迹,这样苍劲有力工整俊逸,行云流水铁画银钩的字体..... 三百年前,她也见过。 英明的神君殿下觉得这时候就应该当机立断来硬的,于是他单手撑在她颈边的长椅软垫上,另一只手扣着她俏丽的下巴扳过那张倾城容色的脸,俯身吻上艳绝美人那根本就是在刻意诱人品尝的红润丹唇。 修明神君停下缠绵悱恻的深吻时,看到他家珞珞漂亮的双目眨都不眨一下地望着他,仿佛不可自拔地被勾去了神魂。 神君殿下觉得大概是自己出神入化的吻技已经完全征服了她。 神君大人很满意。 却听到他家珞珞比平日里沉静多了的声音问道:“书上的字,是你写的吗?” 珞姻上仙伸手将椅背处的那本书抽了过来,纤细白皙的手指抵在那批注上问:“是你吗?” 那本黄色封皮的新书乃是一本极为普通的固本培元的仙法修炼书,珞姻上仙前些日子从广烟神殿的宝阁里将它翻出来时,这本书还是崭新的。 今日神君殿下随手捡到这本书以后,见那上面有些地方写的不尽如意,想到这是他家珞珞看的书,很是认真地加了一些心得和批注。 神君大人敢作敢当地点了头。 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精致的眼角滑下,珞姻上仙深棕色的美目中是一片细碎水晶般动人心魄的光彩,她双手勾住他的脖子,青涩笨拙却迫不及待地吻他,低脆好听的声音仿若勾魂地一遍遍叫道:“修明.....修明.....” 修明神君轻吻她的额头答:“我在。” 珞姻埋首在他怀中,艳绝无双的脸紧紧贴着他的胸口,不点而红的丹唇轻启道:“我那个时候好像是叫你铁栓。” 第13节 ☆、第21章 连海平 如果三百年前清俊非常的修明神君初遇俏丽可人的了了时,乃是如今这般白衣翩翩出尘脱俗迷倒万千天界少女的模样,他定会在重遇珞姻的一瞬就有意无意提及过往。 但可惜修明第一次见到了了的时候,不仅衣衫褴褛通体漆黑,还是个龙骨断裂重伤卧床的悲催哑巴。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言者无二三。 修明神君没有在如意的情境里见到命中注定要喜欢上的姑娘,心如古井水地等了她三百年,又天生带一点尊贵的龙族所特有的傲娇别扭,反正从前的事就是不大愿意直接说。 不过当下珞姻上仙将铁栓二字说出来后,有一点傲娇别扭的修明神君心里却比封存百年的一满缸瑶池蜜酒还甜。 他抱着她侧躺在凉木花藤纹的长椅上,声音低沉温润地说道:“你记得我。” 她不仅记得他,显然还记得他写的字。 十八层炼狱里铁铜石火百鬼哀行,日夜磨砺往复不息,除了彻骨的疼痛就是接连不断的头晕和耳鸣,她却还是将他和他的字记了三百年有余。 珞姻上仙别开了艳绝倾城的脸,精巧漂亮的眼角还残留着晶莹透明的泪痕,浓密卷翘的睫毛沾染灿然生辉的水珠,锦纱宫灯的昏黄明光照耀下更显出几分惹人爱怜的味道。 修明神君还没有来得及好好将珞姻上仙爱怜一番,她已经抡起拳头照着他硬实的胸口猛然捶了下去。 珞姻上仙闷声泄愤道:“你竟然一声不吭就跑了。” 修明神君抬手揽着她的肩,没有任何解释也没有陈述任何原委,只是态度一级好地接话道:“恩,都是我的错。” 天界数一数二的法器宝物尚不能有伤修明神君分毫,何况是修明神君家的珞珞柔若无骨的手。 这一拳下来修明神君完全没事,倒是捶过神君殿下的珞姻上仙指节处都红了一片。 于是珞姻上仙果然憋屈地仿佛是被捶的那一位:“我一直想着铁栓那么乖,怎么会突然没了,于是我以为你被天敌吃掉了,自此讨厌所有的老鹰.....” 捕捉到“天敌”和“老鹰”两个词的修明神君感到些许费解,于是开口问道:“你以为我是什么?” 珞姻上仙憋了半天,直到双颊涨红,方才捂着脸回答:“我那时以为....我以为你是....” 神君殿下充满了好奇。 “你是一只不会打鸣的黑公鸡精。” 神君殿下的好奇心裂开了一条口子,他自此讨厌所有不会打鸣的黑公鸡,不过即便如此,修明神君却还是应和着珞姻的话诚心诚意地说道:“恩,是挺像的。” 接到认同的珞姻上仙心满意足嘿嘿一笑,起身后光着脚站在凉木地板上,看着窗外乌漆抹黑的夜景,忽地又高深莫测道:“修明,你知不知道我的本形是什么?” 她其实想问他知不知道这三百年来她在哪里,但是最终不知道为什么,竟是说不出来。 就好比普通人多年以后在林荫路边偶遇豆蔻年华时系于心间的初恋,哪怕近来勒紧裤腰带吃的都是咸菜稀饭和稀饭咸菜,也要面带着被咸菜和稀饭滋养得分外茁壮的微笑,维持着家里还有泡菜和大酱汤随君采撷的欣然,容光焕发神清气爽地同初恋打个招呼。 这种感觉不好形容,但同时又很简单,大抵是不想让自己喜欢的人,知道自己曾经或是现在过得不好。 于是本想问修明神君知不知道自己下过炼狱的珞姻上仙,转念之间脱口而出的就是你知不知道我的本形。 珞姻上仙转过脸来看着修明神君,英武尊贵的神君殿下背靠椅背坐在长椅上,但他的衣衫不整实在有损了完美的坐相。 珞姻上仙每每路过泥地的时候,总是很想在泥巴堆里肆无忌惮地打几个沾满泥巴的大滚。 她因此认定自己的本形乃是一只泥巴地里土生土长却继承了天地灵脉的地瓜,连带着她爹荣泽云君以及她爹的正房老婆荣泽云后还有景瑶天女和她的哥哥们,他们一家也一个都逃不掉全是地瓜。 银纹白衣翩翩,容色清俊至极,修明神君看着她的眼睛,仿佛再寻常不过地答道:“红莲。”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即可远观又能亵玩的红莲,听起来比地瓜似乎要高上那么一点点的档次,珞姻上仙兴致勃勃地看着他接话道:“那你怎么证明给我看?” 光亮洁净的落地明镜凭空倏忽展开,瞬移到珞姻身后的修明神君抬手挥去镜前浓厚的云雾,七尺高的长镜内本应映照珞姻上仙的地方,只有盛放到炫目缭绕着无尽仙云的大朵艳绝红莲。 修明神君揽着她的纤腰说:“这是可见本体的华棠之镜。”随后他俯身亲了她白里透红的粉嫩脸颊,低声道:“你的本形也这么漂亮。” 珞姻上仙灿若星辰的美目光辉流转,一拍双手无限感慨道:“这么说荣泽云君也是一朵红莲花!” 修明低笑一声说道:“他不是。” 珞姻忽然觉得在整个三十六重天,修明不知道的事情应该不多。 倒也不尽如此。 譬如三百年前,整个荣泽云海与相邻五地的领土里,修明神君都找不到了了的身影,他也不知道她会在哪里。 由至高法力方能掌控的八荒录和华棠镜里都看不到了了,华棠神域的星君按神君殿下的要求呈上了一年以来在堕天台接受处罚的天界神仙名册。 第二日,修明神君径直去了冥界。 彼时冥界的君主乃是统辖整个冥界数十万年有余的至轩冥君,他的冥后乃是天界声名远播美艳不可方物的思尔神女,但无论是至轩冥君还是思尔神女,与修明神君都委实没有什么笃厚的私交。 思尔冥后的话说得不仅合情合理而且滴水不漏。 她说十八层炼狱天生天长向来只进不出,莫言冥界君主至轩冥君,便是连统率三界的天帝大人也没有能力破开它。原本对十八层炼狱意图不轨都是该由冥界宣判的重罪,但看在修明神君同她儿子夙恒年纪差不多大又都是从龙蛋里爬出来的聪明伶俐可爱乖巧的龙宝宝的份上,赦免修明神君意欲破开十八层炼狱的罪过,然而为了不让天帝知道此事,也希望他能早点返回三十六重天。 聪明伶俐可爱乖巧的修明神君虽然同至轩冥君或者思尔冥后都没有什么交情,但在昆仑之巅时却和至轩冥君的独子夙恒少君是颇有交情的好同窗,他们的交情从互相借鉴作业开始,到切磋砍杀昏天暗地仍然不分胜负时发扬光大。 这也是天冥二界的诸多望族拼命将子女送入昆仑之巅学艺的原因所在,哪怕没那个脑子学会什么了不得或者吓死人的东西,至少有了旁人望尘莫及的人脉。 那个时候的夙恒还在冥界的放逐之地断祁荒原里历劫,他和修明神君相互传信的信鸟被断祁荒原饿得发慌的魔怪狼吞虎咽吃掉了一大半,传回修明手中的信鸟,还多半带着夙恒斩杀狂暴魔怪后手上喷溅到的鲜血。 然最后一只血淋淋的信鸟落到修明神君的手上以后,他终于搞清楚要怎么样才能无声无息地悄然毁了冥界的十八层炼狱,并且不会伤到炼狱里的任何活物。 了了是不是还活着,他根本不确定这一点,只是但凡有一线即便渺茫的希望,他就绝不会放弃。 思尔神女说的没错,破开十八层炼狱确实不大容易,因而哪怕是精通五行术数和所有上古结界的修明神君..... 也花费了整整三百年。 ☆、第22章 不言桃李 广烟神殿的内殿院落,芳草奇花,瑶林琼树,横斜葳香凝碧的疏影,俏立百态佳情的妍姿。 初晓的日光朦朦胧胧地映照上这样撩动人心的翠茵美景,丰茂繁盛的草木和姹紫嫣红的百花都仿佛被娇柔的初阳熏染得微醉,枝叶和花瓣处本就蕴含着勃勃生机的明快色彩更显得鲜艳欲滴格外招人垂爱。 烟波渺渺,绿水悠悠。 只是在这些似锦繁花丛生包围的中央,一块死气沉沉的沙地被交错翠叶细密地遮挡,边缘处蚕食鲸吞肆无忌惮地不断扩大蔓延。 手持锦纱团扇的珞姻上仙靠在清风拂过的窗棂边,青烟紫绣的云纱拖地长裙在凉木地板上漾开宛如梦影雾花的美妙涟漪,柔顺乌黑的浓密长发深深沁染盛夏莲香,将过往的清风度上一片迷醉芬芳。 她挥了挥手中的扇柄,低脆悦耳的声音分外欢快地喊道:“铁栓!” 被点名的修明神君迅速瞬移到她身后,左手揽上她不盈一握的楚楚纤腰,右手握着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带茧的指尖在珞姻白嫩滑腻的手背上来回摩挲反复揩油。 窗外繁茂的百花姿态各异争奇斗艳,珞姻上仙转过脸望着修明神君问道:“你觉得那些花哪一朵最漂亮?” 神君大人轻笑一声低下头,薄唇紧贴着她粉嫩的小耳朵,兼带着若有似无的轻微碰触,清风遐迩般沉醉人心的声音百般蛊惑道:“我怀里这朵最漂亮。” 珞姻上仙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虽然小耳朵尖含羞染上一层粉红,还是微扬俏丽的下巴不可一世地应承道:“你知道就好。” 修明神君觉得她委实可爱极了,忍不住又想更深一步地交流彼此之间的感情。 只是他刚拉开怀中美人青烟色的锦纱腰带,珞姻上仙已经按住他的手义正言辞道:“还有一个时辰,我们就要去上早朝了。” 珞姻飞升成仙出任掌宫主神已有三月,按照三十六重天的无上法典,她已经具备参加天界早朝的资格,更是应当衣着得体地乖乖去上早朝。 仿佛对乖乖上早朝向往得紧的珞姻上仙俏脸绯红,漂亮得桃羞杏让燕妒莺惭,声音更是极为低脆好听道:“我不想急急忙忙赶去凌霄殿.....今天晚上补给你好不好?” 修明手揽的美人腰肢盈盈不堪一握,似垂柳晚风前娇软而袅娜,他不大舍得放手。 不过最终体贴贤惠的神君殿下还是默默地将珞姻腰上方才被自己扯开的腰带系好,将那青烟色的锦纱腰带端端正正地回归原位。 随后他悠然揽过她的肩,反手将她抵在了光洁发亮的墙壁上,轻吻她的额头低声道:“一整晚都补给我。” 天界凌霄大殿。 朝日水溶金,天淡暮烟凝碧,漫长的宫道上铺满了价值连城的各色灵玉,每一块都被三十六重天的能工巧匠悉心雕琢成各种形状。飘忽不定的绵白云雾此起彼伏缓缓沉淀于玉石地面,又倏忽伴着浅风一同吹起漫天神佛诸子百仙翩然拂尘的宽大衣摆。 珞姻上仙缓慢走在灵玉雕砌的豪奢宫道上,牡丹仙子和芍药仙子跟在她身后一路静默不作任何声响。 快要走近凌霄大殿的碧银台阶时,珞姻忽然问道:“有没有什么关于广烟神殿的事想同我说?” 芍药正欲开口,牡丹已经答了声没有。 珞姻上仙一手提起青烟紫绣的繁复云纱裙摆,烟霞紫的飘逸广带随凌霄晨风翩然上下翻飞,她踏上第一级台阶后转过脸看着牡丹,仿若情人间低语般小声道了句:“百花苑的那个沙坑,似乎比一月前大了一倍。” 牡丹仙子那张素来娇俏的粉脸显出几分不同往日的苍白,明亮的双目中尽是一片不知所措的迷惘和茫然。 广烟神殿失去掌宫主神已逾三千年,换言之,三千多年来殿内的神木仙花都没有草木本源的纯净灵力细细滋养浸润,只能拼命扎根不知节制地四处汲取养分,百花苑萧条荒废的沙坑只是一个不易察觉的开始,再往后..... 再往后,谁也说不准。 深棕色美目光华百转若琉璃生辉,珞姻上仙仿佛浑不在意地轻笑了一声,一步步走上凌霄殿宏伟壮丽的碧银石台阶,留下一句话道:“乖宝贝,你们两个都在这里等着。” 牡丹和芍药仙子虽然身为掌宫主神的随从,但因没资格进入凌霄大殿,就只能静静地站在台阶边默默地等着。不过不要说她们两个,哪怕是血统纯正出身于天界王族的世家子弟,哪怕这位世家子弟再怎么爱好耍赖泼皮,都得恪守这条法则。 荣泽云君的长子季九,就是个世家出身爱好耍赖泼皮却也不敢在凌霄殿前造次的好例子。 荣泽云君共有两子两女,不过他极少与人提及三百年前犯下重罪被打入十八层炼狱的次女了了,这个女儿乃是他下凡除魔时同凡人女子所生的孽种,也是他极其厌烦费力抹去的毕生污点,有时偶然想到这个血脉低|贱死在冥界炼狱的女儿,荣泽云君都紧皱双眉心里涌出一阵厌恶。 荣泽云君所有的父爱统统都给了视若明珠的长女景瑶与两个宝贝儿子。 他的次子木肴自小聪慧明礼,不满千岁便被昆仑之巅负责教习的几位真人看中,带到昆仑悉心教养,年纪轻轻已经封得上神名号。 他的长女景瑶自小虽然有点娇蛮刁钻,但见到外人时总是柔声细语格外乖巧,琴棋书画歌舞曲赋皆算得上出类拔萃的佼佼者,甚得天后喜爱,因而封得天女位阶。三百年前更是嫁给川壁云洲的凌泽上神为妻,结了个门当户对旁人艳羡的顶好亲事。 唯一让荣泽云君头疼的,便是长子季九。 季九乃是荣泽云君与荣泽云后的第一个孩子,从小到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稍有不如意的地方他定要满地打滚外加耍赖泼皮。好在荣泽云后最擅长的便是惯孩子,这么个难伺候的主竟然也被她宠着惯着给拉扯大了。 成年后的季九勉强从父亲那继承了个好相貌,虽然不学无术好歹油嘴滑舌因而骗得不少仙女芳心,染指秀丽仙娥无数欠下一屁|股风流债。而后他渐感无趣,又在三十六重天做了些欺男霸女的行径,仗着其父乃荣泽云海的云君,仗着其母荣泽云后是天后早年的贴身侍女,甚至仗着弟弟木肴上神和妹妹景瑶天女的好地位,一直没有谁真的来管教他。 直到冥界的君主夙恒冥君大婚,季九当众出言调|戏了慕挽冥后,才把事情给闹大了。 季九当时认为,冥后这只狐狸精即便再漂亮也不过是个压在身下的玩|物,他虽然喝得有点醉但状况还是认得很清楚,他愿意用荣泽云海一半的土地换慕挽春|宵一夜,冥君虽然不悦也应该顾全大局压下怒气当场答应他。 然而事实却是这样,素以沉默寡言冷静稳重而着称的夙恒冥君在他话音刚落时,就放了凌厉狠绝残暴至极的杀招来瞬间结果他。 季九根本没看到夙恒出手,他反应过来时已经口吐黑血浑身剧痛震颤着倒在地上,他平日最是嫉妒反感的弟弟木肴上神挡在他面前,为他拦下一大半毁天灭地的杀气。 所以季九没死,但他断了仙骨。 季九返回荣泽云海后,木肴上神因为没照顾好哥哥被荣泽云后重罚。虽然有些不公平,但怎么说季九也是荣泽云后亲手带大的,木肴几乎是昆仑之巅养大的,亲疏远近还是有一点差别的。更何况季九半死不活的样子几乎让荣泽云后感到了剜心之痛,自是格外体恤他。 荣泽云君与云后遍寻医术卓绝的仙医与效用稳固的名贵药材,在好女婿凌泽上神的帮助下,终是将宝贝儿子季九的伤,治好了十之*。 伤好后的季九无所事事,他向来不能忍受长时间窝在家里,非要出去混一混。荣泽云后见他伤刚好生怕又出事,好说歹说让季九当了荣泽云君的随从。 第14节 如今荣泽云君和木肴上神踏进凌霄殿后,季九便是平素脾气再大,也颇为本分地站在台阶前心里没有一丝邪念。 直到他漫无目的四处扫视,而后望见了广烟神殿娇俏可人的芍药和牡丹。 季九将芍药仙子和牡丹仙子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一番后甚是满意,忽然又想起来,那个传闻中艳绝无双的天界第一美女,广烟神殿的掌宫主神珞姻上仙,自己似乎还没有见过。 常年沉迷犬马声色的双眼隐隐发亮,脖颈上略显松弛的皮肤还留着几道不明显的黑疤,这是季九于冥界君主手中死里逃生的印迹,他仰头望着巍峨壮丽的凌霄殿,对今日的散朝竟是格外期待。 ☆、第23章 杂树红樱 三十六重天有两座金碧辉煌富丽堂皇的天宫之殿,其一为玉阶彤庭丹楹刻桷的凌霄殿,其二便是绣闼雕甍万顷琉璃的朝阳殿。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世事轮回兜兜转转,命理难测无从捉摸。 三百年前的了了朝阳殿碎骨断魂,三百年后的珞姻凌霄殿上朝听政。 而今她唯一认定的便是人心险于山川,难于知天。天犹有春秋冬夏旦暮之期,而人者.....厚貌深情,表里不尽如一。 凌霄殿内金碧荧煌鸿图华构,红玉宫梁上刻满旖旎仙境的八方美景,白璧浮雕通透光洁若高悬明镜,其上暗指百态众生的人物与背景皆是瞬息变幻时刻改观。 整个凌霄殿的地面分两层垒砌而成,底层是敦厚沉重的梦华石块,其上以东南西北的方向为四角,雕有三十六重天地貌地形图,一并镶嵌着大量精雕细琢的彩玉以彰显不同地形的纷繁色差。 比如茂密森林处嵌有色泽明丽的翠玉,湖泊河流处嵌有清澈莹亮的蓝玉,无论高山云海亦或峰峦河溪,皆是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梦华石块上一层乃是坚固透明的北海琉璃,产于蓬莱仙岛的玉蚌珍珠研磨而成的粉末混合桃林蜜酿调成的白汁颇为粘稠,干冷后又极为坚硬牢靠甚至刀劈斧捶而不碎,故而被用来粘合一块块分散的琉璃砖,又因为每一个天界工匠的仔细和用心,所以每两块琉璃之间的缝隙微小得几乎看不到。 总之整个凌霄殿的地面,全然当得起鬼斧神工四字。 在众多高位仙家同天帝商议起三十六重天近来的诸多要务时,珞姻上仙一眼就瞄到了地板上貌似是华棠神域的那片地方。 天界的华棠神域不仅要监管人间大大小小的事情是否顺应天道伦理,还要根据准确的计算适当移动调整每一季的万千星宿,利用五行术数不断加固各种上古乾坤封印,甚至时不时地还要去一趟凡界灭掉几只不守规矩的妖魔鬼怪。 总之华棠神域的众位星君真君平日的事务比起其他神仙来说绝对称得上繁忙,而掌管这一票星君真君确保每一个环节不出丝毫纰漏的修明神君,更是应当忙上加忙。 现下珞姻又惊奇地发现原来华棠神域的地界比她从前以为的还要大很多,她狐疑地看向最前排站得高挺笔直容形清俊至极的修明神君,不理解为什么平日里.....他总是看起来很闲。 华棠神域虽然地界广阔风景唯美,却少有仙人获准居于此地。再加上修明神君手下的仙家都是工作干事的一把好手,而于神君殿下来说,再复杂的五行术数或者封印加固都不过眨眼解决的小事,而他自己又向来杀伐果决鲜少拖泥带水,所以平日里.....确实有一点闲。 但还绝对没闲到每日都有空去广烟神殿陪一陪珞姻上仙的份上,于是修明神君,便将他能用到的东西都默默搬到了广烟神殿。 然后一有空就可以找到珞珞,拉一拉小手亲一亲小脸,从而造成了一种仿佛很闲的假象。 去广烟神殿汇报工作的某一位真君含蓄地表示,整个华棠神域无理由支持神君大人任何决策并且打死也不会往外说,但担心珞姻上仙会不会因此而嫌弃修明殿下。 修明殿下毫不在意。 这位真君看似愁苦实则欢欣地奔回了华棠神域,作为三百年前看过神君白龙本体的目击者之一,他和其他几位目击者偷偷开了个小赌局,赌什么时候能见识到修明神君和珞姻上仙生的龙蛋。 真君的赌注开得有点大,尽管天冥二界都知道龙种有多难怀,他还是压了积攒多年的仙俸,赌一年后就能有龙蛋。 因为他无理由地相信神君大人威猛的实力。 今日珞姻上仙一踏进凌霄殿,这位真君就不动声色有意无意地往上仙这边看,他发现上仙似乎一直深情地凝望着修明殿下,立刻认定他们两位是正处于如胶似漆蜜里调油的状态,又想到自己聪慧明智的赌注,即刻洋洋得意沾沾自喜起来。 天帝危坐于主台宝座上,在同几位元老级别见识广博的仙官们散扯时,他分了一点神识兴致勃勃地看漂亮的孙媳妇在哪里。 整个天界能知道修明神君搬到广烟神殿的神仙极少,不过这其中自然包括身为修明神君亲爷爷的天帝大人。 天帝大人也发现珞姻上仙貌似将修明神君望了好长一段时间,一边有些埋怨修明这样勾走了人家漂亮小仙女的魂,一边又忍不住畅想曾孙子和曾孙女的可爱模样,苍老的心中尽是好骄傲好得意好自豪的欣慰感想。 同样观察到珞姻上仙对着修明神君发呆的,还有默然清冷的建夜天将。 建夜天将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反应,只是在天帝的掌司官点名提到他时,他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建夜天将走神了。 凌霄殿上,风雨无阻伤病无碍永远第一时间执行一切命令的建夜天将,竟然走神了。 建夜天将走神简直比他当场杀人还可怕,这一反常事件让许多仙家被当场吓愣。 天帝的掌司官很是嫌弃地看了一眼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发愣的神仙,几乎尖利刺耳地仰头大声叫了建夜天将的名字。 建夜天将出列走到大殿中央,单膝跪地预备受令。 便是在这个时候,一直对着天帝振振有词的某一位年迈老仙官竟是一撩衣摆,双膝弯曲跪在了地上。 跪下的老仙官白眉白须随云风飘荡,看上去年岁没有八十万也有七十万,哪怕他每一次过生日的时候都只给自己攒下一小把碎银子,现在也一定是富得流油了。 他非要跪下来讲的事,乃是天界暗黑森林除魔一事。 有光处必有阴影,阴影处源于有光,这世上没有哪个地方是纯粹的明或者纯粹的暗,也没有哪块地界是绝对的圣洁无暇纤尘不染。 三十六重天的西南角有一片幅员辽阔的上古森林,这片茂密繁盛的上古森林在天界的每一幅地图上都是用黑色炭笔细致描画,林内常年幽暗潮湿无论何处都阴气甚重,古籍多有记载其内暗藏魔怪与僵尸,因而得名为暗黑森林。 几万年前震荡三界的群魔暴反发生时,冲上三十六重天的狂魔撕破暗黑森林外沉寂百万年的三层上古结界,将这个森林当做得天独厚的聚集地,以致众多天兵天将在这里丧命。 后来暴|乱被肃清,三十六重天被整理得干干净净,暗黑森林外毁于此场魔乱的三层结界由天帝亲手加封复原,一直平静至今。 因为那场魔乱太过震撼,天帝特意设了个十年一度的纪念日,来让后世铭记这场灾难。 还是因为那场魔乱太过震撼,每十年的这个时候,天帝都会找一些可靠的年轻人在暗黑森林里来一场干净利落的大屠杀。 将暗黑森林与外界隔绝的上古结界共有三层,天帝所指的活动范围,仅仅是最里层结界与最外层结界之间的那一圈地方。 至于最里层结界包裹的那一大片幽冥阴暗的繁密树林.....天帝才不想管。 于是争端就这样发生了。 跪下的老仙官执意要求指派一大票骁勇善战的天兵天将进入暗黑森林内部,把不洁之物剿灭到片甲不留,以彻底根除后患。 高坐在上的天帝奉行天道制衡的原则,他一向觉得对于微妙平衡的过多干涉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白眉白发的老仙官静默不语,一副“不按我说的做这次铁定要完蛋的”威胁模样。 天帝饱经沧桑的面容浮起一丝“怕你个鬼这里就属老子最有钱有势”的和蔼微笑。 老仙官最终还是识时务地站起来,手抚白须默默地认了怂。 天帝大人一共挑选了包括建夜在内的五个天将,又在身旁的檀木盒里扒拉了半天,最后甩了一块金光灿灿的令牌给建夜让他统领此次暗黑森林组队打怪的任务。 今日的朝会就这样圆满的结束了。 退朝的时候,珞姻上仙抬脚跨过凌霄殿地板西南角刻画的那片暗黑森林,青烟紫绣的云纱裙摆掠过琉璃地面,锦缎腰带的精致带尾随清风缓慢飘动,单只这样窈窕绝丽的身姿已经让人浮想联翩。 她停下来又看了一眼整个暗黑森林的边界。 珞姻上仙大致估算出天将们动身前往此处的日子,又考虑了一下从广烟神殿到暗黑森林的几种路线,她忽然觉得唯一的阻碍怕是会来自修明神君。 可只有暗黑森林才有她想要的东西,只有那里才能找到吞噬树木不必要根茎的幼嫩鬼树。 广烟神殿掌宫主神之位空置有三千多年,没有主神灵力滋养的众多神树仙花表面看起来蓊郁繁茂妍姿俏丽,但土地之下却都盘根错节烂成了不忍直视的一摊。 广烟神殿百花苑的正中央,荒废成沙的范围仍在不断扩大,因而无论如何.....珞姻上仙都会去暗黑森林逛一逛。 ☆、第24章 卉木萋萋 天帝留了几个位阶颇高的神仙去书房议事。 不管天帝大人留几个神仙议事,反正他一定会叫上修明神君。 若是修明神君和珞姻上仙一同走出凌霄殿的正门,季九心里可能还有点顾忌,猜想珞姻是不是这么快就勾|搭上了神君,毕竟被冥君重伤的苦痛还历历在目,他也不想没事找事又去招惹一位神尊。 但从凌霄殿那珠玉高门走出来的,只有珞姻上仙形单影只的一个。 三五成群的其他仙家路过她时,也只是恰到好处地点头打个招呼,朝日晨风缓缓拂过她的裙摆和衣带,她提着裙子缓步走下碧银石的台阶。 季九并没有见过珞姻上仙,也从来没有见过她的画像。 但珞姻上仙走出凌霄殿正门的一刻,他一眼便认定就是这个妞没错,不存在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她长得特别好看。 季九站在珞姻上仙的角度思考了一会,他觉得如果自己是广烟神殿的掌宫主神,一大院子全是无趣的花花草草,平日又没有什么交往的圈子,一定很空虚很寂寞很需要被人日夜陪伴。 他再次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他绝不是去调|戏美女,他只是去拯救寂寞空虚不懂得生活乐趣的可悲上仙。 珞姻走到漫长宫道的尽头,腾云驾雾而起,她的身边不见理应侍奉左右的牡丹与芍药仙子,也没有任何其他仙家分神注意她。 珞姻上仙行至僻静无人的翠绿树林时,脚下的云朵突然被谁恶意散开。 散开别人的云朵和腾起自己的云朵,都是荣泽云海的季九为数不多的十分精通的法诀。 日光明灿,云风清朗,她重新聚拢了一个浓厚的云团,只是缓缓落到了地上。 粗重的脚步声渐渐传来时,她正低着头,便看见一双镶珠嵌银的貂皮靴,再往上是昂贵锦衣挂饰的玉佩金线,无论面料做工都显得华丽无限。 珞姻上仙还没有看到季九的脸,已经知道站在她面前的是哪一位。 三百年前,了了先是被关进了天牢里。 彼时她瑟缩在墙角,双手双脚都被缠上了沉重的镣铐,泪眼汪汪地盼着谁能发现真相放她出去, 那夜阴风飒飒油灯明灭,她在牢房的玄铁栏杆那里看见了季九。 了了第一次看见这位同父异母的季九哥哥,是在朝阳殿上。 朝阳殿上,季九和景瑶天女一起指认了了乃是焚毁无上天书的罪魁祸首,为了显得更为可信,季九甚至还割腕血誓,以此证明自己说的是真话。 那个血誓也就是放点血胡乱说几句话的事,季九平日沉醉美酒流连花丛的时间都不够,又哪里会有那个闲功夫去背血誓的咒语。 不过也根本没有谁在乎他到底说了什么。 可是当晚了了看到季九的那一瞬,却激动地哭了出来,她以为这位哥哥发现自己被冤枉,特地赶来救她放她出去。 所以说人有的时候,简直单纯到愚蠢。 季九从裤腰带处摸出一把钥匙,打开牢房门再将其反锁上后,淫|笑两声走到了同父异母姿容清丽的妹妹身边。 那时他刚进牢房就急忙脱了裤子,抹了一把口水下|流不堪道:“小婊|子,在天牢里待着是不是很寂寞?看你这可怜的小模样,哥哥这就来满足你.....” 季九探监的时间只有一炷香,他必须速战速决。 好在他一向都是速战速决。 了了没等他靠近,就恶心地大吐特吐起来,整张清丽的小脸都粘着浑浊的呕吐物,直看得季九立刻软了下来。 他恼怒地提上裤子,抬脚狠狠地用尽全力地踹她。 了了能看见的,就只有一双镶珠嵌银的貂皮靴。 和他如今脚上穿的这一双简直一模一样,没想到三百年过去了,他的喜好竟然也没换一换。 第15节 描画百花的锦纱团扇微挡了俏丽的下巴,珞姻上仙手持扇柄,仿佛此前从不认得面前这位,更不知道他是荣泽云君大名鼎鼎的长子季九,声音极为低脆好听道:“这位仙友有事?” 季九看美人,第一眼看她的身材是不是前|凸后|翘,然后才看脸蛋长得够不够好,最后还要听一听声音,如果这声音也婉转动听,才归类为值得玩一玩的上品。 而现在,季九的面前有一只必须玩一玩的上上品,他的心情显然很激动。 季九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应该跟在珞姻身边的芍药仙子和牡丹仙子到底去了哪里,当有了更好的选择时,从前看准的东西很可能会被忘掉。 季九兴许是觉得从前没费什么功夫就能泡到妞有些无聊,这一次打算采取有点乐趣的迂回之术。 因而他端持着世家子弟的骄矜风流之味,很有技巧地说道:“我乃荣泽云君的长子季九,今日见上仙花容月貌心生仰慕,不知可有这个荣幸请上仙来荣泽云海小聚?上仙一定知道,品茶赏月诗酒会友的事,都需美人陪伴才能清欢有味。” 美人看起来似乎有些恼怒,她微侧着脸,艳绝惹人怜的白嫩小脸略显出薄薄的嫣红,衣领遮不住形状美好的锁骨和纤细雪白的脖颈,直看得季九狠狠咽了把口水,在心里道了句..... 去他娘的迂回之术。 珞姻上仙颇有些不悦道:“为了说这个,你散了我的云团?” 季九自认潇洒风|流地一笑,抬手挥了个摒绝外界的仙障,慢慢走近珞姻上仙道:“本想和你好好聊一聊,奈何你这贱|人不上道。” 她看起来似乎有些害怕,呼吸急促紧张地后退了一步,背靠仙障时又被那边界反推到前面,踉跄几步连带着饱满的胸部都是一颤。 季九擦了把唇边溢出的口水。 珞姻上仙紧紧抓着自己的衣领,涨红绝丽的脸颊,看起来好不可怜道:“不要,不要过来....我会大声喊人的....救命.....救命.....” 季九哈哈大笑两声,指节敲了敲身边仙障答道:“你叫啊,你叫啊,你叫得越大声越够味,这里地处荒郊哪里有仙人经过,要怪就怪你自己偏要走这条道!” 他的脸上随即浮现出阴狠的神色:“你一个小小的上仙,难道还有胆子同整个荣泽云海作对不成?自己把衣服脱了,好好伺候你季九爷,这才是正道。” 珞姻上仙花容失色,她似乎不死心地看着他,打破砂锅问到底:“真的怎么叫都不会有仙人来救命吗?” 季九已经在急不可耐地开始解起了裤带,身上的玉佩和金饰被他嫌碍事地随手丢弃在一边,邪|笑着看向珞姻上仙道:“小贱人,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荒郊?荒郊就是你季九爷脱光了裸|奔,都没有谁会来管!” 珞姻上仙闻言,先是静默了半刻,而后竟然笑出了声。 她捂着肚子发笑道:“哈哈哈哈哈我装不下去了.....” 清脆的笑声如银铃悦耳,季九只看到珞姻那双笑弯的深棕色美目。 他于这一瞬,觉得这双漂亮的眼睛,似乎有点熟悉。 但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遍历美人无数染指仙娥上百,怎么可能记得到底是谁有一双相似的明眸。 珞姻上仙重新把持好手中的扇柄,馥郁的莲香充盈在整个仙障内,她莞尔而笑看着呆愣的季九道:“怎么,我不喊救命,反而把你吓傻了吗?” ☆、第25章 沽酒霜寒 季九连解裤带的手都停了下来,他伸出舌头,舔了自己的嘴唇一圈,沙哑的嗓子发声道:“不喊了,是想挣扎反抗了?” 眼底灰黄的瞳眸满含藏不住的滚滚欲|色,季九从衣服兜里掏出了荣泽云君的法器。 荣泽云君以收藏上古法器为乐趣,能被荣泽云君纳入收藏阁的法器,都必然是千金难求的珍品。 比如季九手里正拿着的这一件。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铜铃,有个极为美丽动听的名字,叫做鸳鸯醉。 但它的作用就一点也称不上不美丽了,不仅不美丽而且不和谐。 鸳鸯醉摇一声,除了手拿铃铛的主人之外,听到声音的人皆是不得动弹。 鸳鸯醉摇两声,听众不仅不能动,还得任凭手持铃铛的主人摆布,主人说什么那就要做什么,让你哭就得哭让你笑就得笑,让你散步就不能欢快地奔跑。 鸳鸯醉若是摇三声,最不和谐的事就会发生,效用比催|情香的效果好得多。 季九摇了三声,但是珞姻上仙看起来仿佛没听到一般。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她是不是聋子。 季九自认为在风流贵公子这条路上行走了许多年,除却不久前冥君大婚时湿了一把鞋,从没出过任何纰漏。 他虽然花天酒地纵情声色,好歹也长了脑子,知道分辨什么样的女仙是不能接近的厉害角色,什么样的女仙只能由着他欺|负。 珞姻上仙初到三十六重天刚满三个月,看上去又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分明极好上手。 花仙嘛,哪里存在战斗力这种东西,她们会不会写这三个字都不一定,害怕的时候最多不过哭出一摊眼泪,生气的时候最多甩你一脸花瓣。 不死心的季九开始狂摇鸳鸯醉,松开一半的裤带在半空中跟着铃铛一起剧烈摇晃,鸳鸯醉摇三次以上,就会把它不和谐的功能无限制的放大,摇到最后基本能要命。 季九只听到帮的一声,低头看到粗壮的藤蔓自地表势如破竹般钻出来,密密麻麻的触角缠上他的身体,带着倒刺的挂钩扎进了他的皮肉。 他还没有嗷嗷嗷地叫出来,又有一只触角赌住了他的嘴。 看得出来这凶残的藤蔓还处于幼年期,不然它身上的刺再多再硬一些,刚缠上一个就能要一条命。 珞姻站在季九的身边,伸手摸了摸那看起来在吸血的绿藤,绿藤分外乖巧地蹭了蹭她的手,碧绿的触手还害羞得一甩一甩,看起来可高兴了。 珞姻上仙低头靠近季九,以毫无感情的冰冷低声道:“这是我自己炼化的活法器,和你吵闹的小铃铛比起来怎么样?” 密布的翠绿藤蔓间露出一双男子的惊恐至极的眼睛,季九的喉咙里伸进去一只带着倒刺的触手,他疼得要伏地干呕,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吞咽声。 “你一定很疼,当年在天牢里你把我踹出血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也很疼?” 跪在地上的季九被绿藤刺得浑身抽痛,闻言却四肢僵硬。 珞姻上仙若然无事地背靠着季九方才造出来的仙障,手持锦纱团扇慢悠悠道:“你一定很好奇,我怎么对你的破铃铛没反应?” 季九的心底,隐隐升起一股令他胆寒的凉意。 “我在十八层炼狱的三百年,哪一日不是百鬼夜行哭号,你知不知道它们的声音,比你的破铃铛要厉害多少倍?” 说不出话的季九浑身颤抖,而后面色灰白地看着珞姻上仙,绝望的口型里传达出清晰的字眼。 他说.....了了。 白嫩的手指转着精致的扇柄,珞姻上仙黛眉微挑道:“真难得,季九哥哥还记得我。” 季九奋力挣扎,只是他越挣扎,那禁锢他的翠绿藤蔓就越亢奋,勒他的劲道也越发重起来,凶狠的枝条啪地一声抽在地上,将泥土抽出一道赫然在目的诡谲深痕。 珞姻上仙拽过这藤蔓的一只碧绿触手,狠狠一拉威胁道:“兔崽子,你要敢勒死他,这些手就别要了。” 碧绿色的兔崽子抖了一下,触手讨好地蹭了蹭珞姻的长裙,很慢很慢地缩了回去,对待季九也瞬间温柔了很多,甚至将伸到季九喉咙里的触手都抽|了回来。 季九终于摊到在了地上。 这只绿藤真不知道有多变|态,它的周身都充斥着极重极浓厚的魔性,间接诱发了季九刚好不久的重病。 季九的脖子和心口处原本结痂的伤痕倏忽爆开,看起来惨得像是刚被夙恒冥君劈过。 相比之下,碧绿藤蔓的触手倒刺扎在他身上的小孔却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他抱着双臂大口喘气,死死地盯着珞姻上仙声音粗哑地问道:“贱|人.....你到底.....到底要做什么?” 珞姻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个瓷瓶,从里面倒出五粒药丸道:“你都快疼死了,还想我要做什么,别想那么多了,我来给你喂几粒忘忧。” 季九后背着地一路向后磨,一边后退一边哭,鼻涕眼泪参杂在一起显得好不狼狈。 一直静静地待在一边的绿藤欣喜地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表现的机会,把所有的触手都伸了过去,直到围成一堵厚实的绿墙,然后移动绿墙把季九推到了珞姻上仙的脚下。 季九惊恐地扭动身子,看着碧绿的触手小心翼翼地托着五粒忘忧,一股脑全塞进了他的嘴里。 绿藤欢喜地奔到珞姻面前邀宠,上仙伸手摸了摸它的触手尖,对着艰难吞咽的季九道:“你是不是在想,忘忧是只对凡人有用的废药,只能让凡人失忆?” 她自顾自地回答道:“确实是这样,但你被冥君废了仙骨,还不把自己当凡人看吗?” 季九费力喘息,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他隐隐约约听到那低脆悦耳的声音缓缓道:“我不会让你死,你还有大用。” 珞姻上仙拍了拍绿藤的脑袋,随即开口命令道:“把他给我用绿叶包起来,甩到歆芙公主的院子里。” 绿藤心里其实一点也不愿意,但是它更害怕所有的触手会被主人剁掉,于是慢吞吞地将暂时昏迷的季九包裹起来,甚至连季九方才甩在地上的玉佩和金线以及破铃铛都捡了起来,其他触手狠狠打着地洞,一溜烟跑没影了。 仙障消散的时候,珞姻一抬头,就看见站在她面前的..... 修明神君。 银纹白衣翩然无尘,容色清俊身形高挺,他站在她面前,却只是默然无语。 她初来天界时备受责难和质疑的时候没有害怕,她掌控不好地狱鬼火反被灼心的时候没有害怕,她炼制嗜血绿藤差点被吞噬的时候也没有害怕..... 可是如今,她却怕得想哭。 三百年前要被罚下炼狱时,她也是像如今这样茫然不知所措。 珞姻很害怕,她后退一步背靠一棵粗壮的大树,看着修明神君无可挑剔的俊脸,连指尖都在微颤。 她怕修明神君会因为刚才发生的事而讨厌她,她怕他会不理她,她更怕他像三百年前那样一声不响的走掉,让她每晚一个人坐在门口发呆。 那时冷风夜夜吹过,冻伤了她细嫩的手,可她觉得只要再多坐一会,再多坐一会就能看到他。 这世间谁不喜欢单纯善良的好姑娘。 可她不是这样的好姑娘,她浑身都充满从炼狱里爬出来势要复仇的强烈意愿。 珞姻上仙本以为在这三十六重天,除了复仇以外,她没有把其他任何事放在心上,可是这一刻她才知道,她不仅把修明放在心上,甚至还扎了深根。 她终于受不住,背靠树干无声地哭了出来。 修明神君踏着一地落叶走到她面前,他不过来还好,他一过来,珞姻哭的更凶,眼泪仿佛断线的珍珠滴滴滚落。 冰肌玉骨的手背搭上秀挺的鼻尖,珞姻上仙抽噎着轻声道:“我好害怕.....” 修明将她抱进怀里,温润低沉的声音道:“我在,别怕。” ☆、第26章 百草流萤 歆芙公主府。 翠鸟齐鸣,锦鲤游曳,晌午之后的日光仍是灿烂得耀眼。 密布绿树浓荫的豪奢庭院里,修剪得当的茂密灌木从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落叶覆盖的人形,那人咿咿呀呀地轻声叫唤着,声音极为细弱低迷。 藤蔓的一只碧绿触角被掩盖在那片木丛中,除非扒开灌木凝神观察,不然很难发现它的存在。 绿藤耗费了一大半的灵力才找到冲破公主府结界的方法,灵力严重受损的绿藤心里十分憋屈,它现在只想尽快返回广烟神殿找主人。 今天它发现了一个秘密,好像大家都有名字,只有它没有名字,主人根本不爱它,触角在地上委屈地画圈圈。 绿藤的某只触角紧紧|箍着一只快晕了的褐黄色信鸟,这只信鸟乃是季九遇到紧急状况时火速告知荣泽云海的媒介,被它机智地一早逮住,一直缠到现在。 第16节 歆芙公主的侍女正端着翠银的托盘走在豪奢庭院的小道上,托盘内只有一个盖着盖子打磨精巧的骨瓷玉碗,里面装着刚刚蒸好不久的甜糯芬芳的梅花刀鱼羹。 歆芙公主今天已经尝了好几次鱼羹,每一次都认为甜味不够,于是让侍女拿去倒掉,然后再重做一碗。 不够甜这种事,当然不是加点糖就能解决的,必须要将它倒了,然后再重做一碗才行。 身为天界的公主,稍微挑剔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位侍女如今端着的,乃是今日的第七碗梅花刀鱼羹,倘若歆芙公主还不满意,她准备立刻辞工不干了。 特么的不带这么折腾人的。 要不要辞工,就看手里这碗鱼羹了。 侍女的心情变得很庄重。 她庄重地看了一眼庭院边金元宝形状的灌木从,见那里似是有个缓缓蠕动的人影,吓得倏忽停住了脚步。 骨瓷玉碗却没和她一起停下,它在托盘上径直往前滑行了一段距离,在侍女反应过来前,摔落在地。 侍女顾不得灌木丛里有奇怪的东西,悲凉地弯下腰,念了个法诀将骨瓷玉碗的碎片都捡了起来,撒在地上的粘稠鱼羹也被侍女念了个法诀聚到一起。 鱼羹和骨瓷玉碗的碎片混合着装满了翠银托盘,侍女带着苍凉悲壮的心情托着这盘东西去见歆芙公主。 这下可不是要不要辞工的问题,而是倾家荡产赔不赔得起的问题。 可她刚迈出一步,就感到脚下被什么东西拖住了。 侍女战战兢兢地转过身,只看到脖子处流着黑血的锦衣男子趴在地上,玉佩金线缠了一身,双手拖着她的脚仰起苍白的脸,声音细若蚊蝇道:“救救我.....救救我......” 侍女凄厉的尖叫声划破寂静的蔚蓝长空。 侍卫们将病重的季九扛到花厅时,歆芙公主手中的茶盏被她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混进来这么大个东西,竟然没有一个看见,我养你们还有什么用?” “公主府周围的结界是摆着好玩的?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游一圈?你们就是这样保卫我公主府的?” “一群窝囊的饭桶。” 侍卫们噤若寒蝉,跪在地板上不敢发声。 歆芙公主气得发抖,姣好的脸蛋憋涨得通红,她站起来走到季九身边,起初她还没看清他的脸,但等到看清的时候,她却几乎要当场晕厥。 这竟然是....竟然是荣泽云君的长子季九.... 荣泽云后那个疯女人,是出了名的溺爱长子,如果闹到她那里去,不管季九伤成这样与自己有没有关系,都不知道会惹来什么恶心的麻烦。 她环视一圈,在场侍卫一共五个,加上左右侍奉的侍女二人,若是灭口要杀掉七个,难保不会被发现。 歆芙公主心底一阵森寒,到底是那个不要脸的混账这样害她。 歆芙公主的生母难产而死,生父为救天帝的长子而死,她的父亲死前托那位殿下照看小女儿,这位殿下因为没有子女干脆把她当成亲女儿,甚至在天帝族谱上为她求得一席之位。 她不是天帝的亲血脉,难道只占一个公主的名头,还会遭人嫉恨。 漫出黑血的伤口奇痒难忍,季九在地上煎熬地打滚,歆芙公主的两只手都握成了拳头,紧闭双眼而后骤然睁开。 歆芙公主的声音很是平静,带着自小被娇养到大从未受过任何委屈的骄矜,一手指着季九命令那些侍卫:“把他杀了,剁碎以后喂给银尾白狮。” 竟是连全尸都不留。 如此一来,季九的七魂六魄都会散灭。 歆芙公主讨厌任何麻烦。 偷偷躲在花厅后那片灌木从中的绿藤狠狠抽了手中的信鸟一巴掌,那信鸟在晕晕乎乎中结结巴巴地重复道:“把他杀了,剁碎以后喂给银尾白狮。” 禁锢骤然消失,迷蒙的信鸟扑棱了两下翅膀,朝着荣泽云海拼命飞过去。 绿藤瞬间消失,它一路往下打着极深的地洞,朝着广烟神殿拼命赶回去。 信鸟的声音虽然不大,却还是给站在花厅角落里的侍女听见了,她思前想后觉得很不对劲,想通了那声音是什么东西以后,她的手心有点发凉。 在侍卫要拖走季九的时候,这位侍女开口道:“公主,方才.....方才窗外似乎有一只会拟音的信鸟.....” 歆芙公主闻言大骇,她跑到窗边拉开厚重的布帘,却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愤怒的歆芙公主转身看着五个侍卫,皱着勾描细致的柳眉冷声问道:“你们听到了什么?” 其中一个侍卫毕恭毕敬地回答:“公主方才的命令,属下听到两遍。” 歆芙公主闭上了眼睛,深深吸气后重重吐出一口气,如此重复七次后方才能开口说话:“不用杀他了,找个仙医好生伺候着,等荣泽云后上门吧。” 她再睁开双眼的时候,眼底都布满了细小的红血丝,带着勃然之怒压低语声说道:“如果让我知道是哪个混账胆敢嫁祸于我.....” 清风夕起,朗月孤照。 在树林里哭得稀里哗啦的珞姻上仙被修明神君抱回了广烟神殿,这个嫁祸歆芙公主的混账在修明的怀里哭着哭着就睡着了,他将她放到了内殿的高床上。 珞姻上仙醒来以后先是叫了声铁栓,然后又叫修明,在神君大人出现以后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 微颤的浓密睫毛还挂着晶莹的泪珠,白里透红的双颊粉嫩得像是能掐出水来,珞姻抬头看着修明,她既没说不要走,也没说别丢下我,她只是拽着他的衣服,明明才刚刚睡醒,却看起来格外蔫搭搭。 修明摸了摸她的小脸,生着薄茧的指腹在她娇嫩的脸颊上来回摩挲。 他说:“别难过,我不会走。” 珞姻闻言松开了手,她双手抱膝静静地坐着,尖俏的下巴抵在膝盖上,忽然开口问道:“你在那仙障外.....站了很久吗?” 修明神君刚站到仙障外,就看到珞姻上仙那只凶残的嗜血绿藤破土而出,季九的仙障对修明而言形同虚设,他看着那带刺的绿藤缠上荣泽云君长子的脖子..... 却是丝毫不为所动,就像没看到一样。 地上那散乱的一摊里,混着一个醒目的铃铛——鸳鸯醉。 修明神君看到了鸳鸯醉这个没节操的破铃铛以后,觉得若是珞姻养的那只小绿藤勒不死季九,他就一定要搭把手。 季九被绿藤缠上以后,珞姻上仙对季九说的每一句话,修明神君都听得很清楚。 她似乎有很多事不想让他知道,但只要她不想说,他就装作不知道。 所以对于珞姻上仙的这个问题,这个他在仙障外到底站了多久的问题,修明神君是这么回答的:“站了一小会,没看到什么。” 珞姻上仙觉得这话亦真亦假,她往边沿处挪了挪,靠的离修明神君更近一些,说话的声音依旧低脆悦耳格外好听:“其实你想问我什么,我都会回答。但你什么都没有问,什么都没有说,我不知道你是在讨厌我,还是在纵容我.....可无论哪一种,都是我的错.....” 对于修明神君来说,讨厌她是不可能的。 至于纵容.....他觉得自己哪里有纵容她,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仙障外而已。 艳绝无双的小脸因为紧张而显得微红,漂亮纤长的十指交握,珞姻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会不会.....后悔和我在一起?” 修明坐在珞姻身边,将她抱到了腿上,揽着她不盈一握的如素纤腰答道:“认识你以来,我确实后悔过一件事。” 珞姻上仙的心里一颤。 却听到修明低声说道:“我后悔三百年前没有寸步不相离,即便下地狱,也应该陪着你。” 珞姻抬起头,深棕色明眸亮晶晶地看着他,双手搭在他宽阔硬实的肩膀上,靠过去照着他的俊脸亲了一口,然后低着头轻声说了一句:“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 修明神君不想继续说话,他想直接办事。 他握惯了重剑长刀的手,如今解起珞姻繁纱长裙的衣带来竟然也分外的驾轻就熟,三两下就将长裙内裙都给扒了个干净,而后带茧指腹所碰触到的皆是寸寸销|魂的冰肌玉骨。 珞姻伸手勾上他的脖子,双唇相贴百般缠绵眷恋。 芙蓉帐暖幽香弥漫,娇|吟婉转通宵达旦。 ☆、第27章 番外相见争如不见(上) 天界的凌霄之巅因为地势极高而终年严寒。 闻名遐迩的苍云池便是位于苦寒的凌霄之巅,传言苍云池蕴含数百万年的日月精华,每一捧池水的效用,都胜过太上老君最珍贵的灵丹妙药。 当然这只是浅薄无知的传言。 并且还是太上老君他本人亲自捏造的传言,他希望闲的没事的神仙或妖魔不要打他的主意,而是去凌霄之巅喝些凉水醒醒脑子...... 有些神仙总是扒在窗外偷看他炼药,谁允许你偷看人家真是讨厌。 苍云池清可见底,表面总是漂浮着一层碎冰,风雪骤起时满池透亮的冰晶激荡,只需看一眼便知那池水定然冷得刺骨寒得钻心。 漫天飞雪斜撒池面,融入澈蓝色的池水点点消失不见,在苍云池的正中央,竟是不可思议地生有一株娇艳欲滴的并蒂红莲。 这株绮丽生色的并蒂红莲已经盛放了十万年,爬上凌霄之巅还决定喝苍云池池水的神仙,多半是见这红莲妖娆姣好生机勃勃,才受了蛊惑。 只是近来那红莲周围聚集的仙气愈发精纯浓郁,甚至到了惊动引渡仙鹤的地步。 三十六重天的引渡仙鹤眼巴巴地守着这株红莲,它已经在苍云池边待了许久,一直坚强地跳来跳去好让自己热起来。 在它真的跳不动的时候,蓬勃的灵韵仙气终于包不住那盛放的艳绝莲花,丹红的花瓣缓慢舒展,天际的彩霞千姿百态。 苍云池中央的并蒂红莲消失不见,只有两位容色倾城的红衣神女赤足踏于水面,长裙蹁跹身姿曼妙,举足处翩然若步步绽开艳绝的红莲。 引渡仙鹤欢喜地将她们两个带到了宏伟壮丽的天宫帝阙。 两位神女由苍云池的并蒂莲花所化,皆承袭了草木本源的天地灵脉,姐姐思尔神女比起妹妹初莲更为高挑一些,但她们两个总归都是极其出众的绝丽美人。 绣闼雕甍万顷琉璃的朝阳殿上,云雾蒸腾仙气氤氲,天后按照三十六重天的无上法典,将广烟神殿的百花神印交给了姐姐思尔神女。 广烟神殿需要草木本源的灵力滋养,让思尔神女坐上这个位置确实再合适不过。 何况初莲神女自诞生以来,身体就颇为孱弱,明明是在堆满冰碴子的水池里混大的,咋就吹点冷风都要咳嗽。 思尔神女很心疼柔弱的妹妹,甚至特意找天帝批了不上早朝的条子,几乎整日都留在广烟神殿照顾她。 每逢盛宴时,天界的其他神仙还能见到思尔姐姐,但是体弱多病的初莲妹妹就是一个美妙的传说了。 美人如花隔云端,天界的单身男青年因为看不见摸不着而有些怦然心动。 思尔神女每天晚上都和几位花仙们在厨房里撸袖子熬药。 只要是名贵滋补对初莲有好处的珍惜草药,不管花多少钱,她都要搞到手。 思尔神女的仙俸和广烟神殿的藏金都是经不住她这么败的,几百年下来初莲的病好了许多,思尔的小金库却空空如也。 看着楚楚可怜卧病在床的妹妹,思尔神女的双眼里燃烧起熊熊斗志。 他娘的,老子一定要搞到钱! 天界的其他神仙们觉得思尔神女她......真是个奇妙的女仙。 几百年来深居简出,忽然变得这么开朗外向活泼好动喜欢到处交朋友是怎么回事.....还有她扛着一麻袋的香料和脂粉在大街上到处摆地摊是怎么回事..... 第17节 漂亮美女的内心不好理解,绝色美女的内心果然是另一个世界。 时值三十六重天经法盛典,这场盛典为时一年,天冥二界的高位者都必须参加。 这日天城的某一条繁华大街边,思尔神女的小算盘拨弄地啪啦啪啦响的时候,她遇到了冥界的至轩冥君。 凌乱的风中,暗色天空下起斜斜的细雨,他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她面前。 那伞挡住了浇在她身上的连绵珠雨,他高大挺拔的身形挡住了阴天本就熹微的日光。 他说了一句让她的心狂跳起来的话。 紫眸勾人俊美非常的至轩冥君说:“以后你的东西,都卖给我吧。无论你卖什么,我出一百倍的价钱。” 这就是冥君殿下的泡妞方式。 虽然简单粗暴...... 但就是该死的有效。 初莲妹妹又有昂贵效果好的药喝了,不过这药钱都是她未来姐夫出的,她未来姐夫不仅出了药钱,还派了冥界最好的药师调理她的身体。 初莲妹妹的身体好了一大半。 可是思尔姐姐回来的时辰却越来越晚。 初莲妹妹常常趴在窗栏上等她,将饭菜一遍又一遍地热,或者跑进内殿看姐姐的洗澡水有没有凉。 初莲妹妹经常在等姐姐的过程中睡着了。 这夜思尔神女回来以后衣衫不整,头发散乱,满脸酡红,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思尔神女一脸悲愤,她万万没想到,今天晚上非但没搞|到钱,反而让自己被|搞了。 都怪至轩冥君......真特么太勾魂了,她根本把持不住。 但思尔神女知道只要经过一晚上的平静,她明天就可以正常了,她可是天界凌霄之巅苍云池孕育数十万年的灵脉神女,当然能轻易看破浅薄的色|相。 然而第二个晚上,思尔神女还是没把持住。 第三个晚上,思尔神女还是没把持住。 此后夜夜没有把持住。 无论初莲睡得多晚,她都等不到姐姐回来了。 在三十六重天经法盛典结束的那一天,思尔神女领着至轩冥君踏进了广烟神殿,他们两个一开始还有说有笑,到后来却吵得不可开交。 初莲偷听他们争吵的内容,却发现原来和自己有关。 至轩冥君想把思尔带回冥界,他要娶她做冥后。 但思尔神女放心不下妹妹,无论初莲的身体状况怎么样,她都觉得初莲仍是需要自己照看的娇弱妹妹,她一点也不相信那些娇滴滴的花仙子们可以伺候好初莲。 即便冥界花草繁茂四季分明,景色优美空气清新.... 却实在是没什么仙气,根本不适合初莲调养身体,思尔最终看着至轩,深棕色的美目波光闪动道:“你还是忘了我吧。” 至轩冥君走了以后,初莲第一次看见姐姐哭,姐姐不仅哭了,还哭得十分伤心。 初莲妹妹一晚上没睡觉,她发现从出生开始,一直都是姐姐在照顾她,一直都是她在拖累姐姐。 现在姐姐遇到了冥君,甚至因为自己都不能出嫁。 初莲妹妹很难过。 她放了一只给至轩冥君的信鸟,求他推迟回冥界的时间。 第二天,她干了一件不像她能干出来的事。 初莲偷了思尔的百花神印,在广烟神殿所有印鉴上抹去思尔的名字,然后刻上初莲,她还将树仙们带去书房清算账务,俨然一副广烟神殿之主的样子。 初莲神女坐在最高座上,对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思尔神女说:“姐姐,我不想被你当灵宠养了,你把掌宫主神的位置让给我吧。” 思尔神女感到有点难以相信。 初莲无法面对姐姐的目光,她默默地低下头。 初莲并不知道怎么演一个能让姐姐厌弃的妹妹,她只是不想再拖累姐姐。 初莲神女抬起头来,精致难描的俏丽眉眼透着一股子不耐烦劲,艳绝倾城的小脸别到一边,手指玩转着百花神印道:“并蒂莲花都是一大一小,为什么我运气差就是小的那朵,这么多年来被你害得好苦,我一看到你就觉得讨厌,都是你害我长年累月地生病。” 她侧着脸,声音带着不可一世的倨傲:“为什么百花神印就是你的,现在我身体好了,你必须把它让给我,而且广烟神殿里的事情,你都不要再管。” 除了这些话以外,初莲还说了很多别的。 其实她会说的刻薄话很少,有许多都是昨天晚上事先想好默写下来再反复背诵的,这些话里没有一句是她的真心话。 初莲其实想说的是,谢谢你长年累月对我这么好,谢谢你一直没怪我拖累你。 最后,初莲把思尔常用来给她熬药的紫砂罐给砸了。 这个紫砂罐,是思尔姐姐牵着初莲妹妹的手,一个一个挑了三十天才选好的罐子。 此后每天晚上,思尔用它熬药,一直熬了几百年。 思尔神女看着那撒了满地的紫砂碎片,静默半晌方才转过身去,她背对着初莲开口道:“这几百年来,姐姐太宠你了....” 思尔神女低脆悦耳的婉转声音,一如既往地格外动听道:“这一次宠你,算是最后一次。” 思尔神女向天帝递交了奏折,而后跟着至轩冥君去了冥界。 初莲神女当了广烟神殿的掌宫主神。 这一当,就是十几万年。 这十几万年来,思尔神女.....一直没有来看过她。 每到百年一度的经法盛典,思尔神女都能在天界待上一年,可她连一眼或者一句话都没给初莲。 这样也好。 至少姐姐她在冥界过得很美满,她还和至轩冥君生了一个儿子起名叫夙恒。 只是初莲越来越想她,初莲很想去一趟冥界找姐姐,她不求姐姐可以像从前那样和她说一句话,她想着哪怕只是远远地望一望也可以。 她还想看看姐姐的儿子是什么样的,他的父母都那样好看,他一定生得很出色。 月朗星稀,虫鸣四壁,这一晚初莲神女在床榻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今天是她和思尔共同的生日,她下床披着衣服站在窗栏边,像从前等姐姐回家那样静静地望着天。 初莲神女忽然将衣服扔在了地上。 她一路腾云驾雾直抵南天门,夜风凛冽,晚霜凄寒,她从南天门边漆黑的云洞处跳下,红色长裙飒飒作响,衣袂飘扬似一朵艳绝的红莲盛放。 初莲神女偷偷下了天界。 ☆、第28章 番外相见争如不见(下) 云涛空浩浩,一泻千里烟浪。 过往夜风微凉,初莲神女茫然地站了很久,也想不出来自己现在到底身处何地。 她迷路了。 她只知道自己掉进了人界,却不知道从人界往冥界该怎么走,更不知道如何向人界的土地仙寻求帮助。 初莲神女的面前是一座碧瓦朱甍的高大宅邸,只是那华丽的屋墙瓦檐都沉寂在初秋黑漆漆的夜里。 每逢遇事,初莲神女一般会选择静静地坐着发呆。 初莲在这个宅院的侧门门口,一直静静地坐到了第二天早上。 清晨鸟鸣啾啾,初秋薄雾蔼蔼,青苔碎石的古道上响起一阵铿锵有力的马蹄声,数匹四蹄生风的雪白骏马朝着这座宅邸一路奔驰而来,于那钉头磷磷的金环正门前依次扬蹄停下。 初莲抬起头来,看到面前手拿马鞭的男人一身玄色长衫,腰带上挂着蟒纹的剔透玉佩,修长的身体挺得笔直,唇边满是玩味的笑意。 他一脚踏在初莲身边的石阶上,弯下身子用那粗粝的马鞭挑起她尖俏的下巴,剑眉微挑,眸中闪过惊艳之色。 初莲从来没有同任何男子有过这么近的接触,也从来没有谁这样轻佻地勾过她的下巴,她感到有些不舒服。 于是嘴撅了起来。 那俊朗的男人忍不住笑出声,马鞭往上一提将她的下巴抬得更高,看着那张倾城颜色的小脸问道:“谁派你来的?” 深棕色美目茫然地眨了眨,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低脆悦耳的声音答非所问道:“肚子好像空掉了.....能不能借我一碗粥喝?” 那男人收回马鞭站直了身体,唇角噙着不正经的浅笑,斜睨了她一眼道:“跟我回府,每日都给你粥喝,你想喝什么粥,就有什么粥。” 玄衣男人身后的某一个侍卫提着剑站到他身边,低下头沉声开口道:“九王爷,慎重。” 九王爷非但没慎重起来,甚至还将这个来路不明的绝丽美人打横抱起。 初莲从没被人抱过,她感觉全身都不舒服,却又乖顺地不会反抗,黛眉紧蹙苦着一张脸,活像被人欠了许多钱。 九王爷抱着初莲抬步走上石阶,看了怀中的美人笑得很是轻|浮随便,他背对着那群侍卫声音极其散漫道:“劳你们回王宫转告我那勤政爱民的皇兄,本王在自家门口捡了个国色天香的美人,赶着回去和她翻云覆雨,没空陪远道而来的郡主。” 然后他又低下头,对着她调笑一声道:“小美人,你身上好香。” 侍卫们的脸都有些僵硬,九王爷果然还是如此的放荡不羁。 封地富庶的郡主远道而来有意选夫,唯一的要求就是必须为宗室子弟,当今的皇上满怀期待地派出最小最英俊且没有女人的九堂弟,想让他一举拿下这个嫁妆丰厚的郡主。 可惜皇上的九堂弟对这郡主没有丝毫兴趣,宫宴为期三天,他才待了一天就打道回府。 当夜歌舞笙箫的宫宴上,九王爷真的没有出现。 他心安理得地待在自己家里,陪在初莲神女身边,看她像照顾小孩一样小心翼翼地侍弄他房里的几盆花草。 九王爷开始以为她是哪里来的刺客,但是初莲的双手滑腻细嫩连一小块茧子都没有,一点也不像使过兵器的练家子。 九王爷又觉得她是哪里送来讨好自己的侍妾,但又是谁那么不敬业,把这么个绝色美人随随便便扔在他家门口,而不是隆重地介绍给他。 但他不得不承认她确实生得极其漂亮,美人无论做什么都让人心旷神怡,便是连培土施肥修剪花草,看起来都别有一番味道。 他微扬唇角看着她,坐在高椅上开口问道:“叫什么名字?” 初莲闻言一愣,摸了摸手中含苞欲放的殷红海棠,小声回答:“初莲,初始的初,莲花的莲。” 而后从没问过别人名字的初莲红着脸,勇敢迈出友好交往的第一步,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他本想骗她说,他姓九名王爷,但又觉得她可能真的会信。 第18节 于是他招了招手,成功把初莲招过来以后,铺开案前的宣纸提笔写下东逸辰,将那字指给她看。 见初莲懵懵懂懂的样子,东逸辰这才想起皇城无论贫门贵家的女子,甚少有识字的。 他少时跟着父亲在边疆长大,很少见到女人,父亲病逝后他独自返回皇城,又觉得所见女子几乎都是一个样子,低眉顺眼笑不露齿,甚至迎面走过来都坑着头,让人看不清她们的脸。 后来身为他堂兄的皇上剥了他的兵权,再返边疆也似乎无望,漫漫长日还真有些无聊。 初莲看着东逸辰的字,拿过他手里笔,将那三个字重新写了一遍。 这是一种极为奇特的字体,笔锋翩然飘逸一撇一捺都自成一派,少时便喜好书法的九王爷竟然从没见过,只能从那潇洒的轮廓中依稀辨认出这三个字乃是他的名字。 初莲神女用笔杆抵着自己的下巴,双眸闪亮恍然悟道:“原来你的名字是东逸辰。” 然后她又突然看向方才打理的殷红海棠,像是在和那盆花说话一样开口道:“你还是开七朵好,这样显得最漂亮。” 东逸辰顺着初莲的目光看向那盆繁茂的海棠,这个品种的海棠只在秋日盛放,但按理来讲,距离全开的花期至少还有十五日。 但初莲的话说完以后,这盆海棠仿佛有灵性一般,含羞带怯地展开了花苞,不多不少刚好七个。 东逸辰愣了。 让他愣神的事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还有更多,王府中原本枯败的竹林在初莲路过以后全都焕发了往日的生机,初秋落地的黄叶在初莲踩过以后全都染上了一层翠绿。 甚至无论什么花,无论应该在春天还是在夏天开放的花,只要初莲对它们说一句话,就会争先恐后地长出花苞,迫不及待地绽放出来。 东逸辰终于明白为什么初莲一问三不知,想来自己这次,是捡了个活生生的妖精。难怪市井街坊有关狐妖花妖的话本如此风靡,原来花妖真是这么漂亮。 他从没想过自己捡到的不是妖精而是个仙女,大概是不相信仙女会这么蠢。 尤其让东逸辰不理解的一点是,为什么初莲总问他去冥界的路怎么走,还要借用他的马。 去冥界的路哪里需要走,随便拿把刀抹个脖子,自然有黑白无常带着你往冥界走。 东逸辰一脸高深莫测,压低声音无比神秘地对初莲说:“我知道去冥界的路,但是天机不可轻易泄露。你需得陪我三载光阴,让我看到你坚决的诚心,方才能告诉你。” 初莲没有丝毫怀疑地信服了他,不仅点头答了一声好,并且还十分赞同道:“你做的很对,是应该慎重一些,绝对不能轻易告诉别人。” 东逸辰笑眯了眼。 他教她骑马,霜寒凛冽的仲秋时节,他搂着她的腰在郊外共乘一匹千金难求的汗血宝马。那马驰骋起来快如离弦之箭,呼啸而过的风猎猎刮着她娇嫩的脸,汗血宝马高高跳起跃过峭壁深渊时,她惊得转头扎进了他怀里。 他送了许多名贵的珠宝首饰给她,锦衣华服更是堆叠成沓。她穿什么都很美,心血来潮时还会跳舞给他看,舞姿翩然若仙,流衣宽袖身轻如燕,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是勾人神魂妙不可言。 他带她去皇城的勾栏瓦舍,那里整日上演着剧情跌宕的戏曲。她戴着面纱从包厢看向台中央,看什么都觉得新奇,觉得凡人真是不可思议。 他领着她去山林里打猎,活捉毛茸茸的兔子和小鹿带回家给她养,还送给她一对活泼的小狗崽。王府翠绿的竹林边,半大的小鹿温顺地蹭着她的衣裙,小狗在她面前欢快地打滚,她笑得比天际彩霞还耀眼。 此前的十几万年,初莲都没有像这几个月这么开心过。 腊月大雪纷纷落下,东逸辰揽着初莲的肩站在窗边,她被他用厚重的裘衣裹得严严实实外面还套了两层袄子,白嫩的手掌心捧着红砂暖炉,头上戴着毛绒的皮帽,脖子上围着宽厚的鹅绒长巾,倾城的小脸竟是只露出一双精致的眉眼。 初莲的声音闷闷道:“不就是看个雪,为什么要穿这么多。” 因为所有的花在冬天都格外脆弱,像初莲这样弱不禁风的花妖绝不能受一丁点严寒风雪。 但是东逸辰没有按心里想的回答,他轻佻一笑,语气很不正经地回答道:“穿的少也好,方便我脱下来。” 初莲红了脸。 他们两个每晚同塌而眠,盖上棉被纯聊天,不是东逸辰不想,而是他不知道会不会伤了她。 他命人从集市买来厚厚一打有关花妖的话本,从头到尾将每一本都研习透彻,他发现所有花妖和人都没有好结果,男人一旦对娇弱的花妖做过那种事以后,她们多半承受不住就这么香消玉殒了。 东逸辰心情沉重地将这一沓话本收好,他觉得自己就是活活憋死了,也不能碰初莲。 他只是喜欢她,并且想和她过一辈子,哪怕没有孩子。 冬去春来,九王府管家的妻子又生了个女儿,这位管家之前已经有四个女儿了,每一个都很是可爱,芝麻一般黑的双眼,糯米一样白的脸蛋,左右两边的头发盘起来的鼓包,像倒扣在脑袋上的圆月亮。 这位管家丝毫不在乎家里五个丫头片子没有一个儿子,逢人都乐呵呵地说又添了个可爱的小女儿。 初莲有一次在庭院里瞎逛时遇到了管家的妻子,她虽然还是不大敢和陌生人说话,却迎上前硬着头皮挡住她,问了一个困惑自己十几万年的问题。 初莲问:“小孩是怎么生出来的?” 管家夫人惊讶地将嘴张得老大,简直可以塞得下一个鸡蛋。 最后这位夫人还是拉着初莲的衣服,将生小孩的原理讲的十分清楚明白,直讲的初莲的一张俏脸都红成了熟透的苹果。 管家夫人有些不大确定,但考虑到她家王爷这么多年来就看上了这么一个姑娘,还是直白地问道:“难道王爷到现在,还没碰过你?” 初莲的小脸红的能滴出水来。 管家夫人见状不可置信道:“这怎么可能,王爷他分明最喜欢小孩。” 王爷最喜欢小孩。 到头来初莲就记住了这句话。 但她不能和他生孩子,作为三十六重天血脉纯净的神女,她和他的孩子必定是半人半仙。他们的孩子年满七岁的时候,就会因有仙骨无仙气而出现在凡尘镜里,再然后会被天后发现。 他们孩子的生死存亡,就凭天后的一句话。 初莲想,她如果有一个女儿,一定要百般呵护宠爱她,怎么能忍心让她被天后的手下带走。 初莲似乎已经忘记了最初和东逸辰的约定,她待满三年就应该启程去冥界找姐姐。 如今她心里的位置,已经被一个凡人给占满了。 这日东逸辰下朝回家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他先是和她一起吃了晚饭,而后陪着她溜了一圈马,期间初莲总是看着他若有所思,心不在焉以至于从马上掉了下来。 好在东逸辰眼疾手快接住了她。 当夜万籁俱静,他平躺在她身边忽然开口问道:“你原本的家在哪里?” 初莲来了这么长时间,他从没问过这个问题,她如实回答道:“我的家在天上,凡界的人如果修炼得法悟道成仙,也能飞到那里去。” 东逸辰静默半晌,猜到初莲约摸是个花仙。 他说:“再过几日,你便回家吧。” 初莲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怔怔地看着他问道:“你不喜欢我了吗.....为什么要赶我走?” 东逸辰也坐了起来,他伸手摸了她光亮浓密的黑色长发,指尖都因她的头发沾惹浓郁的莲花香,看着她在夜色中仍然华灿流光的美目,实在忍不住,靠过去吻了她的娇嫩的唇瓣。 东逸辰低声对她说:“突厥出兵来袭,我必须出战。但我们的兵力不到他们的一半,初莲,我不确定能否回来。” 初莲扑进了他的怀里,她拽着他的衣袖说:“你答应我一定要回来,我等你回来,你回来我就给你....给你....” 她的声音细若蚊蝇道:“我给你生孩子。” 东逸辰讶然了足足半刻,抱着她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初莲这次的声音变大了许多,东逸辰听的清清楚楚。 初莲说:“我可以做凡人的,我可以陪你一辈子,我可以给你生五个女儿五个儿子。” 但她没有对他说,如果要变成凡人,她得经历怎样彻骨钻心的痛。 她想自断仙骨。 东逸辰吻了她的额头,生平第一次这样郑重许诺道:“我会回来,等我回来。” 离别那日,初莲站在王府门口看着东逸辰戎装上马,仲春的柳絮和繁花绿的绿红的红,流莺栖杂树,芳草漫连天,她跑到他面前递给他一块平安符,上面绣着一朵艳绝的红莲。 她看着他一骑绝尘而去,却想不到他回来的时候不再是同一个人。 整个王府都得令尽最大能力照顾初莲,但她却在仆人的精心照料下莫名其妙地突然病倒了,而且病得十分严重。 只因她在东逸辰走的第三天,自断了仙骨。 为了一个凡人,甘愿放弃高高在上的仙阶,饱尝永世轮回之苦,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姑娘,怎么能有这么傻的姑娘。 初莲就是这样的傻姑娘,他对她三分好,她能有七分回报,他对她十分好,她可以连命都不要。 凡界不比三十六重天,哪里有丁点的灵丹妙药,初莲不仅断了仙骨还自散了仙气,每日千年老参和万年何首乌轮番进补下,竟然还苍白着双颊。 后来,缠绵病榻的初莲收到了东逸辰的信,他模仿天界的文字笔法给她写的信,这封信才是比灵丹妙药还管用的东西。 雁啼红叶天,人醉黄花地,芭蕉雨声秋梦里。 等到这一年深秋的时候,初莲已经可以下床了。 初莲整日待在东逸辰的书房里,她学会了人间的字体,她写给他的信,工整得像是出自人间翰林院典吏的手笔。 她没有权利动用官道的驿站传信,因而她把想对他说的话,都锁在了抽屉里。 第二年初冬,东逸辰真的要回来了,带着战场上运筹帷幄以少胜多的卓越功勋。 谁能想到拼杀激烈的黄沙场上他活了下来,而在凯旋的归途上,竟然生了场意外。 下凡除魔的荣泽云君彼时正同几位天将一起剿灭暴|动的群魔,他们一时失策放跑了群魔之首,而砍死多少小喽啰都不及灭了这个首领得到的功绩多。 荣泽云君手扶长刀而立,英俊过人的面容透着一股不容挑战的威严,他气势凌人地让几位天将立刻返回三十六重天报信,而他自己要独自追踪最为麻烦的魔怪首领。 然几位天将心知肚明,荣泽云君这是不想和他们平分战绩。 亲眼看着天将腾云回天界后,荣泽云君才去追捕那个漏网的魔怪。 时值星辉璀璨的深夜,打了胜仗的军队安营扎寨在返程的路边,这个漏网的魔怪一股脑钻进了东逸辰的帐篷里。 荣泽云君在帐篷外布了个厚实严密的结界,踏进帐内亮起白灯,看到提剑翻身跃起的东逸辰和站在他身后的魔怪之首。 天界的神仙伤害凡人乃是大忌,但急于立功的荣泽云君还是挥刀朝那个方向猛砍了过去。 东逸辰区区*凡胎,怎么抵挡得住上界天君要命的招式,他以剑支地妄图躲过那蓝光,却不想那蓝光会转弯。 荣泽云君杀了魔怪,也杀了一个凡人。 他耗费相当大的灵力抽出了这个死去男人的命盘,却发现这个名叫东逸辰的凡人男子,竟然还有六十年的寿命。 若是被冥界的至轩冥君发现此事,一本参到天帝那里去,他不仅保不住这次的功绩,还会被天帝降级。 荣泽云君掏出法器,把东逸辰的七魂六魄都装了进去,两个月后,这个男人的魂魄都会融尽在法器里,自此魂飞魄散三界难寻。 神仙的障眼法只对凡人有效,荣泽云君用障眼法化作了东逸辰的样子,他决定这样过上两个月,如此冥界的众生瀑布上看起来还是有东逸辰此人,还是一切正常的样子。 两个月过后,东逸辰的魂魄就会消失殆尽,连冥界的冥君都找不到他。 人声鼎沸的皇城。 初莲神女终于等来了心上人。 荣泽云君踏进九王爷府邸的一瞬,就看见红裙翩跹的绝色美人扑进了自己的怀里,那美人抬起头来双目盈泪地看着他,容色倾城的小脸勾人神魂。 一个凡间女子,竟然能生得这么美。 第19节 荣泽云君觉得她有些面熟,但又立刻否定,他怎么可能从前就见过卑微的凡人女子。 初莲俏脸微红,初冬时节她穿的明显有些单薄,小手冻得冰凉,不经意间碰到了荣泽云君。 不可思议的事就此发生,向来将初莲视若珍宝的九王爷东逸辰,当着管家与仆役的面.... 打了她一巴掌。 初莲捂着脸呆呆地望着他,美目迷茫,反应不过来地问道:“为什么要打我.....” 九王爷东逸辰说:“让你知道该有的规矩。” 那一天初冬下了场小雪,初莲在自己的房间里抱着东逸辰寄给她的一沓信发愣,信上的话缠绵婉转,每字每句都直白露骨地表现出浓到化不开的眷恋相思。 又过了几日,王府为东逸辰举办庆功宴,皇上赐了五个婀娜多姿的美人给九王爷,整个王府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初莲看着他左拥右抱,搂着那些万里挑一的美女,心疼的像是要生生裂开。 夜晚,荣泽云君回到了房间里,昏暗的灯火下,他看到床上的初莲漂亮得如梦似幻。 初莲坐在床沿,声音清澈好听:“我一共给你写了七十八封信.....你不在的时候小鹿小狗小兔子都很乖,你的海棠开了九次,每一次都被我画了下来.....我每画一幅海棠就更想你,每写一封信也更想你.....” 他走到她面前,她抬头望着他。 如果是真正的东逸辰,此时怕是不知道要如何疼她才好。 可是荣泽云君却粗暴地抬起她的下巴,紧皱双眉细细看她,目光扫过她绝色的脸,饱满的胸,纤细的腰,修长的腿,半晌吐出一句话:“脱了衣服,躺好。” 初莲呼吸急促地咬着唇,她双颊涨红美目含泪,她撅着嘴不再说一句话。 她真的生气了。 初莲咬了他一口,在他的手指处留下两排整齐的牙印,她咬完以后看到荣泽云君的眼神变得极其阴冷,像是要生吞活剥了她。 初莲开始道歉,但任凭她如何道歉,局面都没有任何好转。 他在这一夜极其粗暴地占有了她,毫无任何怜惜,疼得她胃里翻滚直恶心。他只是在发泄怒气,可后来又在她美妙的滋味里一度沉溺。 翌日大雪。 初莲茫然地站在窗边,窗外的景色还和去年一样,这雪还是纷纷扬扬铺天盖地,可是有什么似乎再也回不来了。 她不再主动去找他,缩在自己的小屋子里一遍遍看他曾写给她的信,她有话想说的时候就说给小鹿听,她把他书房里的海棠搬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可这王府是个捧高踩低的地方,家仆们很快就发现王爷对那位来历不明的绝色美女失去了兴趣。 初莲每日的参汤没有了,连一日三餐也常常是馊的。 严寒的冬日,她一个断过仙骨的神女,出生以来又最是怕冷,不要说手炉,就是连房里的炭火都被人收去。 皇上给了九王爷五个美女,那五个被安置在后院心如蛇蝎势要争宠的美人,每一个都想要初莲的命。 初莲就这样扛了整整一个月。 她昏迷在床上发起了高烧,管家的妻子看她可怜叫来了大夫,那大夫深深叹了口气,给她开了许多滋补的药。 还有.....安胎药。 管家的妻子出于女人的敏感,觉得战胜回来的王爷十分不对劲。她不懂得朝堂上九王爷高调挑衅的举动有什么背后的意思,她只是觉得像初莲这样的美人,这样他曾经碰一下都舍不得的宝贝,不应该被折磨成如今这副样子。 管家的妻子对九王爷甚至是自己的丈夫都瞒下了初莲怀孕的事,她偷偷给初莲喂了许多补药,终是拉回来两条命。 得知自己怀孕的初莲眼神变得很温柔,她摸着自己的肚子,一想到里面有一个小生命,长到七岁也不会被天后发现带回三十六重天任人宰割,就一点也不后悔自断了仙骨。 初莲心静如水地养胎,只是偶尔听到有关东逸辰的事,还是会怔然发愣,觉得那些浓情蜜意都遥远得像是上辈子。 又过了半个月,她开始昏睡并且常常做梦,梦里东逸辰一身玄色的长衣鲜艳得像是被血染红,总是带笑的俊朗眉眼密布浓郁的愁云,他抓着她的手一遍一遍地说:“初莲,快走.....” 他说:“初莲,离开王府......” 他说:“初莲,你不能有事......” 初莲初莲初莲,他声音沙哑地叫着这个名字,像是活着的时候唯一的寄托,死了以后唯一的挂念。 初莲惊坐而起,掌心冰凉的触感似乎还在,她俯身在床边剧烈地孕吐,抬头后真的看见了九王爷东逸辰。 不,这不是东逸辰,这是荣泽云君蒙蔽凡人的法术,可初莲看不出来。 荣泽云君见她呕吐起了疑心,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初莲侧过脸回答:“冻得想吐而已。” 荣泽云君见状不再管她,他再过十天就可以回天界了,那时东逸辰的七魂六魄都会被融化干净,只是昨夜他打开法器,竟然发现少了一个魂。 一个凡人的魂,竟然能偷跑出来,而且就跑到了初莲所在的房间。 荣泽云君一眼就看到了床帐后的魂灵,伸手抓过来后直接纳入法器。 被扯住的东逸辰拼尽全力靠近初莲,这是他最后一次碰到初莲的脸,可她.....感觉不到。 十天后九王爷东逸辰消失,与此同时当今皇上以谋反罪名通缉整个九王府的人,除了心灰意冷一早离开王府的初莲,其余人等无一幸免。 初莲带着自己养大的鹿、兔子和两只凶猛的狼狗在极其偏僻的荒郊安了身,她找到一个荒废已久的破房子。 又过了几个月,初莲生下了一个极为漂亮的女婴,她给这个女儿起名叫了了,因为了了,她又变得十分喜欢笑。 只是她的身体,却是每况愈下。 了了有时候会问到自己的父亲,初莲会和她说有关东逸辰的事,但是初莲觉得了了的父亲大概是死在了战场上,后来回家的那个人,她不认识他。 初莲出神地说:“你的爹要是回来接我们.....该有多好,他可以带着了了骑马,陪了了写字,给了了画画.....” 了了七岁那年,初莲怎么也想不到,家门口到底还是出现了天兵天将。 她只以为是自己仙骨没断干净,哪里想到问题出自了了的父亲。 天兵重伤了初莲,她抢不到自己孩子,看着家里的狼狗被天兵砍了一刀摔在墙边,呜咽着断了气。 