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必有我尸》 第1节 ================================== 本书由(梨梨梨梨只丶)为您整理制作 ================================== 三人行必有我尸 作者:月黑杀人夜 【文案】: 【文案一】: 我曾是个活蹦乱跳的小姑娘,我死于十二岁的某一天,死因是由于一个女人的妒忌心。 当她将我沉进寒潭深处的时候,恐怕万万没想到,这将是她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举动。 【文案二】: 用一句话可以囊括男配男主的基本属性:精神病人思路广,弱智儿童欢乐多。 基于此,麻烦请走过路过的朋友们进来给我家女主点个蜡,谢谢。 本文其实是暗黑系轻松文,源于作者某一日突然逆转了三观,决定当个正常人,于是…… 这文主打僵尸女遇上道士男,尼玛作者我果然又开始相信爱情了╮(╯▽╰)╭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布衣生活 仙侠修真 主角:虞娘 陈挽风 ┃ 配角:魏惜金 谢燕九 谢燕舞 ┃ 其它: ☆、第一章 青崖寒潭,水深刺骨。 虞娘在水中起起伏伏,睁着朦胧的双眼看着岸上的后娘周氏,脑袋里莫名的想起秋天李子酸牙的滋味。 后院的李花一开一谢十二回,虞娘今年也已经十二岁了,她爹腌得一手好酸李,但她今年怕是吃不到了。 虞娘的灵与肉似乎分离开来,就像她脑袋里残存着对食物的眷恋,而她的*还在下意识的挣扎,她睁开的双眼正透过潭水看着后娘模糊又狰狞的面容,那双细竹竿儿一般的双手死死抠着后娘的手腕,企图解放被后娘往水里使劲按的脖子。 周氏的袖子和衣摆都被青崖谭的水沁湿了,但她的心比这深不见底的潭水更寒更冷,她咬牙切齿的道:“快点!快点!” 如她所愿,虞娘很快就停止了挣扎,她整个人泡在水里,死后如生前那般困惑、绝望的望着她的后娘,周氏猛的抽了口气,手一松,虞娘就缓缓的沉了下去,水淹过她脸庞,她越沉越深,直到消失。 周氏惊慌的抽回自己的手,她的手上都是水,白皙的腕子被抓出了血痕,红白分明得很是刺眼。 “贱丫头!”周氏虽然又怕又恼,却没有悔意,她感到被虞娘抓痛了,更骂道:“你跑!你跑呀!早该跟你死鬼娘一起去了!偏要脏了老娘的手,贱货!” 这女人嫁给虞娘的爹三年,起先还对虞娘佯装几分笑脸,可是随着时间愈久,肚子里的心思不由浮上了面,尤其是去年生了小宝,更觉得这拖油瓶碍眼,但凡她爹不在家便非打即骂,偏偏只打小衣里头的位置,不肯上脸,小女儿家已有些知晓事情,那些伤痕的位置哪肯给爹看到,故而一直白白受着欺凌。 这一回,虞娘给周氏换被褥的时候不小心摔碎了她忘在枕头下的玉镯子,正被周氏看到了,虞娘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连忙夺门而逃,却没想,她这一跑,小命都交代了下来。 周氏抬头望了望天色又低头看了看打湿的衣裳,转身匆匆回家,她要赶在晌午虞娘的爹回家之前换好衣裳做好饭,再装作无事人一般。 周氏离去后,水潭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仿佛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一般,仍旧那么波澜不起,静静幽幽。 日头东起西落,今日似乎尤为漫长,转眼前红霞满天,一只狸猫跑到水潭边喝水,正喝着,突然仰起头往天上看了看,然后转身钻进草丛里不见了。 与此同时,山林中的野鸟犹如疯了一般,一大片成群结队的飞了出来,宛若一大团铺天盖地的乌云一般,飞往别处。 不止是野兽、飞鸟,青崖潭里的鱼儿也纷纷从水中跃起跃入,溅起一小朵一小朵的水花。 这些异像因为发生在野外,故而未能引人察觉,动物对危险有种与生俱来的本能,尤在万物之灵的人类之上。 不一会儿林子里就安静了下来,既无飞鸟也无走兽,连水潭里的鱼儿也游走了。 突然,山林里传出一阵似野兽的嘶吼,其声啸厉,十分可怖怪异,却又是听不出是什么野兽,夹在野兽的嘶吼声中,另不时有衣袖风动及噼啪的炸裂声传来。 紧接着,林子里现出了两道身影,一黑一白相互纠缠,奇怪的是看上去分明是两道人形,那么刚刚的野兽嘶吼,是从何而出的呢? 那黑影被白影抛出的一物打中,滚出了林子,正好滚在了水潭边。 那白影也跟了出来,白影对那黑影道:“你这邪魔孽障,也不知害了多少人的性命方才有此修为,竟然还妄想修成尸仙,未免太过狂妄,看贫道今日不了结了你!” 原来那白影乃是一个鹤发白袍的老道士,一手握着三尺桃木剑,一手捏着黄色的符纸,他对着那黑影将手中符纸一抛,轻飘飘的符纸就向黑影飞了出去,半途突然一爆,变成一团火球。 那黑影抬起头来,只见他面目煞白,嘴唇发乌,盯着火球的那双眼睛黑中透红,看上去似人非人,似鬼非鬼。黑影看到火符,随即一声嘶吼,就地一滚,妄想躲开火符,可是仍然被引燃了衣角,瞬间烧了起来。 这世间,总有一些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异事,有些流传开来,种种不可思议之处令人称奇,还有一些被以讹传讹,又被一干自誉为能人智士之流堪破,被贬得愚不可及,故而胆小者越来越畏惧,不惧者越来越狂妄。 而今时今地,这山野处水潭边的这黑影,实乃可能是寻常人一辈子都不会遇到之物——上魁僵尸。 僵尸乃三界六道外之物,不在轮回、不受束缚,生前也与普通人无异,只是死后受到环境等因素影响死而不僵,怪力无穷又天性嗜血,大部分的僵尸仅仅靠着本能和生前的残念行动,属于低等物种,与禽兽无异。 然另有一些僵尸,不但有思维和感知能力,还有一定的自控能力,此类虽然也是僵尸,但脱离了低等范畴,可谓之尸妖。 僵尸如果存活得越久,吸食-精-血越多,那么生前为人时的记忆、思维、感知也会慢慢恢复,也能修成尸妖,而上魁僵尸,则是尸妖中道行最高深者,传说上魁僵尸离尸仙只有一步之遥,而这一步,也是最难跨越的一步。 一千个尸妖中,只得一个上魁僵尸,一千个上魁僵尸中,也怕修不出一个尸仙。 故而上魁僵尸,也被称为王者僵尸,难怪飞鸟散尽、走兽奔走,原来乃是为了躲避这个人间魔障。 这个难得一见的上魁僵尸被道士的火符打中,情况十分不妙,僵尸最忌火,上魁也不例外,尤其是这道士的修为高深,若是被他的符火烧成灰,便是僵尸的自愈能力再厉害,也无法重生。 也是冥冥中注定,两人交战之地从林子转到了水潭边,已经烧成大火球的上魁纵身一跃,就跳进了水潭之中。 这下,老道可急坏了,气急败坏的道:“哎呀,可恶,不能让他水遁!” 这水潭是活水,上接山涧,下通小溪,因之前山里下雨曾发过水,故而小溪被冲开成了一道水沟,若是上魁伏在水底水遁,那可就糟了。 上魁固然狡诈,可那道士非比寻常,乃是茅山正统地修派掌门人玉仙真人,他追踪这只上魁已久,又如何甘心看他脱逃,只见他从腰间的大口袋中掏出一把符纸,口中念念有词,以桃木剑刺穿,然后甩了出去,施了一个八门困龙咒。 那些看似轻飘飘的符纸落入水中,竟然没有被流水冲走,而是如石沉入水一样,一下子沉在了水底,可谓奇哉! 玉仙真人冷笑,捏了一个手诀往水中一弹,八门困龙咒即刻生成,堵住了下游的逃生之路,这只上魁可逃不了了罢! 果不其然,上魁在水下强冲了一轮,仍是冲不出去,知道今天遇到了克星,怕是在劫难逃了,心中生出一股悲愤之情。 世上之物,本就是一物降一物,既有六道之外的僵尸,便有以除魔卫道为己任的修道之人,便如日出日落,花开花败,一枯一荣,凡事皆有生死定数。 上魁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悲愤的是,既然世不容它,又为何成就了它,人为万物之灵,木为万物之精、兽为万物之魄,那么僵尸算什么?一旦为僵尸,生以血为食,死后神魂俱灭,连轮回的资格都没有,可归根到底,难道是他自己愿意变成僵尸的么? 上魁越想越悲愤,冲水里钻了出来,半身露在外面,半身站在水中,面目狰狞的对玉仙真人道:“老牛鼻,你追了我半年,我到底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非要害我形神俱灭才甘心。” 不知道是因为他是僵尸的原因,还是因为已久不与人说话的原因,他的声音嘶闷怪异,就像一只破锣藏在鼓里发出声响一般。 玉仙真人这辈子收服的山精鬼怪多不胜数,见到僵尸说话,也不惊异,冷淡道:“你本就不该出现在世上……” 玉仙真人说到这里,突然双目一瞪,怒视着这只上魁! 原来他看到上魁僵尸周围的潭水变了颜色,变成了深红色! 这只上魁僵尸在之前的交战中受了伤,又被符火烧了一遍,再在八门困龙咒里撞了一轮,已精疲力竭,在劫难逃了,可它仍不甘心,怨天怨地,徒生一股极强的报复心,打算酿成祸事以泄愤,所以刚刚才跟玉仙真人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实际上却偷偷将自己的僵尸血从伤口逼入水中。 僵尸血最毒,一般人沾染上了会中尸毒,如遇有造化的,哼哼,则会变成僵尸。这老牛鼻不是喜欢除魔卫道么,到时候疫情四起,死伤无数,看他如何搞定! “孽障!”玉仙真人见上魁死不悔改,怒斥一声,一手抬起桃木剑,割破另一只手的指尖,用血在剑身上染红了一道血痕。 他口中念念有词,将桃木剑刺了出去,桃木剑脱手飞出,直刺上魁的眉心,上魁急忙挥手阻挡,却被剑上的血咒弹开,飞剑就这样刺穿了他的眉骨,破了他的脑壳,上魁倒在水中立时死去了。 玉仙真人杀了上魁,跃入水中将它捞起来往岸上一丢,可是此时僵尸血早就在水中扩散开来,随流水冲走了。 玉仙真人仗着有深厚的修为护体,入水不惧,但普通人却扛不住这股毒性,一旦尸毒蔓延,又不知会酿成多少惨剧,他想到可能的后果,心生怜悯,忙拿出一些符,串在桃木剑上,用桃木剑凭空做法,他对着潭水挥剑,四周风起云涌,突然刮起大风,而风眼越来越小越来越劲,最后他控制风眼吸出了红色的潭水! 御风术!这就是茅山八绝之一的御风术!玉仙真人不愧是茅山百年来的奇才,竟然能临危想到以御风术制造“龙吸水”的应变之法。 可惜的是水流得太快,只吸出了部分血水,更多的血溶于水后被冲走了。那只上魁刚烈,又对玉仙真人恨极,抱着必死之心逼出了身体里大部分的尸血,玉仙真人已经尽了全力,如果真的酿出祸事,那也是天意不可违了。 玉仙真人望了望已经渐渐变得干净的潭水,摇头苦叹。 他上岸焚化了上魁僵尸,又找来了工具翻动泥土,将染了僵尸血的泥土填进了土里,确保无恙之后绝尘而去,而等他离开的时候,月亮高挂,满天星光,青崖潭仿佛又回复了平静。 青崖寒潭,水深刺骨,流水缓缓,若轻歌婉唱,如果有人能听到风和叶的叹息,会听到那是一曲少女的挽歌。 少女的衣裳柔软浮荡,她的头发宛若海藻般漂亮,是谁拧断了她温柔的颈项,是谁将她流放? 宛若听到了远久的呼唤,幽深的潭低,虞娘睁开了眼睛。 ☆、第二章 虞娘一夜未归,周氏装作没事人一样,问起来只说虞娘贪玩忘了归家,又怕挨骂,所以躲着不出来呢。 倒是虞娘的爹虞老实急了,找了一晚上都没找到,第二日又继续去找。 见天已蒙蒙亮了,周氏也披上衣服起来了,她看到一岁大的儿子小宝还在摇篮里酣睡,扭头对虞老实道:“闺女闺女,你心底就没我们娘俩,你自己不睡还扰我也不能睡,我现在头疼得紧,还要爬起来做早饭,我上辈子是哪里对你不起,这辈子你要这样亏我。” 埋怨归埋怨,她还是穿了衣裳起来梳头,她的奶水回去了,贱丫头不在,她得快把粥煮好了喂小宝吃,她这样一想,又有点后悔一时冲动弄死那丫头了,起码留着她可以当丫鬟使呀。 虞老实为人很老实本分,偏偏续娶的媳妇是个爱挑事的,平时他对她多有容忍,这回闺女不见了心里也急,硬气性子回了一句道:“这回的事你也逃不了干系,她怎么说也是你的女儿,我不在家你也该好生看顾她一些。” 这一说可不得了,那女人将手里的梳子往地上一砸,尖声道:“姓虞的你还敢说我!也不看看那是谁生的好女儿,性格跟个野丫头似的,讲也不听,我敢看顾她么?我不管她她都已经满处造谣说我的坏话了,我要管她还不定给编排成什么样了,你当后娘好当么,当后娘的死都是给唾沫淹死的!” 周氏说着又撒起泼来,捶胸装哭道:“哎哟,我是造得什么孽啊,我一个姑娘家的嫁过来给人当后娘,还要受这份埋汰,呜呜呜,这日子没法过了,我要带小宝回娘家。”说着,她作势要抱小宝起来。 她是老姑娘嫁过来的,而虞老实是个鳏夫,故而平素她总用这话来拿他。 虞老实真心疼儿子,见她要去闹小宝,忙拦住了她道:“你又是发得什么疯,小宝睡得好好的,干嘛要闹他,谁又说你什么了,你只管好生生在照顾小宝,我出去找虞娘。” 两人的交谈声音大了一点,吵醒了小宝,小宝哭了起来,周氏过去将他连小被子一起抱起来在怀里哄着,嘴里还数落虞老实。 虞老实哪里敢再还嘴,打开房门就要出去,谁曾想门一打开,竟然看到虞娘好生生的站在门外站着。 周氏看到虞老实呆站着,抱着小宝走过去道:“你傻站着干嘛,见到鬼啦!” 第2节 待到走了两步看到了门外的人,周氏惊叫了出来,脚一软跌坐在地上,幸亏没松手,才没有把小宝摔了。虞老实见她这个样子,忙过来一手接过小宝,一手拉她,她站还没站起来,身体就直往虞老实后面躲。 虞老实虽然奇怪,但哪里想到发生了什么,见到虞娘回来了,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来,又埋怨她道:“虞娘,你一晚上跑哪里疯去了,可叫人好生担心!” 虞娘这时候已换了一身衣裳,如平时一样双手捧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粥和烙饼子,虞娘面色煞白,嘴唇发乌,她低着头不看人,低声道:“女儿知错,爹爹勿要生气,女儿已将早饭做好,请爹爹和……娘吃吧。” 虞娘的声音很轻带着沙哑,说话都在一个调子上,既无起伏又无情绪,显得有些怪异。 这时候,她已经低着头进来,将食盘放在桌子上。 平日里,也是她做早饭,周氏要她要懂得孝道,做好之后送到他们屋里来,如果没开门就要端着站着等到开门为止。等他们开门放下早饭后,还要去打水伺候他们洗漱。 虞老实觉得这样对女儿有些过分,周氏却说虞娘有娘生没娘教,这些都是妇道,现在不学好以后嫁人更加让婆家看笑话了,虞老实拗不过她,这才不管了。虞娘才十二岁,周氏的吩咐都照做了,就这样还嫌她没规矩。 虞娘放下食盘,虞老实虽然生气她跑出去一晚上,但见她脸色不好,还早起做早饭,也就于心不忍了,他转身将小宝放进摇篮里,然后对虞娘道:“你知道你一晚上不回多让人操心么,你可是个女儿家,万一有什么事我怎么对你死去的娘交代,你说,你昨晚上哪里去了?” 他们说话走动的时候,周氏已经躲到桌子下面去了,旁人不知她还不晓得?虞娘是被她亲手掐死的!面前站的是鬼不是人! 虞娘突然抬了抬眼皮,看了桌子下的周氏一眼,看得周氏胆战心惊,然后她依旧垂下眼,语调波澜不兴的道:“女儿昨天……在后山玩,不慎磕到头昏了过去……” “磕到了?磕哪里了?”虞老实忙关切的询问,不由伸手去摸虞娘的头,只觉得她脑门怎么这么冷,倒是没找到被磕到的地方,心想怕是女儿自己贪玩怕被后娘说,所以编了瞎话。他也不拆穿,放开手道:“怎么这么不小心……你很冷么,快回屋里多加件衣裳吧,别弄病了。” 虞娘听了,什么也没说,转过身离开了。 虞老实这时看到媳妇躲在桌子下面,感到奇怪,问:“你缩那里干什么?” “没……没什么!”周氏虽然十分害怕,但她见虞娘和虞老实说话的时候并无加害的举动,心想虞娘虽然死了,可到底父女一场,恐怕还不忍吓着老父,可万一虞老实离了她身边,这死丫头必定会向自己索命的呀! 她越想越怕,突然从桌子下面窜出来从摇篮里抱起小宝,打算趁虞娘离开的时候冲出去逃走。 虽然她以前也说了无数次回娘家,但都是吓唬虞老实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几个嫂嫂又都不是省油的灯,娘家哪里还有她的位置,可是这回虞老实冤死的女儿回来索命,她宁可回娘家被数落丢面子,也不愿在这里等死啊! 虞娘前脚离去,周氏后脚抱起小宝往外面冲,看得虞老实十分不解,怎么今天个个都这么古怪,谁知周氏刚刚踏出门槛,抬头一看,虞娘正站在门外! 虞娘身上的衣裳和刚刚的不一样了,又多加了一件衫子,果然是听虞老实的话回屋添衣裳了,可是难道她会飞不成,不然怎么眨个眼衣裳就穿好了? 虞娘站在门外,阴阴的看着周氏道:“娘,你要出去?” 明明是平淡至极的音调,仍是听得周氏心惊肉跳,踏出去的脚连忙缩了回来,不敢说要出去的话了。 虞娘踏过门槛,盯着脸色大变、步步后退的周氏,冷冰冰的道:“娘,你……还没吃我做的早饭呢。” “我,我不饿!”周氏颤声道。 “你不饿,弟弟也得吃啊。”虞娘又森然道。 周氏一听,连忙把小宝抱得紧紧的,生怕虞娘害了他。 这一个两个都不正常,好歹屋子里还有个正常的人,虞老实什么都不知道,他从水壶里倒水进脸盆里洗了把脸,然后就往桌子边一坐,一边盛粥一边道:“虞娘说的没错,赶紧过来吃吧,你别折腾了,小宝也饿了。” 虞老实说完,就撕了个饼子喝了口粥。 周氏在虞娘的注视下抽了一口气,大约是为母则强,现在她手里抱着小宝,也顾不得再害怕哆嗦了,后退着坐到虞老实的身边,见他吃粥吃得挺香,加上小宝也饿了只哭闹,怎么哄也不中,便咬了咬牙,道:“慢着——” 虞老实抬头疑惑的看着她。 “你吃的那一碗给我!”周氏道。 “你自己再盛一碗,这碗我已经吃了。”虞老实道。 “不,我就要这碗!”周氏斩钉截铁的道。原来她怕粥里或者碗里有毒,心想虞娘如果是为了报仇而来,也只会害她不会害自己亲爹,故而非要吃虞老实吃过的那一碗。 虞老实就只有让给她了。 一个人怕到极处相反就不怕了,周氏抱着小宝不敢松手,自然也顾不得洗漱了,她就坐着吃了两口粥,觉得的确没什么问题,才敢喂小宝吃,她一边喂小宝吃粥,一边偷看虞娘。 虞老实发现虞娘还在屋里站着,就道:“虞娘啊,你也还没吃吧,来坐下来一起吃。” “我已经吃过了。”虞娘面无表情的道。 虞老实觉得奇怪,平时虞娘怕周氏骂她馋嘴不孝,父母还没吃完就自己先吃了,所以都是等他们吃完了才到厨房去吃的,今天怎么转性了? 他又看了看周氏,周氏沉今天居然也转性了,没有找机会来教训虞娘? 虞老实真心不解,觉得哪里不对劲,想要私下问一问周氏,于是叫虞娘先回房去。 虞娘今天虽然怪了点,但很听话,虞老实叫她走她就走了。 周氏盯着她消失在门外的背影,突然发现外面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阳光下地上赫然显现出了虞娘的影子,而且虞娘抬腿迈过门槛的时候,她清楚的看到了虞娘的一双脚。 虞娘有脚也有影子,青天白日的也敢出来走动,于是周氏又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难道说……虞娘不是鬼?她还活着? 扪心自问,有没有一种可能性,她当时只是把虞娘掐晕了没有掐死,她在她走后被水冲上了岸,命大醒了过来? 这样一想,周氏觉得似乎也有可能,面对虞老实的询问,也就越发心不在焉了起来。 ☆、第三章 周氏这几天把虞老实粘得很紧,几乎形影不离,幸好这几天农活不忙,倒是没耽误什么。 通过这几天的观察,周氏越来越觉得虞娘应该是人不是鬼,她表现得跟以前没什么不同,若说有不同的地方,就是人白了些,说话声音低哑了些,看上去有些要死不活罢了。 周氏甚至觉得,她是故意装成这样来吓唬自己的。 还有一件事很奇怪,也是唯一让她还有些不安的地方,就是这几天每天吃饭的时候,虞娘不是说已经吃过了,就是说自己不饿。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家里都是虞娘做饭,要说她一边做一边吃也不是不可能,可是周氏怕虞娘毒自己,在她做饭的时候一直在偷看,并没发现她有偷嘴,那么她不吃是不饿,还是为了装作不吃饭来吓唬人,实际上趁没人看到的时候偷吃? 周氏总觉得,虞娘是有意在吓唬自己,因为除了不食人间烟火这件事之外,虞娘并没有别的异常的情况。 甚至,周氏为了验证虞娘究竟是不是鬼,找了几个同村的女人到家里拉家常,她们看到虞娘也都没有表现出觉得她有什么怪异的地方。 于是周氏越发觉得,虞娘应该是捡回来了一条命,既然她是人不是鬼,也就不用怕了。 这该死的丫头,吓了她好久! 周氏恼恨虞娘吓唬自己,所以也就故意找茬,这一日她在接过虞娘递过来的碗的时候装作手一滑,粗瓷碗掉在地上“啪”一声摔碎了。 她抬手就往虞娘脸上扇去,嘴里还骂着:“你这个败家小浪蹄子——” 这种事以前发生多了去了,不足为奇,她虽然是打人,但心里毕竟有些发虚,故而手上没怎么用力,不想就在这一巴掌将要扇下去的时候,虞娘突然伸手将她的手腕捉住了。 虞娘冷眼看着她,她只觉得手腕上冷冰冰的,又像是被钳子钳住了一样,怎么都抽不回来,心下大疑,咦,这死丫头怎么这么大的力气。 虞老实看到她们在僵持,走过来问道:“又怎么了?” 虞娘这才松开手,低声道:“娘要打我。” 虞老实看向周氏,周氏的脸色古古怪怪,摸着自己的手腕子,目光盯着虞娘不放,但是什么话都没说。 虞老实叹了口气,弯腰去捡地上的破碗片儿,嘀咕道:“不就是个碗么,至于么?” 虞娘目无表情,转身就离开了厨房。 虞老实又嘀咕了什么,周氏心烦意乱都没听见,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到了夜里,周氏心里越想越不对劲,最后辗转难眠,就从床上爬起来披上了衣服,而另一边的虞老实仍旧睡得死沉死沉的。 周氏这几天被折磨得提心吊胆茶饭不思,实在痛苦难受,她想来想去,点起了一盏油灯,提着灯悄悄的从屋子里出来往虞娘屋子里去,她本打算在门口偷瞄一下就罢了,可是虞娘的屋子门没关严实,她就轻手轻脚的往里头走了两步。 虞娘的房间很浅,她走了两步就能看到虞娘的床了,可是奇怪的是,虞娘此刻并不在床上! 周氏一惊,连忙退了出来,大半夜的不在睡觉,死丫头跑哪里去了?她正想着,突然听到鸡棚那边有动静。 乡下地方地皮不值钱,虞家的屋子虽然旧,但是院子挺大,虞老实和周氏住主屋,虞娘住厢房,而鸡窝在厢房的侧边。 周氏听到鸡棚那边有声音,提了提油灯,喊了一句:“是谁?谁在那边?” 可是没有人回答。 “虞娘?是你吗?”周氏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还是没有人回答。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或者是这几天真的被逼疯了,提着灯就慢慢走了过去,一转弯,就看到鸡棚那边蹲着一个人影,那瘦小的背影分外熟悉,可不就是虞娘么? 果然是她! 虞娘蹲在地上,鸡棚的门开着,周氏想,难道是她饿了半夜摸鸡蛋?她心底还是有一多半认为这几天的古怪是虞娘有意为之,或者说她希望是这样。 “你在这里做什么?三更半夜不睡觉跑这里摸东摸西?”周氏问道。 虞娘仍是不理她,周氏心底到底有些发毛,不敢走近,便虚张声势道:“你耳朵聋了?没听见我在问你话么,敢情这家里出了家贼了这是,等明儿我告诉你爹……” 话还没说完,虞娘终于缓缓的回过头来,就着油灯的灯光,周氏这回看清楚了她的样子,只见她手上握着一只被拔去脑袋的鸡,正满嘴鲜血的望着她,然后虞娘嘴巴咧开,看上去像是在笑,又不像是在笑,总之怪异可怖至极,周氏呆在原地,瞪着虞娘的森柏的牙齿齿缝之间的鲜红—— “啊——”周氏的恐惧值突然爆表,尖叫一声之后转身就跑。 她身后的虞娘冷冷看着她,却并没有去追,而是冷静的握着那只鸡的尸体,用嘴巴对着鸡拔了脑袋的腔子,生生又咕噜了几口,才狠狠的将它扔在地上。 周氏疯了一样边跑边叫,竟还不忘手里提着的油灯,她冲回房间死劲的摇醒了虞老实,道:“快,快去看看——” 虞老实从熟睡中被弄醒,看到媳妇疯癫的模样十分惊愕,耳边传来了小宝的哭声,原来小宝也被吵醒了。 不光小宝醒了,邻居也都被惊醒了,连村里的狗也吠了起来。 等到大家伙儿提着油灯举着火把跑到虞家一看,虞老实也提着灯披着衣裳正站在院子里,他身后是他媳妇抱着小儿子,而虞娘站在鸡窝旁,脚边是两只鸡血糊糊的尸体。 虞娘低着头,白着一张脸,好似被吓到了,她道:“黄皮子……来偷鸡,不见了好几只,这俩是落下的。” 众人恍然,原来是这么回事。 黄皮子就是黄鼠狼,原来是黄鼠狼偷鸡啊,用不用叫得这么大声啊,吓死人了。众人一哄而散,实在非常遗憾,还以为发生了什么捉-奸偷-人的趣事呢。真是趁兴而来,败兴而归。 还有几个大婶临走前狠狠给了这一家子几个眼刀,平白扰人清梦,真讨厌。 大家都相信了虞娘,连虞老实也相信她,唯有周氏不信,她死死盯着虞娘,发现虞娘身上的衣裳又换了一件,脸和手也都弄干净了,如果不是她记得一清二楚刚刚她那副可怕的模样,只怕也会认为这件事只是闹黄皮子而已。 周氏发现人都散了,这和她想象中的可不一样,于是一手抱着小宝,令一手颤抖的指着虞娘,尖声道:“大家回来!不要被她骗了,我亲眼看见她咬死了这些鸡,这丫头不是人!不是人啊!” 可是没有人信她,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虞娘的后娘而且常常打得她到处躲,是个很不好的后娘。而周氏最大的难言之隐就是,她不能说是自己杀了虞娘,所以旁人更不会信她了。 村里一位年纪大的婆婆走得慢,听到周氏说虞娘不是人,鄙夷的啐了她一口道:“行好吧,别折磨人家闺女了,小心有报应的。” 其他人也都指指点点,说虞娘可怜,摊上这么个后娘。 虞老实也烦他媳妇了,恶声恶气的道:“你就不能消停消停么,滚回屋去!” 周氏有口难言,哭着道:“我说的是真的,我亲眼看见的,她不是人!” 虞老实哪里会信她,强拉硬拽的将她弄回屋子了。 有好心的嫂子婶子过来安慰了虞娘几句,在他们眼里虞娘当然是无辜的,可怜的孩子哟。最后大家都走光了,灯也都熄灭了,所以没有人看见,虞娘站在院子里,人影一晃,就不见了,快得就像是一阵风。 第3节 这一晚闹得人仰马翻,虞老实也实在憋不住了,回屋就骂媳妇疯魔了,周氏一反常态的抱着小宝不言不语直发怔,小宝过了一会就在她怀里又睡了。虞老实要周氏把小宝放进摇篮里去,周氏死活不撒手,虞老实拿她没办法,也就不管她,自己去睡了。 周氏就抱着小宝,嘤嘤的就哭了起来,毕竟是夫妻一场,虞老实对她还是有感情的,可她做的事情又实在不像话,所以不但没有过去劝她,反倒重重的一翻身,面朝墙壁睡了。 周氏瘪着嘴看了虞老实一眼,心里拔凉拔凉的,她咬了咬嘴唇,就在床边一直坐到了天亮,等到天亮鸡叫,她猛然就像是回魂了一样,把小宝放在摇篮里,然后起身打开柜子清点了两件衣裳了一些碎银子。 虞老实后半夜其实也没睡好,听到动静扭头一看,媳妇竟然在收拾包袱,于是连忙跳下床,从摇篮里抱起小宝,道:“你想干嘛!” 周氏一晚上没睡,脸色十分差,她回身看着虞老实说:“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你们都不会相信我,但虞娘真的不是人,我不能留在这里让她害了,我要回娘家!” 原来周氏想了一宿,要是能活到天亮,就一定要带小宝离开这个鬼地方,她不想死啊不想死。 可是虞小宝也是虞老实的命根子,怎么肯就这样给她带走,所以虞老实抱着小宝不放,还苦苦劝她留下,而周氏心意已决,死活都要走,最后谈崩了,虞老实就放下话了,道:“好,既然我留不住你,你要走我也没办法,但小宝是我虞家传宗接代的独苗儿,绝对不会让你带走的。” 天已经亮了,外面传来一些响动,估计虞娘已经起来生火造饭了,周氏望了望窗外,红着眼睛怨恨的看了虞老实一眼,一咬牙,抓过包袱就冲出门去,居然狠心的真的把儿子丢下来了。 虞老实抱着小宝跟着追了出去,可周氏再没有回头看一眼,那厢虞娘从厨房里出来,正好看到周氏匆忙离去的身影。 她看到虞老实抱着弟弟也追了出来,还很茫然所失的站在院子门口,就上前去,道了一声:“爹……” 虞老实心里难受,回头看了一眼女儿,强颜欢笑道:“乖女儿,没事。” 怎么会没事,哪个男人不想一家和和睦睦,不想老婆孩子热炕头,虞老实今年四十岁,还很身强力壮,他想有一个女人,有个团团圆圆的家,这种感觉是女儿再乖巧懂事也替代不了的,所以周氏固然不好,他也愿意忍她。 看着虞老实落寞的神情,虞娘虽然没有多余的表情,但眼皮往下垂了垂,那双乌黑的眼睛,黯淡了那么一下。 ☆、第四章 周氏走了,最难过的倒不是虞老实,而是虞小宝,尽管周氏对虞娘很不好,可对亲生儿子又是一个样了,孩子都恋娘,她这一走,小宝时间长了找不到娘,就死劲的哭了起来。 虞娘想抱他哄他,可不知道为什么,小宝突然不肯让她靠近自己,但凡她靠近了他就哭得更厉害了,于是虞老实不得不再耽误一天活,留在家里哄小宝。 这半日下来,虞老实心烦意乱,精疲力尽,到了下午好容易哄小宝睡着了,就到里屋午睡去了。 可小宝刚睡着了片刻,又醒了过来,他的摇篮被搬到了堂屋,而虞老实在里屋午睡, 所以他从摇篮里爬起来坐着,看到四周没有人,瘪着嘴又要哭起来。 他刚发出一点声响,只见一道影子从外面飘了进来,虞娘站在他面前,手里端着一小碗鸡蛋羹,表情森然的说:“不准哭,再哭吃了你。” 小宝一岁零三个月,说话比较迟,但已经能听懂一点点简单的话,也有一点点理解能力了,小宝听到虞娘说的话,傻着眼的看着她,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虞娘见他懵懵懂懂,突然脸色一变,张嘴露出獠牙,轻轻的朝他吼了一声。 小宝终于反应过来,吓得往后一缩,刚刚又要哭,被虞娘眼睛一瞪,赶紧把快要涌出的眼泪生生憋了回去。 虞娘收了獠牙,端着鸡蛋羹走上前,脸皮抽了抽,看得出是很想做出慈爱的表情,但实际上显得更诡异了。她顶着这副诡异的尊容,用汤匙挖了一勺鸡蛋羹递到小宝嘴边,道:“乖,张嘴。” 在生命的威胁下,小宝企图向人求救,可看到周围没有人,只好从善如流的张开嘴,战战兢兢的一口一口的吃掉了鸡蛋羹。 小孩子的嗅觉比大人敏锐,之前虞娘虽然外形没有变,但身上却有一股生人没有的味道(尸臭),小宝正因为排斥这种味道,才不让她靠近。现在他不敢不听虞娘的话,也是一种本能的反应。 虞娘看他听话了,也就放心了,小宝毕竟是她弟弟,她对他没有恶意,只是他再这么闹,虞老实肯定更辛苦了。虞娘的想法很简单,弟弟是小孩子,小孩子都有灵气,可能是察觉了自己的变化才不让她靠近,可周氏离开了,爹又要忙里忙外,为了大家好,一定得让弟弟接受自己才行。 一时间,这对姐弟一个慢慢喂食,一个乖乖吃下,看上去倒有些和睦(误)。 院门敞开,周氏带着人冲进院子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吓得尖叫了起来,大喊:“小宝——” 虞娘和小宝听到叫声一起一回头,小宝看到亲娘,半是委屈半是激动的又瘪嘴哭了起来。而虞娘看到周氏这次并非一个人前来,她身后跟了许多人,其中还有一个穿着灰色道袍的小道士。 周氏以为虞娘在害小宝,疯了一样冲在前面扯着嗓子叫道:“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仇就来找我,不要害我的儿子!” 喧哗哭闹的声音惊动了屋里午睡的虞老实,他出来一看,咦,这又发生了什么事。 周氏带来的小道士,是个眉目清秀,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年,他手里拿着一把桃木剑,腰间挂着一个灰不溜秋的大口袋,他从一走进院门就盯着虞娘看,这会儿像是确定了什么,宛若唱戏一样跳了出来(真的往前跳了一步),大喝:“呔,大胆妖孽,见了本天师还不下跪求饶,看本天师今日不收了你?!” “……”虞老实傻眼看着这一幕,从里面走了出来,走到小道士旁边,因手里没有合手的物件,而脚下正好汲着一双布鞋,就勾起一只脚,取下鞋子往这个少年头上一顿乱拍。 “臭小子,你说谁呢,我打不死你,你个信口雌黄的臭小子!” 那小天师被虞老实打得抱头鼠窜,可不是么,当着她爹的面说他闺女是妖孽,还要她下跪求饶,搁在谁身上谁不生气啊,这不是欺上门了么! 那小道士是跟着周氏来的,周氏带来的都是娘家亲戚,其中还有她的几位哥哥,这几兄弟看到妹夫追打小道士,纷纷将他拦住了,道:“妹夫,这位陈天师是有道行的神人,你莫看他年轻,他老人家已经一百八十岁了!” “就是就是,人家是得道高人,且看看他老人家是怎么说的!” 那小道士……不,是陈天师见到有人拉住了虞老实,这才从人群里探出头来,尖声尖气的道:“有什么好说的,他闺女已经死了,眼前的是个僵尸!” 陈天师一说话,众人哗然。 原来周氏的娘家离这村子不远,她哭哭啼啼的回去了娘家,娘家兄弟以为她受了欺负,都说要来找虞老实讨个说法,可周氏却说,是家里出事了,虞老实的闺女是个妖孽,家兄们知不知道哪去寻有道行的人来收这妖孽。 原来她丢下儿子急急忙忙跑出来不是为了逃生,而是为了请人来收了虞娘。 这里头,又不得不说另一桩事,村里人读书不多识字很少,大都比较建迷信,那些妖魔鬼怪之说,并非没人信,这不是赶上了,正好周家庄前阵子闹了一件上身的事情。 所谓上身,就是指认冲撞了有修行的动物,动物附了身,使人言行怪异,而周家庄被上身的是个姑娘,平日里羞羞涩涩很是低调的一个人,突然就像变了一个人,整日的胡言乱语,打砸家什,伸手挠人,她爹娘都被挠破了脸,她还动不动就窜到树上不肯下来,那身手敏捷至极,决计不像个寻常的姑娘家,家里人无计可施,只好拿吃的将她诱下来,再五花大绑的关在了屋里。 听起来虽然荒诞,但又确有其事,村里有经验的老人都说,这怕是冲撞了大仙,被上身了。 后来村里人就请来一位自称姓陈的天师,大家看这位天师年纪轻轻,很是不信他的道行,谁知天师却说自己其实一百八十岁,只是练了返老还童之术,故而才有如此容貌,他一看就说那位姑娘是被很厉害的猫妖上了身,除了他一般的道士绝对救不回人,于是那家的父母给了很多银钱请他做法,他设了坛做了法,竟然真的送走了猫妖,那姑娘也恢复正常了。 故而,周家庄的人非常信仰这位陈天师,已经供奉了一个多月了。 周氏的家人听说虞老实的女儿成了妖孽,心道莫不是也被上身,不但没有认为周氏胡言乱语,还去请了陈天师一同去除妖,故而才有了这眼下的事。 “僵尸?”在场的人听到陈天师如此说,莫不大惊,其中除了周氏的娘家人,还有本村凑热闹的村民。 “陈天师,您没弄错吧,怎么好端端的姑娘,就成了僵尸呢?”有人问道。 那陈天师见有人不信他,就囔囔道:“她肤色煞白唇色发乌,眼睛晦暗,一身阴寒之气外露,哪里像活人?不过……奇怪,你们真的没人发现吗?” 陈天师嘴里的你们是指虞老实和本村村民,因为根据书上说的,僵尸嗜血疯狂,应该很好察觉啊,他这样一想,更加觉得不对了,这母僵尸看上去还真的有几分正常,进来的时候还看她喂孩子吃饭呢,难道说他猜错了? 他心里一琢磨,她肯定是有问题的,但又怕不是僵尸而是别的什么,故而他再不敢多说了。 原来他也没有自己吹嘘的那么厉害。 女儿被说成是僵尸,最生气的莫过于虞老实,挣脱了几位大舅子就上去要撕陈天师的嘴,陈天师见他又冲上来,连忙一边逃一边道:“哎呀,你不信你就自己试一下嘛,你拿刀去割她,伤口能立即愈合就已经不是人了!” 虞老实追不上陈天师,听到他这么一说,回头再一看,几个大舅子果真有试一试的意思,连忙后退拦住众人,骂道:“你才不是人,我看你尖嘴猴腮上串下跳就是个猴精,且看我把你割一割,看你伤口能不能立好!” 周家庄的人都是信陈天师的,劝虞老实试一试,万一女儿真的是僵尸呢。 虞老实只当这些都是无稽之谈,指着周氏就骂:“你这个恶毒女人怎么这么歹毒,我平日待你哪里不好,虞娘对你哪里不恭,你三番四次冤枉虞娘,你非要害死她你就开心了么!我真是后悔娶了你!滚!你们都给我滚!” 虞老实想起自己在屋门口的角落那里立了一把扁担,转身就过去抄了起来,抡起扁担就要赶走这群人。 那周氏平时是最伶牙俐齿的一个人,这会儿一直不说话,就是因为一直盯着堂屋里的小宝和虞娘,她看到虞娘一直守在小宝身边,深怕小宝被她加害,再见虞老实死活拦着不让陈天师去收妖,心里又急又怕,加上这些时日精神上承受了巨大的压力,突然就崩溃了。 虞老实抄着扁担过来赶人,她竟也不躲,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嚎嚎大哭了起来,哭着叫道:“虞娘你要报仇就找我吧,冤有头债有主,是我害了你,你放过小宝吧!” 这话刚刚她也说过,只是没引人注意,现在边哭边嚎,众人都安静了下来,仔细一想,发觉这话透着一股玄机的意味,连举着扁担的虞老实这会儿都停了下来。 里面的小宝本来在哭,但是外面实在太热闹了,不知什么时候忘记哭了,挂着鼻涕眼泪瞪着小眼睛望着门外。 听到周氏这么说,虞娘也将手里的碗放在一边的桌上,木然的转身走了出来。 周氏这时候已经崩溃了,哭得惊天动地,一把抱住了面前虞老实的腿,哭号道:“她真的不是人啊,她真的不是……那天她摔碎了我的玉镯子,我实在太生气了,她一跑我就跟着追,追到了后山水潭边……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等我清醒过来,她就已经,已经死了……” 她这一番话,惊吓了在场众人,虞老实不敢相信的看了看她,又转身看了看虞娘,指着虞娘质问周氏:“你说谎!虞娘不是好好生生的在这里吗?” “我是亲眼看着她的尸体沉下水潭的!”周氏哭着,看到虞娘出来了,立马转个方向朝虞娘跪着,连连叩头:“虞娘,是我不对,我不是有意要掐死你的,小宝是无辜的,求你放过他吧!” 如此一来,才算是蛛丝马迹都对的上了,为什么周氏一直指着虞娘说她不是人,是因为虞娘正是她害的呀! 在场的人还有些不相信,怕周氏是疯了才会胡言乱语,但虞娘步步过来的时候,大家又有些害怕的一齐往后退。 突然,一张符纸飞了过来,贴在虞娘的左脸上炸开了。原来是陈天师看虞娘走过来,慌忙从口袋里拿了一张朱砂符纸丢了过去。 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只见明黄色的符纸一炸开,虞娘的左脸立即就被炸烂了一块,正当那疮痍的面孔让人揪心的时候,众目睽睽之下,烂掉的左脸竟然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愈合了!不一会儿的功夫,整个左脸就完好如初了! “僵——昂——昂——昂尸啊!!”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声,大家尖叫着四处逃散。 ☆、第五章 受了惊吓的老弱妇孺往外面逃,壮丁们则赶回家拿斧头砍刀锄头之类的武器对付僵尸。 这会儿,最最得意的莫过于陈天师,这小姑娘果然被他说中了,得意之下,他连连从口袋里抄符纸往外丢。 虽然他的符纸是真东西,可是丢在虞娘身上只能算小打小闹,虞娘的身体很快就愈合了,连个伤口都不留下。但是被不停的丢符,虞娘也觉得烦扰,她一晃消失了。 僵尸不止愈合伤口的能力极强,而且力气惊人,速度极快,虞娘这一晃,陈天师就找不到她了,他东张西望的时候,突然感觉身后一股大力将他扯住,跟着整个人就被腾空被甩了出去,原来虞娘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他身后了。 虞娘本来是想把陈天师拎起来的,可惜她太小,不及陈天师高,于是拎改为甩,陈天师被她甩进了鸡棚里,鸡棚被砸烂了,公鸡母鸡们纷纷往外逃,陈天师则沾了一脸鸡屎。 虞娘因为还没有起杀念,所以下手并不重。 可这个时候,大家都知道她已经不是活人了,村里的壮丁陆续抄着武器冲进了院子,将她围了起来,谁都不敢上前。 虞娘歪着脑袋感到十分疑惑,真相已经揭晓,周氏杀害了自己,自己却并没有害人,为什么这些叔叔伯伯不责备杀人凶手,反倒对自己一副不善的模样? 大家看到虞娘不动,以为他们人多僵尸也怕了,不知是何人先挥出了第一棍,紧接着众人都拿棍棒锄头铲子等物往虞娘身上打去。 周氏已经被自己一个哥哥扶了起来站在一边,她倒是很想冲到屋子里去,奈何这些人挡了路,她也只好焦急的站在一边等着,而虞老实也被一个邻居拉到另一边,他看到众人一起去打自己的女儿,心痛得不行,想要上前拦住大家,可那位邻居却拽着不放,道:“你闺女早已不是人了!” 刚刚发生的事情虞老实也看到了,虞娘的确已经不是人了,他心里头矛盾挣扎不知如何是好,哭丧着脸站在那里,最后蹲了下来,猛捶自己的脑袋。 那边虞娘受到了围攻,这些人都是村里人,她不想伤他们,可是大家都怕她,人们的情绪激动起来,完全忘记了她过去是一个怎样讨人喜欢的小姑娘,只把她当做妖魔鬼怪,好似今天不打死她,她明日就会来咬死他们。 虞娘的不反抗让自己吃尽了苦头,她被打得头破血流,身上被砍伤、骨头被劈断了无数次,如果她还是一个人的话,她怕是已经被捅成筛子了,可她是一个僵尸,所以她一边受伤一边自我恢复,这实际上更惨,因为僵尸能自愈并不代表不会感到痛苦,她会疼、会害怕,会伤心,她下意识的护住脑袋蜷缩在地上,目光从脚跟脚之间的缝隙正好看道她爹抱头捂着耳朵蹲在地上,逃避面前发生的惨事。 虞娘生前十二岁,十二岁的某一天她死了,再次睁开眼就变成了僵尸,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感到很害怕。 她害怕自己可以整夜整夜的不睡觉,害怕自己对食物完全没有兴趣,害怕自己听到人皮肤之下的血流动的声音就感到无比饥饿。 她变成僵尸之后无时不刻不是在恐惧和担忧中度过,对于将杀害她的周氏,事实上周氏只是一直在自己吓自己,因为虞娘不知所措得根本就还没来得及考虑报仇这件事。 虞娘十二岁,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要接受这些变化,真的太难了。 群情激动,人仿佛变成了妖魔,当他们发现不管他们伤虞娘多少次,她(它)都能自我恢复,人本性中的杀戮欲就完全被激化了,他们不把虞娘当人,甚至也失去了对僵尸的恐惧,机械盲目的伤害她,所有人都疯了! 就连陈天师看到这一幕都呆住了,这位陈天师其实只是个半吊子,他叫做陈挽风,今年十六岁,因为机缘之下得了一本茅山秘籍,学会一些微末道行,因无其他营生,故而冒充高人一直在外头招摇撞骗,因别人见他脸嫩不信他,所以骗人家说自己学了返老还童术,上回侥幸解除了周家庄的那件“上身”事件,被人当做了得道高人供奉,今天也是为名声所累,才被周家人带到这里除妖。 陈挽风虽然知道虞娘是僵尸,可是看到这群人这样疯狂的虐杀她,突然有种游离众人之外的感觉,就好像,他面前的是一群疯子,而他才是唯一一个清醒的人。 这只母僵尸生前是被人害死的,还有人记得吗? 第4节 她(它)是否有害过任何人,还有人在乎吗? 陈挽风楞在原地,而人群中的虞娘浑身浴血,她的人性也在血与痛中慢慢转变成了愤怒和绝望。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明明是周氏杀了她,为什么现在,却好像她做错了事情一样? 为什么! 虞娘的指甲瞬间暴涨,她在数不清的棍棒斧影当中慢慢的爬了起来,嘶吼了一声,跃了起来,随手抓住了一个离她最近的人一抡,那个人横飞了出去,又打倒了一大片的人。 虞娘的反抗让其他人不敢再动手,她转过身来,她此时已经完全尸化了,她的额骨微微向前凸出而眼眶深陷,棱角不再如稚子般莹润,巴掌大的小脸棱廓分明,她的眼瞳幽暗,张嘴之间,獠牙毕露,因头发在挨打中弄散了,所以披头散发,更加阴森妖异。 虞娘很伤心,虞娘很生气,她衣衫褴褛,鲜血淋漓,她低吼着,那绝望的如野兽一般嘶吼让人听得心惊肉跳。 那些倒在地上的人见状,已失了刚刚以多欺少的勇气,吓得肝胆俱裂,纷纷急忙起身逃窜,可是他们哪里有虞娘快,虞娘已经发狂了,她张牙舞爪,见人就打,很快便哀鸿遍野。 虞娘渐渐失去了理智,她想要杀人,想要将人撕碎,想要咬死他们! 虞娘又抓住了一个,仔细一看,居然是周氏!她心里恨这个女人至极,扯着她的膀子就要撕她,周氏吓得尖叫,正当虞娘准备撕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冲过来将她拦住了。 竟然是虞老实! 虞老实拦着虞娘,哀声道:“虞娘,我知道你受苦了……” 亲爹的一句话,听得虞娘顿时五内俱焚,好似终于有人明白了她的委屈,她恨不能当场扑到亲爹的怀里痛哭流涕,可是虞老实接下来却说—— “……你放过她吧,她再不好,也是小宝的娘啊!” 一日夫妻百日恩,虞老实虽然也恨周氏,可终究不忍看到她在自己眼前被害,而且虞娘已经是僵尸了,可小宝还活着啊,小宝还眼睁睁看着在啊! 虞娘听了他的话,那颗刚刚柔了的心肠突然一刺痛,再次哀嚎嘶吼起来,一掌将虞老实拍飞了出去! 她的爹!这是她的亲爹,当她被人乱刀乱棍打的时候,他抱着头蹲在地上逃避,现在却可以为了这个女人跑来拦她!为什么大家都要这样对她,是这个女人杀了她啊! 愤恨不已的虞娘张开嘴,就要对周氏的脖子狠狠咬下,正在这个时候,从鸡棚里跑出来的公鸡大约是受到了惊吓,飞在桩子上打鸣了起来,那啼鸣的声音仿佛一道划破天际的闪电,击中了虞娘几乎已经混乱的思维。 一旁的陈挽风听到鸡叫,突然想起,因为鸡鸣之后就是破晓,所以历来雄鸡啼鸣,最是具有正阳之气。 这股正阳之气果然将虞娘撞醒了,虞娘立即清明了一些,她环视四周,看到周围人仰马翻一片狼藉,又听到耳边传来啼哭声,低头一看,周氏在自己手上已经吓得小便失禁,正在嘤嘤哭泣。僵尸的听觉灵敏,她在一片噪杂的声音中,依稀又听到有个含糊柔软的声音再喊,娘,娘。 虞娘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抬头看去,只见堂屋里,弟弟小宝坐在摇篮中,瞪着乌溜溜的小眼睛正在喊娘,因为他的娘周氏,正在可怕的姐姐虞娘手中命悬一线。 这是小宝第一次说话,他和大部分小孩一样,学会说话的第一个字就是——娘。 虞娘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周氏是小宝的娘,爹是小宝的爹,而自己已经……死了。 虞娘呆呆的松开了周氏,周氏软了腿脚倒在地上,虞老实爬到她的身边用力将她往外拉。 看到这一幕,虞娘是真的死了心,她将獠牙收了起来,缓缓转过身,对一直愣在那里的“得道高人”陈天师说了一句话: “……你杀了我吧。” 她已经明白了,她的家已经不再是她的家,她的亲人也不再是她的亲人,人们怕她厌她,因为她才是那个不应该出现的怪物,她根本就不应该存在。 陈挽风看着虞娘,一时之间有些接受不过来,这一会儿的功夫,一波三折剧情是不是转变太快了? 一只僵尸要求死? 陈挽风吞了吞口水,如果她真的想死,他也不是不想帮她,可是…… 这么说吧,陈挽风本也是个一般人,只因小时候喂了一个濒死道士几口粥,被道士赠与了一本茅山道法,后来他家道中落,机缘巧合之下,重拾这本书学了一些微末伎俩,发现竟然有些效用,渐渐就走上了神棍之路。 解除“上身”是最简单的也是他最拿手的,其余的他都一知半解,糊弄糊弄外行还行,实战就怯了。他先前在周庄混吃混喝挺好的,周氏的娘家人来找他,他又不好推脱,这才跟来,哪里知道会遇见这么厉害的僵尸。 如果打不过僵尸,大不了一跑了之,回头就说这僵尸道行太深太厉害了斗不过啊。可是这会儿这只僵尸自己求死……求死,连自动求死都做不到灭了它,这比逃跑还丢脸啊。 陈挽风默默的为自己感到难过,看来周家庄的美好日子是一去不复返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虽然是一只僵尸,但是也不用求死,你可以试着做一只好僵尸……”陈挽风为了自己在周家庄的待遇最后努力了一把。 “杀了我。”虞娘站到了陈挽风面前。 “哎,你又何必……” “不然吃了你。”虞娘龇了龇獠牙。 陈挽风倒抽了一口气,立马弹了弹衣摆迈起一条腿踩树墩子上,大刀阔马的道: “姑娘,你想怎么死?!” ☆、第六章 如果一个人想要越活越惨,一定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否则不足以让亲者痛仇者快,但虞娘并不是这种情况。 成为僵尸不是她的错,只是现在就算将周氏千刀万剐,她也无法重新活过来,尤其她已经哀莫大于心死。 什么叫做哀莫大于心死,就是你生命中见过超过半数的人都对你举刀相向,而你最重要的亲人为了不眼睁睁的看着你受苦,选择了蒙上双眼。 这境况怎一个凄凉了得,真的是唯有用“生不如死”四个字来说道了。 虞娘站在院子里,院子里只剩下她和陈挽风,而院子门口,则围了许多人挤在一起看陈天师怎么消灭僵尸。基于虞娘是有寻死之心,陈挽风也答应了她,于是找人弄来案台、鼎炉、香,以及麝香、朱砂、黑狗血、糯米等物。 陈挽风先是设坛焚香祭拜祖师爷,然后挥舞着木剑围着虞娘跳了一段奇怪的舞,其实他这段不是舞蹈,而是“二十四星宿步”,每个步子都是按照天上星位演变而来,只是要踏对位置,会显得一脚深一脚浅,看上去滑稽又可笑。 按照书里教的,陈挽风踏着二十四星宿步,分别在虞娘几处要害刺了几剑,剑剑入肉,若是寻常人早死了,可一拔-出-来她又愈合了,怎么刺怎么砍都她就是死不了,虞娘一心求解脱,给弄得又疼又不耐烦,于是朝他威吓的吼了几声。 陈挽风被吓的往后一跳,见失败了,忙收了剑,点头哈腰连连道歉,再换另一种办法。 整一个下午,陈挽风试过用狗血作法,试过焚香来熏虞娘,试过用水来淹她,试过用各种照着书上画的符纸来镇她,可是虞娘一不怕刀二不怕剑三不怕狗血,连呼吸她都不用呼吸,这可如何是好?最后她被折腾来折腾去,却还是死活死活的站在那里,急的陈挽风汗都流出来了,原来他真的只会解“上身”,别的只知皮毛无一精通。 陈挽风收不了虞娘,最急的是当地的村民,他们站在外头都看不下去了,纷纷出主意,有的说干脆放火烧死这僵尸得了,还有的说我那里还有一罐桐油。 这些人平日都和虞娘是乡里乡亲,可是这回却显得异常没人性,但也难怪如此,谁叫虞娘现在不是人了呢,再加上他们之前做的那些事,他们一致认为一定要趁虞娘脑袋抽了自己求死的时候弄死她,不然她受了那么多罪,一定会向他们报仇的。 陈挽风心底都替虞娘心寒,他看到虞娘孤零零的站在院子中央,垂头不语,虽然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僵尸脸,可眼神之中分明透着一股凄凉。 他借着设神台的功夫已经打听清楚了,虞娘才死不久,至今也没害过人,故而之前没有被人发现,他现在觉得这个小姑娘也真可怜,被自己后娘害死不说,现在又众叛亲离,人人都巴不得她再死一次,若换做是他,也要受不住了。 他之前在心里称虞娘为“母僵尸”,这会儿又在心里称她是“小姑娘”,不觉之间,已经有些把她当个人看了。 他再看那些巴望虞娘快点灰飞烟灭的那些人,实在觉得比僵尸更加面目可憎。 陈挽风摇头叹着,挽起袖子又画了一张符,已经不怎么抱希望的走过去,贴在了虞娘额头上。 但是这一回,符贴在虞娘身上之后,她的身体突然一僵,眼睛缓缓闭上,仰头向后倒去,直直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乡亲们欢呼起来,甚至有人找了一面锣敲了起来,大家欢天喜地喜笑颜开,都道:“噢~噢~僵尸死了~陈天师把僵尸收了~~” 陈挽风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真挚爱戴,大家涌进来将他围住,看他的目光就像是看活菩萨。 陈挽风莫名其妙的除去了僵尸,他嘴角抽了抽,对着热情的乡民们勉强笑了一下,心道,刚刚那道符自己没留神画歪了几笔,怎么这么有效?难道是误打误撞? 他心中一动,突然转身展臂一呼,大声道:“乡亲们,听我一言,这个僵尸生前含冤而死,为了防止戾气暴涨,不能随意火化埋葬,请大家赶紧去找一口棺材,并给我一辆马车,我将她带走寻一个风水宝地将之安葬超度,令她能重回六道,再不会为害众生……另外为了让她安心进入轮回,大家是不是应该报官,将凶手送到官府查办,毕竟……人命这种事情呢,还是交给官府处理比较好,大家觉得呢?” 对了,大家才想起这一茬,周氏害死虞娘才会造成这些事的发生,杀人偿命,的确很应该送到官府去呢,只是周氏、虞老实和小宝这会儿都不见了,虞老实大约是待不下去躲起来了,但周氏怕是恶行败露先逃走了吧,也不知道小儿子是被谁带走了。于是乡亲们忙活起来,找棺材的找棺材,弄车的弄车,报官的报官。 现在日往西移,大伙儿可不想将僵尸留下过夜,所以很快这几件事就都办妥了,这村里人都不富裕,没有多余的马车,就弄了一架驴车。几个胆子大的壮丁帮陈挽风将虞娘装进了棺材,又将棺材绑在驴车上面,就连那周氏,也都有人去追去了。 善恶到头终有报,这一切都是因周氏而起,村民们恨极了她,只是可怜虞老实,就这么家破人亡了。 村民们巴望着陈挽风快点带着虞娘的尸体离开,陈挽风却似笑非笑的站在驴车前不肯上去,一干人等这才想起人家来收妖却还没拿报酬。原本报酬是该周家人给的,可是周氏的罪行也揭露了,几个亲戚都逃走了,报酬自然还没给。 陈挽风毫不客气的讹了一大笔,终于坐上驴车在村民的欢送中离开了。 等到出了村子,又行了三里多路,天色已渐暗了。 陈挽风这时候停下了驴车,从车座跳了下来,先围着那口棺材转了一圈,然后解了绳索使劲推开了棺材盖,看到里面的虞娘安安稳稳的睡着,一张黄色的朱砂符纸盖在她面目上,看上去并无异常。 陈挽风也算见过世面,加上虞娘的遭遇的确可怜,所以眼下的情形虽然诡异,他却不是很害怕,只是叹了口气,道:“起来吧,再没旁人了。” 里面的虞娘并没有动。 陈挽风叩击了几下棺材壁,道:“装死又有什么用?哦,对了,你早就死过一次了,你还是起来吧,有话我们好好说,再困难的事,我们慢慢商量着办吧。” 陈挽风虽然平日比较无赖,但这话说得还算有些诚意,里面的虞娘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从棺材里坐了起来。 果然如此,陈挽风心道。其实他画的符纸根本降服不了虞娘,虞娘只是不想再看乡民们的嘴脸,才装作被降服的,而他也猜到了,所以他后来对村民讲的那些话也自然是胡诌的。 陈挽风伸手撕掉了虞娘脸上的符,因为他凑得比较近,所以看到了她一双带着迷茫和落寞的眼睛。 虞娘家破人亡,离乡情愁,尸化让她丧失了一些表情,她看上去始终是那么木然,却唯有那双眼睛里,仿佛还能看到那么丁点儿真实的情感。 现在,这双眼睛看着陈挽风,她装死是为了离开那个地方,可是一旦离开,她又该何去何从? 陈挽风也定定看着虞娘,虞娘的出现打翻了他以往对僵尸的认识——应该说根本就没什么认识,他只在书上读过一些关于它们的事,甚至都没认真去看,虞娘是他见到的第一只僵尸。 坑蒙拐骗一路走过来的陈挽风,其实是打心底里同情虞娘的,不然说要收她的时候早就用刀把她剁个稀烂了,就不信她剁成肉酱了还能还原,不过他这不是也没忍心这么做嘛。 看着对未来一片迷茫的虞娘,陈挽风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很不认真的笑道:“如果你是担心没地方可以去……要不,你就跟着我吧,我虽没什么大本事,总不会饿到你的……” 虞娘垂下眼睫,心中道,这人看似无赖,可他知道自己诈死却不在人前拆穿,又指明乡民们去报官惩戒杀害自己的凶手,现在还说了这样仗义的话,这天底下,恐怕只有他还将自己当做半个人看待了吧。 陈挽风这一时的心软的确是太冲动了,目前他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但他很快会想起一件要命的事——僵尸饿了是不吃粮食的哟,而且僵尸饿了,也是很可怕的哟~ ☆、第七章 时光太匆匆,一晃三年过去。 近几年也不知是河缘故,僵尸频发,尤其是渭河一带,许多地方都遭了害。只是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如不是亲身经历,说了也不会有人信,故而其他地方都还只是传闻风言而已。 李镇原本是个山清水秀的小地方,前朝镇上曾出过一个状元爷,故而该处民风极好,但凡谁家稍有盈余,都会送孩子去读书,读书人多了,凡事知晓道理,自然也就更不信迷听迷信了。却不知为何,这半个月来镇上发生了许多怪事,令人费解,比如一夜之间,镇上的鸡犬全死了,而且全都被吸光了血,还有人半夜里听到莫名可怖的吼叫,有人起夜的时候,甚至见到一个黑影从墙头飞过,种种怪像传开了去,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偏偏这时候镇上来了一个少年道士,这人看上去未及弱冠之年,身穿道袍,背着一个灰不溜秋的大口袋,那道士来了镇上的第一天,就手持罗盘站在市口,以一脸拯救苍生为己任的表情,对着来来往往的人们大叫道:“这镇被一股阴云笼罩着,将有不详之事将会发生。” 来往的人们闻声皆停了脚步,抬头一看,果然阴云笼罩,天际中甚至隐隐有闷雷的声响,大家哄一声散开了,急忙赶回家收衣裳,再不理那个道士。 傍晚时分下雨,到了后半夜就停了,人们睡在梦中,突然听闻一声骇人的尖叫,接着就是轰隆隆如雷一般的声音响起。 这镇子本来就不大,左右住着几十户人家,大半听到动静都亮了灯,披上衣裳匆忙跑出来看,结果吓了一大跳,只见李员外家的房顶都给掀翻了,屋前两道人影正在打斗,而那轰雷的声音,正是掀破房顶造成的。 李员外全家跑在街上躲避,其中李家公子是被吓晕了叫人抬出来的。 屋前的两个影子打得难解难分,一个被另一个踢中滚到了一边,有邻居正好拿着灯笼出来便晃了晃,谁知不细看还好,这仔细一看,差点吓晕了过去,原来落地的是一个又瘦又小,面色煞白,却长着一张血盆大口,獠牙毕露的怪物! 旁边看到的还很有几人,纷纷尖叫着夺路而逃,那怪物听到叫声,转过头来扑向那些人,这时候另一人影也追了过来,叫道:“大家莫要害怕,待本天师来收服这个僵尸!” 大家这才知道,原来这个怪物是个僵尸,而与它打斗的则是一个道士! 第5节 那道士手持桃木剑扑了上去,立即和僵尸缠斗起来,打得人眼花缭乱难分难解,周围有眼尖的人发现,这人正是白天在街上大喊大叫的那个少年道士。 只见少年道士和僵尸又战了几个回合,手中突然飞出一张符,符纸在僵尸身上闪了一道光,那僵尸好似受伤了一般,连连退了几步,捂着被符丢中的地方,转身夺路而逃。 少年道士刚想要追,却突然捂着肚子蹲了下去,正好李员外一家人躲在墙角的大水缸后,李员外见这状况,急忙对那道士大声道:“道长!那东西跑了,快追啊!” 那道士低着头眯了眯眼,又皱着眉抬起头,一脸苦色的道:“别慌,那僵尸被我打伤,决计跑不了多远,可是……我的符用光了,即便追上它也拿它没办法,且本天师虽有除魔卫道之心,但无奈囊中羞涩,身无分文,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说完,道士双眼一翻,往地上倒去。 李员外及家人连忙围拢上来,其中一个家丁扶着道士,道:“老爷,这位道长不会是饿晕了吧。” 李员外是这镇上的首富,本不信什么神鬼之说,可今天亲眼见了,实在是不能不信,忙道:“快把恩公扶进去休息,再去找些吃的来,快去!” 于是众人七手八脚的将道士抬进了屋子,进屋之前一刻,道士趁人不注意眯着眼睛,偷偷看了另一户人家的房顶一眼,刚刚的僵尸此刻正躲在那处探出头偷偷往这里看呢。 见道士进屋了,僵尸缩回了脖子,用袖子往自己的脸上擦了几下,将口脂和脸上的面粉都擦了个干净,露出一张惨白的小脸。 原来,这僵尸正是虞娘,而被带进屋的道士,自然也就是小骗子陈挽风了。 陈挽风其实也不总是骗人,他是有正当职业的道士,平时也接些作法除妖的营生,且有虞娘相助,什么妖精鬼怪僵尸他都不怕,不过这年头光景不好,穷人多富人少,赚的不多花销不少,有时候接不到生意没饭吃的时候,他俩也会权宜权宜,制造一些“生意”,比如这回便是。 他们早打听清楚,李镇最有钱的就是李员外,于是他们下了几日了功夫做了铺垫,然后虞娘装扮了一番,闯进了李家后院又打又砸。至于她本来就是僵尸,为何还要装扮?当然是陈挽风嫌她还不够吓人,不光在她脸上补了白面粉,还给她化了一张极霸气的血盆大口。 后来他们一唱一和,果然成功了混进了李员外家。 李员外最宝贝自己三代单传的儿子,生怕僵尸还会再来作祟又将他吓一次,不光好吃好喝的供养了陈挽风,还愿意奉上钱财,请他去除僵尸。 陈挽风当然应下了,当场拍胸保证将收服僵尸,管叫它再不能危害大家。 这种事也算是轻车熟路,陈挽风深知,既然得了人家的钱财,那么就要将戏份唱足了,于是耍了三天,每天掐着指头带着一群人在镇子上乱窜,尽是往人迹罕至的地方去寻,果然在废宅里,枯井里,荒野处等地方将躲藏在此的僵尸找到,然后一人一尸接着打,僵尸打不过接着逃,逃走了就接着找,找到了还继续打。 还别说,假若陈挽风轻松的就将僵尸给收服了,付钱的人看他这么轻松容易,多半有点不甘心,可是足足打了三天,这一波一波高-潮迭起,不说是降妖伏魔了,就算是看戏都看过瘾了吧。 三天后,陈挽风又假作要走,对李员外和围观的邻居们说:“对不住了诸位,这僵尸委实太过厉害,我与它缠斗了这么多天,对它也算有些了解,这只僵尸怕是有八百多年的道行,已经成了精,我若与它强斗,少说都要废掉我一甲子的功力,这实在是……实在是……这样吧,诸位还是另请高明吧,这些钱我不要了,只求大家放我离去。”说罢将李员外给的钱如数奉还。 这几天,陈挽风又四处说了自己练了返老还童之术,其实有一百八十多岁这套鬼话,因此他说收服僵尸会废掉自己一甲子的功力,还真的有人相信。 大家有目共睹,陈挽风和僵尸的确斗得难解难分,所以都信了他的话,觉得这僵尸太厉害了,一般人绝对对付不了,万一放走了这位天师,到时候还有谁能阻止僵尸害人?所以李员外不敢把钱拿回来,其他人听陈挽风说要走,也都死活不放人。 众人中不乏圆滑世故的,就提了个建议,看来李员外的钱是不够了,不如大家伙再捐点儿,凑起来一起给陈天师,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不定就能打动他呢。 然后镇民们赶紧集了银钱,再请了李员外作代表和陈天师商量,陈挽风一听正中下怀,偏偏还要装作一副沉痛又沉痛的表情,一边收钱一边道:“哎呀,本天师不是那种贪财逐利的人,不过实在不忍心看到这么多人遭了僵尸的毒手,哎,算了,耗损功力就耗损功力吧,谁叫人命关天呢。” 这人心满意足,镇民们又给他准备了好酒好菜,催促他尽快收拾了僵尸。 陈挽风吃饱喝足了就去睡觉,等到夜深了又偷偷的从李员外家跑了出来,去了镇外头的一处坟地,虞娘正在那里等他呢。 陈挽风学老鼠吱吱叫,叫了几声虞娘就面无表情的从树后出来了,陈挽风嘿嘿笑着,拉着她到草皮上坐了下来,从大口袋里拿出个油纸包递给虞娘,道:“我的好妹子,这几天辛苦你了,喏,这是哥哥给你留的。” 虞娘接过打开油纸包一看,里面包的是一大块一大块凝固的猪血,也就不客气,捧在手里啃了起来。 当日虞娘无处可去,被陈挽风收留,后来陈挽风才想起僵尸是食血的,虽然有些后悔自己太冲动,不过并没有将她赶走,而是想了个办法解决她的粮食问题,总之人血是绝对供应不了的,就四处弄一些鸡血鸭血猪血之类的凑数。 虞娘天良未泯,本也不愿喝人血,也就没有排斥,这倒是让陈挽风安心不少,又因她是僵尸,食量不小戾气很重,故而陈挽风宁可自己饿肚子都不敢断了她的炊,这一人一尸结伴至今,倒是有了一些兄妹情分在里头。 虞娘吃猪血的时候,陈挽风从身边抽了一根草放在嘴里叼着,双手抱着后脑勺往草地上一躺,舒服的翘起二郎脚,边摇晃边道:“妹儿啊,等做了这一票,有了钱了,我们就可以休息一些时日了,找个清静的地方轻轻松松住一段时间。” 三年来,陈挽风长高长大了,可虞娘还是一副十二岁的模样,外表在她死去的那一年就停止了变化,所以他们不能在一个地方待太长时间,就这么一直居无定所的游荡着,花起钱来也特别的快,加上如今光景不好,四处闹灾,像这一次有这么多钱的进账,实在是很难得。 陈挽风嘴里嚼着草,他知道这点猪血不够虞娘填饱肚子的,便瓮声瓮气的安慰道:“等咱有了钱,除了人血,你想喝什么血都成,想喝多少喝多少,哥哥我都给你弄来,现在就先忍耐忍耐吧。” 虞娘很快把猪血吃完了,继续面目表情的坐在一边,既不抱怨也不说话。 他俩相依为命这么久,彼此的习性也都有了一些了解,陈挽风见她呆愣着,感觉她是不是太安静了点,难道有心事? 虽说骗人这种勾当是不对的,但在实际生活的压力下,他俩的下限已经很低了,所以虞娘决计不会是因为“哎呀,骗人是不对的”就发出“哥哥,我们把骗来的钱还给人家吧”的感叹,那么,她为什么不高兴呢? 陈挽风起了逗虞娘的心思,抬起手指戳她的肩膀,笑道:“哎呀,你怎么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也不说话,真够没趣的,你也想想嘛,等赚到了这么一大笔,我们该怎么花?你多想想花钱的事,自然就开心了,也不会再这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了。” 虞娘这才回过头来,嘶哑着嗓音道:“我是一只僵尸……我,唯一的表情就是……面无表情。” 僵尸本来就是要死不活,他还想指望她怎么着?载歌载舞嘛?! 陈挽风乐了,哈哈笑着坐了起来,道:“我看你闷声不语好像有些不高兴,莫不是白天打疼你了,打疼了就跟我说,我下次出手轻点儿。” 当然不会是这个原因,陈挽风的三脚猫功夫,还真伤不到虞娘什么,她想了好一会儿,才语调略带惆怅的问:“陈哥哥,唔……那个……李公子可还好么?” ☆、第八章 李公子?哪个李公子?陈挽风想了一会儿,方才明白虞娘说的是李员外家的公子。 前几日虞娘闯进李员外家闹事,将正好路过的李公子吓昏了过去,虞娘看到李公子生的斯文白净,怕把他吓坏了,所以才在心里记挂着呢。 陈挽风啼笑皆非,道:“我还道你说的谁呢,原来是李员外家的秀才公子啊,这读书人文弱,正好吓一吓练练胆子,你就放心吧,他不过是心悸了两天,没落下病根,你怎么记挂起他来了?莫不是看上人家了罢?” 虞娘如果还活着,正好十五岁了,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也到了定个亲谋个如意郎君的时候了。她成了僵尸之后,外表虽然一直还是小姑娘,可心理却已经是个少女了,乍一见到斯文白净的公子,虽然不至于如何,想想还是有的。 