初莲摔倒在家门口的水池里,池水淹过她耳际的时候,她恍惚间像是看到了东逸辰。 灯火阑珊,帘账纱幔,他轻吻她的额角,郑重许诺道:“我会回来,等我回来。” 晶莹剔透的泪水滑过眼角,没入那幽暗的池水,奄奄一息的初莲含着泪小声说了句..... 骗子。 东逸辰,你这个骗子。 ☆、第29章 秋河晓碧 彤云密布,仙雾起伏,三十六重天的天后毫无征兆地驾临歆芙公主府,甚至没有在之前同歆芙公主打个招呼。 金凤翅羽装饰的银丝裙摆在明亮宫灯的照耀下更显得耀目,天后抬手抚平华贵长裙上一条不显眼的褶痕,端坐主位背靠那青玉石的椅背,身旁的茶桌上放着一只褐黄色的信鸟。 这只生来擅长拟音的信鸟,不停的重复着令听者心惊的话:“把他杀了,剁碎以后喂给银尾白狮。” 信鸟十分尽职尽责,将歆芙公主的声音.....模仿得极为逼真传神。 荣泽云后面色平静地站在天后陛下的身后,她身着刺绣蛟龙游鳞的玫红锦缎长裙,精巧的翘角绣鞋上缀满润泽白亮的鲛人珍珠,左右手腕各戴一只价值连城的红玉玲珑镯,保养得当的姣好面庞像是不曾经历过丝毫岁月风霜。 荣泽云后在嫁给荣泽云君前,乃是当今天后唯一的贴身侍女。 当然那个时候的天后也不是天后,不然只有一个贴身侍女实在太没有面子了。 景瑶天女的脸色有些不同往日的苍白,她静静地站在荣泽云后的身边,柔嫩的十指反复绞着雪白的丝绸绣帕,百转柔情的含水明眸有意无意地看向天后陛下。 一众手持银刀的天兵站在花厅外围,坚厚的铠甲泛着令人心惊胆颤的寒光。 歆芙公主来到花厅以后,所见到的就是这么个阵仗。 她紧闭双眼深深吐出一口气,睁开眼后直视坐在主位的天后,姿态凌人地冷笑出声:“瞧这架势,是赶着来废了我这个公主吗?” 她抬手指着那桌上的褐黄色信鸟,宽大的芙蓉镶金袖摆晃出一阵金色波浪,声音里带着愤怒至极忍无可忍的颤抖道:“有人胆敢如此栽赃陷害我,我的地方又站满了持刀的天兵,你们到底把我当成一头任人宰割的猪还是三十六重天名正言顺的公主?” “歆芙,说话声音别这么大。”天后叹了一口气,柔声开口道:“你这孩子急躁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荣泽云后殷红的唇角上挑,额头上质地莹润的南海珍珠吊坠微微轻摇,语声不温不火地淡然接话道:“歆芙公主一向都是明礼的好孩子,最懂拿捏分寸,也知道什么样的事能做,什么样的事做了以后.....会有什么后果。” 歆芙公主冷哼一声,她拍掌两声以后,便有四个侍卫将要活不活要死不死的季九抬了上来。 季九身上的几处大伤均已被敷上了止血的良药,虽然是非比寻常的良药,但这药的效用也就仅仅是止血而已。 荣泽云后一看到心爱的大儿子被重伤成这幅样子,连眼角都僵硬了,她像所有心疼孩子的慈母一样急忙赶到他身边,柔软的丝绸手帕小心擦拭着季九头上豆大的汗珠,抖着声音问:“阿九,阿九,你怎么样了.....快和娘亲说句话.....” 季九疼得叫唤了一声,显然已经说不出来一个字,更没办法和他娘亲说上一句话。 景瑶天女泣不成声,她站在荣泽云后的身边,整张苍白的小脸梨花带雨显得好不可怜,声音极为悲戚低软地叫道:“哥哥.....” 歆芙公主坐在天后身边的位置上,端起青玉石的茶盏,眼角扫到花厅外围的天兵后,反手一摔将那茶盏重重惯到了地上。 她站起来面对天后陛下开口道:“儿臣今日第一次见到季九时,他已是这副样子。有个混账把他放在儿臣的院子里刻意栽赃,甚至模仿儿臣的声音传了信鸟。” 歆芙公主一脸的问心无愧,甚至是理直气壮道:“儿臣从未想过要对季九做什么,如果儿臣要做什么,绝不会留下任何把柄,更不会在自己的公主府里动手。” 她一指厅外的天兵,眼角上挑毫无畏色:“如果天后您执意要搜查公主府,干脆现在就来查,也好让旁人知晓儿臣的清白!” 闭目养神的天后陛下抬手挥了挥,她身边两鬓花白的年迈女官立刻会意,站到天后的身侧,手法颇为轻柔地给天后按揉太阳穴。 天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原本温吞和蔼的声音里已经多了些责备:“季九伤的那样重,你看阿瑶和她母亲多伤心,你这孩子怎么就尽想着自己。” 天后转过脸看向歆芙,手上的玳瑁护甲敲击灵玉茶壶发出清脆的响声,复又接着说道:“傻孩子,谁说这些天兵是要来查你的,当然是要去查那栽赃你的恶棍。” 歆芙公主攥紧双拳,带着冲冠的怒气说道:“这个下作的恶棍.....做了这样的事还想嫁祸于我....” 天后没有再接歆芙公主的话,她缓慢地站起身来,姿态优雅地走到双目赤红的荣泽云后身边,镶嵌金凤翅尾的拖地裙摆随云雾摇曳,尽显普通人见之难忘的奢靡与华贵。 跪在季九身侧的荣泽云后满脸泪痕地抬头看着天后,她虽然没有说一个字,但是眼中通天的怒火正在无声地熊熊灼烧,彰显着她势必要将伤害季九的所有鬼怪神佛都千刀万剐的决心。 相比歆芙公主喋喋不休的埋怨,荣泽云后这般不言不语的震怒才更为可怕。 天后安抚般地拍了拍荣泽云后的肩,轻声许诺道:“我会派个经验老道的仙医,去荣泽云海给季九诊病。” 荣泽云后伏地拜谢,只是低头时,她的眼神无比刻毒地瞄向坐在主位上的歆芙公主。 无论歆芙公主与这件事有没有关系,无论将季九害成这样的是不是歆芙公主,荣泽云后都已经将她记恨在心里。 只因季九乃是荣泽云后搁在心尖儿上的宝贝,荣泽云后以为所有不把季九当宝贝的人都有罪。 由三足金乌鸟拉着的乌木飞车上,荣泽云后和景瑶天女静坐于软榻,景瑶哭肿的双眼只顾着看她躺在毛垫上浑身发颤的季九哥哥,直到荣泽云后叫了一声阿瑶,她才转过脸泪眼汪汪地看母亲。 景瑶天女神情悲戚,乌黑的发髻略显松散,苍白的脸颊泪痕未干,看得荣泽云后又心疼起这个小女儿来,拉过她的手哄着:“阿瑶别哭了,下车把今日的事同凌泽说一说,看他能帮上什么忙。” 景瑶低头依偎着荣泽云后,一如所有粘着母亲的小女孩,声音楚楚可怜地颤颤道:“娘亲,你一定要找到将哥哥害成这样的畜生,百倍千倍的回报过去......” 第20节 荣泽云后拍着景瑶的后背,眼底布满通红的血丝,应声答道:“自然必须如此。” 景瑶顿了半晌才继续说道:“我一向以为自己与歆芙公主交情算得上好,却不想她原来这样嫌恶哥哥,甚至连伤药.....都只用了止血的.....” 景瑶的眼泪打湿了手中的丝绸白帕,一副还想说下去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的伤心模样。 荣泽云后抚着小女儿的后背,看向平躺在软毛垫上的长子,目中满含怨恨地接话道:“日后定有她好受的。” 景瑶闻言,明亮的双眸仍往下掉着晶莹的泪水,却是不动声色地勾唇一笑。 天后名经宴上歆芙公主扔给凌泽上神的绣球,天帝寿宴上歆芙公主声势浩大引人注目的金龙舞,还有歆芙公主送给凌泽上神之母的那串千金难求的翡翠项链.... 这些都让景瑶天女打从心眼里备感警觉。 她不止要掐断一切可能的苗头,而且一定要让每一个敢和她抢凌泽上神的仙女吃尽苦头。 即便景瑶天女已经与凌泽上神成婚三百年,她仍然觉得如今的幸福不够真实,并且唯恐有谁来破坏她的美满日子。 赤红的环蛇在软榻的角落里缠绕着一只褐黄色的信鸟,深红色的蛇信子不住吐出,发出沙沙的阴毒响声。 荣泽云后看向那只褐黄色的可怜信鸟,毫无怜悯地威胁道:“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你当时到底还看到了什么?” 天冥二界传信的信鸟分为两种,一种是法术所化的信鸟,无魂无心,只知道传信。 还有一种就是实实在在从蛋里爬出来,并且被鸟妈妈养大的小鸟,不幸被捉来当了传信的奴仆,基本等同于人界的信鸽。 这只褐黄色的信鸟便是属于后者,它有魂有心极其擅长拟音,被荣泽云后放在季九身边专职通风报信。 但我们可怜的小鸟真的被绿藤的巴掌给抽晕了,晕晕乎乎到记不清嗜血绿藤的模样,无法回答荣泽云后的问题。 直到赤红环蛇尖锐的毒牙咬上了信鸟的小脖子,它浑身一激灵大声叫出:“绿色的长着藤蔓和触角的怪物.....” 环蛇不想放过进嘴的猎物,仍旧一口咬了下去。 荣泽云后面容带笑,重复一遍道:“绿色的、长着藤蔓和触角的、怪物.....” 云海奔涌,浅风波动。 凌泽上神在那三足金乌鸟飞车落地的地方等着,在景瑶天女下车的时候,伸手过去牵过她的纤纤柔荑,而后见到被横着抬出的季九。 凌泽上神搂着景瑶说道:“我已经听荣泽云君说了大概,方才收到天后的信鸟,天后的仙医今晚便会抵达荣泽云海。” 他修长的手指将她松散的发丝搭上耳背,俯身轻吻她的额头,沉声宽慰道:“阿瑶莫担心,都会好起来的。” 景瑶低着头应和道:“是啊,都会好起来的。” 天界广烟神殿。 云雾缭绕的阴森暗室,珞姻上仙背靠石墙看着面前的仙医,白嫩的掌心处平躺着一个精致的瓷瓶,声音低脆悦耳地勾引着听者的耳朵:“在你去荣泽云海给季九治病前,我决定把这个送给你。” 这位风姿翩翩衣冠楚楚的仙医看着珞姻上仙和她的瓶子,终是笑出了声。 他说:“除了珞姻上仙您以外,再没别的仙家知道我从前是个树仙,上仙何必用这样的毒物控制我?” 俊朗不凡的仙医向前一步靠近珞姻,青衫袖摆皆沾着沁人心脾的药草味,只是他的声音却是十分暧昧不明道:“用别的东西,不是更好?”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这个礼拜三要入v了,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入v当天三更 入v以后我会努力日更,希望你们还能来看看我qaq 由于我的低产。。。一章大概只要一毛钱qvq所以求你们不要抛弃我 还有一件事。。。那个尘缘相思锁我重写的差不多了,下个礼拜就会更新复原解锁了,不过大改了,从我们的毛球挽挽遇到师父开始写起,依旧第一人称,冥君出场比较靠后 ☆、第30章 拂墙影动 年岁已久的斑驳石墙上悬着几盏青铜壁灯,洒下一片忽明忽灭影影绰绰的昏黄暗光。 容形俊俏的仙医靠墙而立,长眉若柳,身如玉树,青衣长衫风姿翩然,便是在这阴冷不见白昼的暗室里,都显得颇为闲雅清幽。 珞姻上仙站在这仙医的身边,手中精致的白瓷瓶泛着润泽的光晕,她拔掉了瓷瓶的盖子,瓶口处立刻爬出一只肉粉色的小虫。 纤长白嫩的手指拈着肉粉色的小虫子,珞姻上仙看着那衣冠楚楚的俊俏仙医道:“你怎么忍心叫它毒物,它听了得有多伤心......” 小虫子仿佛听懂了一般,委委屈屈地扭了扭,耷拉着脑袋看起来可伤心了。 珞姻上仙摸了摸它的脑袋,才继续说道:“虽然它确实是用广烟神殿的蛊虫培育而来的品种,但现今只吃腐肉,吃东西又总是很快,我想着是不是能用在处理*伤口上,造福一下仙友.....” 小虫子羞答答地甩甩头,偷偷望了一眼近在眼前仙医大人。 仙医大人轻笑出声,他接过珞姻上仙的白瓷瓶,将这只虫子重新装进了瓶里,方才回话道:“我们上仙好本领,竟然能将那凶猛的蛊虫.....调|教成这般柔顺的样子。” 小虫子安安静静地缩在白瓷瓶里,闻言想到自己被地狱鬼火驯化调|教的过程,洒下一把辛酸的热泪。 仙医大人收好了白瓷瓶,莞尔而笑道:“你送我这只虫,定是知道了我近来的难处。” 手中刺绣百花的锦纱团扇微挡了绝丽的脸颊,珞姻上仙低下头浅浅一笑,她确实知道他近来的难处。 三十六重天的五位天将已经奉命前往暗黑森林除魔,除了建夜天将外的每一位,都带上了自己的亲兵队。 只是今年的魔怪僵尸似乎比往年要狂躁凶残得多,竟然将天将们骁勇善战的天兵卫队伤了个彻底,许多重伤到危在旦夕的天兵被连夜送出了暗黑森林。 这些重伤的天兵们被送到了擅长治疗外伤的几个仙医那里。 三十六重天的仙医治病,讲究精准完美,讲究入木三分,从来不管用的药材有多珍惜,更不管施的法术有多耗费精力。 于是这些天界久负盛名的仙医们很快就发现,他们倚重的完美医道不能完美地治疗重伤的天兵,只因送来的天兵数目过多,每一个的身上被魔怪撕咬出的疮疤又总是在极快地生长着腐肉,仙医们□无术不大能照顾得过来。 所以这只吃起腐肉来不仅迅猛非常而且不知道饱的小虫子,绝对是送给仙医们的一份大礼。 但是眼前这位玉树临风的仙医大人在收了这样的大礼以后,却还显出一副不满足的样子。 他走到暗室的门口,拉开那笨重的石门,转身看着珞姻上仙道:“我可以按你的要求,让季九的病好得慢一点。但你只用一条虫子就想收买我,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 珞姻上仙低下头像是在思考,她思考了一会走到他身边开口问道:“沉枫仙医,你是想要广烟神殿特制的肥料?还是想要埋在竹林下的千年花蜜酒?” 沉枫闻言随手拢了个巴掌大小的厚实云团,将那绵白的云团搓圆揉扁,捏成了小猫的形状。 这只由云朵捏成的小猫,无论体形还是神态,都像极了珞姻家的泥巴。 他将这只三两下便捏成功的云朵小猫递给珞姻,既像在开玩笑又仿佛认真地问道:“你比肥料还能滋养我,比花蜜酒还要醉人,珞姻上仙,我能不能要你?” 话音刚落,绵软的云朵便被珞姻上仙一手捏坏了,那只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的小猫顷刻散成了缥缈无状的虚浮云雾。 仙医大人回过头来看到那团散开的云雾,抵在石门上的手指一僵,随即唇角上挑,笑得清雅动人道:“上仙莫恼,我方才在开玩笑。” 日影偏斜,凉风微起。 浅杏色的落地纱帘随风而漾,半大的小猫趴在光洁发亮的白砖墙边,用它带着粉色肉垫的爪子去挠那纱帘的飘逸边角。 泥巴挠的正起劲,就看到了朱红高门处白衣翩然若流云的修明神君。 圆溜溜的大眼睛闪闪发亮,火辣辣的目光于这一瞬完全锁在了修明神君的身上,它挠纱帘的动作停了下来,两只肉垫爪子十分自然地叠搭在一起,毛绒的长尾巴有意无意地左右摇晃,做出一副世间属我最可爱的模样。 泥巴发现,每当它使用萌爆的叠爪技能时,它的主人珞姻上仙一定要紧紧抱住它,然后肆意揉它的小爪子。 所以泥巴常常在没有人的僻静角落里刻苦练习叠爪。 它希望自己能将叠爪技能练到炉火纯青,有朝一日可以让修明神君也拜倒在它一击必中秒杀路人的叠爪神技下。 可惜修明神君根本没注意到墙角边的小猫和它端端正正叠在一起的小爪子。 夹杂云雾的清风吹过镌刻神君银纹的翩然白衣,傍晚的斜阳透过窗棂映照他修长挺拔的身形,在凉木地板上划出笔直幽深的长影。 他径直走到他家珞珞的身边,坐在珞姻身旁的凉木藤椅上,拉过她的手牵到薄唇边轻缓落下一吻。 一打厚重的账本及数表整齐地堆叠在案桌上,连带着摊放了若干广烟神殿的折本,整个空旷的内殿,安静到可以听见细针落地的声音。 珞姻上仙趴在这堆账本折本中,乌黑柔顺的浓密长发轻柔铺散开来,白里透红的粉嫩脸颊紧贴着凉木桌面。 珞姻上仙她......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修明捏了捏她柔若无骨的手,见她还没有反应,语声低沉温润地叫了一声珞珞。 珞珞抬起头看向坐在身边的修明,清亮的深棕色美目带着尚未睡醒的迷蒙,浓密纤长的睫毛微颤,低着头打了一个哈欠。 修明起身将珞姻打横抱起,朝着内室的高床走去,他把她放在床上盖好柔软的蚕丝被,温润修长的手指又摸了摸那张绝丽无双的小脸。 被刀剑磨出薄茧的指腹十分贪恋滑腻如凝脂的雪肤,但修明神君只摸了两下,就收了手。 再摸下去,他就忍不住了。 珞姻上仙刚沾到枕头就睡昏了过去,这几日她不分昼夜颠倒黑白,总是在伏案奋笔疾书,将本月甚至是下个月有关广烟神殿的事物都处理到不剩下多少。 她打定主意要去暗黑森林,但又不确定到底会去多久,因此在去之前,想把广烟神殿能解决的事都尽快解决,以免回来的时候积压成堆。 于是这几日,神君殿下发现他家珞珞比他还忙,他总是看到她端端正正地坐在案桌前,或者校准帐务,或者批改折本,甚至连吃饭的时间也省了。 更不要提睡觉的时间。 开荤没多久的修明神君忍得有些内伤。 但修明神君既没有问珞姻上仙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勤勉,也没有制止她不知疲惫的连夜赶工,他只是搬了把椅子坐在她身边,每逢她困顿无措时,才恰到好处地点拨一二。 然后趁着他家珞珞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以异乎常人的变|态速度极快地解决掉需要复杂计算的账本和数表,若然无事地将瞬间清算完的东西整齐地堆叠在一起。 珞姻上仙时常微蹙黛眉,翻着已经批注过的某一个账本看向修明神君,十分不解地问道:“这个已经看完了吗,为什么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修明神君总是拉过她白嫩的小手,温润修长的手指反复摩挲着她的手背,语重心长地解释道:“因为你太累了,才会记不清。” 珞姻上仙总是相信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第一更 ☆、第31章 天风陨霜 时值黎明初晓,三十六重天的明媚日光已然普照,藏蓝色的苍穹万里无云,泛着白光的浩瀚结界一望无际,将广袤且连绵起伏的森林完完整整地囊括在内。 珞姻上仙的面前,正是让天界众仙谈之色变的暗黑森林。 包围暗黑森林的上古结界加起来共有三层,从里到外一层比一层结实严密,要想进去倒是十分容易,不过若想从那森林里出来..... 就必须用到天帝的通行金牌。 珞姻在暗黑森林的第一层结界外停驻了片刻,抬步后几乎是毫不费力地穿过,在踏入暗黑森林地界的一瞬,她感到原本光亮明丽的世界,都仿佛在刹那间阴沉冷凝了下来。 潮湿泥泞的土地混杂着*落叶的气息,笔直高耸的树木接连成片,甚至于抬头以后怎样努力都看不见天,饱经沧桑的棕褐色树皮上长满了幽绿发黑的青苔,整个森林内,都没有一丝一毫属于仙境的云气。 更不见朗朗乾坤的清明日光。 第21节 泛着乌黑的暗绿树叶交错密布,树叶上连绵曲折的黑色纹路看起来很是阴森诡异,偶尔林风拂过,吹得那茂密的树叶沙沙作响,咔崩一声后,便会断下一截僵硬干枯的枝桠。 珞姻上仙在这样的地方心无旁骛地前行,踩过一大片断枝残叶,她必须走到整个森林的最深处,只有那里才有她想要的东西。 她要往前走,无论在这路上,会遇到怎样森然可怖的妖魔鬼怪。 穿过第二层结界以后,她看到森林内那些枝叶的颜色似乎变得更黑了一些。 树干上除了爬满浓密的青苔以外,还遍布着数之不尽的枯黄藤蔓,这些看起来枯败的藤蔓像是深深扎入了树皮之内,每一个紧紧缠绕在树干上的枝条都仿佛奔涌不息的脉搏,枝条一张一弛极有规律地收缩着。 这些枯黄的藤蔓,靠吸食树干的养分生存。 它们原本应该吸食会跑会跳的活物,而不是疯狂地扒着静止不动的树木,它们会沦落到如今的样子,只能说明一点..... 能在地上跑的活生生的动物,暗黑森林里已经没有了。 珞姻停下了脚步,她听到远处有一阵极为痛苦的嘶鸣声,随后是翅膀奋力挣扎狠狠击撞地面的沉闷声响。 茂密树林的静谧在此时被打破,一众头顶发红的纯黑大蝙蝠在树木间急速穿梭,栖息在树杈枝桠上的乌鸦兴奋地啼叫,挥着翅膀拍打枝杈,落下灰黑的羽毛和几片暗黄的树叶。 珞姻闻到了血的味道,黏腻而腥稠的......新鲜血液。 她的脚底悄无声息地聚拢了一层薄薄的云雾,腾空而起直抵高耸的黑绿色树杈。 她挥手做了个透明的结界,将那些发黑的茂密树叶轻缓地向上推,而后蹲在那树杈处,向远方望去。 珞姻上仙选的这棵树,算得上是周围这一票树里最干净的一棵,看上去灰尘比较少。 几条红黄相间的蝰蛇就缩在珞姻上仙的身边,因为撞不破笼罩珞姻的结界而高扬起蛇头,一副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好攻击的模样。 在这些蝰蛇之后,还有一条墨蓝色且长达几丈的粗壮巨蟒,它环绕着结实的身体牢牢盘踞在树干上,漆黑的双眸目不转睛看向珞姻。 珞姻上仙似乎一点也没察觉到身后的危险,她蹙着黛眉看到密密麻麻的纯黑大蝙蝠朝着同一个方向飞去,那里有一匹受伤的.....天马。 天马的一只雪白翅膀显然已经被折断,另一只翅膀无力地垂落在一边,侧卧在泥泞的土地上,蹬着四条壮实的马腿,不住地发出惨烈的嘶鸣声。 它的后背上,泱泱流出的红色血液已经染透了雪白的马毛。 天马性情温顺柔和,长着一对羽毛洁白的翅膀,就连吃草料的时候发出的声音大一点,它们都会感到非常不好意思,要低下头害羞一段时间,才能继续吃草。 所以暗黑森林绝对不可能自己生出天马这种东西。 这只卧倒在地的雪白天马,只可能是斩杀魔怪的天兵天将们带进来的,然后出于某种原因,被遗弃在了这里。 珞姻上仙侧过脸,她有些看不下去它的惨状。 随即沉重的脚步声传来,方才落在天马四周等着它死了以后吃腐肉的蝙蝠,立刻散了个干干净净。 珞姻静静地望着那脚步沉重背影硕大的怪物,这怪物浑身漆黑通体生满长毛,散发着极重极浓厚的魔气。 这是一只年轻力壮的魔怪。 墨蓝色的巨蟒静默地匍匐前行,毫无声息地撞破了珞姻的结界,然而这只巨蟒破结界的方式极有水平,甚至于在开口处只够他自己独自进入,而在进入之后.... 珞姻的结界又完好无损。 几条想挤进结界的红黄蝰蛇对着结界默默流泪,它们只是想咬一口树杈处那位充盈仙气的美人姐姐,为什么这么小的愿望都不能实现。 在那条墨蓝色的巨蟒爬进结界的一瞬,珞姻上仙就已经感觉到,寒光一闪,她的手上便多了一把纯银的尖锐匕首。 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靠近以后,珞姻上仙抬高匕首转身扎了过去。 她纤细的手腕却被带着厚茧的手紧紧握住,然后被不容反抗地别到了她的背后。 珞姻上仙的身后哪里有什么墨蓝色几丈长的巨大蟒蛇,只有衣衫不整的建夜天将,他和她靠的很近,她的额头几乎挨着他的下巴。 珞姻的声音里带着三分调侃,极低的小声说道:“原来你.....是一条蟒蛇?” 建夜天将揽过她的肩,握在她手腕上的力道加重,沉声回答:“不要说话。” 在雪白的天马身边打转的魔怪总是不离开,它伸长脖子向四处张望,每每移动一步,都会让周围的树枝被震下一些落叶。 这只魔怪,方才闻到了浓郁的仙气。 几只面目苍白的僵尸极快地蹦跳到魔怪身侧,它们相互交流了一会,才转身离开此地。 珞姻这才注意到,建夜大人似乎是受了伤。 他胸口处流出的黑血似乎是已经干透了,深蓝色的衣袍紧紧附着在伤处,从衣襟破裂的开口往里看,隐约可以猜出这伤的严重。 建夜大人松开了珞姻的手腕,他后退了一步单膝跪在了枝干上,清冷的俊脸仍旧没什么表情,墨蓝色的耳钉反着幽暗的深光。 他的声音比平日里还多了几分严肃冷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回去。” 珞姻上仙浑不在意地一笑,白皙纤长的手指玩绕着几缕乌黑柔顺的长发,看着树底下那片潮湿泥泞的土地答道:“我进都进来了,拿不到想要的东西是不会回去的。” 素来话少不多言的建夜大人,静默片刻便开口道:“暗黑森林的第三层结界破了,你不能继续走。” 他将手里的天帝准行金牌递给她,像是不知道这东西有多贵重,低声继续说道:“你拿着它走出结界,有多远滚多远。” 珞姻看着那闪闪发亮的准行金牌,有些不可置信地抬眸看着建夜,憋了半天才说出来:“你的伤是不是很重?” 建夜挑眉没有答话。 珞姻上仙嘿嘿一笑补充道:“凡人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以为在快死的时候,无论神仙还是人,都会变得比平常善良许多。” 她拍了拍他的肩,仿佛熟稔已久的好兄弟,声音十分轻快地安慰道:“我身上带了些上好的草药,而且也略通医术。莫要害怕,这个伤虽然有点重,也能被我治好的。” 她的话音才落,整棵树都开始剧烈至极地摇晃。 珞姻和建夜同时往树底看去,几只雄壮威武的成年魔怪一齐撞击着粗壮的树干,不远处还潜伏着几只蠢蠢欲动僵尸。 珞姻上仙很是惊讶,剧烈的震颤中,她偏过头看向建夜,莞尔而笑开口问道:“你们天兵天将在这里待了五日,魔怪是越杀越多,越杀越厉害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32章 千岩竞秀 沉重的森寒长剑于赫然间突兀毕现,建夜大人扛着重剑跳下高耸的枝桠。 原本在摇树的几只魔怪围绕着建夜一拥而上,阴暗的树林里蝙蝠和乌鸦交替飞过,传来翅膀拍打的声音和魔怪沉闷的吼叫声。 珞姻上仙静坐在树杈上,碧青色的长裙裙摆随着过往凉风轻轻飘荡,她从树杈往下看,时刻关注着战况,偶尔也瞥眼看看那些躲在树丛里的僵尸。 建夜天将显然是不能久战,他身法极快地闪过那些魔怪,手中长剑化作暴怒的蓝光曲折扫过,将它们统统切成了几段。 建夜大人处理这几只魔怪的手法绝对称得上狠辣干净,他拖着染血的长剑站在这些魔怪的身边,清冷的眉眼中看不出分毫波动的感情。 他胸口处的伤再度崩裂开,流出的沉沉黑血浸染上深蓝色的长衣。 远处预备打道回府通风报信的几只僵尸正欲转身逃命,却发现它们的面前多了一道透明的屏障。 带着倒刺的碧绿藤蔓突然缠上它们僵硬的四肢,红黑交杂的赤焰鬼火从它们的脚踝往上缓慢且安静地灼烧,透明的结界渐渐缩拢,将烧僵尸烧出的漆黑烟雾全然包裹,整个杀戮都在不引人注意的悄然中无声无息地进行。 坐在树杈上的珞姻上仙低着头,缓慢地揉弄着掌心的一团鬼火,对那团在掌心跳动的火苗说道:“我数一二三,你就把它们都烧成灰好不好?” 红黑交杂的烈焰火苗跃动得更欢实,仿佛对烧成灰这件事有种特别的期待。 珞姻上仙抬起头,她深棕色的瞳眸此时竟变成了刺目的鲜红,颜色比那鬼火的红光还艳丽灿烂,尖锐的长指甲抵着那饱经沧桑的树干,往下一划开口道:“一、二.......三” 树丛里的几只僵尸,于刹那之间被缠绕全身的鬼火给烧成了灰烬。 建夜天将收起长剑,背靠着一棵密布青苔的繁茂高树站得笔直,看着站在他面前的珞姻上仙,不改初衷地低声道:“这里很危险,你应该回去。” 珞姻上仙绕着他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他跟前,低脆悦耳的声音轻缓道:“我猜你大概是中了僵尸的尸毒,只是为什么会以刀伤的形式,出现在心口这样关键的位置.....” 她两手背后叹息一声道:“难不成是不经意间,被熟人暗害?” 深棕色的灿然美目灼灼生华,精致难描的俏丽眼角微微上挑,珞姻上仙的语气饱含同情怜悯,但又十分耍贱欠揍道:“在这暗黑森林里,建夜大人的熟人除了天兵就是天将,不知道他们中的哪一位竟然这么猪油蒙心敌友不分,胆大包天地捅了大人你一刀......” 建夜大人听了这话,依旧没什么表情。 珞姻上仙向前迈了一步,踮起脚尖靠在建夜耳边,过往凉风吹过,馨甜馥郁的莲香沉静无声地悄然蔓延。 他听见她轻声问道:“天帝派出的五位天将里,是不是有一个叛|变,转而投诚了魔怪?” 珞姻上仙在进入暗黑森林后觉得事态有些不对劲,只因暗黑森林自古以来便被三层厚密严实的上古结界包裹,而天兵天将从来都只会在最里层和最外层的结界之间除魔.... 可她在踏入第二层结界的一瞬,就察觉到周边有许许多多躁动不安的魔怪,远处僵尸跳动的声音更是接连不断,更不用说第三层结界内会是怎样危险混乱的状况。 天兵天将已经在暗黑森林里待了五天,他们不应该仅仅收拾出来这么个结果。 唯一的解释,就是有天将.....投靠了敌对面。 再联想到被源源不断送出暗黑森林,交由仙医们治疗的那些天兵,珞姻上仙觉得整个除魔事件,似乎都隐隐透着股阴谋的味道。 林中轻风吹得艳绝美人青丝微扬,她静静地看着他,似乎非要得一个真实的回答。 建夜素来偏冷的声线低沉道:“若说除我以外的四个天将都向着魔怪,你信不信?” 珞姻闻言一愣,随即缓缓拉开手中的乾坤袋,对着他粲然一笑道:“我当然信,你说你也向着魔怪我都信。” 她在那乾坤袋中反复摸索,终于掏出几捆草药外加一瓶凉膏。 珞姻上仙将草药和瓷瓶都交到了建夜天将的手上,双手一摊解释道:“如果你相信我不会害你,就把这药膏抹在伤口处,把这些药草.....干吃掉。” 她又重复了一遍:“没有药丸了,但我保证干吃的效果是一样的。” 建夜大人拿着这些草药和瓷瓶,看着她没有答话。 当夜白雾漫开,林中晚风极凉。 躺在树丛边奄奄一息的天马甩了甩自己的尾巴,在濒临死亡的这一刻,这匹雪白的天马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呢? 天马想到了小时候吃过的嫩草,还有吃草的时候它的母亲教它怎样不发出声音,它想到自己的主人从混居的马舍里把自己领出来,领到了洁净宽敞的大马厩。 它的主人是个二等天将,对它一直非常好,而它也一直很听话,就连吃草的时候都想着要给主人省钱,从来没有真的吃饱过。 马的心思都很单纯,就算长了两只会飞的翅膀还是那么单纯,它就是想不通为什么主人不要它了。 轻不可闻的脚步声响起,它睁开湿润的大眼睛,只看见碧青长裙的绝色仙女。 珞姻上仙蹲在天马的面前,掌心处有五颗完好无缺的药丸,她摸了摸它的耳朵声音轻柔道:“你中了僵尸的尸毒,必须要吃药。” 没错,珞姻上仙的手里既有解除僵尸尸毒的五粒药丸又有几捆子草药,但在她的心里,长翅膀的小天马显然比建夜天将要讨喜。 所以她把咀嚼困难的草药给了建夜大人,把便于消化的药丸给了小天马。 珞姻上仙将那药丸塞进它的嘴里,捏了它的耳朵继续说:“再痛也必须咽下去。” 这匹天马性情比一般的天马还要柔顺听话一些,它听了珞姻的话以后,真的很努力地把药丸都咽了下去。 它固执地认为主人不是抛弃它了,只是从头到脚整了容,然后变成了非常漂亮的小仙女。 第22节 所以在这匹天马的心里,珞姻上仙就是将它养大的主人,它病好了以后一定要跟着主人,再不能把她跟丢了。 它沉沉入睡,身边浮起一片碧绿的结界。 珞姻上仙给它包好结界以后,转身就看到了身形魁岸挺拔并且扛着重剑的建夜天将。 建夜大人的薄唇边......还叼着半截草药,不过看上去一点也不像草药,倒像是抽了一半的烟卷,因而显得有点痞气。 珞姻上仙生平头一次觉得很尴尬,她猜想自己给小天马喂药丸时建夜一定已经站在她身后,建夜的身上只有缥缈的仙气,脚步又那么轻,不注意的话真的无法察觉到。 她已经做好准备被天将大人打一顿,并且绝不还手。 建夜走到她身边,拉过她的手往石洞里走。 珞姻上仙猜想建夜是要在石洞里把她打一顿,想想这样也好,至少被打倒的时候不会沾上满身的泥土。 建夜将她领回了石洞以后,从袖口拽出天帝的通行金牌,他把那金牌塞进她胸前的衣领里,对方才珞姻用药丸喂天马的行为没有丝毫埋怨和评价。 他说:“你就这样走出结界,回广烟神殿。” 然后建夜大人的目光扫过她丰盈饱满的胸,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让人当场喷血的话。 建夜天将说:“这上面放东西挺好,掉不下去。” 珞姻上仙满脸通红,就连粉嫩粉嫩的小耳朵尖都染上了一层通透的粉色,她心底愤懑地觉得她一定是被调|戏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谢谢大家 ☆、第33章 蒹葭苍苍 清岚腾腾,水何澹澹,云霓竞明灭,融风拂晨霄。 仙雾缭绕的天界华棠神域,几位年轻的星君愁容满面,唉声叹气。 他们面前用来演算的稿纸已经堆砌成了厚厚的一叠,然而这些努力,对解决当下的问题,却是一点帮助也没有。 归华棠神域监管的事务有很多,比如上古乾坤封印是否稳定,下界凡人的命理是否顺应天道伦理,以及每一季的万千繁星是否正确偏移。 而这几位星君,正是负责校准这一季的星宿。 然他们发现,向来安分守己的菱智星,竟然莫名其妙地转向了西北方,与光晕幽暗的红矮星诡异交叠。 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乃是在几万年前..... 震荡三界生灵涂炭的群魔暴反时。 彼时天人冥三界处处乌云蔽日,骤雨疾风寒霜暴雪交替而现,昏暗阴沉的苍茫广宇上,菱智星与红矮星交错重叠,恍若一体。 几位星君稍事商量,觉得目前的状况已经超过了他们能掌控的范围,于是放了只传给修明神君的信鸟。 初阳破晓,黎明微照。 修明神君在接到信鸟的一瞬,就离开天帝的书房返回了华棠神域。 以玉为神琼华雾凝,白衣翩然青蔼流云,三十六重天的修明神君,无论站在哪里,都可以被画成一副勾人神魂的妙绝丹青。 几位星君在见到他们朝思暮念的修明殿下以后,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怕了。 修明摊开星君们堆砌在案桌上的演算稿纸,云雾浮动后,半人高的乾坤星相仪骤然出现,复杂繁琐的星宿轨道形形□□重重叠叠。 几位星君的心情十分紧张。 他们巴巴地望着案桌上的乾坤星相仪,看到万千星宿的偏移轨迹飞快地一条条消失殆尽,看起来甚至像是百千条同时消失。 他们的修明殿下,每次都是用这般不可思议的神速清算完所有的天相星系。 每每消失一条轨迹,就说明这个星宿的偏移是没有问题的。 操纵星相仪的神仙心算有多快,这些轨迹就消失地有多快。 刚开始这些星君们也会落寞地想,既然神君殿下修整星宿如此之快,如此不合常理之变|态,还要他们做什么,真是好自卑好心塞。 白驹过隙,岁月流逝,这种自卑和落寞渐渐演变成了对神君大人的盲目崇拜。 眼下盲目崇拜修明神君的几位星君们,看着那一条条消失的星宿轨道,觉得菱智星和红矮星勾搭成奸根本就不是个事。 然而所有轨迹消失之后,乾坤星相仪上的某个位置却倏忽一闪,乍然浮现了一条笔直的轨道。 镌刻神君银纹的白衣袖口拂过桌沿,温润修长的手指抵在那灰暗不分明的轨道上,修明殿下的声音低沉平静道: “天界有魔变。” 几位星君愣了半晌,回过神来看到神君大人已经踏出了门槛,他们一路撒丫子狂奔,拼了命地追过去,急急忙忙地问道:“修明殿下,天界魔变来临,依殿下的意思,我等是否应该做些什么....” 修明说:“一切如常。” 若是天界魔变来临,必定会有一波接一波的狂躁暴|动,而这些暴|动的开始,只会发生在暗黑森林。 但他家珞珞....还在那里。 不管她在哪里,他都不会让她有事。 浓荫密布,寒气凛然,这里是三十六重天一望无际的暗黑森林。 折断了一只翅膀的雪白天马亦步亦趋地跟在珞姻上仙身边,珞姻上仙走一步它就走一步,珞姻上仙停下来它就停下来,上仙如果回头看它,它就甩着雪白的尾巴低下头使劲害羞。 提着重剑的建夜天将站在珞姻身边,一路上没有说一句话,但在看到眼前的结界以后,他背靠着一棵粗壮乌黑的老树,清冷的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地说道:“果然不是在往外走。” 他似乎并没有一丝被骗的愤怒,左耳上墨蓝色的耳钉泛着幽暗的灰光,看着面前身姿容色皆是艳绝倾城的天界第一美人,言简意赅地说道:“骗子。” 这声骗子,让珞姻上仙着实呆了一瞬。 昨晚在石洞里,珞姻觉得他真的好烦,老是让她带着通行金牌走出暗黑森林,且不说她草木本源的灵脉十分特殊,走出这个结界根本用不着金牌..... 而且她也根本不想回去好吗,老是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她身上真是神烦。 于是我们的珞姻上仙虚与委蛇地说道:“明日我就返回广烟神殿,因为我是广烟神殿的掌宫主神,能听懂所有花草树木的低语,所以我能找到一条最短的走出暗黑森林的路。” 她下巴微扬,美目流转生辉,丹唇轻启道:“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多谢你的通行金牌。” 建夜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听到她说分道扬镳这四个字的时候,心里有些不大舒服。 想到珞姻上仙要一个人走出暗黑森林,他静默半刻便这样说道:“我陪你走到第一层结界。” 他打算看着她走出暗黑森林,再返回暗黑森林斩杀魔怪,他的职责所在就是服从天帝的一切命令,即便失去性命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却不料珞姻上仙哪里是那种乖乖听话的小姑娘,就算建夜天将和长着翅膀的小天马都紧紧地跟着她,她也好意思把他们两个伤残病号..... 带到暗黑森林的第三层结界处。 珞姻上仙当真是好狠的心。 但是被珞姻上仙这样对待的小天马一点也不难过,它只知道这一路上主人看了它好多次,还摸了它受伤的翅膀,捏了它的小耳朵,喂了它几捆小嫩草.... 虽然小天马因为想着要给主人省钱,还是舍不得吃饱,但它即便饿着肚子也觉得自己可美满可幸福了,因为它又是一匹有主人的马了。 而且....而且.....主人还长得这么漂亮。 它又害羞又高兴,连周围有僵尸跳过有魔怪被杀也忘记害怕了。 而被珞姻上仙这样对待的建夜大人也不难过,不过可能是因为他并没有难过这种感情,从未体会过什么叫难过,除了将天界第一美人划等号到骗子,他没有什么其它的感想。 有那么一点微妙难察的感觉,似乎是因为可以继续和她待在一起,而有那么一点的愉悦。 但这种感觉太过细微,甚至连建夜本人都没有发现。 他不再告诫珞姻上仙必须走出暗黑森林,返回广烟神殿,他已经看清现实,明白珞姻上仙无论如何不会在这个时候回去。 踏进第三层结界以后,展现在建夜天将和珞姻上仙眼前的,才是整个暗黑森林.... 真正的样子。 藤蔓是血红色的,像极了垂死病人眼底的红血丝,一根一根一条一条地挂在浓黑色的树枝上,巨大的蝙蝠来回低飞,发出可怖的切切声响。 每一棵长在树底的深黄杂草,顶端都开着小孔,一旦有某只蝙蝠或者乌鸦经过,这些草就疯狂地附着在它们的身体上,如嗷嗷待哺的婴孩吸吮母亲的乳汁,将这些会飞的蝙蝠亦或乌鸦..... 活生生地、吸成肉干。 珞姻摸了摸小天马,给它的脖子挂上了金丝线穿过的天帝通行金牌,把它推出了第三层结界,低声细语让它在第三层结界外乖乖等着。 小天马一直很乖,它就静静地站在那里,不等到珞姻出来,绝对不会走。 建夜问了一句:“你怕不怕?” 珞姻上仙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回答:“这样的情景,在我看来,还不算可怕。” 当然不算可怕,这有什么可怕的。 只要注意一点不踩到那些深黄色的杂草,用结界破开血红色的藤蔓,杀掉每一个遇到的僵尸与魔怪,整个暗黑森林,有什么好怕的。 比起鬼火终日不停,从皮肤烧到骨头的十八层炼狱,百鬼夜行哭号连天,万箭穿心刀剑不眨眼的十八层炼狱,暗黑森林..... 它根本什么也不是。 珞姻上仙和建夜天将步履静然地朝着暗黑森林内部走去,每次脚落地,都分外小心谨慎,确保不会踩到任何一株深黄色杂草。 珞姻越往里走,越觉得自己的前方有数之不尽的魔怪狂群。 但她又觉得这不合理,她在进来之前已经收敛了全部仙气,就连红莲体香都几不可闻,而她选的方向也属于少有鬼怪的幽深捷径。 按理来讲,不应该有这么多魔怪等着要她的命。 她回头一看,见到建夜立刻就明白了问题所在。 建夜的身上带着僵尸的尸毒,她给的药尚未发挥全部药效,眼下她带着建夜一起进来,就像带着个僵尸似的,人家魔怪能不知道吗。 不过看建夜那没表情的脸,珞姻上仙觉得,他有一些模仿僵尸的天赋。 结界外的小天马忽然悲鸣一声,珞姻转过脸暗黑森林的第三层结界外,数十只魔怪将小天马团团围住,把它放在地上的小嫩草踩成了稀烂的泥块。 凶猛的利爪眼看要撕裂它,雪白的翅膀一边单飞,竟然也躲了过去。 建夜挥剑往前劈去,珞姻上仙转过身看到面前奔涌而出成百上千的凶残魔怪,每一个还都穿戴着..... 天兵的装备。 第三层结界外小天马觉得自己要挂掉的时候,看到白光一闪,所有魔怪都变成灰了。 它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见一个高挺俊朗白衣翩然的身影,瞬移进了第三层结界内。 百千庞大魔怪的奔跑让地面都在震颤,乌鸦齐飞蝙蝠嘶鸣,猩红色落叶飘荡漫天。 珞姻的手里缓缓出现一条地狱之火化成的长鞭,她知道这会是一场血战。 第23节 但是所有进步都来自实践,从十八层地狱出来后,她还没有机会尝试一下地狱鬼火凝练成的赤血鞭,这么一想,她又很兴奋。 但是忽然,魔怪们都安静了。 威压,这是来自无上强者的至尊威压。 甚至变|态到让它们根本发不出来声音,只能站在原地等着被杀。 寒光乍现,月银色重剑尚未出鞘,激荡的银光便已经朝着魔怪迅猛劈向,单方面碾压的屠戮简直惨绝人寰,横扫千军的剑气劈过去以后..... 所有魔怪,都散成了烟灰。 一向惯着宠着珞姻上仙的修明神君,还是没给她自己动手的机会。 银纹白衣翩然拂尘,修长的手指挑起珞姻俏丽的下巴,修明神君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低沉平稳道:“珞珞,你竟然跑到这里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场魔乱后其实是有个boss的,那个boss也是男配!骄傲脸! 蠢作者好累,求表扬 ☆、第34章 势无可挡 珞姻怎么也没想到,修明…...修明竟然会来暗黑森林找她。 她被他挑着下巴,呆呆地将他望着,因为吃惊而有些结巴:“你你你.....” “你什么?嗯?” 修明温润如三月春风的语声,在嗯这个字上拖了长音,尾声仿佛带了低沉的卷,直听得人心痒难耐,恨不得立刻扑进他怀里求蹂.躏。 红润的丹唇轻抿,珞姻上仙果然以求蹂.躏的可怜语气说:“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我只是怕你不让我来暗黑森林,所以才没有告诉你我要来这里......” 扑闪扑闪的明亮美目如同含着一汪澄澈的秋水,她用这样可怜兮兮的眼神看修明,好像生怕他会责怪她。 修明挑着她下巴的手指划到了她的脸颊边,带茧的粗糙指腹在那滑腻细嫩的小脸上放肆地磨蹭,他侧眼扫过站在一旁的建夜天将,完美的薄唇唇角上翘,却没有再说一句话。 建夜看着珞姻那张艳绝无双的小脸,她似乎一点也不排斥修明神君,即便他又挑她的下巴又摸她的脸。 她只是凝神望着修明,深棕色的美目光华流转,红润柔嫩的丹唇微张,仿佛在刻意诱人低下头来扣着她的下巴仔细品尝。 他想起珞姻上仙曾经对他百般示好,在校场边的树林,在川壁云君的府邸。 对了,她还说过一句话,她说放心,我再也不会缠着你。 人心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任你的感觉再迟钝,都免不了贪嗔痴三字。 你放着不要的东西,你以为属于你的东西,一旦被别人拿走,就会突然发现这东西的好。 似乎有一种奇怪的氛围笼罩在修明神君和建夜天将的身上。 站在结界外的小天马怔楞了一小会,它不大清楚结界里是什么状况,为什么会有一股阴测测的寒气从结界里漫出来..... 然而它思考了一会以后,竟然灵光乍现想明白了。 好像.....好像......每年春天要交.配的时候,争夺一匹母马的公马之间也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想明白的小天马很亢奋,它甚至没心思管掉在地上的嫩草,一门心思等着看竞争者们你死我活的干架。 但是很可惜,小天马预想中你死我活的干架并没有发生。 珞姻上仙说她一定要去暗黑森林正中央,找一种吞噬树木腐烂根茎的鬼树。 话音才落,修明殿下牵过他家珞珞冰肌玉骨的小手,声音低沉温润,轻易勾人沦陷情迷,云淡风轻道:“无妨,我陪你。” 然后像在自家院子里散步那般随便地向暗黑森林内部走去,想踩哪里踩哪里,再也不用担心踩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都被修明神君的变.态威压给虐哭了。 修明用强大到逆天的至尊威压肆无忌惮地开路,吸食活物精血的杂草哪里扛得住这样逆天的凶残威压,在他走过来之前就已经溃不成军,根茎尽断,烂成了乌七八黑的泥团。 而那些悬挂在枝桠上的红色血藤,更是张皇失措地四处逃窜,甚至连枝叶都顾不上,老根自断茎叶,死命地往一边赶。 断尽枝叶,总比被威压绞杀到粉身碎骨好。 珞姻走了几步,回过头来看建夜,他侧身站在原地不动,深蓝色长衣的衣角随林中轻风浅晃,出鞘的重剑上落下滴滴鲜血,身形笔直得像是一棵岿然不动的高树,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俊容冷清且平静。 她猜不准他在想什么。 珞姻上仙轻咳一声,星辰般闪耀的美目静静看着他,语气几分试探地问道:“建夜大人,你还要和我去暗黑森林最里面吗?” 眼波流转生辉的灿然美目眨了眨,她将这几日他对她说的最多的话,原封不动地奉还:“这里很危险,你应该尽快回去。” 许是感到这种类似命令的语气有些生硬,她转过脸看向前方幽深晦暗的小道,低脆好听的声音安慰般补充了一句:“毕竟....大人你也是有伤在身,万一遇到险情,我无暇顾及你,出了事该怎么办。” 有的时候,一些妥帖得体柔声细语的安慰话,听起来却像是在邪恶地捅刀子。 站在结界外的天马听了它主人邪恶捅刀子的话以后,忽然很同情建夜大人。 珞姻上仙这话,分明也可以翻译成这样的意思...... 你有伤会拖累我,我有事不会管你。 建夜扛着重剑走到珞姻的身后,他心口处的伤才刚刚开始结痂,破开的衣襟那里粘着干透的血迹,脚踝上有被暗黑森林的吸血菟丝子勾缠过的红印,薄弱的仙气在充盈魔性的密林里.....飘忽到几不可闻。 天帝派出了五位天将来暗黑森林绞杀魔怪,但到了暗黑森林以后,却变成了四位天将和魔怪一同绞杀建夜。 死里逃生,怎么可能不狼狈。 天界第一美人身侧的神君殿下,即便在这险象环生的暗黑森林里,也是一副白衣翩然云淡风轻的模样,月银重剑只在刚才横扫百千魔怪时出现了一瞬,而后就被他凭空收起,连拿出来提在手上的必要都没有。 那剑,甚至没有出鞘。 两相对比之下,建夜似乎显得更加狼狈。 然建夜大人,仿佛并没有自卑亦或者尴尬这样的感情存在,他站在珞姻上仙的身边,肃然清冷的声线低低道:“你为我流过血,我会还给你。” 倒是合乎情理的礼尚往来。 珞姻上仙在听到这话以后,眸光微动莞尔而笑,她想的是...... 可你捏碎过我的每一根骨头,要怎么还给我? 修明神君的重点,全都放在了“你为我流过血”这六个字上。 想到他家珞珞某次去校场回来,手腕上匕首划出的那道长长伤口,修明的心里就不大舒服。 但他又绝不会把这种不舒服归在他家珞珞身上,于是他看建夜就极不顺眼,而且越看越不顺眼。 三界无上至尊,地位无可撼动的龙族,有一个鲜为人知的血脉特性,就是对配偶有着极其强烈甚至强烈到变.态的浓厚占有欲。 无论紫龙黑龙还是白龙,心底都偶尔有这么个声音:他家宝贝全身从上到下,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是属于他的,手只能给他牵,身子只能给他碰,所有觊觎他家宝贝的男人,都应该被光明正大地砍成碎渣或者碾成肉泥。 没错,就是光明正大,让所有人看清招惹他家宝贝的后果。 作为血脉纯正又强悍的白龙,翻手太虚幻境覆手凌霄之巅的修明神君..... 他当然也有这个特性。 但是由于龙族的数量委实太少,三界之内满打满算也没有十个,而这些至尊强者日常处事又都平整有道,他们这个吃起醋来定要闹得非死即伤的可怕特点,几乎没被发现过。 人无完人,神无完神,无论凡人还是神仙,总是会有一些或明或暗的缺点。 不过龙族的这个缺点就算被谁发现了,大概也是轻轻揭过。 天帝是白龙,冥君是紫龙,天人冥三界都几乎在至尊龙族的掌控下,谁有那么无聊,花心思管他们吃醋以后想干什么。 快要进入吃醋状态的修明神君忽然停下脚步,他先是看了一眼跟在珞姻身后默不作声的建夜,而后揽过珞姻上仙不盈一握的楚楚纤腰,低声开口道:“前面有一群四臂红魔。” 他揽在她腰间的手十分不老实,指尖隔着衣服摩挲艳绝美人敏.感的雪肤,偏偏声音还很是正经严肃,听不出一丝调.情味道地说:“我活捉几只,给你练手如何?” 一般的神仙杀死一只四臂红魔已经不容易,如果不幸遇到一群,那么第一反应就是逃命。 而独自灭掉一群四臂红魔,还要从中活捉几只,实在属于不敢想象的逆天情景。 但是,修明神君就是愿意这么逆天地惯着他家珞珞。 他在秒杀那群初级魔怪的时候,就看了珞姻上仙手里的赤血鞭,鞭子通体缠绕着红黑交杂劈啪作响的地狱鬼火。 四臂红魔最是怕火,活捉几只给珞姻上仙甩鞭子练手,对快速掌握赤血鞭来说委实不错,也亏修明神君能想的出来。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重重响起,酸腐的臭气阵阵漫过来,建夜无声地站到了珞姻之前的位置,提着重剑目光清冷地看向面前跑来的一群四臂红魔。 但是修明神君,英武尊贵的修明神君,他不仅一点备战的感觉都没有,甚至连剑都没拿出来。 建夜天将背对着珞姻上仙站在她和修明之前,远方有数不清的四臂红魔张牙舞爪齐齐嚎叫着朝他们奔涌而来,就是在这个时候,修明还有心思揽着珞姻的肩,低下头亲她的小脸。 珞姻扭过脸不让他亲,修明掰过她的下巴硬是亲到了,不仅亲到了她的脸,还反复品尝了一把艳绝美人娇嫩红润的丹唇。 品尝完毕的神君殿下心满意足。 他轻捏她白里透红的脸颊,看着那些凶猛狂怒的四臂魔怪,像是凡间菜场里陪着妻子挑菜的丈夫一样问道:“珞珞想要哪几只?” 跑在前面的红魔们已经清楚地听见了这句话,当下怒气冲天,这就是你们对待四大魔怪之一的四臂红魔的态度? 当着千钧一发生死存亡的档口,还有心情卿卿我我!还有心情挑三拣四!卧槽你们有没有起码的尊重! 珞姻上仙指着西南方那几只奔在最前方的四臂红魔,像是凡间看上了好东西一定要丈夫给买的娇.妻,璀璨流光的美目望着修明神君道:“那几只看起来好活泼,我想用赤血鞭烧它们。” 如果是珞姻上仙想要的东西,修明神君一般只有简单的一个字...... 那就是给。 因而修明毁天灭地的至尊威压骤出,法力巅峰的白龙血脉压制仅仅放出来五成,四臂红魔就觉得行动很受阻。 万千落地枯叶竟然腾起成剑,悬浮在半空叶边比刀锋还尖利,修明朝着西南方瞬移而去,即将开始的是又一场单方面的碾压和屠戮。 有些听到珞姻上仙刚刚说了什么的四臂红魔,在修明出手前,就已经有些架不住了。 它们听见珞姻说赤血鞭..... 那个看上去娇娇弱弱风吹就到的美人,竟然有赤血鞭这种只生在十八层炼狱里的凶残东西...... 再看老天爷也无法阻止他逆天的修明神君,那老道且得心应手的除魔手段...... 看清真相的四臂红魔眼泪掉下来,救命,谁来救救它们,它们不小心遇到了好可怕的.....贼夫妻。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蠢作者发迟了。。。蠢作者的电脑和word同时抽风了。。。 求原谅蠢作者嘤嘤嘤 乃们有没有开始觉得建夜好可怜。。。 第24节 ☆、第35章 长相思守 强悍的威压如暴怒的狂风激荡卷过,悬浮半空的锋利树叶仿佛一瞬有了神识,朝着四面八方的魔怪直截了当地穿了过去。 长松落落,卉木蒙蒙,阵阵云风悠悠拂过,残败的枯黄树叶顷刻间被扫到了一边,树叶的边边角角,还残着斑斑点点的血迹。 方才吼声震天的四臂红魔,如今,却是仅仅剩下了一早被选中的几只。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告诉我们落后就要挨打,哪怕你生得很壮,哪怕你一身大红,哪怕你有四个长满腱子肉的大膀子。 几只被选中的长有四个膀子的红魔一路连滚带爬,在纯血龙族霸道至极的血脉压制下,逼不得已来到了珞姻上仙面前,给这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天界第一美人...... 甩鞭子练手。 赤血鞭在上古神器榜上排名第六,天生天长养在冥界的十八层炼狱,凝集数不尽的野鬼孤魂的万年煞气,周身遍布着炽热严酷的炼狱鬼火。 因它身在十八层炼狱,所以一直以来就是个阴测测的传说,没有谁真的愿意为了一条鞭子,把自己搞到扒皮烧骨的炼狱里去。 于是向往赤血鞭的人们,只好在寂寞的深夜里捧着名为上古神器通览的小书,对着傲娇的赤血鞭咽下渴求的口水。 赤血鞭最傲娇的地方在于,它竟然有自己的灵智,若是使用不当,极易将执鞭者反噬。 珞姻上仙从十八层炼狱里出来的那一日,随手将赤血鞭从炼狱荒原的石头缝里抽出来时,也差点被它丧心病狂地反噬。 拿出来都这么不容易,更何况要用它来杀敌。 这种上古神器的反噬都是发生在一瞬间,一旦开始,便是连法力武学登峰造极的修明神君,也不一定能把珞姻上仙从中拖出来。 被活捉的那几只四臂红魔,在修明神君围出的结界里疯狂拉扯着透明的边界,心理状态经历了诸多改变。 从“救命我们被可怕的贼夫妻圈养了”到“卧槽打死也不做贼夫妻的圈养宠物”,后来又转化成“为什么老子这么倒霉被贼夫妻选中圈养”的不解。 这种不解突然又变成“难道贼夫妻圈养老子是因为老子长得可爱”的恍然大悟,随即感到自己身为一只魔怪受到了深深的侮辱,于是勃然大怒。 魔怪家族有许多分支,四臂红魔常常被嘲笑愚蠢没脑子,它们暴怒以后,为了显示自己作为魔怪的狠辣本性,开始穷凶极恶地相互撕咬自相残杀。 冰肌玉骨漂亮至极的手紧紧攥着赤血鞭,珞姻没有丝毫迟疑地闪身跃进修明的结界内,她手上的鞭子缠绕着劈啪作响的炼狱鬼火,跃动不息的火苗直晃得人眼花。 四臂红魔闻到了浓郁的仙气,停下打斗看见了珞姻。 它们心底充满愤怒地感到自己身处“被贼夫妻活捉圈养”的绝境里,但是又因为天性怕火,所以有两只极力躲避燃着熊熊烈火的赤血鞭,还有三只在这么个无处可逃的境况里,被无法遏制的暴怒操纵一切行动,十分反常地朝着珞姻冲了过去。 跑的最快的那只红魔将要接近珞姻时,建夜皱着眉抬步就要进入结界。 狂厉的疾风猛地将建夜挥开,修明神君瞬移到他面前,背对着建夜看向结界内的珞姻上仙,压低的声音缓缓道:“你一进去,就会让她分心。” 林风吹过镌刻神君银纹的翩然白衣,修明的语气淡漠且疏离道:“别打扰她。” 若是方才修明没有制止建夜走入结界,这一会珞姻上仙,怕是已经被赤血鞭反噬了。 十八层炼狱里生养的上古神器赤血鞭,还没有正正真真地认主,哪里容得了执鞭者一丝一毫的分心。 珞姻在四臂红魔快要挨到她衣角的瞬间,腾空跳起将赤血鞭狠狠甩下去,然那鞭子非但没有往魔怪身上招呼,反而朝着珞姻卷了过来。 珞姻上仙初到三十六重天的那一个月,在广烟神殿的藏书阁里不眠不休几乎翻遍了各种古籍。 除了那些用上古天语写的冗长厚书实在看不懂,其他的书她都不分好赖看了一遍,范围从生涩难懂的修法妙诀,到月老写的夹杂荤段子的话本。 而今这鞭子往她身上抽的时候,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到月老在话本子里总结的泡妞之道的精华——若欲取之,必先予之。 若欲取之,必先予之。 珞姻上仙完全可以避开赤血鞭的抽打,完全可以闪到结界的另一旁,可她竟然悬在半空中,硬生生地接住了。 那带着倒刺的一鞭子狠狠抽在了她的背上,发出响亮的拍打声,滴滴红血洒落于酸腐泥泞的黑土地,竟是将方才被威压碾死的吸血黄草给滋养活了。 结界外的修明神君看着那生满倒刺的赤血鞭狠狠抽在珞姻的背上,这是上古神器榜排名第六的兵器甩下来的一鞭子,它带来的苦痛专门有一个词来形容,叫做割肤刺骨。 他知道她一定很疼,但她连一声都没有吭。 十八层炼狱的那三百年,她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即便知道收服上古十大神器必须被伤个一两次,这些神器才会同持有它们的人进行深度交流,修明的心里还是膈应得很,他想冲进结界把那条破鞭子绞的稀巴烂,把几只四臂红魔一并做掉,然后自己前往暗黑森林最深处把他家珞珞想要的东西扛一麻袋送给她。 但是这样,珞珞不会高兴。 为了让宝贝珞珞高兴,让她自己领悟赤血鞭的门道,让她自己挖到暗黑森林里想要的东西,他最好不要插手就这么静静地站着。 建夜的目光凝在了珞姻的赤血鞭上,他隐约觉得在哪本书上看过这样的鞭子,却想不起来出处和名字,只是那鞭子上跳动不止的红黑火光,看起来确是魔性十足。 背上被抽了一道深痕的珞姻上仙转瞬落地,避开复活的吸血黄草轻巧越到结界边上,她的身后紧跟着五六只四臂红魔,她的手上仍是紧紧攥着不听话的赤血鞭。 只是这一回那鞭子往红魔身上甩过去的时候,它没有折返过来伤她,然拿着赤血鞭的珞姻上仙,却感到了一件更为诡异的事。 这鞭子,在同她说话,用的是外人无法听清的密音传信。 赤血鞭问...... 喂,你为什么要杀它们? 为什么要杀它们? 所有上界神仙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为什么要杀魔怪和僵尸,为什么不把它们当成寻常的生灵,因为它们就像永远填不饱的狂躁无底洞,所到之处总是如同万千蝗虫凶猛过境,只知道杀杀杀和吃吃吃,却不知道适可而止。它们屠戮人类,它们焚烧村庄,它们围困天上地下所有会飞会跑的活物,永远不知饥饿地进食。 若不加以制约,三界百态众生都会毁在它们手里。 珞姻上仙本想这么回答,但她觉得十八层炼狱里养大的东西可能没什么文化,恐怕听不懂这么复杂的话,于是她说:“因为我不杀它们我就会死,可我不想死。” 她对它说:“你知道我在炼狱待了三百年,我已经痛够了。” 这条多事的鞭子这样别扭地回答道:”嘤嘤嘤我才不知道你待了多久,我怎么判断你不是在骗我.....“ 珞姻尚未回答,就有两只四臂红魔急躁地扑过来,整条火光奔腾的长鞭一扫,卷过向她扑过来的两只红魔,她拽着这两只向前飞驰,赤血鞭撞翻了另外几只魔怪,红黑交杂的地狱鬼火在鞭子上凝聚成团,而后啪得一声.... 残酷无情暴戾恣睢地炸开。 为了判断珞姻是不是在骗它,这条作死的赤血鞭竟然召唤了地狱鬼火。 只是它召唤鬼火的方式不同于珞姻的隐蔽难觉,而是大摇大摆生怕人不知地直接从十八层炼狱里引出来,三十六重天的天后寝殿里,正在对镜梳妆的天后看到她的长镜上骤然晃过漫天的鬼火,惊得从梨花木凳上摔了下来。 整个结界内瞬间遍布着红黑交错劈啪作响的地狱鬼火,用虎狼之势焚化一切能触及的活物,结界外的修明和建夜除了那势如破竹的通天火光外,什么都看不见。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建夜的指尖有些僵硬,他看到那结界被修明收回,而后充满魔性的迅猛大火在骤然间熄灭。 浓密的烟雾缭绕中,修明第一眼就看到了他家珞珞,而后他立刻脱了自己的外衣,瞬移到她身边,将白衣严严实实地裹在了珞珞身上。 建夜和不远处的小天马什么也没看到,甚至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发生的事情很不和谐,赤血鞭召唤的地狱鬼火虽然没伤到珞姻上仙分毫,却很没节操地烧光了她的衣服。 珞姻上仙似乎愣神了片刻,而后深棕色美目华灿流光如若碧落繁星,纤细如玉的手指勾着修明披在自己身上的外衣衣领,因为不合身看起来松松垮垮,银纹衣角拖了一地,她踩着落在地上的赤血鞭,抬起下巴骄傲道:“你看,它认主了。” 修明披在珞姻身上的白衣,后背处顷刻沁染了鲜红的血迹,他抬手补了个浓厚至极的仙障,扯下她的衣服反手变出个瓷瓶,修长的手指沾满软金色的止血药膏,沿着珞姻背上那条血淋淋的深痕轻缓划下去。 纤尘不染的薄雾在仙障内浮动缭绕,幻化出恍若云霭蒸腾的殊绝美景,灵韵且纯净的仙气弥漫间,只穿着单衣的神君殿下忽然低声对她说:“有很多事,你都可以依靠我。” 珞姻踮起脚尖亲了修明的侧脸,然后靠在他怀里没有答话,良久.....道了一声谢谢。 修明神君并不满足于这么简单的一声谢谢,他的指尖轻抚她艳绝无双的娇嫩脸颊,极为自然地问道:“珞珞想怎么谢我?” 他根本没等她回答,俯身下来完美的薄唇紧贴她粉嫩的耳朵尖,声音极尽勾魂之能事地低沉诱.惑道:“不如一回去就嫁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哦也我们的小白龙求婚了!求婚了!骄傲脸!!!下章高大上的男配出场么么你们! 求分分求评论嘤嘤嘤 ☆、第36章 纵横捭阖 袅袅凉风动,依依含露凝,暗月朦胧照影,雾薄云轻。 灵韵纯净的仙气绰约缥缈,沄沄深不测,浩浩去无际,缓缓漫过珞姻身上松垮垂地的银纹白衣。 她的心怦怦直跳,三千青丝如莹润锦缎般披散于美背香肩,嫩得仿佛能捏出水来的脸颊渐渐染上桃羞杏让的嫣红,雪肌玉骨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冰清玉润,一举一动皆是艳胜群妍的国色天姿。 修明神君显然受不住他家珞珞这般倾城颜色的绝丽诱惑,他低下头吻了她,唇齿交抵缠绵百般眷恋沦陷,溢满盛夏莲香的馥郁馨甜。 神君殿下温润如玉的修长手指挑开了珞姻上仙的衣领,带茧的指腹肆意抚摸着所能触及的每一寸雪肤,沿着精致的锁骨往下一路沉溺于凝脂雪肤的柔滑细腻。 而后修明停下了这场完全由他主导的深吻,看着怀中娇.喘微微的艳绝尤物,低声蛊惑她:“乖宝贝,来说一声好。” 珞姻被修明高超的吻技撩.拨到美目迷蒙头脑发晕,她的心跳的很快,粉嫩的小耳朵尖通红一片,低脆好听的声音婉转悦耳,却是懵懵懂懂地问道:“说什么好?” 修明凭空掏出来一只成色极为剔透晶莹的醉华灵玉镯,他把这有价无市的稀世珍宝戴在她纤细的手腕上,然后忍不住又将他家珞珞水嫩嫩的脸颊轻捏了一把,语声低沉温润道:“母亲去世前留了这个镯子。” 他看着她光华闪动的深棕色美目,惑人心魂的声音款款道:“她说,这是送给儿媳的。” 醉华灵玉镯满含着丰沛的纯净仙气,绕着珞姻纤细的手腕来回打着圈,这个玉镯除了生得好看以外,还有相当强悍的固本培元之作用,因而在三界内稀少珍贵到有价无市。 珞姻反应过来修明让她说好的是什么事,他方才对她说..... 不如一回去就嫁给我。 红润的丹唇轻启,她似乎想乖乖听话地应答一声好,然最终出口的话却是:“我已经.....是你的人了......” 我已经是你的人了。 这委实是一种相当含蓄的拒绝。 含蓄拒绝了修明神君的珞姻上仙,在说完这句话以后,柔若无骨的小手搭上了他宽阔硬实的双肩,埋首在他怀中带着几分不安道:“不要离开我。” 她似乎有些担心这种拒绝会惹修明生气。 被委婉拒绝的修明殿下非但没有生气,还凭空随手扯出来几条云锦天蚕丝的漂亮素色长裙,每一条都仿佛是为珞姻上仙量身定做,不仅尺寸妥帖得当,做工与用料更是精细至极。 珞姻上仙楞然看着修明神君,手指紧攥着披在身上的银纹白衣,有些结巴地问道:“给......给我的吗......” 修明殿下低笑一声,他说:“自然都是你的。” 而后他又加了一句相当勾魂诱人沉沦的话:“珞珞,我也是你的。” 珞姻上仙耳朵尖上的粉红蔓延到了耳根,她伸手随便拿了一条长裙,当着修明神君的面脱光了换上,她的动作很慢,全身都被修明反复看了许多遍。 外面笼罩了几层结界的浓密仙障极为厚实,既然是修明殿下亲手做的仙障,任谁也看不见里面的状况。 从外看来,这仙障处只有白雾雾的一片,且越看越模糊,然这仙障内,却是让人血脉喷张的活色生香。 尤其当珞姻上仙弯腰的时候,可以清楚看到那一双饱满丰盈的胸在微微颤动,往下是楚楚纤腰,笔直修长的美腿,就连莹白的脚趾头,都仿佛是天生被精雕细琢过。 第25节 对于修明殿下来说,这是一种甜蜜的折磨,因为这里不是办事的地方。 珞姻上仙穿好了以后,美目溢彩流光抬头看向修明:“很合身......谢谢你.....” 方才珞姻的衣服被地狱鬼火烧光的时候,修明神君一心只想快点把他家珞珞裹起来,因而脱了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 然而事实是这样的,修明殿下的手上,有许多为珞姻专门定制的各色长裙,每一条皆是出自天界瑶池织女们的手笔,用百年生一寸的天蚕丝做底,以极其精巧的手法绣入千金买一厘的织锦云缎。 华棠神域的宝库四处遍布金山银山,哪怕修明殿下这样随心所欲地烧钱,也没能花掉多少。 而得知孙子这样烧钱的天帝大人更是两眼放光。 修明为了漂亮的小仙女一掷千金,在天帝陛下的眼中正是代表了“修明小崽子和漂亮小仙女感情极好所以龙蛋马上就能生出来”,以及“马上就会有长着白色小龙角的曾孙子或者曾孙女从龙蛋里爬出来”,还有“龙蛋和长着小龙角的曾孙子曾孙女马上能堆一窝”。 光是想想都简直高兴到不行。 分外欢欣的天帝陛下又是一顿,他觉得他的亲孙子在砸钱这个方面, 必须将白龙的霸道强悍体现得淋漓尽致,因而叫来掌司官,霸道强悍地往华棠神域送了几十车的金银珠宝。 天帝大人已经在掰着手指头数,什么时候会有圆滚滚的白色龙蛋。 听说冥界的慕挽冥后已经怀有身孕,想到夙恒冥君的年纪和修明差不多大,眸中燃烧火光的天帝陛下认为他们白龙绝对不能在生蛋上输了,一定要尽快赶上局势才行。 如果冥君家的小紫龙已经从蛋里爬出来,这边修明家的小仙女肚子里还没有动静,天帝就会很羡慕紫龙,甚至会跑到冥界去偷看人家的龙崽子。 所以天帝陛下觉得修明这条小白龙,最好没日没夜没休没停地努力耕耘,好让那漂亮的小仙女早日怀上龙种。 这些都想完了以后,天帝大人才开始懒洋洋地考虑魔变一事。 暗黑森林第三层上古结界内,理应守在结界外等待珞姻的小天马犹豫了很长时间,它乖了那么久,还是第一次不想听主人的话。 经过复杂又激烈的心理斗争以后,它还是踏着雪白的小马蹄,哒吧哒吧穿过结界,很不乖地溜了进去。 越往里走,整个森林的魔性越是强烈,暗黑色的毒障浓雾此起彼伏,在每一棵笔直通天的粗壮大树周围环绕,绕成一触就会毙命的刻毒漩涡。 幽深的漫长小道像是没有尽头地往前延伸,诡异到听不见乌鸦的怪叫,也没有丝毫蝙蝠拍打翅膀的声音。 道路左右两旁布满树叶沙沙作响的丛林,地表上长着吸血的鬼草,间或夹杂着各类魔怪和僵尸的深黄色粪便,腥臭味深深染透杀人不留痕的毒障。 修明神君做了个囊括五行术数的精妙广阵,将所有进入阵内的毒雾清理成了通透的云气,他的灵力浩瀚到仿佛没有边境,牵着珞姻上仙的手悠悠然向前走,几乎快没有存在感的建夜大人一路默默跟在他们身后。 这个广阵的最后多了个白色的小阵,像是小尾巴般一直紧紧跟着,里面的空气清透干净,包裹着非要跟上来却又走不快的天马。 这个五行阵当然不是小天马自己造出来的,珞姻上仙发现它跟上来以后,没说一句话,修明神君看了他家珞珞一眼,而后抬手送了一个五行保命阵给它。 小天马很难过地低下了头,它觉得主人可能忘记了它到底还有什么用,只把它当成一匹长了翅膀的普通白马,唯一的优点就是吃草比较少可以省钱。 它低头看着自己雪白的马蹄,难过得快哭了。 他们走了很久,越发靠近整个暗黑森林的最中央时,突然有一大群黑羽椋鸟贴着地面急速飞过,狂风乍起飞砂走石,森林里下起了气势滔天仿佛要焚琴煮鹤的狂暴倾盆大雨。 霹雳雷电交杂着尖利冰雹,绕过交织密布的树叶间隙,一道一道粗硬的雷柱直抵坚硬非常的乾坤广阵,似乎非要将阵内的三个神仙劈到魂飞魄散才会罢休。 数之不尽的血红色藤蔓张牙舞爪,势头急躁地朝着阵内迸发,仿佛近在咫尺的狂躁魔吼声接连不断,震耳欲聋且铺天盖地。 修明神君的广阵上骤然纠结而出团团云雾,这些云雾千变万化地分散,直到形成无数穿心刺骨的飞驰风刀,朝着那些藤蔓快如流光地切过去,一时间血红枝条散落满地。 红藤喷洒而出的汁液淋在暗黑树叶上,将那茂密繁盛的叶片腐蚀浇化成灰。 珞姻上仙便是在此时,对着修明神君突然开口问道:“是不是没办法用威压了?” 她大抵猜到了现在是怎么个状况,显然暗黑森林里有一位魔主,他的手下操控着天兵若干,魔怪无数,以及天帝这次派到森林来的其他四位天将。 雷电密布,苍穹低鸣,万千滚石流火均朝着同一个方向飞快聚集,便是连远远站在这里的珞姻上仙,都能感到远处那天雷抽打的可怖。 这位魔主无疑是在历劫。 他似乎刻意将历劫的日子移到了现在,移到了珞姻上仙踏入暗黑森林中心地带的时刻,再调遣万千狂魔将他们一并伏杀。 因为天道伦理的劫数制约,不允许任何神仙佛祖叨扰天劫的进行,便是连三界至尊的龙族,都没办法在这个时候放出威压。 不过修明神君并不在意无法用威压这件事。 即便天劫就在附近,对修明而言屠戮魔怪震撼魔主的方式,还是有千百万种。 剑道阵法牵引灵劫,血脉压制幻境噬魂,无论哪一个都能达到理想的效果,霸道强悍的威压绞杀只是百种除魔的手段之一。 按理说,修明这个时候应该告诉他家珞珞,无论用不用威压,他都能轻而易举地击杀所有魔怪。 然而修明殿下却是揽过珞珞的肩,温润低沉惑人沉沦的声音缓缓道:“确实无法用威压,珞珞怕不怕?” 倾盆大雨滂沱而下,噼啪的雨落声惊呼震天,比四臂红魔的等级高了许多倍的食心狂魔疯狂涌进,一波又一波总也看不到尽头。 珞姻上仙拽紧了手中燃烧着熊熊鬼火的赤血鞭,她拉过修明翩然拂尘的白衣衣角,深棕色美目流灿生辉,竟是对着修明神君这么说道:“我不怕,你也不要怕,我会保护你。” 她好像生怕他不信,又一次重复道:“我会保护你,不让你受伤。” 修明低笑出声,他根本没想到珞珞会这么说,然心里却比那千年樱桃蜜酿酒还要甜,珞珞说这样的话,是不是代表她非常喜欢他。 修明神君破天荒地掏出一把月银色重剑,甚至还将那长剑拔出了鞘。 神君大人要杀那些食心狂魔哪里用得着拔剑,只能说他实在太会演了。 已经三百年没拔过剑的修明殿下侧过脸,看着那些数之不尽的一众食心狂魔,对着珞姻上仙沉声道:“我若有事,你不用管我。” 他提着这把上古神器榜排名第三的承影剑,云淡风轻地接着说:“只要你能出去便好。” 珞姻上仙真的相信修明神君必须拼死一搏了。 这样看来,珞姻她虽然在炼狱里待了三百年,每夜都听了孤魂野鬼的不少混账话,其实还是很单纯很好骗的。 珞姻上仙那双深棕色美目的瞳眸渐渐转为赤红,脚底漫开星星点点的地狱鬼火,却听到修明说:“如果我活着出去,你能不能嫁给我?” 她一愣,又听见修明勾人神魂的低声道:“前途难测,你即便骗我也好。” 珞姻上仙黛眉紧蹙,她攥着手中的赤血鞭说:“只要你活着出去.....我就....” “嫁给你”三给字还没有说出来,数十只冥界禁兽已经凭空跳出,狂躁着跳跃到珞姻和修明之前。 一直被忽视的建夜大人在召唤了冥界禁兽以后,狠狠刷了一把存在感,素来清冷的声音不急不缓道:“它们是食心狂魔的天敌。” 只差一点点,珞姻上仙就要答应嫁给修明神君。 功亏一篑的修明殿下几乎要在瞬间用包藏剑阵的噬魂幻境绞碎建夜和他的禁兽们。 在他们后方的小天马因为前方溢出的森森寒气浑身打了个冷颤,它用充满惊恐的眼神看着修明神君,连尾巴都不敢甩了。 即便没有威压,那种来自强悍龙族的血脉压制还是让它非常难受,它低头刨了刨雪白的小蹄子,直觉告诉它,建夜天将.....大概是要死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蠢作者今天两更,这一更算昨天的,补上祝大家节日快乐,昨天卡文卡到想死,仿佛回到了当年爱抚理综试卷的时候,憋死了也写不完【捶胸顿足】 我们高大上的男配其实已经出现了!魔主!没错就是魔主!有没有觉得很高大上! 【下一章会有他的详细描写么么你们】 ☆、第37章 石破天惊 倾盆暴雨像是无止境的,丝毫不知疲惫地下着,在昏黑的土地上汇积成一条条湍急的流水,并且不断扩展壮大。 地面的吸血黄草拼命抓住大地,极力护住自己的根茎,最终却消逝于疯狂雨水溅起的黑雾,狂风交杂,巨雷轰顶,骇人的沉闷霹雳声渐渐靠拢在一起。 珞姻聚了个绵白色的仙障,赤血鞭在她手中爆出噼啪作响的光耀火花,红黑交杂的炼狱鬼火燃烧不止跳跃不息。 她的面前,数十只冥界禁兽已经跃出修明布下的虚无广阵,张开大嘴露出尖利的青色獠牙,朝着食心狂魔嘶吼一声,呼啸狂奔而去。 珞姻上仙跟着这些禁兽抬脚就要往外跑,她的轻功步法来源于广烟神殿密不外传的千年古籍,乘风而行时最为轻灵精妙,然而当珞姻正欲离开修明布置的广阵时,神君殿下抓住了她纤弱的皓腕。 珞姻的手腕上还戴着晶莹剔透的醉华灵玉镯,映着炼狱鬼火的细碎流光,泛出惹人爱怜的灵玉晕泽。 修明手中的皓腕太过纤柔,而虚无广阵外的局面太过危险。 不止是食心狂魔,那些冥界禁兽也会伤害珞姻,她的背上带着伤,他不放心。 珞姻转过脸来看着修明,不点而红的丹唇轻抿,低脆好听的声音道:“一直躲在后面的滋味很不好受,我想往前走。” 她的双目瞳眸艳红如七月骄阳,倾城颜色的小脸更显得绝丽无双,不等修明回话就立刻说道:“我想靠自己。” 然后她再一次重申道:“我也会保护你。” 修明神君松开了她的手腕,看着他家珞珞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带出的疾风将他的衣角吹开了白色浅纹。 神君殿下就像等着丈夫征战归家的小媳妇一样,静静地望着丈夫无情离去的背影,不吵不闹也不跟上去,特别懂事乖巧,特别让人心疼。 修明会松手只是因为他想起来,在他刚成年的时候,昆仑之巅的老神尊就不声不响地把他扔进了深渊魔窟。 那位据说是三界内最为仙风道骨的昆仑之巅老神尊,抚着白色长须站在魔窟的洞口,一脚踩着坚硬的岩石上吊儿郎当地抖啊抖的,看起来还特别严肃特别认真地对他说: “龙崽子你给我听好了!你的父亲就是死在这些魔怪的手里,你可以靠天帝那条老白龙轻易得一个天界太子的位置,也可以靠自己成为一个历经百劫的神尊。” 老人家白眉白须,银发垂地,指着那深不见底的魔窟之渊问修明:“小白龙崽你给我听好了!你说,你是往前走,还是和我一同回去?” 往前走,亦或者回去。 这个问题答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 虽然仍旧担心他家珞珞在凶残的群魔混战中吃亏,修明殿下看他家珞珞的眼神还是隐隐带着骄傲。 神君殿下心里其实非常骄傲,他觉得他家珞珞就是什么都好。 事实就是这样,修明神君对珞姻上仙的喜爱已经进化到完全看不见缺点的可怕地步了。 滂沱大雨夹杂暴怒的雷电劈闪在珞姻的仙障处,食心狂魔和几十只冥界禁兽混战撕咬在一起,那群禁兽们虽然暂时处于上风,但食心狂魔胜在数量庞大,几番前赴后继下来,便是连凶猛强壮的禁兽都招架不住。 赤血鞭势不可挡地横扫而过,熊熊燃烧的烈火竟是雨浇不灭,倒刺挂在食心狂魔的腿上胳膊上,往后一拉快狠准地牵扯出伤口的血肉。 冥界禁兽素来不分敌我,它们除了同类外,几乎会攻击一切活物,刚解决几只魔怪的珞姻转眼又被几十只冥界禁兽团团围困住。 碗口大的雷电朝着珞姻的仙障迅猛劈下来,连续两道过后劈出一道裂痕,逼得她步步后退,来不及将仙障补好。 珞姻看了广烟神殿的阵法古籍以后,只学会了一个最简单的连环阵。 现下她突发奇想,做了几个连环阵抛置在面前,将炼狱鬼火源源不断地冲入那阵心,但见那鬼火和阵几乎融为一体,而后整个阵内循环往复地流转着通天的火光。 就这么烧死了几只冥界禁兽。 这些禁兽乃是建夜天将召唤出来的,打狗看主人,珞姻抬眸瞥了一眼建夜,却见他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食心狂魔像是赶着自尽一般接连跳入连环阵,珞姻上仙还没思考这一反常的举动是为了什么,就看到更多更大批的各类魔怪毫无痛觉般冲进连环阵,须臾便被炼狱鬼火烧成了烟灰。 她不断地向后退,用神识操纵着五六个连环阵交替杀敌,旋身时诡谲的长鞭横空回扫,而且越用越顺手。 但她很快就发现了猫腻,这些魔怪们似乎在刻意把她往东方引。 珞姻上仙仰起脸看向东方的森林,那里的雷电最为密集,但同时,那里的树木也长得最是整齐。 第26节 她不等魔怪费尽心机地引路,就已经腾云而起,自己飞往了东方。 等到珞姻的身影闪入密林完全消失以后,修明神君抬手散开了虚无广阵。 显然,修明根本不用任何东西来隔绝黑雾或者雷电,那些碗口粗的柱状天雷在快要挨到他的时候,像长了脚一样灰溜溜地闪到了一边。 一般的妖魔神佛历劫,要经历八十一道天劫雷电。 天道命理总是分外公平,对于三界至尊地位极高的龙族来说,这个数字需要翻上几百倍。 修明神君长到这么大,被天劫雷电劈的次数,可能比天宫繁星的总数还多,他小的时候还数一数,后来根本懒得再数。 最后一次被劈乃是三百年前,此后所有天界雷电都伤不到他。 但建夜天将显然没有这样逆天的可怕能力,失去虚无广阵的庇护以后,建夜甚至连个仙障也不结,任那天劫雷电直接击打在他身上。 哒吧嗒吧的小马蹄踏着地面奔过来,折了一只翅膀的小天马静静站在修明神君身边,直觉告诉它跟着神君殿下最安全。 修明背对着建夜,忽然说了一句话。 神君殿下的语气平淡,声音低沉:“魔怪给了你什么好处?” 建夜扛着肩上的重剑,滂沱大雨中没沾到分毫雨点,素来清冷的声线毫无感情起伏地答道:“不过是不想再做天将。” 没有听懂的小天马茫然看着他们,它不懂为什么建夜砍杀魔怪身负重伤,却好像还是站在魔怪那边,但无论想不想的通,直觉告诉它离建夜天将越远越安全。 往东驰行的珞姻上仙发现那些雷电越来越细,到最后甚至只剩下流萤飞逝般的细弱蓝光,就连周遭的滂沱雨点,都变得越来越小了。 天劫结束了。 黑压压的巨翅椋鸟混着百千只嗜血蝙蝠骤然伏击过来,雾色腾腾间还伴着湿润的水汽,带着倒刺的长鞭势如破竹般一扫而过,霹雳鬼火势头狂暴迅猛,简直无从抵挡。 然那赤血鞭的另一头,却突然被谁硬生生地拽住。 站在地面的珞姻顺着赤血鞭向前看去,百千椋鸟蝙蝠散开,所见之景让珞姻十分难以置信。 长风猎猎,吹得赤色长衣沙沙作响,身形修长的俊美男子背靠树干站的笔直,手中尽兴把玩着赤血鞭的粗粝鞭尾。 那狂暴的地狱鬼火,在他手上竟然乖得像是刚出生的小兔子,一副任君赏玩的认怂样子。 他的银色发丝随意披散在身后,深邃的赤色双目中看不出分毫情绪,鼻梁高挺,薄唇轻挑,嘴角噙着难以捉摸的邪肆笑意,敞开一半的衣领更显得十足魅惑与放荡不羁。 他一步一步慢慢朝珞姻走来,松垮的赤色衣袍与飘散的银色长发相互映衬成邪魅至极的诱.惑美景,沙哑勾人的低声缓缓道:“终于.....等到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男二!高大上比建夜流弊的男二!十八层炼狱的小伙伴!么么你们! 我好像还是过十二点了。。。反正就是二更! 好累tat求分分 ☆、第38章 分庭抗礼 繁茂交错的深色树叶上,还挂着方才惊天大雨留下的细密雨滴,残水顺着叶柄斜斜漏下来,没入缭绕云气的仙障里。 手执赤血鞭的珞姻上仙后退了一步,眼前赤衣银发的男子..... 委实深不可测。 只是他的身后,遍布枝叶整齐的茂密高树,而珞姻上仙想要的幼嫩鬼树,能清理广烟神殿*根茎的幼嫩鬼树,正是夹杂在这些井然有序的树从里。 缠绕烈焰鬼火的赤血长鞭,忽然爆出几十团霹雳火球,一个个接二连三地凶残炸开。 珞姻将手里的鞭子狠拽一把,转身腾云而起,做出一副“我要跑掉快来追”的坏样子。 碧绿色的藤蔓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那玄衣银发的男子身后,一只带着倒刺的触手,已经要挨到一株生机勃勃的幼嫩鬼树。 然而就在它快碰到那株鬼树的时候,忽然有一片风刀过来把它的小触手打掉了。 绿藤虽然年纪小,但是有一颗执着的心,它觉得无论什么事,只要不断地努力,就一定能成功。 于是它又去碰那株鬼树。 这一次来了几片风刀,啪啪啪地打在它碧绿色的小触手上,疼得它想掉眼泪。 但因为它有一颗执着的心,它还是不想放弃,再一次伸出一只小触手,企图将那株鬼树连根拔起,然后带到主人珞姻上仙的面前欢快地邀宠。 然而这一次,那些丧心病狂的风刀,竟然把它的这条触手.....给直接剁了。 这只由珞姻上仙亲手炼化的嗜血绿藤,于这一瞬间开启了万分委屈模式,怏怏地蹲在鬼树旁边,再也不敢碰一下了。 它用自己没被剁掉的触手羞愧捂脸,长时间倒地不起,并从手间缝隙偷看主人。 绿藤的主人珞姻上仙,此时正处于进退两难的地步。 她被堵在天衣无缝的结界之前,身后那魔性十足的邪魅妖孽正步步紧逼。 珞姻上仙手里的赤血鞭越绷越直,完全能感到他的脚步有多近。 她背对着他,用极为平静的语气说道:“你杀了我,不一定能得到多少好处,但如果放我一命,我可以用别的东西来补偿你,而且我不会对天帝告密,不会做威胁你的事。” 面临危险时,让对方知道放了你也不会有后顾之忧,确然是一种示弱求生的正经方法。 更何况珞姻上仙本就没有丝毫意愿代表正义去除魔,她觉得除魔这件事现在还不是她的分内事,她没有那种越俎代庖帮别人解决问题的热心肠。 然那沙哑诱人的低音却是回道:“了了。” 珞姻心里一惊,转过身来抬头看他,灿若星辰的流华美目里是全然的不可思议。 银色发丝随林风扬起,赤色衣袍卷出红海翻浪,苍白的皮肤几近透明,这漂亮至极的妖孽把玩着手里的赤血鞭和跳动的鬼火,看着珞姻再一次叫道:“了了。” 这这这妖孽竟然认识她。 他他他知不知道自己的衣领敞得很大。 珞姻不愧是在十八层炼狱里混过三百年的神仙,她马上就恢复了镇定,平静地攥紧手里的赤血鞭以后,淡定开口道:“竟然我们是熟人,好歹从前认识,第一次再会,就不要打打杀杀了,你说是不是?” 他点了点头。 上仙当真没想到,这位大抵是魔主的人物竟然会如此好说话。 但是珞姻上仙对旁人的信任,也在三百年前被炼狱鬼火烧光了,所以她听别人说话,永远只信三分。 她低着头,双手看似在搓衣角,实则在操纵隐匿的巨型连环阵,纯粹在拖延时间地随口提议道:“但是你的法力如此高强,我心里总有些害怕,如果你可以用天罡惊雷阵立誓不伤我.....我们就能好好地重叙旧情了,你说是不是?” 其实珞姻上仙根本不知道天罡惊雷的阵法。 她只是听说一些仙娥说这个阵特别凶残,特别冷血,特别害人不浅,只因冥界的君上夙恒为了泡到他漂亮的狐狸老婆,曾经用天罡惊雷阵对那只狐狸精发过誓。 于是一些想去冥界给君上夙恒做妾的仙娥们,只好默默打消了这个念头。 珞姻上仙因此觉得这个阵,是个很有分量很厉害的阵。 她满心以为这个得寸进尺的提议会被当即拒绝,甚至触怒这位魔主大人,却不想他竟然答了一声:“等一下。” 魔主大人凭空拿出来一本厚重的阵法典籍,翻到了标明天罡惊雷的那一页,而后飞快地从到看到尾。 在一旁偷窥许久的绿藤默默心想,长得好看的人,就连乱翻书都是这么的美。 天罡惊雷阵没有分毫攻击的作用,它唯一的作用就是惩罚违背誓言的立阵者,很少有哪一位真的会花时间去背它。 而珞姻上仙却是睁大了双眼吃惊地发现,天罡惊雷的阵法咒语..... 竟然有满满十五页长。 珞姻上仙觉得冥界的君上夙恒,对着他的狐狸精用天罡惊雷阵发誓,大抵只是一个谣传。 珞姻不相信有谁能够在瞬间把十五页长的咒法默默过一遍,她只觉得若是等夙恒念完咒法,那只狐狸精可能已经抱着被子睡着了。 她伸手过去合上那阵法典籍,对着面前赤衣银发风姿勾魂的妖孽说道:“其实,换个短一点的也可以。” 话音刚落..... 雷霆乍现,狂风骤起,周遭无数树叶零散飘落一处,六角的天罡惊雷阵在瞬间跃出。 面前举手投足皆是无尽魅惑的魔主大人用风刀割开了手腕,赤红色的血液没有一滴浪费,全部被洒入了阵中,他指着那阵心立誓道:“伤了了一分,我都愿被天雷劈成灰。” 血滴收尽,天罡惊雷阵刹那消失。 他说:“了了根本不记得我。” 珞姻上仙手里的赤血鞭掉了。 他又说:“我在炼狱陪你睡了三百年。” 珞姻上仙操纵的连环阵停了。 这位天界第一美人显然特别震惊,十八层炼狱的三百年,她的身边明明只有赤红色的熔岩,她被抽骨断魂无法行走,只好在那个位置被活生生烧到离开,烧到骨头重炼又能重新站起来。 百千孤魂野鬼和她哀嚎哭叫,她只能一个人自言自语。 那是一段只包含了无尽折磨的记忆,即便想起来一点都让她心颤。 她本能地排斥有关十八层炼狱的任何回想。 珞姻上仙的目光扫到了远处的幼嫩鬼树以后,对着面前的魔主说道:“我似乎只有一点印象。” 她接着说道:“这里有这么多鬼树幼苗,你给我一株好不好?我可以用别的东西同你交换。” 世上没有白掉的馅饼,想得到的东西,总要付出一些代价。 但这位极美极妖孽的魔主,却再一次打破了珞姻上仙的常规思维,他什么也没要,就给了她一麻袋。 珞姻上仙捡起她的赤血鞭,领着她家断了一只触手的绿藤,扛着一麻袋的鬼树幼苗往回走的时候,并没有回头看那个勾人神魂的银发妖孽。 他的身后渐渐聚满了成千上万只的各类魔怪,天上飞的或者吊在树上的,甚至是扎根钻进深厚的土地里的魔怪,每一只看起来,都仿佛饿极以至于.....惨绿了眼睛。 他的身后还有四位戎装铠甲双膝跪地的高位天将,他的赤色双目流光耀眼,带着薄薄的慵懒与漫不经心,背靠着树干低声道:“了了。” 他有千百种方法将她留下,但他想要的,是她的心甘情愿与婉转承欢。 不过他最想要的,是几万年前,上亿魔怪也没有攻克下来的...... 整个高高在上的三十六重天。 珞姻上仙回到原地以后,立刻就看到了修明神君。 她完全忽视了建夜天将和断了翅膀的小天马。 珞姻颠颠地跑到修明殿下面前,白嫩的手心里有一个精巧的小气球。 修明神君在他家珞珞要单独冲出去之前,塞给她这个一捏就炸的传音球,一旦这球被她捏破,无论在哪里,神君殿下都能找到她。 然这传音球现下却是完好无损,那只能说明.....珞珞没有遇到无法解决的危险。 第27节 她轻揉着这个精巧的小气球看向修明,深棕色的明净美目灿然生辉:“我们回家吧。” 她刚一转身,就看到魔气震动的长剑拦在眼前。 周遭倏忽爬满了口吐毒信的各色长蛇,密密麻麻交错横织在一起,蟾蜍蜈蚣自蛇与蛇的缝隙中爬出,形成一张几乎插翅难飞的毒网。 建夜那张仍旧没有什么表情的清冷俊脸微侧过来,他看着珞姻只说了一句话:“我开始想让你离开。” 被触发的魔动,让整个森林都暗沉到几乎看不见回去的路。 珞姻上仙轻笑一声,摸着一旁收到惊吓的小天马的耳朵,低脆好听分外悦耳的声音回答道:“我还在想,你要忍到几时才动手。” 作者有话要说:。。。蠢作者明明记得今天下午用手机端发表了这一章,为什么回来以后发现什么都没有!!!!! 累觉不爱,蠢作者哭晕在厕所 ☆、第39章 步步为营 你要忍到几时才动手。 珞姻上仙这句话说完,建夜提剑的动作顿了那么一瞬。 然也只是那么一瞬。 横亘在修明神君与珞姻上仙面前的长剑分出了无数幻影,穿插锋利至极的流刀飞剑,密布成震慑广宇的宫道剑阵。 色泽妖冶的各类环蛇,混杂蟾蜍毒虫在阵中央纠缠翻滚,只将将看上一眼,都能让人恶心到头晕作呕。 这绝非普通的宫道剑阵,每一个阵点,皆是虚实相克险象环生。 修明神君揽过他家珞珞的肩,翩然白衣若染霜华,完美的薄唇唇角上翘,端的是凌驾仙界九霄的睥睨天下。 这个阵,确然是个好阵。 但可惜,在修明神君还不满三千岁的时候,就已经把这个阵给玩烂了。 至于修明殿下在昆仑之巅学习时,曾经把教他阵道的师父吓疯的事,还是不要提了。 建夜独自一人站在阵外,黑色短发被林风吹得微乱,清冷的双目里仍旧看不出分毫感情,左耳上墨蓝色的耳钉透着幽暗的深光。 他并不想让珞姻死。 但她手里有鬼树,若让她把鬼树幼苗拿回广烟神殿,救了那群根茎腐烂的仙草神树,暗黑森林里钻地而行的魔怪,就没有驻扎生根的地方。 他猜不准魔主的心思。 但见珞姻毫发无损地从那片密林里出来,甚至手里还带着鬼树的幼苗,身后还跟着生机盎然的嗜血绿藤,他多少又能明白几分。 她生就倾城绝色,而魔主想要她。 建夜与同行的其他四位天将皆归属于魔主帐下,那四位天将相谈甚欢时建夜不曾插过一句话,他从来都只是站在一旁面无表情静默不语地听着。 那四位天将谈及天界第一美人珞姻上仙时,有某一位这样说道:“待我功成名就时,必将那天界第一美人压在身下为所欲为,任她轻喘呻.吟,任她啜泣哀求,毫无顾忌地驰骋享受....” 另一位打断后如是说:“最好的东西,都要呈给魔主大人。” 这两位天将所说的话,都让建夜稍有不悦。 而此时,建夜透过严密的阵法边界看向珞姻,阵中美人艳绝,长发如鸦纤腰如素,肤如凝脂齿若含贝,美目灿然生辉,丹唇不点而红,绝色倾城犹然如此。 他想起那夜蓝光流萤点点,皎皎明月下莲香袭人,她说:“我想让你弟弟高兴,这样是不是也能让你高兴。” 她那时仰起脸看着他,深棕色美目溢彩流光,声音更是悦耳动听:“你的竹蜻蜓做的真好,我也想要。” 竹蜻蜓竹蜻蜓,哪里有那种东西。 他那一晚给那个弟弟的,不过是一只注入几分竹木灵气的死蜻蜓。 建夜天将侧过脸,不再看身陷宫道剑阵中的珞姻上仙,但由他操控的万千流光飞剑,以及阵中央蠢蠢欲动的百千只不灭不死的毒物,却是迟迟没有动静。 预想中流剑毒蛇齐齐刺向珞姻上仙的场景并没有发生,建夜吊着这群东西,却没有下手诱发它们。 即便珞姻上仙的身边,还有一个必当除之的修明神君。 建夜非常想亲手杀了修明,出于一种他并未察觉的心绪。 这种心绪,名为嫉妒。 惨淡的阴沉月光笼罩在一望无际的暗黑森林上,稀疏斑驳的光影穿过枝叶的缝隙照射进来,参天的老树静谧得仿佛长眠在死亡的恐惧里,扭曲的小道沉在模糊的阴影中更显得诡异可怖。 珞姻上仙不知何时拿出了一把刺绣百花的锦纱团扇,纤长白嫩的手指玩转着扇柄,低脆好听的声音透过这严密的阵法障结,传到建夜的耳中:“建夜大人,我以为天帝见你们这一批除魔的天将天兵损失惨重,应该会派第二拨人马来暗黑森林。” “三十六重天的仙医那堆了那么多伤重的天兵,可那些天兵都是在快死的时候忽然好了起来,我猜大概是你们往天兵的身上种了什么隐秘难觉的魔性蛊虫。” “所以建夜大人你才会装作受重伤的样子,好混入第二拨天兵天将里,利用你最擅长的毒蛇蛊虫,不到五日就可以控制第二拨天兵天将。” 锦纱扇面微挡了下巴,勾魂的流华美目看向建夜,珞姻上仙问道:“你说,是不是这样?” 建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说:“在此之前,遇到了你。” 珞姻上仙站得有点累,她斜倚进了修明的怀里,神君殿下一手抱着他家珞珞,俯□来吻了她倾城颜色的小脸。 她纤细的手指抵在修明的衣领口,对着建夜接着道:“我当然不会这么巧就在那棵树上碰到你,早在锦瑟夫人的寿宴上,你身上就被我下了迷踪粉......” “所以我才知道,原来你经常出没暗黑森林,而且不用天帝的通行金牌就可以来去自如。” 她轻咳一声,灿若星辰的美目流转勾魂,扶着修明站稳以后,黛眉微挑道:“我知道了这么多,你可以动手杀我了,不过在此之前,你倒是回我一句,我猜的对不对?” 建夜默然半刻。 他原本可以杀她,而且应该杀她。 他清冷的俊容上没有什么表情,终是抬手触发了宫道剑阵与百千毒物,这样回答道:“对也没用了。” 然而建夜的话音刚落,竟然有成千上万只拟音信鸟在珞姻的面前凭空幻化出来,冲破坚固无比的宫道剑阵,朝着暗黑森林外拼了命地飞过去。 为了做这些能活着离开暗黑森林的拟音信鸟,珞姻上仙花了整整一个月。 而此刻,她微抬着下巴,艳绝倾城的小脸染上浅浅红晕,好像有点小兴奋地说道:“方才那些话都被拟音信鸟记下来了,这一会,正是朝着天帝和第二拨天兵天将飞过去。” 她还很是耍贱不要脸地补充了一句:“恩,还有几只是飞往川壁云君的府邸,虽然川壁云君垂垂老矣行将就木,但应该还不至于心向着魔怪,毕竟几万年前群魔暴反时......他被魔怪取走了体内长生不老的魂丹,你说是不是?” 建夜打了个手势,树枝上跃出无数会飞的魔怪,朝着那些信鸟追踪而去。然那些信鸟,却是忽然没了一丝身影,哪里留下分毫可以追踪的痕迹。 建夜看着那些无功而返的魔怪,不声不响中加急了宫道剑阵的攻势。 躲在暗处偷窥的一只四臂红魔,是修明神君屠戮四臂红魔群时唯一活下来的一只。 它原本冲在最前面,但冲到一半感觉势头不对,竟然立刻掉头飞快地跑掉了。 它虽然跑掉了,也还义薄云天地想着要为同伴报仇雪恨,亲眼看着这对贼夫妻的惨死下场。 四臂红魔充满期待地看着建夜,希望这位魔主手下的干将之一,能够用那一看就很残忍的阵法残忍地做掉这对贼夫妻。 然而老天爷,依旧没能阻止修明神君的逆天。 珞姻上仙觉得她可以回家了,于是拉着修明的袖口问道:“铁栓我们回家好不好?” 流转百千飞剑的宫道剑阵倏忽停滞,所有直直刺向珞姻和修明的暗箭飞刀都悬在了半空,百千只毒物似中了定身术法纹丝不动,甚至连阵心,都隐隐有要破的趋势。 建夜的双目眸色深不见底,然当他准备用大罗神仙也难以招架的魔煞时,密林那边竟然有魔主的密音传信。 魔主慵懒且漫不经心的声音道:“让他们走。” 修明殿下随手腾出流岚疾风,牵过他家珞珞冰肌玉骨的小手,语声温润低沉极为勾魂:“我们回家。” 树林边的四臂红魔蹲在角落双手抱膝,眼睁睁地看着珞姻和修明,还有那匹断了翅膀的蠢马,刹那消失在它的视野里。 竟然就这么走了......看清真相的四臂红魔眼泪掉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蠢作者今天收到长评好开心qvq 下一章就不是小树林了,回归天界 ☆、第40章 与尔偕老 彩云追月,且共从容,清风拂槛露华浓。 杏红含宿雨,柳绿带朝烟,仙草嫩绿丰茂,百花芳菲竞娆,三十六重天的广烟神殿,醉人美景一如稍纵即逝的桃源深梦,花影叠重舞鸾歌凤。 一只浅棕毛色的小猫趴在内殿正门口,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立着一对尖尖的毛绒耳朵,左右两只猫爪端端正正地叠搭在一起,隐约还能看见毛绒猫爪下粉色的肉垫,直看得人恨不得立刻将它抱进怀里,使劲玩它的猫爪。 珞姻上仙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里,泥巴的心情十分低落。 泥巴不知道它的主人到底跑到哪里去了,甚至告了病假连天界早朝都不上,不过最重要的是,连带着清俊绝伦容华勾魂的修明神君..... 也不见了。 因为主人和修明神君双双不见一事,泥巴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已经到了不想再活下去的地步。 混蛋让你们抛弃我。 我不活了。 泥巴低头看着自己的小猫爪内心十分怨念。 它心想着只要主人和修明神君一出现,它就要立刻死给他们看。 它再次抬头时,却见到轻薄的云雾流岚一齐散开,修明大人握着他家珞珞柔若无骨的小手,神只莅临蓬门荜户般赫然驾到。 过往凉风暗含沁人肺腑的馥郁莲香,整个百花苑内的芳草群花都像在浅斟着低唱。 珞姻上仙左手被修明牵着,右手搭在一旁小天马的额头上,这只小天马因为珞姻在摸它的脑袋而感到分外欣然,湿润的大眼睛闪闪发亮,雪白的尾巴欢快地甩来甩去。 看到这匹被摸一下都这么高兴的蠢马,泥巴立刻就不是很想死了。 珞姻看到委屈趴在门口的泥巴,本想将它抱起来哄一哄,但转念又想到这匹天马翅膀上的伤不应该再耽搁,牵过小天马以后,没再管泥巴也没摸它一下。 竟然.....败给了这匹.....看起来比哮天犬还蠢的蠢马..... 泥巴的眼睛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它喵呜一声四仰八叉放翻在地,带着粉色肉垫的猫爪叠搭在一起挡住了眼睛,十分不愿看清残酷的现实。 云雾撩动,夜色入凉,珞姻上仙站在空敞宽阔的马厩旁边,看修明殿下如何给断了翅膀的小天马接骨。 如练的皎皎月华透过马厩的精致木栏,条条道道斜映在修明身上,他一手扶着天马的翅骨,温润的修长手指摸索到雪白翅膀的折断处,两指夹着那断骨发出清脆一声响后,将小天马断掉的翅膀,就这么轻易地给接上了。 天马甚至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疼。 第28节 只是它断翅的地方还是有显而易见的肿胀,修明捏了捏小天马雪白翅膀上的肿块,暗夜中更显惑人的低声道:“十日内不要走动。” 天马这么懂事这么乖,不要说让它待在马厩里十日不动,就是让它一辈子待在马厩里不要走动,它都会听话照做。 为了显示自己没事,小天马睁着一双清澈纯洁的大眼睛,低头吃起马槽里的嫩草,它吃得十分仔细和小心,站姿标准而端正,便是连咀嚼都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广烟神殿别的东西可能不多,但各种口味的嫩草那真是应有尽有,三十六重天也没有哪块地方的嫩草种类或者数量能胜过广烟神殿。 但是节省惯了的小天马,还是舍不得多吃,它吃了个半饱以后,就安静地靠着栅栏,清透的双目静静看着主人珞姻上仙。 见那天马似乎已经没有大碍,珞姻轻抿丹唇,目光凝在修明身上,当真觉得他简直就是万能的。 她挨在他身边,兴致勃勃地问道:“你从前就给天马接过骨头吗?” 他揽过她的肩:“接过百十来次。” “在你征战八荒收复天界失地的时候吗?” “在此之前。我刚成为三等天将时,每日都在马厩里接骨。” 珞姻闻言忍不住轻笑出声,她靠在他怀里颇有一番幸灾乐祸道:“我猜嘛,肯定是因为你身上的仙气太过雄浑灵韵,你的上级怕被取而代之,只敢让你做马夫的分内事。” 随即她仰起倾城绝艳的小脸,流光美目灵动生辉,白嫩双颊透着薄薄浅粉色:“不过修明就是做马夫,也是最好的马夫。” 你什么都是最好的,因为我最喜欢你。 然后面这句浓情蜜意的表白,珞姻上仙却是没有说出来。 因为她有一点不好意思。 在马厩里对着神君殿下表诉婉转衷情,是不是显得很没气质。 珞珞决定在回去的路上把这句心里话告诉修明。 因为被珞珞表扬即使是马夫也是最好的马夫,修明大人的心情显然很好,他搂着他家珞珞的楚楚纤腰,离开马厩往内殿走去,路上珞珞和他闲聊:“荒原的战场上会用到天马吗?” 听得人怦怦心动的勾魂低声答道:“很少,战场上杀伐狠绝,天马容易受伤。” 飘忽不定的云雾缭绕,夹杂莲香的浅风微动,布满嫩叶花藤的琉璃宫墙边,珞姻停下脚步来看着修明神君。 迎着皎皎如银的清亮月光,她怦然心动地看着他完美的薄唇,俊挺的鼻梁,无可挑剔的清俊眉眼,竟是心跳加快双颊嫣红,被修明殿下的美色勾到完全说不出来话。 见珞珞用这种炽热的眼神望着自己,修明顺手将她抵在了花墙上,低下头以后,鼻尖轻擦过她白里透红的粉嫩脸颊,从珞珞那娇艳欲滴的红唇,一直吻到她纤细白嫩的脖颈。 这里还不是广烟神殿的内殿,即便正值万籁俱静的深夜,也随时可能有树仙花仙经过,回过神来的珞姻上仙轻推修明神君硬实的手臂,声音中含着压抑的娇.喘:“不要在这里乱来.....” 修明已经在珞珞的脖子上吻出几道显眼的红痕,带着薄茧的手指挑开她的衣领,温润低沉的声音此刻听来极为诱.惑地问道:“乱来?” 他完美的薄唇贴着她粉嫩的小耳朵:“怎么乱来?” 凝华月色清清明明,锦绣花影叠叠重重,隔着那松散的云纱衣襟,他的手停在她的丰盈饱满处:“这样乱来?” 珞姻上仙倾城颜色的小脸被修明惹得通红,粉嫩的小耳朵尖更是红了一片,微侧过脸呼吸不稳道:“我们回去.....” 若是放在平时,这个时候的修明神君定是会将珞珞打横抱起,然后去广烟神殿的内殿把他家妍姿艳质的宝贝珞珞给狠狠办了。 但这一次,修明大人忍住了。 虽然修明大人忍的很辛苦,但考虑到日后长久的幸福,这一次短暂的忍耐他完全扛得住。 他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带着薄茧的指尖轻抚她绝丽无双的脸颊:“珞珞,这些事你都愿意同我做。” 通透月华洒在神君殿下的翩然白衣上流动如薄银,珞姻觉得自己几乎要溺毙在修明专注的眼神里,他看着她低声问道:“还不愿意嫁给我?” 珞姻闻言低下头来,她背靠着朦胧月色下绮丽生姿的繁盛花墙,坦诚心扉解释道:“我在炼狱里待了三百年。” 她的心里其实有一点紧张,因此说起话来不自觉的比平常快一些。 “三百年前因为焚毁无上天书的罪名被抽骨断魂打下炼狱,但事发那日我根本没出家门.....” 她抬起头来看着他,漂亮的深棕色美目流灿生华。 “你应该知道我要做什么,所以我想.....我觉得.....” 她扑进他的怀里,双手抵在他宽厚硬实的胸膛上,纤长柔嫩的手指攥着他的衣领,低脆婉转的声音极为悦耳动听:“我不应该嫁给你,日后有事就不会拖累你。” 原来是这么个原因。 三百年前修明神君得知了了被打下十八层炼狱的那一日,并没有翻查卷宗,亦或者向天帝递交折本。 他不管她犯了什么重罪,也一定要将她救出来。 而天冥二界对十八层炼狱都有着共通的认识,十八层炼狱天生天长只进不出,无论什么活物掉进去,那都是不可能捞出来的。 但对修明殿下而言,即便不可能也要去尝试。 修明殿下将他的珞珞捞出来以后,才开始查找三百年前天界荣泽云海的了了所犯下的重罪,但朝阳神殿的典籍里,三百年前那日的炼狱审判竟被全然抹去,徒留下一纸欲语还休的苍白。 他知道她被冤,即便不确定栽赃她的神仙有哪些。 十八层炼狱割骨切肤之苦,她平白无故承受了三百年,一想到这一点,修明就想动用手下所有力量掘地三尺将那些神仙刨出来绞碎以后堕进永世轮回的冥界深渊里。 修明揽过他家珞珞的肩,语声温润低沉且云淡风轻道:“你只有嫁给我,才不是拖累我。” 雾薄云浓,暗影含凉夜花香清芬,修明殿下的声音低沉勾魂的像是在诱.拐无知少女,他牵过她的手腕,指尖抵在那醉华灵玉镯上:“珞珞,这是早晚的事。” 惑人沉沦的低声,接着诱.拐怀中的绝色少女:“宝贝,叫声夫君来听。” 珞姻上仙蹭了蹭他健壮硬实的胸口,就将夫君二字乖乖地叫了那么一声。 修明神君立刻将她打横抱起,以不容辩驳的语气斩钉截铁道:“既然这么叫我,那就是答应了。” 他看着怔然发愣的珞珞,觉得她埋坑就跳的傻样真是可爱极了,完美的薄唇唇角邪恶地上挑:“我们下个月就成婚。” 作者有话要说:快要结婚了,结婚那天给大家发红包! 蠢作者在十二点前更新了!好激动! ☆、第41章 金屋藏娇 云破月窥花好处,夜深花睡月明中。 布满繁盛锦花藤萝的琉璃宫墙边,良宵共春.风的溶溶月色下,被修明神君横抱在怀的珞姻上仙结结巴巴地开口道:“下、下个月?太.....太快了.....” 珞姻上仙以为神君大婚这种事,少则需要筹备数月,多则需要准备个三年五载,才能安排得滴水不漏妥妥当当展现出神君殿下应有的宏大排场。 奏请天帝批准,布置婚典所在的宫殿,拟好繁复冗长的礼单,广发天冥二界的宴帖..... 珞姻上仙不大相信这么多事不到三十天就能解决,光是让天帝过目批准,就不止这么长的时间。 她并不知道天帝与修明的关系,也不知道作为修明神君亲爷爷的天帝陛下恨不得修明那小子这个月就把漂亮的小仙女娶到手,下个月就让她怀上龙种,明年就生下圆滚滚的龙蛋。 天帝大人一定会以他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批准修明的婚事,约摸是一盏茶左右的功夫,然后还会往三十六重天的华棠神域送上几百车珍宝作为长辈的贺礼,来表达他发自内心的满意和欣慰。 这确然是传说中的走后门。 可惜修明家的珞珞不知道有这么一扇后门可以走。 喜欢是乍见之欢,爱是久处不厌。 当你真正想同某一个人过一辈子的时候,除了相处欢且不厌以外,还会不自觉地站在他那边思考问题。 于是珞珞看着修明说道:“我听说天帝批准婚期一般要两三个月,也听说你在整个天界相交甚广,对了还有冥界是不是?光是拟好请帖和礼单就要花上很长时间,如果你下个月.....” 花羞月色夜沉沉,她绝丽无双的小脸染上醉人绯红,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下个月就娶我....对你而言是不是太仓促了?” “不会。”清俊绝伦的神君殿下抱着怀中的艳绝尤物,走向广烟神殿的内殿高门:“婚期定在下月初七,一切都交给我。” 修明没有告诉珞珞在此之前华棠神域就已经开始筹备,这场婚典对修明神君而言,已经迟了整整三百年。 次日水光潋滟晴方好,翠条青霄,艳阳高照。 风慢日迟迟,拖烟拂水时,广烟神殿的某个花厅里,众多花仙树仙竟然破天荒地齐齐聚在了一起。 一身翠绿烟纱长裙的芍药仙子双手背后,娇俏的粉脸涨得通红,在花厅的正中央焦躁地来回走动,飘逸的裙摆来回拖扫着光亮的青石地面,脖子上绿丝绦系着的精巧铃铛不断发出悦耳的轻响。 芍药仙子焦躁地碎碎念:“上仙要嫁人了,上仙要嫁人了.....” 牡丹仙子揪着手里刺绣牡丹花萼的粉色绣帕,大红长裙随云风微扬成冶丽非常的迷人花样。 牡丹此时充满嫌弃地看着芍药,事实上她每天都充满嫌弃地看着芍药,只是现在的嫌弃似乎比平日里的嫌弃还要多一些。 她倒不觉得珞姻上仙嫁给修明神君有什么大不了,反正修明神君早就已经住到广烟神殿来了,事情绝对不会再糟糕了。 牡丹仙子显然还没考虑到修明神君把珞姻上仙带到华棠神域,一段时间才放回来一次的糟糕透顶的情况。 她如果考虑到这种情况,此刻一定会比芍药仙子还要焦躁,脖子上的金铃铛一定摇得比芍药的绿铃铛响。 然而当下,牡丹仙子还是傲娇地抬起下巴,俏生生的粉脸一扭,很不耐烦地开口道:“你要是闲的没事就去吃点木瓜,不要在这里没完没了地晃来晃去,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看得我眼烦。” 芍药仙子撅着嘴愤懑地看着牡丹,但对着傲娇的牡丹她到底是敢怒不敢言,最终很怂地扭过头不说话也不看她。 牡丹仙子侧过脸,扫了一眼芍药仙子那比大理石地板还要平的胸,娇俏的下巴一抬,更加傲娇地一阵见血道:“不过你吃了那么多木瓜,怎么还是一点用都没有。” 眼见被戳中痛处的芍药仙子眼泪汪汪快要哭了,在一旁干站着的茉莉仙子终于忍不住插话,伸出小拇指来挖着鼻孔,很体贴地对着芍药安慰。 “烧药,烧药,乃不要哭,乃一哭可就不美了。” “烧药,俺觉得俺们上仙坑定是要嫁人的,乃就算喜欢上仙,也么办法让她怀上,但人家修明就能,乃咋么和人家比嘛。” “烧药,俺瞧着乃长得也可水灵了,除了胸平的像树仙嘛,真滴么有一点不够好的地方,乃就不要管自己的平胸了,反正乃也平了这么多年,不也早就习惯了嘛。” 茉莉仙子挖完鼻子就看到被她安慰的芍药仙子嚎啕大哭泪流不止。 茉莉很惊讶地看着芍药:“哎呦烧药,乃咋还是哭了?” 在一旁默然不语的梅花仙子静静地看着茉莉和芍药,她突然觉得,也许茉莉人缘不好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茉莉的一口乡音,还可能是因为这一口乡音也掩盖不住的直戳痛处的犀利。 相比乱成一团的花仙,树仙这边倒是要平静许多。 树仙柏宁戚戚然看着身旁的松澜,仿佛嫁女儿的老父般沉痛道:“哎,我们上仙真的要嫁人了。” 他狠狠抽了一把自己的鼻涕,眼圈隐隐有点发红:“你看看你看看,神君殿下果然好本事,这么快就把我们漂亮的掌宫主神弄到手了。” 随即他又有些不甘心和恨铁不成钢:“你说说,我们上仙怎么这么容易就被.弄到手,明明看起来没有那么容易的。” 言罢,柏宁突然拉了拉松澜的袖摆,又有点兴奋道:“对了,你有没有发现所有神树的*根茎都不见了?真是棒极,我今早发现以后高兴到忘吃早饭了。” 松澜闻言一愣。 柏宁趁机用松澜的袖摆,尽情擦了自己的鼻涕。 松澜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壮烈牺牲的袖摆,只顾着反问道:“你所言属实?” 第29节 “非常属实!千真万确!骗你我没有树根!” 柏宁颇有气势地说完这句话以后,掏出怀里今早收到修明神君和珞姻上仙的婚典请帖,反复看着那金漆滚烫的端正楷体字,默念了一遍下月初七华棠神域乾坤大殿,心想着要送什么珍藏的宝物才显得妥帖,并未观察到松澜的表情。 广烟神殿松树化身的树仙松澜,此刻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很高兴。 但他的这种状态,却是听闻柏宁那句“所有神树的*根茎都不见了”以后才有的。 松澜走出花厅以后,抬手放飞一只信鸟,然那看似普通寻常的信鸟,竟是直抵.....三十六重天广袤无际的暗黑森林。 当夜修明神君在华棠神域处理事务脱不开身,他家珞珞抱着猫站在广烟神殿的百花苑内,对着那些焕发生机的仙草神树发呆。 百花苑正中央的沙坑已经被翠绿的仙草填补上,除去了腐烂根茎的花草树木在主神灵力的滋养下显得极为朝气蓬勃,就连花苞都仿佛比从前大了一些。 花如罗绮月如银,沁人心脾的莲香静郁,晚风拂过珞姻上仙芙蓉色长裙的云纱裙摆,她一手抱着怀中的猫咪,一手握着它的猫爪揉搓:“真的一点烂根都没有了。” 闭目养神的泥巴忽然睁开了圆溜溜的大眼睛,喵呜一声使劲往珞姻怀里钻。 夜风微袭,四周仿佛在刹那间静的不可思议。 “了了。” 珞姻上仙惊诧万分地转身,看到了..... 清透月色下更显得俊美非常的魔主。 他一身松垮的赤色长衣随风而动,及地的银色长发似染皎皎月华,苍白的皮肤细致如绝品美瓷,敞开大半的衣领尽显诱人沉沦的邪肆风姿。 珞姻抱着猫后退了一步,背靠枝繁叶茂的高大神树,黛眉微蹙。 珞姻上仙既没有问“你为什么在这里”,也没有惊呼“救命这里有魔主”,她握着手中柔软的小猫爪,低脆好听的声音款款道..... “晚上好。” 魔主听了这句再寻常不过的问候语,竟是低低笑出了声。 他笑起来更是极美极妖孽,赤色的双目熠熠泛着华光,看得人愈加沉迷且心醉,甚至于甘愿踉跄几步然后拜服在他脚下。 魔主看着树下倾城艳绝的美人,沙哑的低声带着十足的懒散与漫不经心:“了了,你怕我?” 珞姻上仙的确是怕他,她怕所有深不可测又一无所知的人物,但她即便再怕也不会躲。 一头扎进珞姻怀里的泥巴,一眼也不敢看那位魔主,强烈的魔性震得它瑟瑟发抖,珞姻松开手里的猫爪,转而轻抚它毛茸茸的猫脑袋。 珞姻上仙那双深棕色的美目光华流转,绝丽双颊粉嫩到让人十分想捏一下,然她的声音却透着显而易见的淡漠和疏离,对那邪魅至极的魔主道:“我大概没有我的猫这么怕你。” 凉风拂过,魔主似乎在转瞬间凭空消失,徒留下一地翠绿新嫩的落叶。 珞姻上仙舒了一口气,然她侧过脸时却吓了一大跳,那华服银发的妖孽美人悄无声息地挨着她,正背靠着神树的树干站的高挺且笔直。 见珞姻被他吓呆,魔主苍白的修长手指扶上自己的额头,侧过脸颇有几分无奈的模样。 只是他那双赤色双目依旧深不见底,在随风扬起的银发映衬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肆与魅惑。 珞姻上仙到底还是喜欢所有漂亮东西的广烟神殿掌宫主神,她虽然心里十分排斥这位神出鬼没的魔主,但不得不承认他真是很妖孽很漂亮。 但珞姻上仙仍旧坚定地认为,她家铁栓是她迄今为止见过的所有男人男神男妖男魔里最最好看的那一位。 在整个三十六重天,只有清俊绝伦的修明神君,无论脱不脱.光都让珞姻上仙十分想流鼻血。 珞姻轻咳了一声,抱着怀中已经被吓到有些僵硬的泥巴,虽然很担心泥巴就这么直接被吓挂了,她的声音还是很轻缓平静:“找我有事吗?” “了了要成亲,我来看看你。” 她抬头看他。 “我抱了你三百年,也没等来那一天。” 她黛眉微蹙仍旧不说话。 “我只是有些嫉妒他。” 她闻言却是不冷不热地轻笑一声。 极美极妖孽的魔主大人那仿佛冷玉雕成的苍白手指伸了过来,竟然停在泥巴的猫脑袋上摸了几下,低声问道:“你不相信我的话?” 珞姻上仙感到怀里的泥巴,被魔主这么摸了几下以后,已经吓得接近于挂掉的状态。 赤色长衣随风微动,卷出惑人的红海波浪,银发华服的妖孽美人背靠高挺的神树,喟叹一般清浅的低声道:“我方才确实骗了你。” 珞姻上仙终于开口答话:“没关系,不用放在心上,我没当真。” 魔主闻言笑得很低沉,他说:“只有最一句骗了你。” 凉风骤起,卷着红叶吹了过来。 “我不是有些嫉妒,我嫉妒到发疯。” 珞姻上仙手心微汗地朝那妖孽至极的邪魅美人看过去,却见风停云雾起,半点踪迹难寻。 整个百花苑内,只有她和她那只被吓晕的猫咪。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有没有被魔主大人勾走魂!魔主大人好妖孽好勾魂有木有,蠢作者已经无法自制地拜倒在他脚下了 求分分求花花求评论,蠢作者做梦都想要评论qaq ☆、第42章 坐幽篁 流风雾霭映水藏山,白云苍狗千形万象,渺渺云海苍茫。 这里是三十六重天地界颇广的荣泽云海。 朝日清晨,荣泽云君豪奢府邸的某处偏厅,身穿彤霞色锦缎长裙的荣泽云后坐在主位的黑石高椅上,披着刺绣国色牡丹的玫红绫罗衣,长发用东海珊瑚簪挽成极为复杂的流星坠月髻,其上又斜插着一整排光润晶莹的琉璃挂坠帘。 荣泽云后很是讲究穿着打扮,衣料与配饰都是尽可能的华贵又相互匹配,因而无论侧首亦或抬眸,都十分的妩媚雍容,自成一番难以言说的美妇风韵。 站在她身后的景瑶天女身着一袭淡粉云纱长裙,外披素白纱衣,裙摆拖地三尺有余,乌黑发髻上簪着两只晶莹通透的水晶蝴蝶钗,容色姣好的小脸薄施粉黛,更显得亭亭玉立楚楚动人。 这是多好看的一对母女。 但伏跪在地的三个侍卫,却是不敢抬头看她们一眼。 伏跪在荣泽云后和景瑶天女面前的,乃是季九的三个贴身侍卫。 荣泽云后手上端持的白玉茶盏正冒着腾腾热气,食指上光灿夺目的璎珞戒指轻敲杯口,抬头看向那些个悲催的侍卫。 这些侍卫已经被酷刑折磨到濒临羽化,一脸的悲戚惨淡,恨不得荣泽云后能突然大发善心,立刻给他们个痛快。 荣泽云后端着茶盏轻缓且优雅地起身,发髻上斜插的琉璃挂坠帘微微摇晃,彤霞色锦缎裙摆拖过地板,慢吞吞地走到这三个侍卫的面前。 她的脸上挂着不温不火的笑意,却足以让见者不寒而栗。 “你们说,那日凌霄殿早朝结束以后,季九到底去了哪里?” 荣泽云后手中的茶盏微斜,杯中倾倒而出的滚烫茶水悉数撒于地面,然那看似清透的茶水,却是将地板融出一块焦烂的黑洞。 茶水里,有化骨焚心的赤练剧毒。 那日凌霄殿早朝结束以后,季九独自去追赶天界第一美人珞姻上仙,然后被珞姻上仙亲手炼化的嗜血绿藤打成重伤,扔到了歆芙公主的院子里。 但这些被问话的侍卫们,却当真是什么也没看到。 那一日季九让他们在原地等候着,自己一转眼就跑没了影。 不知道的事情,要怎么说? 但不说,就是一个死字。 终是有一名侍卫气若游丝地开口道:“那日.....凌霄殿早朝结束后....季九爷一直.....一直在看珞、珞珞....” 他不大想的起来天界第一美人叫什么名字,倒是景瑶天女帮忙答道:“可是珞姻上仙?” 那侍卫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景瑶天女走到她母亲的身边,蹙着一双柳眉,眼里泪光点点道:“娘亲,你看....” 荣泽云后端着那茶盏,双眼泛着锐利的寒光,呵呵冷笑出声来。 荣泽云后想到那日拟音信鸟死前所言的最后一句话,当她问那陪护在季九身边的信鸟,最后看到了什么东西的时候,信鸟说—— 绿色的、长着藤蔓和触角的、怪物..... “绿藤,绿藤,我怎么就没想到广烟神殿的那位,有这样的本事。”荣泽云后的手一松,那满杯的毒茶打翻在了地上,将一大块木地板融成了黑洞,白玉茶盏砰咚一声,即刻碎成了几块。 景瑶天女转过脸,发髻上的水晶蝴蝶钗映着晨光闪闪发亮,双颊若隐若现的红绯衬得她整张小脸娇嫩如盛夏花瓣。 “可是娘亲,珞姻上仙不久便要嫁给修明神君.....”景瑶天女语调轻缓柔和的话,听起来倒像是诚心的劝解:“娘亲若是动了珞姻上仙,让神君知晓.....” 荣泽云后侧眼看着女儿,勾描得当的精致眉梢一挑,声音带着刻毒至极的森然阴冷:“若是让她被色.魔之群玷污,还有可能嫁给天界首屈一指的神尊吗?” 让珞姻被色.魔糟.蹋,毁了她的婚事,败了她的名声,在她痛苦一段时间后,再送她去赴死羽化。 这便是荣泽云后的打算。 无论那日季九的重伤与珞姻上仙有没有关系,荣泽云后也打定主意让她倒大霉。 染着蔻丹红指甲的手指扶上精巧的发髻,荣泽云后红唇轻勾,眸中带笑:“苍游云洲的般若花开了,五日之后便是天帝的花宴,选在那时候动手.....呵呵,真是再好不过。” 景瑶天女用手中的丝绸白帕轻掩上挑的唇角,低着头柔声细语道:“娘亲,我去找木肴哥哥,就说花宴那日,我想和珞姻上仙说说话,让他帮忙支开修明神君。” 景瑶天女说方才那番话,那番动了珞姻会招惹神君的话,当然不是真心想让母亲放过珞姻。 她依稀记得自己早年也曾对华棠神域那位清俊出尘的神尊心向往之,恳求父母去天后面前求取这门婚事,然结果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平白在天后跟前落了面子。 景瑶即便对修明没了当年的心思,也依旧觉得,她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 她那双楚楚动人的明眸中眼波含情流转,语声格外轻柔道:“木肴哥哥在昆仑之巅就和修明神君私交甚好,苍游云洲的般若花宴上,木肴哥哥若是找修明,定是能把他支开的。” 五日后,天界苍游云洲。 蒸腾不歇的蓬勃云雾如烟如梦,萤流复带空,舒卷意无穷。 雕梁画栋的琼楼玉宇在这片广阔的云洲正中央拔地而起,构思奇巧的回廊百千曲折,装饰精细的飞阁含翠流丹。 而大片大片妍丽繁茂的般若花,正是在此处开得极为绚烂多姿,深红浅红交相辉映,蕊香凝碧含露倚云。 高敞的玉宇广厦之内,沉香为栋,碧玉为户,四周墙壁不用一砖一瓦,而是数丈开阔的水晶镶嵌,横斜清凉的琉璃玉簟,饰以随风飘荡的鲛绡纱帘,从里向外看十分豁达通明,云海繁花的盛景尽收眼底。 天帝每三年都会在这里举办一场般若花宴,宴请三十六重天的众多神仙赏花看云,参悟奥义无穷的经法佛理。 被宴请的神仙名单,自然包括华棠神域的修明神君,以及他的心肝宝贝珞姻上仙。 珞姻上仙这日起了个大早,但因昨天晚上折腾的太累,她看起来有些蔫。 第30节 几头万年麒麟拉架的白璧飞车内,艳绝倾城的天界第一美人窝在软榻的角落,看了一眼坐在她身边的修明神君,低脆好听的声音百般悦耳道:“我觉得非常困。” 她靠着他硬实宽阔的肩膀打了个哈欠,浓密卷翘的睫毛还沾着晶莹剔透的水雾,深棕色的流华美目迷蒙一片,似乎只要一沾枕头就能睡着。 修明殿下伸手揽上他家珞珞的楚楚纤腰,反省了一下昨晚的不知节制。 不过昨晚那般激烈,归根结底其实并不应该怪修明神君。 珞姻上仙在广烟神殿的藏书阁里摸到一本让人脸红心跳的小册子,这本来没有什么,但她竟然端着这本小册子,坐在神君殿下的身边光明正大地看。 修明神君将那本小册子随手甩了以后,压倒他家珞珞开始了不知节制且十分激烈的一整晚。 现下珞姻上仙觉得靠着修明神君的肩膀还是不够舒服,于是侧身倒下去,直接枕在了修明的腿上,昏睡过去前还特意叮嘱了一句:“我再困都不要回广烟神殿,今天一定要看到般若花。” 已经准备打道回府的修明神君听到他家珞珞这么说,还是让那几头隶属于华棠神域的万年麒麟朝着般若花盛开的苍游云洲飞驰而去。 珞姻上仙被修明神君抱下白璧飞车的一瞬,就完全振奋了。 目之所及是成片繁盛至极的大般若花汇成的花海,深红浅红嫣红水红交织成醉人心神的芳菲一片,风递幽香出,云蒸素艳来,赤金的花蕊流霞般灼灼生辉。 缭绕不歇的云雾缓慢起伏,远处十几只翅羽洁白的仙鹤迎风而舞,东升的旭日仿佛深嵌于广袤的般若花海,给本就耀目的缱绻繁花又镀上一层金色的初晓晨光。 修明神君对抱在怀里的艳绝美人说:“这里的般若花才是开的最好的。” 天帝选来开花宴的地方,只是适合建造琼楼玉宇琉璃广厦,而真正绚烂奇绝的般若花,却是开在苍游云洲最为偏僻的东南角落。 苍游云洲的东南角,芳菲喧妍的繁盛花海中,姿容艳绝的珞姻上仙看着那些翩然起舞的仙鹤,俏丽的下巴不可一世地抬起,深棕色美目灿然生辉看向修明神君:“我跳舞给你看。” 过往的流岚云霭吹起她绫罗烟霞紫的薄纱长裙,浓密乌黑的三千青丝在初晓的晨风中飘荡,美人艳绝轻步曼舞,袅袅腰疑折,翩翩袖欲飞,回眸眼波盈盈胜秋水。 名花倾国两相欢。 她跳的是合欢舞。 合欢合欢,舞如其名,仙界的少女用这舞对着心上人表述眷恋衷情。 云风吹起不染纤尘的银纹白衣,修明神君的眸色渐沉,他觉得他现在很要必要将珞珞扛回去,然后不知节制一整天。 作者有话要说:蠢作者不会让景瑶和荣泽云后得逞的,大家放心,因为珞珞已经在十八层炼狱惨够了,不能再惨了qaq 所以。。。景瑶会被xxxx。。。 嗷嗷嗷不要怪蠢作者狠毒! ☆、第43章 移风易尚 苍游云洲正中央的玉宇广厦内,微风含香吹过轻薄流华的鲛绡纱帘,朝日晨光映照剔透分明的琉璃水晶墙,将绮丽生姿的花影云形都倒映在了清凉的碧玉地板上。 箜篌丝竹交织的婉转仙乐如烟如缕不绝于耳,成百上千位三十六重天数得上名号的神仙,在这偌大的豪奢玉宇广厦内或站或坐,三五成群把酒浅斟,看上去像是相谈甚欢。 众多年轻貌美的仙女天女,长裙翩跹身姿绰约,粉面含春巧笑嫣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隔着宏大壮丽的琉璃水晶墙,看那华灿耀眼的般若花海在云风下起伏翻浪。 端坐于最高位的天帝陛下百无聊赖地靠着椅背,到了他这把年纪,般若花海的壮阔美景已经看了几十万遍,实在看不出什么新的乐趣,但花宴绝对要继续办下去...... 不然这么亮闪闪华丽丽的大屋子不就白建了嘛。 年岁百万有余的天帝大人很是随意地翘起二郎腿,目光在众多神仙中搜寻,竟是没能找到修明那崽子和修明家的小仙女。 天帝大人的心里有点失望。 哎,孙子和孙媳妇都没有来。 哎,今天的花宴还准备了修明那崽子最喜欢的紫月凝华酒。 哎,孙子和孙媳妇肯定也没发现他们的花宴请帖上,有自己特意画上去的粉红色的小桃心。 天帝淡定地抬头望着太阳,心里飘过淡淡的忧伤。 天帝陛下这么淡淡地忧伤了一段时间,就看到碧玉华门处清俊出尘的修明神君和倾城绝艳的珞姻上仙。 珞姻上仙双颊绯红,美目顾盼生春,裙摆上还沾着好些鲜嫩的般若花瓣,看起来非常不好意思地跟在修明神君身边。 天帝陛下不愧是过来人,立刻猜到这是发生过什么,马上用充满欣慰的眼神看向修明。 哎呦好小子! 竟然.....打、野、战、去了! 不愧是三界无敌势不可挡霸道强悍寿与天齐的纯血白龙! 天帝大人内心淡淡的忧伤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欣慰。 但天帝陛下,当真是误会了修明神君和珞姻上仙。 珞姻上仙烟罗紫的薄纱裙摆上,之所以会有好些花瓣,乃是因为她方才跳完舞,就去追仙鹤玩,奈何仙鹤看起来笨,却跑得特别快,她追着追着就摔倒在了花海里。 修明神君将他家珞珞从繁茂花海里捞出来以后,珞珞拽着修明的袖子站在原地不动,等到几只仙鹤被隶属于神君殿下的纯净仙气吸引过来,她又极快极狡诈地狂奔过去,终于成功扑到一只。 珞姻上仙不仅肆意抚摸玩.弄了这只倒霉仙鹤的雪白翅膀,还给予了这样的评价:“没有天马的翅膀摸起来舒服。” 她还这样补充道:“而且不够白不够软不好玩,哎呀我这就把它放掉。” 这只仙鹤昂着自己高贵的头颅,尽力维持着自己典雅有气质的造型,却感到心中有一种叫做自尊的东西碎掉了。 万年麒麟拉架的白璧飞车朝着苍游云洲最中央的玉宇广厦驰行,车内一点也不困了的珞姻上仙从那琉璃窗向外看,竟然见到了用生命在飞行在追赶的某只仙鹤。 它在尽力展现着自己的翅膀,那虽然不够白不够软不好玩还没有天马摸起来舒服的翅膀,却是代表着坚韧不拔和矢志不渝的强壮翅膀。 然而眼角扫到仙鹤的万年麒麟立刻不干了,它们这几头高贵无比的万年麒麟只不过稍稍偷了一小会懒,拉车稍稍慢了那么一点点,竟然就被小小的小仙鹤追上是怎么回事! 这个局面完全不能忍! 全力前行的几头万年麒麟,拉着白璧飞车快如流光地乍然消失了。 珞姻上仙跪在软榻上,从车后的琉璃窗看到了小仙鹤那绝望的伤心眼神,觉得自己非常对不起它,因而非常不好意思。 这才是珞姻上仙这么不好意思和裙子上好些花瓣的来历。 但是想歪了的可不止天帝陛下一个。 景瑶天女站在凌泽和木肴的身边,看向珞姻上仙的眼神里,已经带了些含蓄婉转的幸灾乐祸。 呵呵,任你现在多受修明神君的宠爱,等到待会的事情发生以后.....看你还如何在整个三十六重天立足? 等到天帝移驾亭台水榭,所有神仙都渐渐往楼阁回廊那边走的时候,景瑶天女便会和荣泽云后一起搭话珞姻上仙,然后将珞姻上仙带到回廊边的木屋里..... 那里面,可是有五六只吸过烈性催.情香的狂淫.魔怪。 这么个倾城绝艳的大美人,过一会就是被魔怪玷污过的残花败柳。 景瑶天女柔若无骨地轻靠进凌泽上神的怀里,因为心情太好,红润的唇角嫣然上挑。 日影微斜,天帝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决定移驾玉宇广厦后方的亭台水榭。 云雾清风透过碧玉华门吹入广厦,斑斓花影映着琉璃水晶摇曳生姿,来往的仙娥侍婢手端托盘,为各路神仙献上紫月凝华酒以及各种香甜清芬的花糕。 修明神君的身边站了两三位年岁已高的天界仙尊,抚着花白的胡子打量珞姻上仙,其中一个拍了拍修明的肩膀夸赞道:“不错,挺好。” 这位年迈的仙尊乃是修明的父亲年少时期的老师,显然这位师公对修明即将要娶的小仙女,还是比较满意的。 珞姻上仙双眼晶亮亮地看着那位夸她的仙尊,显然她非常高兴。 神尊仙尊都立在这个地方,位阶较低的神仙们不大愿意往这边靠,就连华棠神域的众位星君真君们,都没有站在他们修明殿下的身边。 喝了好几杯紫月凝华酒的木肴上神叹了一口气,手中折扇潇洒一开,拽过身侧的清岑天君开口道:“走,陪我去找修明,就连他都要成亲了。” 夙恒冥君大婚的晚宴上,木肴上神的哥哥季九被冥君打成了重伤,所有人都只注意到了奄奄一息的季九,却没注意到拼命护着哥哥同样受了重伤却一直在硬抗的木肴上神。 因为哥哥受伤一事,木肴上神回家又被他娘荣泽云后打了一顿,好不容易养好伤出来逛逛的木肴,就接到了好兄弟修明神君的婚典请帖。 木肴上神没想到在不知不觉中,他的好兄弟夙恒修明竟然一个接一个都结婚了。 珞姻上仙看到不远处转着折扇扇柄的木肴上神双目含笑走过来,当着几位年迈仙尊的面,眼角弯弯对着修明神君调侃道:“哎,你把这么个美人娶回家,还顾得上那些繁多的政务吗?” 修明神君低声一笑没有回话,他牵过珞姻上仙的手介绍道:“这是荣泽云海的木肴。” 珞姻上仙愣了一瞬,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位同父异母的哥哥。 折扇扇柄在修长手指里反转一把,又是刷的一声潇洒展开,木肴上神眸中带笑道:“正是如此,在下乃荣泽云海的木肴,木头的木,佳肴的肴。” 几位老仙尊用着古梵语低声交谈,珞姻上仙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她抬头看了一眼修明,而后转过脸,竟然见凌泽上神揽着景瑶天女走了过来。 珞姻上仙黛眉微挑。 她隐约觉得景瑶天女,今日似乎是有些反常。 看景瑶那张姣好的脸上所挂着的笑意,却是比平日里还要柔美动人三分。 景瑶天女绕过了背景板一样默不作声的清岑天君,站到了木肴上神的身侧,声音柔和动听道:“木肴哥哥,你们说什么这样开心?” 而后她尚未等到木肴上神回答,就将手中的紫玉酒杯递给凌泽上神撒娇道:“这酒好醉人,我喝不掉。” 凌泽上神揽着景瑶天女的柳腰,接过酒杯笑得很是宠溺,仰头将那杯中的紫月凝华酒一饮而尽。 木肴上神忽然想起来,景瑶妹妹方才同他说过,让他将修明神君支走,给她留一个同珞姻上仙单独说话的机会。 木肴只当景瑶是要同珞姻说一些仙女之间没什么意思的私房话,并没有多问就答应了下来。 而此刻,木肴上神拽过沉默寡言的清岑天君,手中折扇一摇,看着修明神君说道:“有些日子没一起喝酒了,择日不如撞日,这就去池边凉亭拼几坛凝华酒如何?” 珞姻上仙闻言,很懂事地松开了修明神君的手。 虽然在这偌大的三十六重天,与珞姻相识的高位神仙很少,她还是浅笑道:“我去和那边的仙女们聊聊天。” 景瑶挡住珞姻的去路,丝绸白帕轻掩唇角的浅笑,语声温顺和缓道:“修明神君,清岑天君,木肴哥哥,你们拼酒叙旧,珞姻妹妹就交给我照顾吧。”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下,修明神君低下头吻了他家珞珞娇嫩的脸颊,在她耳边低语道:“要不要我留下来陪你?” 珞姻上仙小声回答:“不用。” 修明神君揽在珞姻上仙腰间的手松开,临走前似乎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景瑶天女,直看的景瑶的心里隐隐有些发毛。 修明那几位走了没多久,景瑶天女便亲昵地站在珞姻的身边,含情眼波柔光点点,笑得很是温和亲切:“珞姻妹妹,想吃些什么看些什么?” 想看你□□。 珞姻上仙在心里默默回答。 见珞姻上仙没有说话,景瑶天女抬手招来一位端着托盘在四处游荡的仙娥,指着那托盘内的精致花糕,对着珞姻上仙笑道:“妹妹猜我最喜欢哪种口味?” 你最喜欢的口味这里没有。 珞姻上仙在心里默默回答。 第31节 这些花糕做得十分精致,全部入嘴也只有一小口,为的就是让仙女天女们在吃的时候,也能保持着优雅娴姿,景瑶天女看着这些小巧的点心嫣然一笑道:“这么一说,我竟也觉得饿了。” 那你还不去茅房。 珞姻上仙在心里默默回答。 景瑶天女递给珞姻上仙一杯紫月凝华酒,粉面含笑道:“这酒平日里极难喝道,妹妹要不要尝一尝?” 珞姻上仙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景瑶天女粉唇轻勾,柔美且温和地浅笑,便是在这个时候,荣泽云后与荣泽云君双双走了过来。 玫红长裙的荣泽云后站在景瑶天女的身边,手中殷红的团扇挑在指间,笑得端庄且和煦,眸中尽是身为人母的慈爱:“阿瑶,你木肴哥哥呢?” 景瑶天女转过脸看着荣泽云后,很是自然地说道:“木肴哥哥方才同修明神君,清岑天君一起去了池边凉亭,娘亲,你找他有事吗?” 荣泽云后轻摇手中团扇,轻笑了一声答道:“是啊,和娘亲一起去吧。” 景瑶天女应了一声好以后,对着珞姻上仙说道:“珞姻妹妹,不如也和我们一道?正好你也去见修明神君。” 荣泽云君说要与凌泽上神讲几句话,便将这个女婿带到了一边,抬步时荣泽云君多看了几眼珞姻上仙,他总觉得这位新晋的天界第一美人似乎有些眼熟。 珞姻上仙被荣泽云后和景瑶天女夹在中间,穿过条条曲折的飞檐回廊,绕过幢幢精巧的青瓦流亭,朝着据说是亭台水榭的池边凉亭处走去。 景瑶天女因为想到珞姻上仙接下来的厄运而极度兴奋,柔白的指尖都有些微微的颤抖。 珞姻上仙瞥眼见景瑶眸中泛光,不由莞尔而笑。 前方那搭建繁复装饰奇巧的木屋里,大概是有四只以上的魔怪。 珞姻上仙乾坤袋里的赤血鞭在嘤嘤嘤地叫唤,对烧死魔怪有种近乎于疯狂的执着。 然在赤血鞭发出声音之前,她就已经感觉到了。 即便这木屋外隐蔽着十几件掩盖魔气的至尊法器,即便天界仙尊都不一定能察觉此处有魔,珞姻上仙还是十分确定,这木屋内一定有..... 狂淫.魔怪。 在十八层炼狱里被烧了三百年,她对魔性的感知怕是比仙尊还要敏锐。 荣泽云后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对着景瑶天女说道:“你带珞姻上仙穿过那木屋去凉亭,我喝了酒有些醉,在这里吹些凉风。” 珞姻上仙双颊染上薄薄的红晕,看向景瑶接话道:“我好想也有些头晕,我也要在这里吹凉风。” 不要问珞姻为什么能自由地脸红,她只要一想到修明神君就会脸红。 景瑶天女亲昵地挽上珞姻的手臂,指尖缠绕着丝绸白帕婉转而笑:“珞姻妹妹还在这里等什么,只要到了神君殿下的怀里,什么都好了。” 荣泽云后亲眼看着景瑶将珞姻带进了木屋所在的院落,红唇一弯,笑得无尽凉薄。 她马上就会以看见魔怪为名,带领众多神仙来到此处,让那珞姻上仙被魔怪玷污的事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她就是要祸害糟.蹋逼死这个绝色美人。 荣泽云后在那院落里布置了数十位荣泽云海法力高强的精壮侍卫,施下了难以逃脱的阵中阵,任那天界第一美人再有本事..... 也是插翅难逃无力招架。 珞姻上仙一进院门,就有几道咒符重重封锁了整个院落。 数十位法力高强的侍卫排排站好,站在他们面前的景瑶天女提着自己浅粉色的长裙裙摆,含情眼波楚楚动人,对着珞姻上仙勾唇一笑:“你知道自己.....待会要被怎样吗?” 珞姻上仙听得那木屋中粗重如牛一般的喘气声,低着头像是玩起了自己的手指甲:“你们要做什么?” 珞姻上仙在心里默默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你们是不是要把我交给那群魔怪蹂.躏糟.蹋,然后将这件事公之于众?尤其展示给修明神君看? 啧啧,真是好狠的心啊。 同三百年前比起来,果然一点都没变。 景瑶催动了整个院内的繁复阵中阵,尖锐的阵心直指珞姻:“哈哈,我要做什么,你待会就知道了。” 珞姻上仙抬起她那张倾城颜色的脸,只是双目变得鲜血般赤红骇人,她转身躲过那阵心的尖锋后,燃着红黑鬼火的长鞭骤然凌空扫出。 □□的炼狱鬼火狂猛地噼啪炸开,焚化了整个阵中阵,院子里到处都是嗜血绿藤带着倒刺的触手,见血就兴奋狂躁的赤血鞭根本不用主人甩它,自己就往那些侍卫身上不停地抽打。 上古神器榜上排名第六的赤血鞭..... 哪里是法力高强的普通侍卫,能招架承受得了的。 比前些日子里长大了许多倍的嗜血绿藤紧紧缠绕住景瑶天女,一根触手堵住了她的嘴,景瑶呼吸困难双目含泪地看着珞姻踏着一地的断臂残骸慢慢地走过来。 看了不少书的景瑶睁大楚楚动人的杏眼,带着惊骇至极的眼神,无声地做着口型:“炼狱鬼火.....” “我本来打算让你自己犯下重罪,被判个抽骨断魂打下炼狱什么的。”珞姻上仙摸了摸身边邀宠的嗜血绿藤道:“谁知道你这么好,非让我提前收下利息。” “对了,”珞姻上仙将丝绢手帕拿出来扔在了地上:“你方才给我的那杯含着*药的酒,我是一滴没喝,全倒在了手帕上。” 狂暴的赤血鞭还在肆无忌惮地屠戮,却始终不触动这个封锁这个院落的灵符。 景瑶天女没被绿藤缠住双腿,她立刻跪在地上,抬起头来极其可怜地看着珞姻上仙,晶莹的泪水不住滚落。 绿藤松开了她的嘴,她惊惧到口齿不清,全身都在剧烈颤抖:“求求求.....求你.....不不不不要.....” 珞姻上仙黛眉微挑,她弯下腰用赤血鞭的手柄挑起景瑶的下巴,轻笑道:“你说,要是跪下来哀求的是我,你会放过我吗?” 珞姻尚未等景瑶回答,抬手狠狠一个响亮的巴掌抽了下去,啪的一声响后,景瑶那张粉脸被抽肿了大半边,她的唇边溢出了鲜红的血。 “绿藤,把她给我扔进那间屋子,让那几个等不及要发泄的魔怪......好好快活一把。”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有景瑶被xx的惨烈场景,虽然含蓄但是绝对很惨!相信蠢作者的狠心qaq 还有景瑶不会这么容易领盒饭,她还会蹦跶到接近结局的时候,捂脸 ☆、第44章 移风易向〔二〕 绿藤正要将景瑶天女卷起来往那木屋里扔,不远处一名将死的侍卫用尽最后的力气甩过来一把锋利的长刀,差一点就切断了绿藤的两只触手。 绿藤还没从差点被削断触手的震惊中缓过来,暴.躁无常的赤血鞭就已经被彻底激怒。 在赤血鞭的眼里,嗜血绿藤乃是珞姻上仙用炼狱鬼火造出的东西,与它是拴在一根线上的蚂蚱,所以削那绿藤的触手就等于削它。 交杂红黑二色的炼狱鬼火紧紧缠绕着粗粝的长鞭,于刹那间迅猛横扫整个木屋别院,将那些倒地不起的荣泽云海的侍卫们.... 尽数化为散于流风的硝烟尘土。 景瑶天女身上那条浅粉色的锦缎长裙被暴.虐的火球灼出了黑斑,束腰的象牙白流苏带被绿藤的倒刺刮得残破不全,娇美动人的白皙脸颊印着清晰的五指印,发红浮肿了大半边。 她全身都在颤抖,双唇发白手脚冰凉,耳畔珍珠明月珰不住摇晃,发间金丝孔雀簪落地摔断,额角滑下的豆大冷汗晕开了眉间精致勾画的素丽梅花妆。 三十六重天落落大方楚楚动人的景瑶天女,何曾有这样狼狈过? 作为荣泽云君与荣泽云后唯一的女儿,川壁云洲的凌泽上神百般宠溺的娇妻,从来都是她让别人痛不欲生,何曾有谁敢让她悲不自胜? 而今,她跪在地上卑贱如蝼蚁谄媚如猪狗地向前匍匐爬行,抬起头来牙齿打颤地仰视着珞姻,清亮水眸满含我见犹怜的点点泪光,咬出猩红血点的樱桃小嘴微张:“上仙...上仙我知错了....求你求你.....” 木屋内狂淫.魔怪粗喘低吼的声音传来,景瑶天女抬手要碰到珞姻上仙的裙摆,却被守在一旁的嗜血绿藤格外嫌弃地狠狠扇了几巴掌。 景瑶天女白皙柔嫩的双颊都被扇得通红发肿,透心的凉意从她的的心口蔓延开,手腕上奶白水纹的玉镯磕碰着坚硬的地面,她咬字不清地颤声道:“我、我有无上天书....只要上仙放了我....” 灿若星辰的美目微眯,纤长白皙的手指上缠绕着灼灼不息的鬼火,珞姻上仙低脆好听的声音带着漫不经心的随意:“谁不知道天界独一无二的无上天书,三百年前就被焚毁了,景瑶天女,你怎么到现在了还想蒙骗我?” 嗜血绿藤动作麻利地缠上了景瑶天女,她挣扎着要辩解,然珞姻上仙却是一句也不想听。 无论三百年前的无上天书是真的被烧了,还是被景瑶天女偷梁换柱地私藏了,放在当下又有什么区别? 荣泽云后不知何时会回来,珞姻不想再浪费一丁点时间,她势必要让那群急需发泄的魔怪,尽可能多地滋润疼爱景瑶这朵楚楚动人的娇花。 木屋大门被打开的那一刻,七八只高大雄壮面目狰狞的魔怪怒吼着要冲出来,却被门口的金色咒符全部挡了回去,珞姻上仙黛眉微挑,对着目露绝望的景瑶天女夸赞道:“你们想的真周全。” 在木屋的门口挂上阻止魔怪出入的金色咒符,敞开大门后把珞姻上仙扔进魔堆里,这样站在正门门口的神仙们,就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通体发臭的丑恶魔怪正在如何糟.蹋玷污她。 这便是荣泽云后和景瑶天女的想法,可她们又哪里想到,这样恶毒下作的诡计却是要反报应在她们自己身上。 嗜血绿藤将景瑶天女准确无误地甩进了木屋门内,景瑶进去的那一瞬,浓厚沉重的催.情香气味透过咒符溢出了些许,呛得不小心闻到的珞姻上仙侧过脸咳嗽不止。 荣泽云后与景瑶天女真是够狠,她们不仅准备了七八只狂淫.魔怪,还在房内熏满了三界最烈性的催.情香。 珞姻上仙转过脸目不转睛地看着被魔怪团团包围的景瑶天女,景瑶撕心裂肺地尖叫,一身锦缎粉的长裙被撕碎成了目不忍视的布条,黑亮长发被魔怪毫无怜惜地拉拽,横陈的玉体上遍布着藏污纳垢的肮脏黑爪.... 这么个景象看得珞姻上仙很想吐,她干呕了几下以后,转身冲破封锁院落的灵符跑了出去,一手扶着雕刻般若花瓣的红漆木柱,呼吸不稳地站在偌大的水榭回廊中。 过往云风将珞姻上仙烟霞紫的长裙吹出层叠的薄纱波浪,她绝丽无双的脸颊带着不自然的绯红,深棕色的流华美目含着盈盈秋水,不点而红的丹唇竟是微嘟了起来。 方才的那一幕太过震撼,便是连混过十八层炼狱的珞姻上仙都有些扛不住。 珞姻上仙忽然觉得十八层炼狱虽然火焰灼烧百鬼哭号,割肤切骨的苦痛永无止境,好歹没有一点这样恶心的身体接触。 被完全震撼到的珞姻上仙,没想起来鬼火永不止息的十八层炼狱里,哪会有什么活物,更别提存在魔怪这种东西,当然不可能有任何身体接触。 除了身负草木本源的天地灵脉才能百折不挠硬扛到底的珞姻上仙,十八层炼狱里还不曾有过烧不死的东西。 吹了一会凉风还没冷静下来的珞姻上仙,在确定了池边凉亭的位置以后,心里略带委屈地朝着修明神君一路飞奔而去。 翠绿色的浮萍在幽深而清澈的池水中静默飘荡,烟水红的芙蕖花怯雨羞云般低垂着清丽花瓣,几只长尾仙鹤绕着池边玉瓦银阶的凉亭挥翅起舞,灵韵至极的仙气间或从流转不歇的云雾中飘忽着漫开。 云风拂过镌刻神君银纹的翩然白衣,修明神君端着酒盏站在那凉亭边,清俊至极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俊美高挺的身形被斜阳倒映出笔直的长影。 已然半醉的木肴上神一只脚搭在青石桌上,抱着酒坛打了一个嗝,手中玉骨折扇不满地指向修明神君:“又没能灌醉你....” 面如冠玉的木肴上神此刻双颊酡红分明,看起来竟是比天界仙娥还妍丽些许,手中的折扇同样不满地指着清岑天君:“好小子,你也没喝醉.....” 木肴上神抱着酒坛又闷了两大口,才将那装满紫月凝华酒的瓷坛放到了青石桌上,站起来以后脚步微晃,背靠冰凉的玉石长柱又打了一个嗝,对着修明神君和清岑天君道:“下次换最烈的青竹酒,用凡间的大海碗喝,看谁能拼到底.....” 似有绝色美人的窈窕身影一晃而过,木肴上神以为自己醉的狠了,抬手揉了揉眼睛,却看见烟霞紫长裙的珞姻上仙一个猛子扎进了修明神君的怀里。 修明神君立刻松开了手中的酒盏,转而揽上宝贝珞珞那不盈一握的楚楚纤腰,被修明抛弃的白璧酒盏先是漂浮于半空,而后自行回到了青石桌上。 珞姻上仙的心还在怦怦直跳,脸颊绯红如仲春桃花染,她觉得方才那一幕就是再震撼也不应该难受这么长时间,毕竟根本没看多久。 而后她骤然反应过来,她如此难受不是因为看到那个景象所带来的冲击,而是因为不小心吸入的烈性催.情香。 想到这一点之后,珞姻上仙整张倾城颜色的小脸瞬间红透,愈加使劲地往修明神君怀里钻,低脆好听的声音婉转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之间特别想你。” 木肴上神轻咳了一声,低笑着接话道:“你们两个,真是羡煞旁人。”他转过脸看向静默不语的清岑天君,轻叹一声道:“现在修明的心里,一定甜成了蜜。” 可惜木肴猜得不对,此刻修明殿下的心里并没有什么甜蜜的喜悦,只因他家珞珞有些不大对劲。 修明伸手摸了摸他家珞珞粉嫩嫩的脸颊,指尖所触及的雪肤带着不自然的烧热,他俯身将她打横抱起,便是在这个时候,凉亭外突然冲过来一拨惊慌失措的仙婢们。 这批仙婢看见凉亭内的这几位,双目涌出满足的热泪,激动地像是找回了一半的魂,齐齐跪下后,有一位仙婢直言道:“奴婢失礼,西北回廊处有魔乱....” 仙婢的话尚未说完,众多天界高位神仙忽然出现,为首的乃是玫红长裙及地的荣泽云后,殷红的团扇半挡了姣好的面庞,目光和语声都透着一股担忧和不安:“我并不清楚魔怪去了西北回廊的哪一处,但珞姻上仙还留.....” 第32节 她看到了修明怀中的珞姻,极度震惊之下竟是说不出来话。 睽睽众目的注视中,上百位仙家静默不语时,修明神君云淡风轻道:“珞姻上仙一直被我抱在怀里,哪里去的了西北回廊。” 珞姻上仙很是害羞地恩了一声。 许多神仙都感到有些震惊,素来清心寡欲不近女.色的神君殿下竟然会.....如此宠爱珞姻上仙甚至宝贝到要一直抱在怀里.... 所以这果然是一个看脸的世界吗..... 而荣泽云后却是掌心发凉,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可怕至极的猜想。 荣泽云后的声音飘忽地不像是她自己的:“既然珞姻上仙没事,我们便不用去.....” 打断荣泽云后的竟然是她的亲儿子木肴,木肴上神的酒已经醒了三分:“母亲,即便珞姻上仙无恙,魔怪一事非同小可。众位仙友皆是各有所长法力高强,我们这便同去一趟西北回廊。” 众多云雾团聚而起,在荣泽云后尚来不及阻止的时候,就已经有许多仙家往西北方赶去。 修明神君牵着珞姻上仙的手走过荣泽云后的面前,珞姻上仙眼角扫过这位脸部僵硬的荣泽云后,俏丽的下巴微抬,语声格外低脆好听道:“怎么,不想去看看你的宝贝女儿吗?” 作者有话要说:蠢作者表示累的快挂了。。。怎么样景瑶有没有很惨!下一章凌泽看到她那个样子。。。啧啧太惨了 ☆、第45章 移风易尚〔三〕 西北回廊尽头的木屋别院,敞开的院落大门前,三十六重天众多的高位神仙都有一瞬间的呆滞,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七八只藏污纳垢的肮脏魔怪正在肆无忌惮地..... 天哪。 几位上了年纪的老仙尊出手极快,拂袖便是一个合拢的浓密仙障,严丝合缝的厚实云雾挡住了大多数神仙惊诧万分的目光,然他们中的每一位,都基本看清了正在被魔怪玷.污那位仙女的脸。 竟然是..... 荣泽云海的天女景瑶。 景瑶天女给这些神仙们的印象,总是知书达理又温婉和善的,说话的时候温声细语落落大方,娇柔静好得仿佛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娉婷美人。 而方才那惊鸿一瞥,却见景瑶双颊肿胀长发糟乱,满脸泪痕浑身青紫,她今日所穿的那身浅粉色锦缎长裙被碎成了道道布条,参杂着鲜红的血迹和肮脏的黑泥撒了满地。 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狼藉。 凌泽上神是最快冲进那片浓密仙障里的神仙,高大俊朗的身体伴着驰行的云风一晃而入,黑色长衣的衣角顺着凛冽的风痕上下翻飞。 他的指尖在不自知的颤抖,胸口像是被谁狠狠剜了一刀,心仿佛在刹那间重重沉了下去。 方才,他看见那是阿瑶。 将景瑶天女捧在手心里娇惯宠爱了三百年的凌泽上神,就算在此刻还有着不切实际的希望,他希望那正在被七八只魔怪肆意糟.蹋的女仙,不是与他琴瑟和鸣相敬如宾的柔美娇.妻。 凌泽上神并非心高气傲,也从未锱铢必较,但只要是一个正常的男子,又如何能接受自己的妻子被这样糟.践。 何况那下手的,还是整个三十六重天的神仙都极为反感的魔怪。 在场的几位老仙尊不愧是活了几十万年,他们在布置仙障的时候,就已经顺手放进去数十道杀魔的锐利风刀,因而那些魔怪在仙障建起的瞬间,就全部滚落黄泉命丧当场。 但死前曾经那样享用过天界有名的美貌女仙,将景瑶天女折腾成了现在这副样子,这些狂淫.魔怪,也算是不枉走一遭了。 凌泽上神停步于木屋前的青石台阶,斜阳夕照的黄昏流光点点洒在他身上,他的妻子双目空洞地躺在冰凉的地面,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青紫或脏污。 象牙白的流苏带被撕成了碎片,浅粉色的锦缎长裙被碎成了烂条,纤细皓腕上的奶白水纹玉镯摔断在地,尖锐的断痕割破了她肤质细嫩的白皙掌心。 透骨凉的傍晚凉风吹过,凌泽上神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深蓝色的瞳眸中一片沉静。 他走到景瑶身边单膝跪地,脱下外衣轻缓披在她身上,弯腰将她打横抱起,略带沙哑的声音对着她说:“阿瑶,我来了。” 他说:“阿瑶,没事了。” 他说:“阿瑶,我们回家。” 景瑶天女突然嗓音糙哑地放声大哭,带着痛入骨髓的悲伤与绝望。 这哭声惨痛到仿佛生无可恋万念俱灰。 是啊,毕竟她是那样的悲伤和绝望。 这世界并不曾亏欠她,可她执意要将看不惯的人盘剥到山穷水尽,将碍着她的人无一例外统统逼入绝境。 可她既然自己也知道被这样对待会是怎样的苦痛,为什么还要设下这样的毒计去暗害别人? 站在仙障外的珞姻上仙听到这样摧心剖肝的痛彻哭声,转身扑进了修明神君的怀里,粉嫩的脸颊贴着他健壮硬实的胸口:“她们原本要....这样对我.....” 珞姻上仙说的含糊不明,但修明神君立刻就听懂了。 他揽在她腰上的手收紧,声音是一如既往的低沉惑人:“有我在,珞珞不会有事。” 修明神君在赤血鞭的身上布下了灵结,赤血鞭认主以后与其主心意相通,灵结能将赤血鞭的暴.动反传给修明,因而一旦珞珞有任何不测,修明都会即刻感知到。 修明神君并不能容忍旁人伤害珞珞一分。 何况是想用魔怪来糟蹋她的人。 凌泽上神横抱着景瑶天女从那厚实密布的仙障内走出来,更是落实了木屋内方才被魔怪欺.凌的女仙,当真是荣泽云海的天女景瑶。 一时间,四下的神仙们都感慨一片。 当下首要之急,除了安抚备受创伤的景瑶天女外,还应该弄清楚,这些凶悍可怖的淫.乱魔怪,是怎样混进苍游云洲正中央水榭楼台的。 且不论如何突破天兵天将的重重把守,光是屏除此处的魔性都得花许多功夫,若说没有天界的神仙在里面接应,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是把这些魔怪放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在三十六重天神尊仙尊齐云的般若花宴上,刻意在回廊边的小木屋里准备上七八个魔怪,到底是为了什么? 就算准备了七千八百个狂淫.魔怪,对于那些神尊仙尊来说,还不是一瞬间解决的东西。 难不成就是为了...... 糟蹋一下仙女? 众仙家被自己心中冒出来的这么一个念头吓到了。 景瑶天女的脸和身体,都被凌泽上神黑色的外衣包裹了起来,只露出清丽的下巴和秀气的鼻尖,以及青乌发肿的唇。 后来才赶到的荣泽云君和荣泽云后,在看见自己女儿的那一瞬,脸色双双改变。 荣泽云君的脸色变得十分铁青,双全握紧呼吸极为沉闷,极为缓慢地重重阖上眼帘,他身边流转不歇的云雾骤然停滞,而后又在转瞬间烟消云散。 荣泽云后的脸色则是万分苍白,她几乎是站立不稳地扶着仙婢的手,跌跌撞撞地走到凌泽上神的面前,轻颤着声音叫道:“阿瑶.....” 景瑶天女的嗓子显然已经坏掉了,她的十指紧紧攥着身上凌泽的外衣,满口咸腥血臭地开口道:“珞姻....” 她即便自作自受到这幅模样,仍旧不忘着捅刀和反咬。 她颤抖着自己干哑的声音,极为痛苦地哀叫:“是珞姻.....” 即便景瑶只说出来两个字,也足够让在场的其他仙家充分联想。 一时间众仙哗然。 钟鼓乐声乍然响起,浓雾云团倏忽骤现,伴天帝身侧已有多年的掌司官大人昂首挺胸,就这么直愣愣地出现在了众多仙人的面前。 掌司官大人手拿案典,声音恢弘而嘹亮:“天帝陛下听闻此事,甚感痛惜,特派本官来处理此间后务。” 荣泽云后推开了仙婢扶着她的手,踉跄几步奔到掌司官的面前,殷红色的团扇从她的指尖滑落在地上,而她的声音更是难言的哀婉:“作为一个母亲,我无法说出我的女儿遭受了什么。” 她转过身看着修明身边的珞姻上仙,失去血色的苍白红唇唇角微微上挑,笑得极为哀绝悲凉:“我们阿瑶已经这样了,我这个做母亲的,还能怎么样呢?” 她脚步虚浮地走回荣泽云君的身边,挨着自己的丈夫,老夫老妻互相依靠般倚在他身上,眼角流下剔透的泪水:“我们回去吧。” 有些话,不说出来的效果会比说出来要好上许多。 荣泽云后此刻所表演出来的,正是“爱女如命的母亲发现女儿被.辱,但幕后黑手颇有背景无法招惹”的可怜扮相。 众所周知,三十六重天的珞姻上仙即将嫁给修明神君,于是即便这魔怪当真是珞姻招惹来迫害景瑶天女的,即便珞姻做了这样恶毒的事,看在修明神君的面子上.... 最后还是要不了了之的。 有些事,无论天界人间,都是一样的。 凌泽上神看向珞姻上仙的眼光,已经染上了比晚风更为刺骨的凉意。 然就是在这个时候,修明神君抬手布下宽阔广大的阵法结界,轻而易举地拦住了所有神仙的去路。 他揽着他家珞珞不盈一握的楚楚纤腰,高挺俊美的身形和那无可挑剔的俊脸都晃人神魂,低沉好听的声音云淡风轻道:“荣泽云后的话,掌司官大人可听懂了?” 掌司官大人立刻识相地表示一点没听懂,完全不知道那个女人在说什么,为了显得更加真实可信,他还特意伸出小拇指来,仔仔细细地掏了掏耳朵。 修明神君松开揽在珞珞腰上的手,万丈威压直截了当地重重加在荣泽云后的身上,低沉惑人的声音道:“解释不清楚,就不用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后台终于登上了,感动哭了,大家晚安qaq ☆、第46章 研桑心计 树荫弥漫,黄昏*休,天幕浅月如钩。 荣泽云后的面色如纸般苍白,纤长的手指紧紧攥着自己的袖口,呼吸急促以至于发间艳色生辉的玫瑰步摇都在颤抖。 威压,至尊强者的威压。 这种被彻底压制的感觉极为难受,荣泽云后寇丹红的尖锐长指甲几乎要深深嵌入皮肉,但失去血色的红唇却仍是咬得死紧。 她绝不会说一个字。 也绝不辩解一句。 这种时候,多说就是多错。 霸道的威压固然让荣泽云后极为难受,但更令她恐惧的,是一旦事情败露,会召来的严酷惩戒。 众位仙家见景瑶天女被糟蹋蹂.躏成了如今这般半死不活的样子,荣泽云后又是一脸哀莫大于心死的欲哭无泪悲痛欲绝,都或多或少地觉得再这么当面追究下去,对受害的荣泽一家来说委实有点小残忍。 再看那俊朗过人风姿卓然的凌泽上神,虽然脊梁骨还是挺得笔直笔直的,整个人看起来还是冷冷静静的,但心中泱泱流出的鲜血,怕是都淌成一条波浪宽十八弯的大河了吧。 哎呦,好可怜。 一些生就心地善良的神仙们悄悄低下头,纯粹为可怜的凌泽上神鞠了一把同情的泪水。 流霞成翳,习习晚风寂,容色清俊勾魂的修明神君握着他家珞珞柔若无骨的小手,语声低沉温润却是霸道威压十足:“既然云后不愿说,就让人代你说。” 第33节 珞姻上仙静静地站在修明神君的身边,就仿佛天塌下来都有他撑着。 三十六重天的众位神仙的身后,隶属于华棠神域的几位星君真君远远朝着修明弯腰行了个礼,而后抬步走到了正中央。 其中的某一位星君指着那搭建繁复构造精妙的木屋小院说道:“我们神君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请云后解释一下,十几件属于荣泽云海的珍贵法器,为何会被放在那别院木屋里?” 