虞娘仗着一张僵尸脸,也不怕陈挽风看出自己的心思,故作不屑的瞥了他一眼,却在心里想,李家公子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真是厉害啊。 “咦?”陈挽风奇道:“你干嘛捧着脸?你在害羞么?” 额,这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虞娘放下双手,眨眨眼。 陈挽风倒抽了一口气,又道:“还眨起眼睛来了,你在掩饰什么?” 这就是相处时间太长的后遗症,即便是毫无表情,也能探究一点端倪出来,虞娘龇了龇牙,朝着陈挽风吼了一声。 陈挽风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还道:“好嘛好嘛,你别恼,我就是个榆木脑袋,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哈哈。” 少女情怀总是诗,看来陈挽风是理解不了了,这不光隔着性别,还跨着物种呢。 笑过闹过,陈挽风最后叮嘱了虞娘几句,便回到了李员外家。 收僵尸的事情之前拖了好几天,吊足了镇民的胃口,现在又多收了一笔钱,再拖下去反倒不好,陈挽风决定要把这出戏落幕了。 次日,陈挽风日上三竿才起来,正午时候设了法坛,其实就是个香案,设在了人最多的菜市口,理由是这里人流大阳气最盛。 正午是一日之间阳气最足的时候,菜市口是人气最旺的地方,陈挽风设了法坛祷天之后,又在周边的地上埋了浸了公鸡血的绳子,用土掩藏好,然后对李员外和围观的镇民说:“僵尸昼伏夜出,白天便算是找到她的藏身之所,她也只会一逃再逃,若想要除去道行这么高的僵尸,势必要在午夜时分将她引到这个地方来,只要她来了,我保证她破不了我这出红绳阵!” 陈挽风的这套并非凭空捏造,自虞娘出现之后,他又将得到的那本茅山道法书重新研读了一遍,那本书引经据典,博大精深,可因为太过高深,陈挽风这种没有由浅及深学过道法的人看,自然是有许多地方看不明白,所以这个红绳阵确有其事,也确实能困住僵尸,但和他实际上设的,还是有很大的出入,首先一点,绳要用天麻绳,鸡血要用仔鸡血,铺设结界的方位更是错得离谱。但镇民可不知道这些,见他信誓旦旦,便都欢呼起来。 因菜市口堵着,一个骑马而来的黑衣男子过不去,只好下马,牵着马在人群里挤来挤去,正好听到了陈挽风的话,下意识的停了一步,向身边的人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旁人见他是个外乡人,就三言两语简单的说了一下最近镇上闹僵尸的事情。黑衣男子面露古怪之色,转头向人群中的陈挽风打量了几眼,脸上露出狐疑的神色。 到了晚上,陈挽风弄来了一大盆刚宰的新鲜猪血,将其摆放在了菜市口,附近的镇民都藏了起来,胆子大的则躲在民居的窗户边窥视。 到了半夜,果然僵尸嗅着鲜血的味道就出现了。 僵尸看到了偌大一盆鲜血,喜出望外,扑进去狂饮起来,见她中计了,镇民又喜又急,盼陈天师快些出手降魔。 可他们哪里知道,陈挽风拖延时间,是想让虞娘趁机喝个饱呢,这可怜的孩子,多久没这样饱餐一顿了,哎,一说都是泪啊。 等到虞娘心满意足,打了一个饱嗝,陈挽风这才跳了出来,哇呀呀的上前和虞娘喂招起来。 陈挽风的演技不错,虞娘更是本色出演,一出“天师斗僵尸”的戏是演得险象环生,为了突出陈挽风的道法精深,虞娘在踏上他埋好的鸡血红绳的时候,还故意装作被挡住了弹起来往后一摔。 她这一摔倒,陈挽风正好趁势上来给她额头上贴了一章符纸,将她“镇”住了。 虞娘倒地不起,陈挽风做了一个“成了”的手势,镇民们举着火把纷纷从民居里跑了出来,敲锣打鼓,载歌载舞(?)。 陈挽风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道貌岸然的说:“镇上的居民们,请听我一言,这个僵尸戾气这么重,是因为生前含冤而死,上天有好生之德,请大家给我一口棺材和一辆马车,我要赶紧将她带走寻一个风水宝地将之安葬超度,令她能重回六道,再不会为害众生。” 这话怎么透着一股熟悉的味道?分明是他糊弄虞娘村子里那些人的那一套嘛。 李镇的居民果然上当,连忙去给他弄棺材套马车,还找来胆子大的壮丁帮他抬尸入棺,眼看着陈挽风就要带着妹子和银子闪人了,谁想变故突生,只见人群中有人一声大喝:“且慢!” 慢就慢,还且个什么,陈挽风不耐烦的转过身,问道:“谁在说话?” 这时候有个穿黑衣的年轻男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陈挽风打量着此人,目光是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这样打量他人显然十分的不礼貌,而陈挽风第一眼就到此人,就没来由的讨厌起他来。 本是素未平生,怎么会一见生厌?不过是因为这人委实长得太气概了一些罢了。 但见他一身黑色劲装,生得高大威猛,相貌周正,剑眉入鬓,端端的往那儿一站,好似一座塔一般巍然不动,这等人物,又能有几个男人不嫉的? 陈挽风下意识的度了一下自己,他这几年也很拔高了一些,可惜大约因为饥一餐饱一餐的缘故,身材有些单薄,衣裳也不光鲜,兼之相貌阴柔,面有菜色,这两厢一比,气势没来由的被压了一头。 陈挽风挺了挺胸,抬着头用鼻子对着黑衣男子哼道:“是你叫住本天师的?” 那黑衣男子冷笑了一声,道:“方才听你一番话,在下很是不解,世人皆知,僵尸不在三界六道之中,不受轮回束缚,死则神魂俱灭,你口口声声要将她带走超度,重回六道,本就不在六道之物,又如何重回六道?这一番话破绽百出,你究竟说得什么鬼话?” 僵尸的确不在三界六道,可这也不算是世人皆知,否则以往那些人是怎么上当的?不过这黑衣小子能说出这番话,必是有些见识的。 陈挽风面露不屑,心里暗暗在想如何对答,他不做声可那些相信他的镇民却说话了,其中有人道:“这位小哥说得是什么话,陈道长为本镇除去僵尸之祸,这是铁板钉钉大家亲眼看到的事实,怎能容你诬蔑!” “就是,这么凶的僵尸,换你你能降服么,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口不择言,还望道长不要生气,不要理这种人,赶紧将这邪物带走超度是个正经!” 一时间,根本没有人相信黑衣男子的话,纷纷维护期陈挽风来,令陈挽风大为受用,只道这莫非就是民心所向么?人家真是好感动哇~ 可黑衣小哥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大声道:“你们上当了,这僵尸本就是他养的,他是个养尸人,你们的钱财都叫他骗光了!” 黑衣小哥一语中的,听得陈挽风心中一惊。 养尸人是什么?这说辞好生新鲜,在场诸人无不暗道。 黑衣小哥走了出来,右手成拳,左手覆于其上,下起膝,上及眉的执了一个礼,对大家道:“在下谢燕九,乃桐山天元观主清虚真人门下记名弟子,在下虽不才,却对降妖除魔略知一二,这位道长形迹可疑,若他真是同道中人,又岂会不知僵尸既三魂亦无六魄,乃三界之外,不在六道之中,要将之除去的最好方法便是以火焚之,烧个干净,却偏要说带走超度,岂不是可笑?” “无知小子,休要大言不惭!”为了保住颜面,陈挽风不得不大声与这个自称叫做谢燕九的男子争辩,道:“你师父没有好好教你,或者你又没有好好学才会说出这种丢人现眼的话,你没有那超度僵尸的本事,便以为全天下的人都跟你一般不济么?本天师推算出来,这只僵尸含冤致死,故而戾气不散,若是一把火烧毁,便是积下了冤孽,这世间冤孽聚集,戾气不消,迟早要酿成祸事,本天师好心要将她超脱出来,怎么到了你嘴里却成了可笑之事,你若是顾念着你师父的脸面,还是少出来丢人现眼吧!” 还算陈挽风有几分应变之才,满嘴谎话竟然能圆上,只说是谢燕九见识少,而不是自己骗人。 谢燕九又道:“你又说错了,含冤致死易成恶鬼,却非僵尸,人死而不僵,乃是因为受地气集阴之故,若照你说含冤而死即成僵尸,那么这世上有多少冤死之人,就有多少僵尸么?那岂不是僵尸横行,我们活人都要给它们让道了?” 众人心想,是啊,这世上冤死的人也有不少,要是个个都成了僵尸,那还了得。 这谢燕九相貌堂堂,却是十分狡猾,陈挽风说这只僵尸含冤而死,却被他偷换了概念,作成了“含冤而死即成僵尸”,并且两三句给在场人洗脑了。 陈挽风本来就心虚,又被抓住了破绽,倒要如何开脱才好。 ☆、第九章 陈挽风差点接不上来,细一想,不对啊,我并非这个意思,于是会意过来,急忙辩解道:“你怎么抓人口误!我不是说冤死的就会是僵尸,而是说这只僵尸是冤死的……” “你怎么知道它是冤死的?”谢燕九上前一步,打断他的话,目光直视他道。 他本来就比较高大,逼压着陈挽风,令陈挽风的气势又弱了一些,陈挽风强辩道:“自然是本天师推算出来的!” “推算出来的?”谢燕九冷笑,道:“那你有没有推算一下它的受了什么冤屈死的?” “我没事算那干嘛!”陈挽风不屑道。 第6节 “你既然喜欢推算,为何不顺便也算算?”谢燕九嘲讽的笑着,根本不给陈挽风开口反驳的机会,继续道:“这些且不谈,我倒是要问问你,刚刚这只僵尸出现之后,你为何不立即抓住它,非要让它饮饱了鲜血才出手?!” 他说话的时候,不觉间又进了一步。 这气场太有侵略性了,逼得陈挽风不得不后退了一步,瞪着他道:“……当然是,当然是……本天师当然是自有用意的,我为什么要跟你解释!” 照理来说,他是不需要跟谢燕九解释什么,可是一旁的镇民对这个问题也产生了好奇,连那李员外都凑过来问:“对啊,道长,当时僵尸已经进了你的红绳阵,你为什么要等它喝完血才动手呢,它吃饱了岂不是力气更足么?” 陈挽风是私心的想借机让虞娘喝个饱,哪里想到后面会发生这些事,他可以不跟谢燕九解释,可李员外等人是金主,却不好不解释,于是瞎编道:“李员外,你有所不知,我是想要趁僵尸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动手……” “还是不对!”谢燕九气势如虹的喝断他,一甩袖,转身对镇民们朗声道:“僵尸最没有防备的时候,是它痛饮的过程之中,而非喝干净之后,你们去看那盆猪血,还有剩的没有?” 众人果然去看那个盆子,那盆连底都舔干净了! 其实说起来,放僵尸喝光了血,并不能证明陈挽风跟僵尸是一伙的,只不过陈挽风自己心虚,加上谢燕九嗓门大,气势足,愣是被搅得心越来越虚,找不到说辞来反驳他。 而谢燕九,说话也越来越爽快,他对在场的人道:“诸位都是安居乐业的普通人,哪里知道那些阴狠算计的勾当,实不相瞒,这人其实是有些能力的,从他布下红绳阵和与僵尸周旋便知跟在下算半个同道,只不过我辈之中有些人,仗着学了几年道行,用阴损之法控制僵尸,让僵尸为他卖命,甚至先让僵尸作恶,而后假作好人进行降服,用意则是向无辜的人哄骗钱财……” 谢燕九句句在点,听得陈挽风大叫分辨:“你血口喷人!” 谢燕九扭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又没指你的名字说话,你急什么?” “你……”陈挽风被当场完爆,恨不能呕出三升血出来,偏偏对方的确没有点名道姓。 “僵尸虽然凶悍,却毕竟是没有神魂的蠢物,只要有足够的道行和手段,亦能达到控制的目的,那些控制僵尸,喂养僵尸之人,便被同道们称之为‘养尸人’,如果这位道长真的如他所说是清白的,不妨一把火将僵尸烧毁,也好打消我等的猜疑。”谢燕九说完,抱着双臂一副看好戏的姿态看着陈挽风。 他之所以敢这么说,是因为“养尸”也是一门极大的学问 ,养尸人控制僵尸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所谓二体同心,若是损毁了被其控制的僵尸,自身也要受到极大的损伤,现在若是烧毁了棺材里的僵尸,眼前这个养尸人也会受到反噬,到时候僵尸死了的同时,他痛得在地上打滚,自不必他分辨,明眼人一看就能分晓其中的蹊跷,所以他断定陈挽风不敢这么做。 他却不知,陈挽风并非养尸人,棺材里的僵尸一毁,他不会被反噬,可他与棺材里的僵尸相依为命,又怎么忍心看她被烧死。 李镇上的人虽然惧怕僵尸,却不怕活人,若是陈挽风真的是个养尸人,存心哄骗他们的钱财,他们又如何能不愤怒?眼下自称谢燕九的青年看上去胜券在握,偏偏陈挽风又显出了萎靡之态,于是就有人道:“是啊,道长,为了证明你不是养尸人,放火把僵尸烧死了算了罢。” 有一个人这么说,很快就有人响应,毕竟人都是自私的,僵尸被不被超度,戾气消不消除,关他们什么事?只要他们活得好好的,不受人欺骗就好。 陈挽风陷入了困局当中,现在正是深夜,人们本就手持火把,要烧毁棺材是件非常简单的事,他挡在棺材面前,不许其他人靠近,这可疑的行迹更加惹人怀疑。 谢燕九实在是个没安好心的,存心逼陈挽风露出破绽,他嘴角噙着笑意,将手伸进腰间的口袋之中,取出一铁丸夹在手中,趁陈挽风不备之机,挥腕一甩,那枚铁丸击中了棺材,瞬间爆裂燃烧起来,原来那铁丸是两个中空的铁半球合成的,里头装着易燃的药粉,这是谢燕九独门的流火弹。 棺材烧了起来,陈挽风就傻了,而里面的虞娘立即掀翻了棺材盖也跑了出来! 废话,眼看就要被烧得灰飞烟灭了,不跑不傻了么? 可是她这一出来,众人立即明白了果然,原来僵尸没事,陈天师果真是个养尸的骗子,黑衣小哥才是真正的行家! 虞娘躲在棺材里的时候,将外面发生的事听得一清二楚,出来之后立即将陈挽风护住,对周围的镇民张牙舞爪。 可奇怪的是,那些原本一见她就怕的镇民们,这回竟然并没有全部逃走,只是后退着将包围圈扩大了而已。 他们之前盲目的惧怕僵尸,这会儿知道僵尸其实是被陈挽风控制的之后,恐惧就消退了几分,再者他们知道陈挽风的目的是为了骗钱,怒火也就抵消了恐惧,而且寻思着既然活人都能控制僵尸了,僵尸好像也没这么可怕了,大家伙纵然围殴不了僵尸,总可以把天师殴一顿吧! 虞娘和陈挽风的目的只在骗钱,不在伤人,故而她也只是吓唬吓唬人罢了,结果大家发现她好像不怎么伤人,就更不怕了,慢慢的慢慢的,包围圈又变小了。 于是局面变成了虞娘护着陈挽风,对着左边的人群捞一爪子,左边的人群急忙后退,右边的立即拢过来,她对右边的人群再捞一爪子,右边的急忙后退,换成左边的跟上。这边就这么怪异的僵持着的同时,那一边谢燕九已经在与李员外及镇上的代表们在谈价钱了。 僵尸是真僵尸,骗子是真骗子,行家是真行家,虽然局面已经混乱了,但总需要人收拾吧。 所谓无利不起早,谢燕九这么费劲的揭穿陈挽风的目的可不是为了代表正义消灭邪恶,即便是正义也是要付出代价的,他的这种行为用另一个词可以充分的进行解释,那就是——黑吃黑。 亏他仪表堂堂正气凛然,白瞎了。 最后价钱以陈挽风收取的二分之一谈妥,陈挽风收了六百两,他只收三百两……果然白瞎了。 群情激奋,虞娘和陈挽风成了众矢之的,眼见包围圈越来越小,人们又惊又怕又怒,只拿着火把对着他俩,看上去就像是要将他俩一同烧死一般。 僵尸怕火是天性,虞娘不敢轻举妄动,却也不甘束手就擒,这场面饶是狡猾多变的陈挽风也不知该如何收场了,突然,只见虞娘昂起头,朝天发出一声如雷般的暴吼,因她吼声惊人,竟将众人吓到了,虞娘趁他们慌神之际,抱起陈挽风逃窜了出去! 陈挽风个子比她高许多,而她的力气又比他大许多,匆忙之间这一抱,却是打横抱起的。虞娘虽然是在僵尸,陈挽风心中却是把她当小姑娘看,奔逃之际耳畔生风,思及自己被像个娘们一样抱着逃命,又羞愧又气恼,心中更恨谢燕九多管闲事了。 眼看虞娘带着陈挽风越过人群要逃走了,被李员外瞥见了,指着两人的身影慌忙道:“不好,他们要逃——”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谢燕九又怎么会让他俩这么简单逃走,再取出一枚流火弹掷了出去! 虞娘听到身后有破风之音,连头都没回,就地一滚,这才险险躲开了流火弹,流火弹打在地上,一声炸响,没烧到物件,一会儿就自熄灭了。 只是虞娘这一滚,陈挽风从她怀里脱出,两人便分开了,而后面的谢燕九也追了上来。 虞娘还想带陈挽风走,谢燕九怎会如她的意,隔着一丈远宛若天女撒花一样撒出一把古钱,这些古钱也不知是何年代之物,比市面上流通的铜钱要小要重,撒在地上之后,竟然像搁浅在岸边的小鱼儿一般不断跳动,而虞娘发现,自己正好站在这些古钱的中间。 虞娘惊疑的抬起脚,当她脚落地之时,便踩在一枚古钱之上,立即惨叫了一声,脚底冒烟且发出糊味,原来那些古钱有辟邪之用,遇邪气便不断震动,虞娘踩在上面,竟然被灼伤了。 这些古钱密密麻麻的分布在她周围,就如结界一般,将她困在其中寸步难行。虞娘撤回脚,立在原地不敢动弹,扭头望着离她不远的陈挽风,陈挽风也正在看她,从她张望自己的目光中分明能感到她的恐惧。 陈挽风此人自幼混迹街头,最是狡猾世故不过,可三年来与虞娘相互依靠,已将她视如亲人,加上虞娘是一只僵尸,凡事都要靠他照应打点,故而他在虞娘身上找到了一种强烈的被需求感。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陈挽风照应了她这么久已经仁至义尽了,今天出了这样的事,他知道自己若是不趁机走掉,怕是会惹上大麻烦,可虞娘眼巴巴的望着他,他又如何忍心将她丢下? 陈挽风一咬牙,爬起来冲到古钱阵里用脚将这些古钱踢开,甚至嫌踢开太慢,直接跪在地上用袖子扫。 可终究还是慢了,谢燕九的第三枚流火弹已经照着虞娘射过来了! ☆、第十章 虞娘吓得往后一腿,脚下立即被古钱灼伤,陈挽风却突然灵光乍现,暗恼自己怎么慌乱了,一味的去除那些铜钱,却不知变通,他立即爬起来张开双手,大声道:“跳到我身上!” 他想虞娘跳到他身上,再把她抱出古钱阵,这主意虽然好,却仍是晚了 ,虞娘还未来得及跳过来,流火弹就射-中了她,引燃了她的衣裳,整个人(尸)烧了起来。 虞娘痛苦的在地上打滚,顾不上被古钱灼伤,只求灭火,可这火却不熄灭,陈挽风听到她的惨叫,眼看她要被烧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行!这绝对不行! 陈挽风怒目圆睁,绝不接受眼前发生的事,他双手狠狠的揪着自己的头发,就像是想要揪出一个可用的法子,眼睛又在四下里瞄,突然,他发现不远处就有一口井! 这李镇的菜市口却有一口老井,陈挽风冲过去要打水灭火,他的心思太明了,在场的镇民见他这样,冲过去将他按倒在地,陈挽风被按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虞娘在火中挣扎。 陈挽风的手握成拳,狠狠捶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大喊:“虞娘——” 一人一尸正经生离死别,谢燕九却不放在心上,只在一旁冷笑等待结束,突然,他感到脸颊一点星凉,便一愣,抬手一摸,指尖赫然有点湿润。 他仰头看去,一星一星的水滴从天上落了下来,这怎么回事?这种时候,天空中竟然下起了雨?! 谢燕九愕然,又发现,本漆黑的夜幕已经开始微微放亮,原来不知不觉一夜已经结束,天亮了。 天亮时分,突降大雨,虞娘倒在地上,身上的火被雨水浇灭了,她虽然受了一番大苦,可是自火灭之后,身上的伤口也开始了慢慢愈合,那凉冰冰的雨水打在她身上,让身上被古钱灼伤的地方也不再那么痛了。 虞娘慢慢的爬着,终于爬出了古钱阵,她一爬出古钱阵,就看到面前出现了一双男人的脚。 虞娘在雨中眯着眼睛,顺着这双脚往上看,就看到谢燕九也正低着头看她,他的目光从不解转变为了惊讶。 虞娘身上烧焦了,连头发也都烧没了,可就在谢燕九眼皮下,她的伤口慢慢愈合,长发缓缓长出,雨水冲刷掉了她脸上身上的脏污,谢燕九便看清楚了她的样貌。 之前陈挽风怕她不够吓人,要她脸上涂粉,再画一张血盆大口,加上夜晚视野不佳,故而谢燕九便没有看清楚她的真面目,现在视野明朗起来,一切又都在雨水的冲刷下变得干净。虞娘仰头望着谢燕九,眼中透着恐惧,同时谢燕九居高临下,渐渐也看清楚了她的长相,那一刻,他仿佛被闪电击中了一般,瞪着那张小脸,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多年前的那一幕—— 一个跟虞娘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被人抗在肩上塞进马车里,她挣扎着从马车的门帘里探出头来,一手扒在框上,一手向他遥遥的伸出来,哭喊着:“哥哥,哥哥……” 谢燕九的妹妹谢燕舞便是在一个雨天里被强行带走的,他去晚了一步,在雨中追着马车追了好久,最终被丢下了,兄妹俩从此再也没有相见过,时至今日,已经有五年。 谢燕九是个狠心的冷面郎君,唯独却对妹妹谢燕舞牵肠挂肚,偏偏虞娘的模样轮廓,与他妹妹小时候有几分相似。 或许这便是天意,老天一场雨,救了这个僵尸,又让他看到她长得跟自己的妹妹相似,谢燕九暗叹着,再看虞娘,见她的衣服都烧毁了,只残存一些黑糊糊的碎布片黏在身上,雨水一冲之后,现出了衣不蔽体的模样,他眉头一皱,脱下外袍将她盖住。 虞娘感觉好些了,裹着谢燕九的衣服艰难的站了起来,她疑惑的看着眼前的人,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表现出了一丝善意。 谢燕九仍旧是看着她,但这一次他注意到虞娘那双晦暗的眼睛,更加吃惊,暗道:“居然是只尸妖?” 这世上的僵尸也分三六九等,最低等的僵尸犹如禽兽,毫无理智,俱是瞳孔散尽,两眼发白。僵尸的道行越深,双眼便越是聚神色乌,虞娘这样的眼睛对于普通人而言算是晦暗无光,可若是按照僵尸的标准来说,已经是僵尸中的极品,尸妖的级别了。 虞娘受了这么多苦,全拜眼前之人所赐,虽然奇怪这人举止反常,却没有放下警惕心,她见谢燕九失神,突然目光一敛,伸出一只爪子向谢燕九狠狠抓去。 陈挽风被人扣押,在场除了这人谁也拦不住她,她自然想偷袭了谢燕九再带陈挽风逃走。 却不知怎么,她还没碰着谢燕九,就被一捆牛筋绳给套住了,下手的正是谢燕九。他现在已经回神了,而捆住虞娘的便是捆尸绳,这种绳韧性极强,便是再厉害的僵尸也挣脱不了。 谢燕九捆住了虞娘,抬腿一踢,正中了她的膝盖弯,虞娘重心一歪,立即倒在了地上,谢燕九踩在她的后背上,使她不能动弹,然后扭过头对李员外等人道:“李员外,各位老爷,这只僵尸以及被在下降服了,不过……在下改了主意,我不要银子了,你就将这只僵尸给我吧。” 谢燕九说了谎,之前说自己是什么桐山什么天元观主清虚真人门下俱是骗人的,不过是为了胡诌一个让人信服的身份罢了,他自有一番来历,却绝非名门正派,从他对付虞娘的招数来说,不难看出,他对僵尸十分了解,也深谙养尸之道。 平常人若能驱使僵尸效力,确实事半功倍,他以前嫌弃僵尸愚蠢肮脏,所以也没养过,可今天竟然遇见了一只小尸妖,尤其容貌与妹妹相似,不由动了心思。 这只小尸妖在那个假天师手中,简直暴殄天物,十分的能力不过发挥了三分,他自信若是自己来养,假以时日定会成为非常厉害的尸王。 因为下雨,在场部分人躲在了屋檐下,还有部分人正在淋雨,而李员外和几个镇上有头有脸的人则早有下人为他们找来了雨伞,撑着雨伞为他们遮雨。 李员外等人见到僵尸被捆住了,都松了一口气,又听到谢燕九说话,还以为因为雨声干扰才听错了,不由走过来了几步,问道:“你说什么?” 谢燕九便再说了一遍。 李员外听了,脸色当场就不好起来,转身和其他老爷们商量,然后大家一致决定,不要在外面淋雨说,先将僵尸捆起来搁在一边,大家去换件干衣裳,然后到祠堂去商量一下这事该怎么办。 于是,虞娘被用数根大铁链栓在了外面,谢燕九、李员外、李家的族长以及各位大老爷们,换了干净衣裳先后进了李家祠堂,而陈挽风都被人捆了起来,也带进了祠堂。 这李镇,说起来是个小镇,实际上都沾着点儿亲故,大多是李氏的本家旁支,偶有两户散户,也不成气候,故而这镇子上若商议起事情来,多半还是去祠堂找族长做主,所以族长也兼了一点镇长的意思。 谢燕九改变了主意,宁可要僵尸也不要钱,可族长和几个大户老爷们商量了之后,却宁可给他钱,也不肯给他僵尸。 陈挽风之前欺骗他们,使他们受了惊吓又落了面子,这回儿既恨陈挽风,又恨这只僵尸。再者,谢燕九之前将话说明了,僵尸没有魂魄,不入轮回,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放火烧成灰,现在他突然改变主意,也无法自圆其说,难道要说自己突然想养僵尸不成? 以李镇上的人对养尸人的痛恨,若是知道谢燕九打算养尸,怕是更加不肯了。 最后说来说去,李镇的人索性将陈挽风准备带走的包袱找来,从他骗得的银子里分出四百两给谢燕九,用来感谢他除去僵尸,四百两比他们之前谈好的价钱多了足足一百两。 李家族长还道,僵尸这等邪物,若不赶紧烧死,万一被别的养尸人得了,只怕会犯下更大的恶行,所以为了以防万一,钱可以多给他,但僵尸是决计不能放过的,未免夜长梦多,现在只等天晴之后,在场子上架起火堆将她烧死。 族长一番话,引了在场众人的认同,谢燕九见大家态度坚决,心中又是懊恼又是惋惜,不过他并不是执拗之人,且李镇人多势众,强龙不压地头蛇,他就歇下了心思,掂量了一下包袱里的银子,打算等天气晴了自行离去,也不想看僵尸被烧死的场面了。 李镇的人解决了谢燕九的报酬问题和僵尸的处置问题,接下来就开始商量该怎么处罚陈挽风了。 陈挽风诈骗钱财,虽然人人愤恨,不过因他最终失败以及并未造成人员伤亡,所以罪不至死,但死罪能免,活罪难逃,大家罚他到李员外家去做苦力,修补房屋。 是了,他养的僵尸掀翻了李员外家的屋顶,造成的一切财产损失当然要算到他头上,因他一穷二白没什么钱财,索性就用苦力偿还。 从这一点上说,李镇的人还算宅心仁厚,判得句句在理,并没有私下泄愤。 陈挽风被绑在祠堂的院子里,听到里面的判决,心里头也是后悔不已,只怪自己贪财,断送了虞娘的性命,想到难过之处,不禁呜呜的哭了出来。 陈挽风骗财的确不该,不过他少时家道中落,失去了双亲,流落江湖又无一技之长,慢慢的便养成了好捞偏门的恶习。 尤其是他又收留了虞娘,虞娘虽然有时也能自行猎捕一些小动物进食,可她人小食量大,常常是饥一餐饱一餐,除了补贴她的饮食之外,她穿的用的住的又有哪一项不是陈挽风掏钱?每每她身份差点暴露的时候,也是他帮她掩饰过关。 若是虞娘肯躲到深山老林当野兽,当然不用面对这些,可她既然不愿意去深山里,而想跟着陈挽风,无形之中便是增加了陈挽风的负担。 虞娘现在还能像个人而非野兽,到底多亏了陈挽风,陈挽风受她的拖累,竟也无怨无悔,实属难得,所以以他的实际情况来说,改过自新很难,误入歧途更易。 雨停了,谢燕九先行一步,从祠堂走出来的时候听到有抽泣声传来,再一看是陈挽风被绑缚着,缩在屋檐下流泪,鬼使神差的就慢了一步。 陈挽风见到他出来,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纵然难过,也不再哭了,只红着眼睛死死瞪着这个仇人。 第7节 谢燕九不以为意,当他走过陈挽风身边的时候,身上却掉落了一根细细的小铁签。陈挽风正盯着谢燕九,他瞥见那根铁签掉落,不由一愣,他很小就出来混生活,什么事烂事没干过?故而一眼就认出了,那个铁签是个开锁的用物! 谢燕九离去了,望着他的背影,陈挽风听到里面又有人要出来了,赶紧倒过去将铁签用身体盖住。 ☆、第十一章 早上下雨,不到中午雨就停了,到了下午快落日的时候,地上的水也差不多阴干了,这时候李镇外场上的火堆架了起来,而虞娘就被绑在了火堆之上。 彷如一件盛事,整个镇的人都出动了,僵尸可是个稀罕物,有生之年能一见,以后跟孙子们都还有得一吹:爷当年是见过僵尸的!活的!会动哟! 外场上围满了人,连陈挽风都被带来了,这是族长决定的:此人养僵尸,便让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僵尸如何被烧死,也算是个警告,好叫他歇了这个心思,以后好好做人。 陈挽风的灰布口袋叫人解了,身上的符纸桃剑等作法的东西也都让人拿去销毁了,他穿着一件空空的道袍,头发乱糟糟的,身上锁着一条铁链,蹲在地上眼巴巴的瞅着虞娘,一副惨兮兮的模样。 虞娘见他这幅模样,也料到大势已去,眼睛闭了闭,暗暗叹了口气,只等死了。 因为刚刚下过雨,柴火还有些潮湿,不容易点着,于是族长叫人运来了桐油淋在柴火上。等到了落日时分,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李镇的读书人多,凡事喜欢讲个排场,到了点火的时候,场子上先擂了一阵长鼓,而后大家安静下来,族长举着火把,当众狠狠痛斥了陈挽风,骂他不行正道,专修一些歪门邪术,害人害己,愧煞父母,给祖宗抹黑云云,当真是义正言辞,字字诛心。 假若陈挽风的脸皮稍微薄那么一点儿,怕是当场就羞愤难当,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可惜他教化不开,油盐不进,暗暗还道:你个老古板,随便你怎么骂,小爷的祖宗早死了,全家都死光了,你若能骂得他们跳出棺材,小爷才算服了你! 虞娘浑身被捆尸绳绑着,族长怕不牢固,还叫人用手臂般粗的铁链将她的脖子锁了,栓在了她身后的木桩上,另外双脚也被捆了,一样是栓在木桩上。 她插翅难逃,立在柴堆上听着族长的训斥,她虽是个僵尸,却比陈挽风还要知耻,越听越觉得羞愧。 好容易族长训完话了,转身就要去点柴火。众人盼着看火烧僵尸,注意力全集中在族长的火把上。 就是这时候了!陈挽风眼睛圆睁,身上一抖,他身上的铁链就松开了,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点火上,谁也没察觉到。 族长的火把挨着柴堆的一瞬间,“嘭——”一声,熊熊烈火烧了起来,而同一时候,人群最前端待罪席的陈挽风挣开了锁链,手中飞出一张皱巴巴的符纸,符纸极快的越过火线砸中了虞娘,准确来说,是砸中了她身上的捆尸绳,贴在了上面! 陈挽风拧皱眉头,立起右手,手握成拳只竖两指,凭空绕了两圈,大喝了一声:“破——”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虞娘身上一松,捆尸绳断了! 见状,陈挽风长嘘一口气,原来镇上的人虽然把他身上所有东西都缴了,可他却在鞋底藏了一张符纸。他趁没人注意的时候用铁签解了身上的链子,然后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用鲜血画了这一道解困符,再将符纸藏在身上,以手缠住铁链,佯装被捆,只等最后关头一搏。 虞娘身上的捆尸绳一松,双手立即自由,可是铁链犹在,那可是手臂般粗的铁链,她又如何能挣脱? 就在虞娘拉扯铁链,试图挣脱的时候,陈挽风被最先反应过来的镇民狠狠踢了一脚,往前一跌,摔倒在地。 他众目睽睽之下弄断了捆尸绳,试图救走僵尸,这种行为实在是宁顽不灵,愧对族长的教导,已有数人愤愤的上前来,将他围住,又踢又打又骂,而他紧紧抱住脑袋,蜷缩成一团,任他们踢打。 陈挽风被打得口吐鲜血,可浑不在意,偷偷盯着火堆上的虞娘,虞娘正在火中嘶吼挣扎。 “快点!快点!”陈挽风焦急的祈祷着。 虞娘一下一下的拉扯着铁链,那么粗的铁链固然难以挣断,可是铁链却是栓在木头上的,终于,在她奋力拉扯之下,木桩咔哧一声,竟然从中间断开了! 陈挽风欣喜不已,虽然被打得很惨,却咧嘴笑开了,谁想一笑,嘴角的鲜血便流了下来。 有人发现虞娘挣脱了,发出一声尖叫,接着尖叫四起,人们仓皇逃命,同时虞娘彻底掰碎了木桩,拖着铁链从火堆中跳了出来! 谢燕九没有走之前,还有人可以治住她,现在谢燕九走了,镇民们失了主心骨,一时之间只顾逃命,那些踢打陈挽风的人也被吓到了,都不管他自逃去了,虞娘出来之后,就看见他从地上挣扎着坐起来,一伸手撑在地上,一只手抬起用袖子抹去嘴角的鲜血,朝她艳然的一笑。 笑容很轻松,很得意,很欢喜。 可虞娘却欢喜不起来,她上前托起陈挽风,不顾尖叫奔走的镇民,自顾的离开了。 李镇的人是因为事发突然,加上对僵尸与生俱来的恐惧,才会急于逃命的,可若等他们缓过劲来,集结壮丁,开始主动围剿虞娘,情况反而会与陈挽风和虞娘不利。 陈挽风受了伤,虞娘抱着他一路奔行,去了镇外野山上的一处山洞,他们在来了李镇之后,就找了此处藏身,后来陈挽风去了李镇,虞娘便一直躲在了这里。 现在陈挽风身上的东西都给人扒走了,只留下了一件衣裳,虞娘连衣裳都烧没了,身上穿的还是谢燕九的外袍,谢燕九身材高大,虞娘路上将这件外袍的衣摆撕了一一半,这才没有影响行动。 总之,两个人比来李镇之前更狼狈了。 虞娘还有一个包袱藏在山洞里,里头还有一套换洗的衣裳,外加攒下的几钱银子零花钱。回了山洞之后,她赶紧拿出衣裳到石头后面换了,而陈挽风则面向另一边,坐在地上休息。 “不宜久留,走。”虞娘换好了衣裳,收拾好了自己的包裹,嘶着嗓子对陈挽风道。 陈挽风知道她是怕李镇的人醒过神来找他们,于是揉着被踢得发疼的肩膀,龇了龇牙,道:“那就走吧,我的东西都没了,被他们捉住的时候缴下来烧了。” 烧了?虞娘眼睛一瞪,道:“书?” 陈挽风也没有什么值钱的物品,但那本茅山道法却是一本奇书,故而虞娘另眼相看。 陈挽风将书一直放在他的大口袋里,口袋里还有符纸、桃木剑等物,全都给烧没了,他摇摇头道:“没关系,看了那么多遍,我都背下来了,快走吧。” 那本书虽然晦涩难懂,但陈挽风也知道不是凡物,所以常常拿出来细细研读,多看几次之后,有时能悟出一些道法,久而久之就全都背了下来。 其实说起来,他也算天资聪明,可惜没能得到好际遇,所以至今还是个鸡鸣狗盗之流。 他们弄得这么惨,全因陈挽风出的这些个骗财的馊主意,可虞娘也不忍说他,扛了包袱就扶他起来,两人一起离开了山洞。 虞娘的速度快,趁着天黑了无人看见,便将陈挽风背了起来狂奔,一直赶了半宿的夜路,琢磨着差不多安全了,才在林子里停了下来。他们都累坏了,决定在此露宿,虞娘捡了些柴,陈挽风生起了火。 陈挽风已经一天一夜没有进食,一松懈下来,肚子就咕咕咕的叫了起来,虞娘听了面无表情的离开了,过来好久,她才带回来一只活兔子。 虞娘身上有股尸臭,平常人闻不到,动物却是能闻到的,每每她一靠近,那些机敏的动物就跑掉了,除非她的速度能更快,否则很难捕捉到猎物。 她想要给陈挽风弄吃的,又不敢放他一个人呆在林子里,故而一直在附近找,好容易才逮到一只活兔子,也不敢自己先咬,怕尸毒染给了兔子,他就不能吃了。 陈挽风用刀割开了兔脖,站起来高举着挣扎的兔子,虞娘就在下面仰着头张开嘴喝滴下来的血,等她喝完了,陈挽风便急不可耐的剥了兔皮,挖了心肺,串在树枝上烤了起来。 因为他们都很累、很困、很烦躁,故而一直没有说话,等陈挽风烤熟了兔子吃饱了,他这才感到自己重新活了过来,便开始骂谢燕九以及李镇上的那些人。 在他看来,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是谢燕九坏了他的好事,李镇的那些人要将虞娘烧死,也十分可恶。 虞娘听他骂骂咧咧很不高兴,从昨晚到现在,她又是被流火弹烧伤,又是被古钱阵灼伤,又是被铁链锁起,又是被火堆再烧一遍,现在实在是太累了,便是僵尸也受不住,于是不理陈挽风,缩成一团面朝另一边假寐去了。 陈挽风感觉到了虞娘情绪不好,他心知她这一天一夜受了许多罪,这会儿说不定在怪自己,若非他出了这个主意,他们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可是他也不想这样的,他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大家好么。 他瘪了瘪嘴,也侧过身去,背对着虞娘去睡了。 一夜无语,虽然各自都按捺着,但情绪还是种下了,到了第二天,这一人一尸终于吵了起来。 ☆、第十二章 第二天的时候,两人又上了路,陈挽风虽然有受伤,不过他当时蜷在地上护住了脸和要害,所以也都只是些养养就好的皮肉伤。 他们无处落脚,只好接着四处游荡,陈挽风寻思着等自己伤好了,再到村镇这样的地方找些算命解难之类的生意,那么这段时间,就只能靠暂时靠虞娘打猎来填饱肚子了。 陈挽风虽然一路不说话,但脑中一直在考虑将来的生计。虞娘猎捕的猎物,足够他吃了,可是如果尽是一些小动物,捕不到体格大的动物话,她自己便喝不饱了,若是她能潜入小村庄里,弄些马匹、驴之类体格大,又不凶猛的动物最好了。不过她若是下了手,还需得将那些个畜生的尸体藏好,否则给人发现踪迹就不妙了。 成为僵尸之后,虞娘的声线受到影响,变得自卑不爱说话,而陈挽风常逗她开口,慢慢的她自己也适应了,她心情若好,也会时不时的自己蹦两句出来。 她现在心情不算好,不过想起一事,突然问起陈挽风:“你怎么脱身的?” 当时她看到他被锁了,他自己也说身上的东西都被收缴了,那他如何偷偷解开铁链?难道说他鞋底还藏了一套解锁的工具? 陈挽风听到她问,便把谢燕九落下铁签的事情说了。 他之前骂谢燕九骂得很厉害,现在却说是他帮了他,虞娘便觉得很奇怪,不解谢燕九矛盾的行为。 陈挽风却说:“你当这人是个好人?哼,不定一肚子坏水呢,他知道我们是假的,先来了一遭黑吃黑,然后又帮了我们一把,再卖个人情给我们,诡行多变,绝非善茬。” 虞娘还是觉得解释不通,陈挽风观她的神色,起了心病,这次虞娘实在是被害惨了,纵然僵尸能自愈,可那些罪是切切实实的挨了,他怕她怪自己,便嘴里又骂骂咧咧了起来,本意是想告诉虞娘:虽然是我说要去李镇骗人的,可若不是姓谢的横插一脚,也不会害苦了你,你可别怪你陈哥哥,要怪自然该怪姓谢的没安好心,李镇的那些人狠毒。 可他不骂还好,骂起来虞娘反倒越发觉得刺耳。 虞娘在听完李氏族长的训斥之后,心里惭愧,觉得老族长并未说错什么,他们的确是见财起意,毁人房屋,吓唬无辜镇民,若是有老人弱子被吓病了甚至吓死了,这个后果实在严重。 她若有些责备之意,也不是单单对陈挽风,更多的是自责自己已经接受了这种唯利是图的想法,看到只要有利自己就不管做的事情对不对,她和陈挽风两个若真习惯了这样,底线只会越来越低,谁知道将来是不是就真的走上邪路呢。 李氏族长一番训斥,没有教化陈挽风却让虞娘醒悟了,她做了三年僵尸,这三年之中,因渭水受染很多地方起了尸变,惊动了茅山道士。茅山一派,以玉仙真人为首,玉仙真人当日在青崖潭收服上魁僵尸,不慎让上魁僵尸将自己的血逼入水中,顺水流走才引起此祸,故而茅山道士在除僵尸一事上不遗余力。 有人除魔卫道,当然是好事,可虞娘自己是僵尸,情况就不妙了,她和陈挽风一路都是远远避着茅山派走的,所以才没被发现,同时,她自己宁愿食那次等的牲畜血也不肯伤人,这也是她至今没有暴露行踪的重要原因。 闹事行善无人知,僻地为恶有人闻。若有遭一日虞娘放下善念开始作恶,相信下场和其他僵尸也无甚区别了。 虞娘自己醒悟,又听到陈挽风不单骂了谢燕九,连李氏族长和李员外也一并扣上了伪善、为富不仁的罪名,不禁就道:“你别说了。” 陈挽风见虞娘半天不说话,一说话就要自己住嘴,眉毛一挑,语气不善的问:“怎么?” “他们……没有那么坏。”虞娘道。 陈挽风本来就怕她埋怨自己,听到她现在这样说,当然就想岔了,冷笑起来:“怎么,他们都不坏,那谁坏?我么?” “不是……我知道,你也有顾虑,只是,我们以后想想别的办法……”虞娘轻轻缓缓的道:“不再行骗了。” 原来她真的是在怪我,陈挽风心中一凉,也委屈起来,想他带着虞娘这几年是多么不容易,若不是顾念着她,他大可以在繁华一点的城镇上做个跑堂伙计,有造化的话都当上掌柜了,说不定都攒够老婆本了,还会像现在这样整天往偏僻的小地方钻么? 再说他骗人又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他俩么,难道独是为了自个儿?怎么先前几次不见她说这个话,如今却说起来了?看来定是这次疼到她了,她才会怨自己。 陈挽风冷笑又冷笑,几乎是咬着牙道:“呵,我只有这些下三滥的本事,你是冷艳高贵的僵尸小姐,我是不入流的卑鄙小人,合着跟我这几年,实在是委屈你了。” 虞娘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尖锐,瞪着眼看他。 陈挽风此刻的心情好有一比,好似那倒夜香的爹,辛苦养大了女儿,女儿却嫌他臭,当然他不是爹,她也不是女儿,可心情是一样的,那叫一个悲凉啊! 陈挽风就不是憋着情绪的人,他自己不痛快了,口里也无遮拦了:“前几次我们也合伙骗了几家,倒是不见你这样正气,这回突然一变……呵呵,你怎么不想想,你现在是靠谁养着,我还没见过哪只僵尸像你一样,不光吃得饱饱,还穿这样干净体面的衣裳,还戴首饰,还爱洗澡,还住客栈,我把你当小姑娘养,半点不曾亏你,你怎么不扪心问一问,如果不是被你拖累,我一个人日子过得可不赛神仙?” 过日子可不比说书,虞娘打猎吧,总会弄脏弄破衣裳,如果要像个人一般过日子,一年四季下来需换多少衣裳?还有她的首饰虽然不多,只有几个小细绢花儿和铜簪子,这些尽管不值钱吧,却都是陈挽风买的,足见他心底是拿她当个人看,不觉得僵尸如禽兽,不需要这类东西。 还有因为她身上有尸臭,所以洗澡很勤,一个女儿家总不好四季都在小河里光着身子洗澡吧,若有条件住客栈,陈挽风也不会吝啬的不住,而且还会让她在客栈澡桶里洗澡。 这些零零总总的花费也就罢了,关键是还得为了她劳心劳力,如果不是她拖累着,陈挽风可能早就改行了,他虽然还年轻,可也想以后能娶上媳妇儿,这样跟个僵尸耗着,可得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卸下包袱啊。 有些话,是话糙理不糙,虞娘也知道自己拖累陈挽风了,故而一直很听他的话,很乖巧,可是今天陈挽风明说出来了,她立马脸色就变了。 陈挽风一看,心道: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么,你居然不服软还敢给我脸色看?难道我怕你啊! 陈挽风继续怪声怪气的道:“不能怪你啊,要怪只能怪我自己,如果我不是一穷二白或者能有些本事,也不至于让你沦落到跟我一起下三滥。” 他说到这里就想起谢燕九,虽然不喜欢这个人,但不得不承认他是个有本事的,而且不光有本事,长得还格外的英伟。 陈挽风觉得自己比不上谢燕九,妒了起来,语气更加尖酸:“我刚刚说姓谢的不是,你却说他不坏,他把你害得这么惨,你竟然不恨他,是了,你是嫌我穷又没本事,如果你跟上的是姓谢的,他定是不会让你做我让你做的事,对了,他不是当众说了吗?他说他宁愿不要钱,只要李氏的族长将你给他带走,如此说起来,你心里也怕觉得跟着他比跟我要强呢!” 之前他的心境还像个被嫌弃的老爹,现在的口气,却足足像个拈酸吃醋的丈夫,倒也不是他爱上了虞娘,虞娘一副没长开的小丫头模样,谁会把她当女人看?只是陈挽风没有家人,心底非常渴望亲情,处久了就把虞娘当做家人看了。 尤其是虞娘离不开他,这种感觉就像是带个孩子,尽管辛苦点,可却有一种被依赖的满足感,现在她却不仅敢嫌弃他了,还敢跟他唱反调,怎么不叫人伤心生气。 虞娘嘴巴不利索,想要反驳什么,张了张嘴又被陈挽风堵了回来。 陈挽风讽刺道:“那谢燕九模样长得也好,你不是就喜欢模样好的年轻公子么,李家公子都能让你惦念不忘,那姓谢的只怕更入你的眼了,可惜啊可惜,他虽然也想要你,李氏族长却是不放,人家最后还是拿着钱走了,看来你比三百两多,却也不过四百两啊!哈!” 他一时之间也没想过虞娘一介僵尸,谢燕九要她意欲何为,只顾气她,虞娘不善言辞,被惹恼了就直接张嘴对着他吼了起来。 第8节 虞娘的吼声颇有威慑之意,确把陈挽风吓了一吓,被吓过之后更恼了,摔着袖子尖声道:“你敢吼我!养你还不如养只狗,我养只狗都不会对我吠!” 竟然将她与狗相比?虞娘便是再好的脾气也被激怒了,面目狰狞的站在那里,看上去像是随时会冲过去将陈挽风撕碎一样,她一向乖巧,以至于陈挽风都忘记了僵尸的本性,眼见见她狂躁了,心里突然怕了起来,怕她真的冲上来咬自己,也就闭了嘴。 虞娘极力克制着杀人的冲动,最终恢复了面无表情,转身就走。 陈挽风看她走了,意识到自己真的说过了,心里开始后悔起来,又怕她走了可能就真不会回来了,他想要喊住她,却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于是在虞娘背后大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还回不回来?你说话呀,好,你不说话是吧,你这是要散是吧……你敢再走一步……你,你走了就别回来!” “我说真的!” “你要是走了就别回来!” “我不会再原地等你的!你回来就找不到我了!” 他的声音透着一股心虚,显然是死鸭子嘴硬,指望虞娘能自己转回来,可虞娘没有回头,直到她的身影消失,陈挽风愣愣的看着她离开的方向,也想转身离去,却又迈不动步子,纠结再三,索性一屁股坐在原地等着,从上午到晌午,再从晌午到下午,虞娘还是没回来,陈挽风心里拔凉拔凉的,最后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到地上,站起来就走,边走边道:“翅膀硬了,说走就走,你个喂不熟的没心肝的死丫头,我再也不管你了!” ☆、第十三章 “养僵尸还不如养只狗,养只狗我踹它几脚它还不记仇呢!”陈挽风嘀咕着,埋头向前走。 他也是嘴硬心软,跟虞娘一起三年了,这会儿说散就散,心里也的确不是滋味。 “罢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人鬼殊途,非我族类……”陈挽风安慰自己了几句,强打精神,做出一副我无所谓的样子,以图从低潮中解脱出来。 “与其想着那丫头,不如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这会儿要钱没钱,要粮没粮,要是天上能下银子就好了。”陈挽风觉得肚子好饿,唉声叹气的抬起头往天上一看,耳边却听到有人说话。 “这不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么,若是能当南宫庄主的女婿,偌大的家业可就尽收囊中了!” 什么!陈挽风耳朵一动,四下看去,见到前面围着一群人。 陈挽风此时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却见前边的路边修着一道巍峨的门楼,门后是修得整齐宽阔的阶梯,阶梯沿山铺设,直入山腰,而抬头望去,半腰之间隐约在树林之中,分明显露着亭台楼阁的飞檐。 陈挽风暗道,莫非是寺庙山门?不对,这些人不是口口声声什么南宫庄主么,且让我再听听。 陈挽风偷偷打量着前面的人,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这些说话的人穿着并不富贵,有布衣书生、有佩剑游侠,也有一身铜臭的商人,他们都围着门楼上贴的告示,议论纷纷。 “可不是么,南宫山庄富甲一方,南宫小姐又生的芳名远播,最妙的是,这一次的招亲只取人品,不以家世定输赢,若有这缘分,不如我等也进庄一试,不定就能人财两得呢。” “可是,这不是很奇怪么?南宫世家这么有钱,为何要这样招女婿?” “哎呀,这你就不知道了,听说自南宫夫人死了之后,南宫庄主就开始炼丹求道了,也不理会庄里的事情了,渐渐的这人就变了,天天钻在鼎炉房里不见人,只想快点把独生女儿嫁出去了却了心愿,就寻山问道去,偏偏南宫小姐又很挑剔,招了几次夫婿愣是没有看对眼的。” “还有啊,南宫世家虽然家大业大,但因为是招上门女婿,但凡是有些家世的,谁又愿意倒插门,故而求亲的人选参差不齐,也难怪南宫小姐看不中!” “不过听说南宫小姐今年十九了,再不嫁岂不成了老姑娘了,这回说不定要求没那么多了吧,走,咱们哥几个前去试一试。” 前面的人说着说着,都进了门楼,沿着那条阶梯往上山去了,等到他们都上山了,陈挽风也凑过去看告示,他少年时家道中落,中落之前也是进过私塾的,这一顺读下来,阅读全无障碍。 告示果然是以南宫庄主的语气发的,内容不过说自己年事已高,膝下有一独女,芳龄十九,愿意招有才之士为婿,婚后一同打理山庄事宜,此次招婿唯才选取,不拘门第,只愿得一有缘人可托女儿终身云云。 果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陈挽风暗笑,自己无家无业,五行缺钱缺老婆,偏偏有人什么都不缺,独却一个女婿,反正自己也走投无路,不如前去试一试,没准他的缘分正在此等他呢? 一时之间,陈挽风抛开了惦念虞娘的心思,也上山去了。 这里不得不说道陈挽风的外貌了,毕竟选上门女婿这种事,外貌不能太寒碜,不然吓坏人家小姐可就不美了。 陈挽风今年十九岁,与南宫小姐同龄,身材欣长高瘦,面貌阴柔有余,英气不足,但是五官却是生得极好的,尤其一双眉眼,目色澄清,形状狭长,笑起来眼角微微上挑,乃是相术中命带-桃-花的格局,加上他一张嘴巴又极会说话,以往算命的时候小姑娘小媳妇来找他,总会被哄得眉开眼笑。 他这一副皮相,穿着破烂的道袍定然不显,若是换一套体面衣裳,乍一看也像是个多情的少年公子。 幸亏他在李镇挨打的时候把脸护住了,伤在衣裳下面不外露,不然若是打坏了这张脸,还怎么来应选女婿。 陈挽风纯粹是来碰运气的,上了半山,就看到一个依山而建的大庄院,许多人人都在门口等着,他也站了过去。 有人见他衣裳破烂,笑道:“这年头,道士乞丐也来求亲了。” 陈挽风的道袍的确是又脏又破,但他也没有衣裳可以更换,便佯装听不到别人的嘲笑,偏偏那个人不知收敛,将他当个笑料,又嘲笑了很多句。 被人指指点点,陈挽风脸上也挂不住了,心道小爷不给你点厉害,你就当我好欺负么。 他低笑着摇了摇头,故作一脸无奈的走了过去,对那人道:“兄台,我荷包里有十两银子。”说着拍了拍自己的鼓囊囊的荷包,又道:“我跟你打赌,只要你跟我学三个动作,说三句话,若你不能做到,我只要你一天一夜不准说话,若你能做到,这银子给你,我走人!” 那人听到这般容易,自然答应了,还对旁人嘲笑道:“看,这人原来是个傻子,看我把他的银子赢过来喝酒。” 山庄门前本就等着很多人,这会儿见有热闹看,都看了过来。 陈挽风想了想,合手做了一个道家上称为“倒挂天”的手势,说了一句:“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那人学着他的动作说了这句话 ,一句话一个动作算是完成了。 陈挽风说了第二句话:“乾坤有影,为我开合。”然后左手平端右手拈花指在自己嘴巴上点了三下。 这个也不难,那人一并做了。 陈挽风笑了起来,右手谈了一个响指,道:“说话!” 那人也弹了一个响指,然后张嘴……张嘴……接着张嘴,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咕噜声,却说不出一个字来,不由摸着自己的脖子,惊恐的望着陈挽风。 这一招乃是茅山道法记载的锁魂术,陈挽风身上没有作法的工具,便哄骗那人学自己念咒和作手势,实际上是教那人自己锁上了自己的声带,此乃小伎俩而已,伤不了人,十二个时辰就自解了,唬唬外行人百发百中。 他这一招唬住了众人,可是极扬眉吐气的,在众人咋舌的时候,他故作高深莫测的对那人道:“你犯了口舌之忌,我罚你一天一夜不准说话,等时间到了自会好,你也不必害怕,我这次不过小惩大诫,但你下次再不可先敬罗衣后敬人,看到他人穿着随便,就以为可以任你践踏,否则小爷我定叫你好看!” 他一说完,周围竟然响起了掌声和叫好,陈挽风拱起手向四方晃了晃,以示谦虚,而被禁了声的那人丢了颜面,红着脸往人群里一躲,跑了。 这下,这群人再也不敢不将他放在眼里了,而不知什么时候,南宫山庄的赵总管带着家丁从门里出来了,看到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赵总管年约四十,很是精明能干,他看到这等奇事暗暗心惊,面上却不显,双手合击拍掌了几下,请大家安静下来,然后道:“劳大家久等了,鄙人姓赵,是南宫山庄的总管,今天是鄙庄公开招婿的第三天,也是最后一天,多谢诸位前来参加,现已天色不早,由于应选之中有许多外乡人,而我家庄主对诸位还有些考量,所以鄙庄已安排下了客房,可容诸位暂时住下,另外我们庄主已经安排好了晚宴,晚宴上将会带小姐来引见给大家。” 原来那张告示已经张贴了三天了,前面来的人都已经住进了庄院里,而陈挽风这一波是最后一波。 这里的人一听人家把房间和饭食都准备好了,无不欣然从命,跟着家丁丫鬟进去了,陈挽风听到有免费的晚饭吃,差点喜极而泣,赶紧也跟着进去了,进门的时候发现赵总管偷偷打量他,心道可能是自己刚刚施展的那一手给人留下了印象,也就不以为意的走进去了。 谁想,一进门,转过了门口的石屏,他的眼睛一亮,南宫山庄里面修葺得美轮美奂,亭台楼阁,朱栏玉砌,假山流水,花红柳绿,果然是富甲一方的气度。 和陈挽风一样傻眼的还有许多人,有人心道:“冲着这庄院,别说南宫小姐真人到底美不美了,就是个母夜叉,那也要玩儿命的娶啊。” 这些人都是冲着当上门女婿来的,见了南宫世家的家业,气氛都微妙了起来,不再有之前的谈笑风生和和睦。 只有陈挽风,看了看天,看了看树和草,又看了看小桥流水,暂时忘记了空空如也的肚子,心中疑惑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这里明明建在半山之中,却听不到鸟叫呢? 陈挽风以为是自己想多了,也许有钱人家喜欢安静,会专门派人驱鸟呢,这样着,也就不以为意了。 赵总管一直在观察他,见他没有和其他人一样露出各种神情,而是思考什么,反而心里一喜,眼里竟然出现了一丝暗暗的希冀。 这南宫山庄里面并不如外面那般锦绣繁华,前年庄主夫人过世,此后庄主就开始闭门炼丹求长生之药,不过问庄里的事宜了。眼下庄里的内事都是南宫小姐南宫嫣把持,外事则交给了赵总管打点。 老爷不管事,小姐又是个女子,南宫山庄每况愈下,加上庄里头连连有古怪事情发生,甚至牵扯人命,而陈挽风的出现,给了赵总管一丝希望,此人说不定能将挽救这个即将覆灭的山庄! ☆、第十四章 赵总管亲自给陈挽风安排了一间房,而后又私下去找了山庄里负责倒炉灰的老刘头,那老刘头是个哑巴,头发花白,身体佝偻,默默的坐在柴房里听他将陈挽风在大门前的言行形容了一番,立即明白了他的意图,表情马上变得害怕惊恐起来,张着嘴啊啊了半天,不知想要说什么。 赵总管却能意会,忙道:“你放心,我必然会小心行事……再说,这样的日子又什么时候到头呢,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样下去迟早……” 老刘头听了,一双浑浊的眼睛顿时流下泪来,却不再阻止他了。 赵总管苦笑一声,起身在老刘头耳边如此如此了几句,自去了。 赵总管找来一套月白色男装,趁着晚饭之前亲自送去了陈挽风的房间。 南宫山庄到底是富甲一方的大户人家,连客房里都备着瓜果盘,陈挽风肚子正饿,等不及开饭,连啃了三个苹果才缓了下来,正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嚼了一把花生,突然听见敲门声,打开门一看竟是赵总管。 进来时候已经将诸人都登记过了,赵总管明知道陈挽风的姓名,却故意双手问:“敢问这位……” 陈挽风忙道:“啊,原来是总管啊,我姓陈,名挽风,您叫我的名字便好。”说完,他身体一让,请赵总管进来说话。 赵总管进来之后笑了笑,道:“陈小哥,请恕我失礼,敢问一句,你既然前来求亲,为何却身穿道袍?” 关于这个,陈挽风早就想好了说辞,道:“其实在下……在下乃桐山天元观主清虚真人门下记名弟子,虽然身穿道袍,却是个地地道道的俗人。” 另一边,谢燕九正在房里看书,突然连打了两个喷嚏,揉揉鼻子,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就把书放下来了,打算出去散散步透口气。 当然,这世上本没有桐山没有天元观没有清虚真人也没有记名弟子,赵总管压根没听过这个陈挽风用一脸崇敬的表情说出来的地方,但还是连忙换上久仰失敬的表情,道了句:“啊,原来是清……虚真人的弟子,难怪如此不凡。” “过奖过奖。”陈挽风也跟他客套着。 “先前在门口就见小哥露了一手,令人十分佩服,想必小哥道术十分了得吧。” “一般一般。”陈挽风摆手谦虚道。 赵总管接着道:“敢问小哥儿,修得是丹鼎还是符箓?” 道家虽然同拜一个祖师爷,却又分为两支,一支是主修长生术炼丹药的丹鼎派,另一支是降妖伏魔的的符箓派。这两派分支同源,根基是一样的,只是后来修炼时各自专攻不同,所以一般来说,修符箓的对丹鼎也略知一二,丹鼎也通晓一些符箓的原理。 赵总管这问题问得有点真了,陈挽风怕露破绽,已经不是很想聊这个话题了,却又不好意思不回答,半天才道:“修得是符箓……微末道行,不足挂齿。” 赵总管眼睛都亮了,他心中虽然高兴,但他做了一辈子下人,也很识眼色,看出陈挽风好像不是很想说下去,于是顿了顿又道:“陈小哥,我家庄主虽然也修一些长生术,可毕竟没有正式入观,而且这次是诚心招女婿,我见你穿着这身衣裳,恐令怕引起误会,故而私下寻了一套我家表少爷以前留在这里的旧衣,若是不嫌弃,还是换一身俗家穿戴罢。” 表少爷和陈挽风差不多的身形,衣裳虽然说是穿过的,也是半新不旧,赵总管看陈挽风衣裳破烂,身无长物,也料到他自己没有更好的衣裳了,干脆就直接把衣裳送来。 陈挽风当然知道穿着道袍求取人家女儿十分可笑,只是他没银子置办新衣裳,身上的荷包里只有四个兔子脚,也没其他的办法。 昨晚虞娘猎来了兔子,因其脚是茅山道术里面用来作法之物,故而他把这几个兔子脚留了下来,今天在庄门外面诱人打赌的时候,拍着荷包谎称里面有银子,其实里面装的正是这几只兔子脚。 他眼下正为衣裳发愁,正好好心大爷送来温暖,他当然喜不自胜,连忙接过道谢。 赵总管催促他赶紧穿上,这房间里有水壶,陈挽风换了衣裳又洗了个脸,把头发也整了整,再出来亮相,看上去居然有那么几分清俊了。 赵总管看了连连点头,又道:“陈小哥,你还没逛过我们庄子吧,我带你先去认认路,以免过会迷路了。” 陈挽风看赵总管对他这么亲切,不好违逆便跟着他去了,一路上,赵总管指指点点,告诉陈挽风庄上的布局,庄子实在够大,走了半晌他带陈挽风到了最偏僻的一个院子前,却只站在院口不进去。 赵总管说:“陈小哥,你若平时闲逛,到这里便好了,里面是我家庄主的丹房,不许其他人进去,便是我……也不能入内。” 陈挽风自学茅山道法,那本奇书是符箓派传授高级法术的书,上面自然不会有一星半点儿涉及修丹鼎的东西,再说他又不是真的道士,也没有完整的学过道法,怎么会知道丹鼎派的一些东西呢,可是他刚刚骗赵总管说自己是某真人的记名弟子,是正经学过道的,这会儿若是再说自己对炼丹术完全不懂,似乎就假了。 他因种种顾虑,对赵总管说的不敢多问。 可赵总管瞅着他半天,就是希望他问问自己,自己也好顺着话题讲下去,没成想人家偏偏不问,纠结半天,只好自己说了:“其实我家庄主以前并不信奉这些,可是两年前出了一场意外,回来之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开始琢磨起炼丹术了……” 快问我啊快问我啊,赵总管挑了挑眉毛。 不能问不能问,万一引他反问我一些问题,我答不上来,不就露相了么。陈挽风垂了垂眼。 哎,年轻人有点好奇心好不好,赵总管暗暗一叹,说得更明了:“奇怪的是,庄主虽然常常开炉,可家里炼丹的那些水银硫磺之物用的却是极慢,前年采买的药材,至今还有存货……” 这么大的庄子,采买东西肯定是一大批一大批的买,陈挽风心想,这一年都用不完,当时肯定是大手笔,财大气粗啊,若是我能做了这里的姑爷,肯定#%*…… 第9节 两人一个说一个听,可思维全然不在一股线上,赵总管只差摇着陈挽风的脑袋,将他从想入非非中摇醒,然后告诉他,我家庄主有问题!绝壁有大问题! 赵总管不知道陈挽风到底听明白没有,话说到这地步,只有上最后一招了。 作为最后一招的老刘头挑着炉灰从里面出来,装作偶然遇到他们的样子,经过他们的时候低头见了个礼,然后不经意的将担子一歪,框子里面的灰渣就泼了出来,他也不急着清理,任由灰渣里面的一些奇怪的东西滚在陈挽风脚边,陈挽风低头一看,怎么这两根好像两根没有烧尽的骨头? 原来炼丹除了要水银硫磺,骨头也是要用的啊?陈挽风焕然大悟,不免多看了两眼。 赵总管都快老泪纵横了,这是终于发现了的节奏吗?这是人的骨头啊,我家庄主中邪了,炼丹炉不练丹药,改烧人骨了,快点救救我们吧!“ 这就是赵总管不敢说之大秘密,庄主中邪了! 为何他认定南宫山庄的庄主中邪了?这里头还有一些缘故,都要从两年前的那件事说起。 两年前,南宫山庄曾发生过一场重大的变故,这场变故之中,包含了一对相濡以沫的伉俪,以及凶残成性的山贼,还有神出鬼没的神秘人物,交织着种种离奇的命案,仔细说起来怕有一匹布那么长呢…… 所以为了节省语言文字,还是尽量长话短说吧。╮(╯▽╰)╭ 两年前某日庄主和夫人因为某事出门,结果半路遇到土匪,等庄里的人赶去营救的时候,夫人已经身亡,庄主也只剩半口气了,大家伙儿眼看着庄主不行了,却无计可施,这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相貌异常俊美的男子,那男子说他能救人,于是抱着死庄主当活庄主医的心态,他们将他交给他医治,那男子便喂了一瓶药水给庄主,然后……濒死的庄主果然活了过来。 谁想,庄主救回来之后性情大变,发丧了夫人,就命人造了丹房和丹炉,住进去了日夜也不出来,对外说是学一些炼丹长生之术,且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 奇怪的是庄主时常开炉炼丹,水银硫磺等物却是消耗得很慢,而与此同时,庄里开始有人莫名其妙的失踪,人心惶惶了一阵之后,庄里不再有人失踪了,反倒是周围的村庄开始出现怪事,一会儿传言山里有野兽吃人,一会儿又传言有人贩子绑架妇女。 忽然有一天,庄主走出了炼丹房,说人自己做了一个梦,梦中夫人怪他耽误了女儿的终身大事,要他给女儿找个夫婿。 庄主借口亡妻托梦,不顾女儿守孝,要为她招选上门女婿,南宫小姐虽然觉不妥,但不敢违背父命。后来南宫世家便开始选招选上门姑爷,许是缘分未到,招了几次都没有选定。 由于南宫山庄家大业大,每次参加的人很多,且每次都有人莫名消失。山庄对外宣称,这些人自己离开后失踪的,与南宫山庄无关,但实际上是什么时候失踪的,里头的玄机可大呢。 因为失踪的人多了,有人家里找来了,但庄主都叫总管出面,或者威逼,或者收买全都解决了,毕竟无凭无据的,他们想要撼动偌大一个南宫山庄也难,不过还是有些流言蜚语传出来,渐渐的本地男子都不敢来求亲了,只有外地那些不知深浅,或者对觊觎南宫家财产的男子还在络绎不绝的上门求亲。 赵总管因为处理了庄主的太多秘事,久而久之心中也有所猜测,只是害怕成真才不愿深究,却有一日,鬼使神差的找到了老刘头,问他知不知道炼丹炉的究竟烧得是什么。 这老刘头是整个山庄唯一能进丹房里的人,因他身体残疾,口不能言,故而庄主对他放心,将烧丹炉以及运送炉灰的差事都交给他一人来办。 老刘头见终于有人发现了,激动得泪流满面,鼓起勇气在赵总管手心里写了一个“人”字,赵总管这才坐实了自己的猜测,那些失踪的人都死庄主杀死的,然后用炼丹炉毁尸灭迹! 可是庄主好好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赵总管想来想去都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当日救庄主的那人下了邪术,因为庄主的转变,都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第十五章 道是南宫庄主杀人害命,却为何没有防备老刘头和赵总管?这事是解释得通的。 一庄之主凡事不可能亲力亲为,有些事情总需要人来打点,既然有人听他命行事,自然就会探究他的想法,比如他要这些东西做什么用,他想要干嘛,他为什么这么干,久而久之,便会有人心中起疑,不独赵总管一人如此。 不过南宫庄主真不害怕他们中有人察觉了自己,如果有人察觉,也只会令他更加的肆无忌惮,对于他而言,这些人是他的奴仆,他想要叫他们生就生,想要叫他们死就死,曾经有几人受不了恐惧而逃出了南宫山庄,结果尸体全都被开膛破肚送回来了,衙门说,这是野兽干的,但庄上的明眼人都知道,事情未必如此,只是都不敢说。 杀鸡儆猴的效果是显著的,见到逃出去一个便死一个,庄上的下人渐渐也都不敢逃走了,他们后来发现,待在庄子里比外头安全,也就装作无知无觉一样继续留在山庄里效命。 其实整个山庄最无辜的人是南宫小姐,下人之间尚且不敢乱传闲话,怕惹火烧身,则更加没有人敢通报到小姐以及她院子里的人跟前了,所以南宫小姐恐怕还不知道父亲起了异变,只一味的听之任之。 既然南宫山庄的人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为何赵总管又不直接跟陈挽风说破,非得弄这一连番的玄虚呢?只因庄主毕竟是他的主子,且又害了这么多人,他心里实在也怕,万一这事儿走漏了风声并失败了,他免不了被秋后算账。 故而,若陈挽风自己发现了,就跟他没关系了。可惜他急于求成,到底错估了陈挽风。 陈挽风低着头,看着老刘头把骨头捡回框里,心道:……一会儿晚饭有肉吃吗? 果子不管饱啊~ 正在这二人默不作声之际,小门外进来了一人,陈挽风还在惦念着晚饭尚未察觉到,赵总管就已经看到了他,冲着那人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这时候老刘头已经装好了框子,挑着担子离开了,而那人也走得更近了。 赵总管见他走近了,收敛了表情,礼貌客气的道:“谢公子,出来散步么?前头宴席可要快开始了。” 原来这人也是来选上门女婿的人之一,因他相貌身材气质俱佳,故而才在赵总管这里留下了印象。 “不忙,屋里待着有些闷,故而出来走走。”谢公子道。 陈挽风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心里头已有异样之感,但因赵总管说要开宴了,只顾着高兴也就没有细想,直接转过身来,喜笑颜开的打算去赴宴。 结果一扭头,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说好的谢公子呢?怎么一转身就变成了谢燕九!