这位出身于蓬莱仙岛的高位星君,嘲讽的冷笑声似是从鼻子里直接呛出来的,侧过眼后,目光极为冷淡地瞥向荣泽云后:“托荣泽云后的福,在下方才进到那木屋院内,有幸捡到好几把霜铜长剑。” 这位星君随即双手背后,看向抚须不语的掌司官大人说道:“三十六重天的霜铜只产在荣泽云海,用来做剑削铁如泥雷劈不断,并且素来极少外传。” 另一位星君轻笑出声,顺着前面那位同僚的语气,紧跟着接话道:“难不成广烟神殿的珞姻上仙,先是去荣泽云海偷了十几件掩盖魔性的珍贵法器,又在荣泽云海偷了许多把沉重的霜铜长剑,费尽心机地在般若花宴上设计布局,就是为了让七八只魔怪玷污荣泽云海的景瑶天女?你们当真觉得这也说得通?呵,这样听起来难道不好笑吗?” 他身边的某位真君拱手抱拳,看上去还颇有天界清规的礼教,对着荣泽云后继续说道:“恕在下直言,珞姻上仙虽然飞升成神的时日不久,却也是我们天界公认的第一美人,又即将嫁予神君殿下为妻,有何缘故要花费这样的心力,去加害素不相识的景瑶天女?” 这话虽然说得委婉,但言下之意却是再明白不过。 珞姻上仙不仅比景瑶天女生得美,而且马上就要嫁给天界首屈一指的神尊为妻,前路简直锦绣华灿光辉万丈,根本犯不着与景瑶天女一般见识,更别提处心积虑地用这种方式来害她。 这几位星君真君说的有凭有据头头是道,直叫人无法反驳一句,许多旁听的神仙都选择了沉静不语,还有一些不可自拔地陷入了深沉的思考。 这样看来.... 难道是景瑶天女她自己想被.... 滋润一下? 那为什么要扯到珞姻上仙呢? 一位年轻的仙家侧过脸,偷偷瞄了一眼天界第一美人,而后默默地猜想,难不成是景瑶天女欢快地邀请珞姻上仙加入,结果珞姻上仙不同意..... 于是景瑶恼羞成怒倒打一耙! 他想到这一点后,虎躯一震浑身一抖惊得摔掉了手中的拂尘。 然而捡起拂尘以后,他却愈发觉得这个猜想乃是合理而正确的。 横抱着景瑶天女的凌泽上神双手僵硬,深蓝色的瞳眸中一片暗沉不分明。 旁人可能不知晓,但他身为荣泽云君的女婿,却是清楚地知道荣泽云君到底有多看重哪些珍贵的法器,平日里时时刻刻包裹着重重枷锁和道道结界,如果不是荣泽云君所看重的家人,断不会有任何可能拿到那些法器。 凌泽上神原本一刻也不想多待下去,知道谁害了景瑶固然十分重要,但最重要地莫过于立刻找仙医给她治疗。 然而现在,凌泽上神开始觉得,这事情本身透着一股他不愿想下去的蹊跷。 在凌泽上神怀中的景瑶天女即便全身抽痛,仍旧感觉到他的异样,那种冰冷入骨的恐慌感从她的脚底慢慢向上爬,让她堕入几近窒息晕厥的极度害怕。 她不能失去他。 三百年前为了得到他,她就花费了多少心血和代价。 景瑶天女咬着青紫的唇瓣看向荣泽云君与荣泽云后,却见他们闭口不语脸色灰暗,带着说不出一句话的郁郁然。 景瑶天女看向了哥哥木肴上神,眼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哀求。 按照荣泽云后所构想的计划,在珞姻上仙被魔怪欺.辱的时候,守在一旁的侍卫就应该立刻将那些法器拿下来收好,而后收拾妥当,行差无错地返回荣泽云君的仪仗队伍。 珞姻上仙被那般糟.践以后,修明神君断不会再娶她,她一个失了靠山的区区上仙,飞升成神才几个月? 即便知道谁是罪魁祸首,又怎么能和整个荣泽云海相抗衡? 这般天衣无缝滴水不漏的好计策,很难找到什么错处。 可惜景瑶与荣泽云后根本不了解珞姻上仙,更加不了解修明神君,她们只是一心想将珞姻逼入绝境,并且想尽快将她逼入绝境,却完全没有考虑常理之外的变数。 比如广烟神殿历代掌宫主神的攻击力都几乎等于零,花神嘛,不就是长得漂亮又会跳舞,哪里是一块打打杀杀的料。 但到了珞姻上仙这里,却发生了可怕的变异。 再比如三十六重天的神尊仙尊,一般都是法力高强性情淡漠,肩上担负着天界重任,心里记挂着凡间众生,留给儿女私情的地方总是少了一点。 但到了修明神君这里,还是不大一样。 对修明神君来说,哪怕再重要的事,也重要不过珞珞。 因而荣泽云后和景瑶天女这般简单易行的计谋,注定要落得个溃不成军的失败下场。 可是如今这烂摊子,却必须有人来挑。 木肴上神收了手中的折扇,凉亭边的一场酒醉似是完全醒了。 掌司官大人手中典籍重重合上,单手背后抬头轻咳了一声,成功引起了所有神仙的注意。 他说:“七八只魔怪悄无声息混入此处,兹事体大不可不察,依据方才几位星君真君所言,其中又似乎别有一番蹊跷。此事今晚便会移交天官案审,不日定能水落石出。” 然后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尤其特意补充了一句:“此事显然与广烟神殿的珞姻上仙无关,还望诸位仙家,莫要添油加醋做多余的揣测。” 三十六重天的众位神仙立刻会意。 掌司官说完这句话,才觉得自己圆满完成了任务。 因为天帝陛下把他甩到这里来,根本就不是关心这件事本身,而是讨厌有人牵扯到珞姻上仙。 彼时年岁百万有余的天帝大人坐在白玉石高椅上,端端正正地翘着二郎腿,很是和蔼地对掌司官说道:“司司啊,你现在就去那救个场,别让孙媳妇被扯了进去。” 掌司官含蓄地表示有修明神君在那里,他去也没有必要。 天帝大人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仿佛在思考的样子:“你要是不去,孙媳妇以为我这个做爷爷的根本不关心她怎么办?” 天帝忽地换了个方向跷二郎腿,接着又说道:“老子现在觉得,你这个掌司官的位置.....” 这句话直吓得掌司官屁滚尿流连滚带爬跑了过来,生怕来晚了一点饭碗就掉了。 所以对这位看似是来处理烂摊子的掌司官来说,警告所有神仙不要乱讲话才是首要任务,其他的什么都是浮云。 然而在掌司官准备走了的时候,木肴上神忽然叹了一口气。 这位少年时代就被送入昆仑之巅,许久没回过荣泽云海的年轻上神,身量笔直地站在这些神仙的中间,苍穹一轮皎月初上,他的深灰色长衣随风轻扬。 木肴上神刷的一把打开手中的折扇,衣袂随夜风翻飞,看着掌司官大人说道:“不用移交仙官了,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做的。” 他转身斜持扇柄,拱手对修明神君弯腰折礼道:“修明师兄,今日发生此事,木肴十分抱歉。” 作者有话要说:十二点前撸出来了,好满足qaq ☆、第47章 采菊东篱 木肴上神负手将折扇背后,继而转向珞姻上仙,看着这位名动九霄的天界第一美人,语声清朗而诚恳:“景瑶已是这个模样,方才牵扯到上仙的话,当做胡言乱语便好。” 他极轻地叹了一口气,双目退了笑意:“上仙,这一次,便不再追究可好?” 木肴上神回想今日的事,没费什么心思就猜出个大概来。 景瑶妹妹让他将修明神君支走,大抵就是为了将珞姻上仙引到此处,引到这布满荣泽云海法器的木屋别院里,好让那些下.作的肮脏魔怪..... 狠狠糟.践她。 木肴上神虽然不明白景瑶与珞姻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让景瑶非要用这种方法不留余地祸害珞姻,但他的母亲荣泽云后,看上去也或多或少参与其中。 不过珞姻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弱不禁风,于是那最终被魔怪尽情糟.蹋的,就变成了他的妹妹景瑶天女。 虽然木肴上神方才对着修明神君赔礼道歉,但他知道珞姻上仙的谅解却是更加重要。 只要珞姻上仙不再追究,修明神君就不会当众拽出真正的幕后黑手,他的妹妹景瑶,也不会在被七八只魔怪玷.污后,又被冠以蛇蝎心肠的恶名。 木肴虽然是三十六重天前程似锦的年轻上神,却更是一个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妹妹的哥哥。 虽然木肴上神并不知道,正站在他面前的这位,也是他的妹妹。 他只是对着珞姻再一次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恳求:“如今这般局面,都怪我一时不察.....” 木肴上神的话尚未说完,珞姻上仙就轻抿红润的丹唇,声音低脆如林间清泉涓涓:“今日这件事就这样好了,再追究下去也没有意义。” 荣泽云后听到珞姻上仙的话,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若当真让修明神君追查下去,或者将此事移交到天界最铁面无私的仙官手里,即便荣泽云海的背景盘根错节,她和阿瑶也会惹上不小的麻烦。 一想到私藏魔怪暗害上仙的罪名所带来的严酷惩戒,荣泽云后就面色不佳。 知道这次的事只会这样揭过之后,荣泽云后的心里并没有丝毫的懊悔,她只是认为这次的失败都是因为她太过轻敌,没有备好万全的后路。 珞姻上仙侧眼看了一下凌泽上神怀中的景瑶,对着木肴上神继续说道:“私藏魔怪是重罪,木肴上神做了这样的事,按照天界的无上法典,怕是会被玄雷劈到吐血。” 木肴上神沉静片刻,只答了一句:“那也是我应该的。” 他的母亲和妹妹即便有千般错,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被重罚。 珞姻上仙抬头看向修明神君,又往他身边靠了靠,说话的声音依旧低脆婉转:“走吧,我们回家吃晚饭。” 周遭浩瀚无垠的五行结界渐渐消散。 掌司官大人轻咳一声,脚下浓密的云团腾起,将他托举到了半空中:“既然如此,众位仙友就先散了吧。” 三十六重天广烟神殿,花好风清,云霞弄月影。 珞姻上仙看起来十分乖巧地坐在修明神君的旁边,低头专心致志地解着木桌上的九连环,浓密卷翘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掩着那双灿若星辰的流华美目。 珞姻上仙小时候过得比较可怜,没有玩过什么像样的玩具。这次去往般若花宴的路上,偶然看到几个小孩聚在一起玩九连环,她就双目亮闪闪心里十分向往。 于是修明神君回去就送了一个九连环给童年悲惨的珞珞。 珞姻决定很专心地把九连环解开,但她这样专心了很久,手腕和手指都有些酸,也没有成功。 纤长的白皙手指抵在那环圈上,珞姻试着将某个圆环直接从那九连环里拽走,奈何这用冷玄天铁打造而成的九连环竟是异乎寻常的结实,她怎么拽也拽不出来。 珞姻上仙立刻转过脸,用求帮助的眼神看向修明神君。 修明甩开手中上古天语撰写的天界奏折,一把将她搂进怀中,看着他家珞珞忽闪的美目,秀挺的鼻子,红润的丹唇,冰雪般剔透白嫩的肌肤,嗓音微哑地问道:“要我帮你解开?” 他的手按在她的衣领口,言语中“要解开”的东西明明指的是九连环,却听得她莫名脸红心跳。 为了掩饰自己不正经的联想和控制不住的心跳加快,珞姻上仙神情很严肃地回答:“帮我解开那九个圈圈。” 修明神君俯下.身来吻了她倾城颜色的小脸,而后一直吻到她粉嫩的小耳朵,完美的薄唇贴得她耳朵一阵滚烫,他的声音低沉勾魂道:“珞珞今天为什么不追究下去?” 珞姻以为这么乖乖地给修明亲完,他就会帮她把那九个圈圈解开,却没想到修明会问她这个问题。 她一心惦记着九连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于是别过脸开始撅嘴。 修明神君轻笑出声,说出的话十分迎合珞珞的内心活动:“现在就帮珞珞解开。” 木桌上的九连环应声悬空飘起,在珞姻上仙根本没看清的情况下,齐刷刷地瞬间解开,变成了她心心念念的九个圈圈。 她解了半天也没有拽出一个的九连环,修明不仅能刹那解开,还让它浮在半空自己了结。 第34节 珞姻上仙转过脸钻进修明神君的怀里,心中隐隐觉得好自卑,但她又想到整个天界的神仙,在他面前不自卑的又有几个,于是可耻地平衡了。 她打了个哈欠说道:“木肴上神牺牲自己也要保护妹妹的样子,看起来好像有些感人,这样的好哥哥我没有见过,于是愿意卖他一个面子。” 珞珞双手撑在修明宽阔硬实的肩膀上,抬起头来望着他:“还有.....我们快要成亲了是不是,在成亲之前弄出太多事,总觉得有些不好。” 然而今日不动手最重要的原因,珞珞却没有对修明神君说。 即便是私藏魔怪暗害上仙的罪名,也不至于让荣泽云后和景瑶天女受到抽骨断魂的极刑处决,一来魔怪数量只有七八个,二来并没有真的害到珞姻,如果当真捅到天帝手下的仙官那里,反而有可能暴露她的赤血鞭和炼狱鬼火。 既然没办法一次搞定景瑶和荣泽云后,倒不如顺遂了木肴上神的心意,让他能代替他的妹妹和母亲,接受三十六重天的玄雷酷刑。 珞姻上仙窝在修明神君的怀里,伸手去抓那解开的九个圈圈,奈何她刚一碰到,圆圈就离得远一些,她不去碰,那圆圈又靠近了点。 这根本就是在逗猫咪。 珞姻上仙胳膊肘向后,捶到了修明神君硬实的胸口,声音低脆婉转却略带不满,很严肃地说道:“我要那些九连环的圈圈,我想重玩一遍。” 却听到修明神君低笑出声,云淡风轻地回答道:“过来,亲一口才给一个。” 珞姻转身跨坐在修明的腿上,绝丽无双的小脸靠近,波光流转的美目盈盈:“九下,亲吧。” 修明伸手搂住她的纤腰,低沉温润的声音极为勾魂道:“但我不止想亲珞珞的小脸。” 他的手从她的锁骨向下一路隔着薄纱衣裙缓慢抚摸:“还有这些地方.....” 珞姻上仙通红了艳绝倾城的小脸,已经被修明勾得将九连环完全忘掉了。 三十六重天广烟神殿的内殿这般浓情蜜意,荣泽云海的瑶光阁却是格外冷清。 珍珠帘幕遮挡了红木高门,锦绣屏风上描画着意境幽深的山水,梳妆台上十几盒的珠宝首饰整齐地排列堆砌着。 华帐红木的玉枕高床边,金乌鸟的羽毛织成的柔软地毯上,却只摆了一双属于景瑶的珍珠绣鞋。 景瑶天女浑身抽痛地躺在床上,身上许多地方都缠绕了厚厚一层的纱布,雪白的纱带处隐约透出斑斑点点的鲜红血迹,整个内室里都弥漫着一股仙草灵丹的味道,经验老道的女医官在一旁准备针灸的银针,几位仙婢神情紧张地照看着景瑶,小心翼翼到不敢大声地喘气。 持续高烧头脑发晕的景瑶开始叫凌泽的名字,她的嗓子干疼,她的喉咙嘶哑,她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受。 不过即便如此,景瑶还是不知疲惫地一遍一遍地叫,任谁都能听出来这声音里所饱含的刻骨依恋与执念。 她很想他。 她很想听到他的声音。 就仿佛无论伤处再苦再痛,只要有凌泽上神陪着她,她就能忍下去。 然而风姿卓然俊朗过人的凌泽上神却并不在这里,在景瑶如此需要他的时候,他没有陪在她的身边。 这并非他一贯的作风。 作者有话要说:没错,我们笨笨的凌泽上神已经开始觉得不对劲了,要不要来表扬他嘤嘤嘤 qaq求分分 ☆、第48章 过客醉梦 深蓝苏绣织锦的帘幕深重,雕刻芙蕖碧波的神木撑起楼阁横梁,清明如水的月光自那木窗斜照进屋,润上满地起伏如山峦的缥缈云雾。 铺展而开的玉帛宣纸上,玄黑的浅墨正层层晕开。 任凭那墨汁如何不知轻重地从笔毫上淌下,执笔的凌泽上神也没在宣纸上勾描出一笔一划。 嵌玉雕梁横挂几盏冰绡银灯,凉薄的明光映着他好看的剑眉星目,玄黑色长衣的广袖飘逸若水波纹动般搭在光洁的桌面上,端的是长身玉立,丰神朗朗。 三十六重天的凌泽上神还未娶妻时,乃是天界诸多秀丽女仙的春闺梦里人,他又素来喜好游历八荒,因而所到之处,常常无意间拾取芳心无数。 凌泽上神的父亲川壁云君生平最爱的便是如花美眷,后院常年莺莺燕燕粉黛更迭红颜,川壁云君每日静听丝竹歌舞醉拥娇妻美妾,常以为经理佛法中的往生极乐也不过如此。 许是小时候见多了母亲的黯然心悴,凌泽上神成年后便以为,日后假若遇到心仪的姑娘,那就必当娶她为妻,然后倾尽一生只爱护疼惜她一人,断不会再纳妾亦或沾惹风.流韵事让她伤心。 然凌泽上神却总是记不得,自己到底是如何遇见景瑶的。 他只记得一个梦,一个仿佛是被淡淡桃花色熏染到微微薄醉的浅梦,梦里似有成片水墨颜色的羌芜树林,容色清丽的长裙少女提着装满红果的碧色竹篮,肌肤胜雪,颊生红霞,杏眸含着宁静如秋水的盈盈眼波,她含笑看他一眼,就能让他的心化成一块粘稠酥软的蜜糖。 那清丽少女没有丁点胭脂和珠宝的点缀,却如初生粉荷般姣好惹人凝目,远胜他此前见过的所有红粉佳人。 梦里的素装美人提着裙摆拎着竹篮走过他面前,忽然又退了几步抬头看向他,嗓音清脆如黄莺出谷:“呀,这是一只活的上神吗?” 他好像忍俊不禁地开怀一笑,看她的眼神中带着悦然的笑意,未施粉黛仍旧清丽可人的少女低下头红了一张俏脸,抿唇时可见迷醉人心的浅浅梨涡,她从那竹篮里掏出一个果子,而后将篮子和剩余的红果全都递给他:“送你了,不要再笑话我。” 她转身要走,脚下踩到树林断枝的湿滑苔藓,险些要跌倒的时候被他伸手拉住,反倒是跌进了他的怀里。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但这色泽艳如桃李的醉心美梦却是到此处骤停,不留余地毫无征兆地倏忽戛然而止。 徒留下一片苍白,一枕槐安和一场空欢喜。 他只记得她很美,笑起来的时候双颊浅生梨涡,可她的整张脸确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分明。 他不止一次地尝试将她画下来,但最后却都只是像如今这般,静默无声地提着笔久久不动,直到宣纸上的玄黑墨点晕开了山峦叠张般的连绵成片。 凌泽将那碧玉杆的毛笔插.回了白玉笔架上,打从出生起就无大喜无大悲的淡漠心境,头一次被杂乱无章的思绪搅出了纷扰的起伏波澜。 凌泽上神抬手将满桌的玉笔砚台琉璃瓶水晶盏全部重重拂到了桌下,玉瓷水晶和琉璃接连应声而碎,滚成一地繁如闪络星光的璀璨,他闭上眼双手撑在那寂寥的桌面上,溶溶月色下整个楼阁越发静得诡异。 托举夜光珠的灯盏在月夜清风下微晃,门边传来轻巧的脚步声,凌泽上神睁眼转过头,看见荣泽云后的贴身侍女对他福了个礼,“有扰上神了,我们云后请上神去一趟瑶光阁。” 这侍女将腰弯的更深,神态和语气都是说不出的恭顺,“景瑶天女适才一直唤着上神的名字,医官说若是您在场,会让景瑶心安些,下针的效果也会更好些。” 凌泽上神拢过玄黑色长衣的广袖,未曾出声应这侍女一句话,抬步朝着荣泽云海的瑶光阁走去。 景步障玉栏杆的瑶光阁门口,丛生的青翠枝蔓间悄然绽出朵朵红艳的蔷薇,这娇嫩欲滴的蔷薇乃是三百年前凌泽与景瑶共同栽下,彼时景瑶嫣然巧笑人比花娇,面色羞赧地轻靠在他胸口说:“花颜常有时,君意不知久。” 他伸手揽上她的杨柳腰,云风拂绕美人在怀,墙边明艳生春的蔷薇花开成簇,他抚着她柔软乌黑的浓密发丝,“我对你的情意虽不是从天地混沌时开始,却是到天崩地裂后也不会结束。” 他灿然一笑:“羌芜树林里我们的那一夜,我对你说了许多这样的话,怎么还是不信我?” 她似是在他怀中一僵。 凌泽上神穿过珍珠帘幕遮挡的红木绣门,脚步生风带起玄黑色衣袂飘扬,他的妻子平躺在红罗锦帐遮掩的硬木雕花床上,带着青紫伤痕的小脸皱成了一团,失去血色的唇无力地张着,却还是在连连叫唤着他的名字。 他终归被她叫得心里不忍,宠惯了三百年的心肝宝贝被折磨成如今这个样子,他心里只有一阵沉闷的抽痛。 他坐在床边,牵过她柔软的手,以往白滑的美人肤,而今遍布涂着药膏的瘀伤。 景瑶甫一碰触到他的手,就仿佛一条即将溺毙的小鱼又遇到了汪泽的水塘,拼尽全力也要迎过去,苍白的手指将他握得死紧,秀眉之间拧出了一个川字, 她睁开眼,一如过去的含情眼波凝睇,饱含百千依恋与万般贪嗔痴却是欲语还休,楚楚可怜的泪水浮至眼眶,喑哑的嗓子费力开口道:“我以为.....你再也不会来了.....” 女医官手执排排银针走过来,凌泽知道景瑶最害怕针灸,他心下怜惜,反握着她的手说:“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知道她最害怕针灸,还知道她最害怕喝苦药,知道她喜欢华服珠宝,喜欢清淡花糕,喜欢在云雾缭绕的山间凌风处跳一曲端然倾城的惊鸿舞。 但他又觉得好像不是这样,她好像根本不知道什么是针灸,根本没喝过药,根本没见过华服珠宝,随手折来的柳枝绿叶叠成的简陋小舟,都能博她开怀一笑。 唯一重合交叠的,是她很单纯善良。 然而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却让凌泽上神心间杂乱。 他被荣泽云君叫走时,珞姻和阿瑶正一齐走往水榭回廊,从始至终都是景瑶自己搭话珞姻,而珞姻却并未应答一句。 他想到景瑶天女平素对瑶光阁的众多侍女一直和颜悦色温声软语,却不知道为什么她们一个个都那么害怕她。 而今日,既然珞姻上仙与魔怪一事毫无关联,为何阿瑶伤重成那副模样,却仍要出言牵扯到她。 身为天界第一美人的珞姻上仙顾盼间倾国亦倾城,绝色姿容让人过目难忘,凌泽上神却从第一次见她起,就莫名觉得她有些像从前认识的哪一位。 凌泽从不多看珞姻一眼,因为看多了心间便会涌出诸多无从追究的繁绪。 凌泽上神握着景瑶天女的手,他曾以为明珠千斛尚不及她一根手指头珍贵,锦绣繁花不敌她回眸一笑的柔媚。 但今日那蕴着仙力的尖锐银针道道扎进景瑶柔嫩的皮肤里,她的手指甲疼得扎进他的掌心,他仍旧在毫无察觉地分神。 次日,天界广烟神殿。 三十六重天久负盛名的仙医沉枫负手站在青叶葳蕤百花凝香的庭院中,碧色青衫的衣角被凉风吹得微荡。 他原本神色轻漠地望着那片盎然生机的花草神木,然在见到远远走过来的窈窕绝色美人时,却是眉目含笑,看起来极为清朗动人。 珞姻上仙手持锦绣团扇,在离他三尺的地方停下,浅妃色素绣丹樱花的云纱长裙美如一场清梦,美目静然无波看向他,“你传信给我,说凌泽上神.....” 沉枫仙医轻甩青衣的广袖,衣摆生出柳色浅纹,“就像信鸟所言的那样,凌泽上神似是被谁下了蛊,他私下找到我,希望我能帮他。” “还是一种挺厉害的蛊,并且游走于肺腑,极难被发现。” “这蛊虫仿佛为他而生的一般,无论大小性情都极为妥帖。” 沉枫仙医忽然浅笑出声,眸中含着泰然自若的流光,“但即便是再厉害的蛊,也能将它取出来。” 珞姻上仙似乎顿了那么一瞬,纤长的白皙手指反转着手里的团扇扇柄,而后指尖抵在扇面,“这蛊,对他有什么影响?”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凌泽其实很可怜qaq ☆、第49章 碧血桃花 早风清凉晓碧凝霜,沉枫仙医轻拢了云风吹拂的青衣广袖,面上虽浮出同情的神色,然那眉目之间还是含着轻视的笑意,“说来荒唐,凌泽身上的蛊虫,会让他忘记.....” 初生朝阳若含白露,丝丝缕缕的晨光都蕴着一层浅浅的薄雾,殊色倾城的珞姻上仙抬眸静静看着他。 会忘记什么? 她想起荣泽云海无人问津的边境处,有一片墨色连天的羌芜树林,晚风涤荡白霜,漫漫沾衣不觉,苍广的暗沉夜幕高悬一轮明月,皎皎流华不知为谁而圆。 那夜抵死缠绵许下海誓山盟的鱼水相欢,到头来也不过尽付一场飞花流雪的缥缈青烟。 堕天台上,相思永诀。 珞姻上仙的眼底仿佛有盈盈波光若漫天星辰映水浮动,她似是豁然开朗侧过脸轻笑出声,语声依旧低脆悦耳:“是不是会忘记意中人?” 她笑她自己,也笑凌泽上神。 荣泽云海心如白纸不知人事的了了,毫无反抗地沦为任人宰割的替罪羔羊,川壁云洲出身名门年少有为的上神凌泽,竟是因为区区虫蛊在三百年间被人玩弄于鼓掌。 当年浮生虚度相思穿肠肚,而今守得云开月明,却只希望水落石出尘归尘土归土。 沉枫仙医闻言先是微有诧异地挑眉,接着称赞道:“上仙兰质蕙心。” 他清浅一笑,颇为得意地继续说道:“虽说这蛊虫不易辨识又极难观察,但我还是发现,它除了让宿主忘记意中人外,还会让那倒霉的宿主将下蛊的人,错当成从前的意中人......” 沉枫仙医叹息一声,清亮的眸中漾开淡淡的惋惜,“因而那下蛊的,该是荣泽云海的景瑶天女,凌泽上神宠溺无度的爱妻。” 第35节 顺着柔软的和风,几片轻薄如绡的梨葵花瓣悄然吹了过来,碧玉般翠微欲滴的心蕊,白璧般莹润通透的花瓣,点点飘落在珞姻上仙素绣丹樱花的浅妃色云纱长裙上。 珞姻忽然有些可怜景瑶。 荣泽云君的掌上明珠,三十六重天的天女景瑶,容貌出色声名远播,精通六艺尤擅歌舞。 可是这三百年来,她和凌泽之间那些惹尽旁人倾羡的妾意郎情,却只是她用作祟的蛊虫换来的一场迷局。 她到底是想骗自己,还是在他的柔情相待中无可自拔地沉溺。 她这么做,竟然不觉得恶心。 珞姻上仙抬手将某片花瓣拈在指尖,灿然美目静如一片沉沉古井水,不见分毫触动心弦的浅波,“久闻仙医沉枫妙手回春,医经药理烂熟于心,下针入木三分,配药十载精准。” 珞姻上仙松开手,梨葵花瓣孑然堕地,未得美人怜爱兀自零落成泥。 珞姻上仙向前走了一步,浅妃色绮丽裙摆垂地逶迤,手中刺绣百花的锦纱团扇微微倾斜,抬头看着沉枫问道:“所以,你能不能解开那个蛊?” 眉若半月弯,沉枫仙医笑意懒散。 沉枫仙医的本形乃是广烟神殿的万千红叶枫树,三千年前身为广烟神殿掌宫主神的初莲神女消失以后,树仙沉枫也一并不知所踪。 他再出现时,就已经是三十六重天帝阙天宫里负有盛名的仙医大人。 然而作为一位地道的树仙,一旦长时间离开广烟神殿的灵力蕴藉,总需要通过别的手段得到神树精魂,以此滋养仙力才不会自我衰竭。 “我知道这件事定然不容易,”珞姻上仙那双璀璨的明眸中含光点点,仲春桃李愧之不如的红润丹唇轻启:“事成之后,我会用一整盒百年神树的精魂作为报酬,这桩交易你不吃亏。” 沉枫仙医扬眉而笑,随手理了理迎风而荡的宽大青衣袖摆,“百年神树的精魂固然珍贵,对我也确然重要,但刨去这个,能否再要些别的?” 珞姻上仙手中团扇转了一个面,就听见他调弄意味十足的薄欢低语:“比如,半点朱唇.....浅浅尝。” 沉枫仙医的话音刚落,珞姻上仙便端持着锦绣团扇的扇柄,合手一拍语声欢快地回答:“没问题,我答应了。” 沉枫仙医勾唇而笑,然后表示希望提前收取酬劳。 珞姻上仙退后一步,侧过脸伸手指向庭院外的雕花大门,“广烟神殿共有十几位姿容俊秀的树仙,他们诱人的朱唇你想怎么尝都可以。” 仙医大人闻言笑容略显僵硬,抬头叹了一口气,远目看向苍穹之际的凌霄之巅,“虽然能解开那蛊虫,但我并不知道解开以后,凌泽会想到什么。” 脚下浓厚绵白的云雾渐渐腾起,沉枫仙医的青衫袖摆同样沾上了鲛绡般通透的梨葵花瓣,他弹指流风将那些花瓣尽数拂开,却听到珞姻上仙仿若浑不在意的轻笑声:“反正凌泽上神也不会想到我,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是不想让季九那一家好过。” 精致奇巧的锦纱团扇遮面,她微眯美目意有所指般:“谁叫季九曾经调戏过我,般若花宴上他妹妹景瑶又想祸水东引牵连于我。” 沉枫仙医忍俊不禁:“都说越漂亮的女人心眼越小,这是在表现给我看不成?” 珞姻上仙拂袖捏了个法诀,三个檀香精雕的木盒凭空乍现,端端正正堆叠在沉枫手上。 “这是三盒千年神树的精魂,不用在意我怎么对别人,对你大方就好。” 直到那随风而去的云团消失到一干二净,还隐约能听见沉枫仙医清浅的笑声。 珞姻上仙对着横悬银河的淡蓝天幕发了很长时间的呆,团起的白云溶溶曳曳自舒张,纷纷蔼蔼迎风荡,间或凝聚美妙曼绝的殊色彩霞,仿若一副连绵不绝的织锦道尽天界清欢百味的奢丽辉煌。 荣泽云海的边境小院中,从来看不到这么漂亮的天空。 但那些,全部都已经不重要了。 沉枫仙医只和珞姻上仙说了这蛊虫他能解,却并没有告诉她,解开这蛊虫有多难。 天界荣泽云海瑶光阁,流苏银钩挽起玫瑰锦帐,鎏金明灯照出昏黄暖光,仍在病中的景瑶天女柔若无骨地倚靠在凌泽上神的怀里,脸上的紫淤浮肿已经在灵丹妙药的养护下消失大半。 此刻的景瑶天女,面容姣好惹人疼惜,眉如淡柳眸如点漆,眼中含着道不尽的婉转思慕情意,皮肤柔嫩细腻似一块上好的梨棠白玉。 凌泽上神左手端着碧玉青漆的精致药碗,右手的银勺舀满了浓稠的苦药,宽大的玄黑色袖摆流云般轻垂床榻。 景瑶头靠凌泽上神的坚厚胸膛,纤纤玉指攥着他的衣袖极轻地咳嗽,苍白的樱桃小嘴轻启,语调温顺柔和:“夫君.....阿瑶有话想同你说....” 凌泽上神闻言反转银勺的勺柄,指尖挑起景瑶圆润小巧的下巴,“先把药喝了,喝完说什么都可以。” 景瑶天女眼角晶莹的泪水不断滚落,鸦色长睫轻动泪珠点点翩跹,任谁看了心里都要浮出几分疼惜,何况是身有蛊虫将她当成心上人的凌泽上神。 凌泽拿出一块素布的手帕擦去她眼角的泪水,低头在她脸上落下轻柔一吻,一如既往的极尽疼惜宠溺。 即便她被魔怪那样糟蹋玷污,即便他心中的烦扰思绪越发起伏不宁。 凌泽上神还是将景瑶天女当做需要百般怜爱的稀世珍宝,低声安慰哄着她吃药,每晚如常搂着她睡觉。 这段时间以来,景瑶自然不能和凌泽行那床.笫之欢。 但她最惧怕的便是凌泽自此嫌她脏,因此即便女医官再三叮嘱这方面不能越雷池半步,她还是有意无意地衣襟半敞亦或莺啼低吟。 凌泽上神总是耐心地将她裹在被子里,沉声叹气却不动她分毫。 景瑶夜不能眠辗转反侧,她总是在回想从前与凌泽的欢情燕好,心下的不安越发浓郁,越加扩大,越来越想将珞姻上仙千刀万剐。 可惜景瑶并不知道,珞姻上仙确然被她千刀万剐过一次。 现下她抬起楚楚可怜的小脸,双目浅含朦胧泪光,将凌泽上神痴痴地望着,“阿瑶想....我们还是和离吧....” 她说:“天后的神仙姻缘账上,勾掉我们的名字,不过一瞬的事。” 凌泽上神深蓝色的瞳眸仿佛沉进了汪洋大海里,幽深的看不见底,他捏在她下巴上的手指骤然收紧,力道之大让景瑶以为自己的骨头要碎掉。 他将她的下巴向上抬起,手间碧玉药碗已经可见斑驳裂痕,腕上几条青筋暴起,似在隐忍着冲冠的勃然大怒。 “阿瑶,”凌泽上神语声低缓道:“这样的话,以后莫要再提。” 她当然不会再提。 景瑶天女紧紧攥着他的衣袖,她当然不想同他和离,她就是去死都不会同他和离。 她只是想试探他。 然而景瑶面上的话,却还是这样说的:“可我已经脏掉了....” 缕缕药香从紫砂兽炉中如烟如雾悄然漫出,景瑶双目含泪轻咳一声,剔透若朝日清露的泪珠再次滚落,“我还怎么配的上你....” 她百转柔情的双眸失去光彩,顾盼间似是万念俱灰:“你大概....再也不会碰我了....” 凌泽捏在她下巴上的手指缓缓松开,那日的场景复又重现脑海,然他竟不知为何,莫名想到珞姻上仙深棕色的漂亮双目。 莫名的熟悉。 凌泽把药碗放在床榻边的硬木雕花案桌上,将景瑶整个抱进怀里,他低声对她说:“阿瑶,你现在身上有伤,我不能碰你。” 他极为温柔地低声哄她:“阿瑶,等到你伤好以后,我会用整个晚上好好疼你。” 景瑶苍白的脸面含上了羞怯的红晕,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但此时此刻,在药室里通宵达旦埋头苦干了数日的沉枫仙医,却长舒一口气兴奋地大笑出声,把玩着手中那枚质地细润的丹药,眼中尽是傲然的笑意。 景瑶所期望的那一天,终是不会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集预告: 凌泽解蛊qaq修明珞珞打野战qaq魔主出场 昨天频繁登陆被锁号,整个人都抓狂疯掉了,今天中午才有时间来更新,好蓝过qaq 晚上会有第二更,但是具体几点。。。俺不确定qaq 么么爱你们,俺去吃午饭了 ☆、第50章 穷极天涯 黎明的苍穹漫布绮妍多姿的彤云朝霞,似道道融于碧蓝天幕的茜红锦绣繁纱,徜徉的早风卷着绵白的云团,轻柔和缓地拂过翠色沉沉的奢丽庭院。 庭中翠如碧玉的萼叶衬着红艳欲滴的素馨花,繁盛的木槿含苞带朵绽开一树深深浅浅的娇软粉色,茂密青葱的灌木顺着墙根交织成色泽浓重的翠茵壁画。 这是三十六重天仙医沉枫的家。 破晓晨光带着云雾透过黄梨木窗扉,站在桌边的凌泽上神端着手中的瓷瓶,深蓝色瞳眸中一片无言相对的静然,默不作声地看向面前的仙医。 青衣广袖的沉枫仙医笑得甚是随意,他仿佛颇为困倦地打了个哈欠,随后抱臂斜倚光亮的墙壁,唇角轻扬:“我说你中蛊,你不相信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沉枫斜睨了凌泽一眼,眸中含着懒得解释的轻慢,似是有些看不起被人下蛊的上神,“这药能将那只蛊虫化了,对你亦没什么伤害,只是解蛊的过程十分痛苦。” 凌泽上神将那瓷瓶握入手心,他既不在意解药对自己有什么伤害,也不在意解蛊的时候有多痛。 他问:“解开这蛊要多久?” 沉枫仙医反问道:“哎,你管这个作甚?” 凌泽上神说了一句让沉枫仙医想当场给他跪下的话。 凌泽说:“为了赶在景瑶醒来前回荣泽云海,喂她喝药。” 竟然这么疼你老婆。 可你知不知道,你真正想疼的人并不是她。 沉枫仙医神色复杂,解这蛊虫至少需要六个时辰,但想到珞姻上仙给的那三盒沉甸甸的千年神树精魂,他不打算对凌泽上神说实话。 沉枫仙医抬起下巴清傲一笑,神态语气皆是恃才放旷,却完全违背事实道:“区区蛊虫而已,最多半盏茶的时间就能解开。” “你既然找到我,就该信我。”这位天宫帝阙位列首席的仙医轻叹一声,看着衣袖上折出的柳色轻痕:“解了蛊,就能想起许多忘记的事。” 沉枫走出房门,回头看了一眼凌泽道:“这是你自己的事,我不便多言。” 只是沉枫仙医走出门以后,还顺手把房门给锁了,哼着小曲准备去吃早饭,打算六个时辰后再来接凌泽出去。 轻烟薄雾绕过窗棂溜进屋内,给熹微的透明晨光徒增几分迷蒙,案桌上平摊一沓软白的清寒宣纸,其上工整的小篆记了一竖行的复杂药理。 玄黑色长衣被透窗云风拂起,朦胧日光照着凌泽上神沉静如水的双目,他抬手打开清香软木的瓶塞,未曾踌躇迟疑片刻,便将那细润的丹药一口吞服。 肺腑间乍现割肉般剧烈的彻骨疼痛,滴滴因为痛极而冒下的冷汗滚过他宽阔的背,喉结不住滚动,手臂青筋毕露,薄唇苍白得像是早春料峭时化不掉的隆冬积雪。 然他那双深蓝色的瞳眸间,却还是堪堪见底的清明一片。 但随着喉咙中浓稠腥苦的黑血不断涌出,随着剧痛程度的加深与范围的变广,凌泽上神渐渐看不清面前的一切。 每一处皮肤都传来密密匝匝的尖锐刺痛,他已然麻木,却仿佛突然看到了梦中那片一望无际的羌芜树林。 清清透透的水墨颜色,澄澄明明的月夜清辉,交错的茂密枝叶间漏下漫天星光,鼻尖尽是迷醉神魂的馨甜香气,绕身皆是起伏不定的轻薄云烟。 容色清丽勾魂的窈窕少女茫然无措地被他压在身下,素衣长裙下的每一寸雪肤都让他爱不释手,她慌张到双目含泪,深棕色的流华瞳眸带着楚楚可怜的哀求。 仙力凝成的结实绳索捆绑她的双手,他对她的小声啜泣充耳不闻,将她素布织成的衣裙一点点剥除干净,压抑着几千年来不曾动过的情.欲低声哄她:“了了,别怕。” 他说:“了了,我会娶你。” 窗外素馨花迎风不动,似是沉入长眠的浅梦,纷繁的木槿飘零着落了一地,映着天际泛白的明澈晓光。 第36节 独坐在庭院内斟酒自饮的沉枫仙医,听见那锁着凌泽上神的木屋里,传来沉痛至极的低哑声音。 那声音不过包括两个字。 了了。 沉枫仙医微眯双目,他闲来无事又喝得半醉,竟然抬手放出一只拟音信鸟。 那信鸟带着这声沉闷的了了,展翅飞向三十六重天的广烟神殿。 阵阵清风不自然地撩动,庭中绵白云雾转瞬消散大半,沾衣欲湿的木槿花飘飘扬扬,迎着晨光倒映满地的纷繁花瓣。 凉风轻缠,雾花梦影浮动,青石桌面上空置的另一只酒盏被苍白的修长手指挑过,垂地的银色发丝随风微扬,赤色长衣竟是比满院繁花更加绮艳。 沉枫仙医端着手中的酒杯站了起来,看着面前银发华服神情淡漠的魔主,举杯轻笑道:“怎么,听不惯他叫你的了了,特意过来结果他?” 煦暖的昏黄日光照进魔主赤色的瞳眸中,他提起白玉酒壶满上指尖那杯酒盏,声音慵懒散漫道:“只是过来蹭个酒。” 随即极美极妖孽的俊脸轻侧一边,漫不经心地低笑道:“再来算算,有多少人要和我抢她。” 三十六重天的广烟神殿,繁花倩影凝华照水。 珞姻上仙低头提起蜜合色织锦的长裙裙摆,朝着花木园林外的溪边凉亭走去,四角飞檐雕朱的凉亭侧倚繁茂华灿的桃花林,徐徐浅风拂过,静含香气款款馥郁。 身形颀长俊美的修明神君就站在那横斜桃枝的凉亭边,指尖夹一枝晨风含露般美极清韵的三月桃花,凝蕊含粉的花瓣不敌他唇色泽润,两相比较之下,那含尽潋滟春意的碧桃枝竟是毋庸置疑的黯然失色。 珞姻上仙怔仲了片刻,然后对着这副迷心勾魂的桃花美人景默默咽下了口水。 她脚步颠颠地欢快跑了过去,流华美目在此刻竟是亮如永夜当空的灿烂银河。 修明神君听见珞珞格外欢实地叫了一声铁栓,而后那艳绝无双的窈窕美人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发间一支镶珠银簪在此刻松然滑落,浓密黑亮的柔顺长发被过往云风流岚轻易吹散。 馨甜的莲香晕染着清芬悄声漫开,珞姻从修明的怀中抬起头来看他,双颊浮起让人浮想联翩的绯红,然后踮起脚尖蜻蜓点水般吻了他的唇,食髓知味却是浅尝辄止。 修明神君伸手挑起珞珞俏丽的下巴,俯身压下来的是她意料之中的缠绵深吻。 珞姻双手勾上修明神君的脖子,唇齿间是此前从未有过的极力迎合,曲水潺潺的桃花凉亭内,所有的一切都仿佛愈加热起来。 敬业的拟音信鸟就是在这个时候,特别不合时宜特别破坏气氛地出现了。 它一找到收信人珞姻上仙,就整个亢奋无比,围着凉亭内的珞姻上仙打转,一边打转一边叫道:“了了、了了、了了......” 修明神君清俊至极的脸上依旧云淡风轻,手中却是浮出浅风化成的长棍,十分残忍地将这只尽职尽责的小信鸟瞬间打飞了。 即便被无情打飞,珞姻上仙还是将它的声音听得很清楚。 这是.... 凌泽上神的声音。 珞姻上仙侧过脸抿唇不语。 修明神君伸手揽过她的纤腰,声音是说不出的低沉勾魂:“宝贝,在想什么?” 珞姻上仙回过神来立刻红了耳朵尖,定定看着修明回答:“在想怎么和你....” 一起筹划婚典。 后面这么正经的话尚未说出来,凉亭四周就已经凌空展开密不可破的浓厚仙障,以及复杂至极的道道结界。 神君殿下修长的手指挑开了珞姻上仙严实的衣领,轻薄的云纱长裙衣襟滑落一半,露出形状美好的锁骨,圆润滑腻的香肩,白嫩胜雪的藕臂,以及诱人血脉喷张的丰盈。 流华美目含上惹人爱怜的水雾,修明神君抬起她的下巴,“五日后就是婚典。”带茧的指腹轻抚吹弹可破的雪肤,“这几日原本想节制些,不让珞珞太累。” 珞姻上仙一听言外之意当即红了俏脸,勾人神魂的深棕色美目却还闪闪发亮,“可是今天,本就是我自投罗网。” 清俊绝伦的神君殿下闻言低笑出声,指腹向下一寸寸抚摸玉骨冰肌,却听到怀中美人那带着如烟轻喘的低软声音问道:“你知道那声音是谁的....对不对?” 修明将珞珞按倒在亭内长椅上,敞开一半的白衣掩不住健壮硬实的胸膛,如墨的黑发映衬那散乱的银纹白衣,竟是别有一番诱惑*的味道。 他的吻细细落在她身上,留下道道印迹般的红痕,惹来身下美人浅浅嘤.咛。 “是谁都无妨,”修明殿下倾身靠在她耳边,淡漠低语道:“你只能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二更!!!求分分求你们了qaq给俺25字以上两分评好不好qaq,俺想上季榜已经许久许久,但每次都是卡在最后关头差一点点分吐血晕在厕所。。。感觉上了玄幻季榜就是人生巅峰了,求你们带我去人生巅峰看一眼qaq ☆、第51章 寒蝉凄切 当夜星稀月明对影长,水波生色千行,道不尽满庭芳。 风吹庭前点点落花,漫漫经过回廊,沉枫仙医提着一盏竹篾灯笼,走到那扇紧锁的木门之前,抬手扣响门扉,却听不到任何回应。 他随即将那扇木门打开,扑面而来的,是苦涩难闻的浓重血腥味。 凌泽上神的嘴角仍沾着未干透的血迹,目中一片恍如隔世的沉静,握紧的拳头处指节泛白,单手扶墙仍将脊背挺得笔直。 他原本规整的玄黑色衣袍上,多了几道醒目的破裂撕痕,额角还挂着透明的汗滴,轮廓分明的俊脸颇为苍白,鼻间喷出的急促气息却是渐趋平稳。 沉枫仙医晃了晃手中灯笼,任那燃烧的灯芯无助摇动,对着凌泽上神轻声叹道:“哎,想起什么来了?” 凌泽上神面色若含霜,声音粗噶地问道:“你可曾听说过,荣泽云海的了了?” 晚风吹过沉枫仙医的宽大广袖,扬起的青色衣袂半挡了竹篾灯笼轻晃的微光,他的脸上浮出乐于闲聊的笑意道:“哦,我知道,可是荣泽云君与凡人女子生下的女儿?” 沉枫眸中似是掠过浅光,低头自顾自接着道:“你随便问一位神仙,大抵都知道三百年前,荣泽云君的女儿了了,因为焚毁无上天书.....” 沉枫仙医斜倚墙壁,用极为稀疏平淡的语气说道:“而被抽骨断魂,打下了鬼火不息的十八层炼狱。” 他似是想扼腕叹息一声,言语中透着颇多的惋惜:“听说,也是个出众的小美人。” 凌泽扶墙的手落了下来,坚石堆砌的硬厚墙壁上,隐约可见条条细碎的裂痕,自凌泽扶过的地方蜿蜒伸展。 他不信。 她不会有事。 他定要亲自去一趟荣泽云海的边境。 在凌泽上神脚步不稳地踏出门槛时,沉枫仙医笑问了一句:“还想赶回荣泽云海,给你的娇妻喂药吗?” 凝着芳菲幽香的夜风渡来几分寒冷,背对着沉枫的凌泽上神笑声低低,带着刻进骨髓的嘲讽,深蓝色的瞳眸中爬满了深入肺腑的凉意。 生平从来不曾骂过一个脏字的凌泽上神,在这静谧安宁的花庭月夜中,竟是凉薄如斯地道了句:“你说,那个贱妇?” 云雾腾空驾起,疾疾的流风将满院薄雾裁成一池清波,碎了一地交错花影的明月光辉。 沉枫仙医目送凌泽上神赶往荣泽云海边境的身影,将竹篾灯笼的手竿卡入窗棂,挽起袖口叹声道:“现在才去,迟了有三百年。” 他抬头望月,笑得寂然:“总有人这么蠢,以为错过的还能回来。” 凌泽上神此前从未如此之快地驰行过,扎根肺腑三百年的蛊虫方才清除,他此刻的脚底仍是虚浮不稳的,疾风中飘荡的袖口所遮挡住的,是他那双正在微颤的手。 那条通往荣泽云海边境的路,那条他曾经烂熟于心的路,他怎么能将它忘了三百年。 他甚至把她忘了。 天界荣泽云海的边境,葱葱郁郁的羌芜树林一望无际,残破颓圮的木屋小院静无人居。 凌泽上神的指尖冰冷发凉,他的脑中不断涌出的记忆翻海如浪,玄黑色长衣随风而荡,霜华映月的羌芜树林,依稀还是旧时模样。 他记得那时的了了站在羌芜树边,纤柔手指轻戳那坚实的树皮,讳莫如深道:“我其实有一个秘密。” 了了说:“我把耳朵贴过去,就可以听见这些树在说话。” 她抬眸望着他,深棕色瞳眸纯净得像是能倒映下澄澈天幕,“你相不相信我?” 他心里不定这么想,却仍是顺从答道:“自然相信。” 了了笑得十分开心,粉拳轻捶羌芜树粗壮的树干,骄傲地抬起下巴道:“我知道很多事,都是这些树和花告诉我的。” “它们互相也会说话,通过风传声,见过很多的神仙,很多的事。” 双颊绯红生春,她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道:“比如现在,这棵树说....” 她仰起脸,声音清脆:“这棵树说它准备随风播种,来年就会有很多孩子。” 话音刚落,水墨颜色的羌芜树竟是撒下漫天的飞絮,随着夜风飘飘荡荡,一直散到看不见的远方。 她静静地望着飘舞的扬絮,他弯身下来吻了她。 而今羌芜树林又开始分散水墨色飘絮,树下却没有素裙美人望着他笑语嫣然。 他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旧木门。 苍翠的青苔爬满早已倾塌的残垣断壁,院中无人修剪的高大果树枝叶枯黄,斑驳落叶覆盖了满院的泥泞软泥,他踩上去,窸窣作响。 了了喜欢蹲在树下用粗布兜住落地的熟果,喜欢在墙边搭起玲珑生色的锦绣花架,喜欢在阳光明媚的午后用炭黑石块在地上画画。 她指着那疑似鸡蛋的黑圈说:“这是盛夏生满莲花的池塘。”她目中满含期待,抬起头来望着他:“你说像不像?” 像。 你画什么都像。 他走进那暗不见光的阴冷房屋,低声唤了一句:“了了。” 蛛网密布的破败小屋中,怎么可能有当年那样的如玉美人应和他。 流风极快地卷过所有灰尘和蛛网,需要垫脚的歪木桌上,掉下一支恍然如新的石榴色璎珞发钗,砰然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凌泽上神走到木桌边,弯腰捡起那支璎珞发钗,再起身时,挺得笔直的身形似有微晃。 三百年前,他将这支用以定情的精致发簪递给她。 “等我三日,”那时他说:“我去荣泽云君的府邸,向你父亲提亲。” 凌泽上神一手扶着桌沿,喉咙泛出一口鲜血,手握那尖锐的簪尾,扎入掌心而不知。 他当即离开了这里,赶往川壁云君的府邸,那里的备案阁中,有着近一千年来天界的重案典例。 破落窗边羽色暗沉灰黑的信鸟在半空中晃了个圈,兜兜转转飞回了广烟神殿。 广烟神殿宫灯明辉的敞亮内殿,珞姻上仙如愿以偿地等到了她的信鸟,那只羽毛灰黑的小鸟扑腾着一双翅膀,叽叽喳喳地小声叫着。 “将发钗埋进灰尘里了吗?” 灰黑色小鸟轻快地转了一圈,黑葡萄大小的眼睛中泛着骄傲的光。 “他看到那支发钗了吗?” 灰黑色小鸟啾啾鸣叫出声,尖尖的鸟嘴突然往前一伸一伸。 “他吐血了?” 第37节 小鸟翅膀遮面点点头,贼亮的小眼睛里带着于心不忍的同情。 珞姻上仙银铃般清脆地笑了一声,拍了拍它的脑袋:“出门左转第十三棵树上,长了你喜欢吃的果子。” 小鸟如离弦之箭般势不可挡地冲了出去,目标瞄准内殿左边的第十三棵树。 三百年前的璎珞石发簪,怎么可能还在那里。 凌泽上神手中如今拿着的这一支,乃是珞姻上仙翻箱倒柜找出来的,最为相似的那一个。 暮雨初歇。 雨色浸润后的庭院,翠微碧色深深,栏杆边丛生的蔷薇花团紧挨如簇,嫣嫣花瓣含着滴滴清露,一副不胜凉风的娇美模样。 景瑶披着莲青色素织斗篷,手中抱着水晶暖石做成的温炉,站在窗边一心等待她迟迟不归家的丈夫。 她提前让婢女准备好了极为丰盛的晚饭,蜜酿酱肘,银须碧蓝丝,银花软牛脯,每道热气腾腾难得一尝的天界佳肴都在木桌上摆放得端正整齐,两套珍惜昂贵的碧玉餐盘紧挨在一起,各搭着一对精致的银筷。 凌泽上神已经有三日没回来。 他在川壁云洲,似是遇到了什么急事,连声招呼都没同她打,竟然接连三日未曾给她捎来一句话。 景瑶上了桃.色胭脂的粉脸还显得有些病态的微白,耳畔彩岚红宝石坠摇曳生光,她的心里有些担惊受怕的不安,包含着诸多让她如堕冰窟的猜想。 整整三天,为什么一句话也没有给她? 整整三天,为什么不在意她有没有按时喝药? 但她同时又想到,她的生辰快要到了。 仿佛某一年,也是这个时候,凌泽上神接连三日没来一趟瑶光阁。 在她准备提人去川壁云洲时,整个瑶光阁忽然被一大群赤尾虹蝶团团包围,那些周身挥洒流华的艳丽蝴蝶绕着她翩翩起舞,凌泽上神伴着云雾突然出现在她身边。 景瑶曾说过一句话,她说陌凉云洲断崖边的赤尾虹蝶,个个都生得漂亮。 凌泽为了备一份别出心裁让她开怀的生辰礼物,竟然一声不吭地去了地势极其险峻的陌凉云洲,在高耸入天的断崖峭壁边,捉了这一群美艳动人的赤尾虹蝶。 那时所有女仙看她的眼光都是羡慕的,所有亲友都赞叹她嫁了一个会疼人的好夫婿。 她便渐渐忘了,她在他身上,是下了蛊的。 她还常常以为,他本就是喜欢她的。 景瑶天女派了五个仙侍去川壁云洲找凌泽上神,然这些仙侍带回来的话,却让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凤仙花染红的莹白长指甲扣紧莲青色袖口,鬓发间碧玉蝴蝶钗翩翩欲飞,手中水晶暖石的手炉摔落在地,她眼底发红,气血上涌,对着面前的仙侍怒目而视。 景瑶咄咄逼人地问道:“再说一遍,凌泽上神传回来什么话?” 五位仙侍依次跪在了地上,为首的那位几乎要将整张脸埋进地面,“上神说.....” 他一狠心,不怕死地咬牙说道:“川壁云君送了他六个温柔小意的美貌仙娥,他没空回来....” “回来....看黄脸婆......” 作者有话要说:凌泽黑化模式启动,捂脸,求分分qaq ☆、第52章 永夜朱砂 硬木雕花窗上蒙着绮艳的云霞红绡,黄昏暮光透过那红绡照在景瑶脸上,仍能看出她顿时血色的小脸有多苍白。 她紧攥着手,用力到纤弱的指节处都格格作响。 兽炉内的寒松琥珀燃出幽幽清香,跪在地上的仙侍却连大气也不敢喘,在景瑶天女发出“呵呵呵”的恐怖笑声以后,他们更是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景瑶天女后退一步,脚尖点地似是有些站不稳,她的贴身婢女赶来扶她的手,却被她粗暴地一把推开。 她面带柔美和善的笑意,波光潋滟的水眸一瞥,温声细语对那婢女问道:“你扶我干什么呢?” “呵呵呵.....”她娇声笑道:“你是觉得我站都站不稳了,还是觉得我很可怜呢?” 那婢女心下一凉,赶忙跪下,低眉顺眼语调谦卑:“奴婢知错。” “错?”景瑶侧目勾唇而笑,她缓慢地弯下腰来,伸手轻轻拽过婢女的头发,娇嗔般指摘道:“真是傻话,你有什么错呢?“ 景瑶将手中长发狠狠往上一提,看那婢女即便疼痛也咬唇不敢发声,嘴角的笑意竟然更深:“你看,你是多心疼主子的好仆人.....” 她忽然将手中的头发放开,姿态绰约优雅地走到摆放丰盛晚膳的木桌边。 景瑶随手端了两盘热气腾腾的珍馐佳肴,然后回到方才传话的那位仙侍面前,将手上的东西全部重重砸在那倒霉仙侍的头上。 这位仙侍的额角都被砸出了血,但他心里竟然还不是很委屈。 只因那些菜汁浓汤顺着他的鼻子流下来的时候,他伸出舌头舔了舔..... 哦,天啊.... 实在太好吃了.... 再被砸几次也心甘情愿! 求砸! 这位要吃不要命的仙侍不动声色地抬头,双目中像是有亮晶晶的小星星闪动,眼巴巴地望着景瑶天女。 可惜景瑶天女却并没有被这么闪亮的眼神打动。 她没有再下毒手,只是双目空然地看着窗外,庭中遍布清明月辉,落花满地却无人细数。 “我要亲自去一趟川壁云洲。”她如是说。 医术卓绝的女医官此前曾告诫景瑶,整整一个月都不可以外出,但这非同小可的医嘱,此刻却是儿戏般的无足轻重。 若是失去凌泽,她的天就塌了。 她回想和他在一起的三百年,日日都是你侬我侬的风花雪月,夜夜皆是缠绵不休的翻云覆雨。 云雾缭绕的翠山长亭中,他吹笛她抚琴,曲曲皆是相辅相成的高山流水。她还记得那次在山顶倾城一曲惊鸿舞后,他含笑看她的目光,温柔宠溺的能滴出水来。 他对她那么好,那么好了整整三百年。 若是在一朝之间将他的深厚爱意和缱绻温情全部抽走,叫她如何能承担如何能接受? 然而三十六重天的景瑶天女却当真是不记得,对她极尽娇惯疼惜的凌泽上神—— 本就是她,在一朝之间抢来的。 明月伏眠乌云畔,夜幕沉沉流霜寒。 川壁云君的府邸门口,流光溢彩的赤银珊瑚灯分立大门两侧,三足金乌鸟拉架的飞车停在石阶边,几位川壁云洲的仙侍颇为恭谨地侯在一旁,抬手拉开那飞车边垂下的帘账。 环佩珠钗碰撞清脆作响,有位玫紫色锦缎长裙的温婉美人,自那车上步步生莲般优雅娴静地款款而下。 夜风清浅,吹得这尚在养病的娇柔丽人咳嗽了两声,她用刺绣团簇蔷薇的丝帕掩着嘴角,看向川壁云君豪奢府邸的眼神中,带着寒潭深水般的阴毒和冰冷。 荣泽云海的婢女和川壁云洲的仙侍一路紧跟在景瑶天女身后,景瑶身上的伤只好了约摸一半,然走步却是快到带起了一阵云风,苍白的面色也爬上些许不自然的潮红。 她越往凌泽上神的华院琼楼走去,笙歌舞袖寻欢作乐的莺燕笑声就越是明朗清楚,她每每往前走一步,心就往下沉一分。 待景瑶天女走到岿然赫立的琼楼高门之中,看清眼前繁艳淫.靡的景象以后,她的四肢和脊背一并发凉,胸口气血翻涌险些要跌倒在门边。 琼楼之内,琴笛婉转,箜篌声脆,红泥炭炉熔幽香,鸾灯摇曳画屏生光,梁柱垂幔鸳鸯绫罗帐,身披烟霞纱衣的舞姬唱着淫词艳曲,巧笑倩兮身姿轻盈,在那厅堂的正中央翩跹起舞,眉目皆是精致点妆。 凌泽上神仅着一身轻薄单衣,左拥右抱衣不蔽体的秀丽仙娥斜躺于美人榻,见到景瑶脚步飘然虚浮地走过来,竟是颇为薄凉地低声笑出来:“跑来这里找我?” 琉璃杯盏中溢出浓重的酒气,他面上带着她从未见过的笑意。 凌泽一边同她说话,一边手还在仙娥的身上不住摸索,他左边的那位娇丽仙娥羞红了粉面,轻推他的手臂娇嗔道:“上神好坏....” 凌泽上神整张俊脸都靠了过去,低头鼻尖抵在那仙娥的俏脸上,笑得轻浮且肆意:“恩,我昨晚不是更坏?” “不过让你换个姿势,你偏害羞不愿,”他似乎非要逼着这位仙娥回答这个问题,轻佻的笑意更浓,言辞间更是放.荡露骨至极:“最后还不是从了我?” 那仙娥被凌泽上神逗弄到说不出来话,只怯雨羞云娇笑一声,倒进了凌泽的怀里。 凌泽上神身后为他捶肩的仙娥好不委屈地叹声,半个身子软软倚在凌泽背上,醋意甚浓地娇声抱怨:“上神总是最喜欢妹妹们,都不管环儿了.....” 景瑶天女缓步慢慢走过来,她开始还能站直,到后来腿脚一软竟是跪在了地上,玫紫长裙繁叠如色泽冶丽的春生蔷薇,苍白的小脸上褪去了最后一点血色。 她真正想做的是不顾一切地放声尖叫,是用利器戳死凌泽身边那些恬不知耻的仙娥,是一把火将整个川壁云君的府邸烧成片甲不留的灰烬。 但她不能这么做,她的父亲荣泽云君也纳了几房美妾,她清楚地知道她的母亲做了什么。 在男人面前,大吵大闹大吼大叫永远是没用的,她必须比那些仙娥更温柔,比她们更娇媚,比她们更能留住他的心。 她知道一定是因为魔怪的事,所有天界的神仙如今都知道那件事,她让凌泽丢了面子,所以他即便心里只有她,却还要故意气她。 景瑶跪在地板上侧过脸轻声咳嗽,哭得梨花带雨还能笑得温婉良善,用柔化人心的轻缓语调,极为低软地叫了一声:“夫君......” “她还是这么叫我。”凌泽上神微微挑眉,侧身枕在某位仙娥的腿上,举着手中斟满佳酿的琉璃酒杯,对着身边仙娥们说道:“一个被魔怪玩过的残花败柳这样叫我.....” 深蓝色瞳眸一片沉静,面上却露出恶意的笑:“听着可真恶心。” 这话,这情景,像道道尖锐的飞针直直扎入景瑶的心,她抬眸望着凌泽,断线珍珠般的泪水滚落,软哝的柔声中带着含糊的颤音:“你怎么了,你从来不会对我说一句重话......” 跪坐在美人榻上为凌泽捶腿的那位仙娥闻言,却是噗嗤一声笑出来:“姐姐,我们上神宠你,那可是从前....从前你被七八只魔怪玷污过吗?” “就是,”另一位巧言令色的秀丽仙娥接话道:“我们上神独宠了你三百年,姐姐怎么还是这般贪心?要是我,让上神独宠一晚上就满足了.....” 景瑶双目通红,伏地大口喘息,她终是没有回话,因为她已经晕厥了过去。 川壁云洲的凌泽上神正被温柔含情的美人捶腿,广烟神殿的珞姻上仙也在正享受这个福气。 月光清透,宫灯明灭,心情愉悦的珞姻上仙趴在软罗床垫上,一手支着下巴随意翻看面前的书,柔粉色的手指甲一笃一笃敲在纸面。 而温柔含情的修明美人,正是如同陪伴凌泽上神的那些仙娥一样,半敞着衣衫一心一意为珞姻上仙捶腿捏腰揉肩膀,看起来特别乖巧特别让人垂涎。 不过修明美人的手法显然比那些仙娥要好许多,力道也掌握地恰到好处,被伺候得十分舒服的珞姻上仙眯着双眼,长长喟叹一声满意地称赞道:“哎,真爽!” 得了老爷表扬的修明美妾并没有自满和骄傲,仍旧勤勤恳恳地一心侍奉着,他这么勤勤恳恳了一个时辰以后,终是忍不住压在她身上低声问道:“腰还酸吗?” 珞姻上仙清楚地知道回到“不酸”的后果,于是昧着良心撒谎道:“酸。” 她欢实地补充道:“来嘛铁栓,再捶一捶捏一捏。” 修明神君闻言,却是低笑一声道:“珞珞脱光了再来,效果更好。” 珞姻上仙在他的手不安分地游走时,将脸埋进了面前的书里:“后日就要成亲了,你说了不让我累的.....” 修明在她的耳朵上落下一吻,十分体谅地善解人意道:“明日一整天,都让珞珞休息。”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结婚!有没有很开心!另外qaq征集小小白的名字,修明和珞珞的儿子快有了,这个名字取什么好什么好脑内小人疯狂甩头发 第38节 ☆、第53章 琴瑟在御(一) “明日卯时破晓之际,古乐奏鸾凤起,辰时日旭之际,贺祝词礼典始.....” 广烟神殿的内殿,一丝不苟的天界女官正对着珞姻上仙叙述明日的婚典流程。 待这位天界女官一丝不苟地说完,行礼退下之后,珞姻上仙伸了个懒腰。 她将手中的话梅糖塞进了嘴里,侧眼扫过门口,却见那红木框边露出一张极美的脸来,水汪汪的清澈妙目,看得人不由自主生出一种怦然心动的怜惜。 珞姻上仙分外惊讶地叫了一声:“慕挽冥后?” 修明神君大婚,广邀天冥二界身居高位者,以及一众亲朋好友。夙恒冥君与慕挽冥后,自然也在受请之列。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慕挽冥后竟然会独自出现在这里。 现下慕挽这只纯血的九尾白狐狸精,听到珞姻上仙叫了自己,欺霜赛雪的白皙脸颊竟是微有泛粉,从门框处缓慢地蹭过来,坐到了珞姻上仙身边的木椅上。 珞姻上仙非常喜欢漂亮的美人,尤其喜欢容易害羞的美人,因而珞姻上仙一见到慕挽冥后,总是情不自禁地很想调.戏她。 珞姻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椅子搬得离慕挽更近,分外友善地将面前的核桃牛乳酥,枣泥菱花糕以及燕窝桂圆羹全部推到了这只狐狸精面前。 慕挽定定地看着珞姻,水润清澈的美目竟是忽闪而明亮,白嫩的耳根染上不好意思的浅粉,声音娇软如黏化人心的绵糖,对着珞姻上仙道了句谢谢。 在好骗又贪吃的狐狸精伸出手抓那核桃酥的时候,珞姻上仙便审时度势自然而然地握住了慕挽莹白柔滑的手。 慕挽双颊一红,竟是不知道该不该吃那点心,也不知道要不要把手抽出来。 珞姻上仙一边握着慕挽细柔滑腻的手,一边还不苟言笑十分严肃地问:“听说慕挽冥后.....已经怀有身孕?” 慕挽红透了脸承认道:“三...三个月了.....” 狐狸精的声音甜得像喝了蜜,珞姻又将自己的木椅挪了挪,直到紧挨着慕挽,才温善且体贴入微地对她说:“既然已经怀孕三个月,拿点心这种费力的事,还是不要做了。” 珞姻上仙随即非常友爱和睦地提议道:“这些东西怀孕时都可以吃,我用瓷碗和小勺子喂你怎么样?” 一定比喂泥巴有趣可爱多了。 珞姻上仙满怀期待这样想着。 但是慕挽微蹙黛眉,觉得好像有些不太对,这才想起来自己到广烟神殿的目的,转过脸看着珞姻上仙说道:“思尔神女让我把这个送给你.....” “思尔神女?”珞姻上仙讶然问道:“是夙恒冥君的娘亲,你的婆婆吗?” 也是广烟神殿曾经的掌宫主神,但这一点珞姻上仙却没有问。 “是的。”慕挽从乾坤袋里掏出镶嵌玛瑙的莲纹木盒,一本正经递到了珞姻的手上。 珞姻松开了慕挽的手,转而将那木盒打开,绮丽柔软的华青锦缎上,有一株红晶宝石雕琢成的精致奇巧的并蒂莲花发钗。 在整个三界内,红晶宝石都着实珍惜昂贵。 珞姻上仙呆了一瞬,随后由衷称赞道:“真漂亮。” 慕挽冥后见珞姻上仙喜欢这支发钗,心里跟着也很高兴,清澈美目更显得晶亮动人,“那明天婚典的时候,可以戴这支钗吗?” 燕窝桂圆羹的温暖香气氤氲而出,珞姻上仙嘿嘿一笑,侧过眼看着慕挽冥后,没有商量余地般说道:“只要你让我喂你,明天我就戴这支发钗.....” 修明神君和夙恒冥君一齐来到广烟神殿的内殿,找他们各自的宝贝时,所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凉木高桌边,镂刻花藤纹的木椅上,一身烟霞红长裙的珞姻上仙正端着小瓷碗,手中银勺将碗中的核桃牛乳酥细致敲开,一勺一勺喂给坐在另一把木椅上的慕挽冥后。 慕挽低下头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莹白的脸颊浅染害羞的桃粉色,当那核桃酥的渣末粘在她的樱唇上,柔嫩的粉色小舌尖就伸出来舔一舔。 珞姻上仙喂着喂着,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然而站在门口的夙恒冥君,脸却已经黑了。 微风拂过,云雾轻绕,原本在低头吃点心的狐狸精,忽然抬起头静静看着珞姻上仙,然后转过脸对着已经站在一旁的夙恒冥君软软叫了一声:“夫君。” 珞姻上仙忽然觉得很冷,端着碗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慕挽冥后见到她夫君以后,提着刺绣云团的绛紫色裙摆,从那凉木高椅上下来,走到夙恒冥君的面前,倚在他怀中蹭了蹭他的胸口。 无法再喂狐狸精吃东西的珞姻上仙,心中生出一种淡淡的忧伤与遗憾。 慕挽冥后和夙恒冥君双双离去之后,珞姻上仙将那木盒递给修明神君看,美目微眯颇有些不解地问道:“为什么思尔神女会特意送我这个,还是让慕挽冥后亲自送过来,思尔神女也曾经是广烟神殿的掌宫主神,她的本体也是红莲吗?” 修明神君接过那木盒,应声答话道:“她是,准确说来,是并蒂红莲中的一朵。” “那我和思尔神女是一个....”珞姻上仙蹙着黛眉,因为想不到恰当的言辞形容,就这么直接问道:“我们是一个品种吗?” 修明神君听到“品种”这两个字,颇为开怀地低笑出声,却是没有回答珞珞的问题。 珞珞侧过脸,声音中似是含着不满:“你如果不说,我大抵会怀疑思尔神女,会不会是我的亲戚。” “确实是。” 珞姻上仙当即从椅子上站起来,睁大双眼,怔怔然看着修明:“怎么可能.....若是这样说来....” 她的面色变得有些不佳:“难道荣泽云君,和思尔神女有什么关系吗?” 修明神君低叹一声,将那木盒中绮色生辉的红晶并蒂莲花钗取出,斜插.在珞姻上仙乌黑浓密的发间,“我也是今日才知道这些。” 珞姻上仙抬眸看着他,一副“我要听我要听你快告诉我”的样子。 修明神君俯身吻了她的脸颊,而后似乎在斟酌如何开口,最后他这样问道:“珞珞,还记得你的母亲吗?” 珞姻上仙想到很久很久之前,有一片浮萍映霞色的碧绿荷塘,有一栋断了房梁的残破小屋,还想到那时睡在院中的两只狼狗,养在后院活泼好动的小鹿。 还有每日总是言笑晏晏的绝色美人,在那阳光灿烂的院中支起竹架翻晒破旧的床单,转过脸对她含笑温声道:“了了,过来给娘亲抱抱。” 了了映着晨光颠颠地跑过去,被娘亲抱了起来。 她的娘亲笑声清脆若随风摇曳的环佩银铃,粗布衣裳沾着醉人肺腑的清香,抱着她转了一个圈。 即便修明神君只问了这么一句话。 珞姻上仙却是忽然明白过来,而后指尖一片冰凉。 瞳眸颜色骤然一深,她的声音竟是出乎意料的平静:“和思尔有关系的,是我的母亲对不对?” “三千年前莫名失踪的广烟神殿掌宫主神,初莲神女......”珞姻上仙双目闪闪,用并不是十分肯定的语调问道:“她是不是.....是不是我的.....” “她是。”修明神君并未等珞姻全话问出来,已然心有灵犀般答道。 修明神君抚上珞珞的背,在珞姻上仙尚未从震惊中回复过来时,竟然这样问道:“珞珞想见她吗?”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箱竟然没在六点把这一章吐出来==再也不相信它了 ☆、第54章 琴瑟在御(二) “所以.....我的娘亲并没有去世?”珞姻心头一跳,定定看着修明。 这样的猜想让珞姻的心里五味杂陈,眼底忽而涌上莹澈热泪。 她的娘亲没有死。 这么个美好却不切实际的期盼,她偷偷揣了有三千多年,恍然一朝美梦成真,却是无以言表不知所措。 只是觉得..... 要是这样,该有多好。 好到不像真的。 她抬眸静静看他,泪水从眼角滚落:“我可以现在就去吗?” 修明牵起她的手,牢牢握在掌中,让她原本加急的心跳,莫名过渡到平静安定。 修明神君言简意赅地回答:“我们走。” 气势恢宏让人叹为观止的天宫帝阙,冥君下榻的某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雕琢精细的沉金檀木长椅上,两位红裙翩然拂云雾的绝色美人并肩而坐。 只是其中一位头上系了条玲珑蚕丝纺成的白纱,密密实实遮住了双眼。 不过她即便蒙住了双目,也委实难挡妍丽倾城的绝代容姿。 这位白纱遮眼的倾城美人,与坐在她身边的思尔神女比起来,身形面容都足足有六七分相似。 她似乎有些紧张,言辞顿错,双手拢紧宽大的红绫袖口,对着身旁的思尔神女说道:“姐姐....” 思尔神女刚想应声,却在转过脸的时候,将目光怔然在门口。 珞姻上仙背靠门框,直挺挺地站在那华木高门处,发间晶莹通透的并蒂红莲钗,映着那光泽明亮的锦绣宫灯,熠熠生辉落灿流彩。 初莲神女伸手碰到了思尔神女,原来她的手指甲也缠绕着层层白纱,皓腕处的细嫩皮肤,隐约可见道道灰白伤疤。 思尔神女对着珞姻上仙招了招手,面上带着和煦无比的浅笑,双手一拍开口道:“猜猜谁来看你了?” 初莲神女闻言呆怔片刻,轻声答道:“是夙恒还是挽挽?” 珞姻上仙越走越近,烟霞红长裙随云风波动若浅塘莲纹,在靠近初莲神女时悄然停步,她的手有些抖,她的呼吸不复平稳。 珞姻上仙一直以为,七岁以前和她娘亲在人间生活的那段时光,只是漫长岁月中堪当回忆的一抹云霞,看起来很美,想起来很美,但终其一生,也无法真正触碰分毫。 而今,当珞姻发现她的母亲几无改变地坐在她面前,却是白沙覆眼显然看不见东西,她因紧张而咽下的唾沫竟是如鲠在喉,热泪盈眶不知道要说什么,良久之后方才道了一声..... 娘亲。 珞姻上仙站在初莲神女的面前,声音一如小时候低软绵和,她静静看着那常在梦中出现的红裙美人,又叫了一声:“娘亲.....” 白纱带下滑过滚落的晶莹泪珠,初莲神女的声音飘忽到像是从三千年前传来:“了了?” 珞姻上仙鼻音浓重地嗯了一声。 初莲神女的泪水打湿了红纱长裙的衣领,像是独行于深夜的母亲终于找到她丢失已久的孩子,她的声音止不住轻颤道:“了了,过来给娘亲抱抱.....” 思尔神女侧过脸,她生就不喜欢掉眼泪,十几万年来哭过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可现在她的眼眶却是已然微红,其中有细碎透澈的水光盈盈闪动。 珞姻上仙坐在初莲神女的身侧,她倒头靠进初莲怀里,娘亲身上的清香和小时候比起来,仍旧一点没变。 珞姻闷声含糊不明道:“我还以为.....大概再也见不到你了.....” 指尖绑着白纱带的手揽过珞姻的背,初莲神女哽咽的声音轻轻道:“我的了了长大了.....” 思尔神女抹掉眼角泪痕,平静插话道:“了了长得很想你,眼睛尤其好看,清亮的像是凌霄之巅的夜空。” “是吗?”初莲闻言展颜一笑,肤光胜雪的面颊透着娇丽红云:“了了果然什么都好。” 第39节 随即这牵动人心的笑容却微有黯淡,初莲静静说道:“对不起.....娘亲没有陪着了了长大....” 初莲的手抚上珞姻浓密柔顺的黑亮长发,滑落的眼泪掉进那松散的发间消失不见,“这么多年来,了了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这是她的女儿,她当初拼尽一切也要生下的女儿,怀胎十月好不容易养大的女儿。 但是初莲却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了了。 她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她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女儿,没有让了了平安幸福地长大。 珞姻上仙绝口不提抽骨断魂的极刑,更没谈及十八层炼狱的严酷灼烧,甚至连在荣泽云海的小院独居三千年的事情,都没有对初莲说。 珞姻闻言垂眸,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睑映下阴影,看得人心里好不怜惜,应着初莲的话答道:“没有吃很多苦,只是现在看见娘亲,觉得有些不真实....” 初莲神女打了个哈欠,一只手半支着脑袋,似是在与强烈的困意作斗争,“了了,以后娘亲都会在....” 思尔神女看了一眼日晷时辰,从那檀木长椅上坐起身,叹了口气出言打断道:“时辰已到,妹妹,你得去睡觉了。” 珞姻上仙茫然看向思尔神女,思尔轻蹙眉头,面色凝重解释道:“初莲伤及根本,每日需得昏睡十一个时辰,才有希望彻底调养过来。” 思尔不动声色地望向远处长桌上的紫砂罐,又是这般每日给重病的妹妹熬药,果然找回了年轻的感觉。 然而只要初莲能早日康复,思尔觉得她就是熬一辈子的药都没问题。 此外,思尔神女目色深如千年寒潭,她极其想知道她妹妹初莲混成如今这个潦倒样子,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痛苦过程。 若是错在初莲,她无话可说。 但若不是..... 那个胆大包天的罪魁祸首,就是不知死活地与整个冥界为敌。 他的下场,将会比万鬼噬心还要惨烈。 思尔神女不经伤感地回想起,自己找妹妹的艰辛过程。 三千年前,思尔神女听闻广烟神殿的掌宫主神初莲莫名失踪,次日便开始在整个天界找她的蠢妹妹。 思尔神女十几万年前曾经和初莲闹翻过一次,嫁去冥界后仍旧惦念着三十六重天体弱多病的妹妹,有的时候还担心她没有按时吃药,不懂得怎么照顾自己就这样默默挂了。 思尔拉不下脸光明正大去找妹妹,每逢百年一度的经法盛典,思尔冥后要随至轩冥君去天界住上整整一年,这个时候她就会偷偷跑去广烟神殿,偷偷看几眼妹妹。 见妹妹身体健康,她就很放心。 初莲丢掉以后,思尔才觉得“姐姐的面子”这五个字,是完全可以踩在脚下的东西,比起活蹦乱跳的妹妹来说,这些面子里子原来都不重要。 可是当她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妹妹已经丢掉了。 冥界的往生瀑布和浮生广镜自然都照不到初莲,初莲作为天命所归的神女,怎么会出现在倒映凡人百态的镜像上。 思尔神女愣是没想到,初莲会有胆子私自下凡,还莫名其妙生下了一个女儿。 直到几百年前,鬼差跪在至轩冥君面前,说人间某个荷塘中似乎有勾不走的莲花魂时,思尔神女还皱了眉头,心想这应该不是她妹妹,好歹也是她妹妹,哪里会蠢到这个地步。 但心底还是浮出一丝不敢确定的怀疑。 却没想到,在那碧色浮萍青青的荷塘边,思尔竟然看到了丹红水色的盛放莲花——那是初莲的本形。 在初莲熟睡过去以后,思尔对珞姻说道:“暂时不用告诉你娘,你要成亲的事。” “若是让初莲知道你明日便要成亲,她怕是不顾伤重也要去看,还会担心修明对你够不够好,但她现在,又哪里能管这些。” 思尔神女看向珞姻,深棕色瞳眸含着温煦的笑,“莫要担心,姨母和姨父,还有你表哥表嫂都会去婚典给你撑场子。” 漂亮的眉眼浅浅一弯,闪动的明眸精巧如画,思尔的目光停在珞姻的发钗上,“喜不喜欢姨母挑的这支红莲钗?” 珞姻上仙似是被这般突如其来血脉关联彻底震住,完全没想到自己有这样的背景,很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看着思尔那双和自己颇有几分相似的眼睛,低下头来诚恳答道:“很喜欢,谢谢你。” 思尔微微一笑,沉吟片刻忽然问道:“你在荣泽云海的三千年里,只有那一个小院吗?” 珞姻上仙抿唇答了一声是。 思尔神女侧目看向窗外,明朗日光正好,繁花争艳翠叶华藻,天界仙鸟栖息在梧桐木枝上,打着圈圈欢声啾啾鸣叫。 “了了是个好孩子。”思尔这般说道。 至于十八层炼狱那满含割骨切肤之痛的三百年,思尔没有问,珞姻也没有说。 在珞姻上仙走出殿门之后,思尔神女坐到初莲的床边,看着沉睡的妹妹低声叹道:“若是日后让她知道,当年我本可以从天兵手中将她抢来,不让她堕下炼狱.....” 思尔对着现下不会回答的妹妹问道:“这孩子会不会恨我?” 然而这世间向来都是有失必有得,若不去那十八层炼狱,又哪里能煅烧出这一身干净纯粹全然承袭草木本源天地灵脉的仙骨。 珞姻上仙从殿门口出来以后,看见夙恒冥君站在门口回廊的凉亭里,坐在石椅上的修明神君浅笑温润。 她走过去,修明悠然站了起来。 修明神君牵过她的手,三月春风般听的人心生惬然的声音问道:“见过了,如何?” “很开心。”珞姻答道:“就是暂时不能让娘知道,我即将和你成亲。” “无妨,让岳母好好休息。”修明的声音淡漠且平静,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很在意。 但他心里却是这样想的,既然如此,就再加几位可靠的仙医来此处,源源不断供上灵丹妙药。等初莲神女养好伤,立刻带着珞珞去见她。 似乎在凡界,得到岳母的肯定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花丛中钻过来的慕挽冥后走到了夙恒身边,身姿依旧绰约窈窕,看不出分毫怀有身孕的样子,夙恒抬手揽过慕挽的腰,似乎走到哪就要宝贝到哪的样子。 临别时,云风微起,卷过夙恒深紫长衣的衣摆,这位素来沉默寡言的冥君殿下,浅紫瞳眸依旧深不见底,对着修明神君沉声说道:“至多两年,他们忍不了太久。” 慕挽冥后和珞姻上仙都听得不大明白,修明神君低笑一声答话道:“那便等着他们动手。” 慕挽眨了眨水润清透的明亮美目,还是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但珞姻却是反应过来,修明和夙恒所谈的怕是不久之后,三十六重天当真要爆发的..... 一场毁天灭地的魔乱。 作者有话要说:qaq剧透在此:婚典上景瑶要当众曝光珞姻就是了了,当然她以为凌泽根本不记得了了 以及景瑶想搞掉慕挽的孩子qaq因为龙血药引可以治好她的不孕不育,捂脸从指缝偷看,真是太坏了 ☆、第55章 煌如火焱 荣泽云海瑶光阁,景瑶站在宽大的清明琉璃镜前,夜风萧索透窗而过,她却只穿了件薄薄的纱衣。 纤尘不染的明镜倒映着佳人的云鬓雪肤,峨眉杏目,她对着镜子笑了一声,那镜中人亦跟着笑,只是笑着笑着,眼泪便流了下来。 “为什么.....” 景瑶喃喃自语。 “为什么她将我害成这样,明日却要成亲了.....” 发髻上沉重的珊瑚钿跌落在地,发出闷心的声响。 “你知道,我有多恨她吗.....” 镜中人苍白着脸,目中空荡荡一片,薄纱长衣裹着的身子,纤细娇弱得像是堤边扶柳,仿佛那风再吹得大些,就会让她不堪重负摔倒在地。 景瑶缓慢地蹲下来,捡起地上的珊瑚钿。 她站在落地明镜前,满含佳情柔意的杏目中,如有水汽氤氲,似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雾。 “贱人,都是贱人......他们都对不起我.....他们每一个人都对不起我.....” 景瑶在那珊瑚钿种蕴入几分仙力,抬手朝着镜子猛然砸了过去。 琉璃镜晶莹闪光的碎片洒落满地,霎时生出一地破冰碎玉的清脆声音。 两位仙婢手提竹骨冰绡的灯笼,将荣泽云后引到了景瑶天女所在的华屋。 打开那横斜的门栓,推开黄梨木的高门,荣泽云后所看见的,就是小女儿景瑶坐在一堆琉璃碎片中,无声哭泣的颓然模样。 看见女儿这个样子,荣泽云后双眉紧锁,凌泽上神在川壁云洲笙歌寻欢的浪.荡韵事,她自然是知道了许多。 但荣泽云后也同时觉得,即便凌泽上神去了冥界的楚馆秦楼寻花问柳,她的女儿景瑶,也不应该摆出这幅无能熊包的样子。 “阿瑶。”荣泽云后柔声唤道。 景瑶天女抬眸看向母亲,灰暗的双目中毫无光彩,默不作声没有应答。 荣泽云后走到景瑶身边,伸手抚上女儿柔嫩姣好的脸庞,食指和中指上的猫眼石戒指,在深夜中似是更加坚硬冰凉。 被荣泽云后捧着脸的景瑶,并没感觉到来自母亲手中的温暖又轻柔的抚慰。 荣泽云后笑了一声,声音轻缓道:“这几日你哥哥季九病情忽然加重,娘亲抽不出空,才没赶来看你。” “好在你季九哥哥的伤已经好了大半,现在已经可以下床了。”荣泽云后纤长的手指将景瑶鬓角的碎发搭上她的耳背,语调更为柔和地问道:“阿瑶,你一直不用我操心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景瑶低头痴痴的笑。 “我怎么了?我怎么了,你会在意?”她没心没肺地回答:“你不是只会管季九吗?哪怕他是个断了仙骨的废物,哪怕他除了寻欢作乐什么也不会做,也断断不会来瞧一眼亲生女儿。” 荣泽云后闻言强压一口气,心中仍觉怒极,那几日季九的状况远远比景瑶严重得多,她自是要挑伤重一些的看顾。 她遍寻天界最好的女医官,全部指派到了景瑶房里,又从账房分拨大把的金银,砸在给景瑶的灵丹妙药上。 女儿景瑶这番白眼狼一般的话,当真是让荣泽云后心寒至极。 此外,景瑶还用“断了仙骨的废物”这七个字形容季九,全然戳中了荣泽云后的痛处。 方才还是柔声安抚女儿的好母亲,现下的荣泽云后,却是扬手一巴掌过去,直接扇在了景瑶的脸上。 食指和中指处的猫眼石戒指,在景瑶的嫩脸上留下尤其明显的红痕。 这是荣泽云后,这么多年来头一次动手打了景瑶。 景瑶仿佛丝毫不觉得痛,扬着小巧圆润的下巴,嘴角挂着刻薄的笑意,手指挑起自己的一缕长发,指尖绕着那柔顺的发尾轻声道:“娘亲,我错了,您息怒,您请息怒。” 她格格地笑:“我不应该这么说季九,我也是被魔怪糟蹋过的残花败柳.....我有什么资格说季九哥哥?” “多亏了我的好哥哥木肴,代受了一场天雷之刑,只是他因此被昆仑之巅的师尊带走,不知道这辈子,呵,还能不能从昆仑之巅出来。” 荣泽云后闭上双眼,叹了一口气道:“娘亲知道你心里苦,凌泽上神那般作态,委实过分了些。” “但是阿瑶,你也要知道什么是男人,”荣泽云后睁开双眼,声音肃然道:“凌泽本就出身天界王族贵胄,三百年来都只有你一个,直到现在才纳了几房妾室,放眼天人冥三界,有几个能比得上?” “呵呵呵.....可是娘亲,你知道吗,他有多嫌我被魔怪玷污过,”景瑶松开手中青丝,苍白的面目透出刻骨的恨意:“但他怎么不想想,若不是因为珞姻那个贱人,我怎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第40节 景瑶的双目泛着毒蛇缠人般的尖锐寒光,似是恨不得将珞姻上仙大卸八块生吞活剥,剖心摧肝以后直接咽下去,“贱人....原本被污垢的该是她才对.....” 景瑶天女切之入骨的恨意深深,竟是将当日的过错全然推到了珞姻身上。 就仿佛她想害谁,那人就应该洗干净脖子,再伸过来给她下刀子。 荣泽云后提起飘逸繁叠的金绣裙摆,姿态端庄地落座在一旁的高椅上,“阿瑶,母亲一早便想问你,那珞姻上仙到底有什么本事,神符阵法和几十个一等侍卫都没将她拿下?” “娘亲,”景瑶天女仿佛忽然想起来什么,猛然转过头看着荣泽云后,声音因为过分激动而颤抖:“她养了一群绿色的藤蔓,长着许多触手.....” 荣泽云后从那椅子上站起来,怪笑一声道:“果然,季九的伤也是那个贱人作弄出来的。” “还有.....”景瑶忽然极其大声地叫道:“炼狱鬼火!” 炼狱鬼火,顾名思义,这是只在十八层炼狱里出现的东西。 为什么珞姻上仙身为广烟神殿的掌宫主神,飞升成神才短短几个月,却是会掌控这种可怖阴森的鬼火? 难道.....她曾经去过十八层炼狱? 那日般若花宴上的事发生之后,景瑶天女虽然将珞姻上仙恨毒了,却仍将一大半的心思都放在了凌泽上神那里,并没有分神细细思考当日情景。 毕竟回想那一日的情景,绝非什么美妙的体会。 而荣泽云后却是花了大把的精力照顾季九,也没有找景瑶细问,况且那段时间景瑶连说话都不大容易。 至于荣泽云君,除了觉得这件事真是让他没脸至极以外,完全不想知道这个让他丢脸丢大发的女儿,到底是怎么搞成那副模样的。 因而那些问题,景瑶到了现在才开始考虑。 而后,景瑶浑身汗毛倒竖地想起来,在《百神志》的小字批注中,曾说过十八层炼狱的鬼火,除非与掌控者相生相融,才会毫无反抗地彻底臣服。 与掌控者相生相融..... 景瑶天女突然有了一个荒诞不羁的猜测,可这个想法生出来以后,却是愈加被她肯定。 因为她清清楚楚地想起来,那日珞姻上仙用赤血鞭的手柄挑起她的下巴说..... “我本来打算让你自己犯下重罪,被判个抽骨断魂打下炼狱什么的。” “谁知道你这么好,非让我提前收下利息。” 抽骨断魂、打下炼狱、收下利息。 还有那双深棕色瞳眸,亮的让人心生厌恶的眼睛。 了了...... 她一定是了了那个贱人。 荣泽云后同样惊诧万分,走到景瑶身边问道:“她能掌控炼狱鬼火?” 景瑶跪坐在地,薄纱裙摆逶迤,竟是抬眸阴测测地笑了。 “竟然没能烧死她.....这怎么可能.....” 荣泽云后听到景瑶恨得仿佛要咬碎银牙般道:“娘亲,你还记得了了那个小杂.种吗?” “她回来了,带着烧了三百年的炼狱鬼火,飞升成为掌宫主神,还即将嫁给天界的神尊.....”景瑶抬头望着荣泽云后,双目竟是漾出了火点燃烧般的明光:“若是我们不动手,就要被她整死了.....” 荣泽云后闻言退后一步,攥紧了手心答道:“这怎么可能,她的娘亲明明是个凡人....十八层炼狱永不超生,三天白骨成灰.....” “娘亲,”景瑶含笑道:“不如就在明日的婚宴上,戳破她的脸面。” “若是真如你所说,就必须今早铲除她。”荣泽云后转身背对景瑶说道:“这一次,让别人代我们出手,你就不要露面。” 景瑶微微一笑,眼波流转生辉:“娘亲是怕我丢人吗?” 她跪在地上爬到了荣泽云后的脚边。忽然低声开口道:“只要我给凌泽生一个孩子,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景瑶小时候,为了学好跳舞,曾经拜师在天界技艺最好的舞娘名下,然而学舞数十载,仍是比不得老师身姿轻盈空灵。 她只当是这位舞娘没有气度地藏私,因此格外讨厌这个老师。 后来景瑶偶然发现,这位舞娘每日都是在严寒冻骨的雪水中练习舞技,于是一声不吭地偷偷效仿。 却不想,舞姿体态是无人能敌,却和那舞娘一样,落下无法生养的毛病。 景瑶费尽千辛万苦才得来一个禁术秘方,却是要用..... 幼嫩龙血做药引。 “必须有幼嫩龙血,才能治好我的病.....”景瑶对荣泽云后说道:“听说怀有身孕的慕挽冥后这次也来....” 荣泽云后听出景瑶的话中话,瞳眸一缩,凶狠地厉声指责道:“你疯了,冥后也敢动?” 随即荣泽云后立刻改了口气:“阿瑶莫急,当务之急是先解决掉珞姻那个贱.人....” 景瑶呵呵地冷笑,紧握双拳撑在地面:“明日,一定要毁了她的婚典,让整个三十六重天知道,她是从十八层炼狱爬回来,曾经犯过重罪的杂.种....” 作者有话要说:捶胸,我竟然还没写到结婚。。。明天一定结婚再不结婚我剁手!qaq明天结婚的时候给所有留言的小宝贝发红包,嗷嗷嗷么么你们 ☆、第56章 之子于归 第五十四章之子于归 卯时破晓,安乐古曲响彻云霄,荔红彩霞覆盖苍穹。 丹红的锦缎绫罗铺满宫道,灿金的合欢花瓣漫天飞扬,七十二只瑶台鸾凤锵锵而鸣,绕着华棠神域的乾坤大殿展翅翱翔。 天界的神仙和冥界的领主云集在此,身着霓裳的引路仙娥奔走往来。 仙气弥绕,云风起伏,玉羽冰绡,华幔珍兽。 放眼望去,举目皆是波澜壮阔,穷极奢丽。 果然神君殿下的婚礼,就是如此华贵,如此奢侈,从内到外散发着理所应当的铺张气息。 三十六重天的天帝陛下今日起床起得格外早,洗脸都比平常仔细,他高高兴兴地穿上新衣服,换上新鞋子,对着镜子将头发梳得妥帖又整齐。 孙子要结婚了! 天帝陛下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一心一意等待辰时来临,只要辰时一到,他就可以奔去华棠神域乾坤大殿,看孙子和孙媳妇结婚了。 修明那崽子真是个好小子,这么快就娶到了媳妇。 简直和老子当年有得一比。 天帝陛下容光焕发,双手托着腮帮,不可自拔地沉浸在“孙子真有出息”的浓浓欣慰中。 华棠神域乾坤大殿的侧殿,思尔神女亲手将缀满珠宝的凤冠戴在了珞姻头上,眸中似有盈盈水光浮动,目光柔和的像是嫁女儿的母亲,两颊笑涡浅浅赞叹道:“我们了了真漂亮。” 珞姻上仙看着琉璃镜中的自己,似是有一瞬间的怔愣,而后瞳眸生辉,流光愈加醉人。 镜中美人凤冠霞帔,明艳不可方物,容色倾城亦倾国,脸颊薄施胭脂,眉间细点灼灼其华的出水芙蓉,绯红花瓣银粉勾边,说不尽的绰约多风姿。 慕挽坐在珞姻身后的椅子上,手中抱着一只鹅绒枕,清澈美目依旧水汪汪,狐狸精那酥化骨头的娇软声音道:“修明神君一定很喜欢。” 思尔神女闻言浅笑嫣嫣,伸手理了理珞姻身上的嫁衣霞帔,对着珞姻这般说道:“等一下先吃点东西,今晚会很累。” 慕挽点头恩了一声,分外赞同地应和道:“今晚了了会非常累。” 这再明显不过的话外音,听得珞姻面上发烫。 她低下头,想到即将开始的婚礼,心跳怦怦加快,竟是生出一种难言的满足和甜蜜。 在今日这场盛况空前千年难遇的婚典上,三十六重天修明神君和珞姻上仙的名字,将会被记入天界的神仙姻缘簿,从此结为夫妻,生生世世不相离。 辰时刚到,钟鸣鼓奏,华棠神域乾坤殿前五彩祥云乍现,金凤瑞兽毕呈,天帝天后的豪奢仪仗双双驾到,这场万年难遇的天界礼典,才算是正式开始。 长相厮守的古乐绕梁不歇,丹红锦缎的地毯撒满了合欢花瓣,罗松烟霞腾腾升起,瑶台鸾凤徐徐落地。 乾坤大殿的主殿内,觥筹交错举杯相庆的声音骤然停了一瞬,众位天界神仙和冥界领主看到了让他们不敢相信的一幕。 云蒸霞蔚的锦缎红毯两侧,分列着谦卑俯首的瑶台鸾凤,凤冠霞帔的美艳新娘远远走来,精巧绣鞋踩在那柔软的地毯上,竟是步步生莲。 珞姻上仙走了一路,那地毯上的红莲就夹道盛放开了一路,再加上金翅鸾凤的映衬,场面极为绮妍壮观。 大家不得不承认,身为天界第一美人的珞姻上仙,真是怎么打扮都特别好看,今日这般精细盛装之下,越发显得华贵绝丽,不可逼视。 但是让众位神仙和领主大吃一惊的,绝对不是这些。 让他们呆若木鸡瞠目结舌的是..... 走在珞姻上仙左右两边,小心翼翼扶着她的,竟然是—— 慕挽冥后和思尔神女。 更为震撼的是,夙恒冥君和他父亲至轩冥君,也即这一任和上一任的冥界君主,竟然跟在慕挽和思尔的身后,一路随行。 在场的众位冥界领主们,都觉得自己的腿,抖得有些厉害。 救命,君上一家都在送新娘子,他们要不要识相地给新娘子跪下..... 三十六重天是一个比较看重出身和门庭的地方,这一点甚至体现在了婚礼庆典上。在天界,最为正统肃穆的婚礼,就是需要新娘的家人陪她走过漫长的红毯,将新娘交到新郎官的手上,以此来彰显整个家族的荣耀喜乐。 在三十六重天绝大多数神仙的眼里,珞姻上仙不是出身低微..... 她根本就没有出身。 然而看现在这个局面,看思尔神女和慕挽冥后,看至轩冥君和夙恒冥君,看这不能再大的阵势和排场,许多仙家都感觉自己的嗓子仿佛被什么东西噎住了。 原来珞姻上仙不是没有出身,而是太过低调。 明明与贵不可攀的冥界君主一家有着亲厚的血脉联系,却从不让旁人知晓这一点,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低调。 这种低调着实折服了不少在场神仙的心,他们深深检讨了自己走到哪里都要耀武扬威自报家门的浅薄行为。 端坐于客位的景瑶天女,就在此时唇角一弯,静默无声地笑了。 她的目光像是淬了阴寒的毒意,一道道锋利如刀子般,直勾勾地扎在珞姻身上。 有冥君冥后陪伴入殿又如何。 还不是看在修明神君的面子上,谁不知道修明神君在昆仑之巅修习武学法力时,与夙恒冥君乃是至交? 呵,别人不知道那个贱人的出身和背景,难道她还不知道吗? 不要脸的凡界女子勾.引位高权重的天界云君,不知廉耻地与荣泽云君一夜春风,成功怀上了了这个孽种。那凡界女子想必妄图以这个孽种为筹码,攀附天界王族,逃脱轮回之苦。 可是如今三千年过去,那凡人女子怕是连尸骨都碎的渣也不剩,而荣泽云君更是从未承认这个女儿。 这才是了了的出身和背景,也是珞姻上仙的出身和背景。 第41节 即便珞姻在十八层炼狱待了三百年,千锤百炼渡了劫数,飞升成为天界的掌宫主神,也改不了她卑贱如草芥的低下出身。 更何况,她还犯过焚毁无上天书的大罪。 一个卑微凡人的贱.种,一个犯过重罪的囚犯,她有什么资格嫁给天界神尊,她有什么脸面接受天帝天后的祝福? 景瑶天女端起手中的白璧龙纹酒杯,将杯中甘醇清冽的荔枝酒喝了一半,笑得越发成竹在胸。 景瑶天女并没有收到婚典的请帖,但这并不代表她进不来。 她去了她哥哥木肴上神的房间,花了诸多脑筋费了不少功夫,终是找到了属于木肴上神的婚礼请帖。 景瑶千方百计地混进这场婚礼,就是为了看珞姻上仙,从云端跌入谷底的笑话。 然而坐在景瑶身旁的荣泽云后,却是皱紧了精细勾画的柳眉,她隐隐约约感觉到,目前的局面,已经不在她能掌控的范围内。 只因思尔神女看珞姻上仙的目光,太过温煦柔和,简直就像是..... 一个母亲看她的孩子。 荣泽云后其实并不怎么相信景瑶的话,她实在不相信珞姻上仙就是当年堕入十八层炼狱的了了。 了了那个小贱.种,不过是个半人半仙的废物,怎么可能在十八层炼狱里扛上一天。 荣泽云后更愿意相信的,是珞姻上仙确实能掌控炼狱鬼火,确实有着非同寻常的出身和背景。 至于女儿景瑶的话,不过是受了刺激的胡言乱语,和捕风捉影的妄自揣测。 但是荣泽云后还是不动声色地安排了几名位阶不低的神仙,这些忠心耿耿的神仙将会不择手段地打扰婚礼的进行。 他们会当场上奏天帝,并且让所有仙家知道,珞姻上仙玩得一手好鬼火,是个在十八层炼狱里待了三百年曾经焚毁过无上天书的孽种。 他们会说,珞姻上仙就是三百年前荣泽云海的了了。 在荣泽云后看来,这并非揭露,而是天衣无缝的栽赃嫁祸。 然而现在,荣泽云后却是开始怀疑,珞姻上仙是不是和冥君一家有着难以割断的血缘关系,她甚至觉得思尔神女和珞姻上仙长得有些像。 然而美女都是相似的,丑女却各有各的丑。 所以荣泽云后又不是很确定,自己看的到底准不准。 璀璨的鎏金步摇轻晃,荣泽云后仿佛不经意地抚了抚发髻,敛下鸦色长睫,她侧过脸对着景瑶说道:“今日的计划先作罢,莫要让那些人出言冲撞。” 既然不知道珞姻上仙和冥界君主到底有什么关系,那栽赃她是三百年前的了了就是一条险路,目前看来万万走不得。 荣泽云后的所思所想很有道理,但是景瑶天女却是一意孤行。 景瑶直觉母亲并不相信她,母亲不相信珞姻上仙就是了了那个贱人。 可是珞姻和了了的眼睛简直一模一样,就连走路的姿态,都是如出一辙。 景瑶天女在不知不觉中攥紧了双手,她的眼睛紧盯着坐在对面的凌泽上神,然而凌泽上神却是目色沉静,自始至终不曾看她一眼。 今日在座的诸位神仙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是犯了嘀咕。 凌泽上神不是最宠景瑶天女的吗,不是走到哪都要坐在景瑶天女身边的吗,今天这是怎么了,小夫妻俩腻歪了三百年终于吵架了吗..... 吵架了也好,吵架了才是生活嘛。 大部分神仙都表示床头打架床尾和,凌泽和景瑶目前这种局面,没什么好在意的。 然而景瑶本人,却是一刻都忍不下去了。 要不是因为珞姻这个贱.人,她怎么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她现在就要让珞姻狠狠摔下来。 景瑶天女将手中的白璧酒杯倒过来,半空中绕了一个圈,目光凌厉地看向坐在不远处的几位神仙。 荣泽云后想要制止已经来不及,她闭上眼睛叹息道:“阿瑶,你这样急躁,日后如何能成事。” 珞姻上仙一路走向地毯尽头的暖玉石台,那里神姿高彻红衣卓然的修明神君,正在等她。 思尔神女将珞姻交到修明手上以后,微挑眉梢笑得意蕴悠长,对着修明这般轻声叮嘱道:“日后可要好好待我们了了。” 修明神君牵过珞姻上仙的手,他看她的目光深湛,仿佛弱水三千他只看得见她一人,又仿佛世界之大她只能被他一人看着。 他当着万千神仙与众多领主的面,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吻,起誓般郑重道:“我会永远对你好。” 坐在最上位的天帝陛下,双目眨都不眨地定定看着孙子和孙媳妇,听了孙子这般朴实又高调的表白话以后,又觉得自己的眼角都有些湿润了。 真是嘴甜又会疼媳妇的好小子。 天帝陛下双目闪闪发亮,又一次不可自拔地陷入“孙子真是优秀”的浓浓欣慰中。 天帝陛下感觉自己像是在幸福的泡泡中漫步,然而他还没徜徉多久,就有一帮不知死活的神仙将天帝周围的泡泡戳破了。 几位官阶不低的神仙忽然冲出座位,在华棠神域的众位仙侍没来得及将他们拖出去的时候,这些神仙就已经大声开口喊叫道:“陛下,我等有冤!” 天帝陛下面上虽然看不出丝毫的喜怒变化,但他的心里,却是恶心得像是突然吃到了苍蝇。 尼玛平时不报冤,专挑孙子和孙媳妇的婚礼上大吵大闹.... 他们是不是以为老子很和蔼,所以老子的亲孙子结婚都敢来砸场子? 天帝似乎忘记了这么一个事实,在整个三十六重天,根本没有几位神仙知道修明神君乃是天帝陛下的亲孙子。 荣泽云后若是知道这一点,给她一百个胆子,她都不敢在修明神君的婚礼上生事。 在天帝陛下颇为不悦的时候,站在翡翠玉台边的至轩冥君转过脸,淡淡瞥过那些胡乱叫唤的天界神仙,心里也有几分不悦。 这是什么情况,他亲自送侄女走完这条长长的红毯,怎么还有人敢造次。 至轩冥君早年混迹于各种丧心病狂的魔窟,许是因为见多了棘手的麻烦,久而久之养成了喜欢快刀斩乱麻的粗暴性格。 除了喜欢快刀斩乱麻,用简单粗暴的方式解决所有复杂问题以外,至轩冥君的性格里,还有非常突出的一点。 那就是护短。 在所有至尊龙族的眼中,他们的宝贝从头到脚都是属于他们的,身为纯血紫龙的至轩冥君也不例外。 至轩冥君认为思尔神女就是他的,所以他觉得思尔神女的侄女,也妥妥的是他的侄女。 有人要搞砸侄女的婚礼,这是至轩冥君的第一反应。 在大殿里动手似乎有些不吉利,那就先用云风挪出去,再用雾气凝成的刀剑砍杀,最后埋在僻静的角落里好了。 这就是至轩冥君的全部心理活动,而且他已经准备动手了。 就在此时,思尔神女拉了拉至轩冥君的袖摆,示意他静观其变。 修明神君在那些闹事的神仙出来的一瞬,就瞥了一眼荣泽云后和景瑶天女,简直让荣泽云后当即冒出冷汗,心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那种眼神,就仿佛他什么都知道。 修明神君完全可以当场将这些神仙扫荡出去,无论用威压还是强风,都不过是瞬间的事。 但他没有下手,浅笑温润又嘲讽。 翡翠玉台之下,那些“蒙冤”的神仙跪在地上啜泣出声,为首的一位忽然站起身来,指着修明神君身边的珞姻上仙高声呵斥道..... “我们也要嫁人!” 众位旁观的仙家领主都呆愣了一瞬,就连景瑶天女都傻了。 方才那位呵斥出声的神仙自己也傻了,救命!为什么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明明要说的是“我们都被珞姻上仙所蒙蔽,她出身十八层炼狱”这样霸气横秋的话,为什么会变成“我们也要嫁人”这种怀春少女独守空闺的怨气话! 另一位神仙见状也开了口,站起来指着珞姻上仙怒吼道:“我们买不到大红色的花头绳!” 他惊恐地托起自己的下巴,说出的话竟然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众位旁观的仙家领主实在忍不住,拍着桌子捂着肚子笑出声来。 华棠神域的众位仙侍赶来,将这些好像已经疯掉的神仙一只一只拖走,他们临走前还嘶吼着表达自己想嫁人的愿望,以及买不到花头绳的崩溃和心酸。 全然没料到这么个结局的景瑶天女,花容失色双颊发白,在座位上惊得目瞪口呆。 慕挽冥后站在夙恒冥君的身边,水润的美目清可见底,娇软勾人的声音轻轻道:“我的勾魂术是不是厉害了很多?” 狐狸精的声音软绵如蜜糖,含着显而易见的撒娇:“你不表扬挽挽吗?” 九尾狐狸精天生擅长勾魂之术,方才那几位神仙在开口之前,都看了几眼珞姻上仙和慕挽冥后,但在他们扫眼过来时,就已经中了狐狸精的勾魂乱语。 夙恒冥君牵过慕挽的手,顺遂狐狸精的心意,清衡低沉的声音夸赞道:“挽挽做的很好。” 他揉握着慕挽柔滑细嫩的手,因为觉得她着实特别可爱,又加了一句道:“挽挽很厉害。” 慕挽明明骄傲又开心,还微扬精致的下巴,很谦虚地回答:“挽挽没有很厉害,是他们的意志力不强,才会容易上手。” 闹剧似乎一笑而过。 天帝陛下端起长卷,亲自念诵起永世好合的长乐祝词,悬浮在半空中的神仙姻缘簿凭空展开,珞姻和修明的名字相缠相依,还差一点就要刻录在簿本上。 景瑶天女亲自站了出来。 荣泽云后没来得及拉住她。 景瑶的姿态优雅大方,行步绰约娉婷,她离席不远便背对着主台,不顾一切般高声嚷叫道:“珞姻上仙出身十八层炼狱,是三百年前荣泽云海的了了!” 荣泽云君嘴里一口酒呛到了嗓子,侧过脸不住咳嗽。 凌泽上神正欲举杯,闻言手中杯盏砰然跌落。 他的面色变得极不正常,深蓝色瞳眸中似是翻出了汹涌的惊涛骇浪。 了了..... 凌泽上神后知后觉地想到珞姻上仙的眼睛,想到她走路的姿态,想到她弯腰抚弄花朵时,手指挑在那花瓣处一笃一笃..... 这些,都和了了一模一样。 他抬头看向翡翠玉台上面对面站着的神仙眷侣,心房像是正在被顿错的老刀研磨,了了,了了,这两个字如今就是一把敌得过千军万马的飞剑,一遍遍凌迟他的胸口。 而荣泽云后看到修明神君浑不在意的模样,心底已是发凉。 修明神君像是本就希望景瑶天女自己来说这话,然后让她亲自..... 承担后果。 姻缘簿上的名字没受到丝毫影响,依旧准时地刻了上去,天帝的贺词没有念完,没有人敢有丝毫动作。 待到天帝念完长乐贺词,那神仙姻缘簿回归原处,珞姻上仙和修明神君,自此结成永世夫妻。 而后,整个大殿内只有庆贺古曲的悠扬乐声。 殿外日影西斜,得偿所愿的修明神君心中很有些圆满,他看向景瑶天女,仿佛并不是很着急奔赴*一刻,漫不经心地问道:“然后,你还想说什么?” 第42节 作者有话要说:留言有红包qaq我觉得自己最近坑品太差,十一哪里也不去,就在家里撸文!!! ☆、第57章 云开月明 神君殿下刚一问完,景瑶天女就迫不及待般应声答道:“我还想说,珞姻上仙就是三百年前,焚毁天界无上天书的罪人。” 景瑶在话说出口的那一瞬,就已经后悔了。 纵使她再恨珞姻,纵使她再想让珞姻摔得惨烈,也不应该挑在这个时候,让那些话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 她这样做,等同于当众冒犯天界神尊,无异于不知好歹自寻死路。 景瑶转身抬头看向端坐最上位的天后。 天后的仪态娴雅端庄,眉眼慈善温煦,精致的妆容与得体的笑容皆是无懈可击。 一旦牵扯出当年的事,很有可能涉及天后,而触怒天后,将会波及整个荣泽云海。 景瑶这才感觉,她当真是气血上涌一时昏了脑袋,一心想尽快让那贱人出丑,却忘了给自己铺好后路。 冷汗渗出后背,手脚阵阵发凉,景瑶提着裙摆伏跪在地,竟是一改方才咄咄逼人的口气,言辞恭顺而恳切道:“殿下英明,我因花宴一事伤重未愈,近来总是胡言乱语。” 在座众仙闻言微有唏嘘,今个神君殿下大婚的日子,怎么一个个神智都如此不清楚。 极少有神仙把景瑶的话当真,三百年前荣泽云海的那个姑娘,身就一半凡人血脉不谈,又被抽骨断魂打下十八层炼狱,现在估计被鬼火烧的连灰都不剩了,怎么可能是活蹦乱跳的天界第一美人珞姻上仙? 想来定是景瑶天女在般若花宴上,身心受创尚未康复,又看到修明神君和珞姻上仙这对璧人鹣鲽情深,想到自己和凌泽上神还在两相僵持,一时气不过,才说了这样的混话。 不过也有一些神仙,觉得景瑶所言有几分可能,但若是这样,就是让一个罪人嫁给了神君,听起来当真是可笑又荒唐。 景瑶的额头紧贴着乾坤大殿的冰凉地板,她的手却比那地板还要凉,因紧张而拔高的声音道:“景瑶自知冒犯,愿去天刑宫,自领二十法杖。” 天刑宫乃是三十六重天处理重罪的刑罚宫殿,普通神仙若是在天刑宫受上二十法杖,定会被打的皮开肉绽全身剧痛,不卧床三年以上,怕是养不好这个伤。 因而景瑶的话音一落,某位上了年纪的老仙尊心生慈悲,竟然抚着花白的长胡子,慢悠悠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既然是千年难遇的喜庆日子,这般惩戒重罚,倒是免了也罢。” 几位仙官应声称是以后,老仙尊举起酒杯笑道:“那位小姑娘说了昏话,且允许我这个老匹夫,代她喝酒赔罪。” 这位老仙尊平日交好的几位仙友,也跟着起身敬酒。 若是天帝陛下或神君殿下再不吭声,景瑶闯下的祸端也就这般圆过去了。 却不料出声的,却是高坐主位的天后。 天后极轻地叹息,一手搭在那檀木玉椅的蟠龙扶手上,神情端肃,语声漠然:“话虽这样说,但天界神君的婚典上,哪里能有这般无事生非的厥词。” 她敛下双目,面上不复方才的温敦笑意,“景瑶天女,天刑宫五十法杖,明日就去领吧。” 本想圆场的老仙尊和几位仙家,见状默不作声地识趣坐下,不好再为景瑶说上一句话。 景瑶只知道将头埋的更低,她的心仿佛在这一瞬,沉入深渊之底。 没有人帮她,没有人救她。 她的父亲,她的母亲,她的丈夫,她能依靠的这些亲人,甚至还比不得一位素不相识的仙尊。 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对不起她..... 珞姻上仙侧过眼看向景瑶,忽然觉得很是好笑。 景瑶这般孤立无援的样子,简直像极了三百年前的自己,可是天刑宫五十法杖打下来,也动不了她的仙骨一分。 五十法杖所造成的伤再重,也不过伤及景瑶那一身的细皮嫩肉。 以荣泽云君荣泽云后对景瑶的看重,仙丹妙药断不会少了她,旁的仙家养上三年五载都不一定能治好,景瑶天女大概一两个月就能无恙。 天后表面看来是在重重惩戒景瑶,实则给了她一个再稳妥不过的台阶,间接承认她方才乃是胡言乱语。 婚典即将结束,若是让神君殿下来盘问,谁知道会给景瑶什么样的苦果,会不会比天刑宫五十法杖还要惨烈得多。 就在天后的侍从要将景瑶带下去时,众位宾客却听见修明神君语声淡漠道:“天后的惩戒未免重了些。” 众仙微有惊诧,神君殿下这是在帮景瑶说话? 景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修明,那遥不可及高高在上的神尊,红衣墨发,风姿俊逸,美如情窦初开的少女深夜独眠时自己编织的梦境。 天帝似是预料到什么,虽然脸上看起来依旧沉静而严肃,身体却是前倾,靠着面前的长桌,仿佛激动地有些等不及了。 修明神君沉声缓缓道:“景瑶并未说错,珞姻确然是三百年前荣泽云海的了了。” 华棠神域的乾坤大殿,于这一刹那间寂静无声。 在座众位宾客头脑一片空白,不敢相信他们听到了什么。 珞姻上仙闻言手指僵硬,她的目中涌上不知所措的惶然,只一下就要抽出被修明握在掌中的手。 修明却是将她的手攥得更紧了一些,仙气云雾流转环绕之间,他的语声平缓,不辨喜怒:“不过说了了三百年前焚毁无上天书,却是胡言乱语。” 修明神君的话让景瑶惊骇至极,她深深伏地,喉咙干涩。 表征祥瑞的白泽神兽温驯伏跪,羽色明艳的瑶台鸾凤环绕低飞,壮丽绮绝的暖玉台上,修明神君挥刀割破手腕,随着那白龙之血溅落地面,六十三角星芒的繁复阵法突现整个乾坤大殿。 这是.....召唤游荡魂魄的禁术咒法。 天冥二界之内,唯有召唤魂魄的古阵,能够生出六十三角的耀眼星芒,这是谁都知道的事。然而召唤这个阵法有多难,却是一般人想都不敢想的。 此阵一出,便要用龙血做引。 珞姻上仙惊讶至极地抬头看他,修明神君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他的手腕尚在流血,色泽一如红衣刺眼。 “你要做什么?”珞姻声音轻颤地问道。 修明殿下没有回答。 珞姻曾经一个人对着窗台发愣,她说:“我害怕有一天,被人发现我是荣泽云海的了了,我常做这样的噩梦,梦里被赶出三十六重天....” 修明不想做什么,他只是不想让她再有这样的噩梦。 在那召唤魂魄的禁术阵法的中央,赫然出现了众多银甲戎装的天兵天将,在座的几位神仙认出了那些天将,不由得惊呼出声。 “竟然是他们,三百年前看守天界藏书阁的那些天兵天将.....” 三百年前,三十六重天的藏书阁在某一天晚上,莫名遭遇了一场强悍而诡异的玄雷,看守藏书阁的天兵天将一时死伤无数。 次日天界众仙都得知,那天晚上藏书阁的看守十分松懈,闲杂人等也能随意混入。 再然后,包括天界歆芙公主在内的一干人等,指认荣泽云海的了了趁着那日天降玄雷,闯入藏书阁,蓄意焚毁无上天书。 彼时天帝旧伤复发在冥界的古玉寒潭静养,于是审度此案的,便是三十六重天端惠贤良的天后陛下。 而今那些突然出现在灰暗阵法中的魂魄,正是当年藏书阁内,众位死于非命的天兵天将。 珞姻上仙已经猜出修明神君想要干什么,她眼中热泪盈了满眶,想对修明说什么,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六十三角星芒的招魂阵似是在瞬息间变幻万象,唯独那耀眼的星芒和正中央的亡魂岿然不动,修明神君的声音似是含着肃然的冷意,他问:“死前可见过无上天书?” 天界众仙和冥界领主皆是一言不发地看向大殿中央,那些已死天兵天将的魂魄,竟然此起彼伏地沙哑开口道:“见过.....” 随即那些冤魂像是被幽闭许久的困兽,一个个低喟般叹道:“放我们出去.....放我们出去....” 没有人注意到最上座的天后陛下,勾画金凤的华贵袖口掩盖的手掌中,已经浮出了密密麻麻的锋利云箭。 招魂阵的星芒似乎在变暗,修明神君低声问道:“无上天书可曾被焚毁?” 那些魂魄幽幽回答:“无上天书被带走了.....” “无上天书被一群法力高强的侍卫带走了....” 举座皆惊。 “无上天书是玄雷和鬼火都无法焚毁的....” 满堂哗然。 珞姻上仙也是颇为惊讶,只因三百年前景瑶天女曾经巧笑嫣然,趾高气扬地对她说:“那无上天书是我烧的,可我就是让你来代我受过。” 原来那东西,真的没有被任何人焚毁。 繁复的招魂古阵骤然消失,徒留下尚未散尽的六十三角星芒,发出恍若来自异世的黯淡白光。 天后缓慢地阖上眼帘,手中的杀招云箭悄然消失不见。 召唤三百年前的魂魄,其中困难可想而知,按照天道命理,这样的招魂古阵能够出现的时间,不会超过一炷香。 几位华棠神域的星君真君走到了大殿中央,对着所有宾客开口说道:“此乃上古招魂禁术法阵,还请在座的几位仙尊出言相认。” 十几位在天界德高望重的老仙尊一并出席,坦言承认道:“这确实是招魂阵,阵中出现的,也确实是当年藏书阁中死去的兵将。” 几位星君真君朝这些仙尊道了谢,随即其中一位真君开口道:“珞姻上仙虽是三百年前荣泽云海的了了姑娘,却无端蒙冤受过,在十八层炼狱渡劫飞升,与我们神君两情相悦.....” 这位真君的话说得十分恰当得体,凌泽上神却没有听清后面还有什么,他一手扶着那桌沿撑身站起,似是要往珞姻上仙所在的位置走去。 然无形的强悍威压却仿若千斤地重重沉在他身上,她就在他前方不远处,他却无法迈出一步。 凌泽上神低下头,手中石榴色的璎珞石发簪,比不得珞姻头上缀满珍宝的华贵凤冠。 跪在地上的景瑶天女觉得自己身躯僵直,就仿佛她的膝盖不再是她的膝盖,她的脚不再是她的脚,她周身都麻木地失去了知觉。 荣泽云后的面色惨白得几近浆纸,她仿佛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手抖得甚至拿不住一杯酒。 荣泽云君却是直直看向珞姻上仙,他一直觉得珞姻极为眼熟,而今,终是豁然开朗想了起来。 她和三千年前,那个王府里的绝色美人,长得很像。 荣泽云君甚至觉得思尔神女也和那个绝色美人长得很像。 在景瑶天女与荣泽云后已然绝望之际,荣泽云君却是面色和缓,心中生出了一番计较。 历劫之事向来难说,他并不管这个,也不管了了到底是如何活下来的,但无论如何,他都是她的生身父亲。 所以,他如今就是修明神君的岳丈了。 一想到自己是天界神尊的岳丈,荣泽云君甚至心生悦然,仿佛看到了自己光辉万丈的前路。 但是荣泽云君的目光转瞬扫到了跪在殿中的景瑶,面色似是含了一层霜,他突然站起身来,声音直达上座的主位天帝:“景瑶乱言冲撞了神尊,实属臣下教女无方,还望陛下责罚。” 荣泽云后呆愣地看着她的丈夫,良久,竟是无望地笑出声来。 呵呵,好个荣泽云君,看一个女儿风生水起,便觉得另一个是无用鸡肋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蠢作者被卡文君轮了好几遍,简直跪了。。。救命我还没写到洞房! 第43节 下一章剧透君:下一章好多洞房!和谐含蓄又恩爱的洞房! 景瑶这次会比被打几十棍子还要惨很多qaq ☆、第58章 色授魂与 天帝懒洋洋地站起身,斜睨了一眼身侧的天后,他的语声雄浑有力,仿佛能穿透整个乾坤殿的琉璃墙。 “三百年前无上天书一案,即日交由仙官重新审查。至于景瑶天女.....” 天帝看着落座高位的修明和珞姻,双手负后语调一转:“这是神君的婚礼,还是让神君自己拟定。” 景瑶心跳加快屏住呼吸,听得高坐主位的修明神君,低沉语声掷地锵然:“既然她殿前失仪,就让天刑宫,教几年规矩吧。” 在其他天界仙家听来,这么个惩罚实在说的很有水平,因为教规矩这种事情,根本就是可轻可重,轻起来可以无关痛痒,重起来可以是锥心之痛。 不过说到底君心难测,想不通的事情,还是不要多加揣摩了。 但是景瑶听了修明的话以后,却觉得她的心脏都快要跳停在胸腔里。 修明神君可能会放过她,可是珞姻那个贱人,如何会善罢甘休? 天刑宫哪里是一个教规矩的地方,那里只有百种重罚和千般酷刑,不要说待上几年,就算待上几天,都会让景瑶发疯。 景瑶想说话,可她甫一抬头,便见到上座的天后似是不经意地抬手,玳瑁长指甲轻擦脖颈,扶了扶自己堆满珠环宝钗的发髻。 那意思并不难猜,景瑶要么遵从神君的意思去天刑宫受罚几年,要么按照天后的意思被砍断脑袋。 珞姻上仙顺着景瑶的目光瞥眼到了天后身上,三十六重天端庄贤淑的天后转过脸,与珞姻上仙四目相对,竟是颇为温和慈爱地笑了一下。 景瑶天女却是已然绝望,天刑宫的仙使快要将她带走时,荣泽云后竟然扶桌站起,腿脚一软当即跪倒在地上。 荣泽云后仰起脸,对着高坐在上的天帝天后说道:“陛下明鉴,教女无方乃是父母的罪过,景瑶般若花宴受伤未愈,臣妇愿代她去天刑宫受罚。” 景瑶不想母亲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她一直以为荣泽云后关心的孩子,就只有那个无所事事的季九哥哥。 坐回原位的荣泽云君皱眉看向荣泽云后,对她这种代女受过的做法,感到分外厌烦。 荣泽云君是这么想的,珞姻上仙历劫成功,容色姿态都发生了改变,如今生的这般窈窕绝色,自然很得修明神君的喜欢,并且会在接下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继续得修明神君的喜欢。 男人的毕生所求,不过是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而那个美人,当然是越漂亮越好。 修明神君现在正是最宠珞姻的时候,方才景瑶的话确实无礼又冲撞,显然让那神君殿下很不高兴。 景瑶去天刑宫学规矩,又不会闹出什么命案来,却能让神君殿下消气,还有什么好多言多管的。 天后提着繁叠沉重的华丽裙摆,从那鎏金高座上站起身来,她站在天帝的身后,却是先于天帝开口说道:“念在景瑶伤重未愈,和荣泽云后护女心切的份上,就准了这个请求吧。” “今日这场天界神尊的婚典,乃是千年难得一遇,别再为这些小事,耽搁了接下来的欢庆。”天后侧过脸看向天帝,语声和目光皆是柔然端和:“况且景瑶天女素来纯良孝顺,准了荣泽云后代她受过的请求,景瑶自己更会知错反省。” 天后面带微笑看向珞姻,唇角笑意加深变浓,“珞姻上仙,我所言是否在理?” “天后陛下所言确然再妥帖不过。”珞姻如是回答。 怎么可能不妥帖,显然荣泽云后的嘴巴比景瑶天女牢靠许多,这种情况下,当然是让荣泽云后去那天刑宫受罚更好。 珞姻上仙轻叹一声,景瑶天女上一次出事,是木肴上神代她受过,这一次出事,是荣泽云后代她受过。 哪怕在珞姻看来,景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世上依旧有人将她当成宝,依旧有人发自心底珍视她。 最终荣泽云后被天刑宫的仙使带走,景瑶坐回了原来的座位,她桌上的甜软糕点还没有凉,她杯中的荔枝酒还未喝完,可她身旁的母亲却已经不在了。 景瑶想起来自己小时候为得一个“天资聪颖”的赞誉,不惜夜夜挑灯背诵千首诗词曲赋;豆蔻年华时为了让自己身段纤细轻盈,不惜日日练舞滴水不进;长大后为了博得天后陛下的欢心,极力学习巧言令色的逢迎之道,终是得了天后喜欢,甚至搭上了向来拒人千里之外的歆芙公主。 她本是这样的人,这样为达目的,可以对自己狠毒对别人更狠毒,可以心平气和慢慢等待的人。 三十六重天的神仙都知道荣泽云海的景瑶天女,待人接物柔和得体,饱读诗书舞艺超群。 她怎么会突然变得这般浮躁没有心性,这般头脑愚钝全失分寸。 景瑶缓慢抬头,她看到了对面的凌泽上神。 对了,就是因为他。 是他给了她顺风顺水的三百年,给了她被宠坏的三百年,她沉溺在这甜蜜美满的三百年里,看不见自己还有什么好珍惜。 可她现在,当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凤鸣锵锵古乐阵阵,大殿中央身着彩霞霓裳的瑶池女仙,跳起了寓意祥乐的永安舞,流带彩衣飘飘漫漫,舞技姿态皆是妙不可言的卓绝。 永安舞将要结束之际,来自蓬莱仙岛的白鹤仙子成群结队鱼贯而入,她们身着白色云纱纺成的流光彩衣,每人手端檀香木匣,空灵如白鹤般悄然分落在宾客周围。 箜篌古琴交织丝竹的清脆乐声不绝于耳,接到檀香木匣的众位宾客从曼妙的永安舞中回神,这才反应过来,这个木匣是什么意思。 就好比凡界的婚礼上,会有花童给客人发喜糖,在天界的婚礼上,也会有为客人所准备的礼物。 众位天界神仙和冥界领主,默默估计了一下这个沉甸甸木匣到底有多重,还没打开就已经被吓到了。 打开以后,更有一些神仙被吓得合不拢嘴。 他们扫眼看向木匣内价值连城的宝物,胸腔中的小心脏跳的是前所未有的快.... 苍天啊,这些比灯笼还亮的夜明珠是送我的吗?这些比鸡蛋还大的玛瑙也是送我的吗?这些翠玉雕成的连理枝还是送我的吗? 大地啊,还有瓷瓶嵌在这檀香木盒内,里面装的全是固本培元的珍贵灵丹,每一颗都好得像是太上老君亲手做的! 不少客人的眼中都蓄上了汪汪的泪水,天界神尊的婚典礼物,真是让他们感动到想捶地大哭一场。 只是景瑶天女的面前,什么木匣都没有。 她冷眼看着荣泽云君欣然收下他面前的那份重礼,唇角一勾颇为嘲弄地笑了。 当夜天朗月明,银河横悬苍穹,闪耀星云万里。 华棠神域的神君宫殿内,深厚的丹红纱帷重重,翩然垂在玉砖铺就的地面,随着凉风吹拂飘飘漫漫,如若被朝霞染色的片片红云。 鎏金玉钩挽起鲛绡红帐,紫铜兽炉燃出清浅香氛,鹤顶攀枝银台罗列着一对对新燃的龙凤红烛,盖着神兽祥云图样的绮色琉璃灯罩。 宽阔的紫檀白玉床上,已经摘下凤冠的珞姻上仙侧坐在床沿,浓密乌黑的长发仅由一支并蒂红莲的发簪挽着,松散得仿佛随时会垂下任君把玩的三千青丝。 修明神君就站在她面前,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敢抬头看他。 珞姻上仙只是想到了思尔神女和慕挽冥后一再重复的,今天晚上会很累。 “珞珞。” 她听见他叫她,仰起脸来定定看着他。 修明抽出她发间莹灿生辉的并蒂莲花簪,那发簪自行漂浮落到了三丈外的檀木桌上,她浓密黑亮的如鸦长发也紧跟着散开。 修明伸手挑起她的下巴,瞳眸一如寒潭般深不可测,带着薄醉的低沉声音道:“你今天真漂亮。” 珞姻上仙闻言双颊微红,美目闪闪发亮。 修明俯身靠过来,带着酒香的灼热气息洒在她脸上,指尖轻巧熟稔地挑开她的衣结,夜阑人静,云雾袅娜,她却只觉得仿佛有熊熊烈火在无声地燃烧。 “能嫁给你....”珞姻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出声道:“我很开心。” 修明将她压倒在紫檀白玉床上,缠绵的吻落在她红润的唇上,一手沿着她敞开的衣领向下摸索,语声因澎湃的情.潮而低哑道:“这一天等了三百年,终是被我等到了。” 含露云雾起起伏伏,丹红帷账飘飘荡荡,低软的嘤咛从那鲛绡红账中飘逸而出,她的双腿被他架在肩上,手指无力地攥紧云缎锦衾。 一波猛过一波的冲撞中,她似是快要化成一滩水,但全身又像是着火般滚烫,她仿佛难以承受,又似乎想渴求更多。 美目含了一汪盈盈惑人的秋水,她渐渐觉得自己有些受不住,仿佛惊涛拍岸时被海浪紧紧压制拍打的小船,几乎快要在那狂猛的浪涛中脱力散架。 但那银台上的龙凤红烛仍是通明高照,窗外皎皎流银的圆月尚嵌于暗沉的天幕,春.宵一刻值千金,绝知此事要躬行。 这个夜,还很长。 作者有话要说:这洞房俺足足写了四个小时qaq俺也脱力了 ☆、第59章 长吟永慕 珞姻上仙与修明神君婚后第七日,天朗气清,阳光明媚,是个十分适合外出踏青的好日子。 华棠神域宏伟壮观美轮美奂的神君宫殿中,珞姻上仙轻蹙黛眉,眼神不善地盯着檀木桌上的烫金拜帖。 这张硬纸烫金的官文拜帖,落款竟然是荣泽云海的荣泽云君。 在三十六重天,神君殿下自然不是想见就能见。登门造访前,必须先递交拜帖,神君殿下同意后,才能在约定的时间内与神君见面。 当下几乎整个天界都知道了三百年前的那桩冤案,也知道了珞姻上仙的出身,大多数神仙都觉得珞姻的坎坷经历相当励志,一些年轻的女仙甚至将她奉为毕生楷模。 且不论珞姻上仙如何飞升成为掌宫主神,光是嫁给修明神君,就已经让天界的许多仙女艳羡无比了。 一旦成功,从前的种种辛酸和不如意,卑微的出身和洒满血泪的失败,都将成为旁人赞叹不绝的闲聊谈资。 周围追捧的人会变多,攀附的人会变多,杳无音讯的亲眷也有可能热情地出现。 就好比现在,荣泽云君很想约修明神君和珞姻上仙见个面。 珞姻上仙低下头像是思考了一会,她抬起头以后,漂亮的双目灵光浮动,白皙如玉的手中弹出一团跃动不息的暴烈鬼火。 看上去仙姿玉色不胜凉风的绝丽美人,竟是打算简单粗暴地烧掉这个拜帖。 然她拿起拜帖的时候,修明神君就走进了大殿正门,珞姻上仙立刻收了手中鬼火,把那张拜帖倒扣在桌上,端起一旁的水晶盏,看起来分外乖巧地吃起葡萄干来。 修明走到她身边的高椅坐下,他叫了一声珞珞以后,她就更加乖巧地站起身来,端着装满葡萄干的水晶盏,坐到了修明的腿上。 宝贝这么乖这么懂事,知道自己坐过来,修明神君感到十分满意。 他揽在她腰间的手上移,隔着云缎衣襟,在她的丰盈饱满处很邪恶地捏了捏,然而声音却还温润正经道:“宝贝,中午想吃什么?” 珞姻上仙轻颤了一下,然后淡定地回答:“素锦汤面。” 素锦汤面这名字听来不错,实际上就是把青菜和面条分别烫熟,搅一搅拌到一起,最后撒一点油和盐,浇上几勺温开水,就可以装盘拿去吃了。 宝贝怎么总是这么好养,修明神君对此感到不是很满意。 修明殿下低头亲了她的脸,语声低沉充满蛊惑诱哄的意味,听上去完全是肆无忌惮的娇惯和纵容:“珞珞还想要什么,说出来都是你的。” 抓葡萄干的手停了一瞬,珞姻上仙沉思了一会,转过脸来看着修明问道:“真的说什么就有什么吗?” “自然。” 珞姻把手中的水晶盏放回桌上,转过来扑进修明怀里,“你看今天阳光这么明媚,你带我出去玩吧。” 不要三界难寻的山珍海味,不要价值连城的华服珠宝,只要带出去放风玩一玩就满足了,修明家的宝贝珞珞就是这么好养。 第44节 修明神君揽着珞珞的背答了一声好以后,她又从他怀里抬起头,美目静静看着他:“在那之前,我想再去一趟冥君行宫,看一眼娘亲。” 珞姻拉着修明的手站起来,听到她夫君仿佛顺便一提般问道:“这拜帖,还要烧了吗?” 珞姻上仙登时一愣,随即微抬下巴别过脸,“你总是什么都知道。” 雀跃燃动的天火凭空跳出,须臾,便将那檀木桌上的烫金拜帖烧成了灰烬。 珞姻完全没想到修明还会操纵天火,更加没想到他会亲自烧了那东西,她只听见修明在她耳边低声道:“你想做的事,都可以交给我。” 修明神君领着珞姻上仙,去了冥界君主在天界的豪奢行宫。 这几天珞姻上仙常到这里来。 思尔神女和慕挽冥后站在行宫门口等他们,慕挽的手上还端着一个鼓囊囊的纸袋,纤长如玉的手指时常从纸袋里掏出酸果,塞进嘴里然后静静地含着。 那酸果显然很酸很酸,狐狸精吃了几颗以后,甚至被酸出了眼泪,本就水汪汪的清澈美目,此时更仿佛盈满了春日泉水。 慕挽这幅模样让珞姻很心疼,在慕挽又一次掏那酸果时,她忍不住轻声问道:“就这么想吃酸的东西吗?” 漂亮的狐狸精听了这话,白皙胜玉的双颊微微染粉,依旧酥绵娇软的声音道:“其实不想吃酸的东西,但是不吃酸的就想吐。” 走在一旁的思尔神女,适时解释道:“怀了龙种以后,总有一段时间很想吐,还有一段时间容易嗜睡犯困。” 珞姻上仙承话道:“果然不容易,听说头三个月还要格外小心。” 这话说完,思尔神女忽然诡异地笑了。 “你说的大概是平常的怀胎,但若怀的是龙种,就不用在意那些。”思尔神女看了一眼慕挽的肚子继续说:“虽然也是要怀十个月才能生下来,但是这期间,也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思尔神女的话说到这里,狐狸精那白嫩的小耳根忽然红了一片。 珞姻上仙觉得这些话很正经,听起来就像是再平常不过的传道授业解惑,不明白为什么慕挽冥后会这么害羞。 但她转念想到这只狐狸精,似乎就是特别容易害羞的性格,所以并没有多加考虑。 却不想思尔神女手中红莲锦扇一抬,精致的扇面微挡了半张脸,轻咳一声,然后直接说道:“一般说来,妻子怀有身孕时,前三个月不能与丈夫同房。但如果怀有龙种,前三个月却是每日都必须.....” 思尔神女的话点到即止,珞姻上仙立刻心神领会听出其中意思,然后明白为什么那只狐狸精白嫩的小耳朵完全红了。 珞姻上仙扫视四周,欣慰地发觉只有她们三个。 修明因为不能见丈母娘,一早就去了宫殿正厅,喝茶静坐等珞珞。 这附近花草幽深,假山凉亭空敞,显然也没有其他人路过。 于是珞姻上仙对慕挽冥后说道:“能让我尝一尝这酸果吗?” 慕挽将整个纸袋都递到了珞姻面前,轻抿红润的樱唇开口道:“我怕你尝了以后,会被酸哭了,还有这个果子....” 然而哪怕这酸果再可怕,珞姻也势必要尝一尝。 珞姻上仙一心一意要为日后生龙蛋做好准备,自从她问过修明神君的本形,知道他乃是一条纯血白龙之后,便打定主意要给他生一个圆滚滚的雪白龙蛋。 于是珞姻上仙从那纸袋里掏出一个果子,很迅速地放进了嘴里。 然而含了一口酸果的珞姻上仙,却是因为太酸而忍无可忍,所以扶着回廊的木柱,直接将果子咬碎然后咽了下去。 为什么是咬碎咽下去而不是完整吐出来,因为珞姻觉得这样拿了狐狸精的东西,又当着她的面吐出来,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珞姻上仙坚强地咽下去以后,慕挽冥后端着纸袋呆呆地望着她,狐狸精那仿佛被蜂蜜润过的甜软嗓音道:“我我刚才想说....你不能咽下去的....” 珞姻这才想起来,刚才吃果子的时候,似乎没等慕挽把话说完。 慕挽说话的声音,总是听得人特别想调戏她想□□她,所以听这只狐狸精说话的人,常常不关注她到底说了什么。 思尔神女也无比惊诧,但她立刻出声宽慰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咽下去也是好事。” 珞姻终于意识到这个果子是不能咽下去的,咽下去是要出事的,于是心里有点紧张。 “这是独产于蓬莱仙岛的怜然仙果,虽然口感极其酸涩,但食性温和又滋润,如果怀孕吃这果子,有滋养调理的功效....” 思尔神女顿了一下,这才继续说道:“如果没有怀孕,吃了这种果子,会有催孕的功效。” 珞姻上仙在这一瞬被完全惊呆,一手扶着高大的回廊木柱,灿若星辰的美目似是不会眨了。 催孕是什么意思,再和修明滚几下床单就会怀上龙种吗.... 思尔神女见状,指尖反扣了手中锦扇的扇面,当即出声补充道:“这些果子每一颗都是千金难求的圣果,断不会给你的身体带来丝毫伤害。” 珞姻上仙收回扶着木柱的手,淡定点头道:“恩,没事,我们先走。” 珞姻其实觉得,就算没有这个果子,凭着修明在床上的强悍,她也应该是快有了。 走过倒映树荫绿影的清凉回廊,推开桃花心木的宫殿高门,珞姻上仙脚步悄无声息地踏进了殿内。 初莲神女刚刚转醒,她的眼睛依旧蒙着一层不透光的白纱,珞姻上仙走路明明没有发出声音,初莲却是轻声问道:“是了了吗?” 珞姻上仙蹬蹬地跑过去,全然没有了方才不小心吃错东西的怂劲。 她坐在初莲身边,语调欢快地叫了一声娘亲。 初莲神女立刻展开了笑颜,伸手摸到了她的宝贝女儿,随即颇有些心疼道:“娘亲怎么觉得你这几天....好像瘦了?” 站在她们面前的思尔神女轻笑一声,双颊漾开浅浅笑涡接话道:“这个嘛,了了本来就是弱骨纤形,你怎么摸她都是瘦的,不过该有的地方.....还是相当可观。” 初莲神女恩了一声,随即开口问道:“姐姐,了了平日都是住在广烟神殿吗?” 自从嫁给修明神君以后,珞姻上仙经常要住的地方,就不再是广烟神殿,而是华棠神域隶属于神君殿下的宫殿。 但是由于初莲神女还不知道她女儿已经嫁人了,所以思尔神女这样回答道:“是啊,她作为掌宫主神,理应住在广烟神殿。” 初莲低下头,似是斟酌了一会,然后轻声道:“可是这几日了了身上,没有一点广烟神殿的花草气息....” 初莲神女坐得离珞姻上仙更近了一些,抬起脸来对思尔说道:“你们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思尔没想到笨了十几万年的蠢妹妹忽然变得有些聪明,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还是这么晚才写好qaq蠢作者要蹲在角落里反省一下 ☆、第60章 蘅薄流芳 青烟如雾,沉香似炬,殿内陷入相顾无言的寂静。 兰殿桂为梁,郁金苏合香,微风送来浓淡相宜的云雾,含着仙草灵丹的清浅芬芳。 珞姻上仙却突然感到一阵反胃,一手扶着床柱干呕了一声。 初莲神女的心几乎都放在了女儿身上,听得珞姻这声干呕,她当即很紧张地问道:“你怎么了?” 珞姻上仙想答一声没事,然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却愈加浓烈,她背靠着硬木雕花床柱,轻蹙黛眉说不上来话。 “了了?”初莲握住了珞姻的手,却发现这只柔若无骨的手有点凉。 思尔神女一拍手中锦扇的扇面,轻叹一声对初莲扯谎道:“这几日有些凉,了了大抵是受了些风寒,身体一弱,那些花草神木的气息也就不明显了。” 初莲神女信了这个解释。 厚实严密的白纱带挡住了她的眼睛,看不见一星半点的微光,初莲心中勾勒出来的情景,就是六七岁的了了染上风寒,在她怀里冷得瑟瑟发抖的小模样。 初莲神女心疼极了,她双手捂着珞姻的一只手说道:“既然这样,这几日还来看我做什么,找仙医治风寒最重要。” 慕挽听了初莲神女的话以后,抱着怀中鼓囊囊的装满酸果的纸袋,清澈美目定定看向珞姻上仙。 绿林花多媚,柳叶随风散,这日将要分别的时候,思尔神女问道:“方才你干呕,是因为今天吃的东西不合胃口,还是那酸果的味道让你受不了?” 清风徐徐的漫长回廊中林荫摇曳,珞姻上仙停下脚步,“不知道是不是吃错了什么,只是突然觉得一阵恶心,现在好多了。” “这里有许多药到病除的高明仙医,”思尔神女轻摇手中红莲锦扇,“若是身体不舒服可不要硬抗,姨母现在就找仙医来给你诊脉。” 因着珞姻上仙是个粗糙惯了的姑娘,而且从小到大几乎没看过大夫,更加没吃过药,于是她出于本能的有些排斥仙医诊脉。 突然想吐而已,很可能就是方才那个酸果惹的祸,回去歇一歇,立刻就能生龙活虎。 珞姻上仙固执地这么认为着。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修明神君正在等她。 修明答应珞珞今天要带她出去玩,而且去哪里还是由她定。 珞姻很想立刻飞奔到修明身边,所有耽搁她时间的人和事,都是她前进路上的绊脚石。 于是此时此刻的珞姻上仙浅笑嫣然,绕着慕挽冥后走了一个圈,红缎云锦的长裙翩跹流风,脚步轻盈落地稳实,看起来特别健康特别活泼。 珞姻上仙转身看着思尔神女道:“我现在感觉很好,真的不用找仙医。” “修明在正厅等我,我还是早点去找他吧。”一提到修明神君,珞姻上仙的双目似乎都显得更为晶亮些。 素白色的信鸟凭空而出,钻过错落有致的碧绿树枝,朝着大殿正厅直直飞去。 这只信鸟乃是慕挽冥后所放,收信人即为修明神君,狐狸精在信中言辞委婉地表示,珞姻上仙有些不舒服,将会请几位仙医来诊脉。 慕挽低下头抱着纸袋,狐狸精甜腻娇软的声音里,竟是带着融化人心的歉意:“对不起,我不应该随便把这个果子给你吃,我猜你是因为吃了它才会难受。” 慕挽抬起头来看着珞姻,白皙若雪的双颊微粉,水汪汪的美目闪闪发亮,“让仙医诊脉看一下,只会花掉一点时间。” 若是放在平时,被慕挽这只狐狸精这么看着,珞姻上仙的心里早就怦然萌动,想着用哪些手段和方法才能调戏到她。 但是现在,珞姻上仙的注意力却只在那只信鸟身上。 珞姻看着那只信鸟欢快地拍着翅膀,扑棱棱地飞向大殿正厅,悲凉地猜出这只鸟会带给修明神君什么消息。 这下就算她不在这里看病,也会被修明抱回华棠神域看病。 于是无法挣扎无路可逃的珞姻上仙,不得不安静地认怂,默默屈从了现实。 某间雕梁玉砌的偏殿内,上了年纪的老仙医一手捋着胡须,一手搭在一根极细的丝线上。 那丝线的另一端正是绑在珞姻的手腕上,修明神君站在她身边,身姿卓然,目色沉静,看不出分毫心绪。 见那老仙医花白的眉头越皱越紧,思尔神女终是忍不住问道:“如何,可有大碍?” “大碍?”那老仙医忽然哈哈一笑,手指松开丝线,在坚硬的木桌桌面上狠狠一拍,“确实有大碍!” 慕挽冥后闻言一惊,抱在怀里的纸袋掉到了地上。 珞姻上仙闻言也是一惊,她只是没想到自己这么年轻,身体就有了大碍。 然而珞姻上仙还是相当淡定地想着,在十八层炼狱里待了那么久,身子骨自然不会多强健,有毛病也确实正常。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修明站在她身边,她好像无论面对什么都不会害怕。 却不料那老仙医竟然喜滋滋地站起身,潇洒地一甩袖摆,然后捋了一把胡子,昂着下巴说道:“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珞姻上仙她已经.....” 第45节 这位老仙医似乎在刻意吊人胃口,话说一半竟然停了下来,直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他身上,才语调轻快地继续说道:“她已经怀孕一个月了。” 修明神君听到这个喜讯,似乎并不是很惊讶,他只是握着她微凉的双手,温热的掌心渡过来浩瀚无尽的灵力,娇惯宠溺一如往常。 思尔神女先是一愣,随即两颊梨涡浅浅,笑弯了漂亮精致的双眼。 慕挽冥后闻言又是一惊,刚捡起来揣在怀里的纸袋,一时没拿稳又掉到了地上。 不过最震惊的,当然还是珞姻上仙她本人。 她扶着修明神君从那椅子上站起来,经不住胃里翻滚又干呕了几下,声音有些飘然道:“我怀孕了.....” 她靠在修明怀里看向那位老仙医:“你确定吗?” 老仙医听到质疑,当即皱眉撂话:“老夫从医千年有余,若是连个喜脉都看不准,还不如早点把自己扔到幽冥深渊里去。” 幽冥深渊乃是冥界最为阴暗恐怖的万丈深渊,其中有噬心猛鬼和穿骨死妖,每一千年才开启入口一次,而且只进不出。 老仙医的话说到这个地步,珞姻上仙也就相信了。 但她随即又有些不放心地问道:“那方才说的大碍....又是什么意思?” 老仙医神情无比严肃地回答道:“怀胎需要整整十个月,这十个月内饮食、睡眠、悟道、修法,处处都要小心注意,一不留神后果不堪设想,自然应当算作大碍。” 这位老仙医在宣纸上写下字体龙飞凤舞,基本没人认识的安胎药方以后,捋着雪白的长胡子,潇洒地走出了偏殿。 思尔神女的面上带着温煦欣然的笑意,精致如画的眼角微挑,手中红莲锦扇轻摇,“到了今年年底,天上就要多个龙蛋了。” 回去的路上,万年麒麟拉架的白璧飞车中,珞姻上仙的脚尖来回磨着地毯,右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心中似是有一块地方变得极为柔软。 珞姻上仙终于明白这一个月以来的瞌睡和干呕,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她侧身倒在修明的怀里,秀挺的俏鼻蹭了蹭他硬实的胸口。 “修明修明,你要当父亲了,有没有觉得很高兴?” 修明抱着他的珞珞宝贝,伸手捏了她娇嫩的小脸,觉得不够又俯身亲了一口,而后低声回答道:“高兴。” 珞姻用劲捶了他的手臂,但由于修明手臂上的肌肉也很硬,珞姻捶他的力道重,她自己反过来也挺痛。 珞姻上仙微蹙黛眉,对着修明神君问道:“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她根本不等修明回答,就已经气鼓了腮帮,别过脸愤愤不平道:“很多事你不告诉我都没关系,但是怀孕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瞒着我.....” “下次再怀孕,你什么时候知道就什么时候告诉我。” 见修明没有回答,珞姻转过脸看着他,恶狠狠地放话道:“你要是不答应,我这段时间就不碰你了。” 修明当即扣住珞姻的纤腰,转瞬就把她压在身下,带茧的粗糙指腹在她的唇边摩挲,笑意清浅却无比邪恶:“不碰我?哪怕一天不碰我,珞珞全身都会难受。” 珞姻上仙当即涨红了脸,因为她想到了思尔神女的话。 在怀有龙种的前三个月,必须日日与这只龙崽子的父亲.... 珞姻回想之前的一个月,每晚都在和修明翻云覆雨,而且每晚似乎都特别急切,仿佛迟上一点都会胸闷头晕。 她那个时候还以为自己是被修明的美色完全迷住了,哪里有往其他方面考虑半分。 竟然真的有了。 被修明神君压在身.下的珞姻上仙耳尖微红,美目迷蒙,她忽然轻声开口道:“我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要当你孩子的娘了.....” 粗糙的指腹摩挲着她娇嫩的小脸,在嫩的能滴出水来的脸颊上轻轻一捏,就有了一道红痕,修明神君低声接话道:“你想当吗?” “这是什么话?”珞姻用膝盖顶了他的长腿,语气颇为愤慨不满,“铁栓你怎么能怀疑我不想给你生孩子!” 修明殿下闻言低笑出声,他靠在她耳边沉声道:“珞珞,我很高兴。” 他的手移到她的小腹上,隔着衣服轻缓抚摸,接着说道:“有了和你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十二点前终于撸完了,结果又因为频繁登录锁了一个小时的账号,给跪下qaq 有没有觉得很棒!小小白要出来了!剧情君已经开始飞奔了! ☆、第61章 丹华粲罗 月影横斜,寒星疏浅。 三十六重天的天后寝宫中,鎏金梁柱雕刻着凤穿牡丹,暗红纱帐刺绣着百鸟朝凰。 天后头戴十六只紫金缀玉的宝钗,身穿绛红色金银线华服,站在那高大的蟠龙金座前,看向三丈之外躬身垂首的绿衣女仙。 这位绿衣仙女肤如凝脂气若幽兰,眸若含水清波流盼,素净的小脸上泪痕未干,正是荣泽云海的天女景瑶。 她跪地弯腰,双手交叠,对着天后行了大礼。 “景瑶愿对碧落苍穹起誓,此生侍奉陛下绝无二心。” 天后一手提起裙摆,面色平淡坐了下来,和善温厚的眉目似是透着疲倦,但宝相庄严的气势却分毫不减,“平日看在你母亲的份上,对你多有照拂,但你也应该知道——” 天后的话顿在了这里,珠彩流岚的华灯掩映,更显得她姿态雍容沉静,“阿瑶,我不养闲人。” 玳瑁长指甲轻敲蟠龙扶手,天后陛下的神情淡若秋菊,“你精通的诗词曲赋文华歌舞,我这里,怕是都用不上。” 发髻簪着水晶蝴蝶钗的头埋得更低,景瑶颤声开口道:“陛下,我会下蛊,我还会下蛊.....” “既然你会下蛊,”天后抬眸微微一笑,和颜悦色却是字字钻心道:“为何不给那广烟神殿的珞姻上仙下个穿肠烂心的毒蛊,反而在般若花宴上丢尽颜面,在神君婚典上害惨了你的母亲。” 贝齿咬着朱唇,光洁的额头恭顺贴地,跪在地上的景瑶天女低声答话道:“景瑶才疏学浅,找不到妥当时机。” “现如今,天帝已经开始彻查三百年前的无上天书一案。”天后陛下面色不变,语声舒缓,“阿瑶,当年你提议让了了那个废物受过的时候,可没告诉我,十八层炼狱都能助她飞升渡劫。” 景瑶的母亲荣泽云后,在未嫁给荣泽云君之前,乃是天后唯一的贴身女婢。三百年前天后为了得到无上天书,与景瑶和荣泽云后共同演了一出戏,这出戏落幕以后,了了被打下炼狱,她如愿嫁给了凌泽,天后得到了天书。 天后现在说的这话,在景瑶听来等同诛心。 三百年了,她断没有想到了了这个小贱人竟然能在十八层炼狱里待上三百年,还度化劫数得了仙缘,就连姿容身形都变得无双绝艳。 景瑶缓慢地直起腰,屏息垂首,又一次恭敬地俯身叩拜,却是不再说一句一言。 凌泽上神对她避而不见,川壁云君对她相向冷眼,季九哥哥仍在病榻缠绵,木肴哥哥被他的师尊带回了昆仑之巅。 神君婚典之后,从前同她交好的那些仙家,仿佛都在一夕之间消失幻灭,再无任何音讯相连。 如今她能依靠的,只有三十六重天地位仅次于天帝的....天后陛下。 天后从那奢华都丽的金漆高坐上站起身,脚步轻慢款款走来,宝钗凤裳,神色端然,“我把你留在身边,除了得到一个下蛊的新手,还能有什么好处?” 景瑶伏地长跪,沉思良久,方才答道:“倘若陛下想要荣泽云君的法器,景瑶也可为陛下取来。” 现在看来,景瑶为表忠于天后的决心,甚至可以背叛父亲。 天后陛下娴雅一笑,停步在景瑶面前,拢了衣裳袖口接着说道:“听说这段时间以来,凌泽上神在川壁云君的府邸闭门不出,外不见客,过得甚是独僻。” 景瑶静默不答话,听得天后微微冷笑道:“你若有心证明自己,便在一年之内除去珞姻上仙,连带着将凌泽上神收拾服帖。” 天后转身侧首,斜眼瞥着跪在地上的景瑶:“若你能办成这些,别说现在,就是天界魔乱开始以后,我都会对你多加关照。” 天后的脚步声离开许久,景瑶才缓慢抬起头来,她的面前有一块巴掌大的小镜子,里面封印着数百只洪荒狼妖。 这是天后给她的唯一助力,她当然会尽数用在珞姻身上。 洪荒狼妖乃是盘古开天辟地时出现的狼形妖魔,超脱三界,独行于六道之外.... 最重要的是,无论天火还是炼狱鬼火,都烧不掉狼妖半分毫毛。 夜色正浓,黄叶落索,景瑶攥紧那面镜子,低头阴鸷地笑了。 景瑶天女正在盘算如何让珞姻彻底消失,广烟神殿的珞姻上仙,也正在构想如何让景瑶倒大霉。 按照三十六重天的法典,抽骨断魂打下十八层炼狱的罪名只有两条,一是重伤天帝或其族谱内的家眷,二才是侵占损毁无上天书。 此时的珞姻上仙一手捧脸,脑中所思所想的皆是天帝没有血脉关联的孙女,也即三十六重天的歆芙公主。 三十六重天的歆芙公主本形为蛟,被天帝的长子收为养女,而后入了天帝的族谱。 在歆芙公主十五万岁的生辰寿礼上,她将会由蛟化龙,若这场举世瞩目的化龙成功,歆芙公主就是三界内独一无二的青龙。 虽然这样化龙之后,歆芙公主还算不上至尊的纯血龙族,但不管怎样,在各种颜色各种血脉的龙加起来都没有十条的三界,她还是可以横着走了。 珞姻上仙将歆芙公主的底细打探得如此详实,却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已经被天帝美滋滋地添在了族谱里,就写在修明神君的旁边。 珞姻上仙希望歆芙公主能尝一尝她当年所吃的苦楚,也希望景瑶天女能受一受她当年曾有的疼痛。 因而珞姻上仙想让景瑶天女阻碍歆芙公主化龙成功,倘若景瑶天女没有阻止,那么珞姻甚至打算亲自动手,然后嫁祸到景瑶身上。 就像当年,她们所做的那样。 珞姻上仙一分神,就没听到面前牡丹仙子所说的话。 红裙素妆的牡丹仙子泪眼汪汪,许久没回广烟神殿的掌宫主神珞姻上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为什么连自己说话都不听了..... 牡丹仙子的心里无比难过无比委屈,双手使劲地揉搓手中绣帕,鼻子一抽竟然真的要哭了。 见到牡丹似乎要哭,一旁的芍药伸手拉了拉她的袖子,却被牡丹霸道傲娇地甩开。 霸道傲娇的牡丹仙子还冷冰冰撂下一句话:“不要用你的手碰我的衣服。” 牡丹横眉冷对,撅嘴别过脸道:“我的衣服可是新的,你的手上还有一股菜味。” 被嫌弃有菜味的芍药仙子泪眼汪汪,看起来也仿佛要哭了。 珞姻上仙打了一个哈欠,似乎有几分困倦,她向后靠着坚实的硬木椅背,抬头看着牡丹仙子问道:“川壁云洲的凌泽上神,最近有没有来过广烟神殿?” 牡丹仙子立刻低下头,很委屈地嗔怪一声道:“方才我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上仙你都没有认真听....” 牡丹仙子心里特别不畅快地继续说:“上仙现在都不听人家说话了.....” 芍药仙子听到牡丹的话,竟是蚊蝇讷讷般小声插了一句话:“谁让你说话前还要抛媚眼,抛一个不够还要抛好几个....要是我也等不及听不下去了.....” 牡丹仙子猛地扭过脸,瞪着芍药仙子涨红小脸,手帕甩到地上反击道:“我就是长得漂亮喜欢抛媚眼怎么了,我都没有怪你整天吃猪蹄吃木瓜却没有一点变化.....” 珞姻上仙眼看着局势要僵化,从那椅子上站起来,轻咳一声开口道:“方才一走神,就没有听到牡丹说话....” 珞姻走到牡丹身边,弯腰将牡丹甩在地上的绣帕捡起来,整齐地叠成小方块以后,牵过牡丹想的手,将绣帕放回她的手心。 牡丹仙子觉得,这几日来的烦闷头疼心塞,统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她攥着手中整整齐齐的小手帕,怦怦跳动的心像是染上了秋日海棠的浓重胭脂色。 牡丹仙子娇羞地跺脚,很开心地对着珞姻上仙说道:“凌泽上神来过许多次,每次都在客厅里喝上一整天的茶。早上天不亮就来,晚上黑漆漆才走,简直就像在防人,不让任何人知道他来了这里。” 牡丹仙子肤若霞染,明眸闪亮,“他每次来都想见我们上仙,但是我都见不到我们上仙,又怎么会让他见.....所以每次我们都骗他说,上仙明天才来....” 芍药仙子在此时接话道:“结果他每次都回答,我明天也会来。” 第46节 芍药仙子和牡丹仙子同时低下头,似乎有些羞愧的样子,牡丹略带同情怜悯地说道:“凌泽上神似乎早就知道我们在骗他,可他从来没有拆穿过我们。” 珞姻上仙拍了拍牡丹仙子的肩膀,言辞淡定地指示道:“如果他以后还来广烟神殿,就直接告诉他,别再来了。” 牡丹仙子恩了一声,随即将可怜的凌泽上神抛到了九霄云外,特别雀跃地问道:“上仙,今天要不要留在广烟神殿吃晚饭?” 芍药仙子也很雀跃地插话道:“今天的晚膳有酸辣银鱼,清蒸莲沛根,茉莉和紫荆还准备了舞曲献给上仙.....” 牡丹忽地粉脸微白,眼眶微红道:“上仙,今天晚上能不回华棠神域了吗?” 牡丹一手拽住珞姻的袖子,眼巴巴地望着她,目光柔弱又充满乞求,委屈又含着坚定,叫人只那么一看,心中就怜惜不已, 其实在官员富贾的后院里,这样的情景也常常出现。 争宠的美妾拉着老爷那做工精细考究的衣袖,泪眼婆娑小脸泛白地恳求:“老爷,今天晚上能不去姐姐那里吗?” 一般来说,老爷被美人这么一拉,心就偏了一半了。 美人再这么软声一求,含情一望,老爷就会留下来了。 毕竟老爷他就是喜爱美色,而且最见不得美人伤心掉眼泪。 喜爱美色的珞姻上仙看着一左一右的芍药和牡丹,当即打定主意今晚不回去看修明,于是大步流星地踏出了门槛,豪情万丈地想开口说一句,我们去吃饭。 然而胸闷头晕却仿佛在一瞬间涌上来,还伴着深入肺腑的燥热。 扶着门框的珞姻上仙立刻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在心里默默流下了伤感的泪水。 她肚子里那只混账龙崽子,非逼着她回华棠神域找修明,且看目前的架势,迟了一步都会极其难耐。 于是等着珞姻上仙留下来吃饭的芍药和牡丹,只听到她们上仙充满歉意地对不起,只看到她们上仙火急火燎奔向华棠神域的浓密云团。 天界华棠神域的神君宫殿,修明神君披着宽大的白衣,端正坐在紫檀白玉床上。 他的坐姿极为悠然俊雅,半开衣衫的模样十分引人遐思,容色如皎月冰玉般无可挑剔,偏生的神色淡淡,让人极想扑进他怀里求一把蹂.躏。 珞姻上仙冲回神君宫殿后,看到的就是修明神君现在这个样子。 乌发雪肤的绝色美人快如流光地扑了过来,颤抖着柔软的嗓音:“修明,我难受....” 修明神君的指间滑过她黑润浓密的长发,他低声问道:“怎么个难受法?” “全身特别热....只有你身上凉...” 珞姻从修明怀里钻出来,默不作声爬到了床角,跪在绫罗软垫上抬头看向修明。 她看到他的双目墨玉般幽深,仿佛深山野林的狼王看一只逃不掉的鲜嫩羊羔,马上就会把她拆吃入腹。 珞姻有些害怕地吞了一口唾沫,又有些期待地往前挪了挪。 修明披在身上的宽大白衣松垮落地,一手揽过她的腰直接放倒在床,安逸沉静的深夜中,他语声低哑道:“现在就来喂饱你。”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天气变凉qaq大家注意防寒保暖不要感冒了qaq ☆、第62章 静泽浮霞 朝霞漫云,华棠皎树清影沉碧,早起的珞姻上仙坐在庭院中央的石凳上,低着头一勺一勺,吃着白玉碗里的什锦蘅鱼粥。 蘅鱼产自蘅梧之泉,肉质鲜美平性滋补,但因数量稀少一尾难求,烹饪手法极为复杂,所以吃过它的神仙,当真是很少。 烹制蘅鱼的工序,加起来共有八十一道,错了一点便会功亏一篑。即便是炉火纯青的厨艺高手,也不能保证自己可以圆满完成,毫无纰漏。 今日乃是修明生平第一次下厨。 但他第一次下厨就顺风顺水地过完八十一道工序,妥妥当当烹好一条蘅鱼,着实让华棠神域的厨子双手捧心,惊了一惊又一惊。 他天不亮便进了厨房,整整一个时辰,只做了这么一碗粥。 这碗粥,如今就捧在珞姻上仙的手里。 珞姻这样安静地吃掉一半以后,根据口感如实说道:“香软滑腻很好吃。” 修明悠然倾身靠在她耳边,呼吸暖暖拂过她的耳尖,酥□□痒的感觉直达心底,她的手指一软,竟是握不住一把小勺子。 从珞姻指间滑落的银勺,凭空转移到了修明手里。 珞姻脸上一红,端着玉碗道:“吃早饭的时候,不要调戏我....” 修明低低笑了一声。 “不调戏你,怎么喂饱你。” 神君殿下这话真是太令人害羞了。 珞姻闻言,立刻想到了怀孕以来的*欢情,小脸仿若霞染,好比润上绯红胭脂的玲珑白玉,低头看着那软滑鱼粥严肃回答:“你不是喂饱我,是喂撑我。” 修明揽她入怀,将她抱到了腿上。 珞姻手中那半碗蘅鱼粥,险些洒了出来。 她靠在他怀里,他端过她手里的碗,十分贴心地一勺一勺喂给她,在珞姻吃得正欢喜的时候,那勺子却是停了。 珞姻扬起下巴,颐气指使道:“我还要....” 她的嗓音低软绵稠,仿佛搅乱人心的一汪湖泽,正在泛着明净如许的清波。 冰凉的勺柄挑起她的下巴,修明低声诱哄道:“乖宝贝,再说一遍。” 乖宝贝珞姻很听话地重复:“我还要.....” 见修明还是没理她,珞姻再接再厉道:“我还要.....”她轻轻地咬了一下唇,委屈道:“求你了.....给我....” 高大茂密的华棠皎树倒影清幽,馨甜暗香在庭院中轻缓浮动,云雾微起,敞开的高门处,似是停驻了一个笔直的长影。 修明低头吻了珞姻的脸,又是一勺喂过来,珞姻开心地含住那勺子,听见修明淡然道:“珞珞晚上也是这么叫的。” 话音落地,门口处的长影,似是微不可见的一晃。 没察觉到门口有谁的珞珞,美目水意迷蒙,白玉般的小耳朵瞬间通红。 这段时间以来,她每天早上起床都是全身酸痛仿佛被碾,脚步虚软无力,心中伤感无限。 反观修明,却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怡然模样。 珞姻上仙现在这个样子,倒是有几分像凡界沉迷美色的昏君,明明整日疲惫困倦,却还是夜夜离不开姿容无双的美人。 珞姻上仙含恨咬紧了嘴里的银勺,扫眼竟是看到—— 门口的凌泽上神。 她当即一惊,在修明的腿上坐直了身体。 早风清凉,吹得几片柔若丝绒的花絮微荡,点缀着明灿的朝日阳光,随云雾若沉若浮,最后静静沾在凌泽身上。 他在那里,到底看了多久。 又是一勺软滑酥骨的鱼粥送过来,珞姻想也没想张口含入,而后她忽然想到,修明是不是早就发现了门口的凌泽。 所以方才,无比邪恶无比下流故意逗她说那样的话。 这这这真是太坏了! 珞姻上仙耳尖滚烫。 凌泽上神却是步履轻缓,慢慢走来,身形依旧笔直俊挺,说不出的风华端然。 他走到庭院中央的石桌边,看着修明怀里的珞姻,拳头不自觉地握紧,而后又自觉地松开。 凌泽向华棠神域递交拜帖,以求登门造访时,并没有想到修明当真会同意。 因为在那张颇为正式的烫金拜帖上,凌泽笔锋端肃俊逸写下的是,望能见珞姻一面。 银勺和白玉碗径自落回石桌,珞姻上仙向下一蹭,就要从修明腿上起来。 然修明却是一手扣住了她的腰,珞姻那把纤弱的小蛮腰,就算怀孕两个多月,仍旧楚楚动人不盈一握,哪里有半点可能挣扎得过。 意识到这一点的珞姻上仙有些蔫,她破罐破摔地往后仰,直接倒在修明怀里。 修明神君温香软玉在怀,心情颇佳。 凌泽上神目色静如沉水,仍是默然不说话。 若是没有三百年前的那些糟粕,如今在庭院中抱着了了的,就应当是他。 珞姻觉得当下的氛围透着丝丝诡异,她虽然不知道凌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转而想到修明今日破天荒下厨,还将庭院正门敞亮大开,又多少能明白几分。 还是那句话,真是太坏了。 可是三百年前和凌泽的那段情深缘浅,对她而言,早就在漫长岁月里随风而散,洋洋洒洒飘去远方,无踪无迹,未曾留下一星半点。 若是换成了别的女仙给凌泽下蛊,若是换成别的女仙和他恩爱缠绵,珞姻很可能不会再管,更不会用千年神树的精魂贿赂仙医,解开凌泽身上的蛊虫。 珞姻花了大价钱让沉枫仙医为凌泽解蛊,只是因为她觉得,这是景瑶欠她的。 珞姻仰起脸看向凌泽,客气道了句:“上神站着不累吗,要不要坐下来。” 凌泽坐在了修明和珞姻的对面,宽大的袖口拂过桌面,又被缠裹云雾的晨风吹得泛出涟漪,夹着恍如隔世的微浅叹息。 “久未见面。”凌泽的嗓音低沉沙哑,无波无澜的目光几乎要凝在珞姻身上。 他如同一位闲来无事的寻常旧友,平平淡淡问道:“近来过得可好?” 林荫树影仿佛碧湖水色的轻罗帐幔,映着高悬的初阳漫漫笼下,珞姻上仙应声而答:“挺好。” 她才这样随意一说,就捂着嘴低头干呕,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呕出来,但是清冽动人的美目,却是蒙上了澄澈水雾。 她的手指紧攥着修明的衣领,埋首在他怀里,侧脸紧贴着他的胸膛,似是难受极了的样子,凌泽见状从那石凳上站起来,看着仿佛丝毫不着急的修明问道:“她怎么了?” “孕吐。”修明答道。 凌泽手指一僵,随即冷笑出声:“她难受成这样,神君殿下也不着急。” 凌泽上神的地位和仙阶都远在修明神君之下,他如今的咄咄语气,甚至可以算不敬犯上,“你平日究竟如何待她?” 修明哪里是不着急,他即便再着急也是深深埋在心里。 此刻他看着珞珞苍白的脸色,挂着泪水的卷翘睫毛,甚至不想要那个孩子。 “你想见她,如今也已见到,”修明起身将珞珞横抱在怀,背对着凌泽说道:“我如何待我的妻子,不劳你挂心。” 珞姻侧过脸蹭了蹭修明,方才那一阵恶心的感觉压过,她又觉得自己没事了。 凌泽本就有几分来者不善的意味,如今听了修明的话,竟是沉声道:“真想和你打一架。” 第47节 修明神君在天冥二界交集甚广,从百万年岁的盘古老仙尊,到年龄不过万的蓬莱岛主,都与他意趣相投,交往甚密,称赞他言辞慧达,待人宽厚,乃是天界造诣最高的无上神尊。 而今,修明这位快要做父亲的神尊,这位天界五湖四海闻名遐迩的神尊,在凌泽的话说完以后,却充满恶意地淡淡答话:“可惜了,打不过我。” 这句瞬间拉满仇恨的话,让珞姻抖了一下,而后闷声道:“铁栓,你的崽子不闹腾了,放我下来。” 珞姻这声铁栓虽然叫的轻,却足以让凌泽听到。 三百年前的记忆翻涌浮现,那时明澈的月光正好,流泻在草浪起伏的大地上,美如收不住的波色烟霞,素色长裙的娇柔少女背靠坚硬的羌芜树干,双手推拒着他倾身压下。 她纤白如玉的脖颈出了点点薄汗,素净的衣裳透出幽幽的暗香,凌泽伸手抚上她的额头,沙哑低声道:“了了,你怕什么?” 她的小耳朵通红如一方精巧的鹤血石,又因为白皙而恍如半透明,月光轻笼下,竟是能瞧见丝丝细小的血脉,直看得他目色深沉,口干舌燥。 她声音微颤:“有些事要成亲了以后才能做.....” “是吗?”凌泽倾身离她更近:“既然知道,有没有想过和我做这样的事?” “没有。”语气坚定的回答。 他只觉得逗她有趣,继续随口道:“怀春的对象不是我,难道还是那铁栓不成。” 他没等到她的反驳,四下寂静,她无声默认。 醋意骤然腾起,云雾凝成的捆仙绳绑紧了她纤细的皓腕,了了涨红了脸:“你要做什么?” 凌泽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搂紧她的腰,深蓝色瞳眸沉沉不见底,“了了,我会娶你。” 而今凌泽却是想到,三百年前修明神君历经最后一场雷电天劫,重伤在身闭关六月,才一跃成为凌驾九霄的神尊。 重伤在身,这四个字让他忽然明了,三百年前了了口中所言的那个铁栓,那个身负重伤走不了一里路的废柴,原是刚刚渡劫完毕的神君。 原来如此。 凌泽本以为修明会娶珞姻,只是因为她生得美,而今话语哽在喉咙间,说不出是痛是悔,良久,竟然觉得有些放心。 