这厮是公子气质么,赵总管你睁大眼睛看清楚,公子这种弱柳扶风的称谓也是能随便套在一个壮汉身上的么! 谢燕九见到陈挽风,也惊讶了一下,这两人都没想到会这么快见到对方,而且两个人都变了一副样貌。 南宫山庄的招婿告示贴在路边三天,不光引来了陈挽风,也引来了谢燕九,谢燕九在李镇轻轻松松赚了四百两银子之后,立马换了一套行头,鸟枪换炮,布衣变锦袍,难怪赵总管见到他要喊公子。而陈挽风也换了一套据说是南宫世家表公子的旧衣,于是大家都一副人模狗样,彼此出乎对方的意料之外。 更让人意外的是,赵总管本站在陈挽风的对面,他一转身,就变成站他身后了,所以没有见到陈挽风的表情,而谢燕九的表情又有那么点隐晦,他一时没有察觉出不妥,便上前引见这二人认识,他说:“这位是蔚县来的谢公子谢燕九,这位是桐·山·天·元·观·主·清·虚·真·人·门·下·记·名·弟·子陈挽风陈小哥儿。” 赵总管的语气绝没有丝毫的意味深长,不过听在陈挽风耳朵里就是如上效果,顿时,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谢燕九的脸色也变得十分古怪莫名,日前在李镇,他就是这么对众人介绍自己的,不想一转眼,陈挽风就拾了他的牙慧。 若谢燕九真的是什么清虚真人的弟子,这会儿怕是要跳出来维护师门名誉了,可这一套说辞不过是他自己编的,故而……他和陈挽风望着对方傻怔了片刻,他突然嗤笑一声,竟也不揭穿这位“同门”,在尴尬万分的陈师弟注视下,憋着笑就自行离去了。 他二人一前一后的离开李镇,没成想走了同一个方向,也一前一后的赶上了南宫山庄的招亲,如今两人相遇,一个是贪财之徒,一个更是贪财之徒,相互都明白了对方的目的,都没什么好说了,谢燕九没有拆穿陈挽风,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赵总管见他招呼都不打一声便走了,自然暗暗腹诽这人无礼,然后回身宛若接待上宾一般,小心翼翼的领着被吓得魂不守舍的陈挽风去了宴会。 等到了前厅的时候,宴会尚未开始,可宾客都已经到得差不多了,这些人里头三教九流都有,看上去人品颇为参差不齐。 谢燕九早一步到,坐在了大厅正中间的位置,陈挽风为了避开他,则坐在了不起眼的角落。 干坐未免无聊,同桌的人都开始相互介绍,互说了一会儿话之后,陈挽风又听到了一个故事,有人说听闻外面传言,南宫家的小姐被狐狸精附了体,最喜采阳补阴,所以南宫世家才广选女婿,若是有人被看南宫小姐看中做了夫妻,不到半夜就会精-尽-人亡,故而本地人都不敢来了。 说话的人是个外乡人,其实并不相信这些风言风语,这会儿说出来不过是为了吓唬竞争对手。 果然有人识破了他的伎俩,笑道:“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位兄台若是怕了,可先行离去我等绝不阻拦。” 还有人道:“就是啊,你看这南宫山庄这样的金碧辉煌,莫说是狐狸精了,就是母夜叉俺都不怕。” 那人自己也笑,道:“不过是外面的风言风语而已,各位不信,在下当然也不信,何况狐狸精最是*,有生之年若能遇见一只*蚀骨的狐狸精,也算是不枉此生了,嘿嘿。” 最后嘿嘿的两声,颇有些男人心照不宣的意思了。 南宫山庄行事古怪,许多人被富贵迷了眼睛,明知不妥却也不深究,而那边的谢燕九特听到了类似的话题,捏着酒杯沉吟不语,好似在思考什么。 反观陈挽风,见到酒菜上来了,眼睛都绿了,什么都不顾得了狼吞虎咽起来。 酒菜都上来了,南宫家的主人自然也来了 ,只听门外一声通报:“庄主到——” 接着一个年约四十多岁,穿着紫色锦袍,相貌端正的白脸男子就走了进来,在家丁的簇拥下上的主位。 大家见到主人家来了,也都礼貌的站了起来相迎。 白脸男子入座之后,挥了挥手,跟他一起进来的赵总管便站了出来,请众人入座,然后代表庄主感谢大家前来参加南宫山庄的公开选婿,希望都不要拘束,尽情享用。 其他人只当南宫庄主令总管传话是因为上·流·社·会·的·游·戏·规·则,所以也不以为意,听完之后说了几句感谢庄主盛情款待之类场面上的话,也就入座吃了起来。 大家不吃的时候,陈挽风马不停歇的在吃,可是一旦大家都开动了,他反而不吃了,只望着主座上的南宫庄主呆住了,因为他看到南宫庄主脸上的那一团散不去的尸气。 尸气不止是一种气味,也是一种面相,活人不论再丑,脸上都有一股生机,而这种生机死人是决计不会有的。陈挽风此刻从庄主的脸上,就看不出丝毫的生机。 搞了半天,赵总管媚眼做给瞎子看,弄了一番暗示他没弄懂,他倒是看了南宫庄主一眼就全明白了。 南宫庄主感觉到了一股不善的视线,他眼睛动了动,最后目光盯到了大厅中央的谢燕九身上。 谢燕九见自己引起了南宫庄主的主意,含笑抬手将手中的酒杯举了举,然后挽袖缓缓将酒液泼在了地上。 这是酒祭,是给死人喝的。显然谢燕九也看出南宫庄主死了多时了,现下众人面前的不过是一具僵尸,而且还是一只尸妖。 谢燕九来南宫山庄的目的并非是为了当上门女婿,而是因为听到了这一带种种的谣传,判断出了南宫山庄里可能出了什么变故,故而前来一探究竟,眼下发现了这只尸妖,顿时又起了别样心思,他上次没能收服虞娘,略有遗憾,这回便想要再收服一只更加厉害的尸妖,聊作慰籍。 谢燕九的酒祭行为让南宫庄主感到了挑衅,目光死死的盯着他,相互对峙起来。 正在此时,只听外面又传来通报声:“小姐到——” 立在主座之下的赵总管皱了皱眉,为了怕惹怒僵尸庄主不敢表现太过,只目光中流露了些许怜悯。 除了谢燕九和僵尸庄主还有陈挽风,其他人的目光都看向大门,只见大门外,有一怀抱琵琶,面带白纱的窈窕美人踏着夜色缓缓而来。 但见她一身白衣,身姿聘婷,一头青丝垂在耳边只用银钗盘了一个垂髻,全身再无半点装饰,却自有一股我见犹怜的风韵,尤其白纱之外的一双眉眼极是惹人,柳眉如烟,微微蹙起,目色含水,令人怜爱。 南宫小姐还在孝期,故而一身白衣未换,连自己的脸都用面纱遮住了,可见虽然不能不从父命招婿,心底却还是不满的。不过这般姿容,虽不得见其容貌,仅从娇娆的身材上看,定然就不是俗物,且男人本贱,越是不让他们看脸,他们就越是心心念念移不开眼。 谢燕九和僵尸庄主在互望,陈挽风在偷偷观察他俩,待到南宫小姐进来之后,他随意往她身上看了一眼,马上就移不开眼了。 陈挽风今年十九,正是年少慕色的年纪,乍一见这般美丽的女子,自然就迷倒了。 南宫小姐来了,僵尸庄主就停止了和谢燕九的对峙,南宫小姐怀抱琵琶对自己的父亲行礼,待到僵尸庄主点头之后,方才起身。 这时赵总管又道:“……庄主命我家小姐为大家献艺。”说完就有丫鬟搬来凳子,给南宫小姐坐下。 南宫小姐不甘不愿的坐下,抱着琵琶拨弄了两指,未成曲调,只是试了试音。 难怪南宫小姐如此委屈,连一句话都不愿意说,她本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闲时不过习些技艺怡情,怎会想到自己的父亲有一天性情大变,不止是孝期未满公然为她选夫,而且要她如歌伎一般当着一群男人的面弹琵琶。 僵尸庄主已经是一只尸妖了,人性十分淡薄,但智力尚存,对鲜血的渴望又胜过一切,他不在乎南宫小姐的名声,为她招婿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让猎物自动送上门,如今南宫山庄的名气大跌,关于南宫小姐的传闻四起,来招婿的男子越来越少,故而才让女儿抛头露面,为的就是将她的艳名传播出去,引男子竞相追逐,自投罗网。 南宫小姐盼着快快弹完一曲,速速离去,不想才拨了两声,她的庄主父亲就道:“面纱……摘掉。” 这是庄主进来后说的第一句话,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受了风寒一样低沉嘶哑,其他人猜测,原来是庄主因为受了风寒才不肯轻易开口啊。 然而比起庄主的声音,大家更感兴趣的是南宫小姐的容貌,听到庄主叫他摘掉面纱,正是众望所归,所有人盯着她,惟愿她快把脸露出来给大家看一看。 南宫小姐闻言一愣,眼眶立即湿了,却不敢违背父命,伸手缓缓摘掉了面纱,待到大家看清楚了她的容貌,不由心中暗赞,果真是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啊! 南宫小姐生着一张鹅蛋脸,面容白皙如脂,不施粉黛更加清丽脱俗,正所谓俏不俏,一身孝,她本生得十分标志,这一身素衣令她更加十二分的动人,那厢陈挽风见她神色委屈,眼里有泪,简直心都替她疼了。连谢燕九这走南闯北见惯了世面的人,见了她也起了怜叹之意。 南宫小姐原本要弹的是《凤求凰》,临阵改了一曲《怨东风》,因情起意,曲音令人动容,兼之速求离去,指法稍快,在苦怨的调子里竟然多了一丝的刚烈,一曲罢,余音绕梁,众人尚未回神之际,她便起身离去了。 她来无一言,去无一语,这一走,陈挽风坐不住了,因他坐的位置偏远,也跟着悄悄的离开了。 ☆、第十六章 陈挽风一路追着南宫小姐,不多时便被南宫小姐的丫鬟青菱给察觉了,青菱怕他冲撞了自家小姐,连忙将他拦住,斥道:“你是何人,要干什么!” 南宫小姐背过身去,将面纱重新戴上才转身看着他。 陈挽风张了张嘴,差一点就说了心里话,他想说的是,你父亲已经不是人了,你别伤心了。 幸亏他尚存了一丝理智,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痴望着南宫小姐。 这人慌慌张张的从前厅追了过来,却都没想好要说什么,南宫小姐这一主一仆更气了,只当他是一个满心打算窃玉偷香的浪荡子。 青菱挡着陈挽风,扭头对南宫小姐道:“小姐快走,这里交给奴婢应付。” 第10节 南宫小姐闻言,立即匆匆离去了。 陈挽风望着南宫小姐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等回神之际,就看到青菱怒气的看着他,青菱怒斥道:“南宫山庄是你能撒野的地方吗,快走!” 陈挽风知道自己肯定给人家留下了不好的映象,便解释道:“这位姑娘,我……” “快走!不然我喊人了!”青菱不听他说话,大叫道。 陈挽风怕引来其他人,误会更深,只好道:“好好好,我走便是。”说着果真走了。 陈挽风又回了宴会上,只是再吃不下什么了,颇有些魂不守舍。 僵尸庄主在宴会上并没有呆多久,留下赵总管陪客后便自己先走了,他一走其他的人更加肆无忌惮了起来,见了南宫小姐真容的他们兴奋又激动,不断向赵总管发出问题,都是南宫小姐喜好什么,南宫庄主喜好什么,招婿有哪些要求,南宫庄主打算如何考女婿等等。 宴会过后,陈挽风回屋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回忆南宫小姐的模样,越想越觉得她定然是陷于困境之中了,要么便是被僵尸爹挟持,要么就是被逼迫了。 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虽然南宫小姐正眼都不看他,可越是这样,他便觉得南宫小姐高不可攀,他有心想救美人于水火,奈何自己的道行太浅,最终一咬牙,决定去找谢燕九! 陈挽风从床上跳了起来,穿了鞋子就处去找谢燕九,决意不管谢燕九怎么为难他,都要将他说服一同除去僵尸庄主,救美人小姐,可他一出门才发现,自己其实并不知道谢燕九住哪里。 这种时候,不得不让人佩服起赵总管来了,赵总管为了以备不时之需,特意调了一个人守在陈挽风的屋外不远处,目的当然是为了帮他,果然陈挽风看到有个巡夜的小厮点着灯笼在不远处来回走动,忙过去将他拦住,问他知不知道蔚县的谢公子住那间房。 待到问清楚了方向,陈挽风就去找谢燕九。这入夜之后,南宫山庄的走廊下和屋檐下都点着灯笼,光线尽管昏暗,却不妨碍找人,陈挽风一路到了谢燕九的屋子,抬手敲门却见门没有关,他狐疑着推门进去,嘴里喊着:“谢燕九,你在不在?” 屋里黑洞洞的,也没有人回答,黑暗中他突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异味,接着感到了一股寒气涌上身,他徒然眼睛一圆睁,逃命似的转身夺门而逃,就在出门的瞬间,有一只苍白冰凉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陈挽风便是闻到了混着血腥味的臭味才第一时间退出的,却还是慢了一步! 那只手抓住他的脚踝之后,用力将他往黑漆漆的门里拖,说时迟那时快,陈挽风感到一股极大的力量拉扯自己的同时,立即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扭身往身后一砍,正好砍在了那腕子上,将伸出来的手斩断了! 断腕出没有很多流血,只渗出了一些暗红色的绸状液体,液体散发出了更浓郁的腥臭味。 门框里又伸出了一只手,这只手没有去抓陈挽风,而是扶住了门框并顺着门框往上一点一点的挪动。 刚刚里面的“东西”是趴在地上的,显然现在扶着门框站起来了,它站起来后,缓缓的从黑暗中走了出来,那张苍白的,嘴唇被啃掉了一半,并现出了森白牙齿的脸便从黑暗中一点一点的浮现了出来。 尽管样貌十分恶心,但陈挽风已经认出来了,“它”是个人!?哦……不能算人,应该是僵尸!! 这只僵尸的眼睛完全散去了瞳孔,呈现死鱼眼睛一般的白色,它只是普通的僵尸,因为刚刚死,故而维持着临死前的模样,行动也谈不上敏捷,但胜在气力惊人。 它一只手齐腕而断,另一手向前伸出,朝陈挽风抓过来。 此情此景,未免可怕异常,若是个胆小的只怕都要吓死了,陈挽风心里也怕,他手里握着刀,对着白眼僵尸的脑袋劈了过去,直接将它的脑袋砍成了两半。 白眼僵尸倒在了地上不动了,陈挽风松了一口气,心中道:“谢燕九在哪?这只僵尸不像他呀,他去哪了?” 可惜,容不得他为别人担忧,很快情况变得更加严峻起来,因为谢燕九的屋子里又出来了一只白眼僵尸,不对,是两只,不对是三只……四只!” 第三只僵尸是从树后走出来的,第四只是从隔壁门里出来的,陈挽风这时才发现这些白眼僵尸面容十分熟悉,竟然全都是今天来参加选婿的人。 宴会的时候这些人还有说有笑,这会儿已然变成了僵尸,难道说,都是被僵尸庄主咬的?!陈挽风暗道不妙。 因为参选的人很多,所以像陈挽风这样单独住一个屋的实在是个例外,他是被赵总管另外安排住宿的,而其他人大多都是五六个人住一个小院,便如谢燕九就是。 谢燕九今晚挑衅僵尸庄主,夜深之后他便出去探查敌情,而僵尸庄主也起了同样的心思,偷偷潜入了他住的院子,因没有找到他,恼怒之下就将跟他同住一个院子的人都咬了,走的时候再从外扣上了门,只等谢燕九回来,叫他陷于僵尸群中,一来是试探一下他的深浅,二来也是给他一个下马威。 却不想谢燕九未归,陈挽风倒来了。 陈挽风砍死了一只僵尸,又被其他四只围住,如果说他以前的符纸桃木剑等家当还在,尚可以一搏,可他现在除了自己的一身衣裳和一把短刀什么都没有,空着手实在施展不出道法,也就对付不了这么多僵尸,于是只好拔腿就跑。 可是天太黑了,他一不小心,脚下被个草藤子一绊摔了下去,危急时刻,他举着短刀在地上滚着,一边躲开僵尸的袭击,一边大叫:“虞娘——” 果然,随着他这一声叫唤,不远处的树影里闪电一般的跃下一个娇小的人影,落地之后三步并作了两步来到陈挽风面前,以背对着他,露出獠牙对着这四个白眼僵尸低吼。 那吼声陈挽风再熟悉不过,不是别人,正是虞娘。 原来之前陈挽风说话惹怒了虞娘,虞娘虽然气走了,可过了半日气消之后,想到他往日的种种情分,便又心回意转回头去找他了,谁知道等她追上他的时候,陈挽风正负气离开,嘴里还嘀咕着:“养僵尸不如养条狗”“天下无不散的宴席”“非我族类”之类的话。 她听到陈挽风这么说心里一惊,就没有走出来。她当时也不知到哪里去好,不知道为什么就偷偷的跟着他了。她既然一直跟着他,自然也就看到他遇险了,正犹豫着要不要现身,突然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以为他知道自己一直跟随着他,于是马上就出来了。 而实际上,陈挽风只是遇到危险的时候,想起她的好来,就随便喊了喊,并不确定她是否在。这种行为就好像很多人遇到危险的时候,下意识的就会喊另一个跟自己十分亲密的人的名字一样,是一种没有道理的下意识举动。 尽管有些意料之中又有些意料之外,陈挽风看到虞娘出现,着实是高兴了一把。 虞娘是一只尸妖,而白眼僵尸是僵尸中最低级的蠢物,他们对比自己高级的僵尸与生俱来一种敬畏感,虞娘这一吼,这几个白眼僵尸立即伏倒在地,抖如糠筛。 虞娘毫不怜惜,伸出指甲暴涨的手,走过去直接戳穿了他们的脑袋,而他们竟然不知逃走或者躲藏,就趴在地上任她为所欲为。 僵尸的血和脑浆等秽物溅起的时候弄脏了虞娘的衣服,还有一些血沾到了她的脸上,她处理完这些回身看向陈挽风,不确定现在自己是不是该走过去跟他和好。 虽然她是很想跟他和好没错啦,却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个心,再说,他上次说了那么过分的话,也都还没道歉呢。 见虞娘不动声色,陈挽风爬起来就先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虞娘歪着脑袋思量,他这话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我救了他,他即便不跟我道歉,也该先道个谢才对啊。 “不是……你喊我出来的么?”虞娘低哑着声音道。 “我……”陈挽风心道,若知道我一喊你就会出来,我早就喊了一百遍一千遍了,谁知道你竟然会一直跟着我啊。 陈挽风心里挺高兴的,看,虞娘还是很在乎我的么,他这样想,也就不计较了,大方的招了招手,道:“哎,都算了罢,你过来。” 虞娘却没有动,心里也道:你说算就算?僵尸也有气性啊,难道我就得让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哼。 虞娘不肯过来,陈挽风多少也猜到一点,这是要我道歉?嗯……算了,我是男人嘛,低个头不丢人。 既然她不肯过来,陈挽风便笑嘻嘻的向她走过去,边走边从怀里掏出帕子,站定在虞娘面前给她把脸上的秽物擦干净,讨好的道:“你看你衣裳也脏了,换下来我给你洗洗吧。” ☆、第十七章 僵尸庄主喝血喝了个肚儿饱,便回到了丹房里,陈挽风哄好了虞娘,将她带回到了自己的屋里,可这段时间……谢燕九在哪呢? 事实上这时候,谢燕九却在南宫小姐的闺房里。 南宫小姐和她的丫鬟都被谢燕九封了穴道,浑身瘫软的倒在床上,一脸恐惧泪眼汪汪我见犹怜的望着他。而谢燕九则站在床前,居高临下的望着穿着单薄衣裳,由于受到惊吓,呼吸急促,胸脯一鼓一鼓的她们。 大晚上的一个高大魁梧,阳刚有力,皮肤呈健康的古铜色,还长着渔夫一样结实的大长腿的男子独闯小姐闺房,放到了一主一仆在床上,这是要双飞的节奏吗?(⊙▽⊙) 谢燕九看着南宫小姐,上前一步用膝盖压在床上,冲着她俯下身去,南宫小姐痛苦的皱起眉头闭上眼,不忍直视接下来发生的事。 不过想象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谢燕九只是将她从床上拉起来,让她靠着床头坐了起来,南宫小姐这才睁开眼睛,不解的望着他。(ㄒoㄒ南宫我了解你的失望,其实我也是……) 谢燕九扶着南宫小姐坐好,再扶着青菱坐好,才往后退了两步,对着两位活色生香的姑娘道了一句:“在下谢燕九,之前在前厅与小姐有过一面之缘,眼下事情急迫,若有冒犯之处,还请两位姑娘恕罪。” 南宫小姐和青菱丫鬟都不解的望着他,她们都没说话,因为穴道还封着呢。 谢燕九道:“我知道你们都有许多疑问,请听在下道来……” 谢燕九先说自己如何上山,如何发现南宫庄主已经成了僵尸,再将这里这两年来出过的命案,以及推测出庄主公开招婿的目的都一一说了,最后道:“我自幼拜得一位异人为师,对一些邪魔之事较为了解,我不忍小姐被蒙在鼓中,而且随时有性命之忧,故而才实言相告,还望小姐得知真相后,早谋生计。 起先,南宫小姐自然不信,可谢燕九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问她: 南宫庄主性情大变,你不觉得古怪? 下人们总是一副心惊胆战小心翼翼的模样,你没有起疑? 这两年来庄里面死了多少人?你可曾留意? 南宫庄主多次打着为你招婿的名义引来年轻男子,却始终没有确定人选,这合乎情理吗? 你父亲有多久没有进食过,你身为女儿就没有一点儿察觉? 最后一个问题,你觉得你的父亲还是你父亲吗? 这些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南宫小姐从一开始的气愤,渐渐的陷入沉思,然后目光流露出绝望,最终眼睛一闭,恨不能就这样昏死过去才好。 见她这副肝肠寸断的模样,谢燕九就知道她已经想明白了,有时候越是亲近的人,便是越不能接受对方已经改变了的事实,情愿不去问,不去想,或者自圆其说,常常需要另一个人去点醒她,一切都已经不同了。 现在,谢燕九确定南宫小姐不会惊慌的大呼小叫了,于是过去给她和丫鬟都解开了穴道,丫鬟缓过劲来,便过去扶小姐,小姐则趴在床头不肯动,含着泪花失魂落魄的喃喃着:“这不是真的,不是……” 她虽然这么说,却并没有喊人来驱逐谢燕九,可见其实是信了。 谢燕九听到她这样说,想了想,道:“如果你想知道是不是真的,你可以去弄一些糯米粉撒在他出入的路上,然后远远观察一下他的反应。” 糯米粉是性阳之物,能够轻微的灼伤僵尸的皮肤,以僵尸庄主的道行当然不惧,但尸性如此,自然会避开。 谢燕九说完之后,南宫小姐顺着他的话想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有些冷,抬头一看,房间里的窗户大开,而那个奇怪的男子已经离开了。 第二天,南宫小姐便找了名目去求见南宫庄主,暂且不表。 谢燕九回到自己住的院子的时候,陈挽风已经离去了,只剩下院子里横七竖八的一些死去的僵尸,谢燕九见状吃了一惊,看到僵尸都是自己的同屋,心里有些明白,定然是僵尸庄主来找过自己,没有找到就咬了他们,只是,又是谁杀掉它们的呢? 他凑过去看僵尸们头上的伤口,暗道这里有这能耐的,怕就是陈挽风和他的小尸妖了。他这样想着,也就不管这些僵尸,就回屋去睡觉去了,到了第二天天亮之前,老刘头按照僵尸庄主的吩咐打开了谢燕九的院门,看到一地尸体,心中惊讶,然后趁没人看到,将僵尸的尸体扛进两个大桶里拖去烧掉。 老刘头最知僵尸庄主的底细,故而也最畏惧他,他一直受到僵尸庄主的奴役不敢反抗,加上是个哑巴又不会说话,僵尸庄主便将处理尸体的事情也交给了他。 这些僵尸受庄主的控制,不会随便跑出院子,老刘头奉命而来,若是探头一看的时候,发现活着的是僵尸,死去的是谢燕九,他则会回去禀告庄主,然后让庄主来处置那些僵尸,再把谢燕九拖去烧掉。 谢燕九这边的事情先放一边,再说陈挽风和虞娘的情况。陈挽风饿着肚子的时候智商锐减,吃饱了就涨回去了,他回屋之后打水给虞娘清洗,自己出去在冷风里候着,虞娘洗干净后,光光的钻进了他的被窝,裹好了被子唤他他才进来。 陈挽风进来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跟虞娘聊了起来,因她一直跟着他,所以谈论起来也不费劲,三言两语就交换了看法,他们都觉得这赵总管有些奇怪,貌似是一直是想跟陈挽风暗示什么的。 陈挽风觉得如果赵总管对僵尸庄主有异心,那怎么也要先拉拢过来再说,好歹可以了解一些对方的底细,于是对虞娘说道:“你且在这里好好等我,我跟你弄一套干净的衣裳回。”说完就出门了。 虞娘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心中埋怨着,说好的帮人家洗衣服呢,又哄人。 此时陈挽风已经风一样的出门了,她只好缩回脖子又钻被窝里了。 陈挽风出门之后不放心,回头咬破了手指在门上画了一个符印,这符印威力不算大,不过对普通人能起道障眼法的作用,他如此这般,也是考虑到小丫头光溜溜的的在里面,别叫人意外冲撞了。 弄完之后,他才弹弹衣摆去找赵总管,好容易摸索到了赵总管的屋子,一阵敲门。赵总管披着衣裳起来点了灯开了门,从门缝里往外一看,见是他也有些奇怪,趁着赵总管没反应过来,陈挽风立即往里面一挤,将对方堵进门里,反手栓上了屋门。 见他形容鬼祟,赵总管下意识的裹了裹衣裳,低喝道:“你,你想干嘛?” 陈挽风看到赵总管一副“老夫坚决不从”的姿态,甚是好笑,道:“怎么,难道你还想说‘你再过来我就喊人了’不成?” 陈挽风一边调侃着,一边越过他往屋子里面走去,见了凳子就坐,翘起二郎腿对跟进来的赵总管道:“思前想后,其实我也理解你的难处,只不过你觉得你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你家庄主就真的相信你没有勾结外人么?” 这话听得赵总管头皮一紧,意会过来他说的是何事,马上一身冷汗。 赵总管期望陈挽风能除去僵尸庄主,又怕事情不成反被僵尸庄主报复,故而左顾言他几番暗示,可终究不过自欺欺人,虽然他没有直接说出来,可是毕竟跟陈挽风有过接触,还带着他在庄里四处去转,如果一旦陈挽风有什么举动,赵总管真的能保证自己能撇清干系?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你快走吧!”赵总管心里一慌,一时胆怯,赶紧赶陈挽风出去。 “现在才撇清关系,不觉得太晚了么。”陈挽风的笑容冷硬了起来,道:“赵总管,其实你不用太担心,我今天既然能来找你,便说明我心里有数了,这事儿很邪,我理解你为什么会这么害怕,不过我可一点儿都不怕,除魔卫道我也不是第一次了,这么跟你说吧,你找对人了,你家庄主只有我能收服,这只僵尸已得了道,普通人绝难以对付。” “什么?”轮到赵总管吃惊了,道:“僵尸?我家庄主不是中邪了么?” “谁说中邪了?”陈挽风嗤了一声,道:“你家庄主死了很久很久啦,今天在大厅里的,是一具道行很高的僵尸罢了。” “可是……”赵总管惊疑不定:“怎么会这样呢,庄主他一直好生生的,只是样子有些变化,性格有些变化,怎么会死了很久?难道……” 赵总管自然想到两年前那人给庄主喂药水这件事来,难道说,那时候起,庄主就已经不是人了? 第11节 陈挽风要的就是这句“难道”,说明这事儿真的有j□j,他忙追问:“难道什么,说来我与你分辨分辨。” 事已至此,赵总管再无隐瞒,将两年前庄主被人救活,从此性情大变的事说了。 陈挽风细细的听,末了拍了一声手掌,道:“那就是了,你家庄主当时就没被救活,那药水有古怪,能将尸体转化为僵尸!好歹毒的手段!” 现在,赵总管已经十足信了陈挽风,听他这么说,忙问:“那如今该如何是好?眼下庄里头上百的人,岂不都任他……它或杀或剐?” 陈挽风心道,这僵尸不简单呢,他既然能设局害人,足以说明有了妖智,既然一直在用手段引猎物源源不绝的上门,就不会一股脑的将这上百人全弄死,对了,还有南宫小姐…… 陈挽风想起南宫小姐 ,心里不禁有些想入非非,暗道,若是我能引南宫小姐识破僵尸庄主的真面目,到时候她必定又惊又吓,六神无主之际,我再在她面前施展一番威风,如能英雄救美,不定就能让她对我投怀送抱,成就我一番好姻缘了。 这样想着,他眼里泛光了起来,仿佛看到娇滴滴弱盈盈的南宫小姐六神无主的瘫倒在他怀中,而他揽住她,对她温柔的道,别怕,一切有我…… 赵总管看到陈挽风面上流露出了古怪的笑容,神游九天之外,十分吃惊,连连低道:“陈小哥?陈小哥?你怎么了?” 陈挽风回过神来,立即收敛表情,一把握住赵总管的手腕,道:“若你信得过我……” “我自然信得过!”赵总管连忙表态。 “那就给我弄一些朱砂、毛笔、符纸来,符纸越多越好,本天师要大展拳脚啦!”陈挽有了目标,连笑容都透着几分狰狞。 赵总管一听,心中为难起来,山庄里又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对了!”陈挽风又想起一事,一拍大腿道:“还有一套女裙!要身量不足的,大约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穿的那种!” ☆、第十八章 陈挽风想要将事情闹开,他好得名得利,可谢燕九却与他截然相反,他想要悄悄的将僵尸庄主收服并且带走。 次日的清早,来求亲的“准乘龙快婿”们都在自己的房里用早膳,谁也不知道昨晚这里悄然逝去了几条性命。 谢燕九为人十分谨慎,倒掉了家仆送来的吃食,仅仅只吃自己带来的干粮和清水,相比起来,陈挽风因为有赵总管这个内应,倒不是很担心食物被下毒。 这一日众人都收到了通知,请大家用过早膳之后去观景台,庄主要考量各位的技艺。 “嘿嘿。”陈挽风尽管一宿没合眼,精神倒是挺好,他对着菱花镜子捎首弄姿的笑着,道:“虽然目的是引来猎物,却不能不作出一副认真选女婿的模样,这僵尸庄主真成精了,虞娘,你可有把握降服得了他?” 他们这三年四处流浪,也接过收服僵尸的营生,陈挽风负责故弄玄虚,虞娘负责抓捕僵尸,配合得天衣无缝,陈挽风在赵总管面前夸下海口,也是因为有虞娘在身边,底气足的原因。 虞娘穿了一身小丫鬟的衣裳,看陈挽风浑身散发着一股骚气,微微皱了皱眉,道:“没把握。” 陈挽风回身看了她一眼。 虞娘解释道:“他尸气很重,很厉害。” 陈挽风心道,这回遇上的僵尸与以往那些普通货色不同,虞娘已经是僵尸中算厉害的了,没准这僵尸庄主比她还厉害,《茅山道法》上的意思,僵尸是以精血为食,人又是万物之精华,那吃人血的僵尸,定然要比虞娘这吃动物血的僵尸养得更壮。 “你也别涨他人威风,这不是还有我嘛。”陈挽风安慰她也安慰自己道:“我现在的道术也有长进,那书上的东西慢慢也参透了不少,你我通力合作,这僵尸庄主又算什么。” 虞娘昨日跟着陈挽风,自然看到他对南宫小姐一副色眯眯的样子,现在见他满身骚气,立志消灭僵尸庄主,却连半个钱字都没提,就知道他有古怪。 以陈挽风无利不起早的性子,这回甘冒危险却不为财,只怕就是惦记上这家的小姐了。 虞娘垂了垂眼,看不出来喜怒,她懒懒的应道:“嗯。” “那好,收拾好了这些东西,我们就走吧。”陈挽风开心的去捡桌上,地上,床上那些他连夜画起来的符纸,赵总管好本事,也不知在哪弄到了他要的那些物件,现在他备齐了含有各种咒法的符纸,也有底气了。 “哎,忘记找他要大口袋了,不然这些东西得放哪儿啊。”陈挽风一拍脑门,懊恼道。 与此同时,另一边谢燕九听到敲门声,打开门一看,外面站着的正是南宫小姐和她的丫鬟青菱,俩人都是一副慌慌张张的模样。 南宫小姐见了谢燕九,眼泪就流了下来,又用手中的帕子匆匆拭去,侧过头低声道:“谢公子,我今早去找了父亲……”说到这里,她已经说不下去,又开始掉泪了。 显然,她照着谢燕九的法子去试探过了。 这时,南宫小姐的丫鬟青菱上前来,朝着谢燕九跪下,一边叩头一边焦急的求道:“谢公子,还请救救我家小姐。” 昨夜谢燕九已经说了,自己是前来招婿的人中之一,又说自己拜过异人为师,通晓邪魔之事,故而当南宫小姐试探过僵尸庄主之后,自然会在惊慌失措之下跑来向他求救,这也是谢燕九意料之中的事。 丫鬟说出了南宫小姐的心意,南宫小姐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遇到这种事没有晕过去,还知道找人求助,已经算很坚强了。果真叫陈挽风料到了,如若在南宫小姐面前揭穿真相的人是他,南宫小姐这时候会依靠指望的人也会是他,可惜啊可惜,却叫谢燕九拔了头筹。 更可惜的是,纵然南宫小姐美貌如花,谢燕九想要的却是僵尸庄主,他见南宫小姐惊魂不定,失了主心骨,心中已有计较,叫青菱起来,道:“南宫小姐莫惊慌,南宫庄主虽然是你父,可人鬼殊途,逝者还需让他去,在下既然踏进了浑水,若是小姐信得过在下,在下必然保小姐无恙。” 南宫小姐忙道:“我自然信得过。” “那好,还请小姐将庄主引到一个单独的去处,我好行收尸之法。”谢燕九点点头道。 观景阁建立在南宫山庄一处可以眺望到对面山峦风景的位置,求亲的男子们在此通报了各家的特长,现场演练起来,会写字画画的写字画画,会武艺的展示武艺,就连商人身份的求亲男子,都拿出算盘展示自己的术数能力。而谢燕九和陈挽风今天却都没出现在其中。 谢燕九和南宫小姐在一起,而陈挽风则跟虞娘埋伏在另一处,陈挽风还对虞娘道:“赵总管说了,人散了之后,僵尸庄主会打这里回去,你我到时候将他拦下,不过可别急着杀死,我们把它往那边赶。”说着指了指南宫小姐的住处。 “那是哪儿?”虞娘低哑着嗓音道。 “那边是南宫小姐的住处。”陈挽风的如意算盘,便是让南宫小姐亲眼看到自己的父亲成了僵尸。 虞娘一听,望着他不做声,似乎是不赞成。 “到时候我护着南宫小姐,你则再把僵尸庄主赶到其他的地方,别慌着杀他,待我好好跟南宫小姐说几句话安抚一下,我们再……” “你这是……在拿这里……所有人的性命开玩笑!”虞娘说话缓慢,但咬字很重,显然是有些生气了。 那可是一直道行厉害的僵尸,虞娘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招架得住它,若是照着陈挽风说的来,即便他俩能够制得住,万一放跑了它,岂不是让这里其他人陷入危险,鬼知道一直僵尸能干出什么来。 “可万一我们太快杀了僵尸庄主,倒是让南宫小姐记恨起来怎么办,我们得让她怕,再让她来求我们,不然可里外不是人哪。”原来这才是陈挽风的想法。 说来说去,果然陈挽风谋的还是人家如花似玉的女儿。 “那…你就不管其他人了?”虞娘按捺着怒气,问。 “哪有不管,我今天一大早不是给赵总管送去一大把金刚符么,我嘱他使个名目把人都召集在一个屋子里,然后在外面贴上金刚符,保管僵尸庄主冲不进去,至于你,你还是拖住僵尸庄主,等我谈好了买卖……啊呸,我是说安抚了南宫小姐,取得她的同意,我们再对付它也不迟。” 这是陈挽风惯常的路数,做事之前一定要谈好价,只不过他这回不求财,改求女色了,定要在南宫小姐面前讨点好处,才肯收僵尸。 “对了。”陈挽风又补了一句:“你可小心点姓谢的,别让他又坏了我们的好事。” 想到谢燕九,陈挽风就不安了起来,上次让他陷害了一把,他自己得了好处,这回指不定又出什么幺蛾子,陈挽风头疼着,天哪,我只不过想求一段良缘,可别又黄啦。 虞娘见他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就为了在南宫小姐面前逞个英雄,这怒火憋到了极处,反而不怒了,沉声问道:“你真的……喜欢南宫小姐?” “当然。”陈挽风想都不想:“若能娶到她,什么都值了。” 却不知,虞娘听到这句,心里灰了大半,过了许久,才缓缓道:“既然如此……按你说得来吧。” 陈挽风如何不知道虞娘不高兴,只不过觉得她的情绪来得有些莫名,毕竟如果他真娶了南宫小姐,对她也有好处,届时一天宰一头牛给她享用也用得起,好过于现在四处流浪,为了生计忙碌。 他这样想,自然也当虞娘在使小性儿了。 他们俩躲在树后半晌不见有人经过,又过了一会儿,见赵总管一人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站在树下四处探看。 “赵总管,怎么是你?南宫庄主呢?”陈挽风从树后走了出来道。 他一现身,虞娘也跟着出来了,赵总管见她穿着丫鬟服,就知道昨天半夜里陈挽风找自己要女装是为她要的了,只是他不禁奇怪,庄里虽然有人进出,但都是登记过了的,什么时候进来个小姑娘,他怎么不知道? 陈挽风看到赵总管盯着虞娘看,便解释道:“这位是我的师妹,你叫她虞娘好了,不必惊疑,我师妹是有大能耐的,故而行事谈吐与常人不同,你说吧,你匆忙而来,是不是前面发生什么事了?” 听到是他的师妹,赵总管暂且将其他疑问抛开,急忙道:“我来是告诉你……们,不必躲了,方才庄主在观景阁看求亲者比试,突然小姐匆匆而来,不知对他说了什么,庄主就跟小姐往南苑那边去了。” “南苑?根南宫小姐一起?”陈挽风问。 赵总管一脸焦色的点了点头。 陈挽风思量了一下,眯着眼笑了笑:“那敢情好,你快告诉我们在哪儿,我们现在就过去拿下它,对了,我给你的金刚符可贴上了?” 那些金刚符可不是胡乱画的,考虑到要对付的不是普通僵尸,陈挽风费了许多心思在这些符里,并且还在自己手臂上狠狠割了几刀,用自己的鲜血混进了画符的朱砂里。他如今还没碰过女人,是个纯阳之体,用他的鲜血制的符,威力更大。这金刚符绝对能挡住僵尸庄主。 赵总管道:“还没来得及,那些人如今都还留在观景台,我跟他们说,庄主派我继续看他们比试,他们一时就都不会走了,我再去叫人把府里的下人也喊来,大家关在一处院子里,再贴上金刚符就行了。”说罢,给他们指明了南苑的方向,然后又嘿呼嘿呼的跑回观景台那边了。 若能当着南宫小姐的面,逼南宫庄主露出真面目,再英雄救美一番,陈挽风的目的就达到了,因而也不迟疑,立即带着虞娘往南苑而去。 谁知,刚刚进了南苑,他俩便看到已经尸化状的南宫庄主站在一地的古钱中,那些古钱像是活的鱼儿一样在地上一跳一跳,将南宫庄主困在其中,而南宫小姐正被谢燕九搂在怀里!! 这是什么情况?!!这一撒的古钱分外熟悉,分明就是谢燕九当日困住虞娘的那一出,加上他又将南宫小姐搂在怀中,陈挽风心中大不平,大叫道:“谢!燕!九——” 见来了人,谢燕九便立即将扑在怀中的南宫小姐推开,待看清楚了他们,便轻描淡写的道了一句:“是你们。”然后将目光放在了虞娘身上。 陈挽风见他盯着虞娘的目光有异,只恨这人夺了南宫小姐还不止,还肖想着虞娘(好像有奇怪的字眼混进来了),十分护食的抬头挺胸往前一站,将虞娘挡在身后。 这两方人对峙之时,谁也没有注意到方才谢燕九将南宫小姐推出怀中时候,南宫小姐脸上流露出的失望,以及她回看陈挽风时的那一眼怨毒。 南宫小姐很快恢复了平常,被丫鬟青菱扶着,仍旧一副娇弱悲痛不能自制的模样,私下趁人不注意,手中弹了一物出来,射入古钱阵中,眼看着弹跳不止的古钱,瞬间就不动了。 古钱不动了,说明附在其上的灵气已失,阵法立即解除,僵尸庄主得以脱困,立即展开双臂,嘶吼着向谢燕九扑了过来。 见他来势汹汹,谢燕九这个没义气的居然不顾南宫小姐自个儿闪开了,他一闪,就把南宫小姐暴露出来了,南宫小姐被吓得一声惊呼,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人飞一般的冲过来将她抱起来就逃。 陈挽风抱着南宫小姐跑到了安全的地方,只感到手中很有些沉,一时也没来得及细想,就款款深情的望着怀中的佳人,道:“南宫小姐,你没事吧。” 这气氛这动作这神情这风度,陈挽风心中咆哮,南宫小姐你怎能还不倾倒!!! 而就在这当口,谢燕九自己闪了,陈挽风抱着南宫小姐跑了,唯剩下一个可怜丫鬟青菱无人无津,僵尸庄主扑了个空,她却站在原地吓得不敢动弹。 幸亏虞娘赶了上来,截住了僵尸庄主,僵尸庄主看到她,表情立即流露出疑惑。 虞娘手里抄着一把短刀,跳起来朝着他的脑袋刺了过去,端得是又快又狠。 僵尸庄主分明感到虞娘是一只同类,故而才会迟疑,这会儿受到攻击连忙反应过来,避开她那一刺,与她缠斗起来。 僵尸庄主的战斗力不比虞娘低,加上他又高又大,生前也是习武之人,在身高和力道上,虞娘出于下风,不过她手中有武器,这一点又占了上风。 陈挽风维持着同一姿态,一直款款深情的看着南宫小姐,南宫小姐被他抱在怀中,虽然恼怒这人怎么还不放下自己,面上却还是一副弱不胜衣,含羞带怯的模样,她在陈晚风的注视下移开目光,却瞥见虞娘与僵尸庄主缠斗,竟然难分难舍,一时平分秋色,便忘了掩饰,惊讶起来。 见她望着那边的战局目露惊讶,陈挽风含笑的安慰道:“南宫小姐莫要惊慌,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那你先把我放下来吧。”南宫小姐终于忍不住了,道。 陈挽风这才将美人放下,揉了揉发酸的臂膀,暗道:“没想到南宫小姐美则美矣,不过可真重啊的。” 谢燕九看到虞娘斗僵尸庄主,又看到陈挽风对南宫小姐献殷勤,想到刚刚自己的古钱阵突然被破,怀疑是陈挽风暗中做的手脚,心里也有些恼怒,于是取下背后的武器,往虞娘和僵尸庄主之中冲了过去。 谢燕九带来的那个武器,叫做铁骨伞,乃是生铁所制作,和一般的伞一样可以撑开也可以收拢,伞面是一层似缎非缎,似布非布的一层黑色覆盖物,当它合拢的时候如一把剑,撑开的时候,伞面边缘便露出三十六根向着四面八方分开的一截铁伞骨,而谢燕九转动伞轴,整个伞旋转起来,伞骨便犹如一把转动的齿轮,一旦被搅到,那真是个血肉个横飞。 可是,谢燕九拿着这么厉害的武器,对付的竟然不是僵尸庄主,而是虞娘! 虞娘斗僵尸庄主本就十分勉强,谢燕九参了进来她立即便不行了,不过谢燕九并非想要伤害虞娘,只逼退了她,然后另一只手里飞出捆尸索套向僵尸庄主,原来他还不放弃,想要生擒僵尸庄主,将他据为己有。可惜僵尸庄主突然往地上一滚,险险避开,然后转身就跑,一眨眼消失在围墙之外。 “谢燕九!看你干得好事!”陈挽风站在三丈之外气势汹汹的大叫起来,指责道:“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不帮忙也就算了,竟然放跑了了它,如若它逃了出去,害了无辜人,你良心可安?” 好一套道貌岸然,义正言辞的模样。虞娘白了一眼激愤状的陈挽风。 “我良心安不安,关你什么事,南宫庄主是我的,若你们坏了我的事,可不要怪我对你们不客气!”谢燕九说完,转身就走,既不理会陈挽风和虞娘,也不理会南宫小姐和她的小丫鬟。 好一个冷情冷性的冷面郎君,那南宫小姐望着他的背影,冷冷一笑。 第12节 ☆、第十九章 谢燕九独自离开,这里就剩下了陈挽风、虞娘、南宫小姐和青菱了。 南宫小姐认出虞娘虽穿着自家下人的衣服,却不是自己庄子里的人,她目光轻轻望青菱身上一扫,青菱马上向陈晚风和虞娘福了福身,垂着眼帘,嘴里道:“多谢两位的救命之恩。” 虞娘心道,你只谢我就够了,救你的是我,关那边的好色之徒什么事,说好的一起通力合作,他却只管抱着美人发骚,真小人,伪君子。 不过在外人面前,她不爱说话,只闷在心里发牢骚,陈挽风便很自然的过来接腔道:“不必客气,救人于危难之中,便是吾辈之行事。” “……”虞娘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 陈挽风这时又转过来对南宫小姐笑吟吟的道:“南宫小姐,你可还记得我?在下陈挽风,实不相瞒,在下其实是个修行之人,上次我见南宫庄主有些异象,想要提醒于你,可是……” 陈挽风开始为自己洗白,证明自己昨天的举动虽然唐突,可并非是窃玉偷香的登徒子。 南宫小姐这才想起他就是昨天追赶自己的人,于是点点头,道:“原来是你。” “正是,正是,可不就是缘分么……啊,不,我说的是既然你现在已经知道你父亲……这个样子……我不知道姓谢的对你说了什么,但他行踪诡秘,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你可千万不要信了他的话,不然被骗了也不知道。”陈挽风不止洗白了自己,还尽力拉黑谢燕九。 这南宫小姐听他几句话,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冷笑,面上却一副无助的模样,道:“那人只说我父亲已经不是人了,只有他能够帮我,事已至此,若是那人都不能信,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说着,南宫小姐又开始侧过头去,拿出帕子擦眼睛,而青菱再一次上前来,向陈挽风跪下,哀求道:“陈公子,还请救救我家小姐。” 这动作这语气,竟和上次求谢燕九时分毫不差,只不过改了一个姓而已。 陈挽风等的就是这一句话,扶起青菱,就对南宫小姐拍胸脯道:“南宫小姐只管放心,这事儿就包在我们身上!” 男人呐,见了柔弱无助的美丽女子,反应总是出奇的一致啊。 事不宜迟,僵尸庄主既然被人窥破了身份,未免他尸急咬人,陈晚风便要去拿下他,可是想到毕竟那是南宫小姐的父亲,又对她说了许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话。 “陈公子请放心,小女也明白事理,既然我父已经尸变,就已经失了人性,我再强求也无济于事,逝者还需让他去,陈公子尽管出手,小女绝不阻拦。”南宫小姐轻轻道。 南宫小姐果然是明白事理的。陈晚风暗自欣赏着,道:“为免南宫庄主伤到无辜,我和师妹要前去拦住他,不如我先将小姐送回屋,我这里有许多金刚符,小姐将之贴在门外窗外,自保平安。” 说着,又掏出一把金刚符,深情款款的将自己纯阳之血的事情也说了:“这写符咒的朱砂里混了我的纯阳之血,最是管用,你尽管拿去吧。” 也不知南宫小姐听懂他的暗示没有,所谓纯阳之血,就是说他至今还是童子身,这是在变相的表贞节啊哦喂! 南宫小姐嘴角可疑的抽了抽,然后用帕子捂住嘴来掩饰了一下,接过金刚符,表示感谢。 虞娘看不下去了,沉着一张僵尸脸,道:“天快黑了。” 陈晚风望了望天色,离天黑还有还几个时辰,于是他一个眼神扫过去,妹儿,哥哥在泡妞不要扯后腿啊! 南宫小姐握着金刚符,也道:“还请陈公子快送我回去,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二位了。” 陈晚风闻言立马变了一副嘴脸,笑吟吟的送南宫小姐回了她自己住的地方,一路上体贴入微,叮嘱再三,直到南宫小姐回了屋,将金刚符贴在门上窗上,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虞娘这才忍不住道:“你这样磨唧,那只僵尸早跑了。” “怕什么,不是还有姓谢的瓜娃子么,姓谢的一定是去找僵尸去了,等他们战个你死我活,我们再去捡便宜,哈哈,我真聪明。”陈晚风洋洋自得的大笑。 南宫小姐从窗户处看到陈晚风和虞娘走远了,一双美丽的眼睛放出寒意,出了屋子就将所有的金刚符撕了。 因她院子里的下人,也被赵总管假传庄主的命令带走了,故而此时整间屋子只剩下她和青菱。 南宫小姐亲自锁了院门,进屋关好了门窗,然后从床底拖出一个箱子,打开箱子之后取出了一只陶盆。 这盆形状比普通的盆要大,样子厚重古朴,壁上的花纹十分陈旧模糊,还有泛白泛绿的痕迹,盆底却是黑的,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不知因何缘故,这盆子被捧在手中,空中便隐隐约约有些鬼哭阴嚎的声音传出,但细细一听,又什么都没有,只觉得周遭的空气骤冷了几度,让人感到了一些寒意。 “南宫小姐”将盆子摆好,便扯掉了自己头发上的发钗,再一件一件的脱去身上的衣服,直到只剩下一条白色的亵裤,令人惊讶的是,当没有精致的衣裙和胸垫遮掩,这“南宫小姐”的真实样貌便暴-露了出来,“她”身上竟然丝毫没有任何的女性特征,甚至了裸-露出的上半身肌肉还可算是有些精壮的!原来“她”竟然是个男子! 这还不止,这男子的整个上半身都被纹上了奇怪的符纹,看上去诡异莫名,而随着一声低喝,他全身的肌肉和骨骼开始发出咔嗞咔嗞的怪异声,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暴涨,与此同时,他的喉咙里发出一些隐忍的闷哼,额头上的皮肤变得扭曲起来…… 身体的骨骼在短时间暴涨,这疼痛并非常人所能忍受,男子跪在地上,浑身大汗淋漓,默默咬牙忍受着,当他恢复了原本的身形,脸上的皮肤已经掉了一半,而后他轻轻一抹,整张脸都掉了下来。 原来他带在脸上的只是一副人皮面具,是从真正的南宫小姐脸上剥下来的,方才他施展缩骨*恢复原貌的时候,身上流了太多汗液,汗水浸湿了面具,这才使得面具脱落了。 面具脱落,那男子的真面目便显现了出来,此时他虚脱的瘫倒在地,高瘦欣长的身体如水洗过一般湿漉,墨色长发流散于肩,一双狭长的眼眸犹如暗之寒星,鼻子挺拔,紧紧抿起的嘴唇带着一股冷冷的桀骜,单论此人相貌之俊美,胜于谢燕九,更远非陈挽风之流所能及,且通身流露着一股阴狠之气,令他俊美中又带着一抹让人不寒而栗的邪气。 这等人物,不论何人只要看过一眼,绝难以忘记,若赵总管能看到这一幕,必然能够认出,这男子便是当日自称可以救活南宫庄主的那人,原来他并没有离开,不止将南宫庄主变成了僵尸,更残害了他的女儿南宫嫣,剥下她的脸皮,易容成她的样貌留在了南宫山庄,而他才是南宫山庄发生的一切事端的真正主谋,所谓的僵尸庄主,不过是供他驱使的傀儡罢了! 这屋子里,除了男子之外还有青菱,只是青菱自进了这间屋子之后,就变了一个人,脸上失去了表情,目光空洞,宛若行尸走肉一般,如今见到这般可怕的异状,也无任何反应,只是走到一边,奉上帕子给男子擦脸。 这男子来历神秘,手段非凡,早已经控制住了青菱,这青菱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由他来授意。 这青菱原本只是在厨房里帮佣的低等丫鬟,他来到南宫山庄之后,查了所有人的生辰八字,发现青菱是阴时阴地出生的阴女,于是弄走了南宫嫣原本的贴身侍女,将她留在自己的身边。至于方才他从床底搬出的陶盆,来历更是不凡,便是是昔年越王韩兆的阴功盆。 传说战国时期(架空),硝烟四起,越王韩兆面临灭国大祸之际,听了一个术士的话,选取了一百个年轻的处-女,将其鲜血放尽,用她们的盆骨和鲜血烧制出了这个法器,因此这个盆有着极强的怨气,那术士用此盆做法,一夜之间,令城外的敌军将士全军覆没。 虽然越国解除了这次危机,那个术士却说自己逆改天命,罪孽过重,恐不得善终,希望自己死后,越王能将这个法器毁掉。 后来术士果然头脚生疮而死,可越王却不舍得毁掉这么厉害的法器,甚至妄想借助其法力统一天下,结果没多久,越王自己也暴毙了,至此之后,阴功盆也失了踪迹。 越王虽然造了阴功盆,用邪术保了家国一时平安,却还是报应在了术士和他自己身上,就连越国,也不过多苟延馋喘了几年,终逃不过灭国的命运。 眨眼之间,千年过去,这阴功盆不知为何会落入到这个男子手中。 男子喘息了片刻,体力也逐渐恢复了过来,他起身接过帕子擦了擦脸,便扶着床头坐下,令青菱去取绳索来。他将绳索打了个结扣,让青菱挂到横梁上,设成类似一个捕兽的圈套,再命令青菱踩进去。 青菱被他控制,无法违抗他的意志,便踩进绳套之中,当她踩进之后,男子站了起来,拉起绳索的另一端,用力将青菱倒吊了起来。 青菱倒吊起来的身体在半空中摇摇晃晃,男子将绳索系在床头,又将阴功盆放置她的身下,最后取刀拿在手中,用寒冷的刀锋在她的面颊上轻轻蹭了蹭,并且略带遗憾的叹了口气。 那青菱虽然无法自主行动和说话,心里却是明白的,意识到她的“主人”将要做的事,眼睛里流淌出泪来。 这时男子抬手,用拇指的指腹小心翼翼的擦掉她的眼泪,语气异常温柔的道:“你很害怕吗?是的,你应该害怕……因为这会比你以为的更痛苦一些。” 男子说话的语气轻柔,宛若是世上最温存的情人,可说出来的话,却异常残忍:“其实……你如此乖巧可怜,我又怎么情愿这么轻易叫你死,只不过既然他闯进来了,我总不能让他安然而退,你若不死,他便死不了,他如不死,便只有我死了,要怪,便只能怪你命不好了,可千万不要记恨我才好。” 话音刚落,男子便在青菱脖子上割了一刀,他下手极有分寸,这一刀割破了她的血管,却绝没有挨到她的气管,也就是说,她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当一个人倒吊起来,全身的血自然往下流,故而他这举动,目的不在于杀害青菱,而在于用残忍至极的方式逼出她身体里的全部血液,而她则会在这过程中活生生的失血而死。 此时,被献祭的阴女脖子上的鲜血正如小泉一样,仿佛源源不断的流入她身下那个犹如妖兽张开大嘴的阴功盆之中! ☆、第二十章 谢燕九进南宫山庄的过程和其他人又不一样。陈挽风等人是看到告示自己上来的,而谢燕九则是南宫山庄的人在山脚下请上来的。 那一日,在山脚下的镇子里,谢燕九听那茶馆里店小二绘声绘色的讲那些关于南宫山庄的传闻的时候,可巧这假“南宫小姐”也在那茶馆之中,而且也认出了他。于是转身命令家奴将他请来,而谢燕九也因此突然才起了探秘的心思,进了山庄。 另外假“南宫小姐”不是别人,其实是谢燕九的五师弟聂凤! 聂凤这名字听起来有些脂粉气,可真人却是地地道道的男儿身,他在谢燕九的七个师兄弟中,属天分最高的一个,唯一的缺憾就是体质相对较弱,但这也造成了他心思狡诈的个性。 他当时认出了谢燕九,第一个反应就是害怕,他怕谢燕九是来杀自己的,后来发现他只是偶然到此,于是又不甘心就这么放他走了,便反过来设计将他诱到南宫山庄,打算将他杀害。 所以,前一日他故作姿态,扮成一个落难美女,施展“美人计”诱使谢燕九上钩,果然谢燕九半夜闯进他的“闺房”,又在他面前揭露南宫庄主的事,迫使他向他求助。 今天他便如了他的心愿,为他送来了南宫庄主,当谢燕九用古钱阵困住了南宫庄主之后,他假意因为害怕投进他的怀里,实际上他的手中藏有一枚虫丸,一旦他将其捏破,千淬毒虫就会窜出来咬死谢燕九。 可惜的是陈挽风突然出现,令谢燕九将他推开,他感到错失机会,再出手没有十全把握,于是只好暂时放弃。 可笑的是,陈挽风却缠上了他,若非这人身边有个厉害的小尸妖护阵,聂凤早把他弄死了,还什么“纯阳血”呢,实在是可笑! 前事便是这些,不过至于为何聂凤和谢燕九这一对师兄弟一见面就非要杀来杀去,便不得不又提到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 首先,聂凤和谢燕九的师父是一个十分厉害的高人,此人自称“阴山魔尊”,其次,他是个疯子! 十几年前,阴山魔尊收罗了一批小孩,将他们丢到一个满是野兽的荒岛之上,两年之后,这批小孩死的只剩下了五男两女,其他的人不是变成了野兽的粪便,就是为了夺取有限的食物和物资横死。这剩下的孩子就被阴山魔尊收为了徒弟。 两年的相依为命,让这七人之间产生了深厚的友谊,他们同样憎恨着阴山魔尊,相约学好他的功夫再杀死他。 可是他们的打算,阴山魔尊又如何不知道,可他根本就不将他们放在眼里,故而不但留下他们的性命,还将自己的所学教授给他们。 随着这七个孩子渐渐长大,历经磨练的他们进步神速,于是在他们少年时,在大师兄厉胜天的带领下,他们就开始密谋杀死阴山魔尊,不过他们却一次次失败了,阴山天尊甚至将他们的仇恨当成了游戏,直到有一日,他腻味了这种游戏,他制定了新的更有趣的游戏规则。 这一日,他突然发难控制住了所有人,先是逼大师兄厉胜天服下他亲手炼制的蛊丸,然后催功令其发作。仅一炷香的时间,厉胜天的内脏里就长出成百上千的蛆虫,蛆虫吃光他的内脏以及肌肉,最后整个人只剩下了一层完整的皮,死状十分恐怖! 剩下的六人又惊又怕,却苦于受制于人动弹不得,之后果然阴山魔尊又逼他们都吃了同样的蛊丸,却告诉他们只要他不催动其发作,蛊丸的潜伏期为十年,十年之后若是不服解药,就会和厉胜天一样的下场。 这种蛊丸炼制的时候,阴山魔尊也炼制出了解药,可是他当面将所有解药毁掉只留下一枚,又告诉他们,他们都可以出师了,出师之后他们每个人将会去往不同的地方,三个月后再去寻找彼此杀掉彼此,从而剩下的最后一个人可以得到唯一的一枚解药。如果十年之后,他们不是只剩下一个人,而是两个,三个……那么所有人都要死! 几个师兄弟见识了厉胜天的悲惨下场,知阴山魔尊言出必行,于是被迫反目成仇,为了争夺活下去的唯一机会,他们从生死之交变成了生死仇敌,彼此之间经历了人世间最珍贵的友谊,也经历了最残酷的背叛。 十年之约,转眼已过五年,如果接下的五年之内,没有出现最后一个幸存者,那么等待他们的就是无人幸免的死亡。 这就是聂凤为什么会躲在南宫山庄以及他为什么要杀死谢燕九的原因,追杀他的同门绝不会找到伪装成南宫小姐的他,而且他正可以在此利用师父传授的养尸术,将南宫庄主打造成一个无比厉害的尸王,一旦他成功了,便再也不用怕同门的追杀了,亦能反过来杀死他们,得到解药活下去! 按照聂凤和谢燕九的成长经历,妥妥的是日后会报复社会的节奏,这样说起来,陈挽风和虞娘已经算是幸运了,他们遇上的谢燕九至少要比聂凤稍微有人性一些。 前事已尽叙述完毕,再说聂凤的手段。 阴山魔尊本人教几个徒弟的时候,并非一概而全,而是根据他们每个人的特性因材施教,比如谢燕九高大威武,气力不凡,善于武力攻击,便传给他武功心法以及控制法器的能力。 而聂凤的体质有所缺陷,但是在咒法术上有着惊人的天赋,所以对他传授的是极厉害的咒法和隐学。所谓隐学就是包含易容术、缩骨*、控制术、移形咒一类用来隐藏保护自己的能力。 聂凤十三岁的时候,就能施展出需几十年修为的修道者才能施展出的咒法了,只不过他身体的承受能力远远小于自己的精神控制力,故而常常心有余而力不及,出师后他苦心磨练自己的身体,现在他的身体对于一般人来说还算精壮,但对于他的同门而言,也只是勉强过关而已。 不过,现在他有阴功盆以及阴女血相助,赢过谢燕九的胜算可以提到八层! 聂凤看着青菱的血流入阴功盆中,血水入盆即黑,并且在盆子里形成漩涡,漩涡带出一股黑色妖风,起先风眼很小,然而渐渐扩大。 聂凤盘腿坐在阴功盆前,他身上的符纹在妖风中发出淡淡的荧光,他双手指尖尖顶在一起,双目闭合,口中念念有词,而与此同时,整个房间都被卷入了黑风之中,家具等物都被绞碎了,悬挂青菱的尸体的绳子也断了,青菱落在地上,然后被风力摔在墙角。 诡异的是,这一切只发生在房间之中,屋子外纹丝不动,而屋里所有物品却片刻间尽毁,碎片在刺入聂凤身体的时候就被荧光弹开了,聂凤他完好无损,连根都发丝没有吹断。 突然,他一声暴喝,双眼睁开,随之黑色的妖风突然消失,化为无形! 就在同一时刻,一霎之间,外面的天空突然黑了! 天黑了?突然?怎么会!现在不是离天黑还有几个时辰吗?! 若是有人从外向南宫山庄看去,便能看到,并非是天黑了,而是半山腰之间,整个南宫山张都笼罩进了浓浓的黑雾之间。 这黑雾并非一般的黑雾,而是一股浓的化不开的怨气,此刻这股怨气将南宫山庄包裹住了,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这就是聂凤的打算,今天,他要血洗南宫山庄,除他之外,一个活人也不放出去!! 且说另一边,谢燕九自去追僵尸庄主去了,终于在观景台前将它拦住,与之缠斗了半天,几乎已经生擒了它,然而陈挽风带着虞娘突然出现,出手截住了僵尸庄主,谢燕九当然不会给他人做嫁衣,他们便又争夺了起来。 他俩一个想要向南宫小姐面前邀功,一个则想捕住僵尸庄主养尸,都不知事情远远出乎他们的意料,正在争夺之间,突然天就黑了。 这天一黑,不知怎的,僵尸庄主突然凶猛了许多,一下子将他们挣脱,然后消失了。因为四下里黑茫茫的,谢燕九、陈挽风以及虞娘都不敢乱跑,便眼睁睁的看它逃脱了。 “天怎么黑了?”陈挽风嘀咕着,突然道:“不好,这天黑得奇怪!” 第13节 之前他留意了一下,离天黑分明还有几个时辰,这般境况委实怪异,他心中有着不好的预感。 谢燕九也觉得事情不对劲,他亦看出此事绝非自然天象,既然不是天象,那便是人为了!他本以为南宫山庄的事情都因僵尸庄主而起,如今看来,只怕幕后还有高手! “我们暂且抛开个人恩怨,这事情透着蹊跷,恐怕除了南宫庄主之外,此处另有高人。”谢燕九严肃的对陈挽风道。 陈挽风虽然心胸不够开阔,却是知道轻重的,于是也道:“姑且听你的,不论怎么说,先解了这怪象再说!” 眼看着雾气越来越浓重了,视野也越来越不分明,然而陈挽风看到谢燕九身上居然发出了光,光亮随着黑暗的程度越来越亮,最后他发现,光亮是从谢燕九手臂上发出来的,准确的说,是谢燕九手上的一串珠链在发光。 谢燕九手上戴的是一串小白玉珠手串,小玉珠中间串着一颗大明珠,这颗明珠价值不菲,平日被衣袖挡着倒不显,现在谢燕九卷了袖子,大明珠便显出光亮来,可能因施过法术的缘故,这珠子异常的亮,竟然能够照亮前后两三米远的距离。 “你这个人到底什么来历,怎么身上的宝物这么多!”陈挽风不禁羡慕道。 谢燕九没有理会他,因为他听到了一些声音。 本来,陈挽风叫赵总管将庄里的所有人困在观景台的大屋里,前后门窗都贴了金刚符,用来防僵尸入侵,可是现在天一黑,里面的人察觉有异都纷纷往外冲,赵总管拦不住他们,他们就都出来了。 他们出来之后,见到前方有光亮,就都围拢了过来,于是一群人全部都聚到了谢燕九、陈挽风和虞娘的身边,因为虞娘穿着丫鬟的衣服,又不说话,所以他们都没太留意她。 这群人囔囔着是不是日蚀了,怎么会突然日蚀?其中还有人说,日蚀怎么这么久都还不放亮,怎么好像还有雾气? 陈挽风和谢燕九相对了一眼,都感到事情不妙,陈挽风先喊了出来:“你们出来干什么,快回里面去!” 可为时已晚,只听一声惨叫,众人纷纷回头发生了什么事,只见有个人站在最外一层,表情惊疑的望着大家,颤声道:“不是我叫的,刚刚有……有个人,他,他刚刚站我旁边,我看到……我听到……” 事情发生得太快,这人也没想明白到底怎么了,也就更说不清楚了,可是就在他吞吞吐吐说话的时候,众人看到有一只苍白血淋淋的手从他背后的黑暗中伸了出来,摸在了他露出来的一截脖子上。 那人立即住了嘴,瞪大眼睛,还不等他弄清楚脖子上的是什么,就感到一股极大的力将他拖进了黑暗中,紧接着黑暗中传来一阵极其凄惨的叫声,那惨叫不止一声,而是由强渐弱,让人能从中听出生与死。 是的,所有人都意识到了,那人正在被折磨,他正在死亡! “啊——”有人恐惧的叫了出来:“快逃!” 他们不知道黑暗中有什么,但他们恐惧,他们只想赶快逃走,逃到安全的地方去,而眼下四处漆黑,每个人都慌乱无比,所以跑的方向各不相同,这时候,陈挽风急忙大喝道:“不要乱跑!不想死的快回屋子里去!” 屋子门窗上贴了金刚符,僵尸进不去,这群人留在外面才是最危险的,那黑暗中抓走活人的正是僵尸庄主,更可怕的是,被他抓去咬死的人同样也会变成僵尸!到时候他们面对的就不止是一只僵尸,而是更多的僵尸! “快进屋!快进屋!”连谢燕九大喝着,与陈挽风一起将这些人赶进屋子。 可是一声又一声的惨叫传来,还没等他们进屋,人数已经少了一半,也就是说消失的那一半,成了黑暗中最恐怖的猎食者——僵尸! 显然,黑雾增强了僵尸庄主的能力,他比以往更强大了,那些被他咬死的人转化为僵尸的过程也缩短了许多。 虞娘跟在陈挽风的身后,护送他进了大屋之后,转过身来对黑暗中扑过来的白眼僵尸嘶吼。一般情况下,低级僵尸对高级僵尸与生俱来一种敬畏,可惜现在不是一般情况,此刻充满怨气的黑雾里,规矩都不存在了,所有刚刚被转化的白眼僵尸都疯了,它们向虞娘爬过来,缠住虞娘的手脚,将她拖进了黑暗中…… ☆、第二十一章 陈挽风正要进门,突然想起身为僵尸的虞娘无法进去,便停下来转身要跟虞娘说话,正好看到虞娘被无声无息的拖进黑暗之中。 虞娘被拖走的时候,走在她前面的谢燕九并没有发现,头也不回的进了门里,外面顿时一丝光亮也没了,陈挽风急忙丢出一张火符,火符中途变成一团微弱的小火球,像流星一般划破黑暗,就着那一点点的小光亮,陈挽风看到有七八只僵尸围住在虞娘后面,正在咬她! 陈挽风连忙接连甩出火符驱除虞娘身上的僵尸,可是火符对这些僵尸的作用都不大,砸在它们身上就自动熄灭了,这不符合常理!陈挽风意识过来,这团黑雾十分邪门,能将僵尸庄主的力量提升,也能压抑住他的力量! “虞娘,虞娘!”陈挽风急了,又不肯进屋里去,这时先逃进去的人因为害怕,很快的将门关上,栓起来了。 陈挽风独自一人站在黑暗里,顿时心中又急又怕,小声问着:“虞娘,虞娘,你怎么样?” 却得不到任何回应,陈挽风只好再次甩出火符,这会儿火符一点用处都没有,只能当照明用了,可是火光一亮,他看到刚刚僵尸们围住虞娘的那个地方,已经空无一僵了,所有僵尸包括虞娘都消失了,这是怎么回事? 陈挽风不知如何是好,恐慌中转身去敲门:“开门,开门!放我进去!”可里面的人死活不敢开门。 陈挽风平素耍横,多半有些狐假虎威的成分在其中,真正厉害的其实是虞娘,眼下他一个人流落在外,道术也不管用了,他就好比成了块肥肉,任谁去吃了。 门却始终不开,陈挽风心都凉了,喃喃自语:“难道我的命今日就交代在这里了?” 谁知话音一落,就听到耳边有人跟他说:“……别怕,我还在。” 陈挽风吓了一跳,这声音低沉沙哑,亲切又熟悉,不是虞娘是谁?他忙转过身来,对着不知何时站到他身后的虞娘欣喜道:“虞娘,你没事?!” 虞娘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隐隐放出红光。刚刚被僵尸围住的时候,她的力量突然增强了,不止如此,她的眼睛竟然能穿透黑暗,看清楚眼前的一切了! 陈挽风想的没错,黑雾能够提升僵尸庄主的力量,而僵尸庄主是尸妖,虞娘也是尸妖,所以黑雾也能提升她的力量。只是她一直抗拒着黑雾对她的影响,直到她被疯狂的白眼僵尸们攻击的时候,她没法再继续抵抗,没想到经过了短暂的融合,她的力量徒然增强了许多,立即将啃咬自己的僵尸甩了出去! 现在,虞娘前所未有的强大,恐怕这也是“假南宫小姐”聂凤最失算的一笔! 虞娘刚想要再说什么,突然脸色一沉,回头看去,只见僵尸庄主正在不远处向这边窥探,而那些白眼僵尸,也正在收拢包围。 虞娘立即转过身来,守护住陈挽风,此刻她额头上的青筋暴出,獠牙毕露,指甲疯长,全身凝聚了一股极强的气,喉间低吼连连,完全一副蓄势待发的状态。 陈挽风感受到她突然凶气外露,便知道怕是敌人要来了,正在紧张之中,谁想身后大门突然打开了,原来是谢燕九手持一把铁骨伞出来了。 谢燕九瞥了一眼一触即发的战局,对陈挽风沉声道:“你进去。” 陈挽风刚刚的确想要进去,可是现在被他用这种语气一说,立即感到受到了轻视。本来作为一个男人,常常要靠虞娘保护就已经很丢脸了,虽然他平时装作不在乎,其实心里也是希望自己能有所长进的。 “我就要在这里!”陈挽风抓了一把符纸在手中,羞恼道。 容不得他俩争辩,大门很快又给里面的人关上了,里面的人才不在乎陈挽风进不进去呢,见状谢燕九也不多说了,抽了一把随身用的长刀递给他,道:“那就不要用道术,用这个。” 谢燕九并非看不起他,而是因为眼下不论是道术还是法器都失效了,唯一能管用的就是武力攻击,谢燕九武功了得,可陈挽风未必能行,不过既然他有这种找死的血性,谢燕九当然也不阻止他,还递了一把自己的长刀给他,也算是全了一点道义。 陈挽风听了谢燕九的话,立即会意过来,连忙甩了符纸接过长刀。 就这两句话的功夫,僵尸庄主带着白眼僵尸逼得更近了,不过由于虞娘气势惊人,他们也不敢贸然攻击,而是有条不紊的缩小包围圈。 因为谢燕九自带照明,也因为屋子里的人在里面点亮了烛火,烛火从窗户里透出光亮来,所以现在视野比方才好了一些了。 谢燕九看到了虞娘完全尸化之后显出的凶相,心中惋惜自己不能得到她,一只手鬼使神差摸出一串大明珠手串,走过去塞给她。 大明珠手串本有两串,都是他亲手所制并加持过法术的,一串自用,一串则是是留给妹妹谢燕舞的,只可惜五年了,他依然没有找到她。 因虞娘长得像小时候的谢燕舞,谢燕九才肯拿出手串给她照明,可虞娘接过之后,却后退着退到陈挽风身边,塞给了陈挽风。 “我能看见。”虞娘对陈挽风道。 陈挽风太感动了,她说她能看见,却不是在谢燕九将手串塞给她的时候说出来,而是在明明能看见的情况下,还接了他的手串,再给自己的时候说出来,这丫头太贴心了! 陈挽风赶紧趁谢燕九还没阻止的时候把手串戴自己手上了。 谢燕九没想到会这样,但也没有说什么,因为僵尸庄主突然发出了一声咆哮,而后所有白眼僵尸都攻了上来! 同一时刻,南宫山庄另外一个院子里,屋内大门紧闭,聂凤探头看着阴功盆里的血水,漆黑的血水中,观景阁上发生的一幕幕都显现了出来,聂凤面色森寒,目光流露出了教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师哥,你必须死……阻止我的人,都要死!” 虞娘迎战僵尸庄主,而谢燕九和陈挽风则对付白眼僵尸,这些僵尸虽然行动略有些迟缓,但是尸多势众,兼之力大无穷,谢燕九和陈挽风未免四面受敌,选了一处角落站位,两人并肩作战,正面迎敌。 谢燕九的铁骨伞威力不小,绞得僵尸头身分离,一连杀了三只僵尸才得空看了一下旁边的陈挽风,而陈挽风正将砍入僵尸脑瓜中的长刀收回来,虽然被僵尸围攻得有些狼狈,但勉强还能应付。 这时谢燕九心中对此人的看法才有所改观,他那长刀分量不轻,这人也能挥洒自如,可见不是一般招摇撞骗的骗子。 陈挽风虽然没有拜师学过武艺,可因四处讨生活的原因,身手还算矫健,加上他练的是符箓,基本功便是将一张一张的符纸准确的甩出去,这符纸加持之后虽然比一般的纸张要重,可纸就是纸,总重不过柳叶飞镖去,常年练下来,腕力自然就练出来了。 陈挽风刚刚杀完另一只僵尸,就见到谢燕九的伞尖向自己这边刺过来,再一看,原来他是帮自己杀掉了一只偷袭过来的僵尸。 时间紧迫,也容不得感谢对方救命之恩,他俩继续各自杀敌,过了一会儿,陈挽风也帮谢燕九截杀了一只。如此,两人才算真的并肩作战起来。 这边暂且无事,而虞娘和僵尸庄主那边才是战了个如火如荼,天上人间。 他二人都是尸妖,都因为黑雾的原因力量得到了提高,虞娘的武器在刚刚被群尸围攻的时候失落了,如今张舞着疯长的指甲,狠狠向僵尸庄主抓过去。 僵尸庄主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尸高力大,手长脚长,攻击力更甚于虞娘,当虞娘一把抓过来的时候,他猛然出手抓住了她的手指,狠狠往下一掰,虞娘的手指就被他生生掰折了。虞娘立即惨烈的嘶嚎起来,而僵尸庄主仍然将她的手臂抓住不放。 居于劣势的虞娘强忍剧痛,伸出另一只手便去挖对方的眼睛,僵尸庄主急忙用另一只手抓住她的另一只手,如此,虞娘的双手都被他擒住了,便正借助了他双手的力稳住身形,只见她脚尖点地,突然弹起,身体一缩一伸,弯曲成弓形,用剪刀脚锁住了僵尸庄主的脖子,而后双腿猛然用力一绞,试图拧断他的脖子。 虞娘个子虽然小,力气也惊人,于是僵尸庄主不得不松开她的双手,去掰开她的脚,谁知道虞娘脚朝上头朝下,脑袋正落在他大腿边,张嘴就一咬,生生撕咬下了对方的一大块腿肉! 什么?犯规?僵尸打架,不咬难道还拼内家功夫不成?╮(╯▽╰)╭ 僵尸庄主也疼,一疼一用力就掰开了虞娘的剪刀腿,挥手就将她甩了出去,那股被疼痛激发出的力量之大,足足让虞娘在空中飞了几秒钟的时间,最终落在屋顶上,将屋顶砸出了一个大洞。 屋顶?哪来的屋顶?全身骨折多处的虞娘瘫在地上,看到有很多人惊恐的围着自己尖叫,突然意识到,这是那间贴了金刚符的大屋的屋顶,也正是剩下的一半活人藏身的那一间屋子,怎么僵尸庄主偏偏就把她甩这里来了? 咯咯咯,她身上的骨折了的地方因为迅速复原而发出声响,而那些被她这副尸化样子吓到的人们立即尖叫着冲出了屋外,慌慌张张跑进了黑暗里。 虞娘闷哼几声,又抖了几抖,全身骨骼肌肉已经复了原,她翻身爬起来,想要喊住他们叫他们不要乱跑,可已经晚了,除了几个胆小昏过去的,几个东躲西藏的人没跑,起码又跑出去了二十几个人。 这些人跑出去了,岂不又变成了僵尸庄主的爪牙? 心急如焚的虞娘爬起来就往外面冲,冲,冲不出去啊!金刚符贴满了外面的门框,宛若一堵隐形的墙壁阻碍了她,她也想强冲,可臣妾做不到啊!(……又有奇怪的字眼混进来了-_-#) 她刚刚是被甩到屋顶上,屋顶破了才跌进来,当时的重力加速度产生出力量撕破了防御的结界,这回儿再想出去,可就难啰。 闯门、跳窗都没用之后,没有学过高数的虞娘纳闷了,自己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啊! 正在她焦躁的时候,突然看到柱子后面躲着一个人,那人看到她看见了他,嘴角抽抽笑得很胆战心惊的道:“虞……姑娘……” 虞娘认出了他,原来是赵总管。 赵总管躲在柱子后面,他之前见过虞娘,故而认出她来,虽然……她的变化挺大的。 虞娘看到是他,就想要过去。 “别!别过来!”赵总管忙尖叫道。 虞娘就停步了。 “你,你会咬我吗?”赵总管哭丧着脸道。 “……不会。”虞娘道。 “那就好,就好。”赵总管姑且信了她的话。 “你能不能帮我?”虞娘的嗓音嘶哑到就像是在用一副破嗓子说话一般,可情况紧急,容不得她别扭。 “当然……应该可以。”赵总管小声道。 “帮我,撕掉金刚符。”虞娘道。 “为什么?” “我出不去!”虞娘一边焦急的说话,一边往黑漆漆的窗外看,现在只有她能勉力拖住僵尸庄主,陈挽风和谢燕九完全没有胜算,此时僵尸庄主忙着咬死跑出去的那些活人,将他们转变成自己的手下,所以还没正式跟他们对上,一旦僵尸庄主转化完了而自己又不在,陈挽风他们就死定了! 在虞娘心里,陈挽风重要于一切人,所以就算明明知道撕掉了金刚符,这屋子立马就会被白眼僵尸闯入,届时一个活口都不会剩下,可是为了陈挽风,她顾不了其他人了! 她不顾可赵总管顾,赵总管也想到了关键之处,问道:“撕了,是不是你就能出去了,外面的‘东西’也能……进来了?” “……”虞娘不说话了。 不说话就是默认啊亲!赵总管忙道:“那不行,绝对不能撕!” “你不去撕我现在就咬死你!”虞娘一急,怒气冲冲的吼道,并对赵总管露出獠牙,凶相毕露。 第14节 撕也是死,不撕也是死,赵总管崩溃了,他哭了起来:“我只是想活着,我不想死……” 一个老男人嗷嗷大哭,实在让人受不了,但也让虞娘清醒了一些,她看了看屋里那些四处躲藏并害怕到发抖的人,又透过窗户,看了看外面陷于包围中,随时可能被咬的陈挽风,心中一叹,低声对赵总管问道:“既然能进来,就一定能出去对吧?” 赵总管只顾哭,没有理她。 虞娘自己对自己又说了一遍:“是的,既然能进来,就一定能出去!” 说完,她往回走了几步,以决绝之势,朝着敞开的大门猛烈撞了过去! “啊喝——” ……以为叫得凶悍一点就能撞出去,就太天真了,每一次的撞-击,她都被反作用力以及金刚符上的道术重伤一次,可是她并不气馁,一次次的退到了墙根处继续往外冲—— “啊喝——” “啊喝——” 一次一次被遍体鳞伤的弹回来,一次次还没来得及恢复就撞过去,这场面看得一旁的赵总管没来由的感到了一股悲壮之感,结果到了不知道是撞到多少次的时候,虞娘居然就真的……真的……冲出去了? (矮油,关键时候亲妈必须得放水啦~~我是好人哟,我才不会告诉你们是黑雾降低了金刚符的效果,才让虞娘最终冲破了呢~) ☆、第二十二章 僵尸是至阴之物,而童子血是至阳之物,所以是加了处童子血的金刚符质量那是非一般的好,日后知道真相的陈挽风一定会眼泪流下来,如果他画符的时候舍得多割自己几刀多放点血,把所有的符纸都混上他的血,那么在这一次中,他一定……会失血过多而昏倒。 因为这里面有个比例问题,一滴处男血稀释在这么多符纸上,效果连个普通的阿飘都会瞧不起,所以为了保证效果并保证他不会失血过多,他并没有在全部的符纸上弄上他的血。 而处男血金刚符固然比一般的符管用,可毕竟效果还是在黑雾中被打了折扣,这便是虞娘最后能冲出来的原因。 虞娘冲出来之后,首先冲到了被包围的陈挽风和谢燕九处,他俩此时已经被越来越多的白眼僵尸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谢燕九已经自顾不暇,陈挽风更是精疲力尽,双手握着刀胡砍乱砍,失了章法。 虞娘一双利爪活活撕了一层又一层的僵尸,杀了一条血路才冲到他们面前,等到她冲到跟前的时候,谢燕九还在杀僵尸,而陈挽风完全杀昏了头,竟然没有认出她,差点一刀劈过去。 虞娘夺了他的刀,他才认出是虞娘,然后,然后如见到亲人一般,扑上去抱住了虞娘! “虞娘,你终于来了——”陈挽风几乎要哭了。 什么男子气概,什么脸皮脸面都不要了,他堂堂六尺男儿,这回也快吓尿了,成百上千(其实是几十)个僵尸围攻他要活生生撕咬他的肉,它们丑得连他们妈都不认识,尸化也就不说了,脸上还有窟窿(僵尸庄主弄的),不是脖子骨折成不可思议的角度,就是七窍流血,还有几个僵尸直接整个下巴都被拔了,舌头声带都掉出来了。 这些僵尸是普通僵尸,又刚死不久,恢复能力远远不及尸妖,故而大都还维持着临死前的状态,看上去恶心又恐怖。 陈挽风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实战远比想象更凶残,当一个正常人面对这种比一死了之更恐怖百倍情形,又有几个还能保持镇定?没有吓疯就不错了好伐! 谢燕九? 这货绝壁不算正常吧! “虞娘,我以为我死定了——” “我们快离开这里吧——” “我手都要废掉了——” 这才是红果果的真相,撕破了陈挽风大男子主义的纸老虎,虞娘才是这个团队的灵魂人物和实力悍将,连一旁的谢燕九见了,都产生了一种感觉,也许一直以来,不是陈挽风操控虞娘,而是虞娘在操控陈挽风。 看,她都把他惯得这样没出息了。 虞娘踮起脚尖,一手抱着比自己高大许多的陈挽风,一手还戳死了一只偷袭过的僵尸,她的眼睛看到已经结束战斗的谢燕九那不屑的目光,便推开了陈挽风,对谢燕九嘶声道:“他一直在杀,没停!” 谢燕九听了一愣,明白她是在维护陈挽风,虽然他心中仍然不屑,但又不得不承认,直到她赶来之前,陈挽风一直都在杀僵尸,杀到手软都没有放弃,不过这也许是……人被死亡逼出来的毅力,不算什么。 不管谢燕九觉得如何,虞娘都没有觉得陈挽风没用,他跟谢燕九不一样,这一战谢燕九也许只用了百分之七十的力,可他却尽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力,所以无论如何,虞娘都不会瞧不起他。 陈挽风只是一时失态,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么激动很不爷们,立马收了哭丧的面容,正要说句话转移话题,就见到对面一道影子极快的向虞娘扑过来,他惊慌的尖叫:“小心——” 扑过来的正是僵尸庄主,虞娘再转身已经来不及,她只觉得自己身体一颤,低头一看,一双利爪从里到外戳破了她的肚子,冒出的一截血淋淋的手掌里还抓着一把她的肠子。僵尸庄主在她的背后,一只手的手臂已经从背后戳进了她的身体里,它嚎叫一声,张开大嘴朝着虞娘的颈骨咬去—— 说时迟那时快,陈挽风动作诡异般的迅速,居然比一旁的谢燕九还要快,他冲上前伸出双手扳住僵尸庄主的脑袋,气势汹汹的对着它的脸“噗”的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 原来紧急时刻,他咬破了自己的舌头,含了一大口血喷了出来! 僵尸本就是嗜血之物,奇怪的是当陈挽风的血喷到它的脸上,它的面皮上竟然发出了噼啪的烧焦声,关键是还有不少血还喷进了它的眼睛里,它的眼睛也给烧焦了,眼睛乃最柔弱之处,疼痛之下它立即放开虞娘,接连后退了几步,双手抱住自己的脸痛苦嚎叫。 这一幕看傻了谢燕九,一口血逼退了变异体尸妖?这是什么逻辑? 陈挽风知道谢燕九看不起自己,一击成功也算扬眉吐气,见他吃惊状,丢了一句:“偶们杜家的系,你不等得。” 翻译过来是“我们道家的事,你不懂的”,陈挽风刚刚咬破了自己的舌头,因为太心急,半条舌头都被咬烂了,说话都不利索了。 什么不懂,不就是克阴的童子血么,加上他今天出门前喝过符灰水,不过,这句嘴活反击得漂亮……前提是谢燕九如果能听懂的话。-_-||| 陈挽风没空跟他多得瑟,伸手拉过跪倒在地上的虞娘,虞娘正低着头,把自己的肠子塞回肚子里,然后等骨头长好,伤口愈合。(这是神马逆天的设定啊!!!) 她抬起头木然的看着一脸关切的陈挽风,道:“嗯,我没事。” 陈挽风弯腰要看她的肚子,却被她双手挡住了,她衣裳破了,肚子露在外面,姑娘家的肚子,男子不能随便看! 黑雾加强了虞娘的力量,连恢复起来也比正常时候更快,很快就好了,她如此,僵尸庄主也同样如此,一口童子血对它真不算什么,它烧焦的面皮立即就恢复了,但意外的是,眼睛里的伤却久不能好! 尸妖这物虽然逆天,但还是有逻辑的可循的,比如尸妖被刀剑刺了,拔出刀剑,身体就能恢复了,不是说肉就能够包着刀剑长好的,同样,虞娘的肚子破了肠子流出来了,她也要把肠子塞回肚子里去,然后肠子跟肚皮才能长回去,绝不会肚皮先长好,再多一节肠子掉在外头晃来晃去。 假设,一个正常人眼睛里进东西了,必然难受之极,但只要脏东西被吹掉或者随着泪水排出,立马就会好。 同理,混了符水的童子血固然不打紧,只是因为喷进了僵尸庄主最敏-感的眼睛里,它反应才会这么大,如果它流眼泪把几星血流出来,眼睛自然就好了,可是……可是,遗憾的是僵尸在成为僵尸的时候,泪腺就已经僵化萎缩了,所以,僵尸是没有眼泪的。 ……啰嗦了半天,其实关键词就只有六个字→僵尸!没有!眼泪!! 懂了啵?! 谢燕九秒懂!他立马抄起铁骨伞就冲了过去,趁僵尸庄主眼睛无法恢复之际,用尽全身之力,将铁骨伞的伞尖狠狠戳进了它的脑袋! 僵尸庄主的脑袋立即爆出了一朵花——脑花! 那脑花溅得到处都是,浓的稀的腥的臭的都有,这下僵尸庄主倒在地上抽都没抽一下,就那啥了。 就……这样?就这样就死了?因为之前发生的事太惨烈了,谢燕九杀了僵尸庄主之后一时有些接不上地气,愣愣的看着一地脑花,琢磨自己竟然就这样一招秒了它? 一只变异体尸妖啊,就这样活活被一口童子血坑死了,叫人说什么好呢?╮(╯▽╰)╭ …… …… 陈挽风小哥,请务必日后守身如玉啊!!! 说起来,谢燕九先前的确有些太自信了,他自信自己可以活捉僵尸庄主,所以在它还没变异的时候下手留了情,若是当时一出手就灭了这货,南宫山庄也不会落到今时今地。 一百多号人,如今死得只剩下十几个活口,人间悲剧啊。 所幸现在僵尸庄主已死,也算首战告捷,可谢燕九等人还来不及高兴,因为他们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黑雾变得更黑更浓了,连大明珠照出来的光,能见度也只剩下一米了,这是怎么回事? ☆、第二十三章 “这系(是)怎么回系(是)?”陈挽风僵着舌头道。 雾气越来越浓,给人极不好的预感,好似将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谢燕九沉吟了片刻,道:“事情恐怕会很糟,一旦这雾气浓到了一定程度,我们可能将再也离不开这里了。” “什嘛(么)?说清楚!哎呦——”陈挽风大惊之下,说话不小心把舌头动很了,又痛了起来。 “这雾气实际上是一种结界,它在吞噬我们,一旦全黑了,我们就再也出不去了,将会永远困在黑暗中,直到……永远!”谢燕九绝非危言耸听,他听闻过类似的传说,只是他不能对其他人解释自己是如何知道的。 施法的人是谢燕九的师弟聂凤,同门之间相互总有些熟悉,故而谢燕九也有些隐约的猜测,只是不能肯定。 “你肿么兹道(你怎么知道)?”陈挽风果然追问,可惜谢燕九不肯说了。 谢燕九绞尽脑汁的在想,这个结界一旦成型就无法挽回了,该怎么破?! 正在纠结之际,他们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带着哭腔的呼声:“有,有人么?” 谢燕九、陈挽风和虞娘一回头,就看到黑暗中一点隐隐约约的微弱光亮在慢慢靠近,等到那个光亮近到了跟前才发现,竟然是南宫小姐提着一盏灯笼来了。 那南宫小姐也是朝着亮光找过来的,待看清楚了他们,立即破涕为笑,道:“我可算找到你们了,呜呜。”说了没两句又哭了起来。 陈挽风一见南宫小姐,身子骨早酥透了,再听她哭出声,立马上前要去扶她,可那南宫小姐眼里根本看不到别人,哭着投进了谢燕九怀里,哭诉道:“我在自己屋里等了很久,天突然黑了,我怕极了,便出来找你们,又和青菱走散了,吓死人家了,呜呜。” 陈挽风张开手僵在那里,看着心上人投入别人的怀里,心中不是滋味,只好讪讪的收回手。 虞娘看到陈挽风的举动很不齿,又见南宫小姐投入谢燕九的怀里,对她竟起了几分好感,心道,这姑娘的眼睛到底没给蛤蟆糊住。 谢燕九诧异的低头看着嘤嘤哭泣的南宫小姐,突然脸色一变,将她推开! 这时,陈挽风和虞娘看到,南宫小姐的手上竟然有一只虫! 那只虫本是要钻进谢燕九的皮肉里,偏偏他突然将南宫小姐推开,那虫性子贪食,转而攀住南宫小姐的手,南宫小姐脸色大变,急忙挥舞着手臂想将之甩开,但又死活甩不开,最后那虫便钻进了她自己的肉里,南宫小姐惊慌失措下,丢了另一只手上的灯笼,举着这只手惨绝人寰的尖叫起来:“啊——” 奇怪的是,她的尖叫声不再清脆温柔,而是低沉得宛若男声! “谢、行、九!”聂凤怒极攻心道,跟着身体一僵,倒在了地上。 如谢燕九所料,一旦这个地方的黑雾浓厚到一定程度,所有人将会被拖入结界之中,而施法者聂凤也在其中,所以他必须在那之前杀死谢燕九,然后解开咒法离开。 若只有谢燕九一个人,在法器失效的情况下,决计是无法单靠武力对付这么多僵尸加上一个变异尸妖的,可恨的是陈挽风和他的小尸妖坏了事。 聂凤虽然料到了黑雾也将提高小尸妖,但僵尸庄主毕竟才是最大的得益者,他也只能放手一搏。没想到讽刺的是,谢燕九、小尸妖都抵挡不住的僵尸庄主,结果却毁在了陈挽风的一口血上。 聂凤气得几乎呕血,只好再次妆扮成南宫小姐,亲手来杀谢燕九。 而谢燕九也不是省油的灯,当天空暗下来的时候,他就猜到这山庄另有高人,他之前跟着那些求亲者进了大屋,就是为了排除嫌疑者。他们之前一直在一起,如果施法的人在里面,他一定会在天黑前偷偷找借口离开,所以他才进去打听一下之前有没有人离开过。 因此当南宫小姐突然冒出来,他自然就觉得有些可疑,见“她”赖在自己怀里,疑心就更重了,于是立即将“她”推开。在他推开聂凤的时候,聂凤已经捏破了虫丸,毒虫出来没有顺利的钻进谢燕九的肉里,转而钻进了他自己体-内,这是不是叫自作孽不可活? 聂凤的小身板打是打不过谢燕九的,在黑雾中,除了被他控制的僵尸庄主之外,他自己其他的法术也失效了,所以为了能够一招毙命,他选的这虫丸里的千淬毒虫,那也是见血封喉的主儿。 见血封喉…… 聂凤捂着自己的喉咙,气息越来越短,而谢燕九走到他身边,剥下南宫小姐的“脸皮”,就看到了自己师弟聂凤那张比真正的南宫小姐更加风华绝代的脸。 男人的长相再俊俏,毕竟和女人是有区别的,当看清楚他的脸,陈挽风已经傻了,而虞娘也愣了。 陈挽风心理活动是:男人?女人?这是男人?还是女人? 虞娘的心理活动是:这人真俊美啊。 在女人、女僵尸,女尸妖等一切雌性生物眼里,俊美等于仇恨度减半是铁一般的事实。 谢燕九看到是聂凤的时候,就明白这一切的事情了,此刻聂凤喘着粗气,一张苍白的俊脸上浮现十分古怪的表情,最后一扫先前的阴霾,竟然乐不可支的笑了起来:“呵……没想到会是这样……师哥。” 第15节 是啊,谁能想到呢,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果,实在太讽刺了。 他这如释重负的一笑,看在虞娘眼里,简直觉得就好像有一抹光穿透了这浓重的黑雾,太好看了,虞娘直愣愣的盯着他,差点忘记他有多歹毒了。 而陈挽风心情颇为复杂,一会儿盯着聂凤,一会儿盯着谢燕九,心有不甘的想:师哥?这人竟然是谢燕九的师……弟或者师妹?他到底是男扮女装还是女扮男装啊? “我也没想到会这样。”谢燕九早就习惯了聂凤的长相,对他如平常人一样。他既然亲眼看到毒虫钻进了聂凤的肉里,便知道他活不了多久了,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免不了也有些说不清楚的难过。 “师哥……”聂凤红着眼,看着谢燕九,嘶哑着声音道:“……我害怕……我,我不想死……” 谢燕九的反应实在叫人意外,他听了聂凤略带哭腔的话,居然伸手托起他,让他能离开冰冷的地面,靠在自己怀里,并安慰道:“我知道,没事的,我在这里陪你。” 聂凤喘得更厉害了,他一只手抓住谢燕九的衣襟,另一只手松开,手心里滚落了另外一枚没有捏碎的备用虫丸。他靠在谢燕九怀里,身体越来越麻痹,心中庆幸的只是,他死的时候,并非孤身一人。 “小心……二师姐……”聂凤知道时间不多了,警告道:“千万,别让她找到你……” 谢燕九一听便明白了,难怪聂凤会躲到南宫山庄,把自己藏得这么深,原来是二师姐找过他,看他这副吓坏的模样,必然发生过什么事。 “……还有,去我屋里,师,师哥,快去……”聂凤拼尽全力,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就断气了。 谢燕九抱着他的尸体,兔死狐悲,无限凄凉。 在黑暗压抑的雾气之中,一个魁梧英气的男子单膝跪地,将另一名俊美无方的青年男子的尸体抱在怀中,凝聚在空气中的,是比那黑雾更叫人窒息的伤感,突然,一向寡言少语的虞娘居然开口了,问道:“他,是你的,情人吗?” “……”谢燕九足足愣了几秒,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他是我的师弟聂凤。” 原来,真是男的啊,得到确定答案的陈挽风悲从中来,突然懂了自古初恋最痛的道理。 真是纠结的师门关系啊,虞娘也心道,可惜了一个这么出众的男子,一出场就死了,作孽啊。 的确有够纠结,明明是你死我活的仇人,最后却居然弄得这么煽情,聂凤处心积虑就是为了杀死谢燕九,最后却死在了他怀里,还无半丝怨恨,这其中错综复杂,若非当事人又如何能明白呢。 说到底,谢燕九也好,聂凤也好,他们并不真的憎恨对方,只是横在他们中间的,是一场只有你死我才能活下去的游戏。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聂凤都要死了,心结自然解开了,否则他便不会松开第二枚备用虫丸,而是拉着谢燕九同归于尽了。不过,同归于尽又有什么好处呢,还不是白白便宜了其他的师兄师姐而已。 同样的道理,谢燕九也不会怪聂凤,若是易地而处,他也不会手下留情,故而聂凤濒死,他在松了一口气之余,也的确很难过,毕竟他们曾一起长大,今日之聂凤,未必不是他日之谢燕九。 这其中种种感受,真不是一两句话能够道尽的。 谢燕九抱起聂凤的尸体,抬脚就走。 “气(去)哪?”陈挽风追了上去。 “你们跟我来。”谢燕九心情不好,语气也不好,但这次陈挽风没有计较,跟虞娘一起跟上了他。 雾气虽然越来越浓,但因为虞娘能在黑暗中视物,所以他们并未花费太多时间就找到“南宫小姐”的住所,不过等他们到了那里,雾气浓得连他们手上的大明珠也只看得到一点儿光点了。 “快点,快来不及了!”谢燕九抱着聂凤的尸体,焦声问道:“虞娘,你能看得清吗?” “能。”虞娘粗声粗气的回答。 “你快告诉我这个屋子里的摆设是什么样的!”谢燕九道。 虞娘环视了一下四周,道:“这里一片狼藉,房梁上有两条绳索……陈哥哥你别乱动,你脚边有一具女尸,另外屋子的正北位有一个盆子……竟然完好无损……” 因为这屋子里几乎所有的东西全搅碎了,所以看到一个完好无缺的盆子,她才会用“竟然”这两个字来形容。 “对,就是它!”谢燕九忙道:“你赶紧把这盆子端到陈挽风跟前搁下!” 虞娘马上照做了。 “陈挽风,快脱裤子!”谢燕九又道。 “什啊(什么)!”陈挽风一听恨不得跳起来了。 大明珠的光已经快消失了,谢燕九厉声道:“这盆子便是制造这黑雾的法器,我师弟已死,便无人能撤销它的法力,若不坏掉它,今天我们谁也别想活着出去!你赶紧撒一泡尿进去,它自然就坏了!” “为恩么系额(为什么是我)!”陈挽风顾不上舌头疼,羞恼道。 “你不是童子鸡么!你阳气未泻,你的血管用,尿也一定管用!你快啊,你想害死我们大家吗?!”谢燕九声色俱厉的道。 谢燕九已经猜出来了,陈挽风还是个童男,并且之前一定加持过,所以他的血才可能对僵尸庄主有效,只是他这么大声的说出来,陈挽风更羞愤了! 可是羞愤归羞愤,事关生死,陈挽风只好撸起衣摆解裤子,并且对虞娘道:“一娘,一眼……五耳得(虞娘,闭眼捂耳朵)!” 虞娘木然的转过身去,捂住耳朵,她一点都不想看,也不想听。 陈挽风一边尿,一边心里骂,童子鸡,童子鸡怎么了,关键时候还不是靠我一泡童子尿救命,有本事你也洁身自好啊!然后想到谢燕九肯定已沾过女人了,再想自己年过十九却连女人边都没摸过,心里更不平了。 泉水叮咚了一阵,阴功盆乃聚阴之物,沾了这纯阳水立即起了白烟,然后一声闷响,盆子炸开了,血和尿流了一地,味道极其难闻,因为谢燕九和虞娘都离得有些距离,只有陈挽风在跟前,所以免不了的沾了一些污秽之物,气得他又要跳脚骂娘。 他们从腥臭的屋子里逃出来,陈挽风连忙脱掉弄脏了的外裳,将之狠狠摔在地上,并在“南宫小姐”种满奇珍异草的花圃里蹭干净了脚,但这时候,天仍然没亮。 虞娘望着漆黑的天空,陈挽风也抬头看天,心中泛起疑问,难道说没有效? 只有谢燕九没有看天,而是看了看手腕上的大明珠发出的光,然后抱着聂凤的尸体越过他们往外面走去,边走便不屑的对这俩忧心忡忡的一人一尸道:“愚不可及,现在是半夜!” 一句话差点把他们给堵死,山中不知时日,他们困在黑暗里困斗了这么久,天早就黑了,看天,当然是黑的啦! 陈挽风捂着心口,被损得痛不欲生,虞娘也看到,他腕子上的大明珠的光亮比之前亮多了,说明黑雾正在消散。 说起大明珠,谢燕九想了起来,便折回来找陈挽风讨要大明珠,陈挽风舍不得把这好东西还给人家,低头一看,突然笑了起来,举着自己的腕子笑得贼兮兮的:“哎啊,楞脏了,一要啊,额还一啊(哎呀,弄脏了,你要啊,我还给你啊)。”说完就要解下来还给他。 谢燕九听不懂他的话,低头一看,便一头黑线,原来刚刚阴功盆一炸,里面污秽炸开了,便有一些沾在了这珠子上,想到这里面有尸血以及陈挽风的尿,他似乎就闻到了一股挥之不去的恶臭,心道,这么恶心的东西,我怎么还能送给燕舞? 他丢了一句:“赏给你了”便一脸嫌恶的的转身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陈挽风笑嘻嘻的道:“诶~这恩么好一西呢~”(这怎么好意思) “一蒸五要啊~”(你真不要啊) “二五就五克气了哈~”(那我就不客气了哈) 陈挽风喜滋滋的撕了一块衣角去擦大明珠上那一小块污秽,擦着擦着就发现虞娘目无表情的站在离自己很远的地方,于是挑眉问道:“站二么远干啊?(站那么远干嘛)” 其实,不知道为什么,虞娘还真能听懂他的话,可这时候懂也装不懂,道:“走了。”说完赶紧离开,就像陈挽风得了传染病一样。 开玩笑,僵尸也怕恶心好伐! ☆、第二十四章 后来陈挽风才知道,他的“初恋”是个十分不善于经营的家伙,额,提起这个,他纯情少男之心就一阵揪心的疼,不能多说,说多了都是泪啊。 陈挽风在黑雾散开的第一时间,就冲到了南宫山庄的账房里,趁着其他人没反应过来趁火打劫,打算卷他一笔银子跑路,谁知道找遍了账房,也只找到了20两现银。后来翻了账本才知道,这两年南宫山庄亏空得厉害,聂凤专司养怪,根本不善于经营,出了事都花钱了事,打点官府、死者家属赔了许多钱,加上经营不善以及各项开支,不过两年多的时间,偌大个富丽的山庄几乎给他败光了! 陈挽风第一次为别人的家业心痛不已,虽然说南宫山庄在外还有些地产、铺子可以收租,可又不是现钱,卷也卷不走啊。 “奥不额们去搞搞兔防?(要不我们去找找库房)”陈挽风抬头眼瞅着虞娘,他就不信了,偌大个山庄他搜刮不出东西来。 虽然他说话走音走得厉害,但虞娘对他太了解了,竟然每一句半猜半蒙都能懂,虞娘摇了摇头,不肯去搞兔防。 陈挽风又看了看窗外,黑雾已经散尽了,连夜空的星星都显现了出来,这样下去怕是过不久,那些活着的人就要出来走动了,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死了这么多人,一定会惊动官府,一旦官府涉及,他即便浑身是嘴也难说清,难道他要说,这些人都变成了僵尸,所以我伙同他人把他们都杀了?即便是真的,也要考虑人家信不信啊。即便是信,也要考虑会不会被当替罪羊顶案啊。 本着不想跟官府打交道的心理,陈挽风不情不愿的叹了口气,道:“散了,狗吧。” 于是带着虞娘走了,他来的时候穿着一身破衣,身无分文,走的时候身上穿着胡乱找来的衣裳,还得了一个大明珠镯子和二十两银子,也算不亏了,只是总有那么点儿幽怨。 却不知,虞娘此时想的是经此一事,南宫山庄彻底完了,剩下些房产地契什么的,总可以赔给死者家属,毕竟死了这么多人,那些人的家里亲人日后还不知要如何过活呢。 虞娘本性不坏,只是心理有个底线,之前面对危机时,只要能救到陈挽风,便是这里所有人死光也不足惜,现在危机解除了,却又开始顾这顾那,若说她真善良,恐怕差几分,说她伪善良,却又过了几分,不过这世上的人大多也如此,哪有纯善纯恶,不过因时不同,因情不同,总在善恶之间变来变去罢了。 陈挽风和虞娘离了南宫山庄,连夜赶路,本来虞娘的速度快,若她肯背着陈挽风跑路,那必定是两耳生风,早早离了这是非之地。所以,陈挽风也是这么提议的。 虞娘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出乎意料的说了很长一段话,她道:“陈哥哥,危急关头,为求你平安,南宫山庄所有人死掉我也不惜,若有必要,我甚至可亲自下手……” 面对这段突然的表白,陈挽风先是愣了,瞬间眼神温柔了起来,面色也缓缓舒展开了,心里熨帖柔软极了,正准备揉揉虞娘脑袋,说上一句“傻丫头”,却不想,虞娘又接了一句:“不过,现在又不是危急关头。”说完,转身走开了。 额,陈挽风伸出的手僵在那里,感觉思路咋对不上了?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已经走开的虞娘又丢下一句:“不是危急关头,所以你自己走。” 危急关头,我愿意为你巴拉巴拉,但现在不是危急关头,所以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干吧。这个逻辑……明白过来的陈挽风又好气又好笑,只因舌头有伤才不与她争辩,心里却想,哎呀,还学会耍人了呀,有长进啊臭丫头。 他心里虽然骂咧咧的,脸上却失笑了起来,老老实实跟了上去。 因为不敢耽搁时间,他们从天黑走到天亮,又从天亮走到傍晚才寻了一户农家,给了对方二钱银子借宿一宿,陈挽风还请人家给他烧了一桶水,找了一套半新不旧的衣裳来,好好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以免再招僵尸嫌弃。 第二日吃过早饭临走的时候,他还特意花了三两银子买了那家拉磨的那头老驴,那老驴起先嗅到了虞娘的气息死活不肯走,直到她避开了才跟着陈挽风去了。出去走了几里地,待到荒无人烟的地方,这只老驴自然给虞娘笑纳了,喝了个肚儿饱。 在黑雾里的时候,虞娘的力量得到了很大的提高,而黑雾散去之后,她不但恢复了正常,体力还有些透支之后的乏力,现在喝饱了血,立即便有些犯懒,靠在树边坐下,不管陈挽风如何催促,都不肯走路了。 陈挽风没办法,只好也停了下来,百无聊赖中看到路边草丛里有几株草药,便蹲下来拔了放嘴里嚼了嚼,苦得直皱眉头。他回头想要对虞娘说句什么话,却见虞娘低头正沉思什么,眉头微皱,一脸少有的严肃。 他吐了草药渣,凑过去问:“妹儿啊,怎么了。”口里伤,好得也快,这一天一夜下来,虽没好全,但说话已顺溜多了。 虞娘抬头看了他一眼,眉头却皱得更深了。 “嗯?”陈挽风蹲在她面前,歪着脑袋看她,不知道她有哪里不妥。 虞娘身体上的乏力倒还好说,可关键是心里也糟心,这回南宫山庄的事,让她不得不多想了一层,她和陈挽风能一直和睦相处,无非是因为一来两人都是孤儿,二来相互都有照应对方的能力,可是三年过去,她还是那么小,他却长大了,很快,他就到了该娶妻生子的年纪,到那时候,她难道还能跟他在一起? 他若有了妻儿,总不能还像现在一样四处游荡,势必要寻一个地方安居乐业,届时不说他的家人能不能接受他把僵尸留在身边,便是周围的邻居朋友迟早也会发现,他有一个长不大的怪物“妹妹”,真到了那时候,他又该怎么办?是让自己和妻儿能够平静生活,还是让所有人陷入纷扰中?要是真到了那般地步,场面只怕十分尴尬伤心了。 再者僵尸寿命天定,而人只能活几十年,等他年华老去,她依旧这副模样,想来未免太心酸了些。虞娘越想越觉得快到了他俩分别的时候,不禁心中越来越难受。 女儿家的心事最难懂,陈挽风又如何能凭她几个幽怨的眼神能明白她心里的忧虑?依旧是嘻嘻哈哈的用手指捅了捅她的脸,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 虞娘伸手抓住陈挽风的手指,很慢很慢,一个字一个字的低声问:“陈哥哥,如果南宫小姐不是他人假扮的,如果她也喜欢你,你会不会娶她?” 如果南宫小姐是真的南宫小姐,如果真有这个缘分,陈挽风想不出有什么不娶她的理由,她年轻貌美,知书达理,家财万贯……额,如果没有聂凤这回事,自然就是真的家财万贯了。 “你干嘛问这个?”陈挽风问。 “因为……”虞娘松开了他的手指,道:“天下无不散只宴席,待到你娶妻,我便也该离开了。” 陈挽风一愣,这是虞娘第一次说要离开这种话,虽然他说过她拖累自己,但那都是气话,就像虞娘一样,他何尝不是一个遗世孤儿?他们现在这样不是很好么,干嘛要分开? “为,为什么?”陈挽风尽量平静的问她。 虞娘看着他摇了摇头,不知道他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她道:“你若娶妻生子,安居乐业,我,如何自处?我,长不大的。” “你救过我,我也救过你,亲兄妹也不过你我这样,你怎么就不能自处了?”陈挽风反问着,突然恍然了过来,莫非她是怕自己未来的妻子容不下她?便忙道:“你且放心,不论怎么样的女人,若是容不得你,我也容不得她了!” 虞娘却是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看着她,有点难过,有点失望,绝不是感动或者欢喜。 男人有时候很幼稚,都不愿意考虑那些他们不能面对的问题,她的问题不仅仅在于谁能不能容她,而在于她是一只僵尸。 她是一只僵尸,所以既给不了也阻止不了他去得到他想要的,而他想要什么,没人比她更清楚,因为跟她一样,他心里最大的渴望,是要回失去的家人和已破碎的家。 失去的不可再得,但还可以再次建立,只要他有了妻儿,便能重新拥有一个家,对于只能漂泊的人,这是一个非常美好的梦想。可是这个梦想里不能有虞娘,因为只要她在,他就永远过不了普通人的日子。 陈挽风脑袋转得不慢,很快想到了那些不可能解决的矛盾,脸色立即苍白了起来。 第16节 以往的日子不论多么和睦温馨,两厢依依,一旦他做出了改变,一切都不会存在了。 “我可以娶个山里姑娘,住到山里去,这样就能……”陈挽风心里突然很害怕,但他故作轻松:“或者不娶妻也行,反正女人也麻烦,其实我最大的心愿不是娶老婆,而是赚很多很多钱,是的,赚钱最重要!” 虞娘望着陈挽风,她能感觉到他对自己深厚的感情,这叫她即欣慰又心酸,她默了默,道:“我娘,生前说过,她的病会好起来……我爹,也曾说过,不会让后娘欺负我。” 结果她娘还是病死了,她自己也被后娘杀害了,这些事让她明白一个道理,不管你愿不愿意,会发生的总会发生,你阻止不了。 虞娘心里这样想着,接着道:“有些事就是会,力不从心,所以只能……” 她有一张失去表情的面孔以及一双泪腺萎缩的眼睛,这让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看上去有些淡漠,可陈挽风却听得心痛了起来,因为她的心不会跳了,可他会,他替她疼。 陈挽风激动得叫了起来:“我跟他们不一样!” 他怕自己吓到虞娘,又缓了下来,缓声道:“……我是说我不像他他们,我走南闯北,很难在一个地方安定下来,我喜欢这种自由自在的生活……我不会丢下你的,你别胡思乱想了!” 陈挽风知道孤独以及被抛弃的感觉,他是一个活人为何愿意常年与僵尸为伍?因为他也是被所有人抛弃的那个,他跟虞娘在一起,才是真正的相依为命,他感到一旦他们决定离开对方,无异于一种背叛,而他愿意做一切不让这样的事发生。 陈挽风已经把虞娘看做了自己的亲人,也当做了一种生存的寄托,这种相互依存的关系,不知何时在他们之间产生并牢牢扎根,甚至他在南宫山庄里受到那么多僵尸围攻的时候,他几度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了,也是因为想到她,才觉得自己必须活下去的。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打消虞娘这个想法,突然就展开双臂,将她抱住了。 “虞娘,你是我的妹妹,你就是我的亲妹妹,我绝不会丢下你的!你也别……丢下我!” 被人这样真诚且亲密的对待,虞娘如何能不动容,明知道自己应该快刀斩乱麻,可还是无法拒绝这个有温度的怀抱,她迟疑抬起自己的双臂,慢而又慢的攀住了他的腰背,回应他的拥抱。 “陈哥哥……”虞娘低喃着。 温馨的场面,总是用来被煞风景的,就在他俩抱成一团温情四溢的时候,前面弯道上过来三个人,他们全都穿着灰色的道袍,一人腰间系着桃木剑,一人背上背着浮尘,一人手里拿着招魂铃,原本有说有笑的他们正好看见了这一幕,其中腰系桃木剑的那人最先反应过来,立即面色大变,抽出桃木剑,大叫道:“妖孽!放开那位施主!” 随着这人一声尖叫,其余两人也顺势看了过去,纷纷变了脸色,可不是么,前面有一人怀中抱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那小姑娘面上一团挥之不去的死气,不是冤魂就是僵尸,今天遇上了他们茅山道人,便到了它神魂俱灭之期。 唰唰唰—— 三位茅山道士飞身过来,一齐祭出法器,将已推开陈挽风的虞娘围困住,眼看便要开打了! ☆、第二十五章 最近几年颇不太平,各地频发僵尸之祸,茅山道人四处铲妖除魔,使得茅山派这个化外的教派在江湖上也重建了昔日之威名。 茅山派与江湖上以武成名的门派不一样,只有遇上乱世生妖孽的时候才能兴盛起来,而现在之所以能兴盛,也是因为他们的掌门玉仙真人杀上魁僵尸的时候不小心污染了渭河水的缘故。这事幸好知道的人不多,不然定有人会跳出来质问:玉仙真人,其实你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吧!⊙▽⊙ 这回虞娘与陈挽风遇上的这三个道士,乃是茅山派念字辈子弟,俱是有真材实料的个中好手,人称“茅山三杰”。茅山派自玉仙真人以下,无不是以剿灭僵尸为己任,这回遇上了一只小僵,他们怎么会放过? 念松、念枫、念桐三个师兄弟立即结成阵势,围困住了虞娘,逼她放开陈挽风,又见她已经放开了陈挽风,便焦急的叫道:“施主,我们是茅山道士,你面前这个已经不是人了,快离它远一点!” 陈挽风和虞娘面面相窥,然后交换了一个眼神,陈挽风佯装无辜路人,退出了三人的包围圈,立在一旁当援手,随时准备对那三人敲闷棍。 念枫见他没走多远就停下了,还好心道:“施主,你快走,以免被误伤!” 陈挽风装作揉腿的样子,答道:“哎呦,道长,我吓得腿软走不动道了。” 松、枫、梧三人无奈,只好让他留在那里了,其实说起来这“三棵树”师兄弟真都是一根筋,也不想想,若是这小僵有心害人,怎么会放开那少年,若是少年跟这小僵没什么瓜葛,又怎么会不肯离去。 不过在“三棵树”师兄弟的观念里,邪魔异类人人得而诛之,怎么会想到有人会帮僵尸呢。 虞娘第一次正面遇上茅山道士,不敢先动手,只见“三棵树”站定之后,他们相互之间抛出一道红绳,然后接过彼此的红绳拉在手中。 这红绳有些名堂,乃是侵过仔鸡血的天麻绳,专克邪魔僵尸之物,三人站在三个方位又相互拉了红绳,形成一个三角形,而虞娘就在三角形的中间。 陈挽风见状,心念一动,红绳阵! 他在李镇的时候,曾经用过红绳阵,只是故意用得各种不得要领,现在见了此阵,立即明白了他们的意图。 “三棵树”用的的确是红绳阵的一种,只见他们面色严肃,口中念念有词,都顺着同一方向迅速走位,一边走位一边手舞足蹈,一会儿手脚大开大合,一会儿旋身飞舞,脚下尘土飞扬,踢出一道道劲风,这一跃一跳时不但行动一致,连挥起的衣袍角都是一样的,看上去就像是同一人的分-身一样,既诡异又有有气势,与此同时他们结成的三角红绳很快合围,眼看要将虞娘捆在其中了! 虞娘跟了陈挽风这么久,听闻过红绳的威力,想来若是被捆住了,只怕会伤到自己,故而不敢大意,见红绳合围起来,连忙飞身从空中冲出! 就在此时,松、枫、桐师兄弟停止了动作,站在三个不同的方位中,两腿分立,两手交错胸前,分别摆出三种不同的手势,嘴中大声呼喝道:“喝!请将!出!” 陈挽风见了他们的动作,心中一直有隐隐不安的感觉,又见虞娘已经从红绳阵里跃出,再一看地上,可不好,只见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三个道士画出了一个巨大的符文。 原来刚才走位的时候,虞娘和陈挽风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们诡异的动作和红绳上,故而没有发现他们下盘使力,每踏出一步,踢出一脚,实际上都是入地三分的画出一部分符文。若有人能从高空俯视,便能看到地上出现的是一个三个头似龙又似鸟形的古怪形状,因陈挽风平视,故而看了片刻才意识到,这是一个巨大的“夔雀御纹”! 陈挽风在“茅山道法”一书上看到过这符文,符文除了中界相对安全之外,其余部分一旦邪魔侵入,将会引出雷电,受到雷霆暴击! 原来将红绳阵设在中界,为的是逼虞娘进入“夔雀御纹”,被红绳绑住顶多受到灼伤,可她一旦进入符文,那只怕就会灰飞烟灭了! 陈挽风惊出了一声冷汗! 不明所以的虞娘站定之后,看到松、枫、桐三人脸上都露出古怪的表情,正疑惑的时候,突然发现起风了,四周的地上的野草都被劲风吹弯了腰,来不及细想,只听耳边传来陈挽风气急败坏的吼声:“快躲开——” 陈挽风一边焦急的吼着,一边往“夔雀御纹”里冲了过去,而与此同时,虞娘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身体反射性的往后一闪,只听一声轰鸣,她刚刚站的地方,已经被一道雷电击穿了! 幸亏她躲得及时,否则被这一道雷电击中,即便是尸妖也要炸成灰了吧,惊魂不定的她这才向天空看去,只见只见不知什么时候,头上云层积压,正在他们站的这块天空上形成一个如风暴眼般诡异的天象,而她抬眼的那一刻,又一道雷电向她劈了下来! 虞娘身体迅速反应过来,飞身闪开,却在躲开的一霎,雷电击中了她的脚踝,令她一声惨呼,从半空跌落下来! 她的脚被雷电击中,膝盖以下都被烧焦了,剧痛的感觉却不仅限于脚部,而是遍及全身,她全身的骨头都仿佛被拆散了一般疼,她倒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第三道雷电从空中落下。 已经无力再逃的虞娘闭上了眼睛,心中默默道:我,终于要死了。 神魂俱灭是一个僵尸注定的宿命,它们不在三界之中,属六道之外,一旦死了,也不会投胎,而是真的消失了。 但显然,今天注定不是她“消失”的日子,只见第三道雷电劈了下来的时候,突然在半空中化为无形,消失了。 念松、念枫、念梧三人见状大惊失色,再一看,陈挽风正站在阵眼之中,他的脚下不知踩了什么,露出一点明黄色。 “夔雀御纹”只对异类有效,不会伤到活人,故而陈挽风刚刚冲进去并没受伤,“三棵树”当然都看到他冲进去了,只是来不及阻止,而现在,雷电的消失显然跟他有关。 “你,你干了什么!”三人纷纷道。 陈挽风嘿嘿一笑,抬起脚给他们看,原来他脚下是一张符纸,而符纸上则是他临时用咬破自己的手指画得一道“送神符”。 这几天失血太多了,回头得好好进补一下才行,陈挽风心里想着,故意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一脸无辜的回答他们:“几位……真是不好意思,我好像一不小心,把你们请的‘雷公爷’送走了。” “夔雀御纹”是用道法引出雷电灭妖,故而才会有“请雷公爷”这种说法,陈挽风他学了这么几年的《茅山道法》,关键时候总得派点用场才对啊! 这回,轮到“三棵树”惊讶得合不拢嘴了,他们仨一向自视甚高,这几年凭着“夔雀御纹”这一杀招,不知铲除过多少邪魔异类,且这一绝技十分厉害,便是掌门最得意的大弟子念槿也无法凭一人之力就这么化解掉,因为如果要送走他们请来的“雷公爷”,道行必须在他们三人合起来之上,但眼前这个少年这么年轻,除非他是在娘胎里就开始修行,否则怎么也不能做到,难道他这是…… “你……”念松难以置信的道。 “是在……”念枫也极为惊讶的道。 “找死吗?”念桐替他们说了出来,同样也是一脸不相信。 本来一招化解了他们法力的陈挽风,心里十分暗爽,但见他们都露出这种错愕的表情,感觉有些奇怪,正在这时,却听见了虞娘的咆哮—— “不——” 不?不什么?陈挽风奇怪的回头看向她,然后顺着她的视线向上看,好像看到了一片白光…… 果然!“三棵树”默默的在心中为陈挽风点起了蜡烛,他这是在找死啊, 劈下来的这一道,当然是雷电了。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如果陈挽风能看懂《茅山道法》记载“送神符”后的那一段文辞晦涩的附注的话,便会知道在道行不够的情况下强行“送神”,必然会得到反噬。也就是说,虽然他的确送走了“雷公爷”,但因为以下犯上犯了不敬之罪,他最后会得到一道“雷霆之怒”作为惩罚。受得住,这道坎就算过了,受不住,自然就以命相偿。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陈挽风仰着头看天,还弄不清楚什么回事的时候,两道速度超越了极限的身影从两个不同方向冲过来,跟雷电同时到达了他的身边,虞娘用身体护住了陈挽风,而谢燕九则站在他们身后举起了撑开的铁骨伞,雷电打在了铁骨伞上,瞬间放出强光,而那些光落在伞面上,竟然像是被吸收了一般,完全没有伤到伞下的两人一僵。 真是奇哉! 其实完全没有被伤道只有虞娘和陈挽风,他们都不知道,所谓的“雷霆之怒”是被谢燕九一力承担了。 谢燕九的法器是铁骨伞,当时在南宫山庄虞娘和陈挽风见识过它的威力,简直就是杀敌神器啊,当然这也是谢燕九的功夫好,好功夫+杀敌神器当然相得益彰。 现在铁骨伞在谢燕九手上又有了一点变化,原来伞柄是可以伸缩的,之前缩起来看上去就像一把普通的伞,现在抽出来了,就成了一把长柄伞,谢燕九手上戴着一副厚厚的手套,吃力的撑举着铁骨伞,伞面吸收的能量越多,谢燕九就越吃力,而且因为“雷霆之怒”的能量太强了,伞面撑得鼓鼓的,面上还闪出一丝一丝的电光,并且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让人忍不住忧心会不会抵御不住直接爆掉了。 虞娘见到谢燕九突然出现,也觉得十分惊讶,不过看清楚他是在帮自己之后,连忙放开了陈挽风要帮他,此时谢燕九已经竭尽了全力,快要撑不住了,他额头青筋毕露,面色涨红如猪肝色,嘴里发出一声暴喝道:“闪开——” 虞娘的优点就是,她会听从直觉而不去问为什么,就像刚刚陈挽风叫她躲开,她问都不问一声就躲开了,所以捡回一条小命一样。现在也是如此,既然谢燕九叫她闪开,她拉过陈挽风一跃,就闪开了。 谢燕九立马大喝了一声,将手中的长柄铁骨伞往地上狠狠一戳,直接杵在了地上,同时那些被伞面吸收进去的雷电,犹如找到了泄口,万马奔腾一般的通过伞柄引到了地上,形成一股巨大的气浪,自伞柄落点为圆心,向着四周散发了出去。 若问这力量到底有多么强,只一时之间,方圆百米内的地面全部裂开,泥土和草皮都被拱起了,然后竟如海水波浪似的翻滚起来,形成一圈土浪。 要知道这么强的力量,之前全靠谢燕九一个人支撑,难怪他刚才看起来那么痛苦不堪,仿佛要被撕裂了一般。 土浪翻滚,中心点的力量相反小一些,虞娘带着陈挽风三纵三跳就避开了,而越外围则波动越大,受力越强,松、枫、桐三兄弟眼看土浪向自己这里翻滚,急忙后退避让,却还是给卷了进去,等到力量倾泄完了,他们也都给土埋了。 念枫和念松都受了不同程度的轻伤,好容易从土里爬了出来,就看到可怜的念桐上半身都被埋进了土里,只余两条小腿儿在外面乱蹬,见他自己起不来,又怕他给憋死,念松和念枫急忙过去刨土将他拔-出来。 那一边手忙脚乱,这边的谢燕九也半跪在地上,双手杵着铁骨伞只喘粗气,他手上的手套因为一直支撑着伞柄而烫糊了,可见若非是戴着厚厚的手套,他的手早就废了。 陈挽风就算再不喜欢这个人,这回也不得不承认受了对方莫大的恩情,若非他出现,他和虞娘都完了。 只不过……陈挽风看了虞娘一眼,想起最后关头她扑过来护住自己,心里不知是该感动还是该生气,她这么做,决计救不了他,只会俩个一起死罢了。 虞娘装作没发现陈挽风看着自己,故意只看谢燕九,陈挽风也转而向谢燕九,道:“这回……多谢了。” 谢燕九目光扫了扫另外一边正在刨坑救人的茅山道人,沉声道:“茅山派势大,不宜结怨,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 这话有道理,陈挽风和虞娘便等他站起来一同离去,可是等了半天,谢燕九还在地上跪着呢。 “……我脚抽筋了。”谢燕九解释道。 不是陈挽风和虞娘不仗义故意不去扶她起来,实在是经历了这一系列的事之后,谢燕九在他们眼里就是天降奇兵,高高手的代名词,在心理上和感情上都跟他有一定距离,故而听了这话,突然都有了一种“哎呀,原来他也会腿抽筋啊”的亲切感,这就好像是你发现你以为遥不可及的高手,原来也会放屁排大一样,敢情也是个俗人。 陈挽风和虞娘晃过神来,连忙一左一右的把他架起来就跑,等到念松和念枫将念桐挖了出来,他们仨早就跑远了。 ☆、第二十六章 谢燕九比陈挽风和虞娘先一步离开了南宫山庄,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将聂凤葬了,聂凤生前的确做了很多残害无辜的坏事,不过一个如他和谢燕九这样出身的人,根本就不在乎自己害了多少人,他们连自己同生共死过的同门都能举刀相向,又怎会还有罪恶感、愧疚心以及廉耻礼义道德这种无趣的观念呢。 今日死的是聂凤,谢燕九会为他超度安葬,如果死的是谢燕九,聂凤也也不会让他暴尸荒野,生而为敌死而为友,这种关系的确很难解释清楚。 陈挽风、虞娘和谢燕九甩开了茅山派的“三棵树”,一路奔走,最终歇在了一处破旧的山神庙里,此时谢燕九腿也不抽筋了,气力也恢复了,陈挽风就与他攀谈了起来。 他们仨也算是有缘分的,这一回彼此态度都好了很多,陈挽风最先问谢燕九的一个问题就是:“你师弟为什么要杀你?” 这是南宫山庄杀人事件留给他最大的悬念。-_-# 师门里那些乌七八糟的事,谢燕九还真的不太想说,又不好不解释,于是化繁为简道:“师门恩怨。” 嗯,概括能力挺强,陈挽风听了点点头,心道:这话比放屁强不了多少,而且既然是师门恩怨,他一个外人也不好继续追问了。 他接着又转了话题:“你离开南宫世家后去哪里了?怎么会上这里来?” “我去埋葬聂凤了。”谢燕九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回答:“至于我为什么会来这里,我说我是来找你们的,你信吗?” “……”陈挽风有种不好的预感,现在换话题还来得及吗? 第17节 果然,谢燕九不等他接话,自己就道:“我来找你们,是需要你们跟我帮个忙。” 这是挟恩求报啊,陈挽风心里只冷笑,难怪他肯豁出性命救他们呢。 如果是往常,陈挽风不必再问就会拒绝的,但人家的确是救了他们的命,一般这种情况,只要对方提了要求,能帮的他们都应该帮,这个叫做江湖规矩。 “你说吧,有什么是要我们做的,不过事先说好,我和虞娘是不能分开的,我也不会将虞娘给你。”陈挽风的语气冷淡了很多,且先说了这话堵了对方的话头,他早看出来了,这人看虞娘的目光就不怀好意,早在李镇的时候就想带走虞娘了。 谢燕九又岂不知他的想法,他的确想要那只小尸妖,但也看出来了,这陈挽风和小尸妖感情好得如胶似漆,单找他讨要,怕是不管付多少钱都是不肯给的,所以他也改了主意,既然一个得不到,干脆两个都要了吧。(还说你不是3-p党!!!(~﹃~)~) “事实上,我需要你们帮我参加‘尸王大会’,我要去尸王城找我的妹妹谢燕舞,我和她分开五年了,我一定要找到她!”谢燕九一本正色的看了一眼虞娘,对陈挽风道。 什么是“尸王大会”?什么又是“尸王城”?信息量太大了,别说虞娘了,就连陈挽风都不懂了。 见他们真的不明白,谢燕九才信了他们真的不是养尸道上的人。 这样,他还得从头给他们说起—— 这江湖上有一群人,他们钻研养尸术,利用僵尸的力量来为自己办事。养尸之道水很深,大致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找到自然形成的僵尸收为己用,饲主和僵尸一起修炼,可以使双方的修为共同加深,而另一种则是养尸人炼制僵尸,俗称“炼尸”,此法在短时间内就能炼出极厉害的僵尸,省去了很多麻烦。 第一种方式进展比较慢,甚至有的养尸人一辈子未必能够找到一只契合的僵尸,而第二种方式则残忍到令人发指的程度,因为需要用活人来炼尸,而且过程越是痛苦,炼出的僵尸怨气越是重,力量也越是强悍。 几百年前,正逢乱世,养尸门空前盛大,当中又出了许多逐利而丧心病狂之徒,他们“炼尸”来为各国诸侯效力,造成了许多人所未闻的惨事,这段极其黑暗的历史后来随着江山的统一而被尘封,一统天下的君王后期对养尸人实行严密的抓捕和屠杀,君王本着宁愿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的决心,剿灭了大部分的养尸人,当然也造成了许多冤案,可以说持续五十年的时间,是养尸门的灭顶之年。 为了自救,侥幸活下来的一伙养尸人逃到了偏远蛮荒之地,他们破除了派系的隔阂,团结在了一起,推选出了一位杰出的领袖作为养尸门的总门主,这位总门主认为这场灾难是残酷的炼尸术带来的,炼尸术让世人恐惧憎恨他们,所以颁布了严格的规定,禁止拿活人炼尸,一旦发现将要受到严厉的处罚。 那位英明果敢的门主带着自己的门下从屠刀下逃了出来,藏到了不为人知的地方,在那里建立了尸王城,专门收留落难的养尸人。 数百年的时间过去,这个城仍然存在,并且成了所有养尸人心中的圣地,而在外面幸存下来的养尸人,由于经历了沉痛的教训,也不再在人前堂而皇之的出现,并学会了低调行事,他们中大部分的人会装作赶尸或者扶棺回乡的外乡人,也有小部分避开人群,带着自己的僵尸在夜间出没。 “我和妹妹谢燕舞自幼相依为命,五年前因为一场变故,她被人送走了,我一直在寻找她,直到几个月前我才得到消息,她可能被送去了尸王城。”谢燕九道。 他的妹妹谢燕舞当然也是阴山魔尊的徒弟,事实上谢燕舞的年纪是几人中最小的,本领也是最差的,她本应该死在那座无人岛上,是因为谢燕九的保护,她才活了下来。 谢燕九并不算一个正直善良的人,但他却十分疼爱他的妹妹,也可以说谢燕舞的存在让他保留了自己的人性,否则他早就成了聂凤那类杀人不眨眼的魔人了。 “那个地方与世隔绝,一般人难以进去,若要想进去,唯有参加五年一次在光明谷举办的‘尸王大会’,‘尸王大会’便是各地养尸人操控僵尸来比武,前三名都能获得受邀进入尸王城的殊荣,而第一名的僵尸还将获得‘尸王’的荣誉,饲主也可以得到大笔的奖赏和三颗尸丹,这三颗尸丹加起来能提高僵尸一甲子的修为,对于养尸人可算是无价之宝。你想想如果你的小尸妖得到了这三颗尸丹,将会有多么厉害?” 这就是谢燕九迫切想要弄到一只尸妖的原因,比起养尸,他更善于武学方面的修炼,但是如果他要进尸王城寻妹,则必须弄到一只僵尸参加比武,可一般的僵尸难以进入前三,而找到一只尸妖,当然是最好的选择了。 这一届的“尸王大会”还有三个月就举行了,谢燕九被聂凤坑了一次,料想自己再找也找不到合适的尸选了,故而把主意打到了虞娘和陈挽风身上,言辞当中说了无尽赢得“尸王大会”的好处,当然,如果虞娘真的当上了“尸王”,对于她和陈挽风,也的确是一件名利双收的好事。 陈挽风听到什么“尸王”的荣誉、大笔奖赏、三颗尸丹就有些动心,且谢燕九寻求帮助是为了寻找失散的妹妹,这个理由多少有点感人,可他不知道虞娘能不能打得过参加大会的那些僵尸。他虽然爱财,但也不傻,千金散尽还可以还复来,而虞娘万一遇上了更厉害的僵尸,发生了什么难以挽回的意外,那可就追悔莫及了。 陈挽风想答应又各种担心,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了虞娘身上。 虞娘作为一只形单影只的尸妖,在听到这些事的时候的觉得十分震撼,原来还有一种门派是专门养僵尸的,并且历史如此之悠久。 她心里也有自己的想法,便嘶哑着嗓音问谢燕九:“你,觉得……我能赢?” 谢燕九见她似乎动了心,便道:“只需进入前三即可,以你现在的能力问题不大,但若要夺得‘尸王’之位还略差点火候,除非有我帮你。”言下之意,他对她颇有信心,甚至觉得她有能力夺冠。 他这话其实已经很含蓄了,只是顾忌陈挽风在场才没有明说,虞娘是一只十分特别,并且非常具有灵气的尸妖,普通僵尸甚至是尸妖不可能有她这种敏锐的思维能力和感知能力,但因陈挽风毕竟不懂养尸,他之前的方式对虞娘一点帮助都没有,就好比某人拥有一只千里马,却不知道如何训练和运用它,白白糟蹋了宝贝,而他深谙其道,所以相信虞娘如果由他来训练,也许能够成为一只真正的尸王。 虞娘不在乎自己能不能成为尸王,她在乎另有其事。 “我问你,世上有没有方法,可以让僵尸……重新成为正常人。”虞娘十分渴望的看着谢燕九,她不想当尸王,她想要的是活过来! 活过来——这才是她心里最大的渴望,只是因为陈挽风对僵尸的了解不多,所以她才一直按捺着,这回好容易遇到一个了解僵尸的人,她不想错过机会,赶紧问了出来。 谢燕九错愕了,他没想到虞娘会问这个问题,怎么,她想重新做人? 人死容易,死而复生何其难?尤其她已经死了这么久,怎么还可能活过来? 谢燕九觉得她的想法太过荒谬了,故而没有说话,虞娘见状,也知道复生的机会渺茫,眼里的希望渐渐冷却,变成了失望。 果然不行吗…… 谢燕九想要虞娘去参加“尸王大会”,怕她受到打击退却了,急忙道:“我虽然不知道有什么方法能让僵尸重新变成人,但如果真有这样的事,这世上有两个人可能会知道怎么做。” “谁?”虞娘问。 陈挽风奇怪的看向虞娘,他竟不知,虞娘这么想重新做人,怎么她一直没对自己说? 谢燕九沉吟片刻,道:“一个是茅山掌门玉仙真人,一个便是养尸门的现任门主魏惜金。”他顿了顿,接着道:“茅山派嫉恶如仇,你们看方才那三个人的手段,便知道茅山派对异类的态度了,若你们真上茅山派去找玉仙真人,怕还没到山脚下,就被人家活活打死了呢。” 陈挽风想起刚刚那个厉害的“夔雀御纹”,顿时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他再看虞娘,见她已经听入了迷,于是想了想,道:“我知道你希望我们去参加‘尸王大会’,我们不是不体谅你想要找到妹妹的心情,但你可别为了这个哄我们才是。” 谢燕九笑了笑,道:“我当然希望你们去,不过我没有哄你们,我只说如果世上有人知道僵尸复生的方法,这两个人可能知道,却没说他们一定知道,不过这个魏惜金倒是一个妙人,我听说他小时候被僵尸咬过,几乎已经成了僵尸,又被救了回来。” 听到这件事,虞娘眼睛一亮。 谢燕九引起了她感兴趣,便又开始侃侃而谈:“养尸门总门主一直是由魏氏一族担任,魏氏自有其风骨,祖上一道众所皆知的祖训,便是魏家人只能养尸,不能成尸,如果有魏家人不幸染上尸毒,宁死也不能成为受僵尸……世上有很多人,他们无法面对亲人死亡,宁可他们变成没有人性的怪物,但那样活着……”说到这里,他察觉自己失言了,急忙住了嘴。 虞娘知道他想要说什么,目光一暗,心中默念,但那样活着,不如死去。 虞娘非常幸运,她一开始没有成为白眼僵尸,而是直接成为了尸妖,这让她保有了部分的意识和人性,而一般的僵尸,他们只是一具行尸走肉,靠本能生存下去,直到某一天它们的感知慢慢恢复,意识到自己是什么,做了什么的时候,它们大多会绝望到崩溃。 撇开生命力顽强,长生不老这些优势,僵尸只是恐惧、易怒、可怜又贪婪嗜血的怪物,漫长的生命给它们的只有永远的孤独,如果活着不再有乐趣,那么长生又有什么意义? 谢燕九小心的端倪虞娘的神色,然后缓缓道:“魏惜金小时候被僵尸咬过,当时他不过七岁,他的父亲是前任总门主魏如墨,魏门主想要遵从祖训杀了他,结果被爱子心切的夫人阻拦,夫妻两人争执起来,魏夫人十分刚烈,而据说当时魏惜金已经开始了转化,那魏门主一急一怒之下,提剑杀死了自己的夫人,正要一剑也杀死自己的儿子,却被闻讯赶来的老父阻止,魏惜金的祖父舍不得儿媳和孙子,可也体谅儿子的难处,于是他用了一种极端的方法,耗费了自己一甲子的修为以及元寿,不但成功阻止了魏惜金的转化,而且倒行逆施,将他身上的尸毒全部封进了他的眼睛里,最后他虽然保住了孙子的性命,可是自己也油尽灯枯,驾鹤西去了。” 生生逆转了一个人转化为僵尸的过程,并且将他体-内的尸毒封进眼睛里,这种奇事不但虞娘不知道,就连陈挽风也没听过,那本《茅山道法》上也没有记载过。 “魏惜金不但活了,而且平安长大了,可惜的是经此一事,一双眼睛也瞎了,但传闻他虽然看不到活人能看到的东西,却能看到死人能看到的东西。” 谢燕九看着虞娘,语气温柔的道:“都说魏惜金有一双僵尸眼,这人历经坎坷,却能接掌江湖上最神秘最诡异的门派,必有其独到之处。我不知他能不能帮到你,我也不知道天底下还有没人能够帮到你,因为我真的没有听说过僵尸复生这种事,为了你自己好,你还是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但如果你不死心,倒是可以去找他试一试,你自己拿主意吧。” ☆、第二十七章 把该说的话说尽了,谢燕九起身走出山神庙,方便陈挽风和虞娘好商量一下这件事。 这一回,反倒是陈挽风不太放心虞娘,劝阻她不要去,可是虞娘心意已决,她想要去参加尸王大会。 “按照谢燕九所说,那魏惜金是转化过程中被他爷爷救了,并非是成了僵尸才被救回,他自己也说从未听过僵尸复生这种事,你确定你要去吗?”陈挽风问。 “可,这是我,最后的机会。”虞娘哑声道。 “你真的想要重新做人?”陈挽风又问。 虞娘狠狠点头,看着陈挽风的目光流露出一股少有的倔强。 陈挽风想起他们在遇到三个茅山道士之前的交谈,他心里何尝不希望虞娘能复生,她若成了人,自然就能跟自己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了,所以见她这样执意,也就不强行劝阻了,只是道:“那到时候你可别强来,若是遇到危险,不要钻牛角尖才行。” 虞娘见他答应了,眉眼都柔和了起来,又冲着他点了点头。 事情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待到谢燕九进来,陈挽风告诉了他结果,一行三只就将目标地定位在了光明谷。 虽然路途遥远,但还有三个月时间,且谢燕九要传授虞娘一些对僵尸有益精进的法门。所以正所谓,中状元,救岳母,时间刚刚好~(作者又抽了) 养尸门存在了数百年甚至更久,根据僵尸的习性有一套独特的方法对它们进行驯养,传统的养尸最难的就是饲主和僵尸做到心意相通,一般饲主会用一些法术将僵尸同自己“捆绑”在一起,只要饲主发出信号,僵尸就能听命行事,而如果僵尸受到损伤,饲主也会受到反噬,所以这里的养尸,一个关键点是做到提升僵尸的战斗力,另一个关键点是提高饲主和僵尸的契合度。 但这种方式是不适合虞娘的,谢燕九发现她拥有思维和情感,这是僵尸中极为罕见的,别说陈挽风不会答应他用法术将她变成傀儡,便是他自己,也觉得这么做太暴殄天物了,所以这种情况下,他也只能自己摸索出适合她的训练方式了。 僵尸的阴气极盛,并不适合光天化日暴露在外面,夜晚在阴郁的树林里或者是水边,才是适合它们采集阴气的地方。 在谢燕九的安排下,他和谢燕九都开始了一段日夜颠倒的生活,白天用来睡觉,晚上才赶路,一路上尽可能的避开城镇,不是露宿野地,便是歇在乡村、野店之中,什么?怕遇到黑店?╮(╯▽╰)╭安啦~要真遇见了,这俩人和一尸都会很兴奋的。 这一日的夜晚,在山坡上,谢燕九对虞娘做了一番测试,测试的内容很简单,就是让她在他不动用任何法器的情况下打败他。 本来虞娘对他颇为忌惮,一听他赤手空拳,便有了信心,双眼兴奋得发亮,喉咙里也咕咕的作响,张牙舞爪的扑了过去。 谢燕九脚尖点地,向上一跃,虞娘见状也跳了起来,一爪子捞了过去,谢燕九半空中身体向后一仰,躲开她攻击的同时出脚在她脖子上踢了一脚,然后双手往地上一撑,空翻了一圈,脚稳稳落在了地上。莫看他人高马大,动作却轻盈无比。 那边虞娘也落地了,她的脖子被刚刚那一脚踢脱臼了,以诡异的角度歪在一边,如果是个普通人受了这样的攻击,怕是见阎王了,可惜阎王不收虞娘,虞娘抬手把自己的脑袋掰回去,颈骨咔咔的想了两声,再扭了扭脖子,颈骨便接上了。 可能是懊恼自己的大意,虞娘张嘴低吼了几声,似有不服。 谢燕九轻轻一笑,转身往后跑去,虞娘跟着追了上去,只见夜色中,两道人影在林间穿梭,追逐得十分欢乐。 他俩走了,被遗忘掉的陈挽风才从草地上站起来,伸手打了个呵欠,然后无精打采的将双手拢在袖子里,慢慢挪着步子向他们跑去的方向寻过去。 谢燕九轻功不俗,虞娘动作挺快,他俩不一会儿就在树林中缠斗了百十多招。 人的力气和承受力都是有限的,所以人习武,外练筋骨,内练真气,后期武功精进全靠内功的修为来支撑,而僵尸的气血不通,真气在他们体内无法凝聚运行,所以他们与人正好相反,全靠与生俱来的力量和速度来决定孰强孰弱。 