珞姻又叫了一声放我下来,她认为自己断没有娇弱到走去哪里都要修明抱的地步。 修明根本没管他家珞珞的话,也没打算将她放下来,他抬步走上回廊长阶,低声哄她:“乖,让我抱你回去喝药。” 珞姻不大喜欢那些安胎药的味道,也不大喜欢每日围着她转的那一群仙医,但她还是很乖地顺从,没有出声。 庭院微凉,回廊漫长,她离那树影绰绰的石桌越来越远,凌泽岿然不动的高挺身形渐渐远去,直到被石雕的高柱挡着,再也看不见。 珞姻忽然说道:“铁栓,我三百年前就想给你生孩子。” 修明的脚步一顿,听得怀里的宝贝欢快道:“那个时候名字都想好了,想叫铁锤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qaq蠢作者昨天晚上发烧,然后吃了两袋999,结果困的敲不动键盘死在床上,今天早上活过来tat今天双更,这是第一更 ☆、第63章 淇则有畔 铁锤.... 这个名字着实给了修明一击。 但修明又断不会驳斥珞珞的话,于是他昧着良心答道:“铁锤这名字,确是极好的。” “我想出来的名字,自然是极好的。”珞姻目中尽是灿然的骄傲,本就微微上翘的眼角更是胜春桃夭,“我和你的孩子,自然也是最好的。” 修明觉得珞珞真是可爱极了。 “铁锤这样出众的好名字,孩子年纪小可能驾驭不住。”修明迂回建议,“不如先取一个平淡无奇的小名,等到他满一百岁入了族谱,再取用铁锤。” 珞珞觉得修明说的非常有道理,因此点点头很赞同。 她思忖良久,方才开口道:“我想到最平淡无奇的名字就是小白,不如我们先叫他小白好了。” 修明以为小白这个名字比起铁锤来说,已经好了很多,于是也同意了。 一众仙医聚集的花厅,仙灵暖玉的药碗中汤汁浓稠,冒着腾腾不息的温热云雾,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幽幽药香。 负责为珞姻上仙诊脉调养的这些仙医,每一位都是极富经验,且在三十六重天声名煊赫,甚至到了看诊千金的地步。 这些仙医在来到华棠神域之前,更是被天帝和修明神君,来回筛选了好几遍。 天帝陛下得知珞姻怀有身孕的喜讯,高兴的好几个晚上没有睡着,一想到自己要做太爷爷,天帝他老人家就喜难自胜,红光满面,欣慰捧脸。 珞姻上仙端着碗喝药的时候,修明神君站在一旁,细听老仙医的嘱咐。 这位老仙医本是天帝陛下的近身仙医,跟了天帝有几十万年,还是头一次被指派到天宫帝阙之外,给一位仙女保胎。 老仙医深知修明的本形,也知道珞姻怀的乃是龙种,不过对他而言,根除疑难杂症都不是问题,何况保一个本就平安的龙胎。 珞姻上仙的脉相平稳康健,再过七个月,定能生下一个雪白的龙蛋。龙蛋里面,也定能钻出一个活蹦乱跳的小龙崽。 珞姻服药总是极为配合,哪怕再浓再苦也一声不吭,一口全闷。 老仙医对这一点甚是满意,他侧身看着静静喝药的珞姻,双手相握对修明道:“前几日老夫同殿下说过,滋补温养的鱼肉对安胎很有好处,今日看上仙的脉相,平稳滑实,膳食中可以再添一些云山百珍。” “此外,无事时要多在庭院内走动,保持身心畅达,饮食忌油腻辛辣.....” 老仙医一番叮嘱完毕后,和善开口问道:“不知殿下还有没有疑问?” 修明回答:“有什么方法,能减轻她的孕吐?” 老仙医听完,低头一笑,双手拢进宽松袖袍,“慕挽冥后怀上龙种以后,也常常恶心干呕,夙恒冥君问过同样的问题。” “老夫以为,把性平温补的酸果当零食吃,会让上仙好受一些。” “蓬莱仙岛的怜然仙果,东海沧州的酸珊瑚果,凌霄之巅的天枣果,”修明问道:“这几种如何?” 老仙医面露微笑,点头称赞道,“殿下果真见识渊博,方才所说那三种,都极为适宜。” 次日,珞姻上仙看到寝殿的角落里端正摆放了三只紫檀木箱。 她颠颠地跑过去,小脸红扑扑美目亮晶晶,打开盖子一看,却看到了满箱足以酸出眼泪的果子。 珞姻上仙淡定地盖上盖子,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当夜又是几番淋漓尽致的*相欢,黎明初上时,珞姻偎在修明身侧,她明明全身无力,困倦累极,却还强撑着不睡觉。 珞姻浓密纤长的睫毛似一双黑蝶的翼,眼波流转之际,但见一片楚楚动人的澄澈清明,晨曦破晓,她的声音轻的仿若梦呓。 她问:“你是不是要走了?” 素青帐幔被浅风撩出涟漪,宛如静川流水,垂在紫檀玉砌的床榻,珞姻抬头看着修明,他的黑眸深沉似海,几乎能瞧见自己倒影,仿佛这一眼是要望进她心里。 珞姻眼睫低垂,语声清浅:“那天散步的时候,我看到几位星君在重炼法器,我猜是为了奔赴战场除魔。” “墙角的檀木箱里,装满了酸果,我根本吃不掉。你一次准备了这么多,是不是担心你不在的时候......我不够吃?” 他将她揽进怀中,她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胸口,继续说道:“还有那天你批折子的时候,有几本没合上,我不小心看到了。” “东梁云洲的魔乱已经开始,地界处密布上古阵法结界......”珞姻说话的声音更轻,却仍是低软撩动人心,“其他高位神仙,是不是一直在催你动身.....” “还有两天就满三个月了,到时候就不需要你再陪我....”她打了一个哈欠说道。 修明牵过她的手,十指相扣,低声道:“我不会花太长时间,珞珞别怕。” 珞姻轻轻嗯了一声,闭上眼睛渐渐沉入梦乡,在此之前,她语声轻不可闻地对他说:“我等你回来。” 修明殿下听到这句话,目色幽深静然不语,手臂收拢将她抱得更紧。 两日后,初阳温煦,云风和畅。 庭中华棠皎树茂密丛生枝叶葳蕤,珞姻跟在修明身后踏出大殿正门,忽然从背后环抱住他的腰。 她只抱了一瞬,就松了手。 修明反握她的手,俯身吻了她的手背,“广烟神殿的事务我已经派人处理,我不在的时候,别走出华棠神域。” 珞姻点了点头,看到周围忽然闪现出若干只穷奇神兽,外形似虎,头生牛角,宽大的翅膀上长满锐利的巨刺,微张的血盆大口暴露了一嘴尖牙。 珞姻后退了一步,却发现这些神兽极为恭敬地低眉垂首。 修明解释道:“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召唤了一千只穷奇,它们只会听命于你。” 召唤一只神兽都颇为不易,修明竟然召唤了一千只。 珞姻上仙很崇拜地看着他,点头接话道:“确实比我身边的天马和猫咪有用许多。” 翅膀雪白的小天马哒吧嗒吧着马蹄,从拐角跑了过来,湿润的大眼睛闪动着亮光,在看到穷奇的时候非常害怕,直接跑到了珞姻身后。 这段时间以来基本没有获得主人注意的泥巴,叠搭着两只毛绒的小爪子,忧伤趴在门槛边,看着那一千只凶残的穷奇神兽,心中没有恐惧和害怕,只是涌出更多的忧伤。 主人的宠物数量,已经扩大到一千多只了..... 修明捏了捏珞姻的手,“华棠神域只有福禄星君和紫微星君留守,若有事,可以传信鸟给他们。” 珞姻仰起脸看着他,答了一声好,莹白的雪肤在朝阳中泛着清润的玉光。 修明瞳色一深,抬起她的下巴,让人脸红心跳的深吻结束后,他满含意犹未尽地低声道:“乖,等我回来。” 她看着他转身离去,他的身量俊逸高挺,端的是兰芝玉树,华茂春松。 修明神君离开的第一日,珞姻上仙一整天都在逗猫玩。 珞姻仅仅用一小团毛线球,就将泥巴尽兴玩弄了一天。 傍晚时分,滚着毛线球的泥巴抬起毛绒的小脑袋,圆溜溜的大眼睛转了转,奔到珞姻上仙的脚下。 珞姻双手捧脸,目光茫然正在发呆。 泥巴使劲蹭着珞姻的腿,发出这辈子所能达到的最软的猫叫声,在珞姻低头看它的时候,立刻端正做好,将两只带着粉色肉垫的爪子伸给她玩。 珞姻将泥巴抱了起来,肆意揉搓它的前爪,泥巴高昂着猫脑袋,一副自愿献身的慷慨模样。 珞姻上仙左右手各握着一只猫爪,轻叹一声道:“怎么办,才一天不见,就开始想他。” 泥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它软软地喵一声,尽力做出最可爱的模样,希望能以此慰藉主人。 珞姻开怀一笑。 泥巴昂起高贵的头颅,它就知道自己比穷奇神兽有用得多。 珞姻每日都能收到修明的信鸟,她有时红透了脸,有时轻笑出声,有时站在窗口更长时间的发呆。 珞姻上仙的肚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大了起来。 好在初莲神女已经陷入为期一年的彻底沉睡,不然要是让她发现自己女儿的肚子突然大了,恐怕一时还接受不了。 每日仙医轮番诊脉,苦涩浓稠的药渐渐多了起来,珞姻还是和从前一样,哪怕这药再苦再浓,也会一声不吭地默默喝掉。 第48节 修明走后第三个月,珞姻接到了一只艳红色的信鸟。 那信鸟让她去一趟荒无人烟的西郊,蜷在桌上挣扎半刻,竟然吐出来一方沾满血迹的绣帕。 这方绣帕的边缘处,细细刺绣着精巧的牡丹花萼,其上的鲜红血迹,透着浓郁的牡丹花香。 珞姻心里一惊,却看到那只信鸟又是一仰脖子,将芍药仙子脖子上的绿铃铛吐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蠢作者在十二点前撸完了!好开心!放出下集预告君:下章景瑶作大死,残废了 珞姻胎动,被凌泽救了qaq总之就是【腹黑老公出门在外 怀孕少妇路遇前男友】 ☆、第64章 素霓如绝 珞姻上仙目光如冰雪寒彻,幽碧湛青的叶影娑然透窗,覆上染血的绣帕和翠色的铃铛。 信鸟身边忽然炸出几团暴戾的火球,眼看着就要将它焚化成灰。 那信鸟在濒死的一霎,全身微微一瑟,说完最后一句话:“牡丹和芍药都在炎黄霹雳阵里,珞姻上仙若是找其他人同来,霹雳阵和那阵中的仙子,都会被瞬间焚毁。” 咣啷一声,桌上玉瓷杯落地而碎。 珞姻不小心碰翻了一只杯子,如今那明透雅致的玉瓷杯,摔在地上已然四分五裂。 她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放飞两只信鸟,它们朝着华棠神域天星宫的紫微星君和福禄星君,一路加急飞去。 珞姻绝不会一声不吭独自跑去西郊,她需要接应和帮扶,但因广烟神殿的花仙树仙几乎没谁打过架,实在带不出手,她只好找上华棠神域的星君。 艳霞盈落,浓郁的纯白云团聚在了庭院中央,珞姻脚步轻慢地走过去,精巧的绣鞋踏上那云团,手中还攥着嫣红色的牡丹绣帕。 三十六重天荒无人烟的西郊,百里之内不见飞鸟,杂草丛生,怪树嶙峋。 偌大的炎黄霹雳阵中,牡丹仙子和芍药仙子被绑住双手,蒙上双眼,紧紧拴在了高高凸起的阵心石柱上。 牡丹所穿的红纱长裙,芍药所穿的水绿罗裙,都裂了数道口子,露出血淋淋的鞭伤。 西郊的日光,在整个天界是出了名的*狠烈,如今洋洋洒洒照着芍药和牡丹,衬得她们身上的伤口更为显眼。 浅风掠过珞姻滚雪细纱的长裙,她如今虽然怀孕将近六个月,肚子也大了起来,却并不是很显怀。再加上仙医调理得当,她的身上也没有半处浮肿,肤质依旧洁白无瑕,晶莹胜玉,深棕瞳色的美目一如清贵茗茶,含情盈波,明澈动人。 总之,珞姻上仙即便怀了孕,还是和从前一样瑰姿艳逸,漂亮的无可比拟。 飒飒冷风浮动的树丛中,手持银鞭的景瑶天女胸口起伏,死死盯着珞姻的肚子,全然看红了眼睛。 那个贱人....竟然怀孕了..... 殷暗浓重的树影垂下,迎风摇成斑驳连绵的水墨画,景瑶踩在这片树丛的暗影上,脚下忽然狠狠用力,带着透骨的恨意,仿佛要将所有光影生生践踏踩碎一般。 人们嫉妒的总是自己没有的东西,或是别人比自己好的东西,渴求着想要得到,偏生的没有得到,心里默默生出的遗憾,在不知不觉中变了味道。 景瑶折断一根树枝,仍不觉得分毫解气,她几乎要被嫉妒的火焰活活烧死,亟待寻一处地方彻底发泄。 三百年前的景瑶天女,也一度气成如今这样,彼时她的身上像是燃起烈烈不歇的无名邪火,直恨不得一把烧死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才好。 那时凌泽上神来到荣泽云君的府邸提亲,剑眉星目,俊朗无加,宽大的衣袂飘扬,道不尽的风流倜傥。 他话里话外,总离不开了了。 他谈及那个凡人所生的贱种,目光温柔,唇畔带笑。 当年的景瑶想让凌泽属于她,现在的景瑶想让珞姻肚子里的孩子死成渣。 景瑶的身后,站着数位瑶光阁培育多年的暗卫,她扭头看着他们,眼底眸光一闪,温声细语下令道:“只要珞姻踏进阵中,你们就从背后击杀她。” 珞姻上仙在那霹雳阵外站了足足有一刻钟,她比谁都想尽快破阵救人,然这个阵却是处处透着森寒的诡异,让她迟迟动不了手。 珞姻看向阵心上方的红点,拽出鬼火缠绕的赤血鞭,竟是悄无声息地凌空一跃。 她踏着召来的云朵奔向霹雳阵的最上方,手中长鞭粗暴一甩,从上往下猛然劈过来。 天色骤暗,一瞬间火光四射雷破天惊,珞姻的身侧当即弹出仙障,却仍然抵不住炎黄古阵爆发的冲击。 赤血鞭的另一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吸附,甚至将珞姻的手心勒出了血,她分毫不敢松地拽紧鞭柄,还要匀出力来保护阵内的芍药和牡丹。 这样的僵持不过一刻钟,随着轰隆一声巨响,炎黄霹雳阵碎成了灰粉,四散开来,渣滓狼藉。 景瑶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珞姻没有按照景瑶的预想,徒步走进那阵里。 她一旦走进去,就会被炎黄古阵完全压制,再不能动弹半分。 这样一来,景瑶的暗卫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杀了珞姻,甚至能当场毁掉她的七魂六魄。 然而现如今的状况,却是珞姻借着赤血鞭的神器之力,一招毁了构建复杂的炎黄霹雳阵。 霹雳阵一毁,大着肚子的珞姻上仙立刻冲到牡丹和芍药身边,炼狱鬼火一卷而过,轻易烧掉了捆绑她们的绳索。 珞姻扯开蒙在她们眼睛上的布带,因着久被缚眼,才见日光,牡丹和芍药都有一瞬的失明。 待她们看清面前的珞姻上仙之后,眼泪当即流了下来。 牡丹仙子和芍药仙子喉间哽咽,一个字也不说,只一个劲地哭,配上满身鞭伤,着实可怜极了。 珞姻揉了揉她们的脑袋,轻声开口道:“没事了,我接你们回家。” 她的面色有些苍白,只因方才那一跳,让她的肚子隐隐有些疼。 牡丹仙子双目盈满晶莹泪水,她紧紧抱着珞姻的腿,抽抽噎噎痛哭道:“修明神君....修明神君竟然搞大了我们上仙的肚子.....” 芍药仙子哭着回话道:“我们都不知道.....” 听完她们的话,珞姻心中有无数匹脱缰的野马扬蹄跑过。 所以这才是牡丹和芍药嚎啕大哭的原因吗..... 景瑶走出树丛,迎着日光掏出一面巴掌大的镜子,她将那光滑的镜面对准珞姻,用尽全身仙力催发镜中结界。 空旷的荒野西郊,骇人的野兽嘶鸣声霎时响彻天际, 珞姻上仙缓慢地转过头,看见数百只洪荒狼妖口中流涎,目泛绿光,毛皮映辉油光锃亮,飞驰般朝着她跑来,发出凄厉狂躁的狼嚎声。 芍药仙子见状,直接吓晕了过去。 景瑶站在那洪荒狼群中间,格格发笑,像个一将功成的暴君,眼底浮着通红的血丝,势必要凌.虐她看不顺眼的卑贱奴隶。 景瑶的声音,甚至带着大仇已报的快意:“这些狼妖不怕炼狱鬼火,不怕嗜血绿藤,你还有什么本事能用?呵,贱人,你能把东梁云洲的修明神君叫回来吗?” “珞姻....或者说了了.....”景瑶目色淬毒,阴寒笑道:“不管怎么叫,反正你今天,都是要死定了.....” 洪荒狼妖和穷奇神兽,到底哪个更厉害? 珞姻根本来不及考虑这个,她坚定地相信修明送她的东西都是最好的。 珞姻上仙抬手放出玄色咒符,这符咒之强,甚至引得大地震颤三分。 景瑶面上一凛,看到珞姻身后奔腾跃出一千只穷奇,浩浩荡荡若气势震天的万马千军,举蹄处踏出数之不尽的纷繁扬沙。 穷奇神兽和洪荒狼妖的混战极其激烈,嘶咬踩踏声始终不绝,血肉模糊□四溅,但局势却还是倒向了珞姻这一边。 珞姻上仙毫不恋战,她见景瑶被几只穷奇拖住,召来云团就要离开,却不想景瑶的暗卫在半空中拦住她,绕开穷奇的维护,企图联手伏杀。 珞姻的面色更加苍白,她感到肚子里的小东西闹腾得越发剧烈。 为什么华棠神域的星君还不来..... 珞姻上仙反手一扫赤血鞭,却被那些暗卫灵巧避开,飞悬半空的穷奇朝着暗卫猛扑过去,他们竟是亮出了极为珍贵的上古法器,穷奇进攻无门,一时颇为暴躁。 珞姻知道穷奇在空中实力受限,便试图将这些暗卫引去地面。 然这些暗卫受严苛训练多年,配合十分默契,死守攻防毫不松懈,竟是直接切断了珞姻最后的退路。 云团重叠回绕,牡丹仙子跪坐在珞姻脚边,她在昏迷的芍药身上恶狠狠捏了一把,忽然拽着珞姻的裙摆说道:“上仙,放我下地吧,我不想回广烟神殿了。” “现在带着我,只是个累赘,”牡丹低下头,将青紫的手藏进袖口:“上仙,我不想拖累你。” 牡丹仙子每次见珞姻都是新裙子新手帕,着装整齐,妆容精致,而今她弄成这副狼狈样子,简直想立刻钻进一个洞里,再不要出来见掌宫主神。 珞姻上仙闻言,声音平静如水:“你们会被景瑶抓来受苦,都是因为我的缘故,何况我还是广烟神殿的掌宫主神,无论如何都要把你带回去。” 珞姻上仙忽然发动所有穷奇攻击景瑶天女一人。 景瑶这一次备足了各种防守的法器,却仍旧挡不住前赴后继的凶残穷奇,暗卫当然不能看着她受伤,正欲赶下来帮忙,却听到景瑶朝着半空中吼道:“别下地!先杀了她!” 在暗卫失神的一瞬,珞姻放出疾驰信鸟,一路快如绝尘流光,飞向...... 川壁云洲的凌泽上神。 珞姻以为,无论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最能刺激到景瑶让她发疯的,就是凌泽上神。 此外,她并不知道要找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华棠神域的星君还没出现。 肚子里的龙崽子蹦的越发欢实,将龙崽的娘亲磨的几乎站不稳,更别提甩鞭子或者召唤绿藤,她秀挺的鼻梁上布满清汗,美目中充满难耐的泪水。 暗卫看准时机,提刀就要刺过来。 牡丹忽然站起来抱住珞姻,直接用身体挡住了暗卫的攻势。 馥郁的牡丹香气扑面而来,牡丹仙子身量比珞姻略矮一些,因而微微踮起脚,在珞姻耳边轻声说道:“上仙,把牡丹花种好好种下,我还会活过来.....” 珞姻亲眼看着那森寒的剑尖刺过来,朝着牡丹的后背刺过来,她的手一抖,指尖凉透。 然而预想之中的痛却没有到来,玄黑色长衣迎风作响,硬厚的剑身刹那粉碎,流散于风。 凌泽上神站在珞姻身边,抬手用云气拢了一把长剑,低声对她说道:“了了,没事了,我来了。” 这些暗卫..... 本就是凌泽上神亲手栽培的。 楞在地面的景瑶抬头看着云团之上,凌泽那声了了,她听到了。 那声了了,犹如一把乱刀狂绞着她的肺腑五脏。 作者有话要说:好困qaq写不到景瑶残废了,明天接着写,晚安qaq ☆、第65章 星分翼轸 站在地面的景瑶看着珞姻身边的凌泽,只觉得心口闷痛,喉咙涩疼,张嘴哑然发不出声。 难道他想起了三百年前的事? 第49节 景瑶点漆般黑亮的瞳眸一缩,从心底冒出的慌乱渐渐溢了出来,缓缓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惊得她通体发凉,手指微僵。 蛊虫呢,蛊虫在哪里,当年荣泽云后从冥界地母那里花重金买来的蛊虫在哪里? 那蛊虫不是会让凌泽永远忘记心上人? 不是会让凌泽永远疼爱呵护她一人? 怎么可能变成如今这幅局面? 都是因为了了.....都是因为她,她原本就应该死在十八层地狱里,她为什么不死?她为什么还要回来?! “杀了她!”景瑶目中带泪,朝着暗卫大声喊叫:“杀了珞姻!快点杀了她!” 凌泽上神花了五十年的时间栽培这批暗卫,手把手教了他们诸多招式法诀,在这批暗卫手段老练配合完美时,他把他们当做礼物送给了景瑶。 从此,这批暗卫唯一的主人,就是荣泽云海的景瑶天女。 景瑶很看重这份大礼,她平日不轻易使用暗卫,一旦使用,必然见血出人命。 凌泽的本意是想护她安好,但景瑶却将这些暗卫当成最锋利的一把刀。 而今,她执意要用这把刀杀掉珞姻。 即便凌泽上神就挡在这些暗卫的面前,他们也断不会就此放过珞姻上仙,只要景瑶一声令下,他们甚至可以连珞姻带凌泽一起杀。 这就是最纯粹的暗卫,不分黑白,不问缘由,将生死置之度外,对主人俯首帖耳唯命是从。 景瑶生怕这些暗卫听不到她的话,再一次高声喊叫,像是从胸口深处发出的声音:“现在就动手!马上杀了她!” 浮在半空的云团被疾风吹得激烈晃动,本就站不稳的珞姻上仙向后倒去,跌进了凌泽上神宽阔厚实的怀抱里。 方才珞姻的左手被暗卫的剑风所伤,划了几道不深不浅的伤口,滚雪细纱的素白长裙沾了几滴血,沿着淡香色绣线漫开,晕成极是显眼的花样。 她倒在他怀里,道了一声谢后,企图站直身体往前立正,却被凌泽一把揽住,扣得紧紧动弹不得。 凌泽语声低低在她耳边道:“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他满意地看着珞姻原本雪白的小耳朵尖变得嫣红一片,依旧是半透明的莹润肤质,隐约可瞧见嫣然嫩红的纤细血丝。 四名暗卫举起剑锋对准珞姻,快狠准地直面刺过来,却被凌泽单刀劈向,轻易拂袖挡过。 骄阳似火,劲风凛冽,一名手持双刃剑的暗卫停下攻势,对着凌泽上神鞠了一躬,客客气气开口说道:“我等只是奉命行事,不敢不从,恳请上神莫要让我等为难。” 凌泽手提云气凝成的长剑,他甚至没看这些暗卫一眼,侧着脸低缓沉声道:“你们会的东西,都是我亲手教的。” “我并不想为难你们。”凌泽牵过珞姻被划出剑伤的左手,目色愈加深重。 长风猎猎作响,仿若游荡的夜魂在低泣哭诉,凌泽上神的声音平静到没有一丝起伏。 他平静地说:“我想杀了你们。” 十几名暗卫听到凌泽的话,不禁有些紧张,虽没在脸上显露半分,却已经在心里做好了等死的准备。 当年凌泽教他们的,不过是他自己所学的十分之一,而今他们与凌泽的这场对峙,完全称得上是蚍蜉撼树以卵击石。 凌泽与景瑶成婚的三百年来,几乎从来没有发过火。 可现在,却仿佛是一场沉静无声的暴怒。 即便现实如此残酷,暗卫们还是决心拼死一搏,他们以珞姻上仙所在的位置为中心,环绕一圈祭出法诀,云雾浮绕,流剑疾飞,转瞬搭成了残.暴诡谲的十步一杀阵。 “不要伤他!”景瑶抬头高喊,几乎用尽全力:“不许伤到凌泽!” 景瑶不想让凌泽受一点伤,但她现在才说这话,却是有些来不及了。 阵法已经布置稳妥,环抱珞姻的凌泽上神就站在阵中央的阵心处,而那十步一杀阵的阵心,就是不死不破的击杀之点。 然而正如凌泽上神所说,这些暗卫所会的一切阵法妙诀,都是由他亲自教授,又有谁会比凌泽本人更清楚地知道,他们的弱点到底是什么? 凌泽抬手拈了个招风的法诀,宽长的玄黑色衣袖飘漫若云,法诀放出以后,呼啸的狂风在顷刻间冲撞而来,以不可思议的阵势卷成暴.虐的团块。 这些狂风,仿佛凝成了一把沉重尖削的斧头,在十步一杀阵的西南角猛然砍了下去,然后翻转半圈横向一切而过,无比粗暴地直接震伤了大半的暗卫,将他们震的恍如堕入封存千年的冰窖寒窟,骨节僵直,皮肉冻痛,提不起半分气力来继续这场打斗。 凌泽上神的语气,平淡的像是指摘学生愚笨的老师,他看着那些无力反抗的暗卫,带着淡淡嫌弃说道:“这么多年了,也没一点长进。” 这句话,真的很伤人。在场的暗卫们被伤的很深。几名暗卫从半空中跌落,落入洪荒狼妖和穷奇神兽的混战圈内,只须臾功夫,就被撕扯成惨不忍睹的碎片。 在景瑶的眼里,这些暗卫绝不只是暗卫,更代表了凌泽上神对她绵绵不绝的情意。 可现在,这些绵绵不绝的情意都摔碎了。“我才是你的妻子.....”景瑶仰着脸,目色急切地看着凌泽:“凌泽,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我才是你的妻子....我才是和你成婚三百年的妻子....” 凌泽上神无动于衷,他已经解决掉眼前最后一个暗卫。不,不是最后一个,还有一个漏网之鱼。跑去哪里了? 凌泽上神淡定地被这个问题困扰着,看起来特别高贵,特别冷漠,愣是没看景瑶一眼。 景瑶被凌泽的冷漠伤到,泪水狂飙。 凌泽很快想到那名暗卫大概是藏在阵心之下的云层里,蛰伏在云雾之下,打算伺机而动一招制胜。 凌泽不禁觉得这么多年来,独这一个暗卫有了几分长进。 但即便这暗卫再有长进,今日也会死在他的手里。 手中云气凝聚的长剑一伸,瞬时化成几丈长的利矛,在云层上寻了某处位置,尖头向下,一扎到底。 凄厉的惨叫传来,景瑶眼睁睁地看着最后一个暗卫,也被凌泽易如反掌地灭了个干净彻底。 凶猛的穷奇突破两道法器结成的仙障,直奔着景瑶扬蹄跑去,景瑶的脸色粉白,眼神悲绝,期期艾艾地叫唤道:“夫君......” 珞姻的脸色比起景瑶好不了多少,她的腹中一阵抽痛,甚至能感到幼小的龙蛋正在怎样作孽地欢蹦。 凌泽抱她抱得更紧,低声安慰道:“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景瑶仍旧仰着粉白的脸蛋,眼神悲绝地看着凌泽:“你不要你的妻子,却抱着一个坏了野种的女人,凌泽,你到底怎么了?” 景瑶特意将“怀了野种”四个字加了重音,成功将播种的修明神君渲染成了野男人。凌泽眼角扫过景瑶,终于懒散地回答了她的话,却是用的密音传信。 在只有景瑶能听到的密音传信里,凌泽上神那听不出任何心绪起伏的声音,泠泠漠然道:“若是没有你,她现在怀的,就是我的孩子。” 凌泽的话,如同一把锋利森冷的剪刀,从景瑶的耳朵一直剪到胸口,最后狠狠戳在了她的心窝上。 火辣的日光正盛,滚滚炙烤着黄沙地面,仿佛蒸出了薄如蝉翼的缕缕轻烟。 哀鸣,嚎叫,撕扯,啃咬,这场修罗拼杀般狠绝凌厉的恶斗大战中,洪荒狼妖终是抵不住穷奇神兽的猛烈进攻,赤红双眼接连倒下,灵力散尽幻化成沙。 洪荒狼妖也死光了,这意味着现在所有穷奇神兽唯一的目标就是景瑶。 荣泽云海的宝物法器眼看着就抵不住,景瑶慌张失措地升起云团,却被某只穷奇咬住了锦纱荷叶边的裙摆,被另一只穷奇咬住了脚踝,她脚上吃痛,泪如连珠,悬在刚刚离地不及三尺的空中,巴巴望向凌泽上神:“夫君救救我......夫君,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求你了......” 久未出声的牡丹仙子啐了一口,神色冷得仿若冰染,“你不想死,难道我们上仙就想死?我和芍药就想死?” 凌泽揽在珞姻背上的手一顿,终是对着珞姻说:“我们走。” 密实绵厚的云团一去无尘,越来越多的穷奇神兽咬上了景瑶的腿,将她从云朵上活活扯拽下来。 景瑶尖声惊叫而后伏地痛哭,鲜红的血液从她身下蜿蜒流出,染红浸透了成片的粗粝黄沙。 在景瑶疼的几乎没有知觉的时候,她的眼前出现了连风飘荡的浅紫衣袂,隶属于华棠神域的紫微星君站在她面前,一脚踩在了她的脸上,语声寡淡评价道:“果然是个没用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今天第一更,晚上会有第二更qaq我爱你们么么哒 小小白在两三章之内出生,魔乱在四五章之内全面爆发,预告君总结剧情就是【马上就要乱了卧槽这可如何是好】 紫微星君其实不算反派,他只是觉得珞姻上仙拱了他心中的大白菜,捂脸 ☆、第66章 嫽妙增侥 彩霞云霓漫天,青霭流风遍地,夕阳暮色如火如荼,斜斜映出红河重影。 三十六重天华棠神域天星宫内,福禄星君侧身站在窗边,双手负后,目光凝重,低声叹了一口气。 紫微星君坐在福禄星君身后的长椅上,空手展开复杂冗长的星相图,手指按在图中标注红心的地方,俊朗的面颊罩上阴翳的云,“果然,这个劫根本没历成。” “福禄星君。” 福禄星君听到紫微星君叫他,缓慢转过了身体,夕阳的残光倒映着他忧伤的侧影,他的目中充盈着忧伤的泪水,一言不发,只定定看着紫微。 紫微星君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说话的语气非常不善。 “你说计划万无一失,我竟然蠢到相信了你。” “你说珞姻上仙定能历劫成功,我竟然蠢到又相信了你。” “你说小龙蛋定会在今天堪破生死参透大道,日后成为一只顶天立地胸怀广宇的龙崽子,我竟然蠢到一而再再而三地相信了你。” 紫微星君合上星相图,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总结陈词一般低声说道:“无妨,不怪你,都是我。” 紫微星君背对着福禄星君,浅紫长衣的袖摆被云风吹出微波潋滟,落日殷红斜影正浓,他的语声淡淡道:“我好蠢。” 紫微星君掌持天界帝王星上万余年,常年奔走于人界与天界,司管凡间所有君王。 他平日里对自己要求极高,向来自恃又骄傲,何曾亲口承认过自己蠢。 可他现在,不仅承认了自己蠢,还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这只能说明,他着实被气狠了,而且已经气到了神志不清的危险地步。 紫微星君每说一句话,福禄星君的心就往下沉一分,待到紫微星君的话说完,福禄星君的心情早已沉重到不能自拔了。 他悲伤地捧脸,想到自己今天犯下的错误,恨不得一头扎进花盆里,将自己发烫的脸皮完全遮挡起来。 自古以来,三界之内纯血龙族的数目总是超不过十个。 在天冥二界,优胜劣汰强者生存是亘古不变的法则,本形不同的夫妻所生下的孩子,血脉永远追随父母双方血脉更强的那一方。 纯血龙族有着得天独厚的霸道血脉优势,他们无论怎么生,无论和谁生,妻子怀上的都必然是龙蛋。 每一条纯血龙都是天赋异禀,似乎生来便有冲向巅峰的决心。 他们的修炼之快,威压之强,法力之深,全然凌驾法道奥义,俯瞰三界生灵。 然而有得必有失,根据天道伦理,巅峰之上的强者总是少之又少。 所以龙族虽然生来强悍逆天,但他们的天劫磨难却也相应的多如牛毛,全然不可计数。 这样的磨难,甚至打从娘胎就开始了。 怀上龙种的姑娘必然要历经生死之劫,才能触动龙崽那颗稚嫩的小心脏,让小龙崽堪破生死存亡的大道,在出生之前就明白何为迎难而上殊死拼搏。 龙蛋的蛋壳十分坚固,简直堪比天界最刚硬的玉髓金石,小龙崽要想从中爬出来,只能用头上两只幼嫩的龙角一点一点撞开蛋壳。 这会是一个极其痛苦又万分艰难的过程,每一瞬都痛得钻心想要放弃,下一瞬却仍旧拼了命也要坚持下去。 第50节 若是没有在娘胎中那段生死存亡千钧一发的经历,龙崽子也不一定有那个拼劲,非要生生破开蛋壳不可。 毕竟他们还那么小,没有道理非要承受这样的折磨。 这就是珞姻上仙等不来紫微星君和福禄星君的原因。 紫微星君和福禄星君,其实一早就来到了西郊,他们费尽心力在整个西郊遍布了神符,只等着珞姻在景瑶的击杀之下濒临绝境,生死存亡之际再动手救她。 他们也可以将珞姻上仙保护的滴水不漏妥妥当当,可以使劲浑身解术帮助珞姻避开一切劫数。 但这样重重保护之下生出来的龙崽子,不是会憋死在龙蛋里,就是被人砸破龙蛋救出来,让后穷尽一生,都只是一个愧对其尊贵血脉的懦弱怂包。 谁也不想看到这个结果。 紫微星君决心帮助珞姻上仙尽早度过生死之劫。 紫微星君对每一个细节都有着苛求完美的偏执要求,他不辞劳苦,算好了每一个神符的位置,看准了每一名暗卫的攻势,甚至分散神识盯紧每一只洪荒狼妖,将局势完全掌控在手里,一丝不敢懈怠。 福禄星君当然觉得很高兴,他以为珞姻上仙这次定能成功历经生死之劫,上仙所怀的小龙崽也定能顿悟奥义,所以一直满心欢喜炯炯有神。 转折就发生在珞姻上仙放出信鸟的那一瞬。 那信鸟快如风驰电掣的疾速流光,却仍没有紫微星君的手快,紫微星君抬手就要灭掉那只信鸟,却被福禄星君一把拦下。 福禄星君断定这是一只飞向修明神君的信鸟,因而皱眉开口道:“修明殿下从万灵神镜中看珞姻上仙的劫数,只看见西郊和群狼,他现在身在东梁云洲,也定是极其挂心上仙的劫难。” “如今的局势被我们牢牢掌控在手里,计划万无一失,不会出分毫纰漏,”福禄星君感叹道:“就让这只信鸟远远地飞走,把珞姻上仙想说的话带给我们殿下吧。” 却不想这只信鸟竟然带来了凌泽上神。 福禄星君悔的肠子都青了。 凌泽上神不仅搅乱了他们滴水不漏的计划,甚至还抱住了珞姻上仙,他将她搂在怀里,唇角几乎贴上了她的耳朵。 福禄星君吓得脸都白了。 珞姻上仙一行离去之后,默默蹲在地上的福禄星君,甚至能听见紫微星君气到磨牙的声音。 福禄星君双手抱头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凌泽上神把珞姻上仙送回华棠神域之后,迟迟没有离开,就在神君寝殿里,一待便待到了现在。 福禄星君简直想悬梁自尽来谢罪了。 “怎么办....”福禄星君泪光流盼,蹲在窗户边划着圈圈:“我们要不要去寝殿里,把凌泽上神赶走....” 紫微星君看向天星宫横梁,其上悬挂着瞬息变化的星宿乾坤图,唇角上挑,无声浅笑道:“东梁云洲的魔乱已经平定了。” “怎么可能?”福禄星君目光呆滞:“上古妖魔和铰链古阵是多可怕,这魔乱怎么可能只用了三个月就平定?” 紫微星君斜眼看着他,目光淡淡一扫,完全没顾及同僚情谊,十分伤人道:“我本以为你只是蠢而已。” 被伤到的福禄星君眼角滴泪,默默在心里接话道:“现在发现,我不仅蠢,而且没有文化。” 宽大的浅紫衣袖一甩,紫微星君抬步走出高大的门槛:“殿下今晚就会回来,凌泽上神的事,便轮不到我们管了。”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就先这么多吧qaq下集预告【前男友与怀孕少妇叙旧情,丈夫归家面色铁青,以及观摩狐狸精家的紫龙崽如何钻出龙蛋】 所以说紫微星君是个好孩子,踩景瑶的脸只是因为蠢作者就想找一个人踩一踩景瑶的脸,你们不要怪紫微,怪蠢作者!qaq ☆、第67章 瞻彼淇奥 落日余影拂过冰蚕丝织成的云纱幔帐,镀上一层浮动波纹的浅金色碎光。 神君宫殿内,凌泽上神端过仙婢呈来的茶盏,修长如削的手比那玲珑玉杯还好看,他的语声低柔如春夜暖风,却听得人莫名心下恻然。 “了了,”他道:“仙医说牡丹和芍药静养三月便可复原,仙骨与根基都未受影响,不用担心。” 珞姻上仙站在檀木镶玉的窗棂边,似是正在发呆,她没听见凌泽的话,也没有回答他。 凌泽上神放下茶杯走过去,在离她三尺的地方停下脚步,“了了,可还难受?” “好多了。”珞姻上仙回过神,转脸看着他答道:“方才仙医给的药丸起效很快。” 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再开口。 一时间,竟是沉静无声。 珞姻上仙移开目光,凌泽上神抬步朝一旁高立的紫檀书架走过去,傍晚浅风轻曳,融散于雾霭波淼间。 “你还是喜欢看志怪演绎。”凌泽上神说道:“从前你同我说的那些故事,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那个从前是三百年前了吧,”珞姻上仙打了个哈欠,羊脂白玉般莹润的手搭上深色窗阑,“那些故事都是听树和花说的,把耳朵贴上去,它们就会说话。不过它们知道的故事,都是听风说的。” 凌泽上神侧目看她,这一眼仿佛永夜般漫长,玄黑色长衣的衣角悄然浮动,他的语声淡定无波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这样的故事。” 他转过脸,神色静然,似是在对那书架说话一般,“有位家底殷实的乡绅,和他的表妹自小青梅竹马.....” “恩,我记得这个故事。” 珞姻上仙打断道:“这位乡绅后来家道中落,其父命他娶一个富商的女儿为妻,他迫不得已遵从父亲的意思,断了和表妹的联系。” 珞姻背靠窗台,明澈双目清可见底:“后来表妹也嫁了人,但这位乡绅却仍旧记挂着她。十年后,他又在元宵灯节上偶遇他表妹,彼时表妹梳着妇人的发髻,在湖畔放了一盏莲花灯。” 她说这个故事的语调和声音,和三百年前比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这男子挂念他表妹十几年不曾改变,见到这盏莲花灯一时心动,竟然跳下湖游到这盏灯边,*地爬上岸以后,当着他表妹的面打开了莲花灯里夹着的纸条。那纸条上写了他的名字,下面又是两列娟秀的簪花小楷,笔锋婉转地写着日日思君不见君,只愿君心似我心。” “当晚他们两个就*了一把,醒来以后更加不愿分开.....”珞姻上仙轻咳一声,接着说道:“于是男子抛弃家业妻儿,表妹亦然离开丈夫,他们二人终是破镜重圆,携手私奔。” 凌泽上神走到她身边,宽衣广袖荡于浅风甚是飘逸,“种因得因,种果得果。从前错失的因,日后补过的果。” 他沉声平缓问道:“你可有这样觉得?” 窗外的天幕仿佛被霓光晚霞交织成绚紫流金的锦屏,殿前一泓清池澄澄倒映美景,繁茂的华棠皎树迎风轻摇,林影互错。 珞姻上仙的手指敲在那窗台上答道:“可这是个贪嗔痴的业障故事,那表妹早在元宵灯节的前一夜病逝,化成女鬼与表哥再续前缘,最后结局是二人双双下了地狱。” 凌泽目色一怔,他记得当年了了并没有说这个结局。 当年的了了只是说到了二人私奔,然后一派正经地总结道:“他们真的太不把持了,第一次重逢就去了路边小旅店*,读者看到这里一定会害羞的。” 然而现在的珞姻却是补上了结局,而后语气平淡地说道:“错过了就是没有了,哪里还能找的回来。” 她抬眸看他:“天色渐晚了,上神可要早点回去?” 凌泽上神站在她身边,沉默良久后开口:“了了,你在十八层炼狱的三百年.....” 凌泽顿了一瞬,再往后的话,他没有说出来。 他既是没说,珞姻就没接话,十八层炼狱的经历绝非愉快的回想,对着旁人复述一遍,都是一次折磨。 他们两个之间再次陷入相对无言的沉寂。 都已经相顾无言两回了,凌泽上神仍旧没有要走的意思。 凌泽的视线扫过珞姻的肚子,深蓝瞳色的双目沉如不见星月的暗夜,终是低声道:“羌芜树林的那一夜.....” 珞姻上仙忽然出声道:“不要说了。” 她的声音变得极为疏离,带着刻意的冷淡和不近人情:“关于羌芜树林的那一晚,我一个字也不想听。” 凌泽上神很乖巧地默然不再说话,端正挺拔地静静站在她身边。 凌泽和珞姻之间又一次没有话说,整个金碧辉煌的大殿内,静谧一如万物沉睡的深夜。 凌泽上神忽地怅然一笑,他侧过脸看着珞姻说道:“日思夜想能与你独处,真等到这一日却是无语凝噎。” “木已成舟,覆水难收,”他抬手似是想揽上她的肩,却在快要触及的那一瞬,轻缓放了下来,“我只盼着你能过得好。” 珞姻上仙很郑重地恩了一声,她刚想开口回话,却看到眼前浮光掠影一晃而过,依稀能看到挺拔傲岸的俊逸身形。 她惊呆了一瞬,而后结结巴巴道:“铁铁铁....” 初生的明月光华透窗落地,珞姻上仙还没有将“栓”这个字说出来—— 修明神君已经极快地闪到她身边。 他的神色冷俊,白衣胜雪若流云清浅,墨玉般美好的双目含着彻然的凉意,颇具占有性地一把将珞姻上仙揽进怀里。 凌泽上神后退了一步,神色淡然,双手背后,率先开口道:“今日她身处险境,左手受伤,我把她送了回来。” 他接着补充道:“广烟神殿的牡丹和芍药也在。” 凌泽上神这样的话,竟是有摘清关系,不让修明神君多想的意思。 修明殿下顺着凌泽的话接道:“有劳今日相助。” 滔天的醋海仍在澎湃翻涌,修明的语调却和平日里没什么不同,低沉微哑道:“听闻川壁云洲的上古结界破损之后,川壁云君没挑到满意的天斐石修补结界。” 凌泽上神闻言眉头一皱。 只因川壁云洲的上古结界破损,乃是一件极其隐晦私密的事情,川壁云君动用了所有力量封杀这个消息,甚至连川壁云洲的高位家臣都不知道此事。 至于川壁云君挑选天斐石,就是一件更为幽密的事。 若想修复这个破损的结界,必须依靠天斐石不可,然而质地清明的天斐石却是可遇不可求,凌泽上神的父亲川壁云君,几乎为此事伤透了脑筋。 凌泽并不知道修明在此时提这件事,是什么意思。 凭空乍现雕琢精美的方木盒,赫然打开后,竟是罗列了十几块珍奇昂贵的碧绿色天斐石,质地澄澈到几近透明。 修明殿下说:“这是我的谢礼。” 然而凌泽上神似乎没有收下的意思。 悬在半空的木盒闭上盖子之后,修明神君接着说道:“这盒子有几分重,为了不让上神受累,我会差人送去川壁云君的府邸。” 凌泽上神没再同修明神君寒暄几句,他默了一会就告辞了。 当夜晚风微凉,珞姻上仙在修明神君的怀里使劲地蹭着,她的声音带着几分低软的委屈,然更多的,却还是无以言表的雀跃欢欣:“你终于回来了.....” 珞姻上仙双手勾上了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在他的俊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东梁云洲安定了吗?”珞姻看着修明问道。 “放心,已经安定。” “我就知道你最厉害。”她双颊飞红道:“我好想你。” 然后又问道:“铁栓快说你有没有想我。” “时常有。”修明神君轻捏她嫩嫩的小脸,低头吻上红艳的香唇,手向下抚摸到她的肚子:“确实大了很多。” 第51节 珞姻漂亮的美目晶亮亮地看着他,声音中带着无与伦比的骄傲:“他会动了!就在今天!” 初为人母的珞姻上仙显然是非常开心和兴奋的,她拉着修明的手欢实地轻晃,“他一定特别活泼健康。” 修明殿下目色深重,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珞姻上仙扶着他站直了身体,晶莹点点的眸光含着几分担忧:“我问了仙医,他们说龙蛋生下来还会自己变大一点,最后我们的龙宝宝要自己撞破龙蛋。” “可我记得在哪本书上看过,龙蛋的蛋壳特别坚硬,”珞姻问道:“小白会不会钻不出来?” 修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转移话题道:“慕挽冥后的龙蛋生下来已有七八日了,似乎明天那紫龙崽就要钻出来。” 这个消息委实吸引了珞姻上仙全部的注意力,她颠儿颠儿的问道:“我们可以去看看吗?” “好。”他答道。 修明这么一打岔,珞姻果然忘记问那个龙崽到底能不没钻出龙蛋的问题。 第二日清晨,三十六重天壮丽雄伟的天宫帝阙,冥君行宫的某一间主殿内,珞姻上仙炯炯有神地盯着不远处那枚圆溜溜的紫龙蛋。 夙恒冥君,慕挽冥后,修明神君,珞姻上仙,他们四位皆是站在墙角,默不作声。 由于天界仙气灵韵温补,怀孕的慕挽冥后似乎一直没有返回冥界养胎,珞姻上仙此时见慕挽,还是一如既往的杨柳纤腰,倾城容貌。 只是...... 这只九尾狐狸精的胸......好像又大了一点...... 此外,慕挽冥后的脸色似乎没有往日红润。 珞姻上仙没有多想,她只当是怀孕辛苦。 在场四位的目光都紧紧贴在紫色龙蛋上,尤其是慕挽冥后,水汪汪的明澈美目眨也不眨,只这样定定看着她生下来的小龙蛋,抓紧了夙恒冥君的手。 夙恒冥君总是分外怜爱他的狐狸精宝贝,因而双手搂过这只宝贝说道:“不会有事。” 狐狸精似乎有些害怕。 珞姻不知道狐狸精在害怕什么,她一扭头,突然看到那龙蛋动了一下。 再然后,龙蛋剧烈地晃动一下。 “他他他要出来了!”珞姻上仙拽紧修明的袖子,神情分外激动,就好像要从龙蛋里爬出来的是她一样。 慕挽抬步就想往前走,却被夙恒冥君牢牢抱住,他沉声安抚狐狸精:“别帮他,他必须自己出来。” 从这时开始,光滑的紫色龙蛋一连波地急剧颤动,简直在殿中的地板滚了个遍,还常常能听到猛烈撞击的声音,一下比一下充满拼劲。 中途珞姻上仙困得受不了,甚至在修明的陪同下去隔壁睡了一觉。 等到珞姻上仙睡饱了,兴致勃勃地打算回来看表侄子的时候,却见到那龙蛋还在满地打滚。 竟然还没有钻出来。 这是有多艰难。 狐狸精靠在她夫君怀里,水润美目似是烟波朦胧,看的人心生一阵出离言辞的怜爱之情。 十日后,龙蛋终于有了裂痕。 珞姻上仙从华棠神域飞奔而来,依旧是漫长的等待,终于,有一只紫色的小龙角从缝隙里伸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小小紫率先出来卖萌,小小白和他娘渡劫,下下章小小白就出来了qaq求分分求评论qaq ☆、第68章 徵音法华 光是一只漂亮的紫色小龙角,已经让珞姻上仙觉得龙崽子果真可爱到不行,她简直迫不及待想看到整只龙崽的模样。 紫色龙蛋的蛋壳裂缝变得更大了一些,贴地的龙蛋又滚了好几圈,好不容易才伸出来两只小龙角。 小紫龙崽还在龙蛋里奋力挣扎,看得出来他非常拼命,一个劲地往前撞,非常想爬出龙蛋,而且特别坚定。 圆滚滚的龙蛋不知道转了多少圈以后,珞姻上仙听见乍然一声响,仿佛昆山玉碎,破冰敲晶般清脆。 这是龙蛋碎裂的声音。 慕挽冥后又一次想走去那龙蛋边,却又一次被夙恒冥君拦腰抱住。 殿中央紫色龙蛋的碎壳里,爬出来一个漂亮到无法用言辞形容的小男孩,浅紫瞳色的小凤目像极了他的父亲,头上顶着两只嫩嫩的紫色小龙角,任谁看到都想抱一抱。 但是这只历经千辛万苦终于爬出龙蛋的小紫龙崽,眼中似乎闪着亮亮的星星,昂着头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圈,然后自己踩到自己的小脚丫,不幸倒在了地上。 珞姻上仙听到小龙角砸地的声音。 可怜的小紫龙崽子,完全被滚来滚去的龙蛋转晕了,哪里还能站得稳。 见到这个情景,慕挽冥后特别心疼,白若脂玉的脸颊微粉,低头试图掰开夙恒搂在她腰上的手。 但是狐狸精的手劲又怎么可能掰得过冥君殿下。 狐狸精很快就发现她一点也掰不动夙恒的手,完全没可能走过去抱起那只被虐到站不起来的小宝贝,只能远远望着那个小崽子。 “乖,别管他。”夙恒冥君俯身在慕挽耳边说道:“让他自己站起来。” 从现在就能看出来,夙恒定然是一位下得了手的严父。 珞姻上仙见那龙崽子的双眸还是闪着星星,依旧不能站起来,抬头问修明神君:“你当年从龙蛋里爬出来,也是这般辛苦吗?” 修明揽过她的肩,低声答道:“几万年前的事,记不清了。不过从龙蛋里出来的一瞬,似乎又脚滑掉进了水池。” 当年昆仑之巅的老神尊,经过一番苦思冥想,将白龙蛋放在了凝聚日月精华的庭院里,却不记得要时常来查看一下。 当年那只小白龙艰难爬出龙蛋时,并不知道龙蛋滚到了水池边,周围也没有一个人在场提醒他。 刚见到花花世界的小白龙崽尚未从头晕目眩中恢复过来,就跌进了冰凉冰凉的池水里,即便天生擅长泅水,还是费尽力气才爬了上来。 夜观天象的老神尊惊讶发现小白龙已经出生了,紧赶慢赶跑去那庭院,果然逮住了活生生却又*的小白龙。 珞姻上仙听了修明神君的话,立刻充满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就在这个时候,那只躺了许久的小紫龙崽又打了几个滚,虽然小短腿还不是很利索,但仍旧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小紫龙的眼中是一片稚嫩的茫然,却在看到慕挽以后骤然定住,晃晃地跑过来,却是再一次自己踩到了自己的小脚丫,当场跌倒在了慕挽的脚下。 珞姻上仙再一次听到小龙角砸地的脆然声音。 她不由觉得纯血龙族,大抵是生来就很坚强。 看看她的表侄子,这是被虐了多少次,他才多大一点点,被虐到了现在,竟然连哭都不哭一声。 许是见点点大的儿子确实有点可怜,夙恒冥君终于松开了手。 慕挽立刻蹲下来抱住了龙崽子,清澈美目水汪汪一片,声音有些轻颤道:“娘亲在这里....” 那只龙崽在慕挽怀里扭了扭,越发往慕挽身上蹭,浅紫瞳色的小凤目闪闪亮亮,看起来很欢实的样子。 珞姻上仙禁不住开口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还没有想好名字,”慕挽回答:“先叫他小紫好了。” “他看起来这么小,龙角和眼睛又都是紫色的,叫他小紫再贴切简洁不过,挽挽起的名字果然是极好的。”珞姻上仙美目带笑答话道。 慕挽听完耳根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等到小紫满一百岁入了族谱,就不会再用这个名字了。” 珞姻上仙觉得果然英雄所见略同。 她家小白也要这样,满一百岁以后肯定得换上大名,只有铁锤这样上档次又有气势的名字,才配得上她生出来的龙宝宝。 当晚珞姻上仙返回华棠神域以后,又觉得肚子里的小白龙崽欢蹦了几下,她一手扶着修明,面色微白喟叹道:“你的种怎么会这么闹人.....” 修明搂着她的腰回答:“等小白出来,我会好好教训他几顿。” 薄如鲛绡的月光溶溶撒在地上,苏青色垂幔床帐内,珞姻轻轻靠在修明身上:“有一个问题,我不大能想的明白。” 她黑润浓密的长发滑过他的手背,触感如抚摸一匹上好的冰纱丝绸。 “小紫龙已经平平安安走出龙蛋了,我们的小白龙也快要出生了,为什么龙宝宝这么容易出来,三界内的纯血龙族却还是那么少?” 珞姻上仙眸光点点浮动,有些担忧地问道:“是不是因为不容易养大?即便能爬出龙蛋,却难以活到成年?” “不是这个原因。”修明神君答道。 他低叹一声,手抚上她的面颊,靠过去吻了她。 “珞珞,并不是怀上龙蛋就能生下来,也不是生下来就会爬出龙宝宝。” 珞姻上仙听了这话以后,只静静望着他:“你的意思是,我现在怀着的小白龙宝宝不一定会从龙蛋里爬出来是吗?” 修明神君沉默片刻,终是开口道:“怀上龙种以后,必须经过生死之劫才能让小龙彻悟,日后生出来,龙宝宝才有恒心钻破龙蛋。” “生死之劫?”珞姻上仙怔怔然问道。 “我在去东梁云洲之前,曾用镜子试探过你的劫数,我看到了西郊和狼群,”修明目色深重,语气淡然:“所以送了你穷奇,它们是狼妖的克星。” 珞姻上仙拽紧他的袖口问道:“所以你原本想让我在那一次命悬一线,然后渡过生死之劫?” 她恍然明白为何那日紫微星君和福禄星君没来帮她。 修明翻身侧躺在她身边,他搂着她的身子沉声答话道:“不,珞珞,我只想顺其自然。” “你渡过这劫也好,不渡也罢。” 他说:“最好是不渡。说到底,我并不舍得让你受这样的罪。” 珞姻上仙打了个哈欠,她有些困倦地偎在修明身边:“可是如果我不吃这个苦,小白会憋死在龙蛋里吧.....” 修明神君的声音,淡漠如静湖寒水,仿佛在说一件寻常普通的事情。 修明殿下说:“我可以帮他砸破龙蛋。” 为了不让珞珞吃苦,修明甚至愿意要一个废柴儿子。 珞姻上仙知道这龙蛋必须是要让龙宝宝自己钻出来的,至于为什么必须,旁人代劳又有什么后果,她却是一概不清楚。 可是即便不清楚,珞姻却已经铁了心要历一场生死之劫。 在十八层炼狱里待了三百年,她最不怕的就是痛。 如今,她却只是扑进修明怀里说:“那你以后可不要嫌弃他连龙蛋蛋壳都钻不破。” “他是我们的孩子,”修明在她耳畔低声道:“喜欢还来不及,如何会嫌弃。” 第52节 珞姻上仙闻言心中一动,随后觉得耳尖温热酥.麻,因为她的小耳朵尖被修明含在了嘴里,珞姻难耐地嘤.咛一声,侧过身眯着一双美目道:“今晚不要....” 修明手下动作越发放肆地为所欲为,偏偏声音还低沉温润,简直让听者无法抵御抗拒:“乖宝贝,给我。” 次日天高气爽,修明神君去了华棠神域的正殿以后,珞姻上仙拢起云团就直奔天界凌霄之巅。 天界凌霄之巅,常年疾风劲荡冰寒刺骨,积雪皑皑入目连片为白,东有峭壁万丈,只看上一眼,都能让人惊惧不已。 珞姻上仙打算去那里渡劫。 珞姻不想自己的孩子日后埋怨她。 一个母亲总是能为她的孩子做许许多多的事情,对于此时此刻的珞姻上仙来说,即便生死徘徊的苦痛都算不上什么。 她只是想让肚子里的龙宝宝,有一个符合其血脉地位的出生方式,她希望这个孩子能依靠自己的力量爬出龙蛋,而不是被人从中拽出来。 这世上有很多路,都应该自己走,哪怕再苦再累。 作者有话要说:蠢作者新买的手机被偷了qaq心痛到无法呼吸,都不知道是在公交车上还是地铁上丢掉的qaq膝盖和肾都好痛,回来以后端着碗吃柿子吃着吃着就哭了qaq不说了,想去天台上冷静一下tat冷静前还是打滚求分分求评论,嘤嘤嘤嘤嘤嘤 ☆、第69章 瑰木榑徊 浓郁纯净的仙气徘徊旋绕,轻软的鹅毛大雪簌簌飞落,白沧沧地洒在凌霄之巅的苍云池中,疾风刮过,一池冰晶激荡,溢出铺天席地的刺骨寒气。 三十六重天的凌霄之巅,从古至今都是出了名的苦寒之地。 历经生死之劫是一件非同一般的大事,珞姻上仙之所以挑选凌霄之巅这个地方,只是因为凌霄之巅孕育了她的母亲初莲神女。 初莲神女和思尔神女,乃是天界凌霄之巅苍云池中的并蒂莲花所化。 这个地方对于其他神仙来说,也许冷得如同存封数十万年的冰窖,但对珞姻上仙而言,却是带着一种莫名的慰藉。 虽然这里的确很冷,凛冽的风吸入鼻间都是冰的,珞姻握着赤血鞭的手也有些僵硬,可她还是觉得,在这里游走生死边缘,并不会真的出事到无可挽回。 珞姻挥袖放出三只白羽信鸟,侧过脸对它们说道:“让修明一个时辰后来凌霄之巅接我。” 三只信鸟扑扑翅膀,快如魅影地飞去。 珞姻上仙双手交握,玄色咒符乍然祭出。 一时天光晦沉,风雪愈盛。 满含兽.性的嘶吼声起,锋锐的利爪踏雪飞尘,广阔的凌霄之巅瞬间遍布穷奇神兽。 悠悠飞雪飘落在浅红妃色的云锦长裙上,茫茫天地间似是只剩下她一人。 珞姻看着这群穷奇,竟是浅声下令道:“攻击我,把我赶到悬崖边。” 兽吼声轰然震天,踏雪声雷然动地,交杂相错滚滚不绝,直裂长空。 苍云池中清可见底的冰水颠簸摇荡,百只穷奇带着烈烈杀气狂奔而来。 珞姻上仙默然抬头,远看白皑皑的雪地和阴沉沉的天宇,仿佛灵犀相连般接在了一起。 朝日如炬,天地如洗。 她没有召唤一星半点的地狱鬼火,只把赤血鞭当成了一条普通的长鞭,横抽直扑而来的众多穷奇。 那鞭子很没道德地抽在穷奇神兽的四爪上,害的许多只穷奇就此重重摔倒,在雪地里打了好几个滚,还被落井下石的同伴们踩了好几脚。 有几只心理比较脆弱的穷奇,就这么直挺挺地趴在寒冷的雪地里,委委屈屈地呜咽几声,两只前爪搭在头上蒙住自己的双眼,假装自己什么也看不见,说什么也不再起来。 于是冲到前面来的穷奇神兽,都是货真价实的暴虐成性,哪怕那根带着倒刺的粗硬长鞭狠狠抽打在它们身上,仍旧无法阻止它们猛烈狂奔的脚步。 风声呼啸若狂,数十只穷奇奔到了珞姻面前。 珞姻一脚踩在坚硬的雪石上,旋身而起扬鞭甩下,浅红妃色的长裙袖袂飘拂,长发被疾风吹得散乱飞舞。 不远处,覆盖着皑皑积雪的山石之后,凌驾九霄的神君殿下侧立于岩石边,宽大的衣袂连风激扬,于是那被晨光倒映出的颀长斜影,也跟着落在莹莹白雪上泠泠飘荡。 珞姻放出信鸟传话,让他一个时辰以后来凌霄之巅接她,但早在信鸟带话之前,修明神君就已经来到了这里。 华棠神域的暗卫禀报他,珞姻上仙拢了个厚实的云团,飞去了凌霄之巅。 他那时便猜到她要干什么。 若想修炼到法力武学的无上巅峰,除了天资过人和持之以恒外,还需要容括万物淡泊如水的心境。 修明神君在端肃心境这一点上,向来做的很好。 他也因此才能一步步爬到法力武学的顶端,成为三十六重天受人敬仰的神尊,俯瞰三界之内的一众妖魔鬼怪,仙灵神佛。 不过在遇到了了之后,神君殿下淡泊如水的心境常常被搅乱。 比如现在。 修明不知道要怎么宠爱才好的心肝宝贝,此刻就在覆雪山石所挡的另一边,身陷前赴后继的穷奇神兽所组成的围攻圈。 交战的声响愈演愈烈。 即便中止这场争斗对修明而言只是举手之劳,他也不能这样做,不仅不能,还得袖手旁观等着珞姻身负重伤。 于是修明神君觉得,有一只龙崽子已经足够了。 无论珞珞肚子里怀着的这一胎是男是女,他都不想再要孩子。 天界的灵丹妙药诸多,温补不伤身的避.孕之药也不在少数。 漫天大雪还在纷纷扬扬地落下,珞姻上仙渐渐感到有些力不从心,她后退几步,离那悬崖越来越近。 就在此时,某只穷奇神兽突然凌空一跳,锋利的爪子朝着珞姻上仙猛然一挠,快准狠地伤到了她的右手手臂,溅出一片刺目的鲜血。 温热的血洒在反着白光的雪地上,仿佛一瞬间绽露朵朵妖冶艳极的红花。 珞姻上仙手臂刺痛,她本就有些体力不支,如今更是到了腿脚酸软视物不清的地步,茫茫飞雪中看什么都不清楚,看什么都像是一望无际的白色。 她脚下一滑,即便反撑着鞭柄站了起来,还是崴伤了左脚。 几十只穷奇看准机会,齐头并进猛冲而来。 珞姻上仙一瘸一拐地后退,脚下积雪厚实而松软,踩上去发出吱哑的细声,却完全湮没在了穷奇的嘶吼声里。 在两只穷奇吭哧着鼻息低下头,顶着弯曲的牛角朝她撞过来的时候,珞姻侧身闪躲。 然她的脚下却是陡然一空,再无方寸退路。 凌霄之巅的天堑悬崖边,珞姻上仙跌进了浩瀚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珞姻几乎是贴着悬崖的嶙峋壁石掉下来,于是那些常年浸淫风雪的壁石和坚冰,毫无意外地穿透浅红妃色的云锦布料,割伤了她细嫩的美背。 她疼的呛出了眼泪,却终究没吱一声。 珞姻上仙左手持鞭,向上一卷勾住了某块外凸的冰岩,夹着流霜白雪的疾风阵阵刮过,冷的仿佛要刺进人的心里,她使尽浑身力气才能悬空吊在这里,而不是继续往下漫无休止地坠落。 她低头向下看,万丈深渊狰狞突兀地纷呈毕现,竟是没有半点云雾遮挡。 天堑悬崖之所以有名,就是因为在这悬崖下,哪怕是大罗神仙也聚不了一丝一毫的云团。 霜雪冻寒,冷风刺骨。 她的后背,手臂,脚踝,都越发疼起来。 而后,又疼的有些僵硬和麻木。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境况,因着冰岩表面光滑无比,珞姻挂在上面的赤血鞭,慢慢有几分缠不住的迹象。 她在渐渐往下滑。 一点,一点,似乎只是在缓慢地下移,却随时有可能不受控制的骤然坠落。 “娘亲......” 软软糯糯的声音,仿佛是从心底传来。 珞姻上仙愣了一瞬,又听到那稚嫩的声音叫道:“娘亲......” 珞姻上仙有些不敢确定,她不大相信那只还在龙蛋里的小龙崽已经领悟到了密音传信,却还是试探般轻声问道:“小白?” “小白好疼.....” 小白龙崽自然会好疼。 珞姻上仙受了多少皮肉之痛,在她肚子里的龙崽子也会跟着一起痛。 平日里小龙蛋自己闹腾的时候,珞姻上仙也很难受,但那个时候,小白龙崽却断没有体会到这种血脉牵连的痛。 珞姻上仙抬头看着那渐渐缠不住的赤血鞭,觉得身上的伤口都被冻得有些抽疼,她轻声开口道:“小白,再疼也要忍下去。” 血滴从她背后的伤口渗出来,冷风凝结之后,如同切肤的冰晶般割痛她。 她有一瞬觉得自己只是在做一场寒冷彻骨的梦,因而周遭的一切都模糊的像是梦中的幻影。 可下一瞬,铺天盖地的痛感袭来,又把眼前迷蒙的幻影撕裂,将她扯回依旧残酷的现实中。 珞姻上仙的左手已经完全麻木,她快要握不住那条赤血鞭。 她终于体会到,书中所言的生死之劫的感觉。 若虚若实若飞尘,似梦似真似浮生。 珞姻上仙还没松开手,赤血鞭也没从那块冰岩上滑下来,倒是那块冰岩自己撑不住,卡蹦一声,轰然断裂。 纷纷扰扰的碎冰砸下来,有几块甚至擦过珞姻的伤口,她身上划破的地方太多,因而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疼。 长裙迎风翩跹,她直直坠下。 白光极快地一闪而过,珞姻上仙在向下落的那一瞬,被稳稳当当地接住了。 修明神君在天堑悬崖下也不能聚拢云团,可他除了聚云之外,还是御风而行的一把好手。 珞姻双手勾上他的脖子,轻缓开口道:“不用你帮忙砸龙蛋了。” 华棠神域的众位仙医头一次觉得事态严重。 他们被急召到神君寝殿里,惊讶发现珞姻上仙委实伤的不轻。 不过起死回生尚有可能,珞姻上仙如今这样,虽然让仙医颇为烦神,却还是没有太大问题。 最令他们吃惊的是,胎像非常平稳。 三个月后,小龙蛋很是顺利地生了下来。 虽然珞姻上仙又一次流了很多血。 第53节 仙界没有坐月子这个说法,珞姻上仙生完龙蛋的第三天,就活蹦乱跳地下床了。 又是几天过去,暖日如画,花枝间泻落的明光,洋洋洒洒拂在地上,修明神君揽着他的宝贝珞珞,在华棠神域巧夺天工的繁茂花园里散步。 雪白的小龙蛋从昨日开始,有了摇晃的趋势,珞姻上仙想待在龙蛋边等她的龙宝宝爬出来,却被修明殿下横抱着走出了殿门。 修明殿下说:“至少要十日才能爬出来,没什么好等的。” 珞姻上仙推了他一把,“就算要等一百天,我也想在旁边看着。” 花影交错的藤蔓边,修明神君俯身亲了她的小脸,两根手指挑起她的下巴,粗糙的指腹磨着她细嫩的皮肤,带来酥.麻软骨的触感。 他在她耳边低声问道:“这几日身上可有不适?” 珞姻上仙忽然涨红了脸。 她猛地扑进他怀里,憋了许久方才答话道:“胸......特别涨。” 作者有话要说:qaq起床起迟了 ☆、第70章 澹偃为曙 珞姻把整张脸埋进了修明怀里,手指攥着他的衣襟,十分窘迫却又鼓起勇气开口问道:“小白从龙蛋里出来以后,要不要.....要不要.....” 珞姻上仙实在说不出来了。 修明神君引诱般地低声道:“你不说,我如何回答。” 怀中美人闻言,支吾片刻改口问道:“小白从龙蛋里出来以后,要吃什么东西?” 修明殿下搂在珞姻腰上的手上移,停在她觉得特别涨的地方揉了揉,然后依旧平淡如常的低声道:“千年灵果,万年醴泉,飞禽珍兽。” 珞姻上仙低下头红着脸说:“那我为什么还会觉得涨....” “无妨,为夫给你按揉穴位。” 珞姻上仙震惊问道:“你还有这个本事?” 当夜薄云蔽月,衣衫不整的珞姻上仙在床上打了一个滚,麻利地从床角滚到了修明神君旁边,她抱着枕头,眼中充满崇拜地看着他说:“果然不难受了。” 坐在床沿的修明身披外衣,半敞着衣领,闻言伸手抬起珞姻的下巴,在她粉嫩细润的脸上一吻,全然好丈夫做派的回答道:“明日继续。” 珞姻原本只是跪坐在修明身侧,在他即将站起来的时候,她甩开枕头朝他扑过去,企图把修明压倒在床。 珞姻上仙觉得她的方向选的很准。 可是事实却是这样,她扑过去以后,连他的衣角都没沾到。 若是仅仅如此也就罢了,偏偏反应快到不像话的神君殿下,还反过来将她压在身下。 技不如人的珞姻上仙闷心地趴在榻上,听到修明神君三分笑意七分玩味的问话:“又调皮?嗯?” 珞姻听到修明的话以后,水嫩的脸颊微红,指甲轻轻挠着身下的绫罗软垫:“你这样赶着走,是不是收到了急召?” “南覃云山有魔征出现,”修明答道:“我去一趟天帝书房,很快回来。” 修明离开以后,珞姻穿好衣服就去了偏殿,一百来个暗卫和一千多只神兽潜伏在暗夜中,誓死保卫着偏殿内的小东西。 那个小东西,还在雪白的小龙蛋中奋力地挣扎着。 珞姻上仙推开红漆檀木的高门,穿过结界以后,便听到龙蛋四处滚动的声音。 逶迤拖地的云纱裙摆划过光亮的檀木地板,窸窸窣窣的声音轻微且细碎,珞姻没走几步就发现那小龙蛋,根本是在跟着她的脚步滚。 她往左走,雪白的小龙蛋就往左滚,她往右走,雪白的小龙蛋就往右滚。 这是什么情况,珞姻觉得很难理解,她忍不住对小龙蛋里的小龙崽说道:“小白,你要专心钻破龙蛋才是,这么滚来滚去是做什么?” 娘亲的话已经有点严肃了,小龙蛋委屈地向前拱了拱。 怎么还不好好钻龙蛋? 方才滚来滚去,现在拱来拱去,完全没有她的表侄子那种撞破蛋壳的野蛮和干劲。 珞姻上仙禁不住有些担忧,难道是她历劫历的还不够狠..... 珞姻传信问过慕挽冥后,那只仿佛风吹就倒的漂亮狐狸精,为了历劫却是做的更绝,竟然把自己锁在了绝杀阵里。 想到慕挽几乎是九死一生才历了劫数,珞姻的心里更加忧虑,她觉得同慕挽的绝杀阵比起来,凌霄之巅那场苦痛根本算不了什么。 虽然宫道星图上,已经有了小白的位置。 只有在蛋中就受过生死劫难的小龙,才能在天空中有一颗属于自己的星星。 珞姻上仙不由想到,反正小白的父亲修明神君,本就是专门管那些星星的,所以小白到底有没有星星,很有可能...... 是说不定的。 她更加怀疑自己对自己不够狠,会导致小白破壳失败。 珞姻上仙忽视了一点,她是在十八层炼狱里混了三百年的神仙,对痛觉的感触早已不甚敏锐,所以哪怕那日冰晶割肤,伤寒彻骨,她也觉得自己完全能扛得住。 却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已是撑到了极限。 那么既然这样,为什么小白还是不专心撞破龙蛋蛋壳..... 其实在珞姻来这里之前,小白一直在很努力地砸蛋壳。不过在她来了以后,小白就不砸了。 珞姻上仙少考虑的,就是龙崽子们的性格差异。 此刻的珞姻,还不知道她家的小龙崽,性格中包含着一种名叫“只要娘亲在就只想撒娇不想干别的事”的特质。 小白龙崽虽然还在蛋壳里,却非常想让娘亲抱一抱。 可惜小白龙崽子的娘亲,已经深深陷入了“都怪我对自己不够狠”的愧疚中。 珞姻上仙的手指有些轻颤,她弯下腰,对着那枚圆溜溜白滚滚的小龙蛋说道:“你的表哥小紫比你稍大一些,已经爬出龙蛋了。” 珞姻伸手摸了摸雪白龙蛋的蛋壳,其实有点不敢相信这个东西是她生出来的。 “娘亲不求你和小紫一样厉害,”珞姻的声音极为轻柔和缓,一如所有爱护子女的母亲:“只要你日后过得健康开心就好。” 小白龙崽上一瞬还沉浸在被娘亲抚摸蛋壳的喜悦中,下一刻心中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哗啦啦地碎掉了。 小紫比你稍大一些...... 小紫已经爬出龙蛋了...... 娘亲不求你和小紫一样厉害..... 坚硬龙蛋中的龙崽子泪眼汪汪,委屈的不得了的低着头,嫩嫩的小龙角紧紧抵着硬硬的蛋壳。 娘亲嫌弃我...... 娘亲比较喜欢厉害的小紫...... 小白龙崽万念俱灰地想着。 这种悲伤又立刻化成了熊熊火焰,坚定的燃烧起来,让幼小的白龙宝宝一鼓作气,非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冲破龙蛋不可。 珞姻上仙惊讶地发现那龙蛋忽然只朝着一个方向滚去,内里传来小龙角不要命地撞蛋壳的声音,而且越撞越狠,越撞越凶猛,越撞越来劲。 珞姻掏出手绢来擦了擦额际的汗珠。 像修明那样几万岁的白龙,猜不到他的心思也就罢了。可为什么像小白这样才点点大的龙崽子,心思也会如此难以捉摸。 但不管怎样,只要小白愿意靠自己爬出龙蛋就是好事。 珞姻上仙静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她的龙宝宝毫不懈怠的撞着蛋壳。 小白一度觉得特别疼,仿佛小龙角就快要折断了,却还是硬着头皮迎难而上。 凌霄之巅的经历仍是让小白龙崽心有余悸,就好像疼的时候不努力拼下去,自己就要掉到万丈深渊里。 龙崽子的耳朵里还充斥着她娘亲的话..... 小白,再疼也要忍下去。 清晨第一缕曙光照耀进来,透过窗扉漏了一地明辉,殿内地板的中轴线处,圆滚滚的白色龙蛋上,裂了一条不明显的缝隙。 已经端坐了整整一个晚上的珞姻上仙,在看到那条缝隙的时候激动到站了起来,却仍旧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日上三竿,渐渐变大的裂缝中,一下子伸出来两只雪白雪白的小龙角。 一看到这两只小龙角,珞姻上仙觉得自己的心仿佛霎时软的不像话。 小白龙崽在龙蛋里使劲地扭着,奋力地扭着,此刻小龙崽唯一的愿望就是快点钻出去。 无论在做什么事的时候,专心总是没错的。 别的事情不要想,集中精力先做好当下的事。 小白龙崽就这样在龙蛋里用尽了所有本领,又跳又拱,又扭又蹦,只为了钻出卡住自己龙角的坚硬的龙蛋。 帮的清脆一声响,小白龙崽终于成功了。 此时已过傍晚,华灯初上,明月映衬繁星。 小白龙崽踉跄好几步爬出蛋壳,头上幼嫩的小龙角带着未干的血迹。 白龙崽子的小脑门上还有一两块撞出来的淤青,看的出来这只小白龙崽比表哥小紫龙崽还要拼一些。 刚爬出龙蛋的龙宝宝总是站的不怎么稳,小白龙崽也不例外,小短腿晃了几晃,还是颠儿颠儿地朝着珞姻上仙跑了过去。 “小白.....”珞姻上仙激动到有些不知所措:“快让娘亲抱抱你......”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次更新在16号上午,我发现不能再熬夜了。。。么么你们qaq ☆、第71章 欹枕早弦 小白龙崽的双眼黑亮黑亮,小胳膊像初生的藕节一样白嫩,说话的嗓音像刚蒸好的麦芽糖,又甜又糯。 龙崽子一边用嫩嫩的小龙角蹭着珞姻上仙的腿,一边嗓音软软糯糯地叫道:“娘亲.....娘亲......” 这几声娘亲仿佛是要甜到心里去。 珞姻上仙弯下腰,没费什么力气就把小白抱了起来。 虽说小白现在还只是个点点大的男孩子模样,却已经很好的承袭了父母的美貌,只是小脸蛋还有些嘟嘟的婴儿肥,看上去总让人忍不住想掐两把。 第54节 但是作为小白他娘亲的珞姻上仙,却只想亲亲怀中龙宝宝那滑溜溜的小脸蛋。 小白龙崽乖巧地窝在娘亲怀里,在被珞姻亲过小脸蛋以后,特别开心地晃起了小短腿。 珞姻上仙把小白直接抱回了寝殿。 彼时在殿门口吹夜风的泥巴,远远就看到了主人和主人怀里的小不点,那个小不点的头上还长了两个雪白的角,惊得泥巴猫躯一震,喵了一声。 珞姻上仙在路过泥巴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她拉过小龙崽的小手,低下头又亲了龙崽子一口,秀挺的鼻尖挨着幼嫩的小龙角,柔声问道:“这只猫咪的名字是泥巴,小白要不要和它打个招呼?” 泥巴从来没有见过,珞姻上仙对谁这么温柔的说过话。 就连修明神君,都没有这种待遇。 小白听了娘亲的话以后,非常乖顺地点点头,转脸看着那只猫咪,嗓音甜糯甜糯。 白龙崽子说:“小猫咪你好。” 泥巴浑身一僵,圆溜溜的大眼睛直直看着主人怀中的龙宝宝。 讨厌,这种萌萌的感觉到底是哪里来的! 主人的身边怎么能有比它还可爱的存在! 瞬间觉得前途堪忧! 羞愤到无法面对现实的泥巴,装做毫不在意的样子,两只肉垫爪子向前伸了个懒腰。 随后泥巴昂着高贵的头颅,不曾回眸一眼,像风一样跑掉了。 入夜庭前流萤点点,纷纷若云霓,柔和的月光轻轻流泻,漫开一院的溶溶霞色。 宽广豪奢的宫殿内,珞姻上仙给她的龙宝宝穿好衣服和鞋子,又召来仙婢端上早就备好的千年灵果,切成两半以后递给龙崽子。 小白龙崽低着头,左右两只小手分别拿了一半灵果,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虽然觉得很饿很饿,但是龙崽子的心底,却还有这样的声音在叫唤着....... 不要自己吃东西,要娘亲喂。 不要乖乖吃东西,要娘亲哄。 白白嫩嫩的小龙崽最终仰起婴儿肥的小脸蛋,黑亮黑亮的汪汪水眸定定看着娘亲,求喂食的清澈眼神,瞬间击中了珞姻上仙。 修明神君回来的时候,正值皎月华灿耀眼,在他的宫殿门口落下一片明辉。 他走进神君寝殿,看到珞珞坐在紫檀木长椅上,怀抱顶着雪白龙角的小崽子,正在用银勺碾碎碗里的千年灵果,一小点一小点喂给那只饿坏了的小白龙崽。 龙宝宝吃得非常开心,小短腿一晃一晃。 修明殿下回来之前,已经听了暗卫的禀报,知道他儿子成功撞破了龙蛋蛋壳,被珞珞抱回了寝殿。 修明神君心中有着难言的深沉喜悦。 珞姻上仙抬起头,立刻看到了走过来的修明神君,她低头亲了亲龙宝宝嘟嘟的嫩脸,然后抱着小白站了起来。 小龙崽大概是最神奇的宝宝,不仅打从娘胎就学会了说话,甚至不需要教天生就会认人。 比如现在,小白龙崽先是茫然地看着修明,然后扭一扭身子,咬字非常清楚地糯糯开口道:“父君。” 修明神君将小白从珞姻怀中抱了出来,掂量了一下这团龙肉有几斤几两。 然后就把龙崽子放到了地上。 没搞清楚什么状况的小白眼神茫然,晃晃走了两步,抬起头先看着父君,然后又看着娘亲,最后委屈的低下头。 嫩嫩的小龙角上,撞破蛋壳磨出来伤口还没复原。 珞姻站在修明身边,看到那两只小龙角,立刻心疼的不得了,弯下腰就准备把小龙崽抱起来。 龙崽子欢喜地张开双手,闭上眼睛等着香香的娘亲来抱自己。 结果珞姻上仙却被修明殿下轻易搂进了怀里。 “若是女孩,惯一惯倒是好事。” 修明搂着珞姻的腰低声道:“既然是男孩,哪里有喂他抱他的道理。” 没等到香香娘亲的小白龙崽睁开双眼,看到修明神君把那碗和勺子都递给了自己。 修明殿下松开了珞姻上仙,他站在小白的面前,俯身摸了摸龙宝宝的小脑袋,又把这只小白龙崽黑润的头发丝往后拨了拨。 明明这么充满父爱的举动,说出来的话却让小白心都碎了。 修明神君说:“以后饭自己吃,别让人喂。” 除了让龙崽子自己端碗吃饭以外,修明还打算让龙崽子自己抱被子睡觉。 于是修明神君还说了一句话:“你的宫殿在南边,一会我带你过去。” 小龙崽泪眼汪汪看着娘亲。 这只白嫩到像个糯米团的小不点,扑过去抱住珞姻上仙的腿,抽抽搭搭眼看着就真的要哭了。 珞姻上仙很舍不得,简直心疼到不行。 小白还这么小,怎么能让这么小的宝宝自己睡觉,小牙还没长齐,龙角还那么嫩。 于是珞姻上仙说:“小白今天才出龙蛋,就让我抱着睡一晚吧。” 莫说一晚,半晚都不行。 修明神君心想道。 他走到那只小龙崽的身后,弯腰握住龙崽子的小龙角,竟然一手把小龙崽提了起来。 眼前的景象完全惊到了珞姻上仙,她睁大双眼看着他:“你这是做什么.....你怎么能抓着小白的龙角.....把儿子提在手里......” 刚开始小白龙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父君握着小龙角提在半空中。 虽然被提着嫩嫩的龙角一点也不疼,但小白还是哭了。 龙宝宝可伤心可难过地哭着,就听到修明神君低声说:“光是雷电天劫,小白就要历几十万次。” “如果他连自己睡觉都不敢,日后......”修明的话戛然而止,目光幽深看着儿子。 小白龙崽被吓得忘记哭了。 光是雷电天劫,小白就要历几十万次。 这句话成功地震住了珞姻上仙,更加成功地震住了幼小的龙宝宝。 直到修明提着儿子走出殿门,珞姻都没出声制止。 当夜修明如同往常一样,压着他家珞珞几番*,之后珞姻靠在他怀里,声音极轻地说道:“我还是不放心......我想去看看......” 修明抬手笼过云雾,半空中浮出一个云雾聚成的方框。 珞姻上仙将被子按在胸口,坐起身来看到那方框内的南殿之景。 小巧的木床上,白龙崽子抱着软软的枕头,正睡得分外安稳香甜。 “南殿外有九宫桃花阵,往生死魂阵,两百个暗卫,三千只凶兽。”修明神君说道:“不用担心小白,他很安全。” 珞姻上仙倒在修明怀里,她又累又困,嗓子也有些哑,在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开口问道:“你是不是过几天,就要教小白武学和法诀......” 修明搂着她的腰回答:“明天开始。” 第二日天朗气清,小白龙宝宝在软软的绫罗床垫上打了几个滚,最后抱着枕头坐起来,看到面前多了五位仙气缭绕的神仙。 龙崽子的眼神特别懵懂。 见到龙崽子醒了,其中一位神仙开口说道:“少主安好,我等奉神君之命,负责教授少主法道武学的入门奥义。” 小白想跳下床找娘亲,到随后又想到昨天晚上修明神君摸着自己的脑门,和自己说的那些睡前故事,立刻不敢反抗了。 修明神君的睡前故事,乃是他从前的历劫故事,和战场上厮杀的血腥故事。 龙崽子昨天晚上为什么会睡得那么熟? 答案就在这里。 听完父君睡前故事的龙宝宝,眼泪汪汪根本睡不着,可是这个年纪的小宝宝,最需要的就是睡眠。 小白这么睁大双眼强撑了一个时辰,终于困的昏睡在床,不省人事。 这一天小白在扎马步的时候,忽然很委屈地觉得,父君是不是根本不喜欢自己。 烈日下扎着马步的白龙崽子,抬头看到殿门口,竟是走过来一个和自己差不多一般高的小男孩。 那小男孩瞳色浅紫,生的十分漂亮,头上顶着两只紫色的小龙角,和白龙崽头上那两只,除了颜色不同外基本没有差别。 小白就因为头上那两只角,瞬间对他充满了好感。 于是小白没再扎马步,而是端正地站着。 夙恒冥君一家即将返回冥界,临走前来华棠神域和修明珞姻告别,小紫的娘亲慕挽冥后让他到这里找弟弟玩,小紫龙崽果然一来就找到了弟弟小白龙。 虽然小白龙崽对表哥很有好感,但这只小崽子还是念念不忘钻出龙蛋前,娘亲所说的那些话..... 你的表哥小紫比你稍大一些。 小紫已经爬出了龙蛋。 紫龙崽子走到白龙崽的面前,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低下头看着土地说:“我叫小紫,我们一起玩游戏吧。” 小白龙崽很有礼貌地回答:“小白想和你玩游戏,但是小白要扎马步。” 小紫龙崽子挠了挠头,从娘亲给的乾坤袋里掏出一大盒千年灵果:“那你要不要先吃一点东西?” 显然,小紫拿出的灵果,口味和小白惯吃的几种不一样。 于是小白忘记了钻出龙蛋前娘亲夸小紫的话,也忘记了自己要扎马步,很开心地说:“好啊,那我们一起吃吧。” 两只萌萌的龙崽坐在台阶上,很有爱地一起吃果子。 他们吃了一上午。 玉盒子里还有大半。 小紫龙崽对小白龙崽很大方的说:“这些都送给你吧。” “为什么?你不要了吗.....”小白龙崽呆呆地问。 