虞娘是一只尸妖,速度和力量应该是很强的,但她因为常常饥一顿饱一顿,并且只食用动物血,所以长期处于“营养不良”的状态,这就好比一个成年男子每天只吃半碗稀粥,而且只吃青菜不吃肉一样,气力自然会衰弱。 谢燕九感觉到了虞娘的不足,他自然不知道她是僵尸中的“苦行僧”,还以为她只有这些能耐,所以思来想去,决定教她一些御敌技巧。对比其他僵尸,她的优势其实不在于速度和力量,而在于她小巧,灵活,机变,如果她能聪明得运用四两拨千斤的技巧,那么面对实力强于自己数倍的对手,就会像现在谢燕九对付她自己这样轻松了。 “你不慢,但是你没用的动作太多了。”谢燕九旋身躲开虞娘的爪子,道:“这种毫无判断力的攻击,和普通僵尸又有什么区别,我以为你会更让我惊喜呢。” 谢燕九故意这么说来挑起虞娘的斗志,虞娘果然怒意大胜,攻击得更猛烈了。 这场人与僵尸的对决本身就不公平,谢燕九一旦受伤不可能痊愈,而且迟早会疲惫,虞娘就不同了,僵尸的自愈能力惊人,力量也令人叹为观止,她可以连续打上几天几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拖也会拖得谢燕九精疲力尽。 谢燕九一手护在胸口,一手放在背后,面对虞娘抓来的爪子,步步后退,一口气退了二十多步。他一直在以逸待劳,不攻只守,最大程度上的节省体力,他才不会笨到和一只僵尸硬拼呢。 “你想一想,如果你的对手不是我,而是另一只僵尸呢?如果是一只比你更强大的尸妖呢?”谢燕九问这句话的时候,虞娘的爪子几乎快逼近他的喉管了,但只是看似凶险,那近在咫尺的喉咙,虞娘却始终抓不到它。 “如果我们都是人或者都是僵尸,你该知道,你早就死了超过三次了。” 听了谢燕九这句话,虞娘顿住了,她一停,谢燕九也停了。 虞娘回忆刚才争斗的过程,愣了半晌,才收了利爪低下了头,承认道:“你说的对。” 谢燕九一直在躲避和偷袭,她自愈了几次,而他一根汗毛都没伤到,他赢不了是因为她的僵尸,而她也赢不了,是因为他的战术和技巧。 明白过来的虞娘对谢燕九弯下了腰行了个礼,语气诚恳的道:“请你教我。” 见她受教了,谢燕九点点头,这种奇怪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是在教徒弟,而不是训练僵尸。 “我当然会教你,不过我教你之前,要送一样东西给你。”谢燕九说完,向面前的虞娘伸出手,他的手很大,指骨很粗,手指很长,上面满是老茧,虞娘往他手掌上一看,便看到他掌心里有几朵蓝色的小花。 这些花很漂亮,不是常见的品种,但是送花给她?会不会太怪了? 一般而言,男人只会送花给心仪的女子,不过虞娘有自知之明,认定谢燕九的举动一定是有道理的,她便将那株小花捏了起来,先是看了看,然后又放到鼻子下闻了闻。 她看不出其中的玄机,便又将小蓝花还给了谢燕九,这时候她感觉到不对劲了,她发现她的身体……好像突然有些僵硬。 “怎……”虞娘僵化的很快,不一会儿就动弹不得,往后倒去。 “这是附子草,一般是用来驱除狼群的,但是对僵尸也有意想不到的效果。”这时候,谢燕九才解释道:“你得记住它的样子还有气味,甚至味道,千万留神不要吃了它,有些养尸人会将附子草的粉末混进诱饵的血液里,误食的话,会很麻烦的。” 他嘴里这样说,行动上却是弯腰蹲下,掰开不能动弹的虞娘的嘴巴,将手上的附子草全塞进她的嘴里,并不断揉搓她的喉咙帮她吞咽。 虞娘感到脑袋眩晕、身上失去了力气,只能任凭谢燕九为所欲为。 谢燕九又笑着抚摸了一把她的脸,就见她脸上掉下来了一小块脸皮,谢燕九捏起这块皮肉给虞娘看,温柔的道:“僵尸的身体没法造血,所以你们才要靠喝血来补充,但你们体质阴寒,血液在身体里一段时间就会开始凝固,一旦血液凝固了,你们的四肢就会出现僵化,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不过很神奇的是,你们自己就能解决这件事。” 虞娘虽然是个僵尸,但谢燕九显然对她了解的比她自己还多,他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虞娘腐烂得更加厉害了,身上出现了大块大块的尸斑,皮肤和肌肉有几处开始脱落。 虞娘感到了自己的变化,心中十分害怕,偏偏谢燕九还在不紧不慢的道:“你们的身体能自己产生毒素,便是尸毒,正是它帮你们缓解了血液凝固的问题,所以如果没有尸毒,你们的血会凝固,血流不通,没有供给的身体便会开始腐烂,虽然不会死,但是烂成一团恶心的臭泥,比死还痛苦吧,现在你要记住,附子草的独特作用就是抵消你们赖以生存的尸毒,加快你们腐烂的过程。” 第18节 他说完,就从随身的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瓶子,将里面的药丸塞进虞娘的嘴巴,并且帮助她吞咽。 那一颗药丸入口即化,虞娘感到喉咙流进了一片冰凉到腹内,正好缓解了那一股灼痛,可突然,胃里面开始翻江倒海,使她忍不住挣扎起来,趴在地上大吐特吐,将胃里残余的附子草和着酸臭的胃液一起都吐了出来。 吐完之后,虞娘发现自己能够动了,接过谢燕九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问:“这是……什么做成的解药?” “将尸蛆捣烂,加上冰片和在一起,是不是觉得解药很简单?”谢燕九笑了笑,用施恩的语气道:“我可是将养尸人的不传之秘告诉你了呢。” 听到自己吃的是蛆虫,虞娘联想到那些布满在腐烂尸体上蠕动的恶心小肉虫,僵尸也受不了了,她趴在地上又狂吐了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陈挽风找来了,看到他们便喊了一声:“原来你们在这里啊。” 虞娘听到他的声音便抬起了头,因为谢燕九正在她身边,谢燕九腕子上又佩戴了大明珠,所以就着光亮他便清楚了看到了还没从腐烂状态完全恢复的虞娘,他吓了一跳,忙叫道:“虞娘?这家伙把你怎么了!” 他语气中的敌意让谢燕九不禁冷笑了一声,为了避免两人起冲突,虞娘赶紧解释道:“……没事,他在教我。” 的确是在教她,不过被他教,比当他的敌人还要凄惨。 虞娘虽然不想让眼前两人起冲突,却忍不住一边望着谢燕九一边磨着后槽牙,心中暗自怨愤,其实这种事,用说的也可以教吧,还哄了她吃这么恶心的东西! 谢燕九这时又取出两颗鹌鹑蛋一般大小的圆形雕花铜丸,这两颗铜丸就像两颗实心小铃铛一样用一根粗金线串在一起,他给虞娘系在脖子上,边系边道:“我相信你记住了附子草的气味和味道,但为了防止你万一中了别人的招,我将解药装在了这两颗铜丸里,一颗足够解毒了,另一颗是给你备用。” 原来这两颗解药,才是他真正要送给虞娘的东西,雕了花的铜丸挂件看上去挺好看的,可一想到里面装的是捣烂的蛆虫肉,虞娘就想想把它从脖子上的拽下来丢得老远,但这毕竟是人家的好意,她又觉得当面扯下来不好,一时为难住了。 是啊,看人家多好啊,不止教会了她附子草的事,告诉了她养尸人的秘方,还送了两颗解药给她,她怎么能不理解人家的良苦用心,还违逆人家的好意呢,太不好了。 这会儿虞娘脸上的尸斑已经完全消失了,她手里拽着小铜丸挂件,纠结又纠结的从牙缝里憋出两个字:“……谢谢。” “不客气。”谢燕九大方的道。 这一幕落到陈挽风眼里,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这是怎么回事?虞娘干嘛一副害羞的模样(你到底哪只眼睛看出来的!!)?谢燕九干嘛举止这么亲昵? 陈挽风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极为不爽的感觉,暗暗警惕着,该不会这姓谢的还没死心,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换了花样哄虞娘跟他走吧! ☆、第二十八章 谢燕九的本事是毋庸置疑的,虞娘的确跟着他学了很多,很多以前疑惑或者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问题,现在都有了清晰的解释,这种感觉就像是隔雾看花,突然一阵风吹散了雾气,眼前变得敞亮了。 所以即便他的教导方式实在是让她痛苦,但成长的迅速也让她快乐,她每天都过得很充实,痛并快乐着。 看到虞娘每天都着迷一样的跟着谢燕九,最不爽的就是陈挽风了,偏偏他不高兴还不能表现出来,以免让人觉得自己小气,就算虞娘歪着头问他:“不高兴?”他也只能皮笑肉不笑的回答:“没有啊,我很好。”然后背地里画一张小人来打。 哼哼,以为这只是玩笑话就太天真了,大家都是有道行的人了,怎么会光说不练呢,他偷偷捡了几根谢燕九的头发粘在小纸人上,故而不知情的谢燕九最近起床总会莫名腰酸背痛。-_- 别的事情上,陈挽风是帮不上虞娘的,就在食物上讨好她,免得被某些人拉拢了,这一日他捧了一盆猪血端到虞娘,高兴的道:“哎,你看,这村里今天正好杀猪放血,我弄了一大盆来,快吃吧!” 这俩天,他们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落脚,正好村长的儿子媳妇搬去城里住了,便将他们以前的小院子租给他们,今日又赶上了村里杀猪,陈挽风弄来一盆,一进院子就关上了门,献宝一样端去给虞娘了。 猪血这东西,人也能吃,为了方便煮食,所以屠夫杀猪放血的时候总会撒点盐让猪血凝固,这时候猪血已经有点开始凝固了,虞娘找了大勺来,抱着盆子坐在门槛上,就一勺一勺的吃了。 正在吃着呢,里面谢燕九就出来了,看到虞娘在进食,扭头问陈挽风:“这是猪血?” “当然,我看着宰的!”陈挽风道。 谢燕九往盆里一看,猪血都凝固了,便一脸嫌弃的对虞娘道:“你就吃这个?不会觉得太没尊严了吗。” 本来吃得很高兴的虞娘愣住了,怎么感觉他的口气,好像自己她吃的不是猪血,而是猪食一般。 陈挽风更不高兴了,道:“你怎么说话的,会不会说话,你挑事儿是吧!”他数日来一直憋着气,自然就发作了。 这回,谢燕九倒避让着他,耸耸肩道:“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第一次知道有僵尸可以捧着盆儿吃饭一样舀着吃血食的,一般它们都是直接用咬的,而且我记得僵尸是嗜血族,它们的力量来源于鲜血,对它们最有营养的应该是万物灵长的人血,灵兽血次之,猛兽血再次之,最末等的才是家畜血,僵尸几乎都不爱食用家畜血。” 他说完后还问了虞娘一句:“需要我给你捉个人么,这村里的人倒是现成的。” 陈挽风和虞娘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见他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想到他的师弟聂凤为了养僵尸而在南宫山庄干的那些事,他们都觉得,只要虞娘点了头,他只怕立马就会去抓个人回来宰了。 “你开什么玩笑,虞娘从来不吃人!”为了怕人听见,陈挽风压低声音叫道。 “……”这回,轮到谢燕九吃惊了,这人的三观早就彻底崩坏了,他觉得拿活人来喂养僵尸其实很正常,反而一只僵尸从不吃人血才叫怪异,他讶异道:“她没喝过人血?” “废话!”陈挽风道。 “那她一直吃什么为生?”谢燕九继续追问。 陈挽风顿了一下,看了一眼那盆猪血,然后不耐烦的道:“当然是有什么吃什么啦!” “……可是这样,她的力量会变弱啊!”谢燕九看虞娘的目光都变了,难道她就是用一具营养不良的躯体去跟南宫山庄的那只尸妖搏斗的吗?这是身残志坚的表率啊,太励志了! 他的目光让虞娘感到十分不舒服,面无表情的捧着盆子站起来进屋了,今后谁也别想看着她“吃饭”了! 小插曲一晃而过,到了晚上谢燕九跟虞娘在水边练习“小擒拿手”的时候,谢燕九才找了个机会问虞娘,为什么要“吃斋”。 “心里……会不舒服。”虞娘答道。 谢燕九理解她感情上还把自己当做人的心态,不解的却是,她怎么能抵挡得住那种诱惑,人的鲜血,对于僵尸是足以令其疯狂的美味。 “因为从没尝过,所以就不觉得难以克制了。”虞娘道。 谢燕九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作为僵尸,虞娘无疑是属于有自虐倾向的那种,如果她是自己的僵尸,他恨不得把每天捉活人关起来喂食各种灵药,养得白白胖胖的而后放血给她食用,像她这样特别的尸妖就应该当心肝宝贝一样的“富养”,额,他突然有些理解师弟聂凤的心理了。 “你的力量,一小部分是先天的,一大部分来源于你吸食的鲜血,你吃得越好,精进越大,如果只图个饱的话,实在是……实在是……还是我去给你捉个人回来吧。”谢燕九痛心疾首的劝道。 “不要!”虞娘嘶吼了一声,看起来有些生气了,獠牙有一瞬间长出来,然后又慢慢缩回去了,她瞪着谢燕九,用目光威吓他。 见她认真了,谢燕九只好打消了念头,道:“那……你可以去狩猎,虽然不及人血大补,但那些野兽还没咽气之前你吸取出它们的活血,也好过吃家畜和家禽的死血呀。” 虞娘狩猎最大的难题是她自己身上的尸臭,如果不是尸臭作祟,陈挽风这几年也不会那么辛苦了,她完全可以自己狩猎。 等她犹犹豫豫说了“尸臭”两个字,谢燕九一拍脑门,道:“哎,我怎么忘了这件事,当然是尸臭,姓陈的小子什么都不懂,当然不会给你‘消戾’了!” 道家主打除妖,养尸门主打养尸,道家的书上自然不会记载养尸门的最基本的消戾术了,消戾其实很简单,就是用药浴消除它们的尸臭,一般来说,养尸人驯养僵尸后的第一步就是消戾,正因为太基础了,所以谢燕九完全给忘记了。 听到有办法可以消除尸臭,虞娘立马动心了。 “只需要几样药材以及微量的化尸粉,你别担心,微量的化尸粉不会对你有害,只是破坏你散发气味的汗腺而已,再配合养尸门的秘术,煮上一锅汤,让你泡上俩时辰,保管以后就不用再为这苦恼了,我这里有化尸粉,所需的药材前面的山谷里就有,不如我们现在就去寻,你看如何?” 心动不如行动,正好今日陈挽风没有跟他们一起出来,他们可以快去快回,便一同去采药了,不到两个时辰就采到了足够分量的各种草药,然后用谢燕九的外衣包好带回去,在小厨房里煮了一大锅,搁到了温冷的温度,便倒进木桶里给虞娘浸浴。 这样一折腾,到了一切弄好的时候,也到了黎明前了,谢燕九对虞娘道:“还有一件事,我要先告诉你一声,你身上气血不通,如果我不帮你开穴,这药性很难发作出来,可你到底是个……小姑娘,如果你同意,一会儿直接穿着衣裳入水,我在你背后给你开穴,可好?” 按照世俗,一个姑娘家沐浴的时候,怎能让男子在场,但一来虞娘是僵尸,二来她的身体只有十二岁,算是个半大的女童,三来她又穿衣裳,急于“消戾”的虞娘就点头同意了。 谢燕九再三确认了水温,然后将化尸粉斟酌分量撒进浴桶里,才让虞娘进去。 虞娘穿着衣裳入水,按照谢燕九教的法门开始打坐。僵尸冷血,如果是平常人的洗澡水的温度,对于僵尸的感觉就和沸水一样了,这浴桶里的水温对于常人微冷,但对于虞娘正好是有点点烫却又能够接受的。 虞娘体-内的僵尸血缓缓走动,谢燕九在她的背后用自己的内力帮助她开穴,引发药性。 本来虞娘心里有点觉得这事有点冒失,但感到谢燕九十分认真,也没有逾越的举动,慢慢就释然了,专心的浸浴。 谢燕九是有名的冷面郎君,便是再出色的美女在面前也未见他有过动心,又怎么会对身体干瘪的小孩儿有非分之想,再加上十年之约已经过了五年,他怕自己没几年活头了,故而一直以来根本没有作感情方面的考虑,所以在“消戾”这件事上,还真的是一片诚心。 谢燕九助虞娘气血运行了三十六周天,觉得也该差不多,便收手了,拿了一旁的布巾擦汗,正在这时候,厨房的门开了,却见陈挽风目瞪口呆的站在外面,看着里面的情况。 “你……你们……” “陈哥哥,谢九哥在帮我消除尸臭。”虞娘急忙解释道。 陈挽风再一看,虞娘好生生的穿着衣服坐在浴桶里,谢燕九衣裳也周整,虽然知道虞娘是僵尸而谢燕九是人,可这一幕还是让他心里不舒服,他也知道自己不该意气用事,出乎意料的没有像往常那样爆发出来,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的出去了。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虞娘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亮了。 “你再浸上半个时辰,出来就差不多了,我先去给你找一套干衣物来换,你等着。”谢燕九说着,就打算出去了。 “慢——”虞娘突然道。 “嗯?”谢燕九回头看她。 “他不高兴了。”虞娘望着门外,幽幽的道。 “……”谢燕九当然知道他不高兴,打自己出现后,他什么时候高兴过? 他不在乎陈挽风的心情,但虞娘在乎,她知道陈挽风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喜怒都会表现出来,如果一旦他明明不高兴了却什么都不说,便是真的上心了。 “去尸王大会这件事,他一开始并不赞成,如果最后他反悔了……”虞娘低声说着,抬头看着谢燕九,目光直视着他,面无表情的道:“他不去,我也不会去。” 谢燕九听到她的话就有些怒了,他如此尽心尽力,他们怎能出尔反尔? “他因你不开怀,所以你来解决。”虞娘几乎是命令道。 这一刻,虞娘的气势变了,她虽然是僵尸,可之前表现的更像是个谦逊的弟子,所以现在这样冷硬的态度令谢燕九还有些适应不来。 “凭什么我要听你的?”谢燕九哼了一声,道。 “你有求于我。”虞娘冷冷的提醒他。 这话倒是一针见血,撇开温情脉脉的外衣,各取所需才是他们真实的目的。 虞娘只是因为太贪心成长,所以才忽略了陈挽风的感受,也忽略了一些谢燕九故意做出来,让他感到自卑的行为,但谢燕九再好也不是陈挽风,如果她可以为了陈挽风放弃一个本就很渺茫的机会,他谢燕九敢不敢去拿找到妹妹这件事来赌? 谢燕九抽了一口气,撇开心里的恼怒不谈,他发现虞娘的态度变化得太快,他一直以为她会站在陈挽风身后,是因为她软弱,但现在看来,她是…… “你是不是太在乎他了?我知道雏鸟会对第一只靠近自己的动物产生依恋,可你是一只僵尸,而他现在对你已经没用了,甚至可能会拖累你,你……难道……”谢燕九想到什么,面色一变,惊讶的问道:“难道你喜欢他?!” 能够将一只乖猫转变为猛兽的,除了情感,还有什么? 僵尸应该不会产生强烈的情感,加上虞娘看上去很小,故而谢燕九没有将她和陈挽风之间往男女方向推测,不过越是了解虞娘,越是感到惊奇,她内心里还没有接受自己是个僵尸的事实,甚至将自己当做一个人,所以还保留着人的感情也就不足为奇了。 而如果她还以为自己是人,那么对朝夕相处的异性-爱慕也就说得通了,并且这也就能解释,明明陈挽风没有用任何方式将她捆绑在自己身边,她还会对他不离不弃了,因为这不是雏鸟情节,根本就是爱慕! 面对谢燕九的质问,虞娘从浴桶里站了起来,她的衣裳贴服在她身上,水顺着她的衣裳和头发流淌,一如当年她从青崖寒潭里爬出来那样。 “等你处理好了,再来教我。”虞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站起来,扶着浴桶的边沿跳出了浴桶。 她向着谢燕九一步步去,赤足、湿脚,每走一步都形成一团水迹。 最终停在谢燕九面前,仰这一张苍白的小脸望着他,就像所有不知好歹,不感恩图报的小姑娘那样狂妄,她冷冷道:“现在,就看你有多想找到你妹妹了。” ☆、第二十九章 陈挽风情绪很低落,当然是谢燕九故意造成的,他还没放弃打虞娘的主意,明的不行,来暗的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y(^o^)y 他故意用心教虞娘,便是为了让虞娘觉得他比陈挽风更好,故意在训练的时候甩开陈挽风,让他觉得自己被排除在外,故意在他面前贬低家畜血,就是变相的指责陈挽风没有照顾好虞娘, 他用一切机会来动摇陈挽风的信念。所以陈挽风也会想,我是不是真的妨碍了虞娘? 如果换做谢燕九在当初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了,他是不是会做的比我更好? 她是不是已经不需要我了,而我会不会成了她的拖累? 第19节 或者,我该放手了? 陈挽风生气的时候,会发脾气、会骂街,会气的跳脚,可是他真的沮丧的时候,相反会安静的思考,所以虞娘不怕他生气,而担心他沮丧,因为他一思考,准没好事。 这一次,陈挽风坐在院子里的石磨上思考的时候,谢燕九就过来了。谢燕九回身看了一眼,见到穿着一身湿衣的虞娘站在厨房门口也在阴森森的望着他,他们的目光对接了片刻,虞娘就面无表情的回屋去换衣服了。 所以,现在要进行一场男人之间的谈话么?谢燕九嗤笑了一下,终于承认自己看走了眼,恐怕他是不能将这一人一尸分开了,不过,院子里的这个少年,知道虞娘的感情吗?人尸殊途,莫非这就是虞娘想要重生成人的原因? “你在这里啊。”谢燕九走近陈挽风。 陈挽风白了他一眼,用眼神传达了“你在说废话”的含义。 谢燕九想自己该怎么打破僵局,过了片刻,道:“如果你觉得,关于虞娘的修炼,我应该跟你商量一下的话,以后我可以……” “不必了”。陈挽风打断他的话,没好气的道:“你比我内行,我能有什么发言权。” “但是虞娘好像觉得有这个必要,她觉得你有些……不高兴,你知道,她很在意你,如果你不高兴,她的进展也会很……不顺。”谢燕九差点被自己说的话恶心到了,他现在已经沦落到给僵尸拉皮条的地步了么? 偏偏陈挽风很吃这一套,本连一句话都不想多说的他,面色稍微缓和了一点,眼神一挑,嘴里道:“那当然,她很依赖我。” 这种犯贱的表情,就是得意吗?谢燕九忍了想要揍他的冲动,继续道:“是的,你们之间的交情是没有人可以替代的。” “你知道就好。”陈挽风哼了一声,道:“不要看你好像很能耐,但是呢,有些人是你再有能耐也不能替代的。” “……没有人想要替代你。” “哼,鬼才会信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搞的小动作。”陈挽风说完又叹了口气,他也知道谢燕九故意暗中挤兑自己,但技不如人却是事实,他如果也有他那么有本事就好了,可是《茅山道法》太高深晦涩了,他是不是也该找个有本事的师父教一下? 谢燕九的示弱不能改变什么,陈挽风依旧情绪低落,谢燕九想了想,从腰间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圆形的半透明鹅卵石给他看。 陈挽风狐疑的看着他,只见他咬破了指尖了一滴血在这块石头上,道:“有些江湖术士会去河边捡一种比较特殊的鹅卵石,做了法之后拿去市井骗人,他们说这叫做三生石,你命中注定的恋人的样子会出现在石头上,其实这只是一块回忆石头,滴一滴血上面,会浮现你最牵挂的人的模样,可以是恋人、亲人、和朋友,你看看,这就是我妹妹燕舞。” 陈挽风好奇的凑过头去看,只见鹅卵石上面慢慢浮现了一个人影,人影越来越清晰,最后可以清楚的看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温柔含笑的模样。 一开始他没有在意,只是觉得这个少女看着有些面熟,后来猛然发现,她的眉眼居然有几分像虞娘。 “你也发现了吧,她跟虞娘有些相似。”谢燕九顿了顿,道:“我们从小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十分艰难,这世上我没有什么别的牵挂,只有她,她离开我的时候比虞娘稍大一些,所以我看到虞娘的时候常常会想起她,请你原谅我对于虞娘曾经有过的执念,那只是因为我太久没有见到燕舞了,也请你相信我,面对一张与我亲妹妹相似的脸,我绝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情。” 从谢燕九的只言片语中,陈挽风能感到他对妹妹深厚的感情,而且他口中与妹妹的相依为命,也与他和虞娘的境况颇有几分相似,于是,陈挽风不禁回忆起了过去。 “所以我们休战吧,虞娘是你的,不是我的,找到燕舞之后,我就不会妨碍你们了。”谢燕九的话大有深意,可惜陈挽风听不懂里面的第二层意思。 陈挽风被他触动了,也愿意化敌为友,见既然对方都交心了,他也道:“既然你有这样的觉悟,我们也没必要针锋相对了,其实说起来我们还是有不少相似之处,我少时家当中落,父母相继去世,从此流落江湖,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打住!”谢燕九忙打断他,他只想解开陈挽风的心结,以免让虞娘受到干扰,可不是来互诉悲惨历史,然后抱在一起相亲相爱的,他一脸嫌恶的道:“不是什么过去都能引起共鸣的,这年头谁没一点伤心的经历,我对你那些事一点都没兴趣,既然我们现在没事了,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告辞。” 谢燕九翻脸比翻书还快,说完转身就离去,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陈挽风在那儿气急败坏的道:“你,你,小爷我对你和你妹子的过去也不感兴趣,那你干嘛要跟我说¥%#…” 就是,他才刚刚在心里决定不在背后打他的小人了,现在看来还要加倍打,打死为止!!! 这时已经离开谢燕九突然转身丢了一个东西给陈挽风,并喝道:“接着!” 陈挽风反射性的接住了,低头一看,手里接的是刚刚谢燕九说的“三生石”。 “这个送给你了,你可以看看,你自己最牵挂的是谁。”谢燕九说完就走了,只是心里默默叹着,虞娘,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切~要你多事。”陈挽风在他背后不屑的翻了个白眼,然后毫无心理负担的将三生石揣进了怀里。 这一天的傍晚,他们离开了这个村子继续赶路,路上三人心情各异,虞娘兴奋的跑在前面的树林里追逐猎物,陈挽风则……非常没有节操的缠着谢燕九要学养尸术! 原来陈挽风因自己道法不精,对养尸术也不通感到十分沮丧,他这小半辈子都在走背字,一无家世而无名师三无机缘,好容易得到一本《茅山道法》还一大半看不懂,可他也不愿成为大家的拖累被虞娘看不起,思来想去索性面子也不顾了,嬉皮笑脸死缠烂打要谢燕九教他几招养尸术。 谢燕九完全没料到他能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自然百般不愿,奈何除臭成功的虞娘欢快的叼着一只死狐狸回来时见了这一幕,偷偷将谢燕九拉到一边,阴森森的威胁道:“你,还想见你妹妹么?” 这僵尸怎么这么爱护食呢,明白她用意的谢燕九不屑道:“又来这一套,你就没有点新花样么?” 想来点新鲜的?虞娘心里想着,粗声道:“李镇那次,你差点烧死我,我可有与你计较?” 她大约心情不错,说话的时候脸上难得的微微带着笑意,只是僵硬的面部肌肉让她的笑容给这森然的夜晚更添了一抹诡异。 与谢燕九的第一次见面是在李镇,她在他手上可是吃了大苦头,僵尸怕热怕火,而他用了三枚流火弹来追击她,若不是天降大雨,她早就被他的流火弹烧死了。 所以,这就算他欠她的?谢燕九挑了挑眉。 虞娘眯眼睇了他一个眼神,然后脚步轻快的转身,捧着自己猎杀的狐狸到另一边的陈挽风那里撒欢求赞扬去了。 谢燕九回头,正好看到陈挽风一只手接过了狐狸,而虞娘像只乖猫一样任凭他用另一只手揉她的脑袋 谢燕九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如果陈挽风知道,他手里的那只乖猫,早已长成了一只嘴里长满了利齿,吞吐着腥气,口涎欲滴的野兽,他会是什么表情? 一定很有趣。 ☆、第三十章 谢燕九的法术主要是靠法器来发挥,从底蕴上而言,要低于道法正宗的茅山术,如果陈挽风能够将他那本《茅山道法》融会贯通,那么连谢燕九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可惜的是这本书太高端,对于全靠自学成才的陈挽风就好比用千年人参去喂一个牙齿都没张全的婴孩,他倒是想吃,可吃不动啊。 而谢燕九也不可能把自己辛苦搜罗来的法器分给他用,但也考虑到自己离开这个临时三人组之后,这货又会像以前那样胡乱养着虞娘,故而还是教了陈挽风几招。 他倒不是怕了虞娘的威胁,而如名将惜宝刀,总不忍看到她被埋没了。 他们仨走走停停,一晃眼又去了一个月,这一日,他们经过了一个叫做卜水县的地方。 卜水县依着一条卜水河而修建,由于连通商道,所以虽然县城不大,但人气兴旺,十分繁华。他们这一路风尘仆仆,吃没好吃,睡没好睡,见了县城就想进去吃顿好点的饭菜,然后美美的睡一觉,故而陈挽风在县城门口买了一顶帷帽给虞娘带上,他们就进了城。 进了城先找吃的,陈挽风身上通共只剩下了八两银子,不过有“土豪”谢燕九做朋友,也就不用担心了,他们进了一家装修体面的酒楼,陈挽风唰唰唰的点了三荤两素一道汤。 谢燕九吃了这么久的干粮野食,好容易见了一顿像样的饭菜,自然不客气,与陈挽风两个人挥筷如影,你争我夺,吃了个盆钵朝天。 等到吃完了,陈挽风剔牙,谢燕九打饱嗝,却都在等着付账的店小二面前含蓄了起来。 陈挽风心想,你在李镇截了我的糊,赚了四百两银子,再看你一身的好宝贝,这么财气外露,这餐当然归你请啦。 谢燕九也暗道:店是你挑的,菜是你点的,江湖规矩,我只是来蹭饭的。 虞娘被帷帽上的纱巾遮住了脸,她透过纱巾左顾右盼,心里也嘀咕:我只喝血不吃菜,这事跟我没关系,咦,这家店的装潢还不错,房梁上还描着花,是荷花呢?还是菊花呢?还是喇叭花呢? 最后店小二脸都笑僵了,问:“请问是哪位官人付账?” “谢老九,快点吧,我们还要去找客栈呢。”陈挽风催道。 “……”谢燕九心道,我没说这顿我请呐,他想了想,对店小二道:“不急,你先去给我们倒一壶水来,口渴了。” 店小二听了一愣,只好先去了,不过去之前找了掌柜在他耳朵边嘀咕了几句,掌柜往这边望了一眼,表示叫他放心的去倒水,咱们家的伙计都赶膘肥体壮的挑不是没道理的。 掌柜目光一扫,伙计们就偷偷的去守住了门口和窗户。 这一边,谢燕九对陈挽风语重心长的道:“我没钱。” “开什么玩笑?”陈挽风不信,道:“你可别赖账,我们此行是帮你去参加尸王大会,请顿饭你也好意思推迟?” “我真没钱。”壮汉也怕无钱,谢燕九叹着气道:“之前赚的钱早花光了,你别看我穿得光鲜,可花销也快,你想想我身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法器,当然都是花真金白银买的,难道是偷的抢的不成?” 谢燕九这人大气,最大气的地方在于花钱够快,但凡是有钱的时候,就跟与钱有仇似的,吃好的穿好的住好的,跟贵妇买衣裳一样的去寺庙道观法器店古玩店等地方淘法器,刚好在去南宫山庄之前,他入手了个七孔骨笛,是三百年前的古董,大师级杰作,加过十二道咒,价钱还特实惠,只要六百两…… 日后陈氏家训上会出现一条:莫以人富余而与之共食。就是说不要以为人家有钱就跟人家吃饭,出处在此。 陈挽风抽了一口气,谢燕九怕他不信,将荷包解了倒出来给他看,里面还有一钱银子和七个铜板,铁定是不够付账的。 “那拿你的法器抵账。”陈挽风道。 “不可能,这些法器是我的宝贝,我一个都不会拿出来卖。”谢燕九绝不答应。 这世上很多人都有癖好,比如画痴,书痴,而谢燕九就是个法器痴,关于这个,他是绝不会退让的。 陈挽风看到门窗都被人守了,又见谢燕九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他一咬牙,把腕子一亮,道:“谁说不会卖,我这里不还有一个大明珠镯子么。” 大明珠镯子本来是谢燕九的,所以陈挽风故意说要卖了气他,谁知谢燕九看了一眼,道:“既然给你了就随便你处置,不过那颗珠子是我花两百两买的,还请万寒山的主持开过光,黑市上面至少可以卖三百两,抵一顿饭?随便你。” 陈挽风本来就是说气话,他这样一说,他更不舍得卖了,正好店小二送水过来了,没有办法,只好自掏腰包付账,一顿饭又花了二两银子。 这样,八两银子只剩下六两了,而目的地仍然遥遥无期。 由于知道了原来谢燕九比自己还穷,陈挽风现在才知道了己方真正的经济实力,不得不在住客栈的时候千挑万选,找遍了整个县城,才找到价钱能够接受的客栈,并且只定了一间房,两人一僵挤一间房,滋味不必露宿好多少。 话说回来,谢燕九花钱如流水,别看一身行头光鲜,实际上大部分时间都是没钱的,所以当初才会为了钱不惜在李镇坑了谢燕九和虞娘,所以……原来他师门不止一个聂凤如此,敢情整个师门都是败家货! 他们仨本来是夜晚赶路白天睡觉,因为要进城才在白天活动了一下,原计划的睡到第二天傍晚,采买好了路上的物资继续赶路,可现在大家一穷二白,拿什么买物资? 钱财的事情虞娘从不操心,谢燕九更是豁达,只有大俗人一个的陈挽风才会抓耳挠腮忧柴忧米,谢燕九坦然的睡觉补眠,虞娘白天不能出门也关在屋里,只有陈挽风睡不着跑到街上晃荡,没想到他出了一趟门,到了晚上就拉了一笔生意回来。 “好消息。”陈挽风一进门,就对谢燕九和虞娘兴冲冲的道:“城东有一户有钱人家的小老婆中邪了,请了好多和尚道士都治不好,这一笔能赚这个数。”他竖了两根手指。 “不是十,不是百,而是千!两千两!”陈挽风幸福得几乎要昏死过去了,临死之前还要紧紧抓住了谢燕九的衣襟:“兄弟,你就是我嫡嫡亲的亲兄弟!让我们摒弃前嫌,携手并肩,同舟共济,以除魔卫道为己任,解救一个身陷魔掌的美貌小娘子吧!” ☆、第三十一章 这事儿得从陈挽风出门之后说起。 陈挽风出门之后在街上晃荡,脑袋里就尽想着该怎么弄钱,他一边想就一边随着人群走,结果走到了一座寺庙门口,这寺庙上刻着金字——“信缘寺”。信缘寺香火鼎盛,求姻缘最是灵验,故而来许愿求签的男男女女有很多。 自古庙门口一直是兵家必争之地,越是香火鼎盛的寺庙门口就有各种卖护身符、香包、香烛、抽签解签算命的摊子,这儿如今这么热闹,不光有各种买卖,连耍猴玩把戏的都有。 陈挽风站在人群里看了一会儿耍猴,那耍猴人生的又黑又壮,其貌不扬,长得跟他的猴儿一般丑陋,而他的猴儿十分精觉乖巧,只需要他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便会鞠躬作揖,绳索翻跟斗,一连番的表演赢得了阵阵掌声,最后耍猴人便命令猴儿拿着铜盘儿向围观的人群讨钱。 围观的人不少都掏出了铜板儿,其中却有一个无赖子,不光不给钱,还趁耍猴人没看到的时候将手伸到铜盘里偷钱,却不想,猴儿突然尖叫起来,摔了铜盘一跃而起,跳到那无赖头上又是抓又是咬,模样凶狠得吓人,完全不似方才的憨态可掬。那无赖很快头破血流,哭爹喊娘。 人群里有人小声嘀咕着,这猴子不会成了精吧,怎么这么厉害。 陈挽风听了心道:这话怕是说对了,这只猴儿身体健壮,皮毛黑亮,目放精光,十分有灵性,如果他没有看错,这猴儿只怕快成精了……哎,这年头一只猴儿都知道该怎么赚钱,反观他自己,却穷得叮当响。 他暗暗自嘲着,也不看无赖和耍猴人争执了,从人群里退了出来。 他想,我比不得谢老九便罢了,总不能连只猴子都不如。他定定的看着庙门口来来往往的善男信女,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准确的说,应该是想起了谢燕九对他说过的一段话。 ——些江湖术士会去河边捡一种比较特殊的鹅卵石,做了法之后拿去市井骗人,他们说这叫做三生石,你命中注定的恋人的样子会出现在石头上…… 咦,陈挽风猛然想起为什么当时听到这话的时候感到莫名亲切了,因为他自己就是江湖术士啊! 陈挽风从怀里莫出那块三生石,正好一阵风扑面,他感到有一股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不禁唇角上扬,嘿嘿一笑,心里道,看吧,我就说我不会连只猴儿都比不上。 不多时,庙门口就出现了年轻人,坐在地上捧着一块石头,大声吆喝着:“前世情债,命里姻缘,我祖传一块千年奇石,观之可见你命里有缘之人,有谁来看,不灵不要钱啊!” 于是乎,慢慢就有人围拢过来,陈挽风的生意就做了起来。 “这块地上的痴男怨女极多,我摆了一会儿摊,就做了好几笔生意,本以为今天可以大赚上一笔,谁知道半路又出了一件事。”陈挽风一边给自己斟茶一边讲着一下午的经历。 “不会是你遇到行家,砸了你的摊子吧。”谢燕九嘲讽道。 第20节 “去去去!”陈挽风翻了他一个白眼,道:“我之前不是说了,庙市口那里很热闹,有很多做生意的摊子,因我去晚了,只能在一个角落处揽客,而正好我旁边还有个算命摊,摊主是个四十多岁的相师,本来我俩相安无事,没成想突然出现了一拨人,将那个摊子给掀了,还将相师棒打了一顿扭走了说是要送官,这样一闹城门失火央企池鱼,我也做不成生意了,于是我就往周围人群里一打听,这才知道事情的始末……” 陈挽风一回来说了许多话,只觉口干舌燥,说到此就停了下来连连喝了两杯茶水才又接着往下说:“原来的城东的大商人柳家的小老婆中邪了,找了许多道士法师相师都没治好,挨打的那一位就是拿了钱没将人治好的相师,我听说这柳家有钱啊,三代都是做茶叶生意的,那柳家大爷很喜欢那个小老婆,出了两千两悬赏请高手治好她,两千两啊!你说这活儿我们接不接?必须接啊!” 谢燕九听了事情的始末,总算知道了怎么回事,站起来道:“那还废话什么,走,我们赚钱去。” 在赚钱这件事上,谢燕九跟陈挽风那是出奇的一致,都是以发家致富为目的,以不择手段为己任,毕竟玩法器也是一门烧钱的爱好,没钱了他也急是不是。 “等一下。”陈挽风却拦住了他,道:“现在天已经黑了,天黑阴气重,对我们不利,而且柳家人上过……江湖术士的当,我们这会儿趁着夜色去人家肯定起疑,又生防备之心,不如我们先去找点吃的,明天一早在去柳家不迟。” 谢燕九想想也是,而且经他提醒也发现半日都没有吃东西,肚子正饿了,便听了他的话先去填饱肚子,第二日一早再上柳家的门,横竖柳家小老婆等了这么久了,也不在乎多一晚上。 第二天早上,陈挽风、谢燕九以及虞娘就都去了城东柳家。 卜水县柳家,祖上以经商起家,如今已有三代,这一代当家的乃是柳家大爷柳书禹,柳书禹今年整好二十七,娶的是滇州女子白氏为妻。 滇州离卜水县路途遥远,这门婚事说起来也是一段奇缘。柳家发富至今已有三代,也正到了俗话说富不过三代年头,当年柳书禹的父亲病故,柳家一度家道中落,年仅十六岁柳书禹挑起了重担,也是几度辛苦才稳住了这份家业。 那一年,他正值十八岁,与舅舅外出进货,因故折道路经滇州,滇州乃异族盘踞之地,自古民风彪悍,这甥舅二人不慎被一山地人骗了,将他们连货在内都劫持了,却是在最危急的时刻,被当地的一位白族头人给救了。 这头人本非异族人,只是娶了一位白族公主为妻后才定居在了滇州山地,他因思乡情切,又见柳书禹年少未婚,相貌堂堂,举止有度,欲将女儿白芳柔嫁给他。柳书禹的二舅为了得他的庇佑,便做主成了这门婚事。 虽说这婚事结得鲁莽,但柳书禹与那白芳柔却是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婚后白氏随柳书禹回到卜水县,学习操持家务,侍奉婆婆,当起了贤内助,小夫妻两个和和睦睦恩爱有加,柳家的生意也否极泰来,有了兴旺之象,这日子虽然过顺了,却还是有一些遗憾在其中,便是白氏这几年先后诞下了两女,却始终未能生出男孩。 柳家三代单传,柳老夫人为了子嗣的事可急坏了,她本因儿媳妇不是自己挑选,且又是个异族而有成见,再看她生不出儿子就更不喜了,于是自作主张给柳书禹纳了一房小妾。 白芳柔有一半白族血统,白族又信奉男女平等,她的阿娘本是白族公主,若非她娘将首领位让给她爹,她娘便是这一任的白族女王,所以白族虽然是一个只有几千人的小族,但白芳柔在族内身份却很尊贵,她嫁到卜水县后,从头学起为妇之道,努力去讨婆婆的欢心,全因对柳书禹有情,没想到如今婆婆竟强纳妾室进门,自然是心生恼怒。 一开始,柳书禹为了安妻子的心,碰也不碰那个妾,可到底眼前有个人碍眼,白氏与婆婆之间又不和,柳书禹夹在中间难以两全,渐渐的夫妻两个就起了隔阂,一日柳书禹酒醉,不知怎么就进了妾的房,而后有一次便有两次,有两次就有三次……不到半年,那妾就有了身孕,成了人人口中颇得宠爱的闵姨娘。 不久之前,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安心养胎的闵姨娘突然兴起,要到信缘寺里还愿,柳府弄了好大的阵仗,派了八人大轿抬着这位姨娘出门,路上家丁丫鬟们更是小心伺候,好似她怀了龙种一般,引得外面的人纷纷议论,只怕这位如果真生的是儿子,柳家的正室夫人就要下堂了。 柳家虽然富贵,却是士农工商中最低等的商人,行事也没有那么多顾忌,若真做了休妻扶正小老婆这种事,也不足为奇。 谁想那姨娘只是一时风光,出门还愿回来的第二天,就传出了中邪的消息。而为人所不知是的,就在闵姨娘“中邪”不久,柳书禹的正房夫人白氏,便被软禁在了自己的院子里。 这一日,白氏正在房内望着自己做好的一件小衣裳发呆,衣裳是她为三岁的小女儿做的,嫁到柳家将近十年,从不懂一针一线,到能够独自裁衣,可见她付出了多少努力,却不想还是落到了这一步,竟然被软禁在自己的家里。 想到此,白氏不禁悲从中来,恨不能就此离去,却又不舍两个可爱的女儿。 这时候门外进来一个男子,男子看到她一脸愁苦,心中也很动容,可想到妾室闵娇现在的模样她以及肚子里随时可能性命不保的孩子,男子还是硬气了心肠,问道:“到如今,你还是什么都不想说吗?” 白氏听到丈夫的声音,却不发一言,甚至不看一眼,只当没有这个人似得。 自闵娇有了身孕之后,柳家老夫人就找了几位法师相看,都说肚子里的一定是儿子,这回闵娇母子出了状况,柳家老夫人心急如焚,又听闻是中了邪,想起自己的儿媳妇是滇州异族,便一口咬定是儿媳妇做了害人的妖法,扬言如果不能救回她的孙儿,便要跟白氏拼个鱼死网破。 柳书禹一方面不信白氏会做出这样的事,一方面又想起以前在滇州的确看到过异族通鬼神术之事,故而内心矛盾,十分犹疑,最后在母亲的逼迫下,叫白氏回自己的屋子,哪儿也不要去,也便是变相的将她软禁了起来。 “你就说句话吧。”柳书禹走了进来,站在了白氏的面前,放软了口气道:“你好歹与我说一句,便是你要我信你,你也该辩一辩吧。” 柳书禹自然希望这件事和白氏无关,甚至觉得只要她能说句跟她自己无关的话,他就能信她,可惜出了事之后,白氏不光不肯跟他说话,连看也不肯再看他了。 白氏如今自怨自怜,虽然明明知道丈夫就是要自己跟他服软,却也实在是做不到。闵娇进门一年,他们夫妻便冷战了大半年,其中又发生了各种波折,最终心会寒,情会冷,就像是镜子裂了,纵然拼接回去也总会有裂痕。 白氏性子烈,她想丈夫要她自辩,本就是不相信她的表现,既然他不信她,说再多又有何用,何况事到如今,她也不想再原谅他了。 二人这样僵持着,柳书禹最终怒了,道:“你若不说话,我便当是你做的了,别的事你便是做一百件一千件我也不会过问,可若你害了我的孩子,我绝不会原谅你!” 白氏这才扭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又寒又冷,只叫柳书禹怒气更盛,柳书禹拂袖一扫,将旁边桌子上水壶瓷杯、针线盒、小衣裳都摔在了地上,喝道:“就是因为你这样,我才会在这半年不愿进你的房门!闵娇温存体贴,知冷知热,哪里像你,只会拈酸吃醋,半点也不贤惠,早知道你是这种性子,当日我宁死……” 柳书禹说到这里,昔日恩情突然浮现眼前,后半句话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了,他瞅了白氏一眼,见她仍然无动于衷,心中更是为自己觉得不值,恨恨一声冷笑,转身出了房门。 早知如此,当日宁死了也不会娶我吗?白氏望着柳书禹离去的背影,忍了许久的眼泪最终流出了眼眶。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支持某黑,两件事要告诉大家,第一件关于红包的问题,这次某黑会向前20位回帖的亲们派发红包,希望大家的留言尽量在五个字以上,据说这样可以帮某黑算积分,谢谢大家。另外为了照顾晚上才能上电脑的读者亲,我元宵节那天准备再发一次红包,虽然其实我知道红包的实际利益并不大,但得到红包是一份好心情,我愿大家人人都有好心情,只是经济条件不允许。。。所以才只能照顾前面二十个留言的亲,请大家见谅! 第二件事,我稍后一点发后面两更,顶锅盖爬走,中午12点之前一定发完。。。。 ☆、第三十二章 柳书禹心中何尝不难过,凭心而论,初婚那几年,他与白氏也曾琴瑟和鸣,羡煞旁人,却不知缘何走到了如今这一步,夫妻冷战至今,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爱白氏多一点,还是怨恨更多一点,私心里他也想,如果闵娇没有进门,或者自己当时没有醉酒与闵娇圆房,或者白氏器量大一些能原谅他酒后乱性,甚至接纳闵娇,他们是否也会恩爱如昔。 可惜,总有什么迫使事情发生到现在这种局面。 柳书禹从白氏的屋子里出来时,总管方叔便已经在门口等候了,见他出来便小声告诉他前厅来了几位自称能收妖除魔的法师。 自闵姨娘中邪已有十来天,柳家请了当地有名的神巫不知凡几,却无一得用,后来便索性贴了悬赏告示出来,结果却招来了一帮来骗钱的江湖术士,经了几次之后,柳书禹心中又急又恼,下令但凡是发现是骗财之徒,一律拆了招牌乱棍打一通,再扭送官府,故而到了现在,已经无人敢上门来。 听到又有人上门除妖,柳书禹疲倦的揉捏了几下眉心后,吩咐方叔自行带人去收妖,有什么情况再来找他。方叔得了令,便赶回到前厅,带着三位收妖人去了闵姨娘的院子。 这一次来的这三位,自然就是谢燕九、陈挽风和虞娘了。方叔一边引领他们,一边将出事那一日的事情娓娓道出: 闵姨娘平日极少外出,尤其得了子嗣之后,更是小心谨慎得不得了,只有十几天前曾出门去了信缘寺一趟。那日闵姨娘早上坐着轿子出门,在信缘寺上了香并捐了一具金身还愿,随后立即离开寺庙返回了柳家,从出门到回家前后不过用了一个时辰,路上既没和其他不相干的人接触,也没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情。谁知到了夜晚众人熟睡之际,闵姨娘的院子里突然响起了一声尖锐的惨叫声,丫鬟婆子们冲进去后,便看到闵姨娘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在咬一个守夜的丫鬟,丫鬟被她咬掉了手臂上的一块肉,捂着手臂哭着逃走了,众人眼睁睁的看道满嘴鲜血的闵姨娘将那块肉吞了下去,她吞了一块生人肉之后,看到房里冲进来许多人,又扑过来要咬他们,因顾忌到她肚子里的孩子,大伙儿都不敢对她使力,结果都被她抓伤咬伤了,好容易才将她制服,又怕她伤到了自己,只好将她捆了起来,请大爷柳书禹定夺。 “我们大爷将整个县城里有名望的大夫都请来看过一遍,全都说闵姨娘身体没有问题,既然不是疾病,那便只有是中邪了。于是我们又请来了好几位法师相看,看过之后也都说是邪不是病,可作法的人十分厉害,他们全都拜下了阵来。” 方叔说着,小心的看了他们一眼,顿了顿又道:“相信几位也听说了,为了能治好闵姨娘和保住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我们大爷不惜开了两千两的赏银寻求能人相助,可也引来了一些见利忘义的江湖术士,他们不但不能解去魔障,而且差点还害了这母子俩的性命,故而我家大爷下了命令,能够除魔的法师,柳家必然以诚相待,千金奉上,若是没有真本事的骗财逐利之徒,我柳家与官府衙门交情一直不错……老奴相信几位一定是有能耐的能人,有些话虽然不中听,却也是不得不说的,还请几位恕罪。” 原来柳家之所以将赏金提道两千两这么多,不仅仅是为了一个姨娘,还因为姨娘肚子里有他们柳家的骨肉,方叔这番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另外还传达了一个简单明了的警告:有本事的就留下没本事的趁早滚。 陈挽风笑了笑,看了谢燕九一眼,对方叔的警告不以为意的道:“让我们先看看再说吧。” 方叔听了这话,觉得这几个人不像以前上门的人那样将话说得满满,但神态之间分明是有些把握的,便不再说什么了,转身推开了闵姨娘所住的小院院门。 不知道这位姨娘平时过得是怎么恃宠而骄的日子,但现在人却是被五花大绑的绑在床上,吃喝拉撒全都是在床上,因而整间屋子都充斥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难怪连柳书禹都不愿意亲自过来。 陈挽风他们分列于床边,小心仔细的探看闵娇,这时候的闵娇头发散乱,身上盖着一床被子,被子下她的四肢都被粗大的绳索捆着,系在了床的四个脚上,同时为了怕她扭到肚子,大腿和胸上也给绳索绕着床板捆了。她嘴里堵着一块帕子,喉咙里发出咕咕咕咕的怪声,脸上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整个人的形容又惨又可怜。 跟在后面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虞娘,隔着帷帽打量床上的女子,见她肚子奇大,约莫有七八个月身孕的样子,却还受着这样的罪,心中不禁有些可怜她,便伸手去揪掉了她嘴里的帕子。 旁边伺候的丫鬟见了,急忙阻止道:“姑娘,不可——” 却已经说晚了,虞娘揪掉了闵娇嘴里的帕子,闵娇就极快的扭头张嘴要咬她的手,不过闵娇快,虞娘更快,一下子捏住了闵娇的下颚,将她按回了床上。 虞娘这次加倍小心,松开手的同时很快缩了回来,闵娇见咬不到人,又张着嘴嗷嗷的嚎叫,神情更加狰狞痛苦了。 这时候,陈挽风和谢燕九也在观察闵娇,谢燕九请丫鬟去娶一勺子盐过来,丫鬟赶紧去取了来,谢燕九也不碰盐罐子,只叫丫鬟取一小勺盐放在闵娇的眉心,果然很快那一小勺盐便变得全黑了。 谢燕九这才道:“果然是中了妖法了。” 陈挽风这才明白他的用意,盐是世间最纯洁之物,沾染了不洁之气就会变色,谢燕九是想要试探这姨娘到底是疯了还是中邪了。 陈挽风嗤笑着,道:“何必那么麻烦。”说完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符纸,吹走了被染黑的盐,也将符纸贴在闵娇眉心处,念了一句咒,闵娇眉心里就冒出一股黑气,全给这张符纸吸走了,明黄的符纸也变得全黑了。 “果然是中了妖法了。”陈挽风嘻嘻哈哈的学着谢燕九的样子道。 谢燕九见他挑衅自己,便冷笑道:“要不你来?” 陈挽风才不上那个当,依旧是笑嘻嘻的道:“还是你先来,我帮你掠阵。” 这又不是行军打仗,掠什么阵啊。谢燕九白了他一眼。 一旁的方叔虽然觉得这三人都有些怪,但见他们似乎还真是有本事的,便立在一旁继续看着。 陈挽风不再胡闹了,谢燕九仔细察看闵娇,闵娇已经失去了常性,犹如野兽一样发出嚎叫,只要有机会便想要咬人,且脸上痛苦的表情越来越明显了,仿佛正受到什么酷刑。 “陈小子。”谢燕九突然开口道:“你身上符够不够?” “做什么?”陈挽风奇怪的看着他。 谢燕九道:“用你刚才的方法,我们先给她‘拔邪气’试一试。” 谢燕九身上的法器有很多种,可是因为一时看不明白闵娇中了什么招数,怕犯了忌讳故而不敢贸然使用,但陈挽风刚刚用的是正宗茅山“除魔咒”,不同于刚才谢燕九用的“盐染试探法”,他是用符咒生生的吸出了她体内的一小股邪气,才使得符纸变黑的。 陈挽风施展的这一手,可能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用处,可谢燕九一眼就看出了玄机。 在谢燕九的催促下,陈挽风从衣兜里掏出一沓四十九张符纸交给丫鬟,让她们将符纸贴在了闵娇的身上,然后随着他念出除魔咒的口诀,四十九张符纸里面有三十六张都变黑了,可能是他的功力还不够,所以还有几张没能成功的吸出邪气。 闵娇的邪气被吸了出来许多,人顿时从疯魔状态中消停了下来,面色好转了许多,虽然双眼仍旧茫然,但嘴里也不发出可怕的吼叫了,而是嘶声呢喃着:“疼……啊……好疼……” 闵娇的好转只出现了很短的时间,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她又发起狂来,面色重新变得狰狞,龇牙咧嘴,嚎叫不断。 “奇怪……”陈挽风盯着闵娇看了半天,转头问谢燕九道:“邪气是不是又长回来了?怎么会这样!” 现在陈挽风已经领悟了“除魔咒”的用处,可他刚刚明明感到闵娇好转了,怎么一眨眼,她仿佛又被邪气侵染了一样。 如果说陈挽风还在怀疑阶段,那么谢燕九几乎就已经确定了,闵娇是中了邪,且这团邪气的根源不是外来之物,而是在她身体里,所以邪气才会源源不绝的冒出来,初步推断,问题十有j□j就出现在闵娇的肚子里! 谢燕九突然道:“方总管,请问一下,你家姨娘有几个月的身孕了?” “大概,大概五个月了。”方叔一时不能明白他的意思。 “那你……绝不觉得她的肚子好像太大了一点?”谢燕九问。 这时候在场人才都意识到了这一点,这位姨娘的肚子,好像的确是太大了。 自闵娇姨娘中邪一来,为了保住她肚子里的孩子,府里的人想尽办法强行给她喂吃的喝的,并且请了一位老大夫在府中常住,每日里来给她拿脉,老大夫也很奇怪,明明母亲都已经这样了,偏偏孩子的生命力极其顽强,在她肚子里活得很好。 正因为被老大夫的话安了心,加上被闵娇姨奶奶分了神,这里伺候的丫鬟们还真都没留意到,不知不觉之间,闵娇姨娘的肚子似乎又大了一圈。 “好像……是的。”方叔也觉得闵娇姨娘的肚子,看上去就像是快临盆了一样。 “敢问你家姨娘中邪到今天,是第几天?”谢燕九又问。 “是第十二天。”方叔回答道。 “……能不能,让丫鬟们去看一看姨娘的肚子,看看有没什么……不妥的地方。”谢燕九道。 方叔听了这意思,猛然发现他的言下之意是说孩子有问题,立即瞪大了眼睛,然后才道:“这事……老奴还得去向我们大爷禀告一声,还请诸位稍等。”说完也不等答复,方叔转身就去找柳书禹了。 方叔去找柳书禹之际,谢燕九就对在场伺候闵娇的两个丫鬟展开了一番询问,重点就是十几天前闵娇出府的那一次的细节。平时闵娇由她们伺候,那次去还愿也是带得她们,故而没有人比她们更清楚当时的状况。 谢燕九正在问话的时候,突然虞娘举着半截蜡烛走到了他的身边,将蜡烛放到了他的面前。 谢燕九略奇怪的看了一眼虞娘,然后拿起蜡烛打量起来。 这根蜡烛看上去和一般蜡烛相比,除了更白更细腻一点没什么其他区别,可能是昨夜刚刚点过,蜡炬已经烧得只剩一半了。 虞娘道:“你闻一闻。” 谢燕九闻言,便将蜡烛放在鼻息下闻了闻,突然脸色大变。 尸蜡! ☆、第三十三章 尸蜡是用人尸体熬出油脂做成的蜡烛,是一种引鬼之物,在滇州当地的祭祀活动中十分盛行。传说当地祭祀会选取一些不能正常寿终正寝之人死后的尸体熬出油脂制成蜡烛,利用那些人临死之前的怨气作为引子,在夜晚点燃后将其鬼魂引出地府,为他驱使,然后在鸡鸣之前送回地府,如果没有送回,那么鬼魂将会变成凶神恶煞,反过来杀死施法者。 第21节 如果是这种法术,应该不会造成闵娇现在的状况,然而谢燕九曾经听闻滇州另一种异术与这种说法类似,但是恶毒百倍,叫做“婴儿油”。 未满月而夭折的婴儿的怨气是最强的,而所谓婴儿油就是用未满月而夭折的婴儿制成尸蜡,点燃在受孕的妇女旁边,然后经过施法,让婴儿的鬼魂进入妇女的身体,替换掉原本健康的婴儿,结成一具鬼胎。 一旦鬼胎形成,将以母体的魂魄为食,最终瓜熟蒂落之时,咬穿母亲的肚子爬出来。 “这种法术太过阴损,便是成功了,施法者本身也会付出代价,所以如果不是对柳家怀着极大的仇怨,那人也不会下这种手段。” 谢燕九正说到这里的时候,门外突然闯进来一个年轻男子,那男子脸色铁青,显然是听到了他这一番话。 “你说的可当真?”那男子喝问道。 这时方叔也跟在那男子后面进来了,原来他们已经在这里站了有一会儿了,方叔向谢燕九解释道:“这位便是我家大爷。” 谢燕九看了他一眼,拱了拱手,道:“原来是柳爷,这个传说是滇州那边传过来的,并非谢某胡编乱造,至于真假,不如验一验一下她的肚子就知道了,拿脉未必能测出鬼胎来,但看肚子一定会看点端倪。” 柳家对闵娇肚子里的孩子很看重,所以即便是母亲中邪了,却还是小心翼翼的保着胎儿,每天都有大夫过来请脉,然而闵娇的脉息本来就很乱,大夫拿脉至多也能推测出来孩子还活着没有,又岂能测出是不是变成了鬼胎? 柳书禹听到谢燕九提到“滇州”两个字的时候,心里就像是有把火在烧,他想起自己当年在滇州的那段经历。当日他在滇州落难,被白氏的父亲所救,后来在二舅的主持下与白氏在白族内成婚。就在成婚的前几日,他曾因迷路误入了一个山洞,那山洞十分古怪,里面供奉了许多怪模怪样的雕像,山壁上也涂抹这不知是人血还是兽血的古怪图案,在那山洞的中央还有一个圆形的大坑,里面填满了白骨。 当时他被吓了一跳,正好白氏寻他找了进来,她告诉他这里是白族祭祀的圣坛,叫他不要将擅入的事情说出去,而后悄悄的将他带离了那个山洞。 白族是异族,有自己的传统和祭祀方式不足为奇,所以柳书禹并没上心,不久就抛之脑后了,但现在突然想起这件事,总觉得心里有股异样的感觉,虽然他很不想将白氏跟闵娇母子遇难的事情联想在一起,但是连面前的法师都说,闵娇是中了滇州流传过来的邪术,所以他也不禁更加怀疑,难道母亲说对了,真的与白氏有关? 柳书禹陷入沉思中,面色越来越难看。 “你是该好好想想,你家究竟与人结了什么仇怨,恨到了巴不得你们家破人亡的地步。”谢燕九道。 也许不是恨柳家,而是恨闵娇母子呢?在场不止柳书禹一人有这样的怀疑,连方叔和留在房内的两名丫鬟也是这样想:夫人白氏,可不就是滇州嫁过来的么?难道真是她下的手? 柳书禹脸色铁青的请陈挽风、谢燕九以及方叔出去,他要亲眼看一看闵娇的肚子究竟怎么了。因为虞娘是个女子,故而这次没有回避,那俩丫鬟倒是想走,可主子没有发话,她们也不敢离开。 待到清场完毕之后,丫鬟们拿走了闵娇身上的被子,柳书禹亲自去掀她的衣裳,但她的嚎叫声实在让人心烦意乱,于是他叫丫鬟还是用帕子堵住她的嘴巴,等到闵娇安静了,他才小心的掀起了她的衣裳,露出她白白圆圆的大肚子。 闵娇的肚子除了大一些,看似也没有什么异常之处,柳书禹看了半天没有找到端倪,心中生出一丝希望,也许那人说错了呢?也许又是一个骗子呢? 虞娘在也在观察闵娇的肚子,僵尸的感觉比人更加灵敏,她有一种感觉,这个肚子里的“东西”不寻常。 一般来说,一个孕妇的肚子到了五个月会有正常的胎动,但屋子里的人等了许久,也没看到闵娇的肚子有任何动静,简直就像是肚子里的“东西”知道有人观察自己,故意一动不动一样。 就在柳书禹打算放弃的时候,一旁的虞娘走了过来,她伸出一只手,以掌对着闵娇的肚子,悬空在她肚子上面大约三寸的地方。 虞娘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结果,但是有些东西她能感应到,她想要证实,闵娇肚子里的“东西”是不是跟她一样,他们是不是互相能感应对方。 就在她伸出手之后,闵娇的肚子突然剧烈的动了起来,那绝不不是正常的胎动,更像是闵娇的肚子里装着一只小野兽,小野兽里面挣扎翻滚一般,这场景未免太匪夷所思,柳书禹惊异的看着这一幕,丫鬟脚都吓软了,捂着嘴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大约过了片刻,闵娇肚子里诡异的动静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在虞娘手掌所对的那一块肚皮上,逐渐清晰的浮现出一个小手印的形状! 闵娇的肚子很大,因此肚皮涨的圆圆鼓鼓,那只小手从里面抵着肚皮,隔空与虞娘对应手掌,于是那手的形状便在涨的薄薄的肚皮上显得清晰可见。柳书禹盯着肚子上印出的手印,汗毛瞬间战栗了起来,一时间他仿佛掉进了冰窟,或者深陷进了一场极可怕的恶梦,他完全不知道看到的是什么,但绝对不是人的手!!! 柳书禹吓得后退了几步,撞倒了一旁凳子,随着凳子倒地发出一声响,抵着闵娇肚皮的小手猛然缩了回去,手印也不见了。 “不,不!”柳书禹的神情如见了鬼似得,指着闵娇的肚子对虞娘惊慌失措的叫了起来:“它不是我儿子,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吓到它了。”虞娘隔着帷帽冷淡的道:“它很害怕。” 这就是虞娘刚刚感应到的,如果这东西就是谢燕九说的鬼胎,那么这只鬼胎和他以为的有一些区别,她得……告诉他! 虞娘想着,转身朝屋子外面走去,谢燕九和陈挽风正等在屋外。 柳书禹也跟着追了出来,焦急的他越过虞娘步下台阶伸手扯住了谢燕九的衣袖,急声道:“大师,那不是我儿子,我亲生的儿子在哪里?你快把那妖怪弄走!” 看来,他的确是被刚才所见之事惊吓到了。 与此同时虞娘也走了过来,站到谢燕九一侧,踮起脚尖凑到谢燕九的耳边,谢燕九侧头低身听她说完,眉头皱得跟深了,看了一眼柳书禹,道:“有一件事……恐怕你说错了,那个‘妖怪’可能真的是你儿子。” 之前谢燕九分明说鬼胎替换了柳书禹的儿子,为何现在又说鬼胎就是柳书禹的儿子? 实则滇州异术谢燕九也只是听说过,了解不深,但虞娘告诉他她感应到闵娇肚子里鬼胎感到害怕,这让他觉得奇怪,如果虞娘的感应是真的,那么怨灵侵入,她感应到的应该是一股极强的怨气才对,怎么会是害怕呢?除非……那孩子还只在转变过程之中,没有完全变化! 谢燕九把自己的想法说了,现在柳书禹心慌意乱,已经全然相信了他的话,再无半点怀疑,还不断问道:“大师,有没有办法除去那东西?” “有没有办法把我的儿子变回正常?” “如今之计该怎么办?” “还请大师救救我们!” 谢燕九想了想,道:“因为是异族的邪术,我只能尽力而为,但还请柳爷做好心理准备,不论这孩子救不救得回,孩子的母亲都……可能最多只能撑到孩子出生了。” “为什么?!”柳书禹惊问。 “鬼胎以母体的灵魂为食,现在这位姨娘三魂七魄已经不全了,所以才会举止怪异,而且她的身体也已经受到了侵害,本来妇人生子就是往阎王路上奔,何况她已经这个样子了……还请节哀。” 魂魄若是被勾走了或者散了,都还有办法追回,可若是被吃了,那就真的没办法了,若闵娇以这种状态活下去,死还真的可以算是一种解脱。 柳书禹茫然的后退了两步,转身往屋子里看去,一脸呆滞,过了片刻才失魂落魄的呢喃道:“大师,如果大的保不住,能不能保住小的?” “这孩子可能还没完全变成鬼胎,也许有办法可以消除他身上的邪气,谢某自当尽力而为。”谢燕九道。 “可是……要是这孩子得救了,以后会怎么样?会不会有缺陷或者某一天……再变成……那种东西?”柳书禹却突然问道。 “……”谢燕九明白了他的顾虑,不过这问题可真难住了他,首先他并没有十足把握将鬼胎逆转为人,其次就算他能成功,这孩子经历了这种事,也不能排除会有一些方面和一般孩子不一样的可能,他会不会有残缺或者会不会因祸得福这些都是现在预料不到的。 看到谢燕九表情为难,柳书禹咬了咬牙,狠心道:“大师,这孩子与我父子缘薄,能救回来当然好,但如果会有不妥当的地方……放他离去未尝不是一种仁慈。” 他这话一说完,虞娘不禁隔着帷帽盯住了他,旁的人或许不觉得如何,可虞娘自己就是僵尸,听到一个父亲因为出于对未知的恐惧,便说出暗示要他人杀死自己孩子的话,自然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厌恶。 “至于赏银当然一个子儿都不会少。”柳书禹叹了口气,继续道:“我柳书禹上有老母需奉养,下有一双幼女需照顾,若是为了一个孽胎,害了一大家子人,我又于心何忍,唉。” 柳书禹的顾虑是人之常情,可也未免让人感到心寒,外传他多么宠爱妾室闵娇,可一听闵娇救不回,也不过是茫然所失了片刻而已,原本以为他爱惜闵娇肚子里的孩子,却因怀疑这孩子即便救回来也会有异变,立即便暗示谢燕九连孩子也一并除去,是该夸他高瞻远瞩,防患于未然好,还是骂他薄情狠心,灭绝人性好? 不管对他是什么看法,柳家基业传了三代到了他手上还能兴旺,便说明此人关键时候,绝非感情用事之人。 不过,他不感情用事,自然会有人感情用事。 “谁敢害我的孙儿!”一个穿金戴银的老夫人,杵着拐杖在众多丫鬟婆子的服侍下闯进了小院,大约是在院门口听到了柳书禹刚刚说的话,老夫人怒不可遏的道:“我看谁敢害死我孙儿,老身就跟他拼了老命!” 原来,这就是柳书禹的寡母,柳老夫人。 柳老夫人狠狠瞪了柳书禹一眼,柳书禹赶忙上前搀扶她,并且解释自己说刚才那番话的原因,可柳老夫人才不肯听他说话,抡起拐杖就要打他,还骂道:“我们老柳家三代单传,就指望能有个男孙继承香火,偏偏你就是要娶那生不出儿子的女人当媳妇,好了,现在闵娇好容易坏了我柳家的男孙,你竟然又不要他,你这是嫌我老婆子活得太久,要我的命么!我的夫啊,我死后有何面目去见你啊……” 柳老夫气得只哆嗦,一边哭号一边抡了拐杖打儿子,这连走路都需要人搀扶的老夫人打起亲生儿子来那是毫不含糊,看得人忍不住起疑,老夫人,你打的可是亲生儿子,你确定你是想延续香火而非自断香火? 柳书禹挨了几下拐杖,不敢惹母亲生气所以没遮没挡,身边的丫鬟婆子连忙将老夫人拦了下来,个个苦口婆心的劝柳老夫人息怒。 谢燕九、陈挽风都是死了爹娘的孤儿,虞娘生前也没了娘,他们仨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一群柳家人像唱大戏一样的折腾。 大约这种事在柳家屡见不鲜,各部门都按部就班的演着,骂的骂,拦的拦,劝得劝,最后柳老夫人无悬疑的完胜,泪眼婆娑的来到了谢燕九的面前,悲悲切切的道:“大师,你可一定要救救我的宝贝金孙,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虽然最后一句话很中听,但是,老夫人其实你也是个败家货吧。-_-|||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虽然发完了,但没有抢到红包的亲们不要失望,因为2月14日既是情人节又是元宵节,某黑晚上八点更新,到时候还是会给前20个留言的亲们发小红包~~~ 神马?情人节要出去约会?没时间来刷? 拜托~~有情人陪的妹纸们已经很幸福啦,放跟手机和电脑一起过节的我们一条生路吧! 明天晚上八点~~妹纸们不见不散哟~~ ☆、第三十四章 谢燕九对老太婆没有招架之力,一时拿不准是该说实话还是说谎话,如果说实话,他不能保证能救回胎儿,但要真这么说,这老夫人该打他的拐杖了吧?-_-# 陈挽风这时候从后面走了出了来,先对柳老夫人作了个长揖,然后一脸和蔼可亲的对柳老夫人道:“老夫人您莫急,这个钱的事儿好说,惩恶除奸本就是我辈的行事,这个事儿啊,我慢慢跟你说,虽然不好办啊,但是您的金孙孙呐,吉人自有天相,遇到了我们师兄妹几个,您就不需要担心了……” 谁跟你是师兄妹!谢燕九嫌弃的扫了一眼陈挽风。 忽悠无知妇孺这种事,还是陈挽风比较拿手,柳老夫人心急如焚之际,突然见到一个面貌俊秀的小后生跟自己好好说话,说得还很中听,不由就被他牵着走了。 陈挽风对谢燕九使了个眼色,笑眯眯的虚扶着柳老夫人,一边往门外引一边道:“我兄弟是个有大本事的,有他在谁也别想伤着您的金孙孙,这小少爷有造化啊,若是度了这一劫,怕是日后不得了啊,您听过那些神神仙仙的传说吧,这天上的星君下凡投胎啊,决计不会那么顺利的,要历劫啊,您说你的金孙孙不会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吧,这可不得了,那您得先领着我看一会儿这房子的地气如何,对了,最好告诉我您祖上阴宅是什么方位,当然是有联系的啦,这世上万事万物都有联系,我这样解释给您听,这得从头说起……” 忽着悠着,柳老夫人鬼使神差的跟着陈挽风悠出了院子。 谢燕九同情的看了柳书禹一眼,有这样的娘,其实才是这位爷努力赚钱的动力吧。 柳老夫人就这样离开了,跟着的丫鬟婆子也赶紧跟了出去,院子里总算恢复了安静。 “见笑了。”柳书禹叹了口气,这么大的人了还被自己亲娘当着外人打,的确是丢人了点。 “没事,柳爷乃是有孝心之人。”谢燕九安慰道。 柳书禹听到“孝心”两个字就苦笑了起来,道:“母亲十月怀胎生我,挨几下也不算什么……” 说到十月怀胎,不禁又让人想到房里的闵娇,于是柳书禹顿了顿又道:“其实母亲说得也不是没道理,我柳家三代单传,得个儿子不易,都说富不过三代,柳家到我手上已是第三代了,这些年我兢兢业业,提心吊胆,便是不忍荒废了祖宗好不容易攒下的基业,我当然也很想要个小子来继承我一生努力之所得,不说别的,有个男丁撑着门面,我那俩闺女嫁出去,婆家也不至于欺负她们娘家无人,可我也怕啊,出了这样的事,万一这孩子以后变了心性,不但不能守住祖产,还给家里人带来厄运怎么办?” 虽然谢燕九是个外人,但面对这样的抉择,柳书禹心中异常的矛盾,故而才会讲这些话,从心理上,也是希望能够获得别人的理解和认同。 “柳爷,您的难处我能理解。”谢燕九道:“不过也不需要太悲观,我倒是有个法子,能够解开你的忧虑。” “哦,快请讲!”柳书禹忙问。 其实柳书禹的顾虑说出来也简单,就是既想要儿子,又怕儿子以后会出问题。所以谢燕九对症拿了一剂药。 “现在的问题是有人已经对闵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施了法术,那人对柳家下如此毒手,不抓住他必然会后患无穷,至于那孩子,若能够有机会救出,自然还是应该尽力的,如果真的吉人自有天相,孩子身上的法术被解除了,那么出生之后,柳爷可以将他带到茅山去,求茅山掌门玉仙真人亲手给他打一个护身符,或者干脆投入茅山派门下,养到十来岁再接回来,这样保管万无一失。” 虽然先前偶遇茅山派的“三棵树”有过较量,但谢燕九也不得不承认,茅山派道法正统,实力雄厚,是最能镇压净化一切妖邪之气的地方。 柳书禹一听这话,眼睛一亮,他常年在外做生意,怎么又没听过茅山派的大名呢?心中也觉得这个主意大好,虽然不知道茅山派肯不肯收他儿子入门,但他有钱,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届时捐一笔银子,成算也是颇大的。 既然除了他的后顾之忧,谢燕九接下来便说了自己的打算:“施法之人对闵姨娘母子下手,还差一步就大功告成,必然不会放弃,我有四枚镇魂金印,今晚我便将金印镇住闵姨娘母子,然后点燃尸蜡将做法人引出来,再想办法顺藤摸瓜找到他的所在,逼他撤回法术,或许能救救回胎儿。” “需要找到做法之人?”柳书禹听到这里,突然皱眉问道。 “闵姨娘中的是异族邪术,不是等闲手段能够破除的,若是要还一个健健康康的小少爷回来,自然解铃还须系铃人。”谢燕九道。 柳书禹闻言,有一瞬间面色变得十分阴沉,当然他的脸色本就没好过,柳书禹想了想,道:“那,有劳大师了。” 定下了计划,柳书禹就离开了闵姨娘的院子,转而去了白氏那边,白氏与他不欢而散,也根本没料到他去了半日还会再折回来。 柳书禹这回进了门,什么话也没说,就坐在一张椅子上,脸色阴晴不定的看着白氏,将白氏看得莫名其妙。 柳书禹既然知道了闵娇母子的事既然是滇州的邪术造成的,心里就已经认定了与白氏有关。本着家丑不外扬的心里,他当然是希望白氏能自己罢手,这样就不用外人介入了,可是想到白氏一出手就毁了他一妾一子,这样的女人是不是太可怕了?今日她可对闵娇母子下手,那明日是不是一有不顺心,就能对他娘和他如法炮制? 凭良心说,柳书禹心里看重白氏更甚于闵娇,不过爱之深才恨之切,柳书禹越想越怕,越怕越怒,最后实在憋不住了,用力捶在旁边的茶几上,怒道:“闵娇活不长了,你可顺心了?可孩子是无辜的,你就不能放过他吗?” 白氏听了这话,突然抬头直视着他,目光中尽是不敢相信,她虽然伤心丈夫移情别恋,伤心他被婆婆挑唆疏远自己,可心中对柳书禹总存在幻想,觉得他对她不至无情至此,谁想他这回再来,言辞中仿佛已经认定了凶手是她一样,叫她如何不也怒了起来。 白族的女儿敢爱敢恨,她冷笑起来,开口道:“要我放过她?你们谁又放过了我没有?若你们嫌我碍眼,何不干脆给我一纸休书,我自带着女儿们回族里去,你便可以和你的侍妾姨娘过你情我爱的日子了,全当我当初瞎了眼,才会答应嫁给你!” 柳书禹听到她竟然自请休书,心里那把火烧得更旺了,怒道:“想走?你做梦!大妞二妞都是我柳家的女儿,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用妖术害了闵娇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想离开?你快将我儿子还回来,不然不要怪我翻脸无情!” 白氏听丈夫一口一口的喊着那女人的名字,只将她当做仇人一般,一定要诬陷自己害了人,索性破罐破摔了起来:“既然你认定是我害了人,先前又何必装模作样的来问我,事已至此,我也不稀罕赖在你们家,你不是想要儿子么,你为什么还要跟我抢女儿……好,既然怎么说都没用,这事我便认下了,是我做的又如何,你不放我们母女走,我绝不会放过那女人和她的孩子!” 第22节 但凡是有点心智的人听了这话,也知道白氏不过是气昏了头,才担下了这罪名,可柳书禹心急则乱,认为白氏终于承认了,又是心凉又是愤怒,突的一下站起来,攥着拳头朝白氏扑了过去。 柳书禹怒不可歇的揪住了白氏的衣襟,高高扬起的巴掌却停顿在了半空,他恨这个女人,他好恨这个女人,可是她,她是他的结发妻啊! 白氏冷冷的看着柳书禹,心早就寒成了渣,她眼睛微微眯了眯,旁边鸟笼里一直白色画眉鸟儿突然冲了笼子,朝着柳书禹撞了过去,爪子在柳书禹的脸上抓出了一道小伤口。 柳书禹被突然冲过来的鸟惊住了,退后两步挥舞袖子将它赶走,白画眉噗噗了几下,从窗户逃了出去,柳书禹意识到刚刚袭击他的是去年白氏生日的时候,他特地找来送她的画眉鸟,心中只当是这鸟儿通人性,见他们争执前来护主。 柳书禹回头看着白氏,心中道:“鸟儿尚且有情,怎么你却做出了这样禽兽不如的事,不管你怎么恨我,闵娇是条人命,孩子更是无辜的啊!” “我绝对不会将女儿们交到你这样恶毒的母亲手中,你若放了闵娇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无论如何,我们家丑不外扬,胳膊肘断了袖里藏。”柳书禹咬牙道:“今天上门的是有道行的厉害法师,如果叫他撞破了你做得好事,叫外面的人以及官府知道了,我也保不住你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罢,柳书禹拂袖离去。 待到柳书禹离去之后,白氏愣了半天,走到窗前抬起手腕,刚刚那只白画眉鸟便飞了进来落在她的手指上。 白氏对着鸟儿,竟然学起叽叽喳喳的鸟叫声,那鸟儿仿佛能懂她的话一般,扑腾着翅膀又离开了。原来这白氏竟然能通鸟语,并且操控鸟儿,难怪刚刚柳书禹要打她的时候,白画眉突然冲出来呢。 看来,白氏的确还有一些事,柳书禹并不了解。 柳家夫妻这一边反目,谢燕九那边是不知情的,谢燕九找来府里所有的蜡烛,发现只有闵姨娘的蜡烛被人掉了包。 那人既然能掉包闵姨娘的蜡烛,只怕跟这府里的人有些关系。丫鬟们心里也都怀疑主母白氏,可都不敢做声,谢燕九见她们言辞吞吞吐吐,于是将那天的情况又细细问了一遍,这回,有个闵姨娘身边的丫鬟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闵姨娘在信缘寺还愿的时候感到内急,奴婢伺候闵姨娘去更衣,结果闵姨娘一进去就出来了,她说她看到一只猴儿透过高墙上的花窗在偷看她,结果奴婢进去驱赶,却没看到有猴儿,奴婢觉得奇怪,闵姨娘自己也觉得可能是她看花了眼,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因为实在没什么可说之处,只不过是闵姨娘看花了眼而已,故而奴婢先前没有说出来,但,这也不叫事儿啊。”丫鬟焦急道。 谢燕九听了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又问:“你们家里有没有人是从滇州来的?” 丫鬟们都不敢说话,推说方总管知道,谢燕九只好又找来方总管,这才从方总管那处得知了白氏的事。 谢燕九提出要见一见白氏,却被方总管一口回绝,理由是主母夫人不能见外面的男子,那谢燕九又指着虞娘,叫总管带虞娘进去见一见也行,结果还是被回绝了,理由是,这事和主母夫人没关系,若是叫外人因这事去见了夫人,会传出有损夫人清誉的闲话。 本来妾出了问题,主母就很难逃脱牵扯,柳家却将白氏捂得严严实实,一口一个跟“跟主母没关系”、“怕有损主母清誉”,显然是有人授意过的,谢燕九也不好来硬的,只好等入夜了斗一斗施法那人再说。 到了晚饭时间,柳家下人给谢燕九和虞娘的晚饭安排在了别处,还道不必等陈爷了,那位小爷与我们老夫人投缘,老夫人留了他用晚饭呢。 谢燕九想了半天才知道“陈爷”是指陈挽风,暗道他哄人的确是有一手。虞娘虽然不需要吃饭,谢燕九却是早就饿了,待到用完晚膳他们一道回了闵姨娘的院子时,天也快黑了,去了半日的陈挽风也一蹦一跳的回来了,看起来心情那是相当不错。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老夫人怎么样了?”谢燕九问。 “什么老夫人?”陈挽风一顿,突然恍然道:“你是说我干娘?” 干……娘?!这是什么情况?谢燕九和虞娘都愣了了。 “是啊,柳老夫人认了我当干儿子呢。”陈挽风嘻嘻一笑,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的解释道。 安抚了那有钱老太半日,回头就多了一个干娘,陈挽风你迟早会有报应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双节快乐,首先感谢开心、惬意、喵~、寒蝉鸟、吉光片羽、摄政王、yen、小尹、豌豆、杜默妹纸给了某黑一个开门红~~~其中混了几个好基友,还有精分党的事情我会说咩~~⊙▽⊙ 另外,那些准备要弃文的亲请留步,下一章非常精彩,看完再弃也不迟!! 爆点如下:1、谢燕九遇到了一个禽兽!!!(咬手绢状) 2、陈挽风与干娘不得不说的故事。。。(鸡血打起来!) 3、陈挽风是如何成为敌军同盟的。。。(难道是被饥-渴的老太诱惑了吗?童男的悲哀。。。) 以上,请期待下次更新时间2月15日晚上11点59分的更新~ 最后,感谢喵又妹纸给画的虞娘图,喵又妹纸作为一个爱与理想大好女青年,在未受过专业训练的情况下自学成才画出来是十分不容易的,另外她听说虞娘将会长成一个黑发如瀑的长发女妖,而且一丝-不-挂的从某种容器里走出来,于是欣然决定将来为长大后的虞娘画一个长发裸-身图。。。我不知道爱与理想的女青年到底为什么会堕落。。。总之,事情就是这样→_→我是无辜的的。。。 ☆、第三十五章 见到谢燕九和虞娘都是这样的反应,陈挽风突然哈哈哈的笑了起来,自己找了张凳子弹了弹衣摆坐下,边笑边道:“瞧你们的傻样,我逗你们玩儿呢,那老夫人怕我们救她的孙子不够尽心,这才拉着我要我当她的干儿子呢,认真就输啦,我才是哄人的祖宗,会把这种场面话当真?” 原来是这么回事,谢燕九与虞娘这才了然。 “来来来,快跟我说说,你们有没有什么发现?”陈挽风又问。 谢燕九便将对柳书禹的话讲了一遍,道:“你回来的正好,天快黑了,我要给闵姨娘镇魂,正需要你和虞娘护法。“ 谢燕九一身法宝,这回他拿出的是一个黑色匣子,匣子里有四枚鸡蛋大小的金印,金印虽然不大,却做得十分细致,分别雕刻着不同的兽头。 “哇喔!”陈挽风从他手上夺过一枚金印放在手上颠了颠,咂咂嘴道:“足金的吧!” 谢燕九不屑的笑了:“你就那点出息,这东西金不金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有这玩意儿,谁也别想再动那对母子。” 正说到这里,柳家大爷柳书禹来了,原来他听闻这里入夜就要做法事,特地赶来的,请谢燕九留他在一旁旁观。 谢燕九知道这是不放心自己几人,便同意了,他要来桌案、香烛、香鼎,做了一个神坛,然后留下了柳书禹,将其他的丫鬟下人都赶了出去,再把所有门窗都关上了。 谢燕九将四枚金印放在闵姨娘床上四个不同的方位,然后请了三株香,对天叩拜了三次,插-进了一旁小香鼎里。 谢燕九将尸蜡交给陈挽风并对他和虞娘道:“一会我来为这对母子镇魂,陈挽风你注意床边的四个金印,一旦它们不动了,你就在床头点起这一截尸蜡,之后无论发生什么或者出现了什么,你都要守护住金印,而虞娘你也要留神,我怕那人还有后招!” 谢燕九说完,伸手摘掉了虞娘的帷帽,扯下帽沿上的纱巾,亲自将纱巾绕过虞娘在脸在她脑后打了个结固定,给她做了一个简单的面纱。虞娘将帷帽戴了一天了也不敢取下,但这样毕竟会妨碍她的行动。 谢燕九做完这些,就在神坛后盘腿而坐,左手与右手一正一反的放在膝盖上,两手中指微微勾起。 不一会儿谢燕九就入定了,与此同时,闵姨娘身边的四枚金印却开始发出嗡鸣声,并且自己颤动了起来。 柳书禹哪里见过这种景象,睁大了眼睛看着,不敢乱开口说话,以免干扰了大师。 而一直躁动不安又被帕子堵住了嘴巴的闵姨娘这会儿竟然安静了下来,轻轻的合上了眼,好似安详熟睡了一般。 过了片刻,金印停止了颤动,也不再发出嗡鸣声,陈挽风知道谢燕九怕是成事了,便在闵姨娘床头点燃了尸蜡。 这尸蜡点燃之后立即散出一股油脂的味道,说香不是香,说臭也不是臭,只是一种……味道,如果不知道这是尸体熬成的蜡烛散发的味道也就罢了,反正这屋子里的气味本就重,并不会察觉特别有异,可既然知道是尸蜡烛,柳书禹立即色变,有股想要作呕的感觉,忍不住想要打开紧闭的窗户,把脑袋伸出去大吐特吐一番。 谢燕九关窗自然有他的道理,所以虞娘挡住了柳书禹不让他开窗,陈挽风也小声道:“之前是你一定要进来,现在你必须听我们的,眼下外邪正欲侵入,这里不能随意开门或窗。” 可柳书禹实在是忍不住,道:“罢了,我不留这里了,你们让我出去吧!”他说完赶紧捂住了鼻子嘴巴,想要呕吐的*更强烈了。 “你不能出去。”陈挽风劝道:“你现在想要吐,不过是一种心理的恶心感罢了,其实并没有什么,你只需要克服…… 陈挽风的话刚刚说到这里,突然耳边又听到了翁鸣声,再一看,闵姨娘身边的金印全都震动了起来并发出嗡鸣声,这一次的震动跟刚刚的颤动不一样,比先前更加激烈,几个金印震动得就像是会随时都会滚下床去一样。 陈挽风赶紧到床边守了起来,再看了一眼谢燕九,见谢燕九依旧闭目合眼,只是面色变得有些难看,额头上渗出了汗珠。 这情况不对!陈挽风马上意识道,谢燕九好像是在跟人斗法! 谢燕九先一步镇住了闵姨娘母子的魂,而对他们下毒手的那人在尸蜡点燃之后也开始做法,当他发现有人干扰自己后,两边就正式的对上了! 这场看不见的争斗异常激烈,从不断震动的金印以及谢燕九越来越多的汗珠自额头滚落可窥见一二。 “糟了,这一枚金印要落下来了,怎么办!”陈挽风叫着道,原来有一枚金印一直震动着向床边移去,他怕它移到床沿边会掉下去,情急之下忙用手将其挡住,不让那金印继续外移,可这时候另外一边的金印也开始向床沿移动了。 虞娘这时候也冲了过去,学着陈挽风伸手去稳住金印,谁想手一碰到便被灼伤了,方才知道这玩意儿僵尸不能碰。 正在无计可施之际,陈挽风扑过来了,用手上的一只靴子挡住了床沿,并对虞娘说,用这个挡住它!虞娘扭头一看,刚刚第一枚金印便是他情急之下,脱了靴子放在床边将其挡住,故而才没有掉下床的,于是她接过陈挽风的靴子就用它挡住金印。 “不好,那一边!”柳书禹指着第三枚即将掉落的金印大叫了起来! 金印接二连三的往床边沿移动,这绝非正常现象,这时一直闭着眼的谢燕九突然厉声道:“守住金印,不要让它掉下床,那人正在破坏镇魂印!” 原来谢燕九与那人斗法,那人冲不进来,便用法力撬动金印,故而金印才会震动异常,只要有一枚金印掉下床去,这个镇魂印就不成形了。 陈挽风连忙绕过床去守第三枚金印,与此同时第四枚金印也开始移动起来! 这可如何是好,第一枚金印被陈挽风的靴子挡住了,第二枚被虞娘挡住了,第三枚被陈挽风用手挡了,第四枚可该如何是好?正在关键时刻,柳书禹冲了过来,用手掌挡住了第四枚金印! 总算,没事了!大家同时松了一口气,可这口气还没呼出来,就见陈挽风挡住第一枚金印的靴子被金印推得掉下了床去,那枚金印离床的边沿已经不足一指了!!! 完了!怎么办! 陈挽风、柳书禹、虞娘面面相窥,他们一旦离开,手边的金印就会掉下去,可他们若不离开,第一枚金印就会掉下去,该死的该如何是好! “他爷爷的!”陈挽风突然站了起来,极快的撕了一张符纸丢在地上用脚踩住,然后双臂展开,两只握空拳,向上伸出食指和中指,随着他念了一句口诀,奇迹发生了,所以金印都停止了震动,稳稳的定在被子边沿上,妥妥的守着闵姨娘! 虞娘惊异的看着他,柳书禹叹服的看着他。 陈挽风咬牙骂道:“还来,这畜生真当爷是吃干饭的啊!” 陈挽风用的这一招,叫做“结界咒”,是茅山道法上记载的一种设置结界的法术,他以自己脚下为圆心设了一个小结界,保护这个小结界圈里的人和物的同时,阻断了与谢燕九斗法的那人对金印的侵扰,从某方面来说,如今他的道术有了不小的进步,失误率下降了很多,但是…… 谢燕九突然睁开眼,从蒲团上跳了起来,指着陈挽风怒道:“姓陈的!你到底干了些什么!!” 干了什么?陈挽风错愕的看着他,道:“我帮你定住了金印啊,你看那人的妖法不是冲不进来了么?!” “你用的是什么道术?!”谢燕九一个头两个大的瞪着他问。 “是结界咒啊,我为了保护金印,设了一个结界……结界……界……”陈挽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是不是……唔,用错了道术?! 他设置了一个结界,阻断了那人对金印侵扰的同时,好像也会阻断了谢燕九对镇魂印的……控制。 结界嘛,呵呵,不就是隔断一切的屏障么……关键是他还成功了,一号猪队友陈挽风尴尬的看着谢燕九,眨巴着无辜的小眼睛。 谢燕九真被他气得火冒三丈,这人其实是敌方安插-进来的奸细对吧!他们才是一伙的对吧! 谢燕九真的是快要呕血了,但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怒极反笑道:“好好好,你行你有本事!既然都这样了,你就在此守住你的结界吧,我的招儿给你废了,如果你再让那人冲破了结界毁了镇魂印,这对母子就没救了,你也以死谢罪吧!” 陈挽风顿时挥汗如雨压力山大。 谢燕九虽然恼火,然而仔细一想总觉得有些意外,陈挽风的道术他是知道的,虽然不能说是烂泥扶不上墙,但却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完全没个章法,可他能同时阻断那个施法之人以及自己对闵姨娘母子的控制,这功力实在是让人不禁暗自心惊,到底这只是意外的爆发,还是他一直都隐藏了真正的实力? 谢燕九这样想,不禁用古怪的目光看向陈挽风,到底这人是白痴,还是装在白痴? “那个柳爷,你,你放心,我一定能守住的。”陈挽风干笑着面对柳书禹投过来的质疑目光,努力挤出一个胜券在握的表情,道:“呵……呵……一切尽在掌握。” 也可能是装白痴的真白痴!谢燕九翻了个白眼。 虽然中途生出了许多风波,但不管如何,今晚这里是守住了,闵姨娘体内的胎儿没有继续受到侵害。 但,真的会这么顺利么?(当然不会!不然你们又该说作者拉低配角智商了,某黑一直在黑主角的智商这种事我会告诉你们吗!) 就在所有人都从刚刚的紧张情绪中稍稍缓解一下的时候,突然一道黑影冲破了窗户闯了进来,稳稳落在地上,嘴里发出尖锐的叫声,并且双手捶打自己的胸部做出了某种具有威慑性的强硬姿态。 在场三人一尸定睛一看,闯进来的竟然是一只体型硕大的黑猴! 猴子?! 那只黑猴体格比一般的猴儿大一圈,毛皮黑而油亮,目放凶光,一进来就向着陈挽风扑了过去。 陈挽风站在床边维持着刚才施法的姿势不敢动,他要守住这个结界,一旦结界有失,里面的闵姨娘就有可能受到对方邪术的侵害,他的责任重大,他不能坏了谢燕九的镇魂印然后又守不住结界,不然没法交代啊! 谢燕九半途拦住了那只穷凶极恶的猴儿,阻止他去侵扰陈挽风,但这只猴儿异常凶狠,靠着敏捷的身手,竟然和谢燕九缠斗了起来。 陈挽风这时已经认出了这只大黑猴正是昨天在信缘寺看到的那只,当时因觉得它几乎要成精了才多看了几眼,现在他敏锐的感到,有些事好像有点眉目了。 虞娘控制不住法器也没有道术,但有得是一身僵尸的霸道力量,她见谢燕九被黑猴缠住了,立马就要冲过去帮忙。 第23节 “别动!”陈挽风慌忙尖叫了起来,哭丧着脸道:“虞娘你不能动!柳爷你也不准动!你们都在我结界里面,你们乱冲乱撞的话,结界会碎掉的!” “碎掉,你这是鸡蛋壳吗?”连柳书禹都忍不住吐槽了起来。 也不是说这结界这么不堪一击,而是因为陈挽风本身就在吃力的抵抗外面那人的邪术,所以这种时候就算飘进飘出一根羽毛,波动都是十分大的。 谢燕九这才彻彻底底给陈挽风跪了,这只黑猴此时出现,必然和施法之人有所关系,故而他想要生擒住它,但这猴儿非常厉害,而且具有动物的野性和敏锐,它从房梁跳到窗帘然后跳到桌子再跳到柜子上,总之就是不落地,他一时之间实在拿不住它,如果有虞娘帮忙就不一样了,虞娘是速度极快的僵尸,他们俩个合围一定能抓住它,可怎么偏偏这种要紧时候,陈挽风就将她困在结界里面了呢? 这是在玩儿他是吧?!卧槽就是在玩儿他是吧! 黑猴可劲的捣乱,谢燕九疲于应付,总算没有让它干扰到陈挽风和他的结界,最后黑猴儿见对手太厉害了,它破坏结界无望,便转身冲出窗户逃进了夜色之中。 由于没有后援,加上敌方盟友同时为我方队友的陈挽风太要命,谢燕九只好眼睁睁活生生的看着它逃走了。 谢燕九回身冷笑的看着陈挽风,当场活剐了他的心都有了。 陈挽风努力支撑着结界的同时扭着脖子往身后看,他看到谢燕九用吃人般凶恶的目光望着自己,不禁吞了吞口水,道:“你别杀我,我要是说我已经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了……能将功补过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有男主吗?有,文案下就写明了。有男配吗?有,文案下也注明了,感情会浓烈吗?那是相当的浓烈简直异常激烈。为什么现在感情进展这么慢?因为现在有多慢,以后感情就有多深。 事实就是这样,经历的越多,感情就越难以割舍,许多现实中的感情也这样,哪怕是对方让你很生气,只要是经历的够多,也不会舍得离开对方,是什么支持一对男女走下去?是感情,可感情是什么?感情就是化在无数个日夜里的经历与波折还有感动。 现在情人节过了,貌似不应景了,靠,我应该早悟的嘛。 ☆、第三十六章 幕后黑手是谁?是否如传统奇闻异志读本那般,当所有人怀疑完某甲推理过某乙排除了某丙冤杀掉某丁之后,发现死掉的受害人某卯才是整件事的主谋?!!! 拜托,怎么可能嘛╮(╯▽╰)╭答案显然是昨天陈挽风见过的耍猴人嘛,原因超级简单的,就是猴子是他的嘛~ 陈挽风十分得意的对众人道:“懂了吧,这就是铁证如山,昨天我亲眼见到的。”说罢,他又扭头对柳书禹道:“天亮之后你快派人去抓他,没准他今天还会去信缘寺那里练摊儿,那里好多人都见过他,说不定还有人知道他住哪儿。” 柳书禹呆呆的望着陈挽风,就,就这么简单? “快去啊!”陈挽风催促道。 柳书禹这才回过神来,又问了一句:“你说的是真的?猴儿是一个耍猴人的?可这人为什么要害闵娇和孩子?” 难怪柳书禹傻了,因为他一直认定是自家老婆干的,怎么会突然冒出个不相干的人呢?逻辑何在? 哈,哈哈,逻辑?这问题未免太天真了,假如逻辑有用的话,他面前的三只早就该从第九 章就结下深仇大恨了,妖孽美男聂凤也不会一出场就挂掉了,渔夫腿男谢燕九更不会到现在连个男配都没混上——可见,逻辑个女人,丫的就完全不讲道理! “千真万确,这只黑猴快成精了,如果认了一个主子绝不会听命别人,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现在你只有先抓到他再严刑逼供了!”陈挽风道。 “柳爷,现在天快亮了,你若要去拿人,也得先清点一下人手,安排一下埋伏的地点,届时他一出现就合而为之,为了你孩儿的性命宁抓错不可放过才是。”关键时候谢燕九也站在了陈挽风这边。 柳书禹闻言不再迟疑,立即告辞去清点人手,只等天亮去抓人,清点人手的时候,他抽空仔细回忆了一下白氏说的那些话,结合当时他俩激动的情绪,他突然觉得自己可能误解了妻子,如果这事跟她无关的话,那他未免也太过分了。 柳书禹暗暗后悔,不该一早错怪白氏,不知道等抓到了那人之后再去赔罪,她是否还愿意原谅他? 这厢柳书禹已有悔意,还想着可能错怪了发妻,却不知另一边,白氏屋子的外间睡着一个守夜的丫鬟,里间却只有空塌一张,窗户大开,晚风吹进房里,纱幔被吹得一飘一飘,老梨花木的精致妆台上,一支六翅凤头钗压着一张鹅黄色的便签,便签隐约现着两行簪花小字: 昔日素手添妆,今夕泪已空行,一钗难定,与君别,他日再无见,各自珍重。 最末“珍重”二字,因沾了泪,晕开了字脚,现出了一朵哀伤至极的淡色墨花。 柳家虽然布置了捉拿的人手,偏偏今日耍猴人没有出现在信缘寺附近,于是柳书禹派出的人四处询问,悬赏换取任何有用的蛛丝马迹,最后竟然真的得到了一些线索,根据线索的指引在县城外面找到了一处可疑的废屋。 那废屋地处隐蔽,柳书禹带人冲破了大门,却发现里面并无一人,而地上被人挖了一个圆形的坑,坑里面放满了野兽的骨头。 柳书禹一瞬间想起了一些事,他瞪大眼睛环顾四周,看到屋里墙壁和破损家具上那些用鲜血勾勒的图案是那么眼熟,与他当日在白族祭坛见到的如出一辙。 所以,这个人和白族有关,那么他也会白氏有关么?柳书禹现在已经陷入怪圈之中,只要发现可能跟白氏无关,心中就升起一股愧疚,可一旦有些蛛丝马迹指向白氏,立马又生气起来。 谢燕九、陈挽风和虞娘稍慢一步进来这里,一进来便见柳书禹的脸阴沉沉,再环顾一下四周,看到那些做过法事之后的痕迹,几乎确定了耍猴人果然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抓住他,一定要抓住他!”柳书禹寒着脸下令道:“他可能就在这附近,大家快分头去找,找到了爷重重有赏!” 他一说完,家丁们便各自分开去找人找线索了。 说来也真巧,就在柳家人几乎要将此处掘地三尺之际,外出的耍猴人竟然赶回来了,他抬眼一见自己住所被人找到,立刻转身就走,却有一个柳家家丁眼尖看到了他,又看到他脚边跟随着一只猴子,大叫起来:“那边的人站住,不要走!” 这一声直接将屋子里的人全都引了出来,而其他家丁则冲上去追那人,耍猴人见情况不妙,连忙派出自己的黑猴去阻拦追兵,然后自己趁机溜走。那黑猴十分凶猛,得了命令立即龇牙咧嘴张牙舞爪冲了上来,一下子就抓伤了许多人。 这猴头虽然厉害,但此时没了盟友陈挽风的相助(-_-|||)哪里还能翻得起来浪来,很快一道身影迅速向它扑了过去,速度竟然不比它慢,只见虞娘狰狞的冷笑着,手指上的指甲暴涨出来一寸有余,指尖又尖又锐,分分钟将那黑猴抓得皮开肉绽。 这边虞娘缠上了黑猴,谢燕九和陈挽风就趁机跑去追耍猴人,那耍猴人大约没想到黑猴没能拖住对方,跑了片刻见又有追兵追上来了,索性抽出腰间盘着的一道鞭子,啪啪的就抽向谢燕九与陈挽风二人。 他们三人一时斗成了一团,耍猴人以一敌二,身手利落,鞭法更是出众,他与谢燕九二人一个使鞭,一个使铁骨伞,二人竟能战得平分秋色,而陈挽风横插了几下之后,就退了出来,实在与这两人不在同一水准上。 谢燕九昨日与这人斗法,深知对方十分厉害,未曾想对方的武艺也如此出众,一下子起了斗志,使出了浑身解数。 偏偏陈挽风因为插不进去,突然摸了几张火符向耍猴人甩了过去,火符中途烧成了小火球,那耍猴人见状,也顾不上和谢燕九斗了,急忙躲开,并且向陈挽风弹出一物。 陈挽风见有东西向自己袭来,立马闪开,那东西却突然活了过来,追着陈挽风嗡嗡叫着叮他的脑袋。 原来那东西是一只小毒蜂,毒性十分烈,不过叮了陈挽风两口,陈挽风的左右两边额头上就起了两个鸽子蛋大小的红肿,又疼又嘛,弄得陈挽风叫苦连天。 却在陈挽风抱头逃窜的时候,虞娘忽然赶到,一伸手就捏死了小毒蜜,并且将手掌摊开给陈挽风看,示意他不要害怕了。 这就是身为僵尸的优势,防沙防尘防水防毒,可惜不防火。 正在与谢燕九撕斗的耍猴人瞥见对方又来了一人,再一看,虞娘一手拖着一只伤痕累累的黑猴,那猴儿已经奄奄一息了。 “阿黑——”耍猴人突然撕心裂肺的大叫了起来,撇开了谢燕九杀气腾腾的朝着虞娘冲了过去。 阿黑是谁? 虞娘想了一下马上明白了,原来是这货给这只猴儿取的名字啊。 她挡在陈挽风前面,竖起一只手的食指,“噌”一声的长出了一节尖锐的指甲,对准了猴儿的脑袋,面无表情的望向耍猴人。 耍猴人怕她戳死阿黑,立即投鼠忌器,站住不敢在前了。 别看他指使黑猴拖住追兵自己逃走,实际上是相信以这只猴精的身手没人能抓住它,哪里知道猴子虽然敏捷狡猾,这次碰见的确是僵尸这种逆天之物。 “不要杀它!”耍猴人对虞娘恳求道。 这时候柳书禹带着家丁也赶到了,一众将耍猴人围了起来。 “不杀它也行,你快点撤掉你对柳家闵氏母子施的法术,并且将自己的恶行全盘招认。”陈挽风站在虞娘身后探出脑袋道。 耍猴人望着猴儿的目光焦急而担忧,可是一听这要求却迟疑了。 “还有,我且问你,你为何要伤我柳家的人,你背后还有没有幕后主使!”柳书禹也问。 耍猴人哀伤的看了一眼地上的黑猴,抬头死死盯住了柳书禹,那目光充满深深的怨毒,他冷笑了起来,道:“你们想……怎么处置它都行,总之,我绝不会解除法术。”说罢他亮出了鞭子,准备再厮杀一回。 眼下这么多人将耍猴人围困起来,而他却是这样的态度,既不顾黑猴也不顾自己的性命,显然是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谢燕九不禁奇怪起来,为何这人宁死也不肯放过柳家? 谢燕九没别的毛病,就是偶尔遇到特异的事物,便会生出一些惜才之心,通过刚才一番较量,他心底已经不太讨厌这耍猴人了,虽然他生得丑陋无比,但身手却是相当的出色,江湖上像这样的人物并不多见,听说他之前在闹市耍猴练摊儿赚钱,实在令他费解,照理来说,有这种本事的人并不需要靠卖艺来赚钱,他只要随随便便干一票,都够他吃喝不愁了。 他如果要靠卖艺来赚钱,就说明他本身不是一个恶毒之辈,可如果不是恶毒之辈,又怎么会对柳家下如此毒手? 加上这人刚刚对黑猴表露出的关切之情并不像是伪装,故而谢燕九觉得他对付柳家这件事上,也许是别有内情。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放人,我放你,何必要玉石俱焚呢。”谢燕九道。 柳书禹却冷笑了一声,暗道,这人这样害了我一妾一子,要放你放,我决计不会善罢甘休。他虽然心里是这么想,却因为想要哄耍猴人撤销法术,故而没有说出声来。 可惜耍猴人心意已决,只是冷笑不说话。 谢燕九默默惋惜着,抽出铁骨伞对准了耍猴人。他已经给过他机会了,只能言尽于此了,受人钱财与人消灾,看来一场恶战是免不了了。 却在一触即发之际,不知何处飘来飘来了一阵的笛声。那笛声悠扬,但调子却没有人听过,充满一股异族风情之感。 谢燕九等人正好站在坡下,柳书禹一听这笛声,面色大变,顺着笛声传来的方向回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坡上站着一个穿着白色衣裳的女子,那女子面容娇美,身姿倩丽,云发高高盘起,做妇人打扮,却比那妙龄女子更多了一份成熟的风韵。 美妇将一管竹笛横在唇下,乐声行云流水的从那管竹笛里流淌出来,山坡上的风吹动了她的裙摆,她站在坡上简直就像是要随风而去而去了一般。 柳书禹望着那个女子,不知是该怒还是该悲,怒的是这女子便是他的妻子白氏,她这会儿出现在此,则说明此事果然与她有关,悲的是,他和白氏果然还是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突然出现的柳夫人身上,故而没有发现,包围之中的耍猴人脸上浮现出的激动神情。 耍猴人痴痴的仰望着这个十年未见的女子,在他眼中,她仿佛从未改变,一如昔日那般美好得令人自相形秽。 柳夫人成功的中止了这场战斗,她冷冷的放下了手中的笛子,看了人群中的耍猴人一眼,道:“莫山,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众人听了这话疑惑了半晌才意识道她喊的是耍猴人的名字,于是又把视线放回耍猴人身上,心道,原来他叫做莫山,原来他和柳夫人竟是认识的。 当然,这些人里面不包括谢燕九、陈挽风以及虞娘,他们可没见过柳夫人。 那莫山见到柳夫人对自己说话,激动得嘴巴都哆嗦了起来,可半天嘴里都蹦不出一个字。 这时,柳夫人又说话了,甚至声音里透露出一股义愤填膺的怒意,她道:“莫山,十年前,你对天葬山发过毒誓,你再看我一眼就自挖双目,你竟然毁誓!” 天葬山是白族的神山,对于白族人而言,若对天葬山发下毒誓,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违背的,这莫山正是柳夫人在白族中的故交。 莫山与白氏自幼相识,莫山的父亲是白族的大祭司,他自幼爱慕族长之女白芳柔,可白芳柔却因他相貌过于丑陋而对他不理不睬。 十年前,白芳柔对落难商人柳书禹一见钟情,而后两人更是结下良缘,便在她即将出嫁之前,莫山跑来求她不要嫁给柳书禹,他的举动不但没有挽回白芳柔,更触怒了她,于是她逼莫山发下毒誓,今生都不准再看她一眼。 莫山对白芳柔无所不从,纵然伤心欲绝,也应她所求发了毒誓,当天晚上莫山便一个人悄悄的离开了白族,从此失去了踪迹。 莫山乃是天下第一等的痴心人,他贪婪甚至略带放纵的看着自己从小爱慕的女子,仿佛要通过眼睛将她永远记在自己的脑袋里。 莫山开心的笑着:“那当然,你的要求,我何尝没有答应过,我答应你的话,又何尝反悔过。” 说罢,莫山竟然伸出二指,毫不犹豫的挖去了自己的双眼! ☆、第三十七章 为了看你一眼,我宁可不要眼睛。 为了记住你的样子,我宁可失去性命。 莫山是条硬汉,他挖去了自己了双眼,顿时空空的眼眶血如泉涌,染红了他这一张本来就丑陋的面目,同时空洞洞的两个眼眶,让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丑陋了。 可他却没有哼一声,他怕吓到了心上人。 在场谁也没有料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连白芳柔自己都没有料到,她顿时愣住了。 少女时候的白芳柔与现在的她并不完全一样,当年她的母亲是白族大公主,她的父亲是一位有名的勇士,她一出生就是所有人眼中的明珠,她美丽又骄傲,所有人都相信她值得拥有最好的一切,连她自己也是那么以为,尤其当她遇到了俊雅的柳书禹,简直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运的人了。 所以她只顾自己幸福的时候,从未考虑过在身后追逐自己的人会是什么感受,直到她嫁了人,生了孩子,她才慢慢学会了照顾别人,学会了体谅别人,学会了从不经意的伤害别人到被别人蓄意伤害。 “你又何苦。”白芳柔稍稍放软了口气,却还是难掩语气中的责备,她道:“养儿方知父母恩,你可想过你这样做,若是你的父母知道了,会是什么心情,你觉得你这便是痴情吗?或者我该被你感动?你可知道,你这样做只会让我更看不起你。” 第24节 白芳柔生了一双女儿,由此及彼,自然十分不赞同莫山这种有违父母养育之恩的举动,她的话虽然没错,但是莫山毕竟为了她才会自挖双目,故而这番话从她嘴里说出来,让人觉得她实在太过冷漠了。 在场二十多个人,全都从白芳柔和莫山的对话中暗暗揣测他们的关系,而身为白芳柔丈夫的柳书禹忍不住了,开口向白芳柔问道:“方柔,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害闵娇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因为从这两人的对话中,柳书禹听出他二人之前是没有相见的,妻子与闵娇被害一事应该并无关系,故而语气并不凶狠,但却免不了有些生硬。 老实说,那莫山一看就是白芳柔的爱慕者,柳书禹没有当场质问,已经算是大度了。可白芳柔却连看也不看柳书禹,也不回答他的话。 这时候莫山强忍着疼痛,道:“我为什么要对那女人做法?哼,哼哼!” 莫山冷笑了起来,对着白芳柔的方向高声问:“阿茉,你怎么能让那女人这样欺负你,你怎么能让他们合起伙来为难你,你忘记了你是谁吗?你是我们白族的阿茉,你的阿爹是伟大的勇者,阿娘是最骁勇的女战士,你说养儿方知父母恩,可若你的阿爹和阿娘知道了你现在的境况,他们会如何痛心?” 阿茉是白族语公主的意思,白芳柔的母亲是白族公主,嫁给了她的父亲,然后他的父亲才成了白族的头人,所以白芳柔其实也是一位公主。 莫山来到卜水镇,本来只想要打听一下她的消息,然后悄悄的离去,哪里知道没有好消息,只有坏消息,市井之间都在说柳家很快就要休掉白氏了,因为她的婆婆不喜欢她和她生的女儿,而他的丈夫宠爱自己的小妾,大半年不肯进她的房,那小妾又怀了身孕,指望能够一举得男,将她挤下正室的位置。 白芳柔虽有公主之名,但白族毕竟只是一个几千人的小族,且滇州离卜水镇又远,娘家与婆家相互来往的次数不多,所以这里大部分的人都还以为是一个没有家世背景的普通女子。 而且即便知道了她的身份又如何,说句不好听的,一个异族族长的女儿,又不是皇宫里的正经公主,在这些山外人的眼里永远是蛮夷之女。 但对于莫山而言,白芳柔却是仙女一般不可亵渎的人物,所以当他看到柳书禹的妾室闵娇为了显摆也为了挤兑白氏,故意用八抬大轿出行时,心中的怒火便爆发了。 莫山知道有句话叫做“八抬大轿娶进门”,在各地的风俗之中,并非所有人都能坐八抬大轿的,只有明媒正娶的妻子在嫁进门的时候能坐,而且平常人出行也不会坐八抬那么夸张的轿子,而是选乘四人抬的轿子。 那闵娇故意以怀孕为借口,找柳老夫人要来八抬大轿抬着自己去寺庙上香,其实就是公然的在挑衅白氏:看,虽然我只是个妾,可我依旧能坐八抬大轿。 闵娇如此嚣张,如果不是有人给她撑腰也不敢这么过分,尤其这样没有分寸的举动柳家上下竟没半个人出来制止,连白芳柔自己都管不了她,可见白芳柔在柳家的地位如何。 当时白芳柔和柳书禹冷战,柳书禹为了逼她自己低头,故意纵容闵娇打压白芳柔,而柳老夫人更是个糊涂的,一心为了求得男孙什么都不顾,闵娇借机兴风作浪,令的确白芳柔伤过许多心。 白芳柔为人妇十年 ,早已不是当初的天之骄女,爱情与婚姻让她一退再退,磨灭了她的骄傲,可是她能够忍,莫山却忍不了,故而派出黑猴偷偷跟着闵娇,偷走了闵娇的贴身之物以及她为孩子亲手缝制的小衣服,用了最恶毒的“婴儿油”换了她屋子里的蜡烛,向她施下邪术作为报复。 “阿茉!”莫山瞎着一双血糊糊的眼睛,朗声道:“你三岁能起马,七岁能挽弓,十二岁的生日宴上百鸟向你朝贺,我阿爹说你是凤凰转世,记得你十六岁那一年古鲁族前来挑衅,占了我们的屋子烧毁我们的村庄,你阿爹阿娘领着全族人奋起反抗,燕子沟那一战,我与你并肩杀敌,你用你的小银弓射穿了十六个敌人的心脏,帮助我们夺回了村庄,阿茉,那才是你啊阿茉!可你为什么会为了一个男人像现在这样不爱惜自己,你知道爱护你的人会有多么痛心么!阿茉……” “住口!我们夫妻之间的事,容得了你多话么,她不是你的阿茉,她是我柳书禹明媒正娶的妻子!”柳书禹愤怒的打断了他,他口中的阿茉不是他所认识的妻子,而他绝对无法容忍他在这么多人面前挑唆自己的妻子反抗丈夫! “你就算说再多借口,也掩盖不了你杀人害命的事实,你杀了一个女人,毁了一个无辜的小生命,你是个无恶不作,人所不齿的杀人凶手!”柳书禹怒指着莫山骂道。 “那又怎样!我不在乎!”莫山忍着巨疼,额头上的青筋涨的鼓鼓的,他用如雷般的声音咆哮了起来:“就算你们所有无辜的人死上一百次,我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或许是他的样子太可怕,又或许是他的气焰太过悍勇,一时之间,憋了一肚子怒火的柳书禹竟然被他的气势压住了。 “可是我在乎。”白芳柔突然说话了,她并没有因为莫山的痴情表现出被打动的模样,她清冷的道:“你撤销你的法术吧,别拿一个孩子出气。” 白芳柔显然不认同莫山的做法,难道说,莫山这一切白做了,她不但不领情,还和柳书禹一样责怪他吗? 并非如此,白芳柔只是极力在掩饰自己受到的冲击,莫山的一番话让她回想起了自己曾经灿烂过的少女时代。 她的阿爹说,山外面的生活会比山里面更开阔,但是山外的男子喜欢有教养的淑女,而不喜欢行为异常的山野女子,所以她才会向柳书禹隐瞒一些事情,比如她不是只会用弓箭打猎,也会用弓箭杀人,比如她也不是只会吹笛子,也会用笛声操控鸟类。 白芳柔是白族的公主,被大祭祀称为凤凰转世,就是因为她有着异于常人的天赋,她是天生的鸟语者,飞鸟向她臣服。 但现在她觉得,自己没有将自己的全盘向柳书禹和盘托出,或许是因为心中隐隐的感觉到,这个山外的俊雅男子或许并不能完全接受她的灵魂。 “我要你放过闵娇母子,因为如果你继续下去,柳书禹必然不会放过你,同时也会牵累于我,你能答应我吗?”白芳柔问。 一瞬间,在场所有人都为那个瞎眼丑汉不值,他心中最珍贵的珍宝,竟然是一个自私无比的女子,连莫山自己也失望了,心中生出一股说不出的难过,但他从未拒绝过她的任何要求,如果他的作为对她没有意义,他也没有理由继续错下去了,他难过的低下了头,道:“……我答应。” 白芳柔这才转过来对柳书禹说了一句话:“莫山虽然害了闵娇母子,但也是因我之故,如果他愿意放过闵娇和孩子,你愿意放过他吗?” 柳书禹迟疑了很久,才咬牙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即便孩子能保住,闵娇也救不回来了。” 如谢燕九所言,闵娇受到了难以挽回的伤害,最多只能撑到孩子出世了,这个人命债岂是说能放下就能放下的。 这便是不肯善罢甘休的意思了,白芳柔闻言居然笑了笑,叹道:“至少你说了实话,即便是我求你,你也不会改变你的决定,但是……” 白芳柔抬起头对着莫山朗声道:“莫山,你的作为有违我的处事之道,我感激却不能赞同你,但你说得对,我是阿爹阿娘的女儿,我不该只因为情困便放弃自己,人不自爱而无爱,人不自强则不强,你解开了我一直以来的疑惑,我受教了!” 白芳柔说完这几句话,便向围困中的莫山垂首致敬,虽然此时他已经看不到了。 柳书禹用了很多办法迫使白芳柔向自己低头都没有成功,但这回白芳柔诚恳的向莫山低下了头。 白芳柔继续道:“我让你罢手是因为我不想在和柳家任何人纠缠下去了,一个负心的男人和一个卑贱的女人以及他们所生的孩子,我为什么又要在乎呢,接下来的事交给我吧。” 世人或许觉得男子三妻四妾很正常,但白族却是一个忠贞不二的民族,在成婚之前白芳柔就告诫过柳书禹,任何事她都能原谅,却绝不能原谅他背叛她,当时陷于热恋中的柳书禹也曾对天葬山发下过毒誓,此生愿只得一心人,白首不相弃。 所以,婆媳之间的矛盾以及夫家对子嗣的渴望这些并非是横在白、柳二人中间最重要的隔阂,真正将他们分开的是闵娇以及柳书禹背叛誓言的行为。 白芳柔做不到一个大度的妻子,陷于情困中的她放任自流无法自拔,而莫山的出现让她下定了决心,她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摆脱这段不愉快的关系,所以她才会要求莫山放过闵娇和孩子,因为她是真的不想跟柳书禹继续纠缠下去了。 一个真正的阿茉,应该是像她的阿娘那么勇敢的女人,她之前做错了,现在醒悟了,她今后要做一个自爱且自强的女人。 白芳柔将竹笛放在唇下,流畅的乐曲随之传出,四周突然传出了急密的鸟雀拍动翅膀的声音,很快天边飞来一大团乌云,直到乌云眨眼间逼近了在场的人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乌云,而是数目多到足以遮蔽太阳的鸟群。 那些鸟疯了一样的从天空中俯冲下来,如听到号角响起便无所畏惧的战士那样,用它们的爪子它们的尖嘴啄地上的人们。 一只鸟是可爱的,但数不清的疯鸟却是十分可怕的,很快就有人鲜血淋漓抱头鼠窜,柳书禹和他的家丁们护着眼睛四处躲避,而谢燕九也张开了他的铁骨伞挡住部分鸟群的进攻。 虞娘在第一反应时就将身旁的陈挽风抱住,因为她是僵尸又故意的放出尸气,那些鸟儿俯冲过来之后不敢靠近她,纷纷在她旁边绕开飞走,所以她和陈挽风是在场唯四没有受到袭击的人。 另外两个没有受到袭击的人则是白芳柔和莫山。 在穿梭的鸟雀飞影中,虞娘看到白芳柔从山坡上飘然而至,看到她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对自己露出疑惑的目光,然后她的眼睛便盯着地上奄奄一息的黑猴。 这只猴是白芳柔小时候救下的,后来交给了莫山去养,莫山和黑猴相处了多年,感情十分深厚,但莫山刚才却做好了牺牲黑猴的心理准备,觉得黑猴若为了白芳柔而死,也算是报了当年的救命之恩了。 陈挽风不知道白芳柔想要干什么,手上捏了一张火符以防不测,而虞娘则抓住了他的手腕,抓得紧紧的,不让他乱动。 他们就眼睁睁的看着白芳柔弯腰,小心将黑猴抱在怀里安抚,然后走到了莫山身边,轻轻牵起瞎眼的莫山的手,带他离开这块是非之地。 “我们……不阻止他们吗?”陈挽风侧过头轻声问虞娘。 虞娘没说话只摇头,心中默默念着那句撼动她的话:人不自爱则无爱,不自强则不强。 作为一只母僵尸,虞娘喜欢这个刚烈的女子,才不要帮负心人去抓她呢,陈挽风见她不愿去阻拦这两人,便也放弃了这个念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本就不是他们能够参合的事。 这一切的一切,其他人因鸟群的袭击,根本连眼睛都睁不开,所以自然没有看到,直到鸟群散尽,他们狼狈不堪的回到原地,才发现白芳柔和莫山,连同那只黑猴都不知所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是准备17日晚一点更新的,但大家的留言把这一章给提前逼出来了。。。。另外,这事儿到此还没完呢~ ☆、第三十八章 柳书禹这次果真应了那句话,赔了夫人又折兵,当他的在附近没有找到白芳柔和莫山之后,他家的总管气喘吁吁的跑来告诉他,闵姨娘好了,不但不闹了,人也清醒了,孩子也没事,柳老夫人派老奴来叫您回去看一看呢! 柳书禹听了这个消息,不但没有开怀,反而茫然所失,直到被人提醒,才想起自己应该回去看看,于是留下了找人的人手,上马回府。 一路上他都在想,如果闵娇母子没事了,便是说明莫山撤回了法术,也便是说白芳柔和莫山已经走远了。 芳柔她,真的不想再跟我有半点关系了吗?柳书禹这样想着,心中纷乱异常,但又思及家中的两个女儿,略微心安,思忖:不,她应该不会这么绝情,我们还有女儿,女儿是她的心头肉,她纵然一时生气,多半不过是回娘家去了,等我带着女儿们去找她去,她见到女儿们想娘,必然不会舍得再离了她们。 女人嘛,做姑娘时身轻如燕,嫁人生下孩子之后,就像是被戴上了无形的镣铐,飞也飞不远了。 柳书禹心中做好了打算,等到回到家,扔了马缰,立即被人迎到了闵姨娘那里,其实发生了这么多事,柳书禹心中对闵娇已经没那么喜欢了,若非闵娇得意忘形,恃宠而骄,也不会引发后面这些事,但闵娇肚子里还有孩子,不管他对这对母子感情如何,都有一份甩不开的责任。 当他看到闵娇的时候,闵娇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头发也被丫鬟梳理整齐了,还给她换了衣服洗了脸,人看起来好多了,但双眼中凝着一股呆滞之气,整个人就跟失了魂一样,你叫她干嘛就干嘛,又乖又呆傻。 柳老夫人和大夫都守在她的旁边,说一些什么话柳书禹也听不进去,柳书禹只是想,谢大师说得恐怕是真的,纵然撤销了邪术妖法,闵娇的三魂七魄都已不全了,只是她现在这样,总好过之前的样子,起码不会伤人伤自己了。 柳书禹这样想着,便退了出去,连闵娇肚子里的孩子如今怎么样了都没有心思问了。 哪里知道他刚刚从闵姨娘的院子里退出来,立即有一群丫鬟婆子们全都拥了过来,一个个全都哭哭啼啼的跪在了他面前。 为首的那个丫鬟哭着道:“大爷,大事不好了,刚刚……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在院子陪大小姐、二小姐里玩儿,然后突然飞进来一大群鸟,啄得我们睁不开眼,再然后,再然后大小姐和二小姐就都不见了,呜呜呜。” 丫鬟婆子们又惊又怕,哪里见过这样古怪之事,小姐们活活失踪了,这大爷要是怒起来,怕是都要将她们发落了。 柳书禹惊得后退了两步,他并不怪这些下人,因为他知道,那些鸟儿是听白芳柔的命令,她是要带走她的女儿们,独……不要他。 跪在这群丫鬟婆子里面的不单只有小姐们的丫鬟,还有夫人的丫鬟,那丫鬟含着眼泪向柳书禹捧上一根八翅凤头钗以及一封黄色信笺。 柳书禹历经连番打击,已经傻掉了,见有人递东西上来便呆呆的拿起来,看了好半天才想起,那只凤头钗好像自己当初送给白芳柔的定情信物,他再一看那封信笺上的内容……鹅黄色的信笺缓缓从他的手中滑落。 “这些事……老夫人知不知道?”柳书禹想起自己刚才见母亲的时候,母亲好像并没有提起发生的这些事。 大丫鬟连忙道:“老夫人还不知道,老夫人听说闵姨娘这边出了事,带着大夫就赶过来了,下令除了大爷您之外,不让任何人进去打扰,所以……”所以也就没能够禀告给老夫人知道。 柳书禹闻言,心中不知做如何感想,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刚刚走出来的院门,里面灯火通明,可是他分明感到了一股冷到骨头里的寒意。 柳书禹转身就要走,他不要留在这里了,他要去滇州去白族去负荆请罪,他要找回妻子和女儿,他们成亲十年了,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家散掉。 可是就在他迈出步子的那一刻,柳老夫人从院子里出来了,杵着拐杖颤巍巍的喊着:“儿啊,你要去哪?” “娘,我要出一趟远门。”柳书禹没有回头,背对着老母木然道。 “那怎么行!”柳老夫人坚决不同意,生气道:“闵娇还下不了床,她的肚子里可有你的儿子,你就这样放着他们娘俩不管了吗?” “您会替我照顾他们的。”柳书禹道。 “什么?”柳老夫人闻言,气得摔了拐杖,哭丧起来:“你怎么这么不孝呢,家里出了这么多事,你撂下担子就要走,留我一个老婆子和一个烂摊子,我的夫啊,当年若不是你走的早,我老婆子也不用受这个不孝子的气,我的夫啊,你怎么不一起带我走啊……” 平常只要柳老夫人一闹,家里大大小小的家仆都会一拥而上来哄劝她,但今天家里出了太多事了,纵然跪在院门口的丫鬟婆子不少,却没有人再敢上前去劝。 柳书禹不是不孝,相反他非常孝顺,当年他父亲突然离世,家里一大笔货款追不回来,过年债主寻到家里来,母亲护着十六岁的他不让他冲动,含着眼泪用自己陪嫁的抵了债,当时他就暗自发誓,不会再让母亲受半点委屈。 后来白芳柔进了门,母亲对她诸多为难,他看在眼里也只是劝白芳柔忍耐,却没有想过怎么劝诫自己的母亲,再后来,母亲就擅自给他纳了闵娇…… 柳书禹听着母亲的哭声,想到他的妻子和女儿走了,他的妾室活不了多久了,他的儿子出生之后就要被送去茅山,那么他呢?他现在该怎么做? 便在柳书禹茫然不知所措之际,他突然看到眼前有个人向自己走来,是谢燕九,谢燕九回来了,陈挽风和虞娘则跟在他后面没有走近。 柳书禹心里佩服谢大师,见到他便感到心安,于是恳切的望着谢燕九道:“大师,闵娇醒了,白氏带走了我的女儿,我的儿子没事了吗?”他一点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言辞已经混乱了。 谢燕九却能明白他的忧虑,他点了点头,安慰道:“你放心,且让我去看看,应该是没事了。” 谢燕九的声音沉着肯定,令人心安,困惑中的柳书禹看到他仿佛就像是溺水的人看到了一棵稻草,希望他能在一团迷雾之中为他指清方向,他苦着一张脸问:“大师,事已至此,我现在该如何是好?“ 谢燕九是一个足以令人信服的人,他不会跟陈挽风一样口无遮拦,所以他仔细想了想,然后才语重心长的道:“如果闵姨娘跟肚子里的孩子没事了,请你把悬赏的钱结算给我们,我们还有要事,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 轰—— 柳书禹终于被最后一根稻草压死了。 人家都家破人亡还找人要钱,会不会听起来太没人性了?不过大家既不是亲戚又不是朋友,不过是拿人钱财j□j的事,现在不要钱难道要等柳书禹去了滇州,然后堵着他老娘收账么? 拜托,柳家的事虽然教人遗憾,但毕竟是别人家的事,谢燕九、陈挽风和虞娘还得赶往光明谷去参加尸王大会呢。 柳书禹咬牙切齿的掏了银子,他们仨就抛下这一干凡尘俗世理不断剪还乱的烂摊子继续赶路了,这次一下子进账两千两,他们仨平摊了赏银,买了一些干粮物资就出发了,而当他们出发的时候,谢燕九的钱就已经花光了。 “你到底买了什么?!”陈挽风惊奇起来。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谢燕九摸着口袋不肯拿出来给陈挽风看。 第25节 谁知陈挽风盯着他的口袋看呆了,脑中一幕一幕的回放着过去的片段:在李镇这厮从口袋里掏出了:三枚流火弹、一大把辟邪古钱、一根捆尸索;然后在南宫山庄,掏出了一串大明珠手串,接着在半路上掏出了一枚“三生石”;等到了卜水阵之后,又从里面取出一盒镇魂金印,显然他这口袋里不止装了这些东西,但是—— 重点就是—— 为什么那个被他挂在腰上的口袋看着却并不大,而且没有显露出装得很满的样子?!这不科学!!(本来就是玄幻文好咩?) 陈挽风突然想到什么,指着那貌不惊人的旧口袋大叫起来:“你这个袋子莫非就是传说中道家至尊神器之乾坤袋!(随身空间?!)” 《茅山道法》一书上有一笔提到过,说乾坤袋是传说中的道家神器,相传乃道祖之用物,曾被施过法术,小小一张口袋,可以装许多东西进去却不显形,这样神乎其技的道术多少年前就已经失传了,所以陈挽风一直以为这种完全不可理喻的东西早就不存于世了,没想到竟然会被谢燕九挂在腰上!这有多招人恨知道吗?! 谢燕九看了激动的陈挽风一眼,笑而不答。 陈挽风对谢燕九真是又妒又羡,为什么好东西都去了他那里,真真叫人不爽。而最不爽的是,他把钱花完了那一路上的吃喝算谁的?! 谢燕九真不不担心这个问题,他只对陈挽风说了一句话:“路上遇到难事,我谢某绝不推辞。” 陈挽风想了想就泄气了,是啊,人家是没钱了,可谁叫人家有本事呢,以后遇到什么难办的事,还指望人家出手解决呢,所以说,有本事就是好啊,这样一想,陈挽风马上抬头换了一副表情,贱兮兮的笑道:“师父~~~~” 谢燕九一阵恶寒,将他一掌拍了出去:“你放弃吧,我不会收你为徒的——”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读者们,我存稿不多了,而我只能在业余时间码字,本人又特别话唠还是重度拖延症患者,常常用刷微博,聊qq,刷后台,发呆来逃避码字,但我看到很多读者是真心喜欢这篇文,字里行间或多或少的都流露了期待和欣喜,所以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想要写好它。 为了抓紧时间码字,我决定在微博和qq上消失一段时间,另外可能部分读者的回帖不能像过去那么及时的回,但是请相信我每条都有认真仔细的看,每天睡觉和起床的第一件事绝壁是用手机刷回复。 我的梦想是以后贴吧的妹纸推我的时候,不会再被百分之八十的人问这人是谁,恩,有梦想的感觉真好。 感谢大家支持,另外感谢冈冈、wushaying、泡泡娘、niniko的雷雷,祝大家新的一年一切顺心~~ ☆、第三十九章 谢燕九和陈挽风俩个插科打诨,似乎完全没有受到柳家事情的影响,不过满身少女烂漫气息的虞娘就不一样了,她人虽然跟在他俩后面,心里却一直想着敢爱敢恨的柳夫人白芳柔,不禁暗暗唏嘘,多好的女人啊,那柳财主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还有莫山,别看一开始挺招人厌的,可多痴情啊,唉,可惜了一对照子,这人瞎了以后,白芳柔会不会被他感动呢? 漫漫一条卜水河横穿了卜水镇,故而他们要走穿这个小镇才能出去,虞娘的帷帽被谢燕九这个败家货给撕坏了,所以也只带了一张轻薄的面纱。 不经意之间,不知哪里隐隐约约飘来一阵动人的琴声,慢慢悠悠的绕在了人的心头。 听到有人在弹琴,不止虞娘,连谢燕九和陈挽风都停止了说话,不禁纷纷想起了之前站在山坡上吹笛子的柳夫人。他们虽然不像虞娘那样多愁善感,但也并非对柳家的这出家庭大悲剧完全无感。 陈挽风最先问:“你们说,柳书禹能找到柳夫人吗?” 他们拿了钱走的时候,柳书禹已经决定去滇州找妻女了。 “悬啊,即便找到了又能如何,我看那柳夫人已经对他死心了,而且我觉得那莫山倒是一个至情至性之人。”谢燕九对莫山很看好。 陈挽风却道:“可是莫山瞎了啊,柳夫人既然当年逼他发下毒誓再不准他见自己,足见柳夫人一点都不喜欢他,现在莫山又瞎了,即便柳夫人有些感动,也要想想未来前景吧,柳书禹一表人才家里又富有,而那莫山又丑又瞎又穷,傻子也该知道选谁吧。” 谢燕九嗤笑道:“你当其他人都跟你一样钻进钱眼不成,那柳夫人外冷内热,又是白族的公主,未必瞧得起一表人才的有钱人,说不定人家就是喜欢真心不爱白银呢?” “唉,可不还跟人家生了两个女儿么。”陈挽风叹道:“你看看本来一家人多和美,都怪那姓闵的姨娘挑事,足见红颜祸水这句话的真谛。” 虞娘听到这里,也忍不住出声了,她虽然喜欢白芳柔而不喜欢闵娇,但却不觉得过错就该全都推在闵娇身上,她粗声道:“柳书禹若不娶两个,什么事都不会有。” 固然闵娇是个祸根,可她觉得最不对的应是柳书禹,既然喜欢一个,又何必去招惹另一个呢。 谢燕九道:“我听说倒不是柳书禹主动要纳妾的,而是柳老夫人擅自做主纳给他生儿子的。” 陈挽风接了下去:“所以说错还是在柳老夫人身上,这人不作死就不会死啊。” 可谢燕九又道:“不过柳家三代单传,柳老夫人怕柳家的香火断了才会如此,虽然做法不可取,但也能理解。” 谢燕九一会儿说柳老夫人是擅自给儿子纳妾,一会儿又说她情有可原,正话反话都是他在说,陈挽风便笑了,道:“照你这样说,如果不是闵姨娘兴风作浪,柳氏夫妻不会反目,如果不是柳母怕香火断了,便不会给柳书禹纳闵姨娘,如果不是柳夫人生不出儿子,柳母就不会怕柳家没了香火,原来说来说去,还是怪柳夫人生不出儿子啊?” 陈挽风的话显然是讽刺谢燕九立场不坚定。 谢燕九将铁骨伞扛了起来饶过脖子横在两肩上,两只手轻轻松松的挽着伞杆,道:“所以说你这人见识浅你还不信,我知道你们看柳夫人刚烈,心儿都偏着她去了,但叫我说,这并非一人之过错,这事仔细追究,就连柳夫人自己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话倒是新鲜,陈挽风和虞娘都仔细听他说,看他能否说出一朵花来。 谢燕九继续道:“我听闻柳家夫妻本来很和睦,但柳老夫人一直不喜欢儿媳妇,柳书禹也一直在其中左右为难,其实在我看来,当初柳书禹就应该想办法消除这对婆媳之间的嫌隙,柳夫人听他的话,老夫人也疼儿子,世上除了他,还有谁能化解这两个女人之间的不和?可惜他一直消极回避而没有主动去解决问题,这才埋下了祸因。” 这话倒是有点道理,虞娘点了点头。 “其次便是闵姨娘的过错了,柳老夫人虽然不该将她纳进门,但以妾进门的她太不安分,虽然有些女人迫于正室的威逼,不得不做出一些事来保护自己,但白芳柔那么清高,绝不会对她用下作的手段,所以她有那样的下场也属于是自找的。” 这话自然没错,陈挽风又笑了一笑。 “另外柳夫人自己也不对,她明明知道闵姨娘用心不良的情况下,却没有努力去化解自己和丈夫之间的矛盾,一味的怨怪他,不肯给机会他改过,变相的将他往自己的敌人怀里推,然后又暗自神伤,她太过目下无尘,过刚过洁了,尽管不能全怪她,但她的确犯了放任自流之错。” 白芳柔不是傻子,岂不知自己越是冷淡丈夫,丈夫便越是离自己更远,只是她性子如此,情愿遍体鳞伤,也不愿委曲求全,于是陷入一种怪圈,越是伤心便越是折磨丈夫,然后越是被丈夫刺伤,爱至极致以恨来宣泄,可到头来恨未必还能还原成爱,这大概便是世上大多数痴男怨女的通病吧。 谢燕九说到这里顿了顿,道:“所以我说,其实大家都有责任,只要其中有一人做出了改变,柳家也不会闹到家破人亡的地步。” 这话好像很有道理,虞娘都糊涂了,本觉得是柳家人欺负了白芳柔,现在觉得白芳柔自己也有不对的地方。 陈挽风也有些糊涂,但不久就想明白过来,拍拍手掌笑道:“好口才好辩才,不过你说得未免也太冠冕弹簧了一些,这世上的人逃不了七情六欲利欲熏心,处事又都带着各自的感情与观点,哪里又有那种凡事都能作对的全人,现在你能站着说话不腰疼是因为你是旁观者,若你是当局者怕也早迷了进去,不说别的,我只问你,难道你这么辈子就没有做错过?又或者没有极后悔的事?” 事不关己才高高挂起,事若关己则一跳而起,马后炮人人会放,可是一旦事情发生的时候又有几个人能不受个人感情的影响作出冷静的判断?现在谢燕九这么会说,那么他这半生难道就没有做过令自己后悔的事么? 谢燕九想了想,叹道:“又怎么会没有?你说的对,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如果真有凡事都能客观冷静的做出正确选择的人,那人必定隐藏了自己所有的个性,成了一个极其可怕的人了。” “唉唉唉,这话又说远了。”陈挽风突然觉得他们几个已经在这个话题上纠结许久了,颇感腻味,便道:“算啦,我们不谈柳家了,横竖是人家的事,我们何必看古书流眼泪,替人家的事情穷操心呢。” 他说完用胳膊撞了撞虞娘的肩膀,可别以为他没瞧见,这丫头都唉声叹气半天了,指不定小脑袋瓜都在伤春悲秋什么事了。 他们说了这么多,一停下突然发现之前听到的琴声越来越清晰了,仿佛弹琴的人就在附近,而前面河岸的石道上聚集了许多人,里面有许多小姑娘大嫂子,纷纷对着河里的什么东西指指点点,然后捂着嘴巴傻笑,脸也都红彤彤的。 因为好奇,他们也挤了过去,结果一看也没什么,不过就是有一艘华丽的船顺着卜水而下,船头上有一个雪衣公子正在抚琴罢了。 谢燕九的目力好到拉弯弓可以百里穿杨,陈挽风的目力好到别人随便拿出他签筒里的一根算命签在他面前一晃,便能看清楚自己作的小记号,虞娘就更不用提了,所以他们仨都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那个雪衣公子,连他的衣服褶皱都能看到。 虞娘望着那公子简直舍不得移开目光了,她曾经以为南宫山庄的那个短命倒霉鬼聂凤就已经是世间难得的美男子了,而这位抚琴的公子竟然毫不逊色。 那人白衣胜雪,面目俊美,气宇温和,一双眼睛轻合,完全不为外物所扰,正盘腿而坐,随意的将一把古琴便搁在自己的双膝上,悠扬婉转的乐声便是他所弹奏。 河风吹散了他的黑发,托起他的袖摆,虞娘今天才明白什么叫做飘飘欲仙,惊为天人,双手不禁托起下巴,就和岸边其他的女人一样发起了花痴。 聆听着如这佛乐一般清心普善的琴声,虞娘痴了,仿佛眼前的人物风景散去,面前是一位谪贬下凡的仙人以云为骑,以乐为歌,以风为伴,宝象端庄,而他的身边则围绕着数不清的艳色女妖,她们衣裙暴露,放-纵成性,曼妙起舞勾魂夺魄,妖娆的将他缠绕在其中,对着他紧抿的嘴唇吐着信红的舌尖,妄图勾引他堕入魔道…… 虞娘忍不住吞了吞口水,额,这好像她最近偷看的一本艳情书的情节啊,好香艳! 好吧,简单的说就是该男子俊美到了十个女人中九个贞洁烈女八个当场软成一床被子七个瞬间魔化六个想活活蹂躏死他五个恨不能割下他的头用盐腌在蜜饯罐子里每天带在身边! 以上,止于想象!太过美好的东西往往都很容易引起人犯罪的*,哪个女人脑袋里没有装一点可爱又丧心病狂的小念头呢?(大误!) 不过,同样一副景色,看在谢燕九和陈挽风眼里可就不一样了,他们看到得则是一个十足的装【哔——】犯。 “切~招摇过市。”陈挽风做出一个不以为然的表情。 “卖弄风骚。”连谢燕九也这么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跟陈挽风一起时间长了,居然跟他一个鼻孔出气。 陈挽风扭头发现虞娘也痴了,突然想起这丫头也挺好色,连忙拍下她捧着面颊的双手低喝道:“你干嘛又捧脸,多丢人啊!” 