第55节 小紫龙崽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侧过脸说:“你是我弟弟嘛。”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魔乱开始qaq求分分求评论,魔主要出来惹 ☆、第72章 食野之苹 虽然还不懂什么是回礼,但小白觉得自己不能白白收下别人的东西。 于是小白跑回了自己的南殿,不一会端出来更大一盒的千年灵果,郑重地交到了小紫手里。 最后,两只龙崽各自端着装有千年灵果的玉盒子,一同颠儿颠儿朝主殿走去。 小白刚刚踏进门槛,就被红裙美人抱了起来。 思尔神女左手抱着白龙崽,右手在他婴儿肥的小脸蛋上捏了一把,轻笑一声开口道:“乖,叫声姨外婆。” 小白很乖顺地叫道:“姨外婆。” 思尔神女当即心花怒放。 她的右手手心里多了一块小巧的黑白玉石,浑然天成的太极两仪模样。 思尔神女将这块串有红绳的太极神玉塞进了小白手里,“这块玉能吸纳天地灵气的精华,对修炼很有好处。” 思尔神女摸了摸小白的龙角,很是浅淡的轻轻一笑,却显得无比财大气粗,“拿去随便玩吧。” 小白把这块珍稀至极的太极神玉放进了装有灵果的盒子里,打算以后用来随便玩。 慕挽冥后站在小紫身边,弯下腰整理这只龙宝宝微乱的衣服,“上午都和弟弟玩了什么?” 紫龙崽眨巴眨巴漂亮的眼睛,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就是坐在台阶上吃果子。” 珞姻上仙摸了摸表侄子的脑袋。 小紫抬起头看着她,非常懂礼貌地说:“姑姑好。” 珞姻上仙提着裙摆蹲了下来,因为觉得表侄子真是玉雪可爱,忍不住问道:“让姑姑抱抱你好不好?” 小紫萌萌地张开双手,“姑姑抱。” 思尔怀里的白龙崽定定看着这边。 白龙崽看到珞姻抱起了小紫,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酸酸的。 随后,修明神君和夙恒冥君走进了殿门。 小白立刻从思尔怀里跳下来,直接绕过亲爹修明神君,一溜烟跑到夙恒冥君面前,仰头看着他说:“舅舅抱。” 修明神君在这一瞬,反省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对儿子太过严厉。 同时见到亲爹和表舅,直接绕过亲爹是怎么回事。 夙恒冥君一手提着白龙崽,真的把他抱了起来。 傍晚冥君一家离去,深蓝色的天幕铺开漫漫银河,星辰璀璨,皎月光辉袭人。 小白端着汤碗坐在珞姻上仙的身边,低下头心里特别满足地喝着热乎乎的肉汤。 虽然每天的功课很多很累,但只要能坐在娘亲身边吃饭,小白就很满足。 “天界早朝已经停了一个多月。”修明神君说道。 珞姻上仙记不得什么时候写了一张假条,总之她已经许久没有上过早朝了。 但是为了表示自己在认真听,珞姻还是非常认真地嗯了一声。 “这一轮的魔乱将会在南覃云山爆发,约有四分之一的天兵天将倒戈。” “还有数目未知的神仙叛变。” 修明神君看了一眼低头喝汤的龙崽子,“我准备把小白送去昆仑之巅。” 龙崽子听了他爹的话,虽然没有出声反驳,却是连热乎乎的肉汤都不喝了。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 小孩子哪里藏得住心事,脑子里有什么就想说出来。 于是低头端着汤碗的小白,眼泪水掉在汤碗里,“父君是不是不喜欢小白.....” 看着儿子又被他爹给熊哭了,珞姻上仙淡定开口道:“我不同意。” 珞姻从长椅上站起来,立定在修明神君面前,“哪怕有危险,也应该让小白待在父母身边,况且华棠神域又不是保护不了他。” 珞姻侧过脸,声音轻的只有修明听得见:“还是你打算让他按照你小时候的路走,早早学会昆仑之巅的秘传法诀。” 修明伸手搂过她的腰,却听到他家珞珞义正言辞道:“你要是把这么小的宝宝送去昆仑之巅......” 珞姻上仙踮起脚尖,双手勾着修明的脖子说..... “晚上就别爬我的床,自己去睡地板。” 随后珞姻端起小白龙崽手里的汤碗,牵过儿子白白软软的小手,“今晚娘亲喂你喝汤带你睡觉。” 小白瞬间被治愈。 一点也不难过了。 娇妻和儿子都走了,徒留下修明神君落寞孤单地站在殿中央。 夜深人静时,珞姻上仙哄儿子睡觉。 她唱的是三十六重天的古调安眠歌,声音极轻又软的滴水,柔和的像是四月桃花五月柳。 白龙崽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盖着软软的被子渐渐沉入梦乡。 等小白呼吸均匀清浅的时候,珞姻亲了小白水嫩嫩的脸蛋。 然后她抬头看到了床前站着的修明。 修明神君倾身压下来,两指抬起她的下巴,“原来你唱歌也这么好听。” 珞姻推了修明一把,却不想他越靠越近,灼热的呼吸惹得她红了耳朵。 “你要干什么.....” 珞姻上仙一手抵在修明胸前:“小白还在这里。” 修明神君侧目看向龙崽子,幼嫩的小龙角,滑溜的脸蛋,蒲扇一样的长睫毛。 正睡得香甜。 修明终是悠悠起身,意犹未尽摸了摸珞珞的脸,然后朝着宫殿外走去。 珞姻上仙轻声问道:“你要去哪里?” 修明神君脚步一顿,背对着她低声回答:“去外面吹冷风。” 降欲.火。 修明殿下在庭院内站了整整一晚,吹了整整一晚的冷风。 万籁俱寂,月华如练。 只有泥巴始终不离不弃地趴在修明脚边,用充满同情的大眼睛深深望着他。 这一晚过去后,修明没再提送走小白的事。 于是修明神君又重新回归了夜夜爽快的好日子,但是小白又只能睡南殿的小木床。 又过了几日,天帝陛下亲自登门,身后的掌司官大人扛了一大箱的宝物。 自从得知乖曾孙已经钻破龙蛋爬了出来,天帝陛下就一直思忖着要去看他。 天帝陛下迟迟没有动身的原因,是他没想好要送什么见面礼。 老子的见面礼,一定要奢华到无以复加,又实用的无与伦比。 天帝陛下低调地思考着。 因为天帝来的时候,黎明将将破晓,初阳才升不久,刚起床的小白还处于特别懵懂的状态。 于是被牵出来见曾爷爷的龙宝宝,晃了几步没站稳,最后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上。 一百多万岁的天帝陛下瞬移过去扶住了小白。 赶来的珞姻上仙看到了不可置信的一幕。 小白欢欢喜喜地用嫩嫩的龙角蹭天帝,然后特别软糯地叫了一声:“曾爷爷。” 天帝大人哈哈一笑,抱起龙崽子以后,随手把他往上抛,再稳稳当当地接住,再往上抛,再稳稳接住。 如此反复。 却是逗得小白咯咯直笑。 见小白如此喜欢这个弱智的游戏,天帝不禁感慨道:“简直跟你爹小时候一样。” 修明从来没和珞珞说过,他和天帝有什么血缘关系。 所以这个时候的珞姻上仙先是特别震惊,然后按照天界礼法对小白他曾爷爷道:“见过天帝陛下。” 天帝带着质问的目光严厉看向修明:“小兔崽子,你没和孙媳妇说我是你爷爷?” 天帝高兴的时候才会叫修明龙崽子,承认他的完美出身和高贵身份。 不高兴的时候就管他叫兔崽子,一如所有长辈称呼自家的小混球。 珞姻上仙惊了一跳。 修明神君揽着珞姻,低声一笑道:“她现在不是知道了吗?” 天帝决心不和这只小崽子一般见识。 还是曾孙子可爱! 天帝陛下心里冒着幸福的泡泡,欢欣地想着。 彼时小白骑在天帝陛下的脖子上,一手握着掌司官递给自己的拨浪鼓,饶有兴趣地转着。 这只拨浪鼓通体都是灵玉,鼓面用削薄的翡翠制成,是天帝大人亲手打造给曾孙子的玩具之一。 整个三十六重天,或者说整个三界,也就只有小白可以享受这个待遇,能骑在天帝陛下的脖子上,转着天帝亲手做的拨浪鼓。 第56节 珞姻上仙一时有点接受不过来。 天帝自然还给孙媳妇备了礼物,走之前又摸了摸小白的脑袋,嘱咐他好好吃饭睡觉长身体。 天帝走之后许久,珞姻上仙还没有回神。 一个月以后,规模宏大的天界魔乱在南覃云山爆发。 魔怪横扫南覃云山的一众神仙,并且不断向外蔓延,比起之前东梁云洲的魔变,还要凶残得多。 云山之上,行宫之内,广烟神殿的树仙松澜跪在地上,对着主座上的魔主说道:“每月初四,初七和十五,珞姻上仙会来广烟神殿整理账务和折本。” 魔主身侧站着天界有名的仙医沉枫,这位投靠魔怪一方的仙医大人低下头,颇有几分调侃意味道:“怎么,美人都当娘了,你还想着把她抢过来?” 苍白的修长手指上缠满了透明的丝线,魔主挑断了其中一根,低哑笑道:“我知道初莲神女在哪里。” 玄色长衣垂地,魔主大人的声音低沉的仿佛能穿过人心。 他散漫地对沉枫说:“初莲早就当了娘,你想不想要她?” 作者有话要说:蠢作者被卡文君玩弄到死去活来,跪地求分分tat ☆、第73章 濊汪疏逖 南覃云山的山顶,红墙琉璃瓦的殿宇深广,紫辉纱帐垂做门帘,滟滟壁灯煌煌。 沉枫仙医低头笑了笑,他的笑声像是从胸腔里沉沉闷出来,带着怅然难解的压抑。 “我找了她三千年。” 沉枫仙医拢起宽大的袖口,青色长衣浮漾出细碎涟漪,他对着魔主低声缓缓道:“你才来天界不久,当真知道她在哪里?” 点缀画壁的覆蜡明灯通亮,散开一缕一缕的流离光晕,映在玉石堆砌的冰冷地面上,淡薄成残冬一般的萧索印迹。 魔主大人离座站起,银色长发及地,反衬清清明辉光耀灯华。 他的语气依旧散散漫漫,半敞着不知收敛的衣领,低哑一笑回答道:“你若信,何需我多言。你若不信,我言又何用。” 一时殿内四下寂静,疏浅光影摇曳,只听得见铜漏滴滴的声音。 半晌,沉枫的手扶上那雕刻有蛟龙相缠的铜银高座,声音仍是稳然平静道:“倘若她过得好,我不愿打搅她。倘若她过的不好,我余下一生只愿照顾她。” 魔主闻言只是低笑,没有回话。 银釭铜漏滴尽,翦烛添香欢未极,迢迢宫道上走来身着银丝碧水纱裙的美人,脸上覆着一层烟罗绡的面纱,看不清容色如何。 她行步袅袅婷婷,但右臂却是袖管空空,风吹过来,碧绿云纱的右袖宛如无依无靠的浮萍,空空荡荡。 沉枫仙医看她的身姿有些熟悉,皱眉思考片刻,便开口问道:“这可是荣泽云海的景瑶天女?” “可以这么说,”魔主回答道:“不过现在,她的身体里养了几十只魔魂。” 将魔魂养在身体里,可以于旦夕之间暴涨修为法力,但对神仙来说,却是有着毁灭性的后果。 一旦体内魔魂暴.动,仙骨尽断,筋脉尽毁,永生永世再无灵机仙缘,生生世世再无可能重归天界。 仙医大人低叹一口气,他侧身看着景瑶,对着魔主沉声道:“金戈铁血是男人的世界,你想开疆扩土占领天界,为什么要牵扯到女人。” 魔主背对着他低低一笑,置若罔闻般调侃道:“这话,真是仙气十足。” 莫说什么牵扯女人,只要能得到整个三十六重天,睥睨三界百态众生,凌驾九天俯瞰凌霄之巅...... 用什么手段,又有什么关系? 若是得了果,还在乎什么因? 沉枫仙医在这一瞬顿觉膝盖酸痛,他腿脚一软跪倒在地,四肢麻木,指尖僵硬。 朝着魔主所站的方向,沉枫仙医识时务地低声道:“属下僭越,望主上责罚。” 此时,景瑶天女已经款款走到台阶之下,她左手提起裙摆行礼下跪,说话的声音珠圆玉润柔和温顺,“景瑶定当竭尽所能,早日取来荣泽云海和川壁云洲的令符,献给主上。” 魔主走过沉枫身侧,玄色衣摆拂过一地的壁灯明光,他的皮肤苍白的几近羊脂,殷红烛火掩映下方才有几分血色。 魔主大人对着沉枫仙医下令道:“帮景瑶拿令符。” “你若能拿到手,”魔主的身影渐渐隐在红木侧门处,语声漫然轻漠道:“就能见到初莲。” 傍晚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雨点不大,却胜在绵长,天明破晓之际仍是滴答有声,殿宇屋檐垂挂的紫铜走兽,犹自淋了一夜。 川壁云洲的云君府邸,景瑶天女在锦瑟夫人的锦瑟园前跪了整晚,同那琉瓦屋檐一般,从头到脚湿了个透顶。 锦瑟夫人乃是凌泽上神的生母。在天界,凌泽厌弃景瑶已是人尽皆知,如今景瑶跪在其母的房门前,为了什么似乎也是昭然若揭。 景瑶却只是这样跪着,她不言不语不吵不闹,任凭周围路过的侍女低声嬉笑。 直到初晨雨水一滴一滴,打在矜贵的冰绡伞上。 云鬓花颜的锦瑟夫人身穿锦绣蝴蝶兰的长裙,手持那把深灰绿的竹骨冰绡伞,寂然无声地站在她面前。 “傻孩子,”锦瑟夫人远远看向飞鸟展翅的雨色天空,叹息一般怜悯低声道:“你这样做,又是何必呢。” 景瑶抬头看着锦瑟夫人,她的眼中起初只有泫然的水雾,而后慢慢凝成朦胧恍惚的泪光。 凉风吹起她空空如也的右臂袖摆,即便那碧青色的袖管沾水湿透,却仍旧轻易的像是在吹一条悬于横梁的飘然幔帐。 锦瑟夫人手中的冰绡伞,被惊得摔落在了地上。 “夫人.....”景瑶从前一直叫她娘,而今却硬生生地改了口。 “我只求再见凌泽一面....”景瑶自那模糊的泪眼中瞧她,小脸白的像一张云波宣纸。 锦瑟夫人默不作声地垂眸,她缓慢弯下腰去捡那把落地的竹骨冰绡伞。 “娘亲!娘亲....”屋内跑出来个白团子一般的男孩子,毛绒小夹袄将他裹得严严实实,脸上洋溢着暖融融的笑意,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 这便是凌泽上神的亲弟弟,川壁云君和锦瑟夫人所生的小儿子。 身着夹袄的小男孩跑到锦瑟夫人身后,一蹦一蹦举高手中的小鸟,“娘亲娘亲,你看你看,我会捏信鸟了!” 霏霏细雨仿佛绵绵无绝期,锦瑟夫人一手举着伞,然伞沿却是歪向了儿子那一边。 男孩子从母亲飘飘然的蝴蝶兰衣袖间望去,惊诧咦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跳过去,深蓝瞳色的眼睛里,满是纯净的疑惑。 “这是嫂子吗?” “是来找哥哥的吗?” “哥哥怎么最近都不和你在一起了?” 景瑶侧首轻笑,笑中带泪藏不住埋于心底的苦涩,连粉白的唇畔都在轻颤,她俯身对着小自己几千岁的男孩子行了大礼。 “求你,我只想见你凌泽哥哥一面。” 半大的男孩子,从出生起就被家人保护得严实,他不止身上穿了一件暖和的夹袄,他过的日子也被蒙上一层暖和的夹袄,他未曾见过任何冰冷的、阴霾的人或物,也不曾了解任何属于大人的勾心斗角或者幽暗纷争。 他只是觉得,哥哥不能这么对嫂子。 男孩子刚刚学会捏的信鸟扑打着翅膀,从他的手掌上起飞,飞向了哥哥凌泽上神。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庭院中的绿树碧草都被雨水冲刷的仿佛新翠,飞溅的雨珠不时卷入伞下,锦瑟夫人弯腰牵过小儿子的手,柔和缓声道:“和娘亲进屋吧,站在这里,会受风寒。” 小儿子一手顺从地拉着母亲,一手倔强地伸到了景瑶面前。 景瑶讶然看着他,却见那男孩子一扭头,有些焦急地催促道:“快和我们进屋啊,在这里会受风寒的。” 在这里会受风寒。 景瑶想到从前故意跑出去淋雨的时候,凌泽会在雨中把她横抱在怀,生怕一丝雨水滴在她身上,让她受了半点风寒。 她讨厌淋雨,却喜欢凌泽在雨中抱着她。 悠悠岁月荏苒,戚戚回溯无门。 千丝万线的雨珠织成道道水帘,凌泽上神径自穿过那细密的雨障,推开正门走进了屋院。 景瑶的目光死死凝在他身上,依旧是俊朗无俦的面容,挺拔修长的身姿,一如午夜梦回时她所心心念念的那般模样。 屋内海棠叶香炉中熏出白雾幽香,疏疏落落的轻薄云雾浮在地板上,锦瑟夫人正在用毛巾擦拭小儿子身上沾着的雨滴。 凌泽上神看到景瑶,却只是淡淡一瞥,视若无睹般移开了目光,而且没有说话。 凌泽的态度实在太恶劣了。 他弟弟实在看不惯哥哥这么恶劣,内心小人完全被耀眼的正义之光覆盖,跳下板凳跑到凌泽面前,仰着头对他说道:“哥哥你怎么能不理嫂子?” 景瑶身上披了一件外衣,是锦瑟夫人方才吩咐侍女拿过来的,现下的景瑶却扯开这件干净暖和的外衣,露出雨水淋湿的碧青衣裙。 景瑶走到凌泽面前,手上拿着盖有红印的一纸书信,她的指甲都是不见粉的惨白色,手指颤的厉害。 凌泽上神终于注意到她空空的右臂袖管。 景瑶杏眸含泪,站在他面前咬紧了下唇,浑身轻颤像只无家可归的小鹿,“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了.....” 她用左手摊开那张纸,竟是草拟好了的休书。 “我已经在下面盖了手印,我的右手断了现在不会写字.....我签不了自己的名字....”她一边哭一边抽噎着说话,鼻音浓重,话音颤抖,再不是从前梨花带雨的怜然娇柔。 锦瑟夫人见状,将发愣的小儿子抱在怀里,悄然无声走去了偏厅,随行的侍女们互使眼色,抬脚紧步跟上。 于是正厅里,便只剩下了景瑶和凌泽两个。 景瑶提着*的裙摆,后退一步跌倒在了地上,被雨水浸润整夜的鬓发有几缕贴在她的额头上,看上去狼狈又凄凉。 “你的手臂....” 凌泽的话还没说完,景瑶已经赶忙着开口打断。 她跪在他脚边,仰起未施脂粉的素净小脸,长睫沾着不知是泪是雨的水滴,前胸似是因紧张而剧烈起伏,“是我自己的缘故.....那日我自作自受,被穷奇咬断了右手臂.....” “对不起.....对不起......”景瑶带着浓烈的哭腔不断重复着对不起,仿佛是带着刻入骨髓的歉意。 她说着说着,就捂着胸口开始咳嗽,左手捂着苍白的樱桃小嘴,浓稠的血液自指缝间流落而出。 那纸休书,飘零着落到了青石地面。 晶莹的水滴从景瑶的额头淌下,溅在那纸休书上,晕开了黑墨书写的字迹。 景瑶捡起休书,血和水点点交织在一起,她的声音轻的仿佛只是个易碎的幻影:“我应该把它放在乾坤袋里,不应该这么早拿出来的.....” 她宛若梦呓般喃喃自语道:“脏掉了又烂掉了.....怎么补得回来....” “扔了吧。” 第57节 景瑶听到凌泽的话,诚惶诚恐地抬头,唇畔犹然沾着血,“求你原谅我....我这就回荣泽云海补一张新的.....” 她不等他回答,踉跄着爬起身,却是脚步虚软,晕倒在了地上。 凌泽上神叫了几声景瑶,她并没有半点反应。 他在她身畔静立一刻钟,终是弯腰将她打横抱起。 这日恰逢沉枫仙医为川壁云君看诊,沉枫从云君院落出来以后,转道去了锦瑟夫人的锦瑟园,正巧与横抱景瑶的凌泽上神打了个照面。 沉枫仙医看到凌泽怀中的景瑶,眉头紧皱拦下凌泽的脚步:“快找个卧房将她放下。” 锦缎软垫,烟罗床帐,沉枫仙医搭过景瑶的脉相后,喟然叹气,脸色沉重。 他转身兀自收拾着医箱,竟是连一副药方也不开了。 凌泽低声问道:“如何?” “怎么说呢,”沉枫仙医回答:“已经用不到如何这两个字了。” 沉枫仙医抖了抖青衣袖摆上沾着的水滴,盖上药箱继续说道:“景瑶天女天生体寒,与焱火化成的穷奇神兽天生相克。” “景瑶天女因为体寒不易怀胎,也因为体寒,在被穷奇伤过以后,损伤了仙骨仙根。” 凌泽上神面色无变,却是看着沉枫追问道:“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沉枫仙医背上药箱,一副我要走的样子,“意思就是景瑶天女因为被穷奇伤了,所以命不久矣活不过三个月了。” 他停下脚步,拍了拍凌泽的肩膀:“不管她曾经如何对不起你,好歹是个将死的姑娘,你姑且念着三百年的情分.....” “善待她几日吧。”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我们的仙医哥哥为了见到初莲不惜说谎骗人!可怜的凌小泽为他洒下同情的泪水qaq ☆、第74章 鬱俱玄阴 夕阳挂梢头,余晖黄昏后。 琉璃华瓦的楼台上,站着一位亭亭玉立的温雅美人,这位美人眸如漆点,眉若弯月,眼波含情,五官素丽。然她右臂的袖管,却是让人心惊的空荡荡一片。 傍晚凉风徐徐吹来,景瑶左手扶着栏杆,侧过脸轻声咳嗽。 落日夕照,晚霞流光越发凸显她的弱骨纤形,薄雾缭绕,云水朦胧愈加衬出她楚楚不胜衣。 凌泽上神缓步走到了景瑶身后,他的手里拿了一件披风,因是锦缎紫貂皮的名贵料子,整件披风看起来格外丰实厚重。 凌泽默默将这件厚重的披风搭在了景瑶的肩上。 景瑶微微一笑伸手揽上披风,烟水紫绿的莲青色衣袖间,皆是悉心熏染的舒漠桂香,举手投足都溢出令人心驰神往的幽幽甜淡香氛。 她转过脸似是要同凌泽说话,然而目露柔情眼波凝睇,最终逸出樱桃小口的,却只有连连止不住的沉闷咳嗽。 “我这几日总是手脚虚软,便是连信鸟也放不出去.....”景瑶单手攥紧了披风,低下头小声道。 她的言辞中有着哀愁绵绝的悲戚,眼中尽是一片模糊不清的泪光,琼楼高高在上凉风澈澈习习,她非常自然地侧身依偎进凌泽怀里。 凌泽上神愣了一瞬,终究没有移开。 “你好久没有叫过我阿瑶了.....” 景瑶的声音轻轻细细,像是暮春晚景的零落柳絮,柔柔的余音缓缓浮在半空,仿佛下一瞬就能飘荡着湮没在来往的浅风里。 “再叫一声阿瑶给我听.....好不好.....” 景瑶的手搭上了凌泽的胸口,分外柔弱地轻微磨蹭着,这个动作她从前最是喜欢做,带着不言而喻的迷情暗示。 凌泽侧目看向远处的碧波清池,池边垂畔杨柳迎风舒展新叶,晚霞暮影倒映于泛着碧青涟漪的凉澈水面,他沉吟许久,实在叫不出来。 凌泽上神最终只是浅浅淡淡地低声道:“你既然手脚虚软,便早点回房间休息。” 他刚一说完,就再不多留地转身离开,黑色衣角翩然若举,须臾便凉透了景瑶的心。 她冷眼看着凌泽离去,他行步所向,乃是后院的花朝园。 后院百花争艳姹紫嫣红的花朝园里,住着凌泽上神的六房美妾,其中最受宠的那位,已经怀有身孕足足一月有余。 凌泽上神的这名爱妾乃是由门客所献,她不仅身姿妩媚婀娜,五官秀丽精致,走起路来婷婷袅袅流转佳韵,还长了一双深褐瞳色的漂亮眼睛。 只要她竹簪荆钗挽发,洗净粉黛铅华,再穿上毫无装饰的素布长裙,远远看上去,倒是与三百年前的了了真有几分相似。 于是凌泽上神送了她很多衣服首饰,只是他送她的每一条衣裙都是用不染色的素纱织成,每一支发钗都是由原川黄玉仿照树枝雕刻而生。 原本是极为名贵的奢华用料,做出来的东西却相当的纯朴简单。 而那位美妾因为深深恋慕凌泽上神,所以喜欢他送的所有物品,虽然并不明白他的心意,对他的过去也一无所知。 不过在景瑶看来,凌泽上神的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因为得不到真正想要的,所以寻来个顶好的替代品,即便是当作正主那样宠着,还是希望这个替代品,能从里到外都更像些。 他就这么喜欢她。 景瑶背靠楼台梁柱,缓慢地抬袖掩面,她面无表情,喃喃自语道:“这都是你逼我的.....你既然这样待我,就别怪我对你做什么.....” 她再次伸手搭上镶嵌孔雀彩翎的雕花扶栏,鲜红的血在青玉栏杆上倏忽溅开,衬得那冰凉的青玉更青,滚烫的红血更红。 她将尖锐的指甲狠狠戳进了自己的手心,却并不觉得有丝毫的痛楚,心底只有火山喷涌般暴涨的愤恨,将她的身体毫无缝隙地整个填满。 腾腾黑雾染上景瑶身边的绵白色薄云,仿佛有无数个黑影从她体内中剥离而出,幻化成若干没有形体的黝黑鬼魂,空洞的眼睛瞪大如铜铃。 “走吧,跟我去川壁云君的书房。”景瑶语调柔和地轻轻说道。 川壁云君的手下养了许多精通武艺法诀的门客,三十六重天本就是个强者如云的地方,能被川壁云君选中的道法武者更是不可多得的强中手,景瑶即便有死魂傍身,在盗取川壁云洲的令符时,稍有差池也将是万劫不复。 不一会,碧苍苍的草木轻摇,灿色晚霞浓艳交叠靡靡醉人,有一只几乎透明的死魂绕着诡异的圈来到景瑶身边,嗓音嘶哑刺耳对她说了几句话。 景瑶在听完死魂的话以后,明丽的双眼简直亮的惊人。 “呵呵呵......”她因着心情悦然,难以抑制地笑出声来,“这也是那个贱妾自找的了.....” 当下正值入夜,川壁云君当然不会勤勉到这个时辰还待在书房,他正腻在莺声燕语的温柔乡里,和鲜嫩青葱的各色美人玩的不亦乐乎。 凌泽的新宠爱妾出身天界贫门贱户,虽然没有任何来自门第的背景,却是凭着凌泽上神对她的宠幸,成功让自己的弟弟在川壁云君的书房里担任了职务。 这位仙法低微的小哥,等于平白无故捡了个天大的馅饼。 为了回报煞费苦心的姐姐,他也一直兢兢业业恪守本分,从来都是以十二万分的小心和认真做事,也因此得到了川壁云君的信任。 今日恰逢这位小哥当值,他和几个凶神恶煞的武者一同守卫着书房,清秀的面上刻意绷出一副残忍阴狠的表情,看起来非常吓人。 不过这样的表情,还是没吓到隐没在空中的死魂。 死魂乃是凡人死后固守在体内的魂灵所化,因着无常勾不走,常常沦为被魔怪操纵心智的傀儡,能隐身于风中,浅没在水里。 虽然死魂的动作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却必须有个宿主在不远处提供法力支撑,否则便会失去形态,尽数消散。 此时的景瑶,正站在琉璃瓦的高广围墙外,掌中凝聚着团团仙力,调用心神尽力操控着死魂。 几十个透明的死魂,正如无形鬼魅般熙熙攘攘地钻过窗棂,未曾留下星点的蛛丝马迹,已然潜入书房的密室里。 “啪”的一声砰然碎响,惊动了门口的守卫们。 “怎么回事?”戎装加身手握铁铲的小哥非常紧张地叫出声,玉白的脸庞一红,凝起仙力罩上手中的铁铲,尽职尽责地四处了望。 天界神仙的兵器都是挑自己喜欢的用,因为喜欢可以刨土的铁铲,所以这名小哥的武器就是锐不可挡的铲子。 身旁某位膀大腰圆的壮汉冷冷的眸光一扫,猛然看向云君书房之内,“里面似乎有东西。” 这位小哥是个非常单纯的孩子,闻言竟是不管不顾地率先冲了进去。 屋内的死魂像是瞬间瞄准了活靶子,冲着他照头奔过来,他捞起铁铲猛地抡过去,白灰撒过蒙住他的双眼,他什么都看不到,只听见了一阵劈里啪啦的轰然巨响。 于是几位随后赶到的壮汉守卫,便看到这名小哥劈碎了门墙,他转身茫然地看着他们,怀里跌出一个空空如也的精致玉盒。 墙外景瑶漆黑的眸子里满是得逞的愉悦,她因为透支了仙力唇色白的像雪,左手掌心里躺着一个金玉雕磨的令牌,虽然画着繁杂的符咒,却仍然能看出川壁二字。 天幕深广,夜晚风凉。 “有谁知道这是我做的呢....”景瑶唇角轻轻翘起,淡淡微笑。 她身旁那株生长了千百万年的高大神树伸展着枝叶,月光投下缤繁交错的暗绿色树影,婆娑生姿的树叶,仿佛在风中喃喃低语。 夜风吹过地界广袤的华棠神域,壮丽巍峨的宫殿内,珞姻上仙拿着一本书坐在小白身边,正在陪这只白龙崽子吃饭。 龙崽子一天起码要吃五顿,顿顿都要找娘亲陪。 修明神君对儿子的这个习惯比较不满,但因为珞姻喜欢得紧,他绝不会说一句话反对。 从门窗吹进来的夜风灌入殿宇之内,珞姻放下手中的书,起身去关窗。 然当浅风吹过珞姻的耳朵,她的脚步却是忽然顿住,默了半晌,才继续走到窗边。 像是不经意间听到了什么东西般,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白龙崽子端着饭碗一颠一颠地跑到娘亲身后,用白嫩的小龙角蹭了蹭她,又软软糯糯地叫了一声娘亲,才低下小脑袋继续乖顺地吃饭。 珞姻摸了摸小白的脑袋,在龙崽子吃完饭以后,她弯腰牵过儿子白藕一般的小手,“我们去院子里找你父君。” 庭院中的修明神君正在亲自磨剑,数十块天山冰凌不断击撞着悬浮于半空的神剑,擦出迸发星火的森冷寒光,场面十分宏大壮观,却是令人匪夷所思的安静,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小白充满崇拜地看着修明,已经到了不会说话的地步。 待到冰凌融化,仙气散开,珞姻走到了修明身边。 月光皎洁若流银,粉樱色的云纱衣裙随风翩跹,她看着那上古神器榜里排行第三的承影剑,轻声问道:“若是把死魂养在身体里,会发生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_(:_」∠)_蠢作者前段时间简直忙出翔了。。。不过我就是再忙也不会弃坑_(:_」∠)_因为仔细想想那样实在太不负责任,作为一个有身份证的好青年,我一定会妥妥写到完结。 但是最近总是各种忙,我写一章至少要六七个小时,日更真的做不到,只能保证最迟也不过周更qaq蠢作者写小说是想轻轻松松的,也希望你们也看的开开心心轻轻松松,么么你们。 特别感谢刷负君来了以后给蠢作者补分的小天使,抱大腿打滚你们真好_(:_」∠)_ ☆、第75章 雪鸢落梨 “如何想到问这个?”修明淡淡的笑了,抬手搂住珞姻,夜茫弄星色,月华生银辉,他一点点低下头,只差毫厘便要吻上怀中的心肝宝贝。 但他的心肝宝贝珞姻上仙,却是侧过脸躲开了他的亲近,卷翘的眼睫眨了几眨,“不要这样....小白还在那里看着.....” 小白龙崽远远听到娘亲好像在叫自己,朦胧的双眼霎时一亮,黑汪汪明闪闪一片,倒映着夜幕中的清亮星星,恍如天界上好的硫石黑玉。 第58节 龙崽子无比欢脱地跑了过来,简直像个长着龙角的白糯米团,嗓音又仿佛枣泥糕般黏糯软心,“娘亲,娘亲....” 小白紧紧揪住珞姻上仙的裙摆,又叫了一声娘亲,这下珞姻完全挣脱了修明。 她弯下腰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又因为龙崽子娇羞的小模样着实可爱极了,禁不住蹲下来抱住小白,在那嫩包子般的小脸上亲了好几口。 “娘亲怎么能把你生的这么可爱.....”珞姻上仙充满得意地感叹着,豪气万丈道:“真想....再生一打出来!” 小白乍然听到娘亲这么表扬自己,颇有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的害羞,拱进了娘亲怀里,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娘亲真是好香好香。 还有还有..... 比起父君来,娘亲更喜欢小白! 龙崽子自珞姻怀中钻出半个小脑袋,纯净黑亮的眼睛偷偷觑着父亲,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突然冒出这么个小念头。 刚开始只是个小小的苗头,后来却抽穗拔节成无可撼动的参天大树。 龙崽子抬起小脸,眼神清澈地看着身形颀长俊美的父亲,然后回亲了珞姻上仙的脸,声音异常响亮,生怕别人听不到一般。 修明神君眸色一暗,微眯了眼睛。 珞姻感到怀中骤然一空,站起来刚一转身,就看到修明一手提着小白的龙角,非常简单粗暴地把龙崽拎在半空。 悬空的龙崽子无助地踢着小短腿,小巧的鼻头泛红了两边,晶莹的泪水从眼眶里淌出来,也不向珞姻求救,只这样抽抽搭搭地哭着。 配上这只龙宝宝从爹娘那里得来的好相貌,和委屈到不行也不敢大声哭的小模样,还有同修明如出一辙的微微上翘的眼角.... 简直不能再可怜。 “你你你.....”珞姻上仙激动到口齿不清,娇颜粉酡红唇轻咬,指尖颤抖地指着小白:“怎么又把儿子拎在手里......他都疼哭了.....” 修明手握那嫩嫩的龙角,却是将儿子拎的更高了一些,轻描淡写地问他道:“提着龙角并不会痛,你哭什么?” 小白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呆愣了好一会儿,直到茫然的目光碰到了珞姻上仙,小小地呜咽一声,然后扯开嗓子,哭的更大声了。 很多时候,会掉眼泪都不是因为疼,只是因为觉得丢脸。 飘逸的白衣清流凝月,透着醉心*的绝代风华,修明神君不再说话,却是松开了手。 龙崽子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因为这一次摔得很惨,倒是真的摔痛了,窝在地上弱弱抽泣两声后,透澈的热泪从眼中奔涌而出。 珞姻的心都被揪痛了,想去抱小白,却被修明扯住了腰带。 “你的五位师父告诉我,这几日,你不愿早起,扎马步常常偷懒,练字找侍卫代抄,故意撕掉几页剑谱心诀,好让自己少背一点。”修明神君站在小白的面前,声音已明显冷下几分:“若完不成课业,直说无妨,这样投机取巧的作弄,是想骗你自己?” 珞姻从未听过修明这般肃冷的语气,一时竟是微有怔愣。 她虽然觉得修明对小白过于挑剔严苛,却从来不会在他教育儿子的时候,插一句话制止他。 小白龙崽抱膝窝成了一团,更像一个白胖的糯米团,这个糯米团此时此刻还在委屈地轻颤着,便是再冷血的人看到,恐怕都会瞬间软了心肠。 不过珞姻上仙已经看不下去了。 “呜呜呜.....”被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小伎俩,龙崽子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哭到上气不接下气。 然小白哭着哭着,便突然不哭了,睁大了泪光迷蒙的双眼,愣愣看向修明。 龙崽子听到了父亲的密音传信,像是被突如其来的晴天霹雳打中了脑门,本就简单的思绪更是空白一片,完全接受不过来。 “想想你当初的生死劫数。”修明捏了个指诀,远处几道黑影飘忽一闪,缩地成寸移身过来,极其恭敬地无声伏跪在他脚下。 “送少主回南殿。”修明冷淡说道。 修明神君的手下办事果然麻利,神君殿下的话音才落,其中一位小心谨慎地抱起赖在地上的龙崽,其他人将他围在中央,他们朝着南殿的方向飞奔而去,背影渐渐消失在苍茫深广的夜幕里。 珞姻目送他们远去,心里不是很舒服,完全忘记了一开始想问的那个问题,也不记得要把川壁云洲令符被盗一事告诉修明。 珞姻不声不响径直从修明面前走过,冷不防被他拦腰抱住。 “你放手。”珞姻上仙没好气地说道,又觉得修明不会真的放开她,于是不耐烦地挣扎了一番。 但因修明方才扯松了她的腰带,她这样挣扎个两三下以后,粉樱色衣领便滑落了大半,露出圆润白皙的肩头,和胸前几乎要弹跳而出的饱满丰盈。 明月溶溶,美人皎皎,晚风徐徐,树影渺渺。 修明神君呼吸一顿,随即手臂用劲,将她牢牢按入怀里,低头贴着她的耳廓,呼出的热气烫着她的耳朵,“方才不是说儿子可爱,想再生一打出来.....” 珞姻上仙慌张地整理着衣领,因着正在气头,闻言竟是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对,可是那又怎样,我就是生一打,也不要和你生一个。” “恩,是吗?”修明神君淡淡接话道,听不出一丝不悦,面色也没有半点改变,打横抱起珞姻走入巍峨宫殿。 对占有欲强到一定境界的修明而言,这句话简直准确无误一举挑到龙之逆鳞。 尚不知大难临头的珞姻上仙还在努力反抗着,涨红了绝色无双的脸蛋:“你要干什么....放我下去.....” “我要干什么?”修明殿下从容淡定地回答道:“把什么二字换成你。” 这个邪恶昭彰的答案让珞姻羞愧极了,几欲挣脱修明的怀抱,却因实力的悬殊之差,被他牢牢扣紧在怀。 修明最终将珞姻放在了用来睡觉的地方。 珞姻用手推着他的胸膛,反被他扣着双手按在头顶上,她腰间璎珞红的云锦腰带被他轻易抽出,一端缠着她的手,一端绑在了紫檀木嵌玉的奢华床架上。 水红纱幔重重掩映,云雾袅袅清幽升腾,水晶翡翠挂钩被暴戾的威压碎成粉末,碧朱流苏床帐将榻内春.色风光悉数遮挡。 珞姻上仙这才有惶惶入骨的惊惧感。 她试着拧了一下手腕,却发现那腰带将她的手系得很紧。 修明神君依旧平淡如常地开口问道:“乖宝贝,还敢不敢说要和别的男人生孩子?” “不敢....再也不敢了.....”珞姻上仙以为还有一线生机,美目热切地看着他,呼吸急促表决心意:“我就喜欢你一个.....所有男仙男妖男魔加在一起,都比不上你....比不上你半根手指.....” 珞姻上仙顿了一小会,默默想了想措辞,继续恳切说道:“尝过珍馐佳肴,又怎么会看得上草根野菜....” “珞珞这张小嘴倒是真甜。”修明捏着她的下巴,表面上看起来,似是丝毫不为这般甜言蜜语所打动,其实心里却是颇为受用。 这一晚,高敞的内殿中让人脸红的娇.吟轻喘便没有停过,到了后来,更是转变成又哭又求,带着压抑到受不住的颤音,娇弱滴水,可怜至极。 三日后,珞姻浑身虚软地扶着床架起身,水眸迷醉,长发披散,她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舔红润的唇畔,锦衾薄被和暖,掩不住她雪嫩脖颈上糜艳的红痕。 她不知什么时候,手上的束缚被修明解了开来,然后又迷迷糊糊地想到今天乃是本月初七,她不得不回一趟广烟神殿。 不过珞姻上仙刚披着衣服预备下床,就感到纤长的双腿酸痛的仿佛散架一般,身侧的一双大手自后方揽住她的柳腰。 修明殿下的语声里带着餍足的慵懒,低缓问道:“准备去哪里?” 珞姻上仙回忆起这三日的辛酸,禁不住浑身一抖,“去广烟神殿.....” “可要我陪你?” “不用.....”珞姻轻轻咬唇,婉言拒绝道:“华棠神域这三日一定积攒了不少事,等着你去处理.....” 修明的手从她的腰间往上,肆无忌惮地抚摸享受,白嫩光滑的凝脂雪肤,手感好到令人叹息。 他俯身亲了她的脸,“早点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还有一更,星星眼qaq 【剧透君在此】其实修明也不想这样对小白,但小白很快要经历第一个雷劫,他怕儿子会被劈死_(:3ゝ∠)_ 珞珞这次去广烟神殿,因为和修明耍脾气不带暗卫被魔君大人捉住了_(:3ゝ∠)_ 景瑶偷盗的令符是假的,真的那个在川壁云君的裤裆里_(:3ゝ∠)_ ☆、第76章 惊鸿紫陌 晌午暖洋洋的日光洒下来,繁茂的草木被衬出似梦似幻的烟水色。 天界广烟神殿书房,牡丹仙子站在锦绣画屏边,手中端着酥松甜润的花瓣糕点,还没张口说上一句话,就已经微红了娇俏的小脸。 珞姻上仙低头翻看着手中折本,不时用朱砂笔标下记号,俨然一副勤于要务的老爷模样。 嵌玉琉璃瓶旁立着一只鎏金铜鹤,鹤嘴款款逸出水莲熏香,极浅的白烟绰绰袅袅,一如滴在水中的墨,嫣嫣晕了开来。 芍药仙子盯着那铜鹤看了一会,渐渐便有了几分睡意,她原地阖上眼帘,站着打了个盹。 待到芍药打着哈欠睁开眼睛,就看到牡丹正在给珞姻递点心。 “上仙,要不要歇一会?”牡丹仙子问道。 “正好,确实看得有些乏。”珞姻拿起一小块清淡鲜嫩的玫瑰花糕,从那把凉木藤椅上站起身,“听说天界最近不怎么太平,有几处地方都窜出了魔怪.....广烟神殿的结界可还牢固?” 她说完便咬了一小口玫瑰糕,但觉酥馅和软起沙,玫瑰清香醇厚,薄皮甜软适口,开心地弯了一双美目,“呀,味道真好,比从前还好吃。” 随即看向牡丹,“你也尝尝看。” 牡丹闻言明眸泛光,绞着手中帕子,特别羞臊地应了一声好。 然后又非常小声地问:“这盘玫瑰糕真的这么好吃?....这是....” 纤指揪住刺绣牡丹花萼的丝帕,她很有些腼腆情怯道:“这是我做的.....” “我方才还在想,广烟神殿的厨子怎么会有这样好的手艺,”珞姻上仙伸了个懒腰,抬步绕到牡丹身后,“原来是漂亮聪慧心灵手巧的小丹丹做的。” 牡丹仙子听了这话以后,欢喜地将绣帕缠在手指上,红着脸说道:“那....那上仙要是喜欢....就常回来吃呀....” “好啊。”珞姻上仙爽快回答道。 果然,要想拴住一个人的心,就要先拴住她的胃! 芍药仙子充满敬畏地看着牡丹,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你好机智”的钦慕,然而那般炽热火辣的目光,最终却只是召来了牡丹嫌弃的冷眼,“你老用那种眼神看我干什么?” 一般说来,在面对牡丹仙子的时候,芍药总是会认怂避让,但是今天,她却一反常态,迎着牡丹睁大双眼,无所畏惧地继续直视她:“我就看!” “你.....”牡丹仙子愤愤一跺脚,“谁准你看我了!” 若是搁在平时,芍药怕是会被这句话当场噎住,然而今天的芍药竟然变得有些聪明,她一脸聪明地回答牡丹:“也没有谁不准我看你。” 牡丹仙子一怒之下钻起了牛角尖,她将手帕蒙在脸上,瞬间把俏脸遮了个严严实实,“哼,我看你现在还能不能看到我的脸。” 旁观的珞姻上仙嘴角抽了抽,忽然不是很想承认这就是她的直属手下。 “我难得回来一趟,你们就不要争了。”珞姻端起白瓷玉盘,冲着芍药招招手,“芍药也过来尝一尝啊,牡丹的手艺堪称精绝。” 她的话音落后,并没有等来回响。 珞姻侧目朝芍药看去,云雾缠杂着水莲香气的轻烟,紫铜鎏金的仙鹤香炉边,翠绿罗衫裙的芍药无声晕倒在了地上。 珞姻见状一惊,心跳仿佛瞬时跳漏了半拍,她提着裙摆奔过去,慌张却直接地搭上了芍药的手腕。 还好,脉象不弱。 第59节 牡丹仙子察觉现状有异,收了手帕睁开眼睛,看清晕倒在地的芍药后,登时脸色一片煞白。 她以为自己把芍药给气晕了,无可自拔地陷入深深的自责。 广烟神殿的芍药居里,一位蓝袍仙医单手背后,另一只手指着静卧在床的芍药,皱着双眉,面色沉重,对珞姻上仙说道:“在下从医千年有余,却从未见过如此离奇的症状。” “芍药仙子的心脉分明无损,身子骨也是极为康健,神魂更是毫无损伤,”这名仙医心中困惑,不由慨叹道:“也不知何故,偏偏醒不过来,薰药针灸都没有一点效用。” “你看不出问题?”珞姻站在床榻边,弯下腰给榻上美人掩了掩被角。 “许是在下才疏学浅.....” “你是整个广烟神殿医术最好的仙医,若是你自称才疏学浅,那整个天界大半的仙医都只是挂牌了。” 蓝袍仙医握拳叹气,“实不相瞒....” 他踌躇着开口:“芍药仙子....似有几分中了邪术的迹象....” “邪术?怎么会....”牡丹仙子僵立在珞姻身侧,“我日日同她在一起,为什么我没事....” 珞姻瞥了沉睡的芍药一眼,转过脸对那仙医说道:“你先退下吧。” 仙医躬身告退,珞姻又想起方才问过一次的问题:“广烟神殿的结界,最近可是完好无损?” “我每天都会沿着结界走一圈......”牡丹仙子攥紧了手指,却是目色茫然地答道:“不应该有半只邪物混进来才对......” 珞姻没来由地想到书房内那只鎏金紫铜的仙鹤。 紫铜仙鹤本是天界名门贵族家中最常见的香炉造型,而今却让她觉得莫名透着股诡异,连带着那闻惯的水莲香轻烟都不大正常。 “这几日是谁在打理书房?”珞姻上仙忽然问道。 “松澜......” “叫他立刻来芍药居。” 半柱香的功夫后,珞姻等到了匆匆赶来的树仙松澜,他似乎有些风尘仆仆,身姿一如松柏俊秀挺拔,深碧色长衣卷起一阵疾风。 轻薄透光的花月屏风横亘在珞姻和他之间,挑出灯芯的壁灯燃着胭脂红色的光火,珞姻的裙摆比那灯火颜色更盛,她的声音却比往日凉薄的多:“你从哪里过来?” 松澜朝她恭敬行礼:“内务阁。” “书房里的那只紫铜仙鹤,空置了许久也不见谁用过,怎么今天我第一次见,芍药就无缘无故地晕倒。”珞姻上仙隔着那扇屏风,从影影绰绰的灯火白纱中看他,眸光清清冷冷,盯着他的脚底不放:“你难道不解释一下?” “属下亦不知原因为何,”松澜补充道:“属下前日里同样身在书房,并没有感到丝毫不适。” “罢了,我方才已经传信给华棠神域的高位仙医,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来,那时候的解释会比现在清楚的多。”珞姻上仙移开目光,轻声接话道。 “启禀上仙,”松澜双手抱拳,恭恭敬敬再一次开口:“广烟神殿东北角的结界有破损。” 今日乃是牡丹仙子第二次被震住,她呆愣愣地靠在床柱上,不明白从来都是牢不可破的结界为何会有破损,更不明白为何在自己每日如一的监管下,还会出现这样的纰漏。 松澜抬起头,深深看了一眼牡丹,即便面前挡着碍事的屏风,即便他并不能看的真切。 “请上仙随属下去一趟结界破损处。”松澜开口道。 牡丹正要跟在珞姻身后,却被她一把拦住:“你留在这里照顾芍药。” 珞姻从那屏风之后走出来,乌发雪肤,容颜如画,嫣红色长裙裙摆拖了一地,交相辉映的烈烈灯火都仿佛顿失光华。 松澜领着她往东北角走,直到面前古树参天,林鸟欢雀。 偌大的破洞突兀地出现在光滑的结界上,珞姻侧眼看了一下松澜,随后手握百花神印,凭空召唤逆着云气的浅风。 她打算用流风修补结界,却在树叶被风吹到打开时,看到了那个许久不见的银发妖孽,他的红衣似血,身后站满了排排吐着热气的妖魔。 “了了身边那位牡丹仙子,做的一手好点心,误打误撞解了我的*散。”魔主低低浅笑,对着珞姻说道:“不过我原本,也舍不得对你用什么猛药。” 他苍白的手指折断伸到面前来的一根花枝,缓步朝她走来:“我已能同整个天界抗衡,亦可保你永世安乐。” 他极其小心地将那花枝缓缓插.入她发间,仿佛眼前的这位不是什么天界第一美人,而是三界内某块最易碎的宝贝。 “跟我走吧,了了。”他漫不经心的语调也变得端然:“我会每日守着你,就像地狱里的那三百年。” 作者有话要说:又是这么晚_(:_」∠)_好困qaq ☆、第77章 雨候茗絮 今日珞姻出门的时候,并没有带上华棠神域的暗卫。 她本意是想在广烟神殿待一会便回去,花不了多少时间,因而觉得修明派给她的暗卫乃是累赘,带不带都无所谓。 于是此刻的珞姻上仙,心中生出几分后悔。 她听完魔主的话以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日色朗朗,林荫道狭草木长,风动浮云流泄出一片韶华艳光。 在珞姻看来,魔主的话不仅毫无来头,还颇有些莫名其妙。 “我并不知道地狱那三百年里,有什么活物陪过我。”珞姻上仙心不在焉地说道,她侧目看着站在一旁的树仙松澜,语气和眼神皆是冰冰凉凉。 松澜树仙的目光游离,恍惚定格在丛生的灌木中,自始至终不曾与她对上。 珞姻上仙微有一顿,只因她在魔主身后那层层障障的妖魔鬼怪里,寻到了一个比较熟悉的高挺身影。 许久不见了,建夜。 建夜天将,不,不该这么说,只能说是建夜。 如今的建夜,早就已经被天帝革去了名字,不仅不属于三十六重天的天将范畴,甚至不再位列仙班,至多只能算是个会使法道的散仙。 他倒是不像松澜那般眼神飘忽,反而是很不避讳地直视珞姻。 依旧是神色清冷,面无表情,哪怕魔主一直再叫她了了,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魔主向前走了一步,单手拉了拉自己的衣襟,玄色长袍懒散拖了一地,仿佛破晓时分的暗红明霞,深深嵌在碧翠丰饶的草丛里。 “冥界不可超生的十八层炼狱,烈焰鬼火永无止息,刀枪箭矢层出不迭,”魔主低缓笑出了声,用十分平淡的口吻形容着十八层炼狱,而后话锋一转反问道:“了了可曾好奇,为何你身下的石头从未被消融过?” 珞姻上仙闻言低下头,清可见底的美目眨了几眨,随即惊诧抬头答道:“你难道是.....” “是那块......红色的石头?” 魔主轻笑着答了一声是,而后松开扯着衣襟的手,宽敞的衣领口霎时露出一大片白如美瓷的肌肤,那玄色衣衫再往下拉一点点,就能逼出许多人的温热鼻血。 “果然,了了并未忘记我。”他低声总结道,很有几分“我早就知道”的深长意味。 “那三百年里,若是没有你托着我.....”珞姻抬头看着他的脸,目光完全避过了半敞玄衣流露出的美人春.色,“我是不是会被鬼火灼烧,还一直向下掉落?” 魔主既没有答是,也没有答不是,他绕开这个问题,用怀念旧情的语气款款说道:“那三百年里,你说过的话,流过的泪,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了了,”他说:“有谁会比我更了解你。” “好歹我们也相处了三百年.....”珞姻接话道:“我和你之间也没有任何深仇大恨......” “今日这一遭便当做没发生过,至于这位一心想追随你的树仙松澜......”珞姻从袖口掏出掌宫主神的百花神印,须臾便凭空抽出了松树的命盘:“我姑且顺遂他的心意,把他完好无缺地全部送给你,如何?” 魔主身旁某位面目狰狞的小鬼嗤嗤地笑,尖细的声音昂然刺耳,堪比杂乱无章的蜂鸣,“上仙还不明白吗?我们主上,只想要你.....” 珞姻手中的百花神印从手中滑落,跌失在了地上。 日头偏西,薄云四起,天界华棠神域内,不满一岁的小白龙崽正在努力扎着马步,小脑门上挂满了晶莹的汗珠。 小白的某位师父手拿沙漏站在龙崽身后,一边看着计时的沙漏,一边说话鼓励着龙崽子:“还有一刻钟,今日的修法便可以结束了。” 小白闻言绷直了脊梁骨,又生生挺了一刻钟,才欢喜地累倒瘫在地上。 “师父师父,”小白楞楞地看着澄澈如洗的蔚蓝天空,嗓音软糯糯轻飘飘地问道:“这几天我娘亲到哪里去了.....怎么都看不见她.....” 小白的师父闻言老脸一红,不好回答。 据他所知,修明殿下前三天都没有去过主殿,也未曾驾临天星宫,陪了珞姻上仙整整三日,足不出户宠溺无度。 所以这要怎么和孩子说..... 小白的师父思前想后,决定跳过这一段。 他捋着自己的长胡子,分外正经地回答:“珞姻上仙今日回广烟神殿处理要务,少主自然要迟一点才能见到她。” 他觉得这又是一个极好的说教机会,于是就事论事道:“无论身在何处,总该记住自己的本职,莫给旁人增添困扰和烦恼,如遇不顺或挫败,则平定心境愈加奋进,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 小白打了一个哈欠,耷拉着眼皮看师父,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龙崽子在睡梦中朦朦胧胧地说道:“娘亲答应过小白......今天晚上和小白一起吃饭......” 与此同时,华棠神域的天星宫里,修明神君忽然从主位上站起,流云白衣拂地,长影卓然高直,他路过面前正在做汇报的星君,直接打开了天道星象的乾坤球。 修明殿下的眸光沉沉幽暗,整个天星宫内所有星君连口大气都不敢喘,就看到门槛处黑影一晃,闪进来十几个劲装暗卫。 “你们的职责所在便是护她无忧,如今她却身在群魔混居的南覃云山。”修明并没有看这些暗卫一眼,只是合上那乾坤球的星象,漠然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这批暗卫之首恭敬行礼,将今日所见和盘托出。 显然,即便珞姻上仙不给他们跟着,他们也有各种办法不留痕迹地跟着她。 不过问题就在于,今天那位魔主最后一次提出带珞姻走的时候,她竟然思考了一会就点头同意了。 当时的情景非常友爱和谐,没有发生丝毫争端亦或打斗。 躲在暗处的暗卫们,瞬间脑子里有些晕晕的,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出手砍伐那群妖魔,也不知道珞姻上仙需不需要他们帮忙。 就这样,魔主把珞姻带去了三十六重天的南覃云山。 修明在听完暗卫的话以后,神色不变却是捏碎了手里的玉盏,碎屑从他的指缝漏出,他淡淡开口说道:“让那些还跟着她的暗卫领命,若是那魔主动了她一根手指头,就荡平整个南覃。” 云雾蒸腾若烟雨几度,修明单手捏了个繁复至极的信符,记满了冗长难懂的上古天语,他挥袖放出数只信鸟,转身对那些星君说道:“按天帝所言,将安排提前。” 布了这么久的局,是该抽线收网了。 作者有话要说:_(:_」∠)_蠢作者今天翻电脑找到了从前写的一万多字的小故事,女主第一人称,架空古代背景,男主是个渣。。。在犹豫要不要贴到专栏里。。(你们想看吗qaq) ☆、第78章 娇冶娴都 日光稀薄,云雾式微,三十六重天的南覃云山同从前相较,变得颇有些森冷昏暗,就连曾经一清如洗的澄澈碧空,也仿佛染上了沉色铅华,远远望去,皆是灰蒙蒙阴森森一片。 这段时间以来,让许多天界神仙闻之胆寒的魔主,正步履悠闲地陪在珞姻身边,衣领半敞,银发拂地,赤色瞳眸浅含笑意。 他们两个,终是这样相安无事地走到了南覃云山某处云峰的峰顶。 少了层层云雾的朦胧遮挡,整个云山之景都能轻易看得分明,丝丝凉风拂过裙摆衣袖,徐徐向上蔓延寒意,珞姻上仙心跳快如擂鼓,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第60节 云山之下,众多三十六重天排的上名号的神仙,正在教导魔怪如何使用术法,如何立阵破阵,甚至是如何攻杀各路仙家。 “这些,都是臣服于我的天界神仙。”魔主侧过脸看着珞姻,观察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神情,却发觉她非但没有充满钦佩仰慕,反而是有点害怕。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伤到你,”他状似不经意地说道,并且刻意提点了一句:“再者我也曾对你发过重誓,若是伤了你一下,便要被雷劈。” 珞姻闻言抬眸看他,清亮的深棕色瞳仁里只倒映了他的影,让他忽然心生邪念,想把她禁锢在无处可逃的牢笼里,用漂亮的金丝链拴住她莹白的皓腕和脚踝,让她永生永世都只能这样看着他,永生永世也只能看他一个。 “听说荣泽云君的脾气不是很好,”珞姻指着云山之底的某位神仙,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没想到你连他都能收服。” 魔主平淡如常地笑了笑,目光扫过山底的一众神仙,“无论人还是神仙,总会有不堪一击的弱点,只要把住他的命脉死穴,哪怕看起来再强大,到头来也不过是只惊弓之鸟。” “那你呢?”珞姻拢着袖口问道:“方不方便告诉我,你的弱点是什么?” 他在那凌风绝顶处悠然转身,随风扬起的玄衣漫漫若云,半开玩笑般似真似假地回答:“我的弱点,自然就是你。” 珞姻点点头,随着他转身向下走,轻声感叹道:“听起来像真的一样。” 魔主大人停下脚步,颇为玩味地低哑一笑:“我如何舍得骗你,你若伤心,我也会跟着伤心。” 他在这高耸入云让人横生壮志的峰顶,说着与谋权争位毫无关联的事,语调依旧浅淡而散漫:“我并非要同修明争什么,只是你原本就该在我的怀里,我不过是来拿回我的东西。” “你这样说似乎有点道理,”珞姻又一次远远看了一眼荣泽云君,目光定在他右手的法器上,“可我不是个东西。” 她才说出“我不是个东西”,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了了,再过三个月,”他用着最平常不过的语气说道:“我会让你比现在的天后还要权高位重,让三界的生灵活物都跪在你脚下俯首称臣。” “我并不想要这个。”珞姻答道。 “呵,那也无妨,”魔主大人十分好脾气地接话:“你想要的,上天入地,我都会给你。” 听完魔主的话以后,趴在峭壁岩石上伪装成石头的暗卫不禁心里一抖,很为修明神君担忧。 瞧这位魔主哄妹子的话,竟然说得如此顺溜,如此麻利,如此水到渠成,简直天衣无缝又老道熟练,想必拐过很多妹子,有很多这样那样让人害羞的经验吧。 再想想他们的修明殿下,这么多年来,身边从没有过一位女神女仙,甚至不能说女神女仙,连半只会喘气的雌性都没有。 俗话说熟能生巧方可游刃有余,但他们的修明殿下哪里有任何经验,也不知道平日里有没有说些甜言蜜语来哄珞姻上仙开心,但看现在的情况,真是感觉十分危急。 他们很担心修明殿下的爱妻就这么被拐跑了,到时候简直追都追不回来,据他们所知,真到了移情别恋的那一步,用孩子做筹码是完全没用的。 某个暗卫怀着焦急的心情悄悄点了个传音符,把魔主所说的话全部传回了华棠神域。 南覃云山最高峰顶的行宫正殿里,滴滴荡破岑寂的铜漏声响,漂浮的纱幔卷过擦得光亮的地板,掩住欲盖弥彰的药香。 “我在....哪里?” “有没有人....” 身着红纱长裙的绝色美人半倚着玉雕画柱,双目茫然低声若喃喃自语,她光着脚在地上走,半晌后,冷颤着打了个喷嚏。 沉枫几乎是从门槛处飞奔而来,平日里规整素净的长衫青衣折了几皱,眼见初莲打了个喷嚏,顿时心疼到不行。 他可是个名号颇大的仙医,千百年来疑难杂症见怪不怪,也看过伤患病者血流成河,却从不曾像如今这般紧张过。 她仅仅是打了个喷嚏。 他一把扯下自己的外衣,跑到她身后用衣服将她紧紧裹住,“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的眼睛才刚好,哪里能到处见光?” 初莲眸光闪动若晴天的晶亮白雪,愣愣看着他问道:“你是谁?” 这一问,让沉枫仙医的心霎时变得拔凉拔凉。 “我从前是广烟神殿的树仙沉枫....本形为枫树,”他揽着她的肩,觉得梦里曾经发生的事,如今成了现实,很有些沧海桑田得偿所愿的兴味:“后来成了天界的仙医。” 初莲神女想了一会,然后双目一亮回答道:“我想起来了,那个时候,是不是你给花草修剪枝叶?” 沉枫冰冷的心像是立刻活了过来,无比热络地跳动着:“是我,你那时不是最喜欢素馨和木槿?我在家里种了满院,起风时可想去看看?” “好啊。”初莲答话道。 “不过现在不能出去,我带你回药房,你的眼睛还要再上一次药。” 他们才刚走了几步,景瑶就匆匆从殿外跑来,天青碧水色长裙比那纱幔还要轻薄。 “我听说主上把珞姻带回了南覃云山?”景瑶对着沉枫直接问话道:“这怎么可能?那些碎嘴的莫不是在说笑?他们两个有什么关系,又怎么可能有任何关系?” 初莲神女在听到珞姻二字时目色亮了一下,随即五指并拢,尝试凝聚仙力。 还是不行,她还是不能凝集仙法放出一只信鸟。 景瑶转过脸这才看到初莲,先是因其美貌倾城而恍然一愣神,反应过来后,紧皱双眉分外不善地问道:“她是谁?怎会出现在这里?” 沉枫仙医已经很有些不耐烦,此刻听到景瑶对初莲说话的口气里含着不善,愈加反感地回答:“你问了一连串,叫我如何回答?” 他横抱着初莲,路过景瑶径直离开。 直到初莲和沉枫走后良久,景瑶才一捶门框,转身紧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珞姻同方才沉枫怀中的那个绝色美人生的颇有几分相像,若非要说出不同的地方,她甚至觉得珞姻那个贱人似乎更加漂亮。 美人乡,英雄冢。 景瑶在此刻平心静气地想,魔主若真把珞姻带回来也好,修明神君那样看重珞姻,大可用珞姻要挟于他,从而轻易破获华棠神域。 她虽然心里这么平静地想着,但在真正看到珞姻的时候,还是丝毫压制不住内心的狂躁。 往来妖魔鬼怪诚惶诚恐地纷纷下跪,阴寒刺骨的凉风中却笼了纯净的仙气,景瑶笔直地站在台阶最上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看着魔主和他身侧的珞姻。 贱人,究竟是凡人生的孽种,还是不知廉耻的狐狸精所变,在十八层炼狱的三百年,到底是受鬼火灼烧吃尽了苦头,还是在钻研种种勾.引男人的手段。 珞姻上仙显然也看到了景瑶,她停下脚步对魔主说道:“我跟你来这里,是想偷偷把鬼树的树苗还给你,它们在广烟神殿吃够了*树根,现在已经越长越大,而且见不得光。” “若是再待在仙气浓郁的广烟神殿,怕是活不了多久,你进出暗黑森林应该比较方便....” 珞姻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魔主低笑着问道:“你如今也位列上仙,身为神仙,该是对这些妖物没什么感情,死了便罢了,还给我做什么。” “话不能这么说,”珞姻将手中的乾坤袋递到他手上,袋子里的鬼树幼苗还在蠢蠢欲动,“本来就是我把它们带出了家,利用完了又把它们杀了,这样岂不是太残暴。” “况且比起和人神鬼怪打交道,我倒是更喜欢花草树木,它们有自己的神魂,也有自己的心思,而且多半简单透澈,一眼见底。” 珞姻抬头迎上景瑶的目光,在那些死魂冲着她进攻而来的时候,抽出赤血鞭凌空而起,“不像某些神仙,毒瘤一般让人不得安生。” 狂.暴的赤血鞭刚一扫开,便被魔主单手握住,玄色衣袖拂开一半,露出带着刀疤的苍白手腕。 熊熊燃烧的鬼火温顺地缠在他的手上,劈啪作响的火球亲昵地依靠他,仿佛失散已久的小狗终于找到了主人,场面感人又温暖。 而那群从景瑶的身体里奔出来,准备重伤珞姻的死魂,也一个接一个躺倒在魔主面前,做出我好弱求放过的假象。 这充分说明了一点,想拉架,首先要有实力。 身为拉架好手的魔主大人,此时缓缓松开了赤血鞭,温顺的炼狱鬼火拼命往他身上蹭,仿佛刚刚团聚的小狗在求主人别扔掉它,看起来十分可怜。 “你既然不让我打她,我就不打了。”珞姻转身说道:“我要回家了。” 魔主也没拦她,只是问了一句:“就没有别的话想对我说?” 她停步顿了半晌,“炼狱那三百年.....谢谢你。你手腕上的刀疤....可是我当时划的?” 魔主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一阵见血说了一句:“你要走便走吧,只是常回来这里,看看你的母亲。”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们有没有感受到俺在结局的大路上狂飙起来了_(:3ゝ∠)_荣泽云君快挂了_(:3ゝ∠)_ ☆、第79章 赤瑕澔汗 青石地面上隐隐渗出水渍,衬得寒气愈加逼人,珞姻上仙变了脸色,不冷不热地说道:“你竟然把她牵扯进来。” 魔主大人瞧着她不开心的小样,竟然也觉得十分可爱,侧过脸闷声一笑道:“在我这里,她的伤会好的更快。” 屋檐角落的走兽铜铃轻响,不远处一阵狂风吹过,直接击打在景瑶的膝盖上,她双腿一软,从台阶的最顶层向下滚落。 “你动的手?”珞姻看着狼狈滚地的景瑶,对着魔主问道。 “不是我,这是死魂的反噬。”魔主挥手消退面前的死魂,低声解释道:“她心神不定,被阴风反噬倒是正常。” 珞姻没接着问有关景瑶的问题,她往后走了几步,离魔主所在的位置更远了些,丹樱色云锦勾纱的裙摆铺映青灰色石板,香尘影映,漫开冰壶秋水般明净彻骨的仙气。 纯一无杂的仙气缭绕间,珞姻很没形象地踢了地上的碎石子一脚,“你把我娘关在了哪里?” “放心,了了。”他唇畔含笑,悠哉答道:“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只会奉她为上宾。” 珞姻上仙将赤血鞭收起,转而很客气地问道:“能不能带我去见她?” 魔主大人远望着层峦叠嶂的重重云山,薄暮的灰暗日光照耀,铅色苍穹和光秃远山连成一线,江水滚滚东流般浑然一体,他神色淡薄,低声笑笑,“把手伸过来,我牵着你走过去。” 碧瓦宫墙边化成壁虎的暗卫,听了魔主的话后顿时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做好殊死一搏火拼一场的热烈准备。 修明殿下的命令犹在耳畔,倘若魔主动了珞姻上仙一根手指头,便要荡平整个南覃云山。 碰一根手指都不能忍,何况是拉小手这么过分的事! 珞姻上仙移步走到魔主身边,她静默须臾,抬头看他:“你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不是更好?” 魔主大人不再坚持,所以最终也没拉到小手。 夕阳似血,日影西斜,身披柳色青衫的初莲神女手扶门框,仰头看着草色烟光黯黯生天际,残照余晖带不来丝毫暖意,转过头对着沉枫问道:“这里的天空很暗,好像照不到太阳,你平常会不会难受?” 沉枫放下手中的名贵草药,唇角上挑清朗一笑道:“你可是在担心我?我即便再难受,听你这么一问,也不难受了。” 初莲神女闻言一愣,脸颊微红,“你说的可是真的....我姐姐,真的找你给我治病?” “没有哪位仙医会比我调理的更好,”沉枫说道:“毕竟除了我,他们都没当过树仙,也不会操控花草精魂给你滋补。” 初莲刚准备再说点什么,就看到了远远跑过来的宝贝女儿。 这相当于是初莲第一次亲眼看到长大后的女儿,她激动到热泪盈眶,手心握出涔涔薄汗,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喊出来的声音里带着难以克制的颤抖。 “了了.....”她轻声叫道。 珞姻上仙蹬蹬跑过去,而后在刹那间定住,呆呆望着她的脸,“娘亲!你的眼睛....” 初莲的手指一松,身上披着的青衣掉落在地,翩跹多姿的红裙摇曳,宛如盛开在瑶池水风中的嫽妙红莲。 “不愧是我的了了,所以长得这么漂亮....”初莲神女喃喃道:“真的长大了....” 珞姻上仙忽然心里一紧,不知道该怎么和初莲说,她不仅长大了嫁人了,而且家里的龙崽子都会满地打滚撒娇卖萌了。 初莲神女整个沉浸在“女儿不仅长大了而且还长得这么漂亮”的激动中,不怎么能听得到外界的声音,也不大能看得到除珞姻以外的其他人。 她恍惚间还想到三千年前,自己那一段不明就里的情.事,转而不明白为什么珞姻身上的仙气会如此澈然浓郁,仙骨也如此清正妙绝。 神仙和凡人生出的孩子....能否长成珞姻如今的样子.... 第61节 初莲神女脑中混沌,记忆杂如飘絮,眼神空蒙迷茫,没有一星半点的头绪。 “娘亲.....”珞姻上仙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怎么了?” 初莲目光微顿,随即停驻在一旁容颜如画的男子身上,眼见他玄衣银发魔性十足,皱着黛眉尚未问话,就听到他轻淡道了声:“岳母大人好。” “你,你是.....”初莲神女惊呆了。 “他不是.....”珞姻上仙非常冷血地出声打断。 魔主大人叹了一口气,侧目不知在远望什么,俊美且轮廓分明的侧脸勾人无限遐想,风吹过及地的银发平添几分说不清的怅然。 “睡了我三百年,如今却是什么也不认了。”他低哑说道,神情落寞又寂寥,将弃妇的形象塑造得入木三分惟妙惟肖。 初莲神女神色僵硬,双颊涨红,手指微颤,定定看着女儿,目光已经带了几分严肃:“他说的.....可是真的?” 珞姻从未想过让娘亲知道自己下过炼狱的事,她担心初莲知道以后会内疚自责,一时想不到合理的说辞解释,也想不到怎么描述会让初莲不起疑心,竟然僵立当场久久无言以对。 很多时候,说不上来话就会被当成默认,然后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沉枫仙医在此时搭了一腔,也听不出来话锋所向:“哎,我倒是不明白,既然睡了三百年,又如何舍得不认?” 魔主大人拉了拉自己的衣襟,看着石砖上的青苔,语气不复分毫散漫,一派郁郁寡欢地回答:“三百年了,自然就腻了。” 他顿了半晌,低声慨叹道:“哪里比得上新人。” 在娘亲无比纠结的目光下,珞姻上仙濒临炸毛的边缘,她颤声对着魔主说:“你你你....根本就是在信口雌黄.....” 魔主缓慢撩开玄衣袖口,手腕上的粗粝刀疤骇人,“你睡我的时候,喜欢拿刀在我身上刻字,手腕上刻的是了了。” 他单手拉过本就松垮的衣领,一副还要掏证据出来的样子,破罐破摔般问道:“胸口还有别的字,可要脱衣服给你看?” “不要....不要....我知道了....”珞姻上仙双手抱头,深深陷入手贱的悲痛中。 初莲的脸完全僵掉,看珞姻的眼神变得十分微妙:“了了.....告诉娘亲.....你怎么会喜欢玩这个.....” 在房顶化成琉璃瓦的暗卫也完全僵掉,沉痛万分地将他们的对话传回华棠神域,虽然不明白珞姻上仙和魔主之间有过怎样的纠葛,但是好像真的已经到了玩刻字的地步..... 怎么办,他们顿时觉得神君殿下很有输掉的危险。 三十六重天的华棠神域,修明神君第三次收到暗卫传回来的信以后,仍旧平稳如常,从容淡定,十分让人仰慕钦佩。 他悠然从高椅上站起,宽大的白衣拂过紫檀地板,面前的案桌轰然倒塌,清浅的云雾拂过,只留下随风而散的碎渣。 这可是....坚固非常的紫玉桌..... 围站在桌边的星君们已经被吓愣了。 当晚珞姻上仙留在了南覃云山,显然她想把她娘带走,然而初莲神女不仅不配合,还很严肃地对她说:“了了,你不能一走了之。” 珞姻上仙顿时双眼泪汪汪,“娘....你真的信他了?” 初莲神女在屋内来回踱步,红裙翩跹若纷飞的蝶翼,“他的魔性几乎到了巅峰,张弛有度收放自如.....虽说仙魔殊途,但如果了了坚持.....” 初莲的话还没说完,门口就上前一位婢女,她低眉敛首道:“仙医大人派奴婢传话,今晚的药已经熬好。” 珞姻上仙坐在床榻,支着下巴看初莲,夜色浓重,她轻咳一声道:“娘亲,我陪你去喝药吧。” 深灰色天幕中不见明月,疏浅的星光若有似无,回廊尽头的药斋里尽是草木香气,闻上去竟依稀有一点广烟神殿的味道。 珞姻蹙着黛眉仔细观察沉枫,她并没有想到这位树仙也会归顺魔主,但看他此时对待初莲的态度,却仿佛珍视至极的模样。 她起初很担心初莲的伤得不到好的医治,甚至想过他们会不会让其恶化,但是现在看来,她却莫名放下了心。 珞姻第一次思考,为什么沉枫要转行当仙医。 仙医大人搭上初莲的脉搏,看向珞姻以后,言辞委婉地赶人:“上仙在这里,多少会影响我几分。” 珞姻了然点头,转身出去掩上了门。 黑夜静寥,四处连风吹树叶的声音都听不到,潮潮寒气充塞,脚轻轻踏在青石地砖上,便能在砖与砖的缝隙里溅出水花。 她漫步目的地向前走,而后突然单手拽出赤血鞭,浓重的夜色里,猩红的鬼火跳动若狂,瞬间蒸腾了弥漫的水雾,发出呲啦呲啦的火球爆响。 “你怎么像个狗皮膏药一样,走到哪跟到哪?”珞姻背对着景瑶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这一章是不是萌萌哒_(:3ゝ∠)_刻字play是不是可香.艳可有爱_(:3ゝ∠)_ ☆、第80章 流离清夜 空旷夜幕寥寥,景瑶形如鬼魅闪身至珞姻背后,“我做梦都想杀了你.....” 红黑缠杂的鬼火霎时一划,在景瑶面前立下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珞姻上仙手握赤血鞭,转身看着她颇为挑衅道:“杀我?你在动手之前,就会被烧成灰。” “呵呵.....我是破不了你的屏障....”景瑶干哑着嗓子咯咯冷笑,笑声阴森刺耳,像是来自深冬冰凝的寒潭古井,“可是那些死魂却可以.....” 话音才落,数十只死魂陡然冲破鬼火之障,冲着珞姻急躁相向,身法灵巧而诡异,凝气迅猛且凌厉。 滔天的火光凭空骤出,分散成无数耀武扬威的猩红火舌,交织出牢不可破的铁壁铜墙,生生将前赴后继的死魂挡在了另一边。 死魂开始分裂身体,不多时便密布于四面八方,景瑶不急不躁地静立在火墙之外,隔着这层熊熊跳跃的鬼火,她轻轻一笑对珞姻说道:“我倒要看看,你这个贱人还能撑多久。” “说的这么轻松,好像你操控死魂就不耗费仙力一样。”珞姻手扶鬼火之墙,没事找事地另起话题道:“对了,听说凌泽上神最近新得了一个儿子,你知不知道?” 她简直是在故意触怒景瑶,语调充满剑拔弩张的调侃,字字直戳心窝地说道:“怎么你连控心的蛊虫都下了,还当不成他儿子的母亲?” 景瑶紧握左手,纤柔玉白的骨节处嘎吱作响,她抬眼看着珞姻,已是怒火中烧目眦欲裂,“事到如今,都怪你.....” “笑话,怎么能怪我,给他解蛊的.....又不是我。”珞姻上仙偏着头看她,手中炼狱鬼火雀跃燃动,煌煌如明灯般映照着珞姻的脸,冷寂暗夜中尽照出惹人垂涎的天姿国色。 “你说什么?”景瑶双目一怔,向前走了一步,鬼火就势燎到了她的头发丝,青丝成灰星点落地,她却恍如未觉,只顾着呢喃轻语,仿佛仅仅是说给自己听,“他解了蛊.....” “是呀,当然是解了蛊。”珞姻用指甲挑着鬼火的火星,局外人般悠闲答话道:“不然他怎么会突然讨厌你,又突然纳了那么多美妾。” 景瑶突然抬起头来,对着珞姻疾言厉色道:“还敢狡辩,既然不是你解的蛊,你又如何知道他被我下蛊?” 几束狂躁的鬼火猝然穿过火墙,索命一般朝着景瑶的脸烧去,却在千钧一发之际倏忽顿住,轻轻缓缓回归了原位。 “这是魔主的地盘.....你敢在这里烧死我.....”景瑶幽幽看着珞姻,目中的憎恶怨恨毫无遮掩。 珞姻上仙一手扯着发狂的鬼火,顺势挥袖加厚了整道火墙,此处霎时通明如昼亮,“我就是知道又如何,凌泽上神解蛊以后,他自己不会说出来吗,即使他自己不说,别人也不会传出来吗?” “你下的蛊必定来头不小,解开又谈何容易,凌泽对我而言什么也不是,我何必费劲为他做任何事?”珞姻嫣然一笑,明眸若一泓清水,两颊浅生霞色,容华千娇百媚勾人魂牵梦萦,“你倒是想想自己,可曾得罪了哪位大人物,既知道你当年做的事,又非让你不好过。” 围堵在鬼火周围的死魂恍惚间仿佛沉寂了下来,景瑶极目凝视着珞姻,肤色惨白,眼袋紫青,看上去竟是比那些鬼魂还要可怖三分。 景瑶在这一瞬间,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歆芙公主。 她满腔愤恨地想到这件事当年歆芙也是知道的,甚至还是歆芙公主帮荣泽云后找到了冥界地母,才让景瑶如愿以偿地拿到了蛊虫。 但随即,景瑶嗤嗤笑出声,眼神满是嘲弄讥讽,啐了一口道:“我亲爱的宝贝妹妹,我的天界第一美人妹妹,你是在把我当傻子吗?” 她目不转睛,缠身恶鬼般死死瞪着珞姻:“贱人,分明就是你干的,你巧舌如簧地引我往谁身上想?” “真有趣,你不信我是你的事,”珞姻上仙仿佛也生了气,松开手中缠绕的鬼火,任那火墙暴戾恣睢地膨胀,“但我为什么要承认自己没做过的事?” “对了,我倒是忘了。”珞姻接着说道:“你本就喜欢栽赃别人,这大抵是你生来就有的天性,我又何必再同你争什么?” 景瑶发觉自己吵不过她,柳眉倒竖,扬手扯出一条银鞭,随即挥鞭驱赶死魂,全然放出暴涨的功力,霎时阴风怒号疾云迅驰,寒气升腾砖瓦暗响,竟是摆出了一副不死不休的决战模样。 珞姻的眸色渐渐改变,不见天光的暗黑夜色中,仍能看到她的瞳仁赤红到艳极妖冶,“你只敢把怒气发在我身上,是觉得我好欺负吗?” 鬼火凝成的厚墙猛然消失,赤血鞭震天动地劈扫过来,但此刻压下来的,却不是腾跃跳动的火球,而是浩瀚无边的汪洋火海。 珞姻上仙驾云凌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景瑶,夜风猎猎,赤红瞳色的美目中隐隐浮现刻骨的恨意,于是倾轧而向的火海更加专横跋扈,堂堂皇皇。 景瑶运集全部仙力抵抗,双手紧紧推着仙障,脸色灰白苍苍,额头冷汗发凉,这么个状态下,她还能硬生生地憋出话道:“贱人.....大不了.....和你同归于尽.....” “你想的美。”珞姻上仙微抬尖俏的下巴,冷笑着回答道:“哪怕你在身体里养满了恶心的东西,也不可能有本事杀了我。” 数之不尽的死魂仿佛听到了珞姻的挑衅话,分外努力地想要冲破火海。 它们迎着火势最猛的方向钻去,在一波又一波的火海冲刷中起伏飘荡,铜铃般空洞的大眼,却始终盯着珞姻上仙。 终于有一只死魂冲破火海阻挠,朝着珞姻猛扑过去,她即刻挥袖甩鞭,准确无误地抽打在死魂身上,却不料一鞭子下去,那死魂便没了踪影。 珞姻上仙反应极快地瞬时转身,死魂果然飘移到了她的身后,双手僵直着前伸,仿佛要掐断她的脖子。 死魂再一次扑过来,珞姻在半空中翻了一个身,丹樱色云缎长裙凌波般流转,她的纤手紧握长鞭,却反勾出层层鬼火,那些火团在刹那间化出无数网格,凝聚成一个浑然天成的火舌兜网。 珞姻正准备用这个网来捉死魂,就看到那死魂呆呆伫立于原地,全身不住地摇晃抖动,仿佛被什么无形无影的东西给扼住了咽喉,而且毫无反抗之力。 更多的死魂钻出了炼狱火海,不知疲惫地朝着珞姻狂奔而来,却同那只死魂一样,被不知名的力量定格在空中。 华棠神域的暗卫们将身形隐没于黑夜,一边牢牢控制着死魂,一边欣慰地想自己终于派上了用场。 便是在这个时候,忽然有野蛮强悍的剑气划过,逼得珞姻往后退了好几步,飘然流风的云锦腰带荡起,被那狠烈的剑气生生割破。 “都住手。” 清冷的低声打破战况,深蓝色长衣随风飘广,仿佛融进了夜晚的暗沉穹苍。 珞姻上仙不声不响地下了地,所有的鬼火顿时流逝消失,景瑶尚没弄清楚现状,珞姻已经语调凉凉地对建夜说道:“要你多管闲事。” 她横眉冷眼站在他面前,依旧是姿容倾城的天生尤物,黛眉夺将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总让人不自觉地想把她狠狠压在身下,随心所欲地尽情轻薄,肆意享受。 “想打架,别在这里打。”建夜神色清寒,冷若冰霜地答道:“这附近是魔怪的操练场。” 珞姻上仙没有接话,她左手提着赤血鞭,右手按着自己的衣领,竟是转身就准备走掉。 修明神君很喜欢珞姻上仙穿这样的衣服—— 只要一抽掉腰带,她的外衣就会自己滑落,露出芳泽无加的香艳春.色,好方便他为所欲为一逞兽.欲。 但这种漂亮衣裙的弊端却在此刻充分凸显出来,方才建夜的剑气划破了珞姻的腰带,此刻她的衣裙已经不复严整,多亏了她一手按着衣领才没滑下来。 珞姻上仙急需回房换一件妥当的衣服。 然而建夜这个不上道的罪魁祸首,却还在此刻挡住了珞姻的去向。 “我并非故意伤你。”他冷淡开口道。 “我知道,你让开。”珞姻上仙很是不耐烦地答道。 景瑶又是嗤嗤地笑出声,葱段玉指纤纤软,行处金莲步步娇,姿态婷婷静雅地走过来,即便脸色不佳额头挂汗,仍是明眸善睐眼波流醉,“呵,原来建夜大人和珞姻上仙也是旧识?” “当然是旧识了,”珞姻莞尔而笑,艳倾绝世的仙姿玉色远胜秾李夭桃,摄人心魄,“三百年前,他在朝阳殿上兴起当场,直截了当地捏碎了我的每一根骨头。” 珞姻转过脸看着景瑶,目光落在她空荡荡的右臂袖管上,“你不过是断了个手臂.....” 她再次抬头看向建夜,话中淬着毫无保留的凉意:“让开。”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评论好少qaq蠢作者是没有坑品的坏作者。。。可是还想要评论tat求打赏求花花qaq嘤嘤嘤嘤嘤嘤 第62节 ☆、第81章 洛华月刹(一) 天幕轰鸣,远处忽有白光乍起,雷霆呼啸,号角声高,栖息在干枯枝桠上的鸟雀张皇失措展翅低飞,成群结队惊声鸣叫。 绝杀阵法擂鼓声起,惨淡星辉渐露暗芒,映出一片夹杂腥风血雨的刀光剑影。 “发生了什么?”景瑶后退一步,左手手腕上的金环颤动着摇晃,她顿时变了脸色,朱唇泛白看向建夜低语道:“主上在召唤我们.....” 久不见形的明月仿佛在刹那突破乌云之障,浩浩高悬茕茕独立,成色皎皎清艳如水,倏尔又变得色泽浓稠如残血。 震天动地杀伐妖魔,这是三十六重天伽罗尊者的血月残道破。 珞姻上仙呆呆地看向天际那轮浩渺生辉的血月,天界的伽罗尊者,不是早已神魂俱散,羽化湮灭了几十万年吗? 到底是谁有这个本事,将伽罗尊者的独创绝招发挥到这个地步..... “天界的神仙和冥界的使者都攻了上来。”建夜侧目看着景瑶,眸色依旧清冷,语声却是比平日急促许多,“带上死魂,跟我走。” 深蓝色剑气划破长空,建夜的身影极快地消失在浓重夜色中。 他的身后,无数鬼魂魔怪钻出青石板,溅出一片片肮脏发黄的泥浆,惨绿着双眼抬步紧紧跟上,却有许多瘫软在诡异的月色里,悄无声息地化成血水。 数之不尽的利爪苍鹰振翅飞过,嗈嗈唳声震耳欲聋,黑布一般为魔怪们挡住血色的月光,景瑶咬牙看了珞姻一眼,转身跟着建夜跑去。 越来越多的魔怪疯狂涌出,口中流涎,体生恶臭,身后却有万千屏障阻挡,竟能把十八层炼狱的鬼火隔绝在外。 珞姻上仙向前的脚步一顿,转而朝着药庐飞奔而去,一路都在用狂暴悍戾的鬼火开道,仙魔大战已然开始,她极其担心初莲神女的安危。 惊雷破天,狂风飒沓。 远处山峦的交战声愈演愈烈,即便在行宫之上,都能听见魔怪将死时的仰天长啸,亦或是神仙自爆元神时的轰天巨响。 “啧啧,真是个蠢货.....你以为自己,还跑得掉吗?” 四周忽然跃出虚漫无边的纱网,穿过鬼火将珞姻上仙围困在中央,浓烈的杀气霎时扩散,明目张胆妄自激荡。 白发苍苍的老者手抚长须,一挥拂尘,笑眯眯地立定在珞姻面前,“拿你来制约修明那小子,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这灰衣老者浑身充满了魔性,步履稳健出手狠绝,必定是魔主麾下的一员猛将,他伸指弹了弹衣袖上的落灰,眉目慈祥却是笑里藏刀,“主上舍不得,老夫来替他做。且让那劳什子的修明神君,亲眼看着你被众多男妖凌.辱.....” 老者的话尚未说完,困住珞姻的纱网便陡然凝成了清脆的冰晶。 凛冽的瑟瑟冷风吹过,所有冰晶都碎成了剔透的粉末,一如浩瀚银河的繁星纷纷坠地,沄沄散落。 珞姻见状微楞,不大能反应过来,随即听到流水击石般沉缓好听的声音道:“我就在这里。” 她立即转头,看到苍茫月光下白衣胜华的修明神君,他左手所持的承影剑依旧没有出鞘,语声淡漠无起伏道:“你不妨试试,能不能动她一分。” 疾风劲荡,灰衣老者原地纵身一跳,手中拂尘朝着修明砍杀过来,目露凶光口中念念有词:“好个狂妄小儿!不知天高地厚!天界神君又如何,老夫今日便来教训教训你,让你元神消失,魂飞魄散!” 见这老头这么可怕这么凶,珞姻不禁有些担心修明,但她又想到修明哪怕只用威压也不见得会输,又默默放下了心。 惊天大战仿佛一触即发,珞姻上仙拖着赤血鞭闪到一旁,可就在她转身的那一瞬,灰衣老者的拂尘便如同利爪般扫向修明,再然后..... 老人家的头就这么落了地。 劳动号子喊的再响,也不敌人家手段高明的厉害,珞姻根本没看清修明出手有多快,她只看到承影剑的剑峰白光一闪,战局就尘埃落定了。 事实就是如此残酷,修明殿下久未用剑,正巧用他试试剑峰。 霎时三尺颈血喷溅而出,浓黑的血水渗入地面,白发苍苍的头颅死不瞑目,瞪大充血的双眼,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点声音,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染血的头颅滚了几滚,和倒地的尸.体一起融化在天元断魂阵里,阵法消失的时候,竟连一点气味都没留下。 这是真真正正的魂飞魄散了。 这老者若是没说要让珞姻上仙“被众多男妖凌.辱”,根本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他哪里知道修明神君表面上看起来平静,内心早已燃起不可遏制的滔天怒火。 眼见这个可怕的老头这么快就被修明解决掉,珞姻上仙惊得倒吸一口气,随即一手攥着自己的衣领,蹬蹬地跑过来,非常懂事地扑进修明怀里。 修明殿下凭空抽出一条腰带,手法熟稔地系在了珞姻的腰上,藏宝贝一般拉好她的衣领,随即两指扣着她的下巴,低头轻吻她的脸颊。 “你特意来找我的吗?”珞姻上仙眸光闪动,定定看着修明问道。 修明的身后出现了几只祥云绕身的万年麒麟,他将珞姻抱到某只麒麟的背上,而后牵过她的手吻她的手背,“珞珞乖,回家等我。” “我娘还在....”珞姻的话尚未说完,修明已然握着她的手,心有灵犀地接话道:“文昌帝君已经接走了她。” 珞姻上仙恍然想到,文昌帝君乃是天帝的长子,换言之,也是修明神君的伯父,除此以外,他还是歆芙公主的养父。 不过文昌帝君,似乎生性漠然平素低调,几万年前的群魔暴反中身负重伤,此后一直在蓬莱仙岛隐居避世,珞姻想的有些晕,随即问话道:“帝君是把我娘......接回了华棠神域吗?” “是,珞珞回去就能见到他们。”修明拍了拍万年麒麟的脑袋,这几只叱咤三界的麒麟顿时精神一振,脚下升腾起浓密的云雾。 三十六重天的七十二天将之首驾着云团出现在修明身后,这位声名煊赫的天将大人对着修明抱拳行礼,无论语调行止,皆是恭恭敬敬道:“殿下,已经清理了一半。” 血月生辉,疾风驰过,万年麒麟乘着云朵飞走的时候,珞姻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修明,血月残道破.....是你做的吗?” “确然出自神君殿下之手。”在场的这位天将大人答话道。 珞姻上仙伏在万年麒麟的背上,离地面越来越远,她看到远处的战场仍处于一片肃杀的混战中,各式阵法盘错在一起,仙魔厮杀难分难舍,尸横遍野战况惨烈。 魔主就站在整个战场的正中央,赤色长衣烈烈,银发迎风而散,他仿佛费了极大的力气在催动某个法诀...... 珞姻抬头看见天色拂晓,竟是黎明将要到来。 万年麒麟载着她朝华棠神域飞去,天空澄色明明愈加碧蓝,雷霆却愈加密布混乱,在如此离奇的境况下,珞姻又听见了蛟龙的吟叫声,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想到了歆芙公主,三十六重天最有名声的那一条青蛟。 启明星在东方闪耀,公主府的上方,化龙失败的歆芙公主忍着剧痛,疯狂地向东飞驰。 东方,乃是华棠神域。 她原本唯一的目标就是化为青龙,可千钧一发之际,竟有死魂莫名其妙的出现干扰,化龙失败的那一瞬,她的脑子里涌出了许许多多像是早已忘掉的记忆。 作者有话要说:蠢作者快要结局了,好满足qaq大家都要排队领便当了 ☆、第82章 洛华月刹(二) 风起云谲,轰雷贯耳,鳞片渗血的青蛟盘踞在地,蛇一般的长尾无助扫摆,戚戚吟啸声寂然哀绝。 刺目的青光一闪而逝,青蛟踪影尽失,只余下步履踉跄的歆芙公主,贝齿紧咬着苍白的唇,双手撑地跪在地上。 华棠神域的结界并未阻拦她,不同于结界之外的雷霆惊诧,这里露华灯缀,旭风和畅,仙气灵韵而充盈。 可她还是没有办法站起来,更无法行步走去主殿。 繁花逐水流,乾坤碧落朗朗浩然,歆芙撑地的手掌磨出了一层血泡,仍在尝试着向前爬,直到万年麒麟的爪子横在她面前,丹樱色云缎长裙的裙摆擦过她的手背。 歆芙公主缓慢抬起头,在看见珞姻上仙的那一瞬,她的脊背便开始发凉。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歆芙公主语带颤音地开口说道:“三百年前我不分黑白颠倒是非,若不是我上奏天后强词夺理,也不会害你落入十八层炼狱.....我看不起凡人,连带着命令狱卒在天牢里对你用刑......” 珞姻上仙没想到歆芙公主会这么说,在她愣神之际,歆芙竟然又挣扎着站起来,伏拜倒地对着她行了个大礼:“但求你宽限我十日,让我去见父亲最后一眼.....我便会回来,自戕当场,以死谢罪。” “你变得和从前不大一样。”珞姻上仙扯过曳地的云缎裙摆,后退一步看着她说道:“你口中所说的父亲.....指的是文昌帝君?” 珠光流苏的玫紫袖摆宽大,掩住了歆芙公主微颤的手,她挺直了僵硬的脊梁,抬眸目不转睛地看着珞姻:“我知道他在主殿.....我只要再见他一面....” 青树繁花素影叠重,薄云带露浅醉其中,珞姻上仙转身不再说话,她既没拒绝,也没答应。 溪畔流水迢迢,东升朝阳穿过繁茂的树叶,星星点点地映照着鹅卵石的晶光,歆芙公主跪着向前爬了几步,双手扯住珞姻的裙摆,抹上了几道醒目的血痕,“算我求你.....我被天后抽走了几万年的记忆....现在才想起来一部分......” “抽走你的记忆?”珞姻上仙蹙着黛眉转过身,不明就里道:“她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什么理由.....”歆芙公主闻言,松开抓在珞姻裙摆上的双手,抬袖掩面却是笑得惨淡怆然,“我位列天帝族谱,却对名义上的父亲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听到这样的天界秘辛,珞姻上仙恍然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歆芙。 “你可是不信我?”歆芙公主咳嗽数声,唇角渐渐溢出红血,她强撑着挺直后背,语调平寂继续说道:“我曾想过,为何我孤孤单单了十几万年....从来不曾动过春心.....他们都说我心高气傲,眼高于顶,但我总是觉得.....并不是这样。” 清晨鸟鸣啼脆,晨光树影交错朦胧,歆芙公主凄然一笑道:“他们抽走了我的情丝,抹掉了我的记忆,可没有那些感情,我活的便不像是我自己。我只是个被惯坏了的公主,看不起任何人,瞧不上任何事.....哪怕百态竞迁,岁月虚度,也只会顾及我自己。” 她落寞低下头,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兽,“谁对我媚态逢迎我就亲近谁,谁对我奴颜屈膝我就青睐谁.....我父亲养了我几万年,他那样心境淡泊的神仙....若是知道这些,该是会对我失望的吧....” 珞姻上仙静默半晌后道:“文昌帝君....他....” “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神仙。”歆芙公主的神情平静下来,目光仿佛飘得很远,声音再没有一分高傲骄纵,变得很是平缓柔和,“他无心权位,不争不夺,生性从容温雅....几万年前的群魔暴反若是没有他.....也不会再有漫天神佛的仙界....” 珞姻想了想,答道:“我听闻三千年前,人界战事迭起,民不聊生....帝君取魂造了个兼负文韬武略的凡人,想让他平定四方战火.....” “这样的事,他大概会做吧.....”歆芙公主垂眸接话道:“我已经许久没见过他了.....” 珞姻牵过一只万年麒麟,听话的麒麟当即前肢跪地,示意歆芙爬上去。 歆芙讶异地盯着珞姻,却听见她说:“自戕什么的,还是算了吧。三百年前的那些事,我确实忘不掉,但看你如今这个样子,我暂时不想对你做什么了。” 天界华棠神域的主殿内,梁柱高耸,垂幔若云。 初莲神女环视四周,久不言语。 若有话语哽在喉间,沉默半刻,她侧眸看向身畔长身玉立的文昌帝君,细细打量他的眉眼,却在他低声轻笑时,仓皇转过了脸。 “放心,再过一会,珞姻也会来了。”文昌帝君抬手拎过茶壶倒了两杯茶,先将其中一杯递给初莲,然后端过另一杯喝了一口。 初莲神女在偷下凡间之前,就已经听过文昌帝君的事迹,那时的文昌帝君于她而言,就是个故事里的人物。 而今,这人物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倒叫她生出几分不真切的感受。 初莲神女接过白璧茶杯,嗯了一声作答,如同天下所有母亲那般,她也想尽可能多的知道有关儿女的事,踌躇片刻后终是问道:“你知道哪些.....关于珞姻的事?” 文昌帝君正要将手中杯盏放回桌上,听了初莲的话以后,那杯中的茶水微倾,溅上了宽大的深紫衣袖,“她是你和荣泽云君的女儿。” “什么意思.....”初莲怔然看着他,她原本觉得他俊美清隽的容貌似有几分熟悉,可现在却是有些分毫不曾触碰过的陌生。 “你大病初愈,我本不应该同你说这些。”文昌帝君微一停顿,而后接着说道:“不过或早或迟,你总有一天会知道。” 初莲神女想到当年纷杂冗乱的种种,神情渐有恍惚,“我听不懂你的话....是这样吗?他不是他......” 珞姻上仙奔到此处时,便只看到端着水杯发呆的初莲神女一个。 珞姻向周围望了一圈,素罗熏香,冰绡纱幔遮挡了檀木菱窗,她没见到传说中的文昌帝君,转而问向初莲神女:“娘亲,文昌帝君他......不在这里吗?” 门口的歆芙公主趴在万年麒麟的背上,咬紧无血色的唇,凝神等待初莲神女的回答。 初莲神女握着茶杯,浓长的双睫颤动,声音微微发抖道:“仙魔战事告急,他说要先走一步.....” 歆芙公主的眸色黯淡了下去,她的脸颊贴着麒麟的背,须臾,落下一滴几乎看不见的透明眼泪。 珞姻上仙察觉到她娘有些不对劲,端过她手里的杯子放回桌面,握着初莲的双手问道:“娘亲,你可是身体不舒服?” 第63节 “告诉我,别骗我....” 初莲抬头看着珞姻,抽出被珞姻握住的双手,清透的美目中竟是浮出了血丝:“了了,这三千年来.....你到底是在哪里长大的....” “不是广烟神殿对不对?你到底受过什么苦......” 珞姻上仙抿唇不答话,她好似百般斟酌无从开口,直到初莲神女脚步不稳地向前走了几步,才赶忙追过去回答:“是荣泽云海.....” 珞姻敛眸,轻声道:“荣泽云海的边境,我在那里有个小院子,待了......三千年。” 初莲神女眼眶泛红,一手扶着桌沿,“还有呢?可还有其他事没告诉我?” 初莲神女的话音才落,门口就有个长着龙角的小崽子欢脱地跑过来,小崽子身后跟着几位法力不凡的神仙,其中一个神情紧张地盯着小龙崽的小短腿,“少主,慢点,当心脚下!” 小白充耳不闻,一双黑亮的眼睛忽闪忽闪,亮的能比过天上的星星,这只龙崽毫不拖泥带水,颠颠朝着殿内直奔而去,张开双手撒娇道:“娘亲,小白好想你!娘亲,快来抱抱小白!” 龙崽的目光捕捉到珞姻上仙以后,整个开心极了,原地一蹦冲过去,更大声地喊道:“娘亲!” 作者有话要说:快结局了,再忙也要日更qaq嗷嗷九王爷要回来了,说好的会复活。。。 ☆、第83章 洛华月刹(三) 初莲神女眼见一只龙崽冲到珞姻面前,米糕般白嫩的小手紧紧抱上了珞姻的腿,仰着小脑袋原地一蹦一蹦,每蹦一下,就喊一声娘亲。 在场的所有神仙都被萌的一脸血,只除了浑身僵硬的初莲。 她并不知道珞姻上仙已经成过亲了,只看到一只使劲叫娘亲的小崽子..... 了了还没嫁人,就被搞大肚子,有了儿子。 初莲很难接受这个事实,却又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初莲神女泪盈满眶,脚步迟缓地走到珞姻身边,每走一步,她的心都揪的发痛,俨然是一位失足少女的心碎母亲。 失足少女珞姻上仙察觉到了她娘的哀戚目光,不由自主耳尖滚烫,结结巴巴道:“娘....我嫁过人了....” 但是珞姻转而又想起自己在婚前就和修明滚过无数次床单,顿时心里没什么底气,她弯腰抱起欢实的龙崽子,对初莲说道:“这是小白....我和修明神君....生的儿子。” “呜.....”小白双手揪着珞姻的袖子,在珞姻怀里往前拱了拱,湿漉漉的黑眼睛里满是招人疼爱的水光,对着初莲神女软软糯糯地叫道:“外婆好。” 擦,又卖萌! 摔,到底有完没完! 墙角的泥巴将两只猫爪端正地叠在一起,看起来高贵无比,它昂着头冷眼看向小白,试图通过走高冷路线来刷出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珞姻上仙仿佛已经不记得自己在养猫了,她见初莲弯腰亲了一口小白,没再追问其他,心里松了一口气,转而逗着小白说话,自始至终没赏一眼给墙角的猫咪。 素色纱幔飘荡,忧伤的阳光斜斜照过来,在墙角打出一片细致柔和的绯色光晕,泥巴静静地凝望着那片光点,仿佛看到了自己即将逝去的青春。 珞姻上仙从十八层炼狱里出来的第一日,就捡到了垃圾堆旁的泥巴,那时的小猫就像一只巴掌大的乱毛团,皮毛缠结在一起,沾满了初春雨后的泥泞黄土。 她给它起名叫泥巴,低脆的轻笑声好听若环佩叮当,白皙胜玉的手轻缓摸着它的毛说,真好,以后有你陪我了。 思及过往,再来对比现在,泥巴不由暗自神伤。 主人已经有了完美无缺的修明神君,有了一匹没脑子的蠢马,如今又有了一只总是在卖萌的龙宝宝,往后,再不会需要它了。 它故作坚强地从墙角爬起,低调地挥了挥柔软的猫尾巴,想起这段时间以来被主人忽视,被修明神君冷落,痛定思痛后...... 竟然决定离家出走。 泥巴从前有个木制的饭盆,后来被出手阔绰的修明殿下换成了羊脂白玉的,此刻的泥巴叼着自己羊脂白玉的饭碗,恋恋不舍地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华棠神域。 走之前,它还特地去了一趟马厩,看了那匹从暗黑森林回来的天马。 彼时的小天马依旧舍不得吃草,它一心想着如何为主人省钱,永远只会吃个半饱,然后饿着肚子对草料发呆。 泥巴对着小天马叹了一口气,天马随即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瞧它,然后拍了拍不染尘埃的洁白翅膀,把自己舍不得吃的草叼到泥巴面前,非常友好地邀请它尝一口。 泥巴用看蠢货的眼神看着小天马,它叼起自己高贵奢华的饭盆,肉垫爪子哒吧哒吧踩在地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留下一个历经沧桑后看破红尘的寂寥背影。 唬得小天马歪着脑袋看它,被吓得一个楞一个楞的。 离去的泥巴缓缓走出华棠神域的结界,却发现结界之外的世界变得极为陌生,四下都是穷之不竭的惊雷狂风,毫无休止地反复击打着郁郁葱葱的百草树木。 天空风云变幻,日月当空并明,浓厚的霞光像是染尽了新鲜血色,目之所及都透着一股难以言状的凄荒和诡异。 泥巴登时猫躯一震,恐惧地瞄了一声,丢下饭盆出于本能地往前跑,跑了好一阵才想起来,自己貌似跑错方向了。 它转身看向被坚固结界重重保护的华棠神域,正准备跑回去找主人的时候,麻布编织的黑袋子便照直套了下来,捆腊肉般将它紧紧束缚在其中,只露出一个小孔,以供呼吸之用。 泥巴起初还惊慌地颤抖两下,后来感受到魔怪的气息,已经万念俱灰到抖都懒得抖了,只淡定地希望魔怪能从它的猫脑袋开始吃,好让它可以挂的快一点。 震天的嘶吼冲杀声一波胜过一波频频撼动着山河,土壤早已变成了深暗不分明的红褐色,雾霾纷起,日光昏暗,天际血月仍在生华凝辉。 各种阵法交立着互相杀戮,刀剑相碰人影缠斗,鲜血喷溅在四周,分不清是仙是魔。 修明神君手握重剑,身形瞬影快如流光,穿梭在血肉横尸的残酷杀局中,几乎是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朝他扑来的万年魔怪数不胜数,每一只都出自幽僻万年的深谷魔窟,命理超脱在六道之外,甚至在纯血龙族的威压面前,都能毫无顾忌地伸展自如。 即便如此,这些魔怪还是难以碰到修明神君的衣角,并且接连死于巅峰剑法和灭魂杀阵之下,修明殿下手中的长剑剑尖,从始至终都染着滴不尽的血。 八只至尊魔怪站在整个战场的中央,将赤衣银发的魔主团团围护起来,荣泽云君就站在魔主的身后,手握融化七魂六魄的大罗法器。 妖魔这一方已经明显败下阵来,即便许多寿与天齐的至尊魔怪都加入了混战,受魔主所控的神仙们也一直在负隅顽抗..... 但是与之厮杀的天兵天将,却仿佛洞悉了他们所有的招式,而且备好了万全的防范,愈战愈勇,极难挫败。 显而易见的是,魔主大人引以为傲的麾下众将里,有一批手段高超的叛徒。 魔主之所以能控制某些神仙,乃是因为他可以催生他们心中的邪念,并且以这些邪念为源头,在他们的身上捆绑银线。 然而魔主所控制的大部分神仙,都是天帝陛下一早想除掉的。 除此以外,魔主大人的某些亲信,真正效忠的对象似乎仍是天帝。 即便认清了这个事实,魔主的神色也没有什么改变,他的脚下已经隐隐出现了魔宫璇玑阵的一角,并且随着夕阳落幕,血月淡薄,这阵法的形态和纹路愈加清晰可见,仿佛在下一瞬就能从地面跳脱跃起,涌现而出。 修明神君复原了早已失传的血月残道破,魔主也召唤出了神话里才存在的魔宫璇玑阵。 “发生了什么?”某位天兵率先喊叫道:“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也看不清了!怎会这样?!” 这种失明的情况,开始仅仅发生在部分天兵身上,但随着魔宫璇玑阵的阵角越来越清晰,失明的天兵数目竟然也越来越多。 杀伐果决的战场上,失之毫厘都能毙命,何况看不清敌人在哪里。 这种境况,只会有一种下场,那便是命丧当场。 惊雷收势,天地骤然勃怒般变色,耀眼的夕阳斜落,将整个南覃云山笼罩于漫无边际的深红色,文昌帝君手中风刀停顿了下来,他瞬移到修明身边,顺手结果了两个万年魔怪后,沉声问道:“你可能看到阵心在哪里?” “在荣泽云君的手里,”修明神君提剑挥过,干净利落地划破数只死魂,而后反手将剑峰指向战场正中央,“是荣泽云君手里的法器,催动了整个魔宫璇玑阵。” 听到这段对话的某个天将皱紧了双眉,觉得修明殿下的话实在高深莫测,他不明白那法器里到底有什么东西,竟然扛得住璇玑阵法的强压? 擂鼓声阵阵,鬼魂魔怪仍旧如同波涛般涌来,战局似乎又倒向了群魔那方,而文昌帝君看向荣泽云君手中法器的眼神,却变得颇有些微妙。 简直像是在看...... 自己魂魄的一部分。 仙魔大战的场面空前浩大,魔主的手里不知何时又多了一只浅棕毛色的猫,他抱着这只被吓得快要凉掉的猫咪,哑然失笑道:“真是一群.....自以为是的神仙.....”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荣泽云君率先领便当 ☆、第84章 良辰残雪 魔宫璇玑诞生于上古洪荒,乃是由当时的傲天魔尊一手所创,又怎么可能仅仅是让一部分天兵天将瞎了一双眼睛而已。 从催动阵法开始,魔主唯一的目的,就是让修明死。? 暗云聚拢,狂风凛冽,地面的野草波浪起伏,死去的天兵和魔怪的尸.身渐渐消融,汇聚成千万条看不见形态的溪流,缓缓注入璇玑阵的阵角。 文昌帝君眸光深邃,手中狂风随即化作无坚不摧的利刀,以山崩地坼之势袭向璇玑阵的阵角。 然那阵角却只是微微震荡了片刻,便平静如初,安稳若常..... 竟没受到半分影响。 文昌帝君一挥衣袖,天际星芒渐出,涌现了近千只白泽神兽,冲向魔宫璇玑阵的边缘,死死咬住不断扩大的强悍阵角。 阵中央渐渐浮出浓重如墨的黑雾,卷过所有拦路的活物,不分敌我吞噬仙魔若干,朝着前方一如战神的车轮那般势不可挡地骄傲碾过。 万霆惊雷再次划过苍穹,石破天惊之际,似有无数的虹影绕着黑雾飞快旋转,几百圈下来,竟是在黑雾之中绕出一个模糊的人形。 这哪里是人形..... 这是早就灰飞烟灭的傲天魔尊.....心有不甘留下的幻影。 眼前的景象与万年前交替重叠,文昌帝君的目色渐渐沉下,他背对着修明神君说道:“这里交给我,你带领七十二天将去别处除魔。” ? 文昌帝君在这一刹那想到了修明的父亲,他的亲弟弟。 ? 几万年前的群魔暴反,修明神君的父亲自爆元神,便是为了和魔尊的幻影同归于尽。 ? 而如今,这个阴魂不散的东西,竟然卷土重来了。 ? 弟弟战死沙场,几万年来,都是文昌帝君心口上的一道疤,无论如何,他断不会让同样的事,再次发生在侄子身上。 ? “它是朝着我来的,我若去别处,它还会跟来。”仿佛猜到文昌帝君的意思,修明神君挥剑凌空一斩,霎时屠尽了面前所有的妖魔。 ? 断肢残骸四下横飞间,他白衣广袖身形高挺,仿佛修罗场里肩负救世之责的高高在上的神只,然他说出来的话,却充满了残暴与杀戮的味道:“倒不如,让我亲手把它碎了。” ? 第64节 锐利森寒的剑尖刺入地面,修明松开了手中剑柄,长剑直立,血月的明光顺着剑身流泻,混着剑气一圈圈渗入地面,无休无止地迅速扩散开来。 ? 所到之处,白光骤闪,融化妖魔鬼怪无数。 ? “你倒是越发精进了。”文昌帝君惜字如金地点评道。 ? 他望向阵中央已经开始动手屠戮神仙的魔主,凝聚仙力于掌心,身形快如疾电般一晃而过,只留下一句话道:“若有异状,莫要硬抗。” ? 前方带着魔尊幻影的黑雾迫近,修明神君凭空拔出另一把魔气十足的重剑,这把剑名为绝殇,乃是夙恒冥君花费三千年亲手锻造,魔乱开始之前,修明从夙恒冥君手里借来了它。 ? 修明身后的天兵天将只看见明昼般刺眼的白光闪过,而后神君殿下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前方浓重的黑雾中。 ? “嗷嗷!神君殿下!”一名天兵瞪大了双眼,觉得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倒流,浑身冰冷地失声惊呼,脚下一个趔趄,顿时摔倒在地上。 ? “神君殿下也死在黑雾里了……神君殿下也死在黑雾里了!”这名天兵将头坑在草丛里,嘴中含着野草,失魂落魄地说道。 ? 他身边的另一位天兵实在忍不住,重重踹了他一脚,“哎,死相,快爬起来!你没看到黑雾越来越小,白光越来越烈?” ? 这名天兵吐掉口中杂草,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果真看到黑雾的范围正在变小,甚至依稀能看见修明殿下正与那诡异的幻影缠斗着。 ? 于是他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 狂风猎猎,卷过地面的野草。 ? 天界华堂神域,白璧杯盏被打翻在地,清水与茶叶铺溅了一片,珞姻上仙面色苍白扶着高桌站起来,悬浮于半空的枯黄杂草立刻散为尘埃。 ? “如何?你听到了什么?”歆芙公主觉得自己的心像是快要跳出来一般,十分焦急地问道:“战场上的那些草木……它们的神识,都说了什么?” ? “那片战场上没有树木……只有野草……” ? 歆芙公主眼见珞姻神情恍惚,怔楞片刻,伸手扶住了她,“你怎么了?” ? 珞姻仿佛在自言自语:“野草的话不可信……它们只会听别人说话,自己什么也看不见……修明不会有事……” ? 歆芙公主心急如焚,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不行,我要去一趟南覃云山。” ? “别去,你一个不小心,便会给他们添乱。”珞姻上仙出声道。 ? “方才喝过药,我已经觉得好多了……”歆芙公主提过丹霞紫的裙摆,转眼便迈出了门槛,“你放心,我就是死,也不会妨碍他们…..” ? 青色蛟龙在转瞬间幻化而现,冲出澄澈当空的结界,朝着南覃云山极快地飞驰,珞姻紧跟着跑出去,抬头以后,却只见一轮静朗如水的明月。 ? 晚风徐来,身着云锦长裙的绝色美人肌肤胜雪,月落清辉,真如宝珠生晕,美玉盈光。 ? 她摘下手腕上修明送给她的醉华灵玉镯,这才发现手镯内刻了一行小字,对着月光一照—— ? 赠爱妻珞姻。 ?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跟着去南覃云山,歆芙公主的生死与她无关,而那里正值杀伐残酷的仙魔混战。 ? 她应该去南殿哄小白睡觉,或者去仙医那里看顾初莲神女,哪怕抱着泥巴发呆,也比头脑发热冲去战场来得好。 ? 然而方才野草传回来的话,却犹在耳边回响…… ? 神君殿下也死在黑雾里了。 ? 这不可能是真的,修明那么厉害,他一定不会有事。 ? 但珞姻上仙的一双美目又随即盈满泪光,因为她想到了三百年前,刚刚捡到铁栓的时候…… ? 那个时候的修明,衣服都是破烂焦黑的,连移动一步都极其困难,全然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 此时此刻,被珞姻上仙百般惦记的修明神君,正在和魔尊的幻影用各种残暴的杀招互砍,周遭的黑雾被纯净的仙气驱散,已经消逝到不见分毫踪影。 那幻影似乎百折不挠,无论受到了怎样的重创,都能在下一瞬恢复如初。 ? 尘土飞扬,它粗噶低笑,“呵呵.....你的父亲.....就是死在我的手里....” ? “今天......”它的形体在瞬间膨胀,暴涨到山峦般高大,“你也要死在我的手里......” ? 修明甩开手中的绝殇剑,疾风骤然刮过之后,整个战场的神仙妖魔,都看到一条鳞片生光的巨大白龙盘啸着出现,霎时暴强的血脉压制几乎震撼了全场。 “没用的.....呵呵呵.....”魔尊幻影佝偻着背,对着那条强悍的白龙嘲笑道:“哪怕你回复本形也没用.....没有仙法能伤的到我......” 文昌帝君远远看了修明一眼,随即继续提刀,刺向包围着魔主的魔怪们。 ? 魔主怀里的泥巴一直在颤抖着身子,它真的不明白,魔主为什么要抱着它…… 一定不是因为它长得可爱...... ? 泥巴惊慌地想,难不成魔主就是要这样将它抱在怀中,等到饿了的时候就一口一口地把它吃掉! ? 嘤…...好可怕! 它绝望地看向文昌帝君,非常期盼文昌帝君能在杀魔怪的同时,也痛痛快快地给它来上一刀。 待到文昌帝君距离魔主有五丈开外的时候,魔主大人低低笑出声来,他看向身边的荣泽云君,“文昌帝君已经离你很近了,对着他布一个绝杀阵吧。” 荣泽云君皱了一下眉头,答道:“文昌帝君乃是纯血白龙.....没有上古神兽做引,绝杀阵根本伤不了......” 荣泽云君的话尚未说完,魔主已经提着泥巴脖子后面的毛,将它拎到了云君的面前,“用它试试。” “可这分明是一只普通的猫,人间遍地都是这种下贱的东西.....” 魔主再一次打断荣泽云君的话,“转世后的上古神兽,可能以任何形态存活,直到成年以后,才会现出本形。” 泥巴听完魔主的话以后,惊恐万分地胡乱蹬起了爪子。 救命!它真的是一只猫咪! 草泥马难道它自己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吗?! 它喜欢玩毛线球喜欢吃鱼吃耗子还喜欢撒娇蹭主人这难道不是一只再正常不过的猫吗?! 谁来救救它,谁来告诉这个白头发红眼睛的疯子它真的是一只猫! 然而荣泽云君还是接过了它,并且将它抛向了半空,预备做一个瞄准帝君的绝杀阵。 泥巴的心里流下了宽面条一般的泪水,祭奠着自己即将故去的生命和自尊。 远处和白龙疯狂打斗的魔尊幻影忽然化风为剑,朝着龙尾猛然砍过去,然那龙尾一扫过后,本在地上的绝殇剑竟然悬浮而起,抖动着浓烈的魔气朝那幻影的头部击撞而向。 确实没有仙法可以伤到魔尊,但是修明神君除了精通仙法以外,还会一点魔道。 幻影不可置信的团缩成块,“你从一开始就等着我膨胀出原形.....”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怎么除掉我.....还故意示弱变回原形,就是为了让我低下头显出命门.....你这个黑心的小兔崽.....” “子”这个字还没说出来,魔尊的幻影就已经完全湮灭在狂盛的剑光里。 疾风依旧在怒号,泥巴闭上了双眼,它已经做好挂掉的准备了,虽然它一向怕疼,可现在竟然格外平静。 哎,可惜那块藏在墙角的鱼干还没吃。 第65节 它有些惋惜地想着。 但愿主人不要因为它的死而感到悲伤。 可就在成形的绝杀阵将要接住泥巴的那一瞬,无法忤逆的强大威压隔绝了一切,魔主眯着眼看向上方,凌空白龙的一只龙爪勾着那弱小的猫咪,然而明光一现后,便是白衣翩然的修明神君一手提着泥巴。 修明顺手将泥巴扔进云团里,棉白色的厚实云团紧紧兜住泥巴,让它呆楞地沉浸在没挂的喜悦中。 此时的荣泽云君为了布阵,还浮在半空,修明殿下的身影快到荣泽云君根本看不清,他的剑朝荣泽云君砍过来的瞬间,云君闪身躲开道:“我是珞姻的亲生父亲,你不能这样对待我!” ? 修明低笑一声回答:“你从没把她当成女儿,我为何要把你当成她的父亲。” “我服从魔主乃是身不由己,我的令符在他手上,我的掌印也在他手上,我若不听从他,云君之位也岌岌可危......” 长剑直截了当地刺入荣泽云君的心脏,修明殿下手握剑柄低声说道:“要除去的神仙名单里有你,只是这样。” 他拔出手中的剑,看着荣泽云君堕入地面,“你不该动手杀她的猫。” 作者有话要说:荣泽云君捧便当下场,下一章歆芙公主领便当!蠢作者今天撸代码撸文加起来对电脑至少十八个小时,我也是拼了_(:_」∠)_ ☆、第85章 庭晚尽晖 修明神君这一剑,蕴了七分仙力,致使荣泽云君元神俱散,毙命当场。 沙石飞滚,雷鸣耳畔,荣泽云君将要落地时,魔主身形如鬼魅地快速划过,眼看便要拿到荣泽云君手中紧攥的法器。 文昌帝君当即一提袖摆,将风刀对准魔主甩了过去,裹着雷电的风刀霹雳乍响,夹杂的仙气纯韵至极,逼得魔主侧身一躲。 就是在这个空档,文昌帝君腾云而起,浮在半空中瞬移到荣泽云君的尸身旁,弯腰捡起了那只能够融化七魂六魄的法器。 法器内,还有一丝游魂没有化尽。 这缕魂魄原本就属于文昌帝君,基本等同于他身体的一部分。 少了这缕魂的文昌帝君,就好比断了一只手指头的凡人,虽然没多大影响,但也常常会觉得身上不大对劲。 三千年前,人界动荡不安,战火燎发。司命星君奉天帝旨意,要解决这桩麻烦事,他登门拜访,找上了文昌帝君共商对策,最后决定造一个能够平复四方战火的英勇凡人。 文昌帝君取了自己的一缕魂魄,造出了这个凡人。 万年前群魔暴反时,天兵天将毫无准备,文昌帝君受了重伤,而那次抽魂时,又一次伤了本元,新伤旧疾加在一起,让帝君大人闭关了三千年。 也因此错过了侄子修明神君的婚礼,让文昌帝君心里略觉得有些可惜。 而现在,他便要将这缕魂魄收回去,然后继续做一个安安静静的帝君。 然而在文昌帝君安安静静地提出那丝游魂的时候,却有封存了三千年的记忆拼命朝着他钻来,刻骨铭心,冗长且悲戚。 然而翻来覆去,逃不过初莲二字。 从没谈过恋爱的文昌帝君僵楞当场。 魔主大人勾唇一笑,他凌空跃起,竟是拽出一把炼狱鬼魂拧成的长枪,眯眼看准了文昌帝君的后背,往那长枪中注入十分力道,极为猛烈地投掷了出去。 “父亲!” 四处的乱战嘶吼声中,似乎多出来一个不合群的热切呼唤。 修明神君此刻在十丈以外杀了最后一只万年魔怪,抬头看见那柄凝聚猛鬼之魂的长枪,当即暴涨威压试图绞碎它,却有无数魔怪涌过来,不怕死地用肉身阻挡。 文昌帝君听到那声父亲以后,转过身只见一柄枪头对准了他。 青色蛟龙急冲而下,她这辈子都没飞的这么快过,她满心满意想的都是文昌帝君,她觉得她就是死也不能让他受一点伤。 歆芙公主在最后一刻冲进了文昌帝君的怀中,那柄长枪穿过她的后背,截断了她的元神,她手握从胸口扎出来的枪头,终是没让那猛鬼长枪伤到文昌帝君一分。 “歆芙......”文昌帝君低声道。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而沉缓,像是酿了千年的瑶台美酒,听多了,便会入迷,便会醉。 “父亲......我的情丝和记忆都被抽掉了.....我忘了很多事......”鲜红的血从衣襟口淌下,歆芙公主的声音越来越轻:“我做了很多错事......大概都是出自本性......你、你别怪我.....” 话音到此,戛然而止。 “歆芙?”文昌帝君问话道。 良久,没有任何回音。 夜幕深广,四起的凉风漠漠悠长。 文昌帝君的手抖了一下,随即平定如常去探她的鼻息。 半晌,什么都没有感受到。 青光浮动,蛟龙原形化出,那柄插在歆芙公主背上的长枪渐渐淡下了颜色,开始消融,连带着一并消融的,还有歆芙公主的身体和魂魄。 修明神君静默站在文昌帝君的身后,银纹白衣翩然流风,从始至终不染滴血,他手提长剑,什么话也没有说。 黑夜漫漫,晚风冷透,整个战场今天第二次被震撼,便是文昌帝君回复本形,盘旋于空时。 劈头盖脸砸上来的,是暴怒的纯血龙族威压,本就败显颓势的妖魔再一次死伤无数,横尸遍野。 还飘在半空中的泥巴忽然感到全身一暖,莲香沁心,它激动地抬起头,果真看到了将它抱在怀里的珞姻上仙。 泥巴一头扎进珞姻怀里,发出凄楚哀凉的一声喵,它已经下定了决心,从此以后哪怕主人天天给它洗澡,它也不敢离家出走了。 泥巴想到自己是多么的害怕洗澡,更加肯定它是一只无比正常的猫。 珞姻上仙拍拍它的脑袋,立于云端往下看,在看到修明神君的那一刻,心底终于平静了下来。 倒在魔主脚下的天兵天将也不断增多,然而号角声响起后,三十六重天的七十二天将竟然从四面八方闪现出来,将魔主大人团团围困其中。 魔主不急反笑,苍白的手指挑过无数透明的线,巅峰魔性一点点蔓延肆虐,极为可怖的一幕就此发生。 那些早已死去的神仙,竟然又慢慢地站了起来,双目空洞,看到活物便张嘴咬住。 “殿下,”修明身侧的天将问道:“可要动手?” 若是动手,便会让那些战死沙场的神仙们......连一具躯壳都留不下。 修明神君尚未答话,文昌帝君已经贴地而飞,带过的疾风狂野一卷,霎时粉碎若干诈尸的神仙。 珞姻上仙紧紧抱着怀中的猫咪,心跳怦然地看着修明神君闪身到魔主旁边,七十二天将各站一角合力布出天道绝杀阵,激荡的阵刀朝着魔主直直砍过去。 “你以为,这样就能杀了我?”魔主提袖一挥,将那些刀锋击成了碎沫,渣沫凝成道道箭矢,反朝着修明冲过去,“未免太自傲。” 修明神君原地跃起,避过这些飞箭,魔性狂傲的绝殇剑和仙气灵韵的承影剑同时悬浮于半空,剑气环绕间,二者竟然合为一体。 修明握住那把同时流转着仙力与魔气的重剑,对着魔主劈下来的第一招,便是横扫千军的九霄灭魂斩,“自傲的是你。” 魔主在暗黑森林历过重重天劫后,未曾休养便急不可耐地将爪牙伸向整个天界,在修明看来,这绝非明智。 但也因此,天界神仙才能避免三十六重天发生一场惨烈如几万年前的魔乱。 他们刚开始不动手,只有一个原因,便是希望借由魔主之手,铲除那些心有异己的神仙。 魔主险避过这一招,但他身形转换的瞬间,竟然用袖袍去挡剑峰,想将九霄灭魂斩的威力引到周围天将的身上,“呵呵.....东梁云洲那一战,我种下了魔怪的魂魄,此刻你们的兵力集中在南覃,东梁......” 九霄灭魂斩顺着魔主的衣袖重重击打在他身上,他极快地旋身,将一半余威转移到一旁的天将身侧,却不想那里竟有一道透明的仙障,阻隔了大半的劲势。 即便如此,那位不幸中招的天将还是吐了一口血,但仍然做出一副我不疼的表情,坚定地守在自己的岗位上,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 “东梁有清岑天君镇守,西郊有夙恒冥君带兵,你不知道这些消息,只能说明.....”修明的话停在了这里,用意味深长的眼光看着魔主,手中重剑的锐利剑刃随即暴虐劈向他。 只能说明,穷途末路。 “呵.....”魔主笑声依旧散漫,松垮的赤色衣领垂下,仿佛要死的人不是他一样。 就在那把凝聚了仙魔二力的重剑刺过来的瞬时,魔主赤红的眸色骤变成亮极的纯银,周遭所有亡灵鬼魂凝化成一阵诡异至极的阴风,剑尖瞬时一转,竟然反向割伤了修明的手臂。 滴滴鲜红的龙血渗出白衣,修明神君反而手握剑柄,低笑了一声。 立于云端的珞姻上仙看见修明流了血,顿时心里一紧,突然牢牢握住了泥巴的猫爪,泥巴当即被它的主人吓了一跳,还不敢喵出来。 魔主方才被九霄灭魂斩伤了心脉,此刻却还能幻化出无穷的血剑,闪着暗黑色的浓重鬼影,卷过炼狱鬼火,疯狂刺向修明。 又一批恶鬼的魂魄从地底下钻出,阴风怒号,亡灵震颤,天道绝杀阵内四伏危机,触目惊心恍如冥界十八层炼狱。 原本合二为一的绝殇剑和承影剑忽然分开,充盈魔性的绝殇剑横亘在血剑之前,而缭绕仙气的承影剑,则重回了修明手上。 十八层炼狱的熊熊鬼火层出不迭扑向修明,却被声势同样浩大的仙界天火团团扼住,修明神君的面前跳跃着几簇天火,光芒渐盛之际,他竟然将承影剑掷入其中。 “你大抵是不知道,”修明手中沾了一把自己的龙血,语声漠然道:“龙血一出,我能用多少种方法杀了你。” 但凡毁天灭地的凶阵,都需要威力无穷的阵引,而龙血—— 确是最好的选择。 “轰隆”一声擎天巨响,整个战场陡然涌出一阵铭刻日月形状的滔天波浪。 珞姻上仙紧紧抱着她的猫,惊愣地看向魔主身边出现的那几只东西,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被震住了,“朱雀,玄武,青龙,白....虎?” 吃惊的不仅是珞姻上仙一个,除了她以外,别的神仙也在这一瞬惊得像是被雷劈过一般。 这四只杀伐无敌的洪荒圣兽,不是早就消失的连毛都不剩一根了吗? 为什么..... 还能被召唤出来! 洪荒圣兽的使命所在,便是诛邪魔,辟亡灵。 因而它们刚一出现,阵内的所有鬼魂死灵就已经消失到无影无踪,徒留下赤衣扶风的魔主,和白衣染血的修明神君。 文昌帝君远远望到了阵中的青龙,目光有一瞬的停滞,他想,若是歆芙还在.... 若是歆芙还在,化龙成功后,也大概就是这个模样吧。 “你居然能做到这一步.....”魔主手中的地狱鬼火都仿佛瑟缩了一瞬,却被他聚拢到更大,参杂了百鬼枯骨,朝南方那只五色奇彩的朱雀猛扑过去。 朱雀根本没躲,反而紧闭双眼,迎着鬼火欢快地蹦了两下,仰着脖子雀跃地鸣叫出声,竟是一副被烧得很爽很开心的模样。 随即它又睁开眼睛,高啼一声率先杀向魔主,碧雷流响,火势摄魂,尖锐的长喙不偏不倚直戳向魔主的心脏。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北方的玄武,东方的青龙,西方的白.虎也跟着攻杀过来,霸道的洪荒之压让魔主感到连喘息都有些费力。 他在朱雀快要挨上的刹那,极快地向上跃起,宽大的赤色衣袖被朱雀的翅羽划破,却没被它喷出的天火烧着。 魔主落地转身看着朱雀撞上了处于北面的玄武,摔倒在地打了一个滚后,又活蹦乱跳的站了起来,同玄武一样皮毛未损,完全没发生他所料想的事。 玄武属水,朱雀属火,他以为二者理当毫不相容,相撞即相亡。 第66节 然而它们不仅撞了以后一点事都没有,还互相投以关切的目光,接到对方关切的目光以后,还有些不好意思地双双低头,用爪子挠了挠地。 魔主的嘴角禁不住抽了抽。 只是转瞬,这四只洪荒圣兽又毫不懈怠地杀了过来。 它们这一次倒是动了真格,龙吟虎啸朱雀毁天玄武灭地,带来山崩地坼般绞碎神魂的浓烈杀气,战场的神仙们这才发现..... 魔主原本所在的天道绝杀阵,早就变成了一个极端残暴杀虐的上古诛神阵。 远望东方,已经生出浅金色的明灿曙光。 修明面前的承影剑仍在天火中接受淬炼,直到整个剑身都被烧到滚烫赤红,天火的强光才渐渐熄灭。 而后整把剑竖立在空,仿佛有灵性般从上方刺向下方,紧密配合着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杀来的洪荒圣兽,一时之间,竟是封锁了所有生路。 “你死以后,我会将你的本体送回十八层炼狱。”修明神君低声道。 魔主听到修明的话以后,喑哑的笑声仿佛是从胸腔里闷出来,眼底布满了猩红的血丝,“呵,我不会死.....我不会死。” 他迎着当头劈来的承影剑,向上飞冲而出,用爆裂的魔气炸开剑身,那被天火烧到通红的剑刃割伤了他的脸,划破了他的衣襟。 贯破阵顶的那一刻,魔主的双眼被阵法的余波灼伤,整个世界像是在瞬息间黑暗了下来..... 什么也看不见。 四下也是安静一片。 没有了魔怪嘶吼的声音,没有了刀剑击撞的声音,这场经历了两天一夜的战争—— 已经结束了。 浅风吹来的云气还参杂着血腥味,然而战争的结果却是昭然若揭。 甚至不用猜也能明白,此时此刻的南覃云山,剩下的,只有天兵天将,和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 泥巴睁大了圆溜溜的双眼,惊恐万分地喵喵出声,它以为魔主注定要挂在修明神君的手上,却没想到他居然一脸血地跑了出来,小心脏简直吓得快要跳崩。 魔主却是听见了这声猫叫。 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他还是笑了两声,然后朝泥巴所在的方向,使尽全身所余的力气,放出要命的血剑杀招,“我死了,有你来陪也好。” 珞姻上仙抱着泥巴腾云一躲,却发现那柄血剑居然可以转弯,锐利的剑尖朝着她的脖颈划过来..... 鬼火无用,仙气不敌,她在这一刹那,无处可逃只能坐以待毙。 修明神君转瞬便破开了阵法,持剑闪到了魔主身后,而后看到了命悬一线的珞姻上仙。 在这一瞬,他其实有两个选择,一是杀了魔主,二是去救珞姻。 修明几乎想也没想,出于本能选择了后者。 一道明如白昼的流光疾驰着划过,珞姻被修明搂住腰带进了怀里,修明碎掉那把血剑的时候,锐利无比的血剑剑尖,刚好浅浅划破了珞姻的脖子。 虽然属于细微的伤口,但那白若莹雪的脖颈上,却还是出了两滴血。 修明神君顿时有些紧张,甚至没去管还浮在不远处的魔主,只低声问珞姻道:“疼不疼?” 珞姻上仙摸了自己的脖子,伤口小到根本感觉不到疼,又或者是在十八层炼狱里待了三百年,对这点疼痛早就没有感觉了。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抬头看向复又澄澈碧蓝的仙界天空,原本是白云袅袅仙雾腾腾的如洗蓝天,而此刻,却果然已经有了蓄势待发的天罡惊雷。 暗黑森林里的那一幕重现眼前,那时魔主对着天罡惊雷阵立下重誓,若是伤了了一分,便会被天雷劈成灰。 珞姻上仙有些慌张地看向不远处的魔主,想对他说点什么,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不疼。”珞姻最终只是这样回答修明。 魔主却已经听到了轰隆作响的炸天雷鸣,他转身冲着远方御风而行,竟是直奔能俯瞰整个天界之景的凌霄之巅。 珞姻上仙抬起头,看着修明问道:“你不去追他吗?” “不用了。”修明看向天际万钧一发的铿锵雷霆,搂在珞姻腰间的手收的更紧了一些,仿佛隐约知道了什么,“这些天罡惊雷不会放过他。” “他的本形,是一块炼狱里的熔岩。”珞姻轻咬下唇,顿了片刻继续说道:“我在十八层炼狱的时候,就待在那块石头上。” “并不是因为喜欢待在那里....”珞姻上仙低下头,远望下方四处狼藉的战场,“是因为骨头碎了,挪不了地方.....其实那里的鬼火最烈,烧的全身都疼....” 远处的魔主早已听不到珞姻的话,他一直在听狂风疾走的所向,只觉得周遭越发的冷起来,定是飞的越来越高,也离凌霄之巅越来越近了。 在十八层炼狱待了有多少年,他其实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的神识与灵智,都出自无上天书的召唤,而那个召唤的声音,也不过只是有三百年而已。 那本天书告诉他,凌驾三界之上掌控三十六重天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无人敢逆,所求皆得。 三十六重天的凌霄之巅,魔主那双赤色的瞳眸依旧粲然勾魂,却是看不见一切景象,追了他一路的天罡惊雷劈下来的瞬时,他想到的,竟然还是十八层炼狱里的熊熊鬼火。 似乎那个地方,才是最适合他的所在。 魔主脸上的伤口溢出鲜血,松垮的玄衣飘然临风,面容似彼岸花般妖冶,神魂将灭的这一刻,他笑得依旧心不在焉:“也罢.....” 凌霄之巅的最后一幕,便是被雷霆劈成灰的石砂挥洒了一地。 华殿高灯,四壁恢弘,天后陛下合上鸾妆铜镜,背对着身后的建夜说道:“你做的很好,在天兵天将杀来之前调离他的心腹,也没被他发现。” 她姿态极为端庄优雅地转过身,发髻上的宝珠华钗熠熠生辉,对着建夜笑了一声道:“你放心,我是怀胎十月将你生下的母亲,无论怎样,断不会害你。”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把重复章节补上了,蠢作者用两颗肾保证,这种事绝对不会再出现,魔主领过盒饭了(表打俺qaq),接下来就是景瑶 ☆、第86章 沧笙晓宁 通亮高敞的大殿内,地板倒映着山涧清泉般透明的水晶珠光,天后陛下的翡翠金鞋踩在地上,发出击玉敲金般清脆的声响。 她缓步走到建夜面前,伸手为他理正了衣襟,一如慈母般细致入微。 “几万年的时间过得可真快,那时你才刚比我的膝盖高一点,”天后浅淡一笑,抬头看着建夜道:“如今,却比我高上这么多了。” 天后侧身向前走了一步,繁叠的金丝锦缎红裙摆垂曳于地,她抚着自己挽到耳边的乌黑发髻,语气温厚和蔼地问道:“阿夜,告诉母亲,你可是喜欢那个天界第一美人?” “不喜欢。”建夜冷淡回答。 天后闻言,眉梢一挑,唇角带笑地说道:“既然不喜欢,那仙魔大战的时候,她立在云端发呆,你为何不让景瑶动手?” 建夜没有出声。 “你也知道,我之所以用无上天书召唤魔主,便是为了转移整个三十六重天的注意力....”天后低下头,抬手提起了裙摆,目光依旧温和,“我费了多少精力,你是看在眼里的,可不要为了区区一个女仙,而坏了我的事。” 天后说完这话,转身似是要走,行至一半停下脚步,背对着建夜说道:“对了,景瑶那孩子,好像被哪位神仙抓去天刑宫了.....” “天刑宫那种地方,刑罚手段千千万万,景瑶必定扛不过一天,却不知会说出什么话来....”天后转过脸,眼角余光看着她的亲生儿子,唇角一勾,微微笑道:“阿夜,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当晚凉风似水,月明星灿。 天刑宫的某一处黑室内,景瑶被玄天锁死死禁锢在坚实的铁椅上,透明的仙障牢牢封印住她体内的死魂,她的嗓音因为极度惊慌而改变了声调,兼具着明显的颤抖道:“为什么要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柳眉紧蹙,杏眸睁大,景瑶呼吸急促地看着面前的刑官,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我是荣泽云君的女儿....我是凌泽上神的妻子.....你要对我做什么.....” 她拼命地挣扎,想从沉重的枷锁中挣脱出来,然每一次都是徒劳,每一次都是蚍蜉撼树,唯一的结果,便是让自己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景瑶忽然停下了一切动作,声音极为平静道:“我是珞姻上仙的亲姐姐,修明神君是我的妹夫,你若伤了我....” 灰暗潮湿的墙壁上爬满了黝黑的霉斑,桐油壁灯的光晕微弱到几不可见,景瑶面前那位身着黑衣,头戴铁面的刑官,仿佛是听不下去了一般,抬手摘掉了自己的面罩。 景瑶在这个刹那惊异之极,“是你?” 随即,她仿佛找到了救命的稻草,连嘴唇都在颤抖,“建夜....你快救救我....快,你能进来,一定能带我出去.....” 建夜并没有答话,他单手抽出一把泛着寒光的重剑,依旧没什么表情,就仿佛他即将要做的,是一件稀松平常不足为奇的事。 “别杀我....”眼泪如断线珍珠般滚落,散乱粘结的长发缠在肩头,景瑶抽噎着泣不成声道:“我不想死....我还不到一万岁.....” 长剑出鞘,颀长魁岸的身形在斑驳的墙面倒出暗影,建夜手握那玄铁制成的剑柄,掌中蕴藉了八成仙力,猛烈向下沉重一砍。 砰然一声巨响。 却是劈断了景瑶的锁链。 封印景瑶的仙障霎时被剑气划破,锐利流光一闪,反噬在了建夜的手上,在他生着厚茧的掌心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那血,一滴一滴,跌落在地。 蓬草铺就的地面上隐约能看到几处暗红的血点,整个黑室内,弥漫着经久不散的血腥味。 “你.....”景瑶从铁椅上站起,劫后余生的呼吸尚未平定,面颊依旧惨白无血色,一双楚楚动人的杏眸,却是生出了亮极的光彩,“快带我出去....” 建夜依旧默然不语,身量笔挺立在原地,就仿佛那只受到重创的手不是他的一样,又仿佛他根本感觉不到痛一样。 建夜抬手将沉重的长剑收回剑鞘,从怀中拿出的赫然是一块属于天后的通行令牌,他将这块令牌交到景瑶的手上,“你出去之后,莫要再回天界。” 灯影微晃,清夜飞霜,直到建夜的身影将要消失在门口,紧紧攥着那枚令牌的景瑶才开口问道:“等等,你为什么....要救我?” 建夜侧过脸斜睨了她一眼,没有答话,便快步走了出去。 景瑶看着他离去,随即弯腰捡起一段染血的蓬草,站直了以后,松手看着那根草悠悠荡荡地飘落。 她呵呵地笑出声,仿佛想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 景瑶这才想到,她的体内养了几十只死魂,她如今,乃是刀枪难破的不死之身。 所以建夜根本无法杀了她。 既然没办法杀她,不如顺势放了她。 他给她指了一条活路,却在指完以后,片刻不留地转身离去,心如木石般由着她自生自灭。 景瑶瘦削的肩膀微微起伏,一股怒火从两肋中陡然烧出来,烧的她心口闷疼,浑身难受,她咬紧牙关恨恨盯着门外,纤弱的指节被手中金牌硌到生疼。 为什么,他们都对不起她..... 尤其是珞姻—— 要不是因为珞姻上仙重回天界,她身为荣泽云君的掌上明珠,凌泽上神的结发之妻,又如何会落得如今这样的惨淡下场。 轻烟若流云,垂幔如冰绡,华棠神域的神君宫殿内,珞姻上仙正端着药盏,一心一意给修明神君上药。 修明从小到大受过很多伤,但因他早就习惯了硬扛,所以极少用药,也不怎么喜欢用。 但若是他家珞珞亲手给他上药,那自然另当别论。 修明伤在左臂,龙血几乎染红了衣袖,珞姻小心翼翼地拉开他的衣襟,低下头将专治剑伤的金创膏一点点涂在他的手臂上,神情极为专注认真。 第67节 她卷翘的浓睫像是两把黑色的小扇子,清澈的瞳仁里仿佛只容得下他左臂上的伤口,她的唇柔软而娇润,远胜桃李花瓣做成的粉嫩琼糕,看的修明心头微痒难耐,倾身靠过去便要吻她。 珞姻因为修明突然的动作惊了一跳,伸手去推他硬厚结实的胸膛。 “别这样.....”珞姻上仙轻声推拒道,“我给你上....” “药”这个字还没说出来,珞姻就已经涨红了脸,再也憋不出来一句话。 修明的右手伸进了她的衣领内,在那高耸的丰盈处缓慢而享受地揉握,他一边做着这样的事,一边还贴在她耳边低声问道:“怎么,不继续上药?” 珞姻原本想捶修明一拳,但看他左臂伤的不轻,又不舍得让他再疼一下,于是心中一番纠结后,双手颤抖地继续给他抹药膏。 待到珞姻呼吸不稳地给他抹完,修明一把将她拽入怀里,珞姻因为顾忌他的伤口,不曾挣扎反抗一下,非常乖地坐在修明腿上,任他为所欲为,想摸哪里摸哪里。 修明这样为所欲为地摸了一会以后,还觉得一点都不满足,于是抬起她的下巴吻住她的唇,十分自然地伸手去解她的腰带。 珞姻上仙当即按住他的手,想找一些严肃的话题转移修明的注意力,从而阻止修明干他想干的事。 她没思考多久,就开口问道:“先前因为魔乱....早朝已经停了很久了,现在魔乱结束,那早朝.....什么时候恢复?” “等到天后不在了,早朝就会恢复。”修明的话听的珞姻云里雾里,他低头亲了她的脸颊,语声低缓极为宠溺道:“你若是早上起不来,不去也没关系。” 珞姻在他的胸口使劲蹭了蹭,眸光一闪继续说道:“我听说,昨天晚上景瑶从天刑宫里跑出来了,好像是因为手上有天后的令牌,所以一路无人胆敢阻挡拦截......” 珞姻的话还没说完,便有一只玄黑色的信鸟冲过檀木窗棂,扑棱着翅膀飞向她。 珞姻认出这是凌泽上神惯用的信鸟,不由得微微一愣,没想到凌泽还会传信给她,于是抬手捉住那只信鸟,听得它言简意赅道:“别去北漠。” 北漠乃是三十六重天的一块偏僻之地,以邻近幽冥深渊而出名,幽冥深渊每一千年才开一次,有进无出,内含鬼怪无数,是出了名的可怖地方。 “你觉不觉得凌泽的话有些奇怪?”珞姻看向修明问道:“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去北漠?” 作者有话要说:_(:_」∠)_蠢作者快倒在键盘上了。。。双更写不出来了tat,下章章节名尘埃落定,景瑶和天后一起领便当,也就是大结局了。。。字数会比较多,本周番外会全部放出,就真的完结了_(:_」∠)_ ☆、第87章 尘埃尘落定(大緓局) 修明将珞姻的纤腰一搂,直到她紧贴着自己,方才低声答话道:“北漠的幽冥深渊打开了,无论有什么理由,珞珞也别去那里。” “好的。”珞姻点点头。 她随即将下巴搭在修明的肩上,叹了一口气道:“你明天是不是又要出去?” “三日内定会回来,”修明伸手抚上了珞姻的背,指间滑过她浓密黑润的及腰长发,“这段时间过了,带珞珞出去玩可好?” 珞姻闻言,在修明的腿上坐直了身体,双眼闪闪发光地看着他,无比欢快地问道:“真的吗,那我想去哪里都可以吗?” “想去哪里?” 珞姻想了一会,踌躇着回答道:“想去凡界.....” 三十六重天的无上法典规定,天界的神仙们若想去人间,需有一个正当的理由,除此以外,还必须获得天帝的准许,在南天门备案登记后才能下凡。 说起来,下凡当真是一件麻烦事。 许是觉得自己给修明找了麻烦,珞姻上仙有些不好意思,她仰起脸亲了他一下,“可以去凡界吗?” 珞姻这时看修明的目光,就好比家养的小狗在看主人,觉得主人什么都能给她。 事实也的确如此,每当珞姻用这种眼神看修明的时候,他基本有求必应,甚至甘愿将迢迢银河的星星也摘下来送给她。 “完全可以。”修明果然应允,并且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珞珞开心便好。” 第二日天色微微亮的时候,珞姻忽然从梦中惊醒,她抱着被子发了一会呆,下意识地看向修明,却发现床边早已空了。 她伸手过去,软罗床垫冰凉,并没有丝毫余温。 他已经出门很久了。 纱幔起伏飘晃,掩映锦屏绣色华光,高敞明亮的宫殿内,却显得有些空荡荡。 珞姻披着衣服下床,想去看看小白和初莲神女,在准备走下殿门台阶的那一瞬,她停驻脚步僵立在原地。 有一种在风中通信的秘法,叫做死魂传音。 那些在身体里养了死魂的神仙,若是透支仙力操控死魂,就可以让所传之音穿过结界和仙障,直抵收信人的耳朵。 而今,景瑶透支仙力操纵的死魂之音,将这样的话带到了珞姻耳边,“若是让修明神君知道,你和凌泽曾经在羌芜树林里做过什么.....” 珞姻面色不变,手心却出了一层冷汗。 “呵呵....想不想亲手杀了我.....只要你杀了我,我就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他.....” 珞姻的指甲抵在那玉栏杆的扶手上,沿着栏杆的龙纹刻痕向下划了一道。 “来北漠吧....” 这死魂传音的最后一句话结束以后,过往的流风中,只余下清晨鸟鸣和晨露滴溅的声音。 仙魔大战结束之后,珞姻指使暗卫捉住了景瑶,并且把她送去了天刑宫。 珞姻上仙原本以为,天刑宫那样的地方,该是能轻易制服景瑶,也能用蛊虫亦或重刑逼问出景瑶做过的事。 景瑶所犯下的罪过,足够她被打下十八层炼狱。 然而珞姻却没想到戒备森严的天刑宫竟然没能关住景瑶,更没想到景瑶会用这样的方式,诱导她去三十六重天的北漠。 北漠千年一现的幽冥深渊已经打开,不用思考也明白,景瑶定是恨她恨进了骨子里,做梦都想让她掉入那深不见底的幽冥之渊。 珞姻可以不去,只要她待在华棠神域,一定会极其安全。 但她的心里却有一阵乱团般的烦躁思绪,搅的她手心发凉,站立不稳。 她想,如果修明真的知道了那件事怎么办。 三百年前,她和凌泽上神在羌芜树林里的那一夜,根本不应该发生,可又确确实实地发生了。 修明虽然从来不说,可珞姻却能清楚地感觉到,平日里哪怕是小白亲了她一下,都会让修明横生醋意。 亲儿子尚且如此,何况是川壁云洲的凌泽上神。 初阳色淡且熹微,晨风和暖而温煦,绵白的云团自珞姻脚下浮现,她腾着云朵去了紧靠幽冥深渊的北漠。 珞姻想到暗卫会跟踪她,因此先绕道去了一趟广烟神殿,用修明教她的隐匿术法脱开身后,头也不回地奔向了北漠。 三十六重天的北漠,幽幽凉风四起,身穿水绿长裙的景瑶站在枯藤老树边,将一面铜镜挂在那干瘪的树杈上,左手蘸着朱红色的胭脂,细细涂抹在苍白的唇上。 她取下铜镜,抬起脸看向身后的凌泽上神,对着他温婉一笑道:“你瞧我,是不是和从前一样好看?” 凌泽上神侧过眼,似是根本不想瞧她,“你回荣泽云海,日子不会有多难过,何苦如此纠缠不清。” “我和你是姻缘簿上定了名的夫妻,我们之间,又怎么能用纠缠二字.....”景瑶清灵灵笑出声,娇嗔般答话道:“就算我做了让你讨厌的事,你还是放不下我的,哪怕你不甘愿,还是和我做了三百年夫妻....” “我来这里,是不想让你一错再错。”凌泽上神打断景瑶的话,目光清冷看着她空荡的右臂袖管,“你已赔进去一只手臂,非要闹得丢了性命才肯罢休?” “呵呵,你又骗我.....”景瑶垂眸看地,左手挑过一缕长发,让那柔顺乌黑的发尾在手指上缠着圈,“你来这里,根本就是为了川壁云君的令符吧.....若不是我把那令符的剪影给你看,你又怎么会跟着我呢?” “你手上的川壁令符是假的。”凌泽上神答道。 他默了好一阵,终是继续说:“真的那个,被我父亲藏在绝密的地方,你不可能拿得到。” 景瑶向前走了一步,抬眸目不转睛地看着凌泽,“那你会来这里,就是为了看她吧?” 景瑶用指尖轻轻戳着他的前胸,杏眸仍是楚楚动人,唇角却是勾起讥讽的笑意,“哎呀,你快看啊,她来了。” 凌泽转身,果真看到了腾云驾雾,缓缓落地的珞姻。 “了了。”他依旧这么叫她。 “呵呵呵.....”景瑶抬起水绿青的长袖,掩着俏丽的小脸嗤嗤地笑:“你叫她的声音,和三百年前比起来,真是没有半分改变啊,也还是这么....让我讨厌呢。” 她还没有笑完,就挥袖放出一大片的死魂,朝着珞姻急攻猛冲,带起的鬼风割裂了满地的蓬败枯草。 凌泽还没有反应过来,她们两个就已经打起来了。 珞姻极快地侧身避过死魂,顺手抽出鬼火团聚的赤血长鞭,啪地一声抽打在地上,瞬间拉开一道熊熊高立的火障。 珞姻快如魅影般闪到景瑶身后,竟是伸手就要用鞭子去勒景瑶的脖子。 “呵....你第一次下手这么狠....”景瑶轻声笑道,随即弯腰伏地一滚,完全躲开了赤血鞭的攻势,“你担心被他知道?你害怕被他厌弃?呵呵呵呵.....” 珞姻握紧了长鞭的手柄,甩出去的劲头更为猛烈,甚至还催动了召唤嗜血绿藤的法诀。 嗜血绿藤已经被珞姻养到了成年期,按理说,它刚刚成年,应该适应个一两月才能召唤,可眼下的珞姻却是管不了那么多了。 霹雳一声乍响之后,血红色的粗硕藤蔓陡然钻出了地面,带着倒刺硬勾直奔着景瑶的命门冲撞,却被凌泽扫过来的剑气生生阻挡。 珞姻看也没看凌泽一眼,几个旋身绕到了景瑶身边,她的身法极为精妙敏捷,竟是灵活到凌泽看不清的地步。 珞姻在华棠神域修习仙法的时候,老师就是修明神君本尊,修明教她的都是最好的招式,而珞姻自己又学得快,因此现在的景瑶即便有死魂相助,也并不是她的对手。 然而景瑶笃定的一点是,凌泽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珞姻亲手杀了她,她已经断了一只手臂,凌泽不会让她再把命丢去。 果不其然,在景瑶显出颓势,身上又被赤血鞭抽出血痕以后,凌泽出手了。 锐利的剑光划破火障,布出守护景瑶的透明结界,凌泽单手提剑对珞姻说道:“她已经少了一只手臂,也被你抽了几下,了了,到此为止吧。” 珞姻一鞭子打在身侧的死魂上,嗜血绿藤飞过来一只触手,不待珞姻命令,就很聪明地紧紧固定着死魂的躯体。 珞姻回身转到死魂之后,鬼火乍然扩升,她的声音冷下几分:“我收手,她可会停?我不杀她,她就会让我死.....” “我在这,你不会有事。”凌泽注意到她的双眸变得赤红,不由得心生几度担忧,只因红目,向来都是魔道的标志。 凌泽抬手欲要扶她一把:“了了,你冷静些。” “我很冷静。”珞姻执着长鞭看向景瑶,景瑶的手中正拟着一只色彩鲜艳的信鸟,“她当年亲手将我推入十八层炼狱,如今我抽她几鞭子也不过是利息。” “十八层炼狱有多疼,你从来没有体会过,你根本不会懂,日日烧骨凌迟,夜夜刀剑穿心的滋味,我尝了有三百年......我现在又活过来了,她还是要害死我,我为什么不能杀她......我不仅想杀她,我还想让她下地狱......”珞姻的瞳色变得更为深重,像是夏日的西沉斜阳滴出来的深厚残血。 暴涨的鬼火仿佛要燃尽天地,连凌泽也不放过,瞬息之间凝成一条巨大而狰狞的火蛇,吐着冒有青烟的可怕信子,直直扎向凌泽和他背后的景瑶。 风声怒号若长歌当哭,漂浮的枯草卷过白霜,晨光浅淡,远方幽冥深渊的开口处,缓缓溢出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白雾。 就是在这个时候,景瑶做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她透支仙力后,自爆了魂丹。 凌泽上神的父亲,也就是三十六重天的川壁云君,正是因为在几万年前的魔乱时被魔怪夺取了魂丹,才会在一夜之间变成耄耋老者的模样。 魂丹,对一个神仙来说,是极其重要的。 景瑶之所以舍弃它,是为了激增死魂的法力,从而能一举击败珞姻上仙。 拧成一股的死魂暴涨法力冲破火蛇朝珞姻扑来时,她正在应付凌泽上神的剑光,凌泽不会伤害她,却也一直在用难缠的剑道拖延她。 第68节 珞姻只觉得耳边疾风临近,而后看到嗜血绿藤为她挡了死魂夺命的那一招。 好不容易养成血红色的成年藤蔓,瞬间又回复到了碧翠碧翠的幼嫩颜色,可怜巴巴地蜷在地上缩成一团,抽抽搭搭地颤抖起来。 嘤嘤.....好疼...... 嗜血绿藤在心里默默念叨着。 凌泽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突然的杀招涌现过来,在他愣神的一瞬,原本弯腰看绿藤的珞姻,却被死魂拽住了衣袖。 数十合一的凶猛死魂牢牢拽紧珞姻的衣袖,不顾一切地将她往后拖,不惧鬼火,不怕仙气,竟是要将珞姻上仙...... 拖去不远处的幽冥深渊里。 幽冥深渊一千年才开一次,并且只进不出,内里独有猛鬼妖魂,虚无缥缈,无神无形,却能带来无穷苦痛,永世不尽。 掉入十八层炼狱,也许破开炼狱之门就能从中出来,但若是跌入幽冥深渊,哪怕穷极万千法道,也是回天无术了。 凌泽紧跟着要去救珞姻,却被上古神器榜上排名第九的束仙锁紧紧压制,这本是荣泽云君藏在暗格里舍不得用的宝贝,荣泽云君一死,就成了景瑶的。 凌泽上神推测自己要半柱香的功夫,才能毁了这把破锁,可那时,了了怕是早就被拖入冥深渊里。 他僵了一瞬,决心哪怕是自爆元神,也不会让她再受一分苦。 然而珞姻上仙并没有等凌泽救她,就已经将赤血鞭横扫到了死魂身上,长鞭几卷狠狠缠住它的脖子,周遭的枯草顿时凝成几把尖锐的飞剑,从四面八方射来贯穿了死魂的命门,它当即伏倒在地,双腿折断再也不能站直。 她竟用了十分厉害的杀招。 然而缠在那赤血鞭上的,既非鬼火,也不是仙气。 而是...... 浓烈的魔性。 珞姻上仙瞳色血红,绣鞋踩在死魂的身上,一步一步缓慢踱过来,唇角勾起看向景瑶,“换你来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她站在一地泛黄的枯草上,明明美的倾城倾国,却冷的如同地狱修罗。 天界朝阳神殿,天后的掌司官跪倒在地上,面容惊慌,发髻蓬乱,“天后陛下,大事不妙,我们派去凡界的魔怪.....全被斩杀了.....” 天后手中的茶盏一歪,杯中水尽数泼撒在了地上,“不可能,无上天书不可能有错.....” 大殿内的长明宫灯忽然变得极亮,水晶珠光的地板射出耀眼的华光,红朱高门处,两鬓斑白的天帝双手负后,眸光清冷,长叹一声道:“哎,你当真觉得,我会放任一切都不管?” “陛.....下?”天后目色一滞,哑然当场。 天帝陛下的身后站满了高位仙官,左右两边各立着修明神君与文昌帝君,修明左臂的伤尚未好全,然他还是用左手提着一把未出鞘的重剑。 啪的一声骤响,是茶杯打翻在地,陡然摔出来的声音。 天后缓慢地从主座上站起,仪态仍是娴雅端方,挑不出分毫的错来,“陛下在说什么....我听不懂陛下的话.....” “听不懂?那你看看这些吧。”天帝将手中的文卷甩到了地上,一拂袖摆说道:“你当年盗取无上天书的始末,你催动魔乱的记载,你意图毁灭凡界的证据,都在这里。” 天后颤巍巍着脚步,走到了天帝面前,随即瘫倒在地,抖着手捡起那堆文书。 “这不是真的....陛下.....这分明是有人要栽赃陷害我.....” 她的话尚未说完,就有一名高位仙官出声打岔道:“我等取证了三百年,断不会出一丝一毫的差错,愿以仙位担保,这些文书没有半点参假。” “哎,你到底想要什么呢?”天帝向前走了一步,低头看着天后问道:“难道三十六重天的天后位置,还不能满足你的野心?” “呵呵......”天后没有回答,她双手扶地,只这样楞然地嗤笑着。 片刻过后,她忽然抬头直视天帝,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慌张:“建夜在哪里?” 天帝被她这么死死地盯着,忽然觉得耳朵有些痒,于是伸出小拇指挠了挠耳朵,用拉家常般平淡的语气说道:“他啊,昨晚进了天刑宫,就没再出来。” “怎会如此.......”天后双手微颤。 接到天帝陛下的眼神以后,天帝的掌司官好心解释道:“天刑宫嘛,是这样一个地方,出来一个,就得补上一个,建夜大人为了让景瑶走,自己顶替了她,不过说到底,也还是为了天后您哪......” 天后闻言瘫软在地,雕琢金翅凤尾的袖摆平铺了一片,十六紫的珠玉发钗从她的发髻滑落,锵锵然摔碎在地,“是我害了他......” 两位仙尊手段雷霆,想当场散尽天后的法力,却在出手的最后一刻,被骤起的明光甩飞了出去。 仙尊被甩飞,实在是一件可怕至极的事情。 天后的头顶浮出一本金色扉页的长卷,卷轴赫然标记着无上天书四字,她动作缓慢地站了起来, “我拿无上天书是为了你......我发动魔乱也是为了你.......我想让天人冥三界只有神仙,我想让你永不羽化,流芳万古......” 天后的话说完之后,殿内忽然极光涌动,乍起团状惊雷,一浪响过一浪,直直扑向天帝和他身后的所有神仙。 天后用无上天书做引,催动玄雷之诀,大有与天帝一干神仙同归于尽的意思。 天帝陛下这个时候还有心情指点儿子和孙子,他转过脸看着文昌帝君和修明神君,一挥袖摆很是霸气地说道:“龙崽子们,看这里,多跟我学着点。” 天帝的袖袍甩过以后,四面八方出现了无数个黑洞,将那些灭魂断骨的玄雷,片甲不留地当场抽走。 随即他依旧亲自出手,缩地成寸疾步换影,拂袖伸手,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拽走了天后头顶的无上天书。 天帝将无上天书揣进兜里,身形一晃站回原地,语调满含苍老的骄傲道:“哈哈你们看,被我抢到了吧。” 天后被几位仙官押走之后,修明神君忽然对天帝说道:“我去一趟北漠。” 天帝随意翻着无上天书,满意地发现一页没少,无比心安地将它合上,对修明挥挥手道:“去吧,如今诸事告一段落,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然而就在修明瞬移消失的那个刹那,天帝猛地反应过来,“等一下,你说北漠,开了幽冥深渊的北漠?” 没有声音应答。 幽冥深渊的边界处,珞姻的赤血鞭已经缠住了景瑶的脖子,团团高墙般的鬼火死死围困了凌泽,珞姻手下一紧就要勒死景瑶,却听到景瑶格格地笑出声。 “你看看后面,修明神君来了.....”景瑶的眸子仿佛在这一瞬焕发光彩,脸上胭脂厚重,却掩不住唇色苍白,“他多担心你啊,可他若是知道,你早就和凌泽在羌芜树林里.....” 珞姻手下一松,失神一瞬。 景瑶看准时机,立刻拔出头上的锐利发簪,蕴藉最后的仙力,势如雷电般将要扎入珞姻的心口。 那簪子,却被修明的威压绞成了碎末。 蓬断草枯,疾风凛冽,珞姻握着赤血鞭的手柄,踉跄一步向前跑去,自始至终不曾回头看一眼修明。 但她显然是逃不出修明殿下的手掌心,尚未跑远就被他一把捉住,牢牢扣在怀里。 “你要跑去哪里,恩?”修明右手紧握她的如素纤腰,左手钳住她精致的下巴,在她背后低叹一声道:“这么调皮,不怕我晚上收拾你?” 景瑶方才被珞姻打断了一条腿,此刻匍匐着爬了过来,“呵呵......” 她仰头对修明说道:“你不知道.....三百年前,你的宝贝珞姻上仙,就已经和凌泽上神.....在那片羌芜树林里.....” 珞姻双目漾出水雾,忽然转身扑进修明怀中,双手勾着他的脖子,非常可怜地抽噎着哭了。 凌泽用剑气在鬼火屏障中划开一道出路,几下便闪到了景瑶身边,他静默半晌,景瑶却还在嗤嗤发笑:“他们两个,早就在树林里....做过苟且之事.....” 珞姻哭都不哭了,只紧紧贴在修明怀里,浑身轻颤,生怕被他扔掉一般。 “三百年前,是我没有护住她。”修明抱着怀中的宝贝,看向景瑶低声道:“苟且二字,配你更合适。” 景瑶没想到修明会这么说,呆愣片刻问道:“你早就知道他们之间的事?” 景瑶呵呵地低笑着,“为什么,她这样一个神仙和凡人所生的贱种.....值得你这般用尽心思地宠着....” “那我呢.....我怎么就没人疼了呢.....” 景瑶忽然凄厉地惊叫一声,像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修明抱着珞姻瞬移到十丈开外,在四周召出牢不可破的防护结界,景瑶身边的死魂之气瞬间涨到了巅峰,她痛到面目扭曲,指甲抠进了土地。 死魂正在反噬她的心脉。 她神志不清,只一个劲地念叨着:“凌泽....凌泽.....” 凌泽上神弯腰去拉景瑶的手,却被无形的屏障弹开,分毫没碰到。 景瑶哭哭笑笑,声音怪异地像是来自深山里的老妖,“凌泽.....我看到了、看到了.....你和别的女仙.....生下的儿子.....” 她跌跌撞撞,一路摸爬滚打,“我本可以杀了他....可他是你的儿子....我下不了手.....” 死魂与幽冥深渊中的气息竟是稳稳相吸,景瑶不受控制地滚向深渊之边,仿佛疼到全身散架,却没有任何减轻痛楚的办法。 “凌泽.....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呀....”她对着深不见底的幽冥之渊喃喃自语,浑身一抽后,僵直着身体滚了下去。 朝阳升起,远方天阔开出一片明光。 浅风吹过,凌泽上神在原地站了良久,他捡起地上那面铜镜,是景瑶方才掉的。 他似乎是想了想,叹了一口气后,将那面镜子也扔进了幽冥深渊。 珞姻忽然感到四周都安静了,她仰起脸定定看着修明,深棕瞳色的美目中仍旧盈满了水雾。 修明低头吻上她娇润的唇,辗转吸允,攻城略地,在珞姻被他吻到喘不上来气的时候,他低声一笑,将她打横抱起,“方才说晚上收拾你,现在还记得吗?” 珞姻贴在他怀里,恩了一声点点头,双手勾上他的脖子,“我们回家。” “我抱你回家。”修明低声答道。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大结局就是这样!终于完结了!蠢作者可开心!接下来还有五六个番外,会在本周周末前全部放出来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要不是你们我可能就中途弃坑了,深深鞠躬 其实我想表达的主旨就是这样,没有谁是纯粹的好或者纯粹的坏,就好比歆芙可以为了养父而死,景瑶想杀凌泽的儿子但是下不去手....之类的种种九重烟火是我的第一篇完结小说....我真的....挺喜欢它(捂脸)下一本长篇小说想写西方玄幻,蠢作者打算构思两年.....在上写文最开心的就是遇到了你们,谢谢qaq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