虞娘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扫了他一眼,抗议的龇了龇牙,正在她龇牙的时候,突然打了一个激灵,感到了一股视线正盯着自己! 僵尸的灵敏度很高的,如果虞娘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绝壁不会是错觉,虞娘浑身散发出一股寒意,目光在四周打量,一副严阵以待的戒备模样。 她异常的状态引起陈挽风的注意,陈挽风也四周看来看去,但始终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于是凑过去问道:“咋啦,妹儿?” 就在这个时候天空中突然穿来一声鹰啼,虞娘猛然抬头看去,只见一只硕大的老鹰在天空盘旋,虞娘找到了,窥视自己的就是它! 虞娘狠狠盯着老鹰,而老鹰在半空中盘旋,猛然一个俯冲,以极迅猛的的姿态欺了下来,用坚硬的鹰喙啄向虞娘! 陈挽风也抬头看,先是被这只鹰巨大的体型惊了一下,然后看它越来越近大感不妙,心道白芳柔不是离开了么?这只鹰为什么又发疯了? 而谢燕九也抬头看,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不是鹰,是鹫,是尸鹫! 所谓尸鹫,就是以尸体为食的鹫,性子极其残暴,可算是僵尸的克星,他们的喙比岩石更坚硬也更锋利,最喜欢凿穿僵尸的脑袋啄食他们腐烂的大脑,可是它们一般不在平原地带活动,又是如何到这里的呢? 见到了尸鹫,谢燕九一把将虞娘拉在身边不许她轻举妄动,并且嗖的一声对着天空撑起铁骨伞,用巨大的伞面完全遮挡住了虞娘。 尸鹫很快贴近了地面,原本在这里看俊公子的路人们吓得一哄而散,连陈挽风也被逼得跌坐在了地上。 尸鹫见有东西保护住了下面的僵尸,便停在半空用喙啄铁骨伞的伞面,竟然将伞面啄穿了,啄出一个一个的小窟窿。 “陈小子!”谢燕九扭头喝道:“烧它!” 尸鹫是动物,凡是动物与生俱来就怕火,惊慌的陈挽风得到指示之后连忙飞出几张火符,火符中途变成小火球,砸在尸鹫身上。 尸鹫虽然厉害,可它的羽毛属于易燃物,没几张火符就将它点燃了,而它挥舞翅膀所扇出的风正好可以助然,火遇到风可不就烧得更旺么? 很快,尸鹫就发现自己麻烦大了,它都快烧成一只秃毛鸡了,不过这狡猾凶残之物十分聪明,连忙掉头往另一边的卜水河里钻了进去。 尸鹫落水之际,抚琴公子的琴声突然哑然而止,这时那只华丽的游船已经顺着水流飘远了,本在闭目的公子突然一下睁开了双眼,令人惊异的是,他的一双眼睛里竟然是一片白色,完全看不到瞳孔! 抚琴公子睁着双眼,慢慢的眼睛的中心浮现出一个浅灰色的圆形,然后灰色缓缓加深,最后才形成一个银灰色的瞳孔! 这公子之前的眼睛如白眼僵尸一般空洞可怕,随后又出现银灰色的瞳孔,这种异像若是叫普通人看到,只怕就给吓昏了,偏偏在船舱门口守着他的两位漂亮侍女目不斜视的等着,对面前发生的事视而不见,直到公子的瞳孔显现了出来,才一个递上湿润的绢布手帕给他擦手,另一个体贴的为他递上了温热的茶水。 “城主,您在天上看到什么了?”递过茶水的侍女笑着问道。 原来这年轻俊美的公子身份也是不凡,竟然是一位城主,但,为何侍女问他在天上看到什么了,他明明在甲板上抚琴,又怎么会看到天上的东西呢? 年轻的城主擦了手又接过茶,将茶杯捧在手心,手心里感到自杯壁散发出的熨烫的热度,他的心情没有受刚才发生之事的影响,淡淡笑了笑,令人如沐春风,他道:“是有趣的东西,一只小尸妖。” 原来,这位异眼城主也是一位不同寻常之人,他小时候因为一件奇遇,双眼变成了白眼僵尸一般诡异,外面的人传说他的眼睛变成了僵尸眼,看不到活人看到的东西,只能看到死人看到的东西。 但这个传说与真相大相径庭,他的确是长出了一双僵尸眼,可是他却没有失明,他不但能看到普通人能看到的东西,而且这双眼睛变成了“狼魂之眼”,他拥有了“借助动物的眼睛”的能力,方才他弹琴的时候,其实他的眼睛已经附身在了所养的那只尸鹫身上,他能够看到尸鹫看到的一切,故而他的侍女才会问他在天上看到了什么。 只不过,他只能看到尸鹫看到的事物,却不能控制尸鹫,当这只呆鸟看到宿敌之后的事情,可就不在他能力范围之内了。 “你去看看那只尸鹫,再帮它把伤口处理好,这回它受得伤可不轻哪。”魏惜金捧着茶杯一边满足的喝着热茶一边叹着,那奉茶侍女闻言便起身去了。 岸上的虞娘有惊无险的躲过了这一劫,路人们又纷纷聚拢起来,这会儿游船都划远了,自然就不是看帅哥,而是看谢燕九、陈挽风和虞娘。 谢燕九收回被尸鹫啄得破破烂烂的铁骨伞,将虞娘揽在怀里,用自己高大的身形将她完全挡住,避免围观的路人察觉她的异状。 因为遇到了天敌,这丫头一时亢奋没有控制住,尸相毕露,獠牙和利爪都长出来,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一贯虞娘都亲着陈挽风,从不会与别人亲近,故而陈挽风一回头看到看到她小鸟依人般安静柔顺的缩在谢燕九怀里,心中生出一股异样不舒服的感觉,但这种境况下她不靠谢燕九掩护着,又能如何,所以陈挽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要如何,他又瞥见路人惊于刚才发生的事情,对着他们几个指指点点,便站出来叉着腰,恶声恶气的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放火烤小鸟啊!” 那只小鸟,额,不对是尸鹫,它落水之后身上的火就灭掉了,它成了一只秃毛的落汤鸡了。 它在水里奋力的噗嗤噗嗤的游着,狼狈的朝着那艘华丽的游船游去,当它游到船边的时候,刚才那个奉茶的侍女正好拿着一只网等着她,她将可怜兮兮的秃毛尸鹫捞起来,打趣道:“你看你平时多凶悍,这回遇到硬点子了吧,你的羽毛都被烧光了,不漂亮城主可就不会喜欢你了。” 尸鹫大约也知道自己变丑了,一扫以往雄赳赳的气势,像打了败仗的士兵一般垂头丧气。 奉茶侍女用棉布将它包起来抱在怀里,这只尸鹫体型巨大分量也不轻,而她抱着它依旧脚步轻盈,半点也不费力,足见这侍女看似柔弱俏丽,实也是练家子。 奉茶侍女包着尸鹫正要进舱,突然另一名侍女踩着小碎步过来喊她:“燕舞你忙完了没有,城主在前舱叫你呢。” 谢燕舞连忙将尸鹫交个这名侍女,道:“那你先帮我先照顾一下它,我去去就回。” 说罢,那侍女接过尸鹫,将它抱进了舱里,而谢燕舞整理了一下被尸鹫蹭得有些凌乱的衣襟,以十分完美的侍女仪态去了前舱。 第26节 作者有话要说: ←僵尸比卡丘:某黑这么会卖萌,真的不打算收藏来一发咩? 最后,特别谢谢一下以下几位土豪:摄政王、小猫香蒲、杜默和之灵妹纸~~ 让我们做盆友吧~!~ ☆、第四十章 通往光明谷的路有三条,其中一条便是有天险关之称的名扬关,此关峰险路陡,却是一道捷径,故而不少赴会的养尸人都会选择这一条山路,然而…… 山风烈兮,狭道陡上!谢燕九和陈挽风便站在明阳关顶峰悬崖巨石之上,正迎一股逆天风流,吹得他们衣袖如抽,脸若刀劈,然而俯视这群山绿影,烟雾缭绕,令人徒生一股气吞山河之气概! 陈挽风从袖子里抽出一道明黄色的符纸,将其贴在岩石上,可风太急,一下子就将他的符纸吹跑了,一连试了三次,吹跑了三张符纸,他脸如苦瓜的回头看着谢燕九,大声道:“谢老九,你看这……我不行,还是你来吧!” 谢燕九也大声道:“到底是风太大,还是你没信心?” 不怪他们说话声如吼,实在是风太大了,耳边呼呼作响,不大声不行啊。 陈挽风挠了挠脑袋,他的心理倒是给谢燕九说中了,裂土诀乃茅山高级道术,中间必定有什么他未勘破的地方,故而他之前从未成功过。 见他怵了,谢燕九白了他一眼,大喝道:“让开!”说罢,以伞尖向下,高举起铁骨伞往上跃起,他吼声如雷,怒发冲冠,落地时单膝跪地,竟把将伞插入坚硬的岩石中三尺有余! 一旁的陈挽风看得暗自心惊,古人云万夫莫敌之勇,约莫便是此气概吧,这样想着,心中又生出一丝涩味,认识此人越久,就越是不禁被折服,也就越是自惭形秽,若有一日,他也能有如此本事该多好啊。 谢燕九双手上下握着伞柄,大声道:“速速退后!” 陈挽风疾退,而谢燕九抽出铁骨伞便立即向后逃窜,原本铁骨伞插在石心,抽出来之后石心发出阵阵闷响,逐而裂开,然后一块块的向崖下掉去。 岩石碎裂,掉下去的时候又松动了山土,故而引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山体滑坡,将山下的那条通往光明谷的小道整个淹没! 成了!谢燕九和陈挽风已避到了在安全的地方,谢燕九朝陈挽风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下峰了。 现在,去光明谷的三条路之一被封,打这经过的养尸人一定会改走离此最近的啸风岭,而虞娘便守在那里,正准备的将他们一一打败。 这就是谢燕九为虞娘定下的修炼,谢燕九能教的都教她了,但因为时间太急了,这丫头缺少实战经验,故而他想了个办法,他们拦住了名扬关的山道,将赴会的养尸人逼入啸风岭,让他们帮助虞娘增加实战经验的同时也能减少参加尸王大会的人数。 果真是绝佳的损招! 上峰难,下峰更险,陈挽风看了一眼几乎垂直的山壁,一咬牙,学谢燕九一样将一端绑在树干上的绳索捆在自己腰上,然后用手指和脚攀爬突起的岩石块慢慢下去。 如此险峻之事,若是以前的陈挽风必然望而生退,然而现在他却跟上跟下,一句抱怨都没有,谢燕九的悍勇与虞娘的神速进步他都看在眼里的,却没有因为队友强大松懈自己,反而越来越感到压力,他不想总是当最弱的那一个。 陈挽风的心理不难懂,谢燕九也有所察觉,今日虞娘没有跟来,正好可以说话,谢燕九下峰之后便喊住了陈挽风,对他道:“我知道你心里怨我没有收你为徒。” “没有,你已经教我很多了。”陈挽风垂头丧气道。 在谢燕九的帮助下,陈挽风学了基本的运气之法,现在身手比之前敏捷了许多,尤其对僵尸的了解日益加深,不过谢燕九始终不肯答应拜师这件事,令他好生失望。 “不是我不收你,实在不想害了你,你根本就做不了养尸人。”谢燕九道:“我便是不问你,也能猜到你必定是阳月阳日正阳时出生之人,此为养尸大忌。” “怎么说?”陈挽风的确是生于阳月阳日正阳时,八字也硬得很,但却不知这怎么成大忌了,不禁问道。 僵尸来是至阴之物,若陈挽风不是八字够硬,早就被虞娘的阴气所伤,八字硬是好事,可对养尸却是大忌,养尸人偏偏尽是一些阴年阴月阴日出生之人,故而修炼起养尸术来,与僵尸能相得益彰。 “若你修炼养尸术,便如逆水行舟,十分的努力未必能获得一分的回报,但世上之事往往是此消彼长,你虽无修炼养尸术的天赋,但却在茅山道术上有些心得,可惜却没有遇到真正能够指引你的人……”谢燕九说到此便迟疑了。 “你是说……”陈挽风已经预感到他的意思了。 谢燕九一叹,接着道:“你学的哪一门的道术,自然应该入哪一门。” 果然如此,陈挽风整个人僵住了。 他这些年一直修的是《茅山道法》,虽然进步比较慢,然而是实打实的一点一滴在悟道,有时候百思不得其解的事,会在吃饭睡觉甚至走路说话的时候突然茅塞顿开,故而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或许有这方面的天赋,可是,如果他真心想要钻研茅山术,仅仅靠着一本书去悟是不行的,最正确的方法是入茅山派,从基础开始学起。 “可是,茅山派的话……虞娘……”陈挽风自然想到,茅山派正是克制僵尸的门派,光看当日茅山“三棵树”一见虞娘不分青红枣冲上来就下毒手就知道了。 这正是谢燕九一直忍着没有说的事,陈挽风要么就继续碌碌无为下去,如不想如此,便该早早舍弃虞娘去茅山派学习茅山道术了。 “如果为了你自己好的话……还是你真的想一辈子靠她来保护你,而你最终会成为她的……”谢燕九仁慈的没有说后面两个字,那就是拖累。 陈挽风心里一慌,怎么会这样? “要么放弃她,要么放弃自己,除此无他。”谢燕九遗憾的道。 “呵,呵呵。”陈挽风突然呵呵笑了起来,一脸古怪的望向谢燕九,道:“你又在离间我们,你还没死心吧,你还在打虞娘的主意是不是?” 他笑,谢燕九却没有笑,只给了他一个怜悯的眼神便转身走了。而陈挽风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若有所思的垂下了眼帘。 啸风岭,树林葱郁,野兽奔走,鸟雀惊飞。在树影之间两道影子同样的低俯在茂密的草丛中,从草与草的缝隙之间偷偷观察对方。 不知僵持了多久,徐徐一阵风拂过草地,突然两道影子几乎同时跃起,向着对方扑过去。 其中之一是一个身量不足的小姑娘,而另一个却是吊睛白额的大老虎! 那只老虎毛色油亮,巨大无比,霸气逼人,而虞娘则尸气全开,獠牙毕露,指甲暴涨,与老虎冲撞之际,身形突然一闪,避开了这庞然大物的冲撞力,抓住它的皮毛一跃,竟然滚上老虎背上去了! 虞娘高兴极了,这辈子可没骑过老虎,这下可开荤了! 这只老虎可是兽中之王,面对僵尸也不怵,怎能容她骑到自己头上,于是就地一滚,朝着一边的大树上撞过去。 随着咔嚓一声,碗口那么粗的树干被撞断了,虞娘乐极生悲,手肘被撞脱臼,顿时跌下虎背。 那只老虎甩掉了背上的敌人,爬起来步向虞娘走去,目光残暴,嘴边的唾液带着腥气滴在了地上。 虞娘赶忙爬起来,一边后退一边将脱臼的小臂掰回去,只听咔咔了两声,她小臂就接上去了,与此同时那只大老虎扑了上来,将她扑倒在地。 老虎按住她的脖子,虎爪刺进了她的喉管,只要它再用点力便能扭断她的脑袋,可惜它还是慢了一步,虞娘的利爪已经撕破了它的肚子,它那颗拳拳的老虎心正捏在她的手中。 虞娘面露狰狞,手中稍稍用力一捏,那颗脆弱的心脏就在她手中被捏爆了。 老虎倒了下来,压在了虞娘瘦小的身体上,虞娘舔舔嘴,露出尖锐的獠牙…… 美食时间,总是那么的令人愉悦,而令人愉悦的事,往往会有人出来打扰,便是在虞娘反过来趴在老虎身上好好享用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有动静传出来。 有两个人从树林中走出来,一个是黑脸的汉子,另一个人则带着一顶斗笠,斗笠遮住了他的脸。 黑脸的汉子看到有一个小姑娘趴在地上,身下则好似压着一只硕大的老虎,顿时大感惊奇,不禁脱口道:“发生什么事了?” 虞娘闻声回头,黑脸的汉子便只看到一个满脸鲜血的小姑娘对着自己咧了咧嘴,露出了红红白白的獠牙。 黑脸汉子有一瞬间的惊讶,然而却没有被这诡异的状况吓到,反而冷静下来,瞄了身边带斗笠的那人一眼,那人便箭一样的冲了过来,挡在了虞娘的前面。 斗笠掉落在地,现出那人的真面目,只见那人一脸死白,瞳孔浑浊,张嘴嘶吼,獠牙毕露,真是令虞娘徒生一股亲切的感觉。 原来黑脸汉子也是去赴尸王大会的养尸人,而斗笠人自然就是他的僵尸了。 虞娘十分开心,即使心脏没有跳动,也能感到类似心跳加速的兴奋感,她一脸血的站起来与僵尸面对面,与斗笠僵尸对吼。 斗笠僵尸感到了挑衅,吼得更大声了,同时身上的肌肉瞬间鼓涨了起来,将身上的衣服都快撑爆了,更显得凶恶非凡,而虞娘扭了扭脖子,骨骼咔咔响了两声,额骨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凸了出,两只眼睛变得细长,苍白的小脸瞬间变得棱角分明,阴森诡异,宛若爬出地狱的恶鬼。 一时之间,这两只僵尸尸气全开! …… 等到谢燕九和陈挽风赶到的时候,一场恶战早已经结束,黑脸汉子逃到不知道哪儿去了,而虞娘揪下了斗笠僵尸和老虎的脑袋摆放在一个大石头上,坐在地上用树皮和烂木头假装成茶壶、杯子和碟子,正在跟它们玩过家家。 虽然诡异了一点,但不可置否的是,过家家永远是小姑娘们最喜欢的游戏。 虞娘见他们回来了,站起来歪着脑袋望着他们等着被表扬。 她把战利品弄得这么显眼,不就是在显摆么,可谢燕九只是走过来蹲下观察了一下被她弄死的那只僵尸,道:“这才只是开始,接下来会有许多场恶战等着你。” 陈挽风更过分,做出嫌弃的嘴脸道:“妹儿啊,拜托你下次注意一下卫生好不好,我可没跟你准备那么多换洗的衣裳,省着点用啊。” 虞娘不高兴了,难道大家没有注意到,她变厉害了么?她正嘟着嘴,陈挽风就过来将她推了一把,扯着她去找水洗澡去了。 啸风岭深处有一个小瀑布,虞娘脱得光溜溜的,一会儿潜在谭底戏水,一会儿站在瀑布中央的圆石上,感受从天而降的瀑布冲击她的全身,玩得不亦乐乎。 而陈挽风守在瀑布之外的林子里,凝吸闭目,手呈剑指状,指缝中夹着一张符纸,默默念着裂土术的口诀,可是不论他如何努力,脚下的地面仍然纹丝不动,连个裂纹都没有。 陈挽风犟了起来,不停的试着,从日暮时分到入夜,却没有一次成功,他开始感到焦躁,甩掉符纸,跪在地上用手疯狂的去拽地上的草皮,发泄无处发泄的郁气,直到被草里的荆棘刺割破了手掌才停了下来,脑中想起白天时候谢燕九的话: 要么放弃她,要么放弃自己,除此无他…… “你在干嘛?”虞娘披着一头湿濡濡的头发走出来,她看到陈挽风跪在地上,面前一片狼藉,很是不解。 陷入思绪中的陈挽风被突然出现的她吓了一下,倒抽了口气,连忙抬头看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下意识的抬起自己受伤的手掌给她看。 “我,那个……割破了……” 虞娘的嗅觉灵敏,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她跟着气味走到陈挽风跟前跪坐下来,轻轻捧起他的手掌,嗓音沙哑的道:“你,流血了……” 天黑了,陈挽风手腕上的大明珠泛出了淡淡的荧光,光照在虞娘苍白的小脸上,她刚刚洗过澡,又没有耐心仔细擦干身体,那松松的单薄衣裙便沾着水贴服在她身上,而她海藻一般浓密又湿濡濡的头发中有一缕蜿蜒在了她细小的脖子上,一小股的水便顺着这缕头发流下,打湿了她的颈项,流进了没有扣好口子的衣襟里。 陈挽风目光下移,一不小心就看到了虞娘的小小的锁骨,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脸上立即发起热来,偏偏这时候,虞娘受到了鲜血的引诱,无辜的望着他,捧起他的手,微微一低头,伸出小巧的舌尖去舔他染血的手指。 又软又湿的触感让已经察觉不妥的陈挽风浑身一酥,便只迟疑了那么一下,虞娘就含住了他的指尖,用牙轻轻的咬,慢慢的舔。 僵尸的身体本身是没有情-欲的,但心理上就未必了,虞娘听得到陈挽风加速的心跳以及渐乱的呼吸,她敏锐的感到他其实是喜欢这样的,所以将他的反应当做了一种鼓励,这是第一次她觉得陈挽风看她的目光不一样了,就像她是个女人…… “虞娘……”陈挽风的确喜欢这样,呼吸音粗了,声音也抖了,更难堪的是连下盘都可耻的硬了,这就身为童子鸡的的悲哀,完全受不得一点刺激,可是,那是虞娘啊,他怎么能对她有邪念呢!她还是个孩子!她什么都不知道!陈挽风你太不是东西了! 陈挽风一边发酥,一边在内心咆哮着唾弃自己,好容理智占了上风,猛然抽回手推开虞娘,道:“虞娘你清醒一点,你不可以吸食人血!” 虞娘被他推得跌坐在地上,心里十分失落,她以为他喜欢…… 虞娘的身体虽然无法长大,可她的心理会逐渐成熟,只不过陈挽风忽略了这件事而已,加上她不知道哪里弄到几本艳情书,一时好奇偷偷在看,刚刚一不小心就学着书里描写的动作挑-逗起了陈挽风,所以说,黄色书籍真的很害人! 虞娘觉得自己被拒绝了,顿时羞愤异常,爬起来就走,陈挽风还以为她刚刚是受了人血影响尸性大发,但因为还硬着不好意思爬起来追,所以夹着腿以怪异的姿势坐在地上,伸出手去抓虞娘,红着脸囧囧的道:“谢老九说过,你若喝人血上瘾了,以后就控制不住了,所以我才……你,你别……” 凭他哪里抓得住虞娘,虞娘早就捂着脸一溜烟儿的逃远了。 ☆、第四十一章 谢燕九想到以实战来训练虞娘,虽然是个妙招,可也是极其辛辣的狠招,也就是说这十天之内,她挡在啸风岭,打此处而过的僵尸是来一个灭一个来一两个灭一双,若不是谢燕九太相信她的实力,那就只能是他在坑她了。 原本抱着兴奋心情期待这次修炼的虞娘,很快就尝到了其中的苦处,十天之内每天有好几个甚至有时候是十几个养尸人从啸风岭而过,所以有时她从林中张牙舞爪的跳出来,还没解决对手,马上就撞见第二波路过的养尸人,甚至有一次,她同时被一大群僵尸围攻!在她的介入下,发生了原本不相熟的几位养尸人结交成了莫逆之友,以及相熟的男女在并肩作战中由纯洁的友情转变为了不纯洁的奸-情的事件…… 由于谢燕九是下了狠心要磨练她,故而哪怕她被人围攻得嗷嗷逃窜,他拉着陈挽风不知藏在哪里,死活也不肯出来。 吃了几次亏之后虞娘也学乖了,咱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反正她是来学实战的,又不是来挨打的,逃跑也是实战中的一种策略嘛。不过即便是这样,十天下来她也在无数痛苦教训中学到了一些对敌经验。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便到了尸王大会的日子了。 养尸门不比江湖上那些大门大派,属于见不得光的地下门派,然而由于此次大会乃养尸门的盛事,故而到场了许多同道中人,场面异常热闹。 说到尸王大会,不得不先提到尸王城了,可要说尸王城,那又不得不先说一通光明谷了。 第27节 光明谷与其说是山谷,不如说是一座小镇。小镇建立于一块三面环山,一面背水的平地上,最初是为了保护尸王城而存在,镇民的先祖全都是养尸人,他们乔装成猎户隐居在此,便是为了守护住尸王城的入口,后来守护者们一代一代的繁衍下来,最终便形成了一座奇异的小镇。 在此镇上,养尸人带着僵尸可以坦然在街道上行走而不需再掩人耳目,饭馆有鲜血供应,客栈提供棺材,一切都显得那么理所当然。 如果说光明谷就已经是养尸人的世外桃源,那么尸王城简直就是养尸人的仙境传说了。 几百年前光明谷是作为尸王城的防线建立的,而尸王城的入口便在光明谷西南面的镜湖中,这镜湖十分辽阔,湖下有许多漩涡暗流,在相互作用下,在湖中间形成了一道分界线,线这边是镜湖,另一边则叫做沉尸湖。 镜湖与沉尸湖的水互不侵扰,而沉尸湖的湖水中含有大量的金属物质,造成一种奇异的现象,便是连一只鹅毛掉进水里都会沉下去,沉尸湖因此得名。 唯一能飘在沉尸湖湖水之上的,只有当地一种叫做椌树的木材做成的扁船,故而尸王城里面所需要的物资,全都靠椌木船一船一船的运进去。 但如果这样就以为尸王城很穷很贫瘠就错了,当年的总门主之所以会选在这样一个地方建造城池,除了这里的地理位置隐蔽之外,还因为这里有一座金矿! 也就是说每一代的尸王城城主都坐拥着一座金矿,一旦城主没钱花了,找几个人下矿刨俩天,立马拖出一车金子来! (金矿的事是城主家的机密,也是他们魏家一直能够稳坐门主之位的重要原因这种话我会乱说吗。╮(╯▽╰)╭) 前事已毕,再说说那日尸王大会的事情。 举办尸王大会的地方在光明谷镇背后邻水的一大片空地之上,尸王城的城主财大气粗,在此处建有一处占地面积极大的石坛,石坛呈现中间低四周高的布局,最低的地方陷入地中,最高的地方则足足有三层楼宇那么高,最中间便是僵尸比武的地方,四周则可以入座。这石坛的四周建了六根足有四人围抱那么巨大的石柱,每根石柱上都刻着只有养尸人才懂的阴阳符文。 总得说起来,这石坛修葺的可以用壮观来形容,石坛中心比武场四周另立着四根大柱,而正东面处有一个高台,台上放了一个宽到了足够两个人睡在上面打滚的华丽宝座,这像床一样的宝座乃是当今尸王城的城主魏惜金专门叫人打造的,整个座上雕金龙刻银凤,琳琅满目的宝石像是不要钱一样往上面嵌,连背椅上双龙戏珠的两条龙嘴巴里咬的都是货真价实拳头般大的珍珠!这宝座就俩个字,奢华! 这种奢华毫不低调,整个我是土豪你不服来咬我啊的匪气外露!但坐在宝座上面的确是膈屁股,因为坐板被雕成了一条华丽的龙身,上面的鳞片又硬又凹凸不平,人在上面坐久了很容易得痔疮的 (⊙▽⊙)。 魏门主当初私下对人说了,我造这个宝座就不是让人坐的,而是叫人看的,叫那些前来的养尸人看看我们尸王城的实力,他们才会与有荣焉,不会觉得自己是那没有后台的破落户,我要他们知道,我们养尸门有人有钱有粮,叫他们走出去不至于低了脊梁骨。 这一等人为宰做官,二等人士农工商,养尸门的人成天跟坟地僵尸打交道,多都是些不入流的出身,如果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又如何叫外人看得起?魏门主看似炫富,其实也的确是炫富,不过稍微还是夹杂了一点用心良苦。 用心良苦的魏门主高床软枕待在尸王城中,派出了脾气耿直的城中长老沐白衣前来住持大会,此刻这位年近半百的长老身着一身滚银边白色广袖长袍,腰配八卦玉带,头戴银色君子冠,手握着城主亲手授予的墨玉杖威严的坐在宝座上,注释着台中央正在对战的两只僵尸。 两只僵尸中一个是高大魁梧的黑衣男子,另一个则是穿着一身红衣的女僵尸。 黑衣僵尸的饲主是一个年约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生的短小精干,贼眉鼠眼,一看便是心思多变之人,此刻他缩在比武场的角落,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而额头上已经布满了一脑门的汗珠了。 而红衣女僵尸的饲主则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老婆婆看上去很老了,又干又瘦,皮肤皱巴巴的像树皮,大约是因为年纪大了皮肤松弛的原因,她的眼皮垂下,将眼睛显成三角形三白眼,看上去十分阴森凶恶,她盘腿坐在另一边的角落,面无表情的看着对战的一对僵尸。 一眨眼,男女僵尸又交手了百个回合,他们对着对方嘶吼,拼命要撕烂对方,当他们的对决状态到了巅峰时,场外的人当真只看到了一道黑影与一道红影相互纠缠,听到尸爪刺入肌肉的破皮破肉声,因为僵尸的自愈能力惊人,所以其他的养尸人并不将他们受伤当做一回事,故而这比试也就更加血腥残暴。 最后,红衣女僵尸越战越勇,而黑衣僵尸落到了下风。 “咦,居然是一只凶煞。”谢燕九在人群中低声道。 “什么是凶煞?”陈挽风问道。 虞娘对这个话题也很感兴趣,认真听他们说话。 “是僵尸中怨气最大的一类。”谢燕九道:“含冤而死,因怨而生,虽然不是尸妖,但比尸妖更加暴戾,你且看那女僵身穿一身红衣,红色主凶,这在僵尸中极为罕见,极有可能是她生前着红衣下葬,我走南闯北这么几年,听说过有些地方有此习俗,如果有女子在成婚当日发生意外身亡,便着红衣而葬,若我的推断是真,那你说她够不够凶?” 谢燕九说到这里的时候,红衣女僵尸已经赢了,她踩着黑衣僵尸,尸爪抵着对方的脑门,指甲已刺破了对方的头皮,浓稠的暗红色血浆顺着它的脑门滴落,而红衣女僵停了下来,没有进一步的杀死对方。 黑衣僵尸的饲主大汗淋漓,浑身汗湿如水侵过一般,他怨毒的看着场中的红衣女。 “一般而言……大多数情况下,在比武中都是点到为止,因为养尸本就不易,一只僵尸要耗费饲主许多心血,若非深仇大恨,胜利者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死对方僵尸,以免显得太没气度了。”谢燕九解释道。 这时候所有人都望向了高台上的沐长老,沐长老站起来,抬起墨玉杖指向红衣女,宣告了这场比试的结果。 三白眼的恶婆婆看到结果已出来了,再看了一眼那红衣女,红衣女便松了手,收起了獠牙转身离开。 却在那转身的一霎,黑衣僵尸猛然拔地而起,向红衣女发起致命偷袭! 在场众人连忙看向黑衣僵尸的饲主,见他咬牙切齿一脸凶相不肯认输,纷纷对他的行为露出鄙夷之色。 而红衣女受恶婆婆的控制,恶婆婆一急,红衣女就突然脑袋向后扭转了一百八十度,张牙咧嘴,獠牙毕露,一脸凶恶的扑向黑衣僵尸,那情形叫人胆战心惊。 但见红衣女的身体朝前,脸却向后,她这一招的正确说法也不知该说是“向后一退”还是“向前一扑”,总之避开要害之余,身体紧紧贴上了冲过来的黑衣僵尸,张开血盆大口吸住了对方的右眼,然后又吸又咬还用舌头搅和勾,硬是从对方右眼眶处生生的拔出了它眼球及的脑浆! 离得近的人可以清楚的看到红衣女吸出了对方眼球之后,脖子上鼓出一个小团,然后看着小团慢慢的滑进它的食道里…… 围观群众盯着红衣女的咽喉,只觉得那眼珠子就像是卡在了自己的脖子里上不来下不去一般,胃里面一阵倒腾,有几个定力不够的年轻人当场就吐了! 太特么丧失了!! 黑衣僵尸痛苦的嘶叫挣扎,却无法甩开这只恐怖的红衣女,最后它往后一倒,躺在地上直抽抽,而等到红衣女抬起头时,它已经彻底死掉了,一张狰狞的脸上还僵硬着痛苦的表情,最可怕的是它空空的右眼眶向外涌出了暗红色的血浆和红红黄黄的脑汁儿,看着像火山喷发熔岩之后的景象。 红衣女趴在死掉的黑衣僵尸身上,抬头对角落处跪在地上一脸痛苦状的对方饲主嘶吼,满嘴都是还没来得及吞咽的半凝固状恶心的液体,甚至还有血浆和着脑汁儿顺着她的下巴滴在地上,整个样子真是既恶心又恐怖。 不忍直视! 大家都是江湖同道,恶婆婆和红衣女,你们这样往死里恶心人真的好吗? 谢燕九倒还忍住了,陈挽风当时脸色就青了,连身为僵尸的虞娘都受不了了,不过她觉得红衣女这一招很神奇,竟然能将脑袋扭转一百八十度,她不禁往后面扭转自己的脑袋,看看自己能不能也弄出个身朝前头朝后的样子出来。 黑衣僵尸的饲主在沐长老宣布比武结果之后对红衣女进行偷袭,这无疑是藐视了沐长老的权威,他代表尸王城城主而来,故而他决不能姑息这种既违背道义又藐视尸王城的行为。 沐长老站起来的同时,一直守在比赛场四周的先行者们围住了黑衣僵尸的饲主。 由于黑衣僵尸惨死,饲主受到了反噬,瘦小男人目前也处在天人交战中,但这群被沐长老从尸王城带出来的先行者们并没有手软,他们架起他,一齐仰望高台上的沐长老,直到沐长老伸手用指尖对着自己的脖子一划,做出了“处死”的判决。 先行者们便架着这人,扭送到了红衣女旁边,压着他的脖子凑到红衣女嘴边。 一个有修行的养尸人的鲜血对于僵尸而言犹如大补品,这位品行不端的饲主没有想到自己的行为竟然惹来了杀身之祸,他胆战心惊拼命挣扎着,可先行者们是尸王城城主的亲卫队,每一个都骁勇善战,他如何挣能脱得掉他们的钳制。 红衣女嗅了嗅他的脖子,他那皮下血管里温热的血液吐露着诱人的芬芳,红衣女很快把持不住了,一眨眼就疯狂的扑了上去啃了起来,在一阵阵凄厉的哀嚎声中将他的血和着肉生生咬下来吃掉,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数百人竟然安静到了连掉落一根针都听得到的地步。 直到那人被咬得血肉模糊,胸口被撕开,内脏流出来,红衣女也吃够了,先行者们才眼都不眨的将剩下的半具尸体拖了出去烧掉销毁,那人被拖走的沿路都留下了一道惨烈的血痕,但很快有人提来水桶将血迹冲刷干净,因为还有后面的参赛者等着比武呢。 “我,也会吃人吗?”虞娘惊呆了,僵尸不是只吸血吗?怎么连人肉都能生吞?大家都是僵尸,如果这红衣女能吃人肉,她是不是也会吃人? “理论上僵尸也吃人,但是你连人血都不吃,何况人肉呢?”谢燕九看她被吓傻了,傻乖乖的样子挺可爱,便伸手去揉她的脑袋,中途却叫陈挽风挡了下来。 陈挽风道:“不要动手动脚,你弄乱了她的头发,我又得给她重新梳一遍。” 因为他俩常常呆在野外,外面也难得找到镜子,所以很多时候都是陈挽风给虞娘梳头,而今天要参加比试,虞娘怕头发绑不紧会散开,可是自己编了半天都弄不好,结果被陈挽风看到了,默默的给她把头发编成了许多股,然后在汇成一股扎起来了。 谢燕九看了陈挽风一眼,颇有深意的一笑,然后对虞娘道:“不过僵尸大多是嗜血的物种,极少会连生肉也咬下来吞掉,只有煞气极重的僵尸才会这样,这只凶煞你若是遇到了,也要小心啊。” 虞娘点头。 “就是它!”这时后面突然有几人往这边挤过来,其中一人指着虞娘叫道:“你们看,我没有眼花吧,它也在这里!” 额?又发生了什么?谢燕九、陈挽风和虞娘都感到莫名其妙。 此时比武场上又上来了两只决斗的僵尸,可周围的人都没心思往那里看,而是盯着虞娘他们几个看。 冲出来的那人对着同伴道:“之前在啸风岭偷袭我们的就是她!” ☆、第四十二章 看吧,报应很快就来了。 之前为了帮助虞娘尽快加强实战训练,谢燕九去把名扬关的路给堵了,将人都引到了啸天岭,再让虞娘去挑衅他们。 虞娘在十天之内对战了几十只僵尸,一开始许多僵尸都给她赶走或者直接杀了,当时她并不知道这样做会重创那些僵尸饲主,谢燕九也没告诉她这些,所以无意之中她结下了不少仇怨,以至于后来养尸人们集结在啸风岭下,每次过岭都是一帮人一齐冲关,甚至有了一时间传出“山中有恶僵,三人不过岗”的说法,意思就是说,山里有只穷凶极恶的僵尸,低于三个人的情况下绝不能冒然过去。-_-||| 谢燕九这一计急于求成,后患无穷,所以说这些黑道中人的三观都崩坏了,做事完全未达目的不择手段。 眼下虞娘被人和僵围了起来,谢燕九和陈挽风还有虞娘背靠背做出了防御的姿态。 “它是你们谁的僵尸?” “是谁指使它在啸天岭埋伏行凶?” “我三哥的僵尸就是被它弄死的!” “还有我师兄的僵尸!我师兄遭到反噬现在还躺在床榻上不能起身呢!“ “太过分了,还有没有一点江湖规矩!哥几个上,把他们绑起来!” 大家越说越愤慨,他们身边的僵尸也开始蠢蠢欲动,一伙人恨不能马上冲上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陈挽风怕他们僵多势众,心里腹诽谢燕九行事不周,袖子里的手不觉牵起身边虞娘的手,并将之紧紧握住。 因那天的那场香艳的“意外”,虞娘和陈挽风之间略有了一丝尴尬,他俩都尽力避免单独相处,虞娘这会儿突然感到手被人钳住了,下意识朝陈挽风看过去,而陈挽风余光看到虞娘在看他,又因为握着她的手,指尖有股冰凉软软的触感,不知怎么就想起那天被虞娘含住指尖的感觉,一张脸突然涨红了起来,一边想入非非一边暗骂自己不是东西,纠结之下只好做出一张苦大仇深的表情,假装不知道虞娘在看自己。 虞娘发现陈挽风一本正经的脸红了,被他握住的那只手感到了他手心又热又潮,她意识到什么,不由扭过头去用另一只手捧住了自己半边脸颊(又害羞?!) 这是什么回事,大敌当前这两只竟然双双心猿意马!! “咳咳。”谢燕九清了清嗓子,有恃无恐的站了出来,面带微笑的道:“奉劝诸位不要动手,如果在下没有记错,光明谷是不允许私斗的。” 难怪他这么笃定,光明谷不允许私斗是尸王城主定下的规矩,在养尸人心目中,尸王城是圣地,而城主则拥有至高的地位,刚刚台上的黑僵饲主便是违背了代表城主的沐长老做出的判定而遭到了那么惨烈的结果,可想而知如果有人冒犯了这项禁令,后果多么严重。 有个年轻人见谢燕九这么嚣张,冲过去揪住了他的衣襟要打,而谢燕九面脸堆笑眼不眨色不变,反倒是那人很快被自己的同伴拦住了,同伴劝道:“不要冲动,周围有先行者!” 那年轻人听完眼睛往四处瞄,先行者是尸王城城主的亲卫队,他们穿着统一的白衣黑甲服饰,十分好辨认,这次城主派出亲卫队到此便是为了维持大会的秩序,他们不光守在比武台的四周,而且守住了石坛各处路口,还有几队人手持武器四周巡逻。 养尸人都是一些见过鬼不怕黑的主儿,如果没有绝对的武力威慑,尸王城的城主的威信又从何而来? 年轻人看到先行者往这边观望,愤愤的放开了谢燕九,他的同伴咬牙劝道:“违反禁令等同冒犯城主,不划算!” 谢燕九若无其事的弹了弹被弄乱的衣襟,一副有本事你就揍我的模样,叫人气得肝疼。 对方当他是虞娘的饲主,其中有个络腮胡的汉子偏偏就咽不下去这口气了,挑衅道:“来来来,既然不能私斗,我们就到场子里一决高下,我魏三还真就不受这鸟气了!” 这建议还比较可行,光明谷的尸王大会在双方同意的情况下允许到台上对决,不过这些人当时要集结在一起冲破虞娘的防线,说明论单打独他们的僵尸是打不过虞娘的,所以络腮胡虽然有个性,但如果因此坏了自己的僵尸并遭到反噬,也很不明智啊。 这络腮胡人缘挺好的,同伴不忍见他冲动坏事,纷纷站出来道:“魏三你受不得这鸟气难道我们受得?来来来,让我们的尸爷们一起上比武场,有怨抱怨有仇报仇,将这不知好歹的东西群殴一顿!” 果真是有义气!群殴这种话也能堂而皇之拿出来说?这货对络腮胡绝壁是真感情啊! 于是一伙人叫嚣着要放僵尸去台上群殴虞娘,比武场上“群对一”这种事之前没有过先例,他们这样说也未必是真的要上场去群殴,而是想要把络腮胡捞出来,以免对方拿住了他的话,激他真的放自己的僵尸上场,倒时候未必有好果子吃了。 果然,男人与男人之间的真感情真是叫人动容啊~(奇怪,感觉怪怪的?) 大约是这边实在太闹腾,之前一直观望的先行者们也过来了,先行者们冷冷冰冰又彬彬有礼,冷冷冰冰的是他们的武器,彬彬有礼的是他们的态度,一位先行者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事,那一群人仗着人多,便说要到场子里群战谢燕九的僵尸,因为他们之前在啸风岭受过他的伏击。 先行者又询问谢燕九是否有此事,谢燕九还是不以为然,老实承认的确是有过伏击的行为,并一把将身后单手捧脸暗自羞涩的虞娘推到了前面,道:“这个僵尸接受挑战!” 虞娘如梦初醒,还搞不清楚事情进展到什么地步,就被谢燕九给卖了。 从道义上来说,在啸风岭设伏是谢燕九他们的不对,但因为事发地点不在光明谷,这种私斗行为先行者可以不予理会,但他们双方都同意上比武台操练就很让先行者们为难了,尸王大会允许自愿比武,却没有群战的先例,这时候一个领头的先行者看到不远处有一位年轻女子走过,便叫这些人不要离开,然后追过去跟她说话。 那女子身穿白色长裙,捧着一壶酒打谢燕九的背后而过,谢燕九回身看的时候只看到了她的背影,见她身姿倩丽,青丝垂腰,仅从背影看就十分令人心悦了,不过从她白裙的样式看,感觉和先行者们的白袍有些呼应,应该也是尸王城里的人,谢燕九心里暗暗猜测此女的身份。 趁着大家都在等待结果,陈挽风凑道谢燕九耳边低声问他到底想干嘛。 谢燕九也低声回答:“这是磨练虞娘的好机会,又有何不可?” “可是他们人多势众!”陈挽风急道。 第28节 “我知你担心虞娘。”谢燕九道:“但玉不琢不成器,你不能总是不放手,她比你以为的要强大许多,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一点,可如果你继续限制她,只会将老虎养成猫。” 陈挽风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指责,他的心理是矛盾的,他担心虞娘的安危,所以希望虞娘变强,但又不希望她太强,让他变成多余,可是如果只因为他自己的心结而遏制了虞娘的成长,他又会觉得自己太自私了。 陈挽风转头看向虞娘,他问:“你能吗?不要勉强。” 虞娘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她想了想,谢燕九虽然锻炼她的方式很坑人,但能也够看到明显的效果,所以既然他说她行,她就应该能做到。 虞娘望着陈挽风点了点头,不知何时起,她与谢燕九之间也建立了某种信任。 便在陈挽风和虞娘交换意见的时候,谢燕九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那个路过的白衣女子身上,直到她回头望这边打量了一眼,他突然死死盯着她的脸,紧张得连身体都紧绷了起来,一时之间他的所有注意力都被那女子吸引住了,几乎忘记了身边的陈挽风和虞娘,也忘记了发生的事情。 谢燕舞捧着一壶酒打此经过,却没想到竟然被先行者拦住了,那先行者知道燕舞姑娘是城主身边的侍女,燕舞姑娘既然在此,则说明城主已经离开了尸王城抵达了这里,故而追上来向她汇报了这边发生的事。 谢燕舞听到说居然有人敢以一敌众,也不禁回头望过去,她第一眼看的便是虞娘,第二眼则看到了谢燕九。 谢家兄妹分开的时候谢燕舞还小,这几年她长高了模样也张开了,所以谢燕九看了她半晌才认出她,但当时谢燕九已经是个小伙子了,这几年除了模样成熟一点并没有太多变化,故而谢燕舞却是一看到他就将他认出来了。 与谢燕九不一样的是,她对于时隔多年的这次兄妹相见并没有太多感动,甚至连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表露出来,就像是她完全不认识谢燕九一般。 谢燕舞回头对那先行者道:“此事没有先例,容我去请示一番。” 说罢,谢燕舞拖着飘逸的裙摆,头也不回的就走了,而奇怪的是,谢燕九既没有制止她离开,也没有向任何人暴露他和谢燕舞的兄妹关系。 谢燕舞离开后,先行者便回来叫这群人稍安勿躁,他已经找到了能定夺此事的人。果然过了不一会儿,另一位侍女赶了过来,也没有多话,对先行者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先行者明白,这便是城主同意的意思,便叫这帮人去比武场那边等候。 作者有话要说:这张有点短啊。。。 ☆、第四十三章 敌方→真·情结拜兄弟右手之外最好的挚友←共有五个人,高壮黑矮环肥燕瘦全体都有(某黑的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他们的僵尸也有五只,而虞娘一方,当然就只有虞娘一个。 说起来这五个人当初多是在道上听闻过彼此的名声,无缘却相交,也是因虞娘霸占山头阻断通路这才聚集在了一起,然后一见如故结拜了兄弟,现在他们又联手一起对抗虞娘,不得不说,生命就是一个圈,成也虞娘败也虞娘。 一队先行者带着五兄弟和谢燕九、陈挽风、虞娘一起在比武场下的主簿那里做了登记排了号,在他们之前还有许多人,如果要排号的话最快要排到今天晚上去,但显然这件事惊动了什么人,因此他们一去登记就被安排在了下一场。 魏惜金此刻在一间房间中,懒洋洋的靠着一个软榻而坐,他此刻神情放松,穿着素白的文士袍,束带未素,青丝流散,一只手撑着下颚,有一缕头发被他自己的手指无意勾起,而他浑然未觉,只将头轻轻一扭,略带醉意的望着捧着酒壶的谢燕舞一笑。 魏惜金身姿欣长,容貌俊美,气宇温和,举止虽然随性但并显不轻佻,只因生着一双银瞳妖眼,使得他看上去又有一些莫名妖异,但那突如其来的一笑使得他眉眼顷刻间舒展,便如春风化雨一般化去了因天生异相的令人不适感,只觉得那微微上挑的眼角好似三月里熏人的桃花,唇弧又如桃花酿出的美酒,令人忍不住就跟他一起醉了。 他望着谢燕舞举手抬起手中的空空的琉璃盏,谢燕舞便怀抱酒壶缓缓的将红色的酒液注入盏中。 “总算有点不那么无聊的事情了。”魏惜金略有期待的将酒一饮而尽,将琉璃盏放在一边站了起来,一双雪白的赤足站在地上,呆呆的略酝酿了半天,才打出一个憨态可掬的酒嗝。 这酒乃是镇上最擅酿酒的聂家酒楼供奉的,乃用跃虎崖特产的红缨果所酿,因红缨果产量稀少,极为难得,故而五年里只得两壶。这酒液色泽宛若红宝石般鲜亮莹润,名曰“血酿”,是为魏城主心头之好,不过也只有尸王大会的时候能够喝到,所以这才贪杯了。 魏惜金酒意微熏的走到墙角,墙角有一个被黑布覆盖的鸟笼,魏惜金眯着一双银瞳妖眼,将手伸到鸟笼里摸啊摸,终于抓住了里面那只小鸽子取出来,塞给另外一个侍女,差她拿出去放。 侍女去放鸽子去了,魏惜金便摇摇晃晃的走到软榻旁躺下,侧着身子以手撑着脑袋,好似困倦了。 谢燕舞这才把酒壶搁在一旁的桌上,小心打量城主,见他闭着双眼,呼吸沉稳,只当他是真的睡了,便去屏风架上取下一件披风替他轻轻盖上,却在盖上的那一霎,魏惜金突然睁开双眼,一双尸白的眼睛将谢燕舞吓了一跳,她再一看,城主眼里的银色瞳孔已经彻底淡化,这样白洞洞的眼睛虽然看上去十分吓人,但城主身边的人都知道,城主这是又施展“狼魂之眼”了。 这种附在飞鸟上的法术为什么叫做狼魂之眼? 其实这跟狼这种动物是没什么太大关系的,但世上总有些不可理喻之事,所以对这些小细节就不要太计较了╮(╯▽╰)╭。 小鸽子放出去在空中盘旋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然后停在了一根巨大的石柱上,喉咙里发出咕咕咕的声音,圆溜溜的小眼睛往下看。 虞娘站在比武台的一角,而对方五只气势汹汹的僵尸分布在了她的四周。 “你有什么要与她交代?”陈挽风对这种敌多我少的局面十分紧张,站在场外问身边的谢燕九。 谢燕九看了一眼台上,心道,若她真是一只尸王,自然不会被这种程度难倒。他摇摇头,道:“该教的我都教过了,你呢?” 陈挽风想了想,双手拢在嘴边,对正在躲避攻击的虞娘大喊了一句:“妹儿,别弄破衣裳!” 正值虞娘一跃而起,半途中听到了这话一晃神,叫一只僵尸将她从中途打了下来,她撑在地上扭头去看场外的陈挽风,目光尽是不可思议。 不光她这样看他,连谢燕九、真情意兄弟、先行者们也都怪异的看着他。 “额……”陈挽风吞了吞口水,讪讪的嘀咕道:“看什么看,她巅峰状态的时候一天损坏八套衣裳,叮嘱一下怎么了……” 话说回来,虞娘脚下穿的是软底绣花鞋,身上穿的是紫衣小裙,而她的对手们不是穿着皮甲就是锁子甲,貌似在装备上还是差一点点。 以前她与陈挽风一起,为了掩人耳目打扮得跟平常小姑娘一样,所以他们都习惯了这种打扮,现在想起来,如果陈挽风当初也给她弄一身皮甲货锁子甲,或许也就没那么废衣料了,不过……一个少年道士带着一个穿锁子甲的小姑娘到处走,额,不用担心,这一定很平常绝不会惹人怀疑-_-#。 场中的虞娘落在了下风,她不断闪躲来自四面八方的进攻,身上也不时受到些许轻伤,但那些伤很快就恢复了,而且她恢复的时间要比对手们更加短。 她的对手介于白眼僵尸和尸妖之间,虽然实力不如她,但联起手来也不可小觑,尤其是那五个饲主配合得十分巧妙,几乎不给她还手的机会,迫使她一味的疲于应付。这一连串的比斗看下来,看似惊险万分,虞娘几度侥幸脱身,在场最急的是陈挽风,他总觉得虞娘好似还未尽全力,至少在他的映象中,虞娘应该更加勇猛才对。 “她在干嘛?”陈挽风不解问谢燕九。 谢燕九先是疑惑了片刻,然后释然的一笑,道:“不急,她在观察,找它们的弱点。” 果然,片刻之后,看似一直在躲避的虞娘突然发出一声嘶吼,瞬间獠牙毕露,额骨前突,面目变得如野兽一般凌厉,双爪之间指甲暴涨一寸有余,她做了一个跃起的姿势,另五只僵尸忙追击了上去,却不妨他突然身形一矮,瞧准了一个缝隙往地上一滚,从他们的脚缝隙之间滚开了。 哟,这丫头现在连假动作都会做了。 虞娘脱离了对方的包围,立即从地上一跃而起,跳到其中一只僵尸的背后,用双腿锁住对方的腰,张开双手狠狠的用利爪了刺穿了那只僵尸的脑袋,僵尸瞬间被爆了脑瓢,僵直的身子摇晃了一下,立即倒在了地上,而虞娘也随着它摔在地上,但又很快的爬起,举着沾满血的利爪对着剩余的四只僵尸示威的咆哮了起来。 因她之前一直处于下风,故而这神来一笔的转折实在出乎真情意兄弟们的意料,随着那只僵尸当场被击毙,其中立即有一人倒在地,面如紫金,浑身冷汗,显然是那只僵尸的饲主遭到反噬了! 今日前来赴会的养尸人们先前见到五只成人僵尸对战一个小僵尸,以为那小的必然不敌,未料到突然生出如此变故,一时间都亢奋了起来,全场沸腾了! “小五?小五?”剩余的四个结拜兄弟对倒在地上的那人焦急大喊,见那人已经昏死过去,又冲着旁边的先行者道:“快送他去大夫那里!” 尸王大会的目的是为了促进养尸门的兴盛而不是为了内耗,故而当尸王大会上落败的那一方遇到生命危险,尸王城都会给予无偿救治,然而这一次先行者拒绝了他们,道:“不行!你们必须先完成比武!” “为什么!”真情兄弟们纷纷表示不满。 “这一场是你们的五只僵尸对战对方一只,所以你们五个必须共同进退,要么一起留下来,要么一同离开,你们确定现在要中止比武,向对方认输么?如果是,你们现在就可以带着你们的同伴离开了!”先行者面无表情道。 尸王大会上从未出现过群战,尤其是以多对少的战斗,所以现在真·情兄弟们是作为一个整体出战,这种以五敌一的比武,不可能什么优势都让他们占齐全,现在他们要么继续比赛,要么一齐滚蛋。 真情兄弟们一时间哑口无言,他们怎么可能甘心认输,可是他们的五弟怎么办? 正当面对艰难抉择,地上遭到反噬的那人自己醒了,虽然他现在十分痛苦但并无生命危险,他抽着气道:“……不要管我……替我报仇!”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四位好哥哥齐道:“小五,你忍一忍,我们一定给你报仇!” 这边在上演兄弟情的时候,虞娘那边的战斗并未因此而停止,僵尸与饲主心灵相通,受饲主控制,但僵尸毕竟不是傀儡,他们会听从饲主的差遣却不代表饲主分神的时候他们就会失去意识,相反,他们杀戮的凶性已经完全被虞娘激发了出来。 剩下的四只僵尸越来越凶恶,但无论他们如何张牙舞爪都不能再伤到虞娘了。 令人吃惊的是,之前虞娘一直隐藏了自己真正的实力,包括她在啸风岭的时候也是如此,如果她真的想要赶尽杀绝,那么那条路早就成了阎王路,一只僵尸和一个活人都不可能活着离开。 虞娘没有温度的血液里流淌的是杀戮的亢奋,她很向往这种畅快淋漓的感觉,想要破坏,想要毁灭,想要撕碎面前的这几只虫子! 虞娘狞笑着冲了上去,挡开冲在最前面的那只僵尸的尸爪,用了谢燕九交给她的小擒拿手中的一招环扣锁将之反扣住,用她的另一只利爪抓破了它胸前的皮甲护具,直接掏进了它的胸腔里,挖出了一串血淋淋的心肺,然后在那只僵尸跪在地上惨叫的时候,轻而易举的拗断了它的脖子。 真情意兄弟们中又倒下了一人。 但,战斗还在继续。 陈挽风站在场外目睹了一切,他心惊虞娘实力的同时隐隐感到不安,却说不明白自己到底不安什么,他觉得虞娘好像产生了一些变化,这种变化却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但谢燕九却真心赞美着虞娘,甚至用带着激动的强调对陈挽风道:“我就知道她与众不同,她和所有僵尸都不同,她已经将我交给她的战斗技巧熟练的运用了起来,你看,她刚刚那一招绝对用了巧劲儿,还有之前那一击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呵,她可真聪明!” “……”陈挽风无语。 谢燕九没有留意到陈挽风的不安,他眼睛盯着场中又消灭了一只僵尸的虞娘,脸上浮现出十分肃穆的表情,慎重的道:“她是一只非常有天赋的僵尸,你我的一生是十分短暂的,但僵尸不是,我相信假以时日,也许她能超出我们所有人的预料,虽然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看到那一天,但我从未有过这么强烈的预感,她……也许会成为一只真正的王尸!” 陈挽风不明白谢燕九在瞎激动什么,简直像是在语无伦次,他道:“只要她能一直赢下去,或许真能当尸王也说不定。” 之前谢燕九说虞娘有成为尸王的可能,陈挽风还不大相信,但现在信了,谢燕九这厮虽然不招人喜欢,但还是无法否定他的能力,他能够让虞娘短时间内获得这么大的提升的确让人意外。 “呵”谢燕九嗤笑了起来,道:“尸王有什么了不起,每五年一次尸王大会,每五年选出一只尸王,尸王城里到处都是尸王,不足为奇……而我说的不是尸王,而是王尸!” “王尸?”陈挽风重复谢燕九的话,然后一脸便秘的表情向他看过去,心道,尸王和王尸……你以为做出一脸高深莫测的神色,这两个词就不是只换了个排序的区别了么!? 谢燕九知道他不懂,接着道:“王尸就是王者之尸,也就是……”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比武场上又形成了新的格局,虞娘的对手只剩下了两只了,他知道虞娘赢定了,脸上便露出了肯定的微笑。 “也就是‘上魁僵尸’,你应该听说过这个名字,虞娘具有成为王者之尸——上魁僵尸的潜质!” 陈挽风的确听过这个名字,茅山道法里面曾记载过,一千个尸妖中,只得一个上魁僵尸,而上魁僵尸似乎是个让茅山派大为头疼的主儿。 “上魁僵尸究竟是什么僵尸,很厉害吗?能不能解释的通俗易懂一点?”陈挽风道。 “当然厉害!”难得谢燕九这么有耐心的跟他解释:“简单的说,上魁僵尸可以算是僵尸的极致,你说厉不厉害?” 传说上魁僵尸离尸仙只有一步之遥,但这一步之遥,几乎不可能达到,所以若是上魁便是僵尸的极致,这话也没错。 “僵尸的极致?”陈挽风不太满意这种概念性的回答,实在太笼统了,他怎么知道当一只僵尸到达了极致会变成什么样的东西?是长出翅膀?变成更奇怪的物种?还是会羽化登仙?到底是什么状态说清楚啊喂。 “是的,僵尸的极致,基本上……还是僵尸。”谢燕九点头而道。 陈挽风捂住胸口,感觉一口老血要涌上来了…… 两个人说话之间,虞娘也杀死了最后一个对手,她最后一击暴击宛若一出华丽的落幕,这场对决吸引了在场所有养尸人的注意力,当战斗结束之后,他们都望向高台上手握法杖的沐长老,等待他的判定。 站在道德的制高点看,虞娘出手未免太狠了,一下子将那五只僵尸全部击毙,但这场战斗早已不是一般程度的比武,而是一场你死我亡的厮杀,站在虞娘的角度,她头一次全盘接受了自己的力量,她对此即陌生又莽撞,无法控制住自己做到收放自如,才会造成对方的五名养尸人全部遭到反噬倒在地上。 不过既然是比武,强者理应获得胜利。 沐长老站起来,举起法杖横在身前,做出了认可结果的判定,一时间整个石坛都震动了,所有的养尸人起身击掌欢呼,其中不少人注意到这只小僵尸不是一般的僵尸,而是一只罕见的尸妖了,便朝她高喊着:“小尸妖,干得漂亮!” 养尸人之间虽然互有较量,但他们对僵尸尤其是对强大僵尸的认可是打心底里的,而虞娘从未获得过这样的认可,她第一次不用藏头露尾的展露自己,也不用因为自己是一只僵尸而自卑,他们看着她的目光就像她是无价之宝,浑身浴血的她在激动之下,展开自己的双臂,配合众人的欢呼仰天发出阵阵嘶吼。 陈挽风注视着沉浸在喜悦中的虞娘,心里仍然在纠结谢燕九刚刚的话,虞娘,真的会成为僵尸的极致? 小鸽子扇动着翅膀从石柱上飞起,在欢呼与嘶吼声中盘旋于天际,而房间里的魏惜金收回了法术,他已经看到了想要看到的一切,原来这次出现的正是上一次在卜水河边出现的那波人,看来他上次的预感是正确的,那只小尸妖果然很有趣。 魏惜金勾了勾唇角,露出了饶有兴趣的微笑。 很多年之后,在养尸道上还流传着关于今日的传说,一些养尸人们说,这一战虽然不是最轰动最辉煌甚至连对手都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但这却是一切的起点,彼时上魁还是一只初露锋芒的小尸妖,而挽风道人还只是个年轻的后生,那时候谢燕九也没有成为夜晚吓唬小孩入睡的恐怖传说,魏城主还坐拥着一座富饶的尸王城。 传说当日谢燕九观战的时候说了一句箴言,后来果然成了真,只是当时的他们都还不知道,日后他们会付出多么惨烈的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这种剧透最能达到吓唬人的效果,不过真相往往会跟给大家的提示有所区别,为了让大家安心,我只能告诉大家这文不会悲剧结尾,我会给女主她所能得到的最好的结局,而且我也不喜欢她一直长不大,所以她不会永远是个小孩。 好了,信息量够多了,我才不会告诉你们我在这里剧透,我母上绝对不知道呢。⊙▽⊙ 另外,截止目前为止,赞成男二魏惜金的票数是二十票+,而魏惜今的票数是9票,另外魏惜鑫1票(这个奇怪的名字是文下某妞强烈要求的,据说霸气得不敢直视),所以就用了原名。 大家列举的选原名的理由如下: 1、大俗大雅; 2、比较符合某黑恶俗的品味; 第29节 3、最重要的是他们本来已经很大度的在容忍男主了,如果各方面比男主更加优秀的男二还有一个那么四十五度角仰视的名字,她们怕控制不住倒戈。。。 陈挽风,要雄起啊!亲妈只能帮到这里了。。。 最后,我当然知道每次某黑话唠制造大篇幅的作者有话说其实没啥人有看下来的欲-望,不过,这次会给有缘人一份小小的惊喜,我有一个问题,最先回答出的5个人将会收到某黑的小红包,这次的问题很难,没有一定的专业素养根本不可能知道答案。 问题就是:狼魂之眼又称之为狼灵,这种异能不是某黑的首创,而是出自于国外某部坑爹的神剧,这部神剧最大的特色就是——每当你以为是主角的人,总是会在接下来的几集当中死亡→_→ 这部神剧的名字是什么? 没错,这需要有专业的美剧素养的有缘人才会回答,有缘人,小红包等你哟~ ☆、第四十四章 考虑到这一届参加尸王大会的人数不少,以及养尸人和僵尸昼伏夜出的习性,尸王大会是从下午申时开始,直至次日鸡鸣时分。 所以虞娘上场的时候实际上已经半夜了,比武场的四方都点燃了篝火,石坛的墙壁上五步一个火把,十步一个蜡台,整个会场上灯火通明,且还有光明谷镇提供的食物以及美味鲜血供应。 虞娘以一战五大胜之后,可怜的真情意兄弟以绝不弃疗的精神被先行者抬走了,他们虽然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反噬,但毕竟不会伤到其性命,轻则十天半个月,重则几个月到半年的时间就能恢复过来,遗憾的是等他们痊愈之后必须再去找与自己契合的僵尸重新驯养了。 虞娘下了场,立即飘到了陈挽风跟前来,因大获全胜所以兴奋不已的她一下来便往陈挽风身上扑,奈何被陈挽风一脸嫌弃的抵住了额头不让她靠近,虞娘不明所以,陈挽风便在地上捡了一根树枝(一大片石砖地上怎么会有树枝掉落!逻辑又被狗吃了?⊙▽⊙)),用树枝在虞娘的头发上挑下一截暗红色的血大肠…… “好歹也是姑娘家,啧啧。”陈挽风嫌弃道。 虞娘嘟了嘟嘴,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裳,沙哑着嗓音,道:“没破。” 原来陈挽风叫她不要弄破衣裳,她到底记住了,可是即便衣裳没破,鲜血浴红衣,洗不干净一样作废好么? 陈挽风摇摇头,无奈道:“走,我带你去换身衣服去……那啥,谢老九,我们能离开了吗?” 他后半句话是对谢燕九说的,因为谢燕九正在跟登记主簿交涉,虞娘以一战五,胜一场应该等于连胜五局,谢燕九的意思是看能不能直接让她上决战,但主簿的意思是,不好意思你还得一场一场打才公平。 最后交涉的结果是,虞娘可以直接上明天的尸王大战,明天上场的是都今天的优胜者,相对的实力要比今天遇到的更强。 这一次参加尸王大会的僵尸有两百多只,首先采取一对一淘汰,剩下一百多只再进行对战淘汰,这样明天对战的僵尸一定比今天的实力要强得多。 协商好了之后,谢燕九表示陈挽风可以先带虞娘走了,而他则要留下来继续观战。陈挽风便将虞娘带回光明谷镇上,他们住在镇上的客栈里,因为之前在卜水镇赚了一大笔,所以暂时也不用担心银钱的事。 等到他们一走,谢燕九没了继续观战的心思,他四下里打量,终于看到一个僻静角落有个披着暗色斗篷的女子正在凝望着自己。 谢燕九与那女子对视了一眼,女子不动神色的带上了斗篷上的帽子,伸手抽下墙壁上的火把,往身后的门里面走去,而谢燕九又往周围看了看,确定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比武台上没人注意自己,便追了上去钻进了小门。 小门过后便是一条曲折的走道,顺着走道走了半盏茶的时间,走道的尽头便出现了一道墨色的门,谢燕九推开门,才发现原来这条走道直接通到了外面,现在他面前的是一片阴郁的树林。 与灯火连天的石坛内部不同的是,这里依然那么幽暗,那么冷清,一切的喧哗仿佛都隔绝在了里面。 谢燕九没有看到人,于是笔直的往树林里去,等到走道树林的中心,便看到前面一颗大树下站着的女子,她背对他举着火把,火光将她四周晕染成了暖暖的昏黄色。 谢燕九望着她的背影,冷峻的脸上如裂冰一样露出笑意,满心的欣喜和激动之情难以克制,他不禁道:“燕舞……” 谢燕舞取下了斗篷上的帽子,转过身来冷静的看着谢燕九,缓缓道:“别来无恙……大哥。” 如果是还是十年前,还在那座可怕的小岛上,谢燕九每次出去打猎归来,他只要喊一句妹妹的名字,妹妹便会立即放下手头的任何事扑到他的怀里,因为那时候,几乎每一次分别都是一次生离死别。 但现在谢燕舞长大了,学会了喜行不露于色,这在她所处的环境里,应该是好事吧。 面前的妹妹既让谢燕九熟悉也让他陌生,毕竟分开了这么久,彼此有些变化也是正常的,他默默为这种距离感遗憾着,走上前来,温柔的叹着:“燕舞,你长大了,我……我终于找到你了!” 谢燕舞的一只手上还举着火把,在昏黄色的火光之下,她卷翘的眼睫轻轻垂了垂,笑着道:“是啊,五年了,大哥你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呢。” 对比满腔热切的谢燕九来说,谢燕舞的表现似乎太过淡定了,但谢燕九尽量不去介怀,他上前一步,想要好好看看这个牵挂了五年却未曾一面的妹妹。 “燕舞,你长成大姑娘了,大哥差点认不出你了,来,让大哥好好看看你。” 却没想,随着谢燕九的靠近,谢燕舞突然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谢燕九见状,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了一僵。 谢燕舞装作什么都没察觉,轻声温顺的问:“大哥这几年还好么?” “……我还好,你呢?有没人欺负你?”谢燕九虽然略有些失落,但仍掩不住语气里的关心。 他这样一说,谢燕舞便想起小时候大哥保护自己的事来,眼神黯了黯,声音更轻了:“大哥忘记了,我已经不再是小时候的我了。” 谢燕舞既是谢燕九的亲妹妹,也是他最小的师妹,虽然她的能力是几个同门中最弱的,但是,阴山魔尊的徒弟即便是再弱,那也不是等闲人可以比拟的。 “那就好,那就好。”谢燕九喃喃着,他这五年来一直在找燕舞,可是真的见到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能感觉到,燕舞不再跟小时候一样了,她现在就像是在……防备他? 谢燕九突然盯住了谢燕舞,难道说,她真的在防备他? “燕舞,你……” 未等他说完,谢燕舞便打断了他,道:“大哥,你我兄妹多年未见,我知道大哥你定然有很多话要说,可妹妹现在跟在尸王城主身边,无法在此多做逗留,大哥若还有什么话要与妹妹说,还望但说无妨。” 这便是催促他有事快说,她要走了的意思,谢燕九闻言一愣,不管他如何说服自己不去计较妹妹的冷淡,可这会儿心里也像是被一盆冷水泼了下来一样拔凉拔凉,他脸色一沉,问道:“燕舞,你很忙吗?” “大哥,明人不说暗话,你我分开这些年,你突然来找我,难道就只为了见一见?”谢燕舞反问。 “当然不是,我是来带你离开尸王城的,原先我们兄妹分离了,这才致使你沦落到给别人当侍女,既然现在我找到了你,便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再做这样伺候人的差事了,燕舞,趁着这次尸王大会人多事杂,你正可以找机会同我一起离开这里。”虽然谢燕舞态度不好,但谢燕九还是将想法说了。 谢燕舞是尸王城城主魏惜金身边的侍女,虽然身份不高,但在因为接近城主,故而在尸王城里也算有些地位,从之前先行者见到她,对她说话那恭敬的态度便可知了。 所谓人各有志,或许谢燕九觉得伺候人的差事很轻贱,但对于谢燕舞而言,她却非常适应在尸王城的生活。 “大哥,我在尸王城过得很好,我并不想离开……如果你真没有其他事,妹妹我真的要走了。”谢燕舞说完便作势要走。 人都说谢燕九郎心似铁,却不想今日也被人这般对待,他见妹妹真要走了,忙拦住她,道:“等等!” 谢燕舞停了下来,抬头看向谢燕九。 “燕舞……还有一件事。”谢燕九这时面上已然有了一些迟疑,他看得出不知何故,妹妹似乎对自己不亲了,这时再说出将要说的话,怕是更加令她对自己有芥蒂,可这事却又不能不对她开口。 “说罢。” 谢燕九咬了咬牙,道:“我需要转生丹。” 谢燕舞闻言,唇角向上微微一翘,笑容里果然有了一股莫名的讽刺之意。 转生丹是尸王城主魏惜金之物,有去腐生肌起死回生之力,重要的是,它能够解除尸毒。既然谢燕九要转生丹,必然便是用于化解尸毒,可是看他这副生龙活虎的模样,又岂像是中了尸毒之人? 谢燕舞略想了想,问道:“你要转生丹何用,给谁?” 谢燕九深吸了一口气,才道:“解毒,给阴山” 阴山是何人?自然便是阴山魔尊了! 谢燕九找了谢燕舞五年未果,又怎么会突然知道她在尸王城?实际上便是他的师父阴山魔尊告诉他的,当年便是魔尊将谢燕舞送入尸王城,自然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她的下落了。 魔尊因钻研养尸*不慎中了尸毒,要靠尸王城的转生丹来解,故而他才会找到谢燕九,让他去尸王城找自己的妹妹想办法弄一枚转生丹出来。 谢燕九这些弟子个个中了魔尊的蛊毒,而蛊毒的母体早就被魔尊自己吞了,所以魔尊如果死了,他们几个师兄弟妹身上的子蛊也会和饲主同归于尽,所以迫于此,谢燕九才不得不答应了下来。本以为一定要进入尸王城才能找到妹妹,不想她竟然跟着尸王城主到了光明谷这里来。 谢燕舞一听,谢燕九竟然替阴山魔尊效力,不禁冷笑了起来,道:“你竟然堕落到甘愿被他驱使?” 阴山魔尊对他们的所作所为令谢燕舞恨之入骨,一听自己的大哥竟然成了阴山魔尊的走狗,心中不知道有多生气。 “我自然有我的缘故。”谢燕九解释道:“如果不给他转生丹,你我便会立时毙命,我不能冒这个险,你一直在尸王城里,应该能有办法弄到,等你弄到了手,便跟我一起走吧。” 若说谢燕舞之前就不愿意离开尸王城,现在听了他的话,就更不愿跟他去了,她冷冷道:“死又何惧?反正十年之期已过五年,便是再多苟且偷生五年,也一样是要死。” 十年之中,他们这几个同门若是不互相厮杀直至最后一人,他们都要死,且就算只剩下了最后一人,天知道阴山会不会守信用。 谢燕舞嘴里虽然说着不怕死,但心里却是想,大哥既然来找我要转生丹,便是怕了那魔头,说不定魔头还另有法子挟持他,我虽不怕死,可他到底是我大哥,他若真有什么好歹,我……又于心何忍? 谢燕舞与哥哥之间有隔阂不假,但毕竟血浓于水,就在她的想法被动摇的时候,谢燕九又道了一句:“燕舞你放心,我答应过爹娘,我一定会照顾好你,我不会让你有事!”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十分凝重,因为他早已经决定,如果他们几个同门中还有人能活到最后的话,那人一定要是燕舞。 这几年,谢燕九其实没有闲着,他知道以妹妹的性格和能力根本就杀不死那几个同门,所以一直在暗中追查他们的下落,聂凤在南宫山庄出现并死在他面前是个意外,但他的六师弟独孤群死在他手上这事,却绝不是意外。 他仍像小时候一样保护着燕舞,虽然她并不知情,但如果在最后关头必要的话,他愿意牺牲自己来让她活着。 然而这些事他死也不会对燕舞讲出来,所以燕舞还以为他现在说的这番话不过是场面话罢了。 “大哥,我就知道你这次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我兄妹一场,我可以为你去偷转生丹,但你必须答应我,你得到转生丹之后马上离开这里,我不想再见到你。”谢燕舞道。 “燕舞,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我们可是亲兄妹,就算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你现在这样的态度,不觉得太过分了一些么?”见妹妹这样不近人情,谢燕九也忍不住恼了。 “大哥,如果你这次只是来看看妹妹,或许我心里也好受一点,可你偏偏打着为我的名义做着讨好阴山的事情,大哥你知道我有多失望吗?”谢燕舞嗤笑了一声,略带伤感的道:“我早该知道你就是这样的人,从当年及丢下我开始就知道,可笑我方才还对你抱着希望,还以为你真的只是为了找我才来!” 谢燕舞抬起头,又是伤心又是怨恨的目光看着谢燕九。 “丢下你?”谢燕九愕然道:“我没有!” “是吗?那你能不能告诉,五年前你为何将我扔下来一个人离开?如果不是你丢下了我,阴山怎么会将我找到?”谢燕舞怨恨的问:“谢燕九!你敢大声的说出你的原因吗?!” 谢燕九怔怔的看着燕舞,张了张嘴,却始终给不出半个字的解释。 若说这段往事,那一幕幕仿佛又重新浮上了他的眼前—— 五年前,他们师兄弟七个人联手谋害师父阴山魔尊不成,大师兄厉胜天反而被阴山魔尊以残忍的手法杀害,随后魔尊给他们每个人都喂下了蛊毒,并且定下了十年之约。 当时他们每个人都要被魔尊送往不同的地方,三个月之后开始寻找并杀掉彼此。而谢燕九为了不和妹妹谢燕舞分开,悄悄带她先逃走了,下而山不久之后,谢燕九突然说有事情要做,将谢燕舞藏在一处民宅中,叫她在此等他,然后就走了,这一走就是两天,等到他再回来的时候,妹妹已经被魔尊找到并送走了。 那天他回晚了一步,只远远看到了带走妹妹的马车,他施展轻功跟在马车后,中途却受到了阴山魔尊的拦截,并被他打成重伤,这样他才失去了妹妹。可以说当时如果不是他突然抛下妹妹去“办事”,他们早就远走高飞了,那么当时那么危急的情况下,到底是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能够让他抛下谢燕舞呢? ☆、第四十五章 谢燕九到底有多疼爱谢燕舞?只看他如何对虞娘便知道了,从他发现虞娘肖似妹妹的时候开始,他便一反常态的再也没有做过任何算计或者对虞娘不利的事了,不止如此,他还尽心尽力的教导她,为了让她能够有好的生存环境,连带的对陈挽风也是悉心指导。 他对只是与燕舞有几分相似的僵尸都这般,何况是对燕舞本人? 所以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只希望燕舞能够看到自己光明磊落的方面,不希望她见到自己卑鄙的那一面,而五年前他离开燕舞的时候,就是为了做一件十分卑鄙的事。 不过,这件事,谢燕舞其实早就知道了。 见到大哥不说话,谢燕舞冷笑起来,道:“你不愿意说是吗?那天你走的时候,我看到你将一瓶‘千里牵’都带走了,所以我知道你做了什么……” 谢燕九抬眼看向谢燕舞,露出十分复杂的神色。 ‘千里牵’是一种用于追踪的药粉,这种药粉能够吸引一种特别的小飞虫,一旦施在某人身上,数月之内无法消除其特殊的气味,若再放出小飞虫,那么便是相隔千里也能找到对方。 谢燕舞身上本也抹了这药粉,不过他们一身所学来源于阴山魔尊,阴山又如何不知道这的伎俩?他抓到谢燕舞的时候就已经动了手脚,隔断了千里牵的效用。 “大哥,我说的对不对?你……你为什么不反驳我?”说起往事,谢燕舞眼睛都红了。 其实谢燕九那时去做什么并不难猜,他带走‘千里牵’必然是要用到此物,结合当时师门变故,自然就知道他此去的目的了。 “你到底想要我说什么?”谢燕九转过身去,不去看燕舞的眼睛,她的眼睛清澈明亮,他不能望着这样一双眼睛告诉她,他抛下她是为了去截住下山的同门师兄弟,偷偷在他们身上下‘千里牵’,后来,他便是追寻着‘千里牵’成功的伏杀了六师弟独孤群,甚至这个独孤群曾经救过谢燕舞的命。 他们这几人,在那时候的情形下谁又没救过谁的命呢,但适者生存永远是恒古不变的道理。 第30节 谢燕九承担不了妹妹的失望,见他避开了自己的目光,燕舞便知道自己猜测得j□j不离十,她略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我想要知道你到底对谁下了‘千里牵’!我想要知道你是不是向阴山那老贼低了头,我想要知道你手上是到底有几位师兄师姐的鲜血!” 谢燕九嘴皮子动了动,看得出他也在挣扎,最后他叹道:“……现在,你再问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便是承认了她的猜测,谢燕舞面露哀伤,痛心疾首:“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虽然是兄妹两人,但谢燕舞和谢燕九完全不一样,她做不到像他那样对曾经并肩作战的伙伴痛下杀手。虽然那时候是阴山逼迫他们反目成仇,可是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像他接受得那么迅速,完全没有正常人的犹豫和迟疑,他这样强烈的求生*令她感到可怕,她最怕的是,如果他为了能活下去不折手段,将会有一天对她这个妹妹也能毫不犹豫的下手。 这才是她对谢燕九冷淡的原因,五年前谢燕九的离去,带走了她对他的信任,而今她不愿意给他再伤害自己一次的机会了, “大哥,假如五年之后,最后只剩下你与我二人,你会怎么办?”谢燕舞冷声问出了一直缠绕心中的问题。 这个问题实在太讽刺了,谢燕九现在似乎已经有些懂了谢燕舞的怨恨,他想这样也好,他早已做出了决定与其说出来让她伤心难过,不如就这样让她继续误会下去,所以他只是看了她一眼,不做解释。 谢燕舞脸上露出苦笑,她觉得自己没有再说什么的必要,于是转过身离开,夜间树林里不知何时生出一层薄雾,而她的身影几乎淡化在了雾气之中,这令她的声音格外清冷:“谢燕九,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再也不想见你了。” 谢燕九一生所愿,从不为一己之欲,只是希望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能够活下去,孤单冷漠的他早已经放弃了这个世界,除了那个曾在襁褓中时被他抱在双臂中的粉团儿似的小娃娃。 有时候他真的希望谢燕舞不曾长大,这样她就不会对他失望了,他也不会对自己失望了。 缭在心头的苦涩不曾散去,而他没有做出任何心痛欲绝的姿态,他仍如铁塔一般站在黑暗里,抬头望着更黑暗的夜空,让风带去眼里那些没机会被人看到的片刻的脆弱。 虽然天还没亮,但光明谷镇却灯火通明,陈挽风带着虞娘漫步在青石板的街道上,街上还有其他的行人,多半都是养尸人之流,夜风吹过,他俩不躲不藏,坦然接受路人的目光,这种感觉格外畅快。 普天之下,唯有此地以及尸王城才会将僵尸当做寻常事物,即便虞娘浑身浴血……老实说再怪异的事情在此地也变得不怪异了,所以没有人对她表示异样,这不,他们迎面又来了一人一尸,那人是一位鹤发鸡皮面相凶恶的老妇人,而那尸身穿红衣,正是之前比武场上出现过的红衣女。原来老妇人和红衣女赢得了明日的出战权后也离开了,正在寻找住处。 凶脸恶婆婆与大部分的养尸人不同,虽然红衣女更加高挑强壮,而她又老又干步履蹒跚,但她没有只顾自己走路,而是牵着红衣女的袖子领着她走,那姿态宛如领着的不是一具僵尸,而是一个懵懂的孩童。 恶婆婆虽然看上去的确很凶,但大概也许是因为天黑了,或者她看上去真的很老了,所以看到她和红衣女一高一矮的身影,虞娘没来由的就有一股心酸的感觉。 红衣女在比武场上的表现实在令人印象非常深刻,陈挽风也不觉朝着她们多打量了几眼,心中暗道:“这只僵尸十分厉害,希望虞娘明天的对手可不要是它才好。” 虞娘突然捂住胸口,她明显的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难过,而且这种感觉很不对劲,因为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会感到这般的难过、伤心、痛苦…… 就在红衣女与虞娘交身而过之际,虞娘眼前的景色突然发生了变化,她好像看到了一团火红火红的颜色。 起初是一大片的红色,然后红色突然被挑开,一个陌生的男子身穿成亲的喜服一脸冰冷的站在自己面前,他手里攥着一杆喜秤,正是他挑开了自己的盖头。 当虞娘意识到自己正在经历一场婚礼的时候,眼前的景象一眨眼又消失了,她愣愣的站在清冷的街上,她旁边的陈挽风见她呆住了,奇怪的问:“妹儿,怎么了?” “我……”虞娘觉得非常奇怪,刚刚自己是怎么了?一瞬间就像是在梦境里一样,但是自从她成为僵尸之后,就再也没做过梦了,而且刚刚看到的景象那么真实,她感到的那种悲伤又是那么的强烈,虞娘意识到了一件事,她猛然回头去看刚刚走过去的红衣女。 红衣女已经走远了,虞娘诧异道:“我大概……我,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她觉得自己刚刚不像是自己了,她看到的以及感受到的仿佛是另一个人的经历和感受或者应该说是另一个僵尸——虞娘的直觉告诉她,那应该是属于红衣女的,因为她终日穿着那件诡异的嫁衣,与她幻觉中的婚礼能够合上。 诚如谢燕九所料,虞娘是一只极其特别的僵尸,大约因为她一开始就会说话,所以她和陈挽风会有一种错觉,就好像是僵尸都能开口说话一样。 但实际上能够说话的僵尸是极少的,大部分的僵尸都会因声带萎缩而无法与人交流,便如这红衣女,虽然煞气很重,但表情木讷,口不能言,当真是行尸走肉。 虞娘昔日枉死于青崖寒潭中,受了上魁僵尸的血而成尸,这或许便是她天赋异禀的原因,而今随着她力量愈来愈强,她身上出现了某种特殊的感知力。 这种能力第一次出现在卜水镇,当日柳家小妾身怀鬼胎,她便能隔着肚皮感到“鬼胎”产生的情绪,直至现在,她的感知力越来越强,方才与红衣女交身而过之际,她被一股无限伤怀的感情笼罩住了,甚至产生了奇怪的幻觉,而这幻觉中发生的一切,其实是红衣女的一部分经历。 只不过到底发生了什么,而红衣女究竟和凶脸恶婆婆之间有什么关系,现在却还不知了。 陈挽风带着虞娘回客栈休息,梳洗更衣自不在话下,客栈另还备了僵尸引用的新鲜兽血,在这里不管是人还是僵尸都能得到充分的休息,陈挽风几乎都想要长留在这个小镇上了。 鸡鸣时分,尸王大会的第一天便结束了,养尸人和僵尸都回镇上休整,等待次日申时第二天的比试,而第二天的比武,显然要比第一天更严峻得多,因为尸王大会第一天结束的时候,谢燕九去给虞娘抽签决定她下一战的对手,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后面她的对手竟然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一定是我的打开方式不对同学、泡泡娘同学和豆娘同学的雷雷~ 另外,希望大家不要介意,虞娘将会出现一点小异能或者是说某种预兆,还有就是感谢等爱同学的shenna ☆、第四十六章 申时至,火色映天。 第二天的尸王大会气氛比第一天更加浓烈,因为这天白天的时候传来一个消息,尸王城的城主魏惜金莅临尸王大会的现场,到了落日时分,火堆燃起,随着一阵长鼓,入口处鱼贯而入两列女子,个个身姿窈窕,美貌动人,但见她们身披素纱,高髻云起,黑发赤足,脚踝上挂着细细的铃铛链子,清脆的铃声便随着她们举手投足之间响起。 这些女子共计十八人,却行动出奇一致,随着她们载歌载舞,八个白衣人抬着一顶白幔小轿从中而出。 白幔轻垂,轿中人盘腿而坐,笑望众人,便是传说中的尸王城城主魏惜金。 尸王城是养尸人心中的圣地,而尸王城的城主又兼任养尸门的总门主,所以魏惜金在养尸人心目中地位十分崇高,自他入比武场开始,在场诸人都站了起来对他拱手行礼。 陈挽风也混在人群里行礼,他的眼睛到处扫,他对这个传说中的尸王城主有很大的好奇心,十分想要知道这人到底是怎么三头六臂的模样,却不想一看到魏惜金的模样,即被吓了一吓。 养尸门这个门派成日与僵尸打交道,以死者为尊,故而魏惜金是坐在一台白幔轿上出现,轿顶叠三层镇魂小塔,四角各挂一串亡者铃,铃下悬挂四国古钱,而给他抬轿的则是八个白衣僵尸。 这些白衣僵尸表情呆滞,面色煞白,嘴唇发青,可眼睛却是白底乌瞳,身手灵敏矫健,一看便知道不是普通僵尸,乃是僵尸中的极品尸妖,莫说八个了,只怕只其中之一,就够资格在这尸王大会上争王争霸了。 尸妖难养难训,而他们前四后四抬着白幔轿,动作整齐轻盈,看上去既诡异又震撼。 白衣僵尸前后另各有两名驱僵的妙龄少女,一共四名,每个人手上拿着不同的法器,如黑白无常的丧魂棒、道家老祖的黄杨八卦法印、黄门驱邪铁剑、引魂道上的金银令尺。懂行的人一眼便能看出,这些都是寻常人梦寐以求难得其一的法器。 若说仅仅只是这些,陈挽风至多对那些跳舞的女子多看几眼,无视掉那几只尸妖,未必会被吓到,可他吓到是因为他看到了轿子上的魏惜金。 魏惜金容貌俊美也就罢了,出入有妞跟着也就罢了,看上去还很似曾相识就罢了,怎么他还穿着一套入殓服呢? 魏惜金身穿一套白色殓服,广袍大袖,胸前至袍角以银丝线绣有望乡古道图,后有双蝠缠枝寿纹,外罩一件幽冥轻羽纱,腰束盘扣犀角带,头戴七斗黄泉冠,冠两侧垂下引路珠,端坐于轿上,双手握着一柄白玉圭。 一个活人做死人打扮已是古怪莫名,偏偏那人的双眼还是白底银瞳,看着比下面抬轿子的僵尸更像僵尸,且他嘴角还微微噙着笑意,看上去简直令人心惊。 “尸王城与别不同,魏惜金小时候就做过生祭,所以才会在这样的场合穿入殓仪服出现。”谢燕九小声解释着,心中已经将魏惜金分辨出来,原来便是那日在卜水镇遇上的人。 所谓的生祭乃是魏家的传统,魏家世代为尸王城城主兼任养尸门门主,对于他们而言一旦确定了继承人便会做一场祭祀,将那人的名字从族谱上勾去,写入亡者簿中,也就是说即刻起他便是死人了,而完成生祭后,继承人才能够修炼魏家世代只有家主才能修炼的独门养尸术法。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魏惜金的轿子已经到了正中央,他含笑回敬了一个手势,并道:“承蒙各位远道而来,参加本门之盛事,惜金感激铭心,毋需多礼,还请自入座罢。” 莫看他样貌年轻,修为竟然不低,他轻轻一句话,竟然能让石坛里的每个人听得清清楚楚。 “多谢门主——”众人收了礼,一齐弹摆入座。 之前住持比武的沐长老已从东台上下来,将城主授予墨玉法杖以双手捧住交还,魏惜金点头之后,便有从旁侍奉的侍女过来接去。 鼓声再响三声,只见之前跳舞的女子们合为一列,她们双手捧起,一合一开,手中竟然突现一朵手掌般大小的血莲。 “万丈山有一座险峰,形似一口棺,故而得名天棺峰,此处乃极恶之险地,阴气极重,寻常人难以上去,然而崖下却生出一种叫做血莲的植物,产量稀少,但入药后对于养尸人而言,有增强功力之大补效用,听说三年前魏城主打算移植培育血莲,现在看恐怕是成了。”谢燕九小声的解释。 随着他的话,魏惜金从白幔轿中飞身而起,衣袖偏飞,身姿飘逸,以脚尖踏着女子们手中的血莲,自空中踏上东台阶梯,而那些被他踏过的血莲,竟然分毫不损,花瓣仍然鲜嫩无比,未留下一点痕迹,足见此人的轻功已登峰造极。 女子们依次散开再将血莲四处抛洒进人群之中,这十八朵难得一见的血莲便算是城主送出的礼物,立即遭到众人哄抢。 “哼,被人踩过的一朵花而已,有什么好抢的。”陈挽风嘀咕着,突然发现身边的虞娘已经很久不曾出声了,连忙看过去,见她果然依旧双手捧着面颊,痴痴的望着魏城主的背影。 陈挽风立即打掉她的双手,低喝道:“你这老毛病什么时候能好?” 虞娘嘟着嘴不满的看了陈挽风一眼,她已经认出来了,这魏城主就是那日见过在卜水上弹琴的人,她素来最喜欢那些雅士,什么读书人啊,通音律的俊美公子啊,最是欣赏不过。 陈挽风当然也认出魏惜金来了,不过他对男人可没兴趣,越是出众的便是越没兴趣。 尸王城主的到来令人兴奋,不过尸王大会的重头戏仍旧是比武,大家远道而来,当然对争名逐利之事更感兴趣。 虞娘之前是被人强拉下场进行决斗的,如今已经进入了第二天,自然要按照程序进行抽签决定对手,她第一场的对手也是一只女僵,既然能进入第二轮,那女僵实力也不可小觑,不过虞娘如今今非昔比,这一战嬴得竟比想象中的容易。 虞娘得胜后,东台上的魏惜金当众认可了结果,然后转头喊来阶下守护的先行者,在他耳边如此这般,那先行者立即便去了。 虞娘轻巧取得胜果,回到陈挽风身边和谢燕九一齐观战,不多时便有登记主簿过来喊谢燕九去抽第三轮的战签,回来之后谢燕九眉头紧锁,看上去有些心事重重,陈挽风便问他何事,他说:“虞娘的下一战,对手是上届尸王‘风鬼’。” 风鬼是那僵尸的绰号,它成僵尸已有上百年,实名已不为人所知,他的饲主人称周六指,因他有只手生了六个手指得名。 风鬼既是上届尸王实力自然强大,然而他的饲主周六指也是个十分厉害的人物,至于如何厉害,谢燕九只叫虞娘和陈挽风看下去就知道了。 魏惜金高坐东台的宝座之上观看下面的战局,他靠在一侧的扶手上,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把玩着手中的白圭,这只白圭是帝王墓穴中的殉葬品,手感温润,品质极佳,价值连城,所以自魏氏一族得到后,便作为了城主代表身份的信物。 魏惜金不同于之前的端直无比的沐长老,坐在这个华丽的宝座上并不安分,一会儿靠坐,一会儿侧躺,难得的是,不管他做出什么姿态,都能有一股慵懒随意洒脱的感觉。 他百无聊赖的看着比武,突然看到阶梯上走来一位先行者,正是他吩咐去办事的那人,那人立于阶下,低头拱手,虽然一言不发,但魏惜金明白这是事情已办妥的意思,因为如果没办妥,属下自然会交代的。他笑了笑,银色的眼瞳里仿佛有一道明璀的光过,他挥挥手就叫下属自去了。 小尸妖对战上届尸王,多么励志啊,魏惜金笑呵呵起来,温润的外表无法看出他刚刚作弊促成了这一战,因为……有时候看中一样东西,当然会给她机会让她表现了,才不是因为坐在这里既不舒服又很无聊呢。 风鬼虽然是上届尸王,却也需要按照规程一场一场的打入决战,在对战虞娘之前他还有一战,而这一战正好能够给虞娘观摩的机会,风鬼这一战对的是有穿云燕之称的金珂姑娘。 金珂姑娘大约十七、八岁,生得皮肤白皙,身材娇小,相貌虽说不上清丽脱俗,也能算是清秀端正,她的僵尸是个巨人,高八尺,体态健壮,皮肤黝黑,脑门上周边剃光了毛发,只余下中间一撮编成鞭子,这种形容装扮,一看便知它生前是异族人。 这姑娘的出场方式也不同,她穿着燕雀裙,脚蹬小牛皮靴,脖子上挂着金锁圈套儿,她坐在那巨汉的肩膀上,抽着小鞭子就上场了,上场便是一笑,用鞭子指着周六指,娇喝道:“你这丑汉,听说你的僵尸是上届尸王,我可不怕你,你快与本姑娘演练演练,输了可要跟本姑娘端洗脚水!” 随着她话音落,许多人笑了起来,一半是笑她说话娇憨有趣,一半是笑她不知天高地厚。 周六指的确是很丑,丑到自他上场之后虞娘就不忍心多看他,他的年纪大约三十多岁,身材高瘦,穿着一身灰色布袍,而他脸上的皮肤竟然没有一块是好的,满脸都是陈旧的烫伤。 周六指小时候因家里人没看顾好,被灶台上的半盆开水淋了脸面,将他的整张脸都毁了,自此人生际遇悲惨起来,人人拿他当怪物一样看待,即便是家里人也尽量无视他。 因人人都厌恶他,他也躲避他人,少年时候常常溜到义庄去玩,后遇见了他的师父,从此离了家,学习养尸术。 金珂姑娘出身养尸世家,年纪轻轻兼之衣食无忧,故而举止有些娇憨无礼,若是遇到器量大的也就罢了,偏偏遇到的是周六指。 周六指因为受过太多冷漠与白眼,虽非他只过错,但心性大变,极敏感又自卑,最恨有人说自己的容貌,一听那金珂姑娘用鄙夷的口气说自己丑,心里就暗暗起了杀心。 只见他不搭理金珂姑娘,与他的僵尸风鬼一起站在了比武场中央,那边的金珂姑娘见了,无所谓的笑了笑,从巨汉僵尸肩膀上跳了下来,跟自家的僵尸一齐上了场。 这姑娘身怀家传武学,年轻气盛也有本钱,她的身手是极不错,等闲人降服不住她,且家里为她寻了一只品质极高的尸妖傍身,所以难免心高气傲,这一回与兄长一齐出来参加尸王大会,便是想要得分荣誉在家人面前长脸,可她江湖经验浅薄,之前又是一路获胜,就真以为自己莫逢敌手了,故而有些初出牛犊不怕虎的气概。 虞娘和陈挽风旁观了这一幕,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只听谢燕九解释道:“之前你们看到的都是僵尸与僵尸交手,饲主并不参战,只从旁控制僵尸,但这次不同,按照尸王大会的规矩,如果饲主和僵尸同时站到了比武场中央,便是向对方饲主及僵尸请战,这样对方饲主就必须上场出战,当然对方也可以拒绝,不过拒绝便算是败了,这上届尸王岂是等闲之辈,这位姑娘心高气傲,竟然同意了,怕是要出事了。” “虽然这姑娘无礼在先,但好男不跟女斗,周六指太不大气了。”陈挽风也道。 谢燕九也觉如此,又对虞娘道:“虞娘,你下一战的对手就是他们,这人不会简单,你且要仔细观战。” 见他这么慎重,陈挽风及虞娘接着看去,只见台上两人两尸,分别对东台上的魏惜金行礼之后,比武便正式开始了。 金珂姑娘之所以底气那么足,便是因为她的僵尸道行很高,若是论起实力来,不输于之前陈挽风等人在南宫世家遇到的那只僵尸庄主,不过她万万料不到的是,这便是她今天败北的根本。 但见周六指从荷包里抓了一把不知什么东西在手中,摊开手掌一吹,竟然吹起一小团紫色的雾气,雾气很快在空中消散了,而周六指的嘴边也泛出冷笑。 金珂姑娘不明所以,但她很快就发现事情超出了她的意料,当风鬼僵尸扑过来的时候,她的僵尸出现了异常,竟然不听从她的操控,只呆呆的站在原地,露出一脸困惑的神态! 风鬼已经冲了上来,它攻击对象并非那只陷入迷障的巨汉僵尸,而是金珂姑娘自己! 金珂家传武学不俗,但那是对人而言,而对手是僵尸的话就完全无法匹敌了,几个回合之后,她的胳膊叫风鬼抓住,周六指站在一边用眼光一扫,那风鬼就将金珂的胳膊生生折了! “啊——”剧痛之下,金珂痛苦的嚎叫了出来,脸色苍白如纸,豆大的冷汗自额头冒出,周六指仍不解恨,他走过去狠狠甩了一连串的巴掌抽在金珂的脸上,打得她的牙齿合着血落了下来。 没有僵尸的帮助,金珂根本没有还击的能力,而当她被打得浑浑噩噩的时候,场外一个青年男子怒喝着不顾一切的往场内冲,却叫几名先行者擒拿住了。 看到一个成名的养尸高手对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下如此重手,周围的众人不由发出嘘声,但这也并不能改变场中的局面。 “这个比武场上没有男女之分,没有年龄界限,没有谁该让着谁,只有实力强弱,胜者为王,在没有分出胜负的情况下任何人都不能阻止这场对决。”谢燕九道。 “可是这姑娘已经输了啊?”陈挽风不忍心了,道。 “她的僵尸还好生生的站在场中,她也还没倒下,所以还不能判定这场对决的输赢。” 第31节 金珂之所以还没倒下,是因为风鬼僵尸拉扯住了她,周六指冷笑着看着这个姑娘,抽出匕首回身走到巨汉僵尸身后,巨汉僵尸痴痴呆呆完全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事,而他一踢巨汉僵尸的腿关节,巨汉僵尸便失去平衡,跪倒在地,周六指伸手揪住了它顶门心上的一撮辫子,直接用匕首抹了它的脖子,因为它的脖子太粗而匕首太短,所以在场众人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周六指用力的割了很久,一点一点的连拉带扯才算割掉了它的头。 与此同时金珂姑娘在折断了手臂骨头的情况下遭到了反噬,哇的一声张口涌出了一股鲜血,风鬼这才松了手,让她自己倒在地上。 僵尸死了,饲主倒下了,如此才能判定这场对决,魏惜金自东台上看着这一幕,犹豫了片刻,一手握白圭,一手举起墨玉法杖,算是认可了对决的结果。 虽然这一战周六指恃强凌弱欺负个小姑娘既不磊落也不光彩,但周六指毕竟是赢了,在武学尸道上,强者永远是胜利的一方,可以鄙夷他的做法却不能抹杀他的战果。 场外拉着那名男子的先行者看到城主的判定之后,也松开那名男子,那男子满脸惊惧的喊着:“阿妹!你怎么样了阿妹!”他冲进场中,抱起了已经昏迷不醒的金珂姑娘。 原来他是金珂的哥哥金楠,这次便是兄妹一齐参加大会比武,一齐进入了第二轮对决。 金珂姑娘虽然一开始出言不逊,但周六指的做法也太过狠毒,金楠抱着金珂姑娘下场去救治,临走之前凶恶异常的对周六指宣战:“我要与你决一死战!” 作者有话要说: 请点击包养作者么么哒 ☆、第四十七章 金楠为了替妹妹报仇而向周六指宣战,周六指立即便应了下来,如此便打乱了魏惜金的计划。 周六指上一次赢过一次尸王大会,他的实力也比五年前更强悍了,但这样一员猛将,魏惜金却始终不喜欢他。 作为养尸门的门主,他举办尸王大会的目的在于促进养尸人之间的交流,增强养尸门的实力,所以他不赞成在大会中发生伤亡,而周六指常常对对手赶尽杀绝,此人太狠太绝太极端,实在令人不喜。 魏惜金善于相尸,他看出场下的小尸妖虞娘不是凡品,故而对其期望颇高,所以才一时兴起促成她与风鬼一战,借她来打压一下狂妄的周六指,然而周六指一举打败“穿云雁”金珂姑娘时显露出的实力比他预期的更为精进,这令他不免有些担忧,正逢这时为妹报仇心切的金楠向周六指发起了挑战,他只好静观其变了。 光明谷内不允许私斗,如果有恩怨一律在比武场上解决,这是魏家上一辈就定下的规矩,当一方宣战而另一方接受,即为约定成立,即便是城主也不能阻止,于是风鬼与虞娘的一战势必便要压后了。 由于金楠要带金珂去救治,所以这场决斗之前插-入了另外两场比武,不过大家的心思都在金楠与周六指之争上面,故而都没心思看别人打斗,直到半个时辰后,金楠安顿好了妹妹,等人前面的比武结束,便带着他的僵尸跃进了比武场。 金珂这次被生生折断了骨头,而且受到了非常严重反噬,虽然一条小命能够保住,可一身武功却废掉了大半,金楠看到妹妹的如此惨状,早憋了一肚子的气,只待在比武场上给妹妹讨回公道! 金楠比金珂大两岁,今年正值弱冠之年,他的僵尸也是一只尸妖,这俩兄妹家学渊源,武功都不俗,若是假以时日说不定能有大造化,可惜,江湖上英姿勃发的少侠女侠多如过江之鲫,奈何在残酷的现实下,多半都未及成名便销声匿迹了。 金楠与周六指于比武场上决斗,金楠与僵尸心有灵犀,以先发制人之势冲了过去,两边的僵尸立即战了个天昏地暗,而这边金楠手持六尺玄铁长剑和周六指缠斗在了一起,施以狠招,恨不能招招致命。 周六指十分狡猾,引着金楠与两遍的僵尸混战在了一起,突然起手又吹出了一团紫气,金楠看过周六指于金珂之前的对决,心知这团紫气有诈,便与自己的僵尸双双躲开。 这团紫气到底是什么,之前巨汉僵尸的临场生出的变故是否又与这团紫气有关? “他竟练成了‘一幽还梦乡’!”谢燕九终于看出了眉目,讶然道。 “什么还梦乡?”陈挽风不禁问道,虞娘也认真听着。 “这是一种高阶幻术,这团紫气只是一个引子,所以就算避开也没用。”谢燕九脸色沉了下来,皱着眉头低语道:“我没想到竟然还有人会这种幻术。” 说到此,场上金楠的僵尸果然发生了变化,只见它中途跌坐在地,一张尸脸扭曲万分,再不服从金楠的控制! 金楠与僵尸已经躲开了这团紫气,怎么还会中招?! “躲开也没用,因为那团紫气并非是周六指施展幻术的根本,而只是一个引子,‘一幽还梦香’ 对越厉害的僵尸伤害越大,因为这种幻术能勾出僵尸临死之前的遗愿,这些僵尸以前也是人,对生前的留恋会随着感知能力的觉醒越来越强烈,所以几乎没有僵尸能挣脱这种幻境。” 只愿长梦不愿醒,如果是最低级的白眼僵尸反倒还好,而尸妖是僵尸中感知力最强者,所以一幽还梦乡对其伤害也是最大的。 当失去僵尸的照应之后,金楠便立即陷入了苦战,风鬼僵尸将他缠住,周六指抽出匕首在他的尸妖脖子上绕了一圈,单手一拽,硬是扯掉了尸妖的脑袋,然后丢在地上用靴子底一跺,那脑袋便被踩爆了。 金楠的下场并不比金珂好多少,他遭到反噬之后便跪在地上,撤回全力去护住自己的丹田,而风鬼则飞起一腿,踢中了他的后脑,令他喷出一口鲜血彻底失去意识,昏倒在地。 这一战非常惨烈。 眼见周六指战胜,在场观战的养尸人中有许多都发出了嘘声,一开始只是少部分人看不过眼,而后越来越多的人一齐嘘他,赶他下场。那金珂姑娘娇憨可爱,金楠少侠有情有义,怎么都比那丑陋的周六指更得人心,况且周六指以前辈之尊对晚辈下如此重手,武艺虽高却失了品格,如何令人敬重? 周六指因相貌丑陋,自幼受尽歧视,心性已扭曲,他干掉了对手,心中本十分得意,可看到观战众人中起了一大片的嘘声,笑容立即僵住了,转为十二万分的怒意,只是碍于尸王城城主在场不敢发作而已。 有些人因为受到过不公正的待遇,所以愤世嫉俗,愈渐愈恶,周六指行为的确令人不齿,可今日场上若是一芝兰玉树的美男,便不会被金珂嘲讽,后面的事情也不会如此发生,不过不论有再多起因,人到了这一步也已经无药可救了。 魏惜金沉吟了许久,终于手握墨玉杖示意,认可了这个结果。 比武场上,论的是实力强弱而非人品优胜,周六指见魏城主都认可了他,更加觉得自己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的武力,于是冷哼了一声,带着自己的僵尸,不顾众人的目光,我自昂首挺胸,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下了场去,留下两行沾染着金楠鲜血的足印。 “‘一幽还梦乡’如果这么厉害,那么要如何破解?”陈挽风扭头问谢燕九。 谢燕九沉着脸摇摇头道:“如果是这样……根本没有办法破,这一招对越是厉害的尸妖伤害越大,对白眼僵尸那等蠢物相反倒还好……所以,我建议虞娘退出比武。” “什么?!”陈挽风和虞娘同时都惊了,没想到谢燕九连挣扎都不挣扎一下,直接就要虞娘退出! 虞娘与别的尸妖最不同的地方在于她既有人的灵敏也有僵尸的力量,而且她的感情就像人一样的丰富,这是她的优点,但如果对上“还梦乡”,这些优点都会变成致命的弱点。 谢燕九原本说动她来参加尸王大会的目的是想要她带他进尸王城找谢燕舞,但没想到谢燕舞竟然随着尸王城主来到了光明谷,那么虞娘赢不赢得三甲对他就没那么重要了,既然如此,他何必还要让虞娘以身犯险呢?自然便以她的安危为重。 “说好了让虞娘成为尸王的呢?”陈挽风道。 “我不知道这里有人练成了这种幻术,这种幻术我只看到一个人施展过,而且这周六指下手极其狠毒,且看他没有放过一个对手就知道了。”谢燕九解释道。 如果不是遇到周六指,虞娘争不到尸王也能争个第二、第三名,一样也会有较为丰厚的奖励,可周六指把每个对手的僵尸都废了,所以如果不打败他,虞娘也会被屠宰,风险实在太高了。 陈挽风虽然很是遗憾,可考虑到虞娘的安慰,也转了心思,劝虞娘道:“妹儿,你看……” “我要与他一战!”还没等陈挽风说出来,虞娘就斩钉截铁的道。 一般她不死心眼,一死心眼就没人能拉回她。 “干嘛这么执拗,这次不参加我们还有下一次嘛,反正五年一次,又有什么打紧,你看谢老九这种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都叫你退出,那肯定是风险极大的。”陈挽风劝道。 不见兔子不撒鹰?谢燕九扫了一眼过去。 “我一定要参加。”虞娘重申了一遍。 “我说你这小姑娘家的怎么这么不听人劝呢!”陈挽风急了,道:“好说歹说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你看场上金家兄妹俩的僵尸也都是尸妖级别的,不也都给人跟切大白菜梆子似的给切了头啊,你不过赢了两场,可不要得意忘形丢了性命啊!” 虞娘闻言面无表情的瞟了他一眼,她素来口舌不利,也不跟他争辩,只转过头去用后背对着他。 ……这是什么态度!陈挽风立即火大了起来。 所谓当局者迷,还是谢燕九将虞娘拉回身来,低声问道:“你这么执着,必是想要见魏惜金的缘故?” 虞娘抿了抿嘴唇,点了点头。 陈挽风想起,虞娘参加尸王大会的主要目的是向魏惜金求问还阳之法,于是又问虞娘:“你就这么想还阳?” 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虞娘冷冷一哼,还是不说话,但她神色中流露的那股冷意却叫陈挽风心里打了突,心道莫非她真的将此事看得无比重要,甚至愿意拿性命去博? 陈挽风愣愣的看着虞娘,虞娘别过头不去看他,只有谢燕九将他二人看得最清楚明白,他打破二人之间的僵局,道:“虞娘只是想见魏惜金,未必非要去争那尸王,眼下魏惜金就在这里,我们去找他去!” 陈挽风一听是这个理,虞娘也点了头,谢燕九便带他们去求见魏惜金,谢燕九走前,陈挽风照常上前拉过虞娘与她同行,殊不料虞娘竟然甩了他的手,径自跟着去了,留下陈挽风望着被她摆脱的手发怔。 旁的人不知,谢燕九确是知道虞娘想要还阳一大半的根子是在陈挽风身上,可是陈挽风自己未必知道,又或者说自那次嘬手指的事件之后,陈挽风也察觉到有些事情发生了,可他一不愿承认二不愿相信,毕竟人鬼殊途,而且虞娘在他眼里总是个小丫头,想要跨越这一步太难了。 陈挽风的逃避虞娘看在眼里,所以她才会那么迫切想要还阳,同时又对陈挽风有些失望。 两人一尸前去求见魏惜金,但事情却不顺利,因为在尸王大会期间,为了公平起见,尸王城的城主是不会接见任何参加大会的养尸人的。魏城主乃是东道,占尽地利,身边又有先行者重重保护,想要擅闯也不可行。 其实还有一个方法可以见到魏惜金,便是从谢燕舞那处入手,可是谢燕舞与谢燕九都是阴山魔尊的门人,那阴山魔尊与尸王城有些宿怨,当日阴山魔尊将谢燕舞送入尸王城是也想安插一枚暗棋,虽然谢燕舞未必听阴山的话,可如果谢燕九引起魏惜金的注意,从而暴露谢燕舞与自己的兄妹关系以及来历,恐怕不管是阴山还是魏惜金都会对她不利。 为了亲生妹妹的安危,谢燕九也只能隐了这个关系,尽力劝说虞娘放弃,奈何虞娘十分固执,最终还是在第三日站在了比武台上,她的对手就是周六指和风鬼。 谢燕九连连叹气,用责怪的目光看着陈挽风,陈挽风以为他是怪自己没能拦住虞娘,没好气的道:“看我做什么,我的话她不但不听,索性连理都不理我了,我能怎么办!” 虞娘现在的行径就跟陈挽风小时候养的大黄一样,不高兴了就被过身去用屁股和后背对着他,别说听他的话了,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谢燕九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凭良心说,陈挽风的长相还是不错的,若是不相识的人又是在他衣着得体的时候见了他,心生好感或许可能,可是虞娘与他一起几年了,彼此知根知底,怎么还会对他抱有幻想?谢燕九怎么都觉得,自己应该才是更吸引小姑娘的类型啊,难道人成为僵尸之后,审美都会异常? 就在陈挽风被谢燕九盯得毛骨悚然的时候,周六指和风鬼都上了场,果不其然的一同站在了比武场中,向虞娘连同她的饲主发起了挑战。 因陈挽风只会茅山道术,茅山以除魔卫道为己任自是养尸门之死敌,未免他引起事端故而不能由他充做虞娘的饲主,只能由谢燕九充当饲主应战。 谢燕九本可以不趟这趟混水,可是他不趟,虞娘孤身迎战必凶险万分,她一遇险,陈挽风一着急又会不管不顾的施展茅山术,届时这里满满的养尸人都不会放过他和虞娘,他们一个也跑不了,所以谢燕九这回全了道义,有他在,虞娘自然九死一生……他不在当然就十死无生了。 谢燕九同虞娘一齐站在台上,直面周六指和风鬼,又一场恶战在即! ☆、第四十八章 青崖谭的水很清,潭边小草叶上的露水顺着叶片儿上的纹路滚落,滴在水面上,形成一圈小小的波纹,一会儿便散开来去。 虞娘探出头去,便看到水面上映出自己的面庞,她对着水面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还有些恍恍惚惚。 “虞丫头——”刘二婶端着一盆洗好的衣服上来,远远的看到虞娘在水边玩,叫道:“虞丫头别在水边玩儿,小心滑溜了叫水鬼给拖进去了!” 虞娘回过头,看到是隔壁的刘二婶隔着老远跟自己招手,微微怔了怔,她抬头看看天,低头看看水,又伸手看了看自己的手。 她的手不是很白,略有些糙,她不知道为什么,抬手就按了按自己的手背,手背上温暖的体温以及富有弹性的皮肤令她十分惊讶。 虞娘站在那里,看到这昔日的成尸之地,突然一些片段闪回在她脑海中——她和陈挽风、谢燕九参加尸王大会,然后出现了一个很厉害的人物,他的模样丑陋异常,还有只手有六个手指……然后她和谢行九一起对战六指人和风鬼僵尸,再然后……虞娘的思绪有些混乱,她努力去想发生的事,对了,当时六指人放出了一阵紫烟,然后她就变成现在这样了,所以现在……她已经中了一幽还梦香? 虞娘终于想起来了!为什么她一醒来便感到十分不真实,因为她根本就没醒来,这里一切都不是真的!虞娘一惊,心道,不好,这里是她的濒死前的梦境?她要赶快离开这里! 虞娘有些着急,望了一眼回家的路,虽然这里的一切景物她都很熟悉,虽然回家的路她走过无数次,但这一次她心一横,逃往了相反的方向! 可是这里是梦境,所以一切都可能发生,虞娘不知逃了多久,突然面前出现了一棵树,而她收步不及,竟然直直撞了上去,因为冲力太大,撞上之后她反弹回来跌坐在地,一粒悬在枝头的李子便摇摇晃晃的树上落下,滚在了地上。 虞娘被撞疼了,疼得那么真切,一点也不像是在做梦,她跌坐在地,惊愕的望着那颗繁茂的树,望着它笔直的枝、绿中泛黄的树叶以及一颗颗悬挂枝头的青绿色李子,她突然想起什么,猛然环视四周,见四周的景色已经变了,不再是荒芜的野外,而是一座平常的农家后院。 这里是…… 树上掉下的那颗李子滚在了她的手边,虞娘看着那颗绿色的李子,缓缓的捡起来放在自己嘴边,哽咽的咬下一口。 好酸的李子……当然了,现在在濒死梦境,所以这里发生的事不能以常理度之,就像之前还在山道上,之后就变幻了一个地方,而这里还能是哪里呢?嘴里几乎酸倒牙的味道刺激得虞娘几乎泪流满面。 后院的李花一开一谢十二回,她也十二岁,她爹腌得一手好酸李,她怕是吃不到了…… 还能是哪里,这里当然就是她家的后院了!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馋呢,都说才下的李子不能吃。” 熟悉的声音突然自虞娘身后响起,把她吓了一跳,她急忙扭头去看,竟然是她爹虞老实抱着一个陶罐儿从门里走了出来,他爹的样貌还与记忆中的一样,穿着那洗得泛白的粗布衣裳,黝黑的脸上挂着憨厚慈爱的微笑,有些皱纹爬上他的额头和眼角。 虞娘只感到喉咙里要命的哽咽,湿润着双眼看着虞老实一如昨日那样埋怨自己:“酸倒了牙我看你怎么办,喏,我前几日刚刚腌了一罐子,要吃就自己上柜上去拿罢。” 虞娘一直盯着虞老实,明知这只是梦境,却也不忍心移开眼。 “还赖在地上作什么,行了行了,快起来吧,去洗干净手去,就要开饭了!”虞老实抱着陶罐儿又进屋里去了,边走还边奇怪的自言自语道:“虞娘今天怎么傻愣愣的啊。”说着就消失在屋门里了。 虞娘盯着虞老实进去的那扇门,门外的后院还是她自幼长大的那座后院,屋子也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斑驳的墙壁嵌着白纸窗,烟囱里炊烟缭缭,空气中飘来食物的香味。 但她不知门里又有什么,那黑洞洞的门里到底还会有什么在等她,她能感到如果她走进那扇门……那里可能会有她无法抗拒的东西。 这里是我的濒死梦境,我看到一切是我最渴望的东西,我最渴望什么呢?屋子里会有什么呢?虞娘自问着,恍恍惚惚从地上爬起来向着那扇门走去。 第32节 “该死!要不要中招这么快啊!”谢燕九手提着铁骨伞,扛着虞娘的尸体在周六指和风鬼僵尸的两面夹击中到处乱窜。 才不到两个回合,那执意非要上场的丫头就已经中招了,现在所有的压力都落到了谢燕九的身上,只见风鬼僵尸从一面突然跳了出来,他急忙挥舞铁骨伞将其挑开。然而周六指也从另一侧过来,为了避开他,谢燕九只好急退,却还是腰部中了一踢,顿时吃痛起来。 谢燕九看这样实在不是办法,于是肩头一抖,让虞娘从他肩膀上滚下来,然后将她一甩,甩到一个角落,并暴吼如雷的道:“陈小子,快喊醒她!” 陈挽风本来就焦灼万分的守在比武场周围,所以谢燕九将虞娘甩去的方向正是他那边,他见虞娘被甩过来了急忙冲过去。 谢燕九从袋子里掏出一把镇魂古钱往地上一撒,形成一条界线不让风鬼僵尸靠近角落的虞娘。 古钱是辟邪驱僵之物,谢燕九站在古钱线之前,手持铁骨伞,横眉冷目,杀气腾腾,威武得就像是一座塔,一副有事冲我来的姿态,英雄气概爆了! “嗤”周六指最见不得人一副高高在上的英雄模样,嗤笑起来,不屑道:“做英雄是要付出代价的!” 谢燕九龇齿冷笑,将铁骨伞横在身前,要多狂有多狂要多傲有多傲的道:“大爷我付得起!” 这边恶战进行,那边陈挽风快冲到场边的时候却被眼疾手快的护卫先行者截住了,陈挽风挣扎起来,可他越挣扎先行者便越是武力镇压,估计这些先行者也很无奈,貌似大家都有比武的时候往场上冲的习惯,这种事既然来参加就做好听天由命的心理准备嘛,要不要个个都这么投入啊,搞得他们好像很坏人一样。 最后陈挽风被俩个先行者按压在地,不准他更接近比武场了,陈挽风便拼命仰着脑袋,面红脖子粗的对陷入痴怔状的虞娘又叫又喊:“虞娘——” “虞娘——” “你给我醒过来——” “你个倔丫头——” “快清醒过来,虞娘——” “谢老九我喊不醒她怎么办——” 最后一句是陈挽风冲着场上正刀光剑影与人拼杀得不死不休的谢燕九喊的,只见谢燕九抬起铁骨伞格挡住了风鬼僵尸的猛烈进攻,千难万险中抽空吼了一句:“那就继续喊!喊醒为止!!” 一只中了幻术的僵尸又如何只是喊喊就能喊醒的呢,但谢燕九不管,陈挽风也不管,陈挽风被人按在地上,一声连一声的喊着:“虞娘,魂归来兮——” ——魂归来兮,魂归来兮。 踏进门的时候,虞娘仿佛听到了一句熟悉但又说不上来到底是谁的声音,但是……重点是……这是在叫魂吗? 有人丢了魂吗? 僵尸没有魂魄,不在五行之中,处于六道之外,所以虞娘根本没意识到有人在呼唤自己,只是又恍惚了片刻,便看到了一个曾经只活在她记忆中的一个人。 那人含笑看着她,将手中的两盘菜放在桌子上,一边取下自己的头钗,用钗尾挑了挑桌上那只油灯分叉的芯,一边柔声对她道:“虞娘,饿了吧,娘给你做了你爱吃的鱼咧。” 窗外的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黑了,反正这里是梦境,也不必深究,而那个站在饭桌旁边的女人正是虞娘的亲娘。 虞娘傻了眼,竟然是她,她的娘在她三岁的时候就病故了,所以虞娘根本就不大记得她的模样,但她知道就是她,这就是她的娘! 虞娘贪婪的盯着自己的娘看,她娘长得很秀气,皮肤很白,穿着一身紫花色的薄袄,身材很纤瘦,不像是农家的女儿,却像是哪家的小家碧玉。 虞娘想起来了,这件紫花袄子是娘的遗物,她以前见过,虞老实一直留着这件衣裳,直到周氏进门之后才给周氏烧了,她娘生前因为常常生病,身子骨弱,所以一直都很瘦。眼下虽然是梦境,但梦境还原了当初的真实场景。 这梦中的娘不再病病殃殃,只见她收了发钗,顺手将头发捋了捋,又解开围裙搁在一边,回头见虞娘还不过来,脸上露出狐疑的表情,转而问:“他爹,孩今天怎么了?” “谁知道呢,好像撞了脑袋吧。”虞老实嘀咕着,过来拉着虞娘坐下,虞娘无法拒绝,入座之后发现桌子上放着三副碗筷,她的娘依次拿了碗给她爹、她和自己盛好了饭,然后一家人坐下一齐吃饭。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这对于普通人是极为平常的事情,然而对虞娘确是奢望,而只有在这个梦境中才能够实现。 今晚的饭菜十分丰盛,饭菜飘香十分引人食欲,虞娘顿时觉得肚子饿了,端起碗先试探性的吃了几小口,渐渐便狼吞虎咽起来,这种仅仅靠食物就能填满的饥饿感真是……让她感动得又想要哭了。 “虞娘,慢点儿。”娘停下碗筷,对虞娘道。 虞娘抬头看着娘,娘笑着伸手抹去她嘴角的饭粒,道:“你若喜欢吃,娘每天都做给你可好?” 虞娘只是被熏红了眼,没有说话,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是啊。”虞老实这时候也放了碗筷,用厚实的大手掌摸了摸虞娘的脑袋,道:“这鱼是我在后山溪里捞的,你若喜欢吃,爹天天给你捞鱼。” “他爹,你干活又累,还去溪边捞鱼,来,这块鱼尾夹给你吃,鱼身子给我们虞娘吃。”娘笑眯眯的分别夹了鱼尾和鱼头给虞老实和虞娘,独留下鱼头给自己。 虞老实也呵呵笑着道:“鱼尾刺多,我不爱吃,喏,你吃吧,我爱吃鱼头。” 鱼尾刺多却有肉,鱼头无刺却没肉,夫妻俩你推我让,唯有虞娘始终看着恩爱的爹娘,如鲠在喉。 如果我娘没死,一定跟我爹这么恩爱,便不会有那周氏出现,也不会有周氏生的孩子,虞娘这样想着,突然耳边听到一阵婴孩的啼哭,正在推让的夫妻二人顿时停住了,虞娘的亲娘连忙起身,去里屋里抱着一个襁褓出来了,襁褓里面是一个七、八个月大的婴孩。 娘笑骂着:“你这个小东西,还让不让人吃饭了,偏偏这时候醒了,他爹,虞娘,你们先吃着,我去哄哄他去。”虞娘的亲娘说完抱着小娃儿转身进了里屋,大约是喂奶去了。 “虞娘,我们继续吃吧。”虞老实端着碗继续吃了起来。 虞娘则陷入了沉思中,之前出现的一景一物皆在她记忆中有迹可循,她才刚刚想起弟弟虞小宝,这里马上就出现了一个与她同父同母的弟弟,这让她似乎明白了点儿什么。 “虞娘,你怎么不吃啊?”虞老实见虞娘不动碗筷,关切的问道。 虞娘抬起头盯着虞老实,把虞老实看得莫名其妙,左右摸了摸自己的脸,问:“我脸上沾了饭粒么?” 虞娘摇摇头,目光露出一缕悲伤,她的嘴巴张了张,然后合上,接着又张了张,再合上,如此几番之后,才最终狠下心来,艰难的用带着些许哽咽的声音道:“没有,爹,你还记得……最后一次见我时发生的事情么?” 最后一次在现实中的见面,是虞娘被村民围打,而虞老实哭丧着脸抱着脑袋蹲在地上。 “什么最后一次见面,今日个一早……”虞老实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神情突然变得十分奇怪,瞪大了眼睛,仿佛想起了什么极为不可思议的事。 虞娘摇头苦笑,叹息道:“果然如此,我明白了……” “你……我……不是……”虞老实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什么都别说了,我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不……”虞老实惊恐的起来。 “我一直以为是我陷入了濒死梦境,但现在我已明白,这个梦是我自己造就的,梦里的一切……都是按照我的意愿而生成的,包括……你们。” 人的心理十分奇怪,一边抗拒着,一边期望着,就像她急于逃离这个梦境,但实际上还是回到了这里,因为这里有她想要的东西。 她想要回家,所以她回了,她想念后院的李子树,于是树凭空冒出来了,她想自己的爹和娘,跟着他们都出现了,这一切都变成了她内心所期望的那样,就连她想起了自己的弟弟虞小宝,一个同父同母的虞小宝就出现了。 她明明抗拒相信梦境中的人和事,却又不断期待着它们成真,这才是她逃不掉的原因,她是造梦者。 “只要我相信你不是真的,只要我不再想念你,只要我接受现实,你就不会存在,你只是一个虚无的幻象,即便你看起来那么像他,但你……不是他。”虞娘深深吸了口气,闭了闭眼,心中鼓励自己,给自己拒绝诱惑的勇气,等她睁开眼,即恢复了一贯的冷漠的表情,嘶哑着嗓音命令道:“消失吧……” 眼前生动鲜活的虞老实顿时化作了一团雾气,消失了。 虞老实消失之后,虞娘的亲娘抱着孩子从里屋出来了,虞娘看到她,面色更加纠结,而她似也明白发生了什么,苦苦哀求道:“虞娘,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我只是想要回来补偿你,不要赶我走……” 虞娘几乎承受不住了,望着本永生永世都无缘再见的亲生母亲,她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甚至说,这眼泪也是拜幻境所赐,因为当她成为僵尸的那一日,她就没有眼泪了。 虞娘痛哭流涕,泪眼婆娑,她的亲娘见她如此伤心,走过来要安慰她,却被她严词拒绝。 “不要过来!”虞娘一手捂着如同被千刀万剐的心口,一手阻止她继续靠近自己,因为只要她再多走一步,她都不能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坚持下去,或者甘心一直留在这个梦里。 “求你别赶我走,虞娘,我只是想……补偿你……”怀抱襁褓的女子哀婉的劝着:“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不好吗?不要赶我走……” 虞娘摇了摇头,深深吸了口气,不让自己再哭下去,她收了眼泪,故作坚强的道:“娘啊,不是我赶你走,而是你骗了我,你说你不会丢下我的,但是……” 那怀抱襁褓的女子定格在最后一个动作里,慢慢慢慢的变得透明起来。 “但是你还是死了。”虞娘瞪着湿润的双眼,咬牙道着,眼睁睁的看着她变成一团雾气,然后消失掉了。 周围的景物都开始淡化消失,虞娘最终身处于一个幽闭的空间里,她以为她清醒的拒绝了一切常人不能够拒绝的诱惑,终于可以回到现实中的时候,却不想面前出现了一个更加意想不到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特此感谢兔小能同学以及666666同学的雷给予的鼓励~╭(╯3╰)╮ 另外光看文多无趣啊,我们来互动吧,趁着红包系统还没下,在我更新下一章之前,猜到“虞娘看到的人是谁”的读者,可以获得小红包,上限20个名额,大家猜的时候如果能说说为什么这样猜就更好啦。小红包在明天晚上八点更新的时候赠送,某黑决不食言。 大家不是很喜欢猜剧情吗?来吧来吧,万一说中了呢~~~ ☆、第四十九章 那个人站在一颗李子树下,年约十五六岁,穿着一件浅绿色的孺裙,身姿窈窕,长发及腰,她望着虞娘笑,眉如烟柳眼若黛,观之令人可亲,虞娘只觉得很眼熟,却又不记得哪里见过。 虞娘看着那少女,那少女也望着她,少女先问道:“你知道可我是谁?” 虞娘摇头,实在想不起来何时见过她,再者这里是濒死梦境,谁又知道她是何方妖魔鬼怪。 “你真没礼貌,谁是妖魔鬼怪了,这里是你的濒死梦境,一草一木都是因你的意愿而生,你已经是这里最大的妖魔鬼怪了……不对,不能这么说,唉,我该如何让你明白呢?”虞娘分明一句话都没说,可那少女似能听到她的心声。 虞娘也有这样的疑惑,她刚刚一想,那少女便会意到了,便道:“自然如此,你心里想什么瞒不过我去,因为我就是你自己啊。” 那少女向虞娘面前走来,每走一步,模样便发生了一些变化,她及腰的长发缓缓变短,清丽的脸庞慢慢改变,窈窕的身姿渐渐变矮,连身上的衣服也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缩小,等到走到虞娘面前,虞娘才发现站在眼前的分明是另一个自己! 虞娘不敢相信,防备性的后退了一步,以狐疑的目光打量对方。 梦境中的虞娘便道:“我就是你不愿意面对的那部分自己,只因为这里是梦境,故而才能幻化出形体来与你面对,我刚才的样貌便是你长大之后的模样,所以我能明白你的心声。” “你就是我?”虞娘讽刺的笑了笑,道:“那么我的心声是什么?” “你很矛盾又许多顾虑,但你不想离开这里,我的存在就说明了这一点。”梦境虞娘道。 当一个人心中有两种不同的想法的时候,常常会陷入矛盾,犹如两个小人打架一般,简单的说,虞娘现在这就是这种情况,她从一开始陷入梦境中便开始想着逃离,可是这真的是她的想法吗?她就完全没有一丝想要留下的意愿? “你在说笑话吗?我会不想离开?”虞娘仿佛听到笑话一般,她道:“这里一切都是假的,我绝不会被虚假的东西蒙蔽双眼,如果我继续耽搁下去,便会被人斩了脑袋,我可不想当个无头尸体,快告诉我怎么出去!” 金家兄妹俩的僵尸都不是俗物,可都叫周六指斩了头,虞娘可以预见自己若留下的下场,半丝不敢松懈。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梦境虞娘不但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还不以为然的笑了起来,道:“当你成为僵尸的那一日,七情六欲便不再属于你了,你在现实里,不能哭、不能笑、尝不到酸甜苦辣,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爱人,你只有你的陈哥哥,可你也知道,不久之后他也会离你而去,你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还阳这件事上,为此参加尸王大会来寻求魏惜金的帮助,然而你的行为无异于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株稻……离开这里,你以为会有什么奇迹不成?不过是你的希望破灭,然后继续做一只行尸走肉而已。” 梦境虞娘的话句句诛心,而虞娘没有表现出脆弱,因为这些事她早已经明白,她身处于绝境,而梦境虞娘不过是告诉这件她已知的事情而已。 “或许你便是是梦境之妖,幻化成我的模样,杀了你我就能出去了。”虞娘说完极快的出手去掐梦境虞娘的脖子,但却扑了个空,她的手直接穿过了梦境虞娘的脖子,梦境虞娘只是一个幻影,并没有实体。 虞娘惊疑的缩回手,然后又伸出手在梦境虞娘身上戳了戳,见她果然只是幻影而已。 “我说过,这里是你自己的濒死梦境,这里没有你的敌人,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你希望的景象,我只是你内心的折射而已,你心理希望自己能长大,所以我才会是刚刚那个模样,而我对你说的话,也是你内心的想法而已,只是你不愿承认罢了。”梦境虞娘道。 “该死,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出去!”虞娘怒了,低吼了起来,照理来说她现在应该露出獠牙尸化了,但她发现自己的吼声有些清脆,才想起自己在梦境中好像不是僵尸了 “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梦境虞娘也有些不高兴了,强调道:“不是我困住了你,是你自己不想走,如果你要走就一定要承认自己的内心,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这里只有你自己!” 只有你自己?这是什么意思?虞娘不明所以,一腔愤怒又无处发泄,打也打不到,离开又没有路,她陷入了一片空无之中,四周茫茫一片黑暗,宛若没有尽头。 最终她无计可施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盘着腿咬牙道:“我要承认什么现实?承认我不想离开?是的,梦境无限美好,我也想留下,可我知道这毕竟是假的,多留片刻,不过是给敌人机会杀了我而已,届时我就灰飞烟灭了。” 梦境虞娘低头怜悯的看着她道:“你看吧,要承认自己真实的想法其实并不难,而你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这里的事物并不全然都是假的。” 虞娘抬起头疑惑的看着她,不解其意。 梦境虞娘蹲了下来,与虞娘一同盘腿坐下,娓娓道来:“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不过看你如何看待,便如你入梦境以来,撞到东西会疼,吃李子几乎酸的倒牙,能感到饥饿也能被食物满足,看到亲爹亲娘会笑会流泪,这里的事物虽然因你而生,但你的感觉是那么强烈,你体会得到当人的感觉,而出去之后呢?你连说话都不顺畅,一切的感觉都不存在了,只剩下孤独、恐惧、寂寞和麻木……如果跳出原有的界定,只用你的感觉告诉我,哪个世界更让你感到真实呢?” 梦境虞娘的话让虞娘一怔,她一直因这里是梦境而排斥这里,但如果撇开梦境这个称呼,她在这里的确能感到七情六欲,就像是……栩栩如生。 一个是麻木不仁的现实世界,一个是充满生机的梦境,对于一只僵尸而言,到底哪一边对它才更加真实? 第33节 “他们说这里是濒死梦境,能勾起死人的遗愿,但那些人弄错了,对于僵尸而言,其实这里才是我们的仙境,我们不在五行之中,处于六道之外,死后无法超生,只有这里才能将我们收容,在这里的时间是永恒的,也许我们的*终将会在外死去,可精神将在此长存,我们能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一切的伤害和遗憾都不再存在,我们能够长大,能够有朋友和家人的陪伴,也许你会说这些都是虚假的,可如果感觉是真的,那么虚假不虚假又有什么值得计较的呢?虞娘,不要挣扎了,我们真的好累好累,我们留下来吧,我想要留下来,我想要一切都没发生过,我想回家,我想我的爹娘……”梦境虞娘凑在虞娘面前,说着说着伤心哭了起来。 看着自己哭泣是一件很怪异的事情,此时的虞娘却有一种对方在替她流泪的错觉,因为她吐露的,皆是她的心声。 她真的好累,她不敢面对未来,她没有一刻不在恐惧未来,她做梦都想一切没发生过,她爹没有娶周氏,他娘没有死,她想回家…… 虞娘扶住哭泣的梦境虞娘,梦境虞娘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她,两个虞娘相望着彼此,而她们的身边慢慢浮现了两个刚刚已经消失的人影,人影越来越清晰,一个抱着孩子的虞娘的亲娘,一个是穿着粗布衣裳的虞老实。 虞娘的娘嘴里重复着那句话:“虞娘,我的女儿,娘只是想要补偿你……不要再赶我走了……” 虞老实也情真意切的道:“虞娘,原谅爹吧,以后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从虞娘进入濒死梦境以来,她一直知道这里见到的人和事都是虚假的,刻意的不让自己去接纳他们,对所有事都提高了防备心理,然而现在,最初的决心已经开始动摇了。 被摄入濒死梦境的僵尸不计其数,既然虞娘能够保持清醒,说明其他的僵尸入境后也是知情的,但它们都没有再出去,其实不是梦境困住了它们,而是它们选择了这里,不愿再回去了。 这个梦境,是它们除了灰飞烟灭之外最好的归宿。 梦境之中的虞娘节节溃败,心防失守,而现实世界中的境况更加堪忧,谢燕九已经快要抵挡不住了。 谢燕九的武功虽好,然而周六指本身实力不容小觑,加上风鬼僵尸攻击力极强,他以一人之力,同时抵挡周六指以及风鬼僵尸的夹击,这种绝对是找死的气魄。 周六指因嫉恨他的气魄,故而并不以杀死他为重,对他极尽戏弄之能事,交手中将他的发髻斩断,又让风鬼僵尸将他伤得遍体鳞伤,因而谢燕九形容十分狼狈,不止伤痕累累疲惫不堪,连头发都被人割掉了一半,只剩下齐肩的一把乱发披覆着。 谢燕九气喘吁吁的站在古钱阵前,他祭出了几次法器都失败了,而风鬼僵尸自愈了许多次,他一介凡躯,所受的伤势便只能硬抗了,只是这一道比一道险峻的伤势使他行动力下降,几乎连站也站不稳,面前两道人影恍恍惚惚看成了四道,谢燕九心知不好,怕是失血过多,身体撑不住了。 如今想来,谢燕九仍然觉得不解,自己并非那等蠢良之人,又一向爱惜自己的性命,缘何会为了半路结识的一人一尸拼成这样? 他虽然这样自嘲,却还是半步不肯让,啐了一口唾沫,索性将身上破破烂烂的袍子一把扯下,只着黑裤,上身袒-露,现出遍布着触目惊心伤口的健壮身躯。 我不能死,阴山的事情还没完,燕舞还需要我,我一定不能死!顽强的求生信念让谢燕九不肯倒下,咬牙切齿,怒目圆睁,手持铁骨伞,再次横档身前。 周六指虽然嫉恨谢燕九,但看他斗志如此顽强,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却仍不肯倒下,心中也不禁生出一股钦佩,又妒又佩之下,便道:“不过是具僵尸而已,你放我们过去杀了它,这场争斗便结束了,何必用命来拼,但若你爱惜自己一身武艺,担心遭到反噬,我也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肯向我下跪认输,我不但可以放过你,我还能放过你的小尸妖。” 周六指一贯斩尽杀绝,当众做出这样的让步已是难得,不过他也没安好心,他就是看谢燕九又狂又傲英雄气概得不得了,才故意要折辱他给所有人看看,什么英雄,不过是狗熊,一样叫他跪他就得跪。 谢燕九会跪吗?忍辱负重或许也是某种强韧,但他谢燕九偏偏就不是这样的人,世上走一遭,图得就是痛与快,他仰起头来哈哈大笑,用依然雄武的声音回了一句粗俗得不得了的话:“我也给你一个机会,你若当众把你的脑袋塞进自己的屁-眼里,我就跪下来喊你爷爷!” 谢燕九的声音洪亮,许多人都听见了,哄一声的都笑场起来。 周六指因相貌丑陋被人嘲弄惯了,这回竟也不生气了,反而有些服谢燕九,决定不再戏弄他,务必尽快了断他,给他个痛快,也算给他一点尊严。 周六指与风鬼僵尸再次发动攻击,谢燕九虽然气焰不改,然而因为受伤过重,未能心随意动,行动变得迟缓起来,风鬼僵尸缠住他之后,周六指一心想来个双杀,便趁其不备冲过古钱阵,手持一把匕首向着昏迷不醒的虞娘刺过去。 谢燕九见周六指冲破了自己的防线,一回头瞥见了这一胆战心惊的一幕,暗道不好,而他分神之际,风鬼僵尸一双尸爪刺破了他的后背,长长的指甲卡在了他的肋骨之中,就如此生生将他提了起来又抛了出去,甩到空中然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谢燕九趴在地上,肋骨也不知断了多少根,他瞪着眼睛,因为伤了肺部,呼吸变得急促,嘴里喷出血沫…… 而另一边,周六指的身影如如疾电一般,眼看也要刺中虞娘的脑袋了…… 说时迟,那时快,便在虞娘眼看就要形神俱灭之际,突然大地开始震动,山谷里像是发生了地震,整个石坛都在震动,而周六指的脚下突然裂开了一道地缝,正在冲击中的周六指一脚踩进去,身形一跌,他的膝盖以下都被这道地缝卡住了。 与此同时,立在比武场四周的四根石柱之一被地震震得柱体断裂,然后向着比武场中倒去,那风鬼僵尸的注意力都在谢燕九身上,因而一时失察,慢了半步,整个石柱砸在了身上,压住了他的一双腿! 风鬼僵尸被压住了双腿,痛苦的嘶吼着,却又动弹不得! 奇哉!整个局势瞬间就被逆转了! 这次地震持续时间很短,当震动消失了,所有人都惊疑的站起来对刚刚发生事情表示不解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被先行者压制的陈挽风早已没有继续呼唤虞娘了。 他依旧趴在地上,一头冷汗口中念念有词,他贴着地面胸口下压着一张裂土符,这次的地震是他做的,这也是他第一次成功的施展出了裂土决。 他用自己的身体遮挡着裂土符,所以没人发现他,但他究竟是怎么在受制于人,又在先行者的眼皮下弄出这件事,实在令人费解,大抵只能归功于……他是一个眼疾手快,惯于鸡鸣狗盗之事的神棍吧。 陈挽风浑身冷汗嗖嗖,被吓得仿佛都失去了知觉,他以前从未成功施展过裂土决,而他不敢想象,如果这次奇迹没有发生,那么会有什么后果。 那必将是,全军覆灭!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某黑表示,大家都是带智商来看文的,虽然大部分人都猜错了╮(╯▽╰)╭ 另外有三位同学非常可怕,这么难的梗居然都猜出来了!她们是—— №10 网友:python 评论:《三人行必有我尸》 打分:2 发表时间:2014-02-28 22:46:55 所评章节:48 她自己? ----------------------------------------------------------------------------------------- №2 网友:扶摇。 评论:《三人行必有我尸》 打分:2 发表时间:2014-02-28 22:03:08 所评章节:48 人形态的自己? 此评论发自jj手机站 ----------------------------------------------------------------------------------------- №16 网友:九 评论:《三人行必有我尸》 打分:2 发表时间:2014-02-28 22:15:52 所评章节:48 不是道长也不是城主那特么是谁啊!总不会是看到了自己吧!!咦难道是看到了长大后的自己?!!虞娘不是一直对这个很执念么好吧我瞎猜的 此评论发自jj手机站 尤其是九同学!!!太可怕了!!!全中!能想象到我当时的表情吗?!→⊙▽⊙我和小伙伴都惊呆了! 好吧,因为这次猜中的人很少,所以每个人发两个小红包,本来准备了20个小红包来着,现在剩下的小红包我决定去买零食吃掉~ 谢谢大家~╭(╯3╰)╮╭(╯3╰)╮╭(╯3╰)╮ ps补充说明,额,忘记更改存稿箱时间了,所以造成延误更新十分抱歉。。。 然后坏消息是红包系统居然消失了,中奖的亲别担心,把你的支付宝账号发到我给你们帖子留下的邮箱里,你们的帖子在48 章节下面,一打开就能看到,我收到后给你用支付宝转账,这样下次你充值就能用啦!来吧北鼻! ☆、第五十章 地震已经过去,虽然场上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变故,但比武还没有结束。 风鬼僵尸张牙舞爪,奈何腿被压住,挣脱不得,周六指一脚的膝盖以下被卡住了,一时也拔不出来。看起来场上出现了逆转,但优势仍属于周六指,他离虞娘不过两三步之遥,他只要随随便便将匕首掷出去,想要不中她的脑袋都难,而只要虞娘死了,这场比武就可以宣告结束了,杀不杀谢燕九就不重要了。 他也正是这么做的,他对着躺尸中的虞娘飞出了匕首! 陈挽风仰着脑袋,一脸苍白,那匕首自周六指手上脱出划风而过的瞬间,仿佛定格在了他的眼中。 他听着自己的心跳,心中默念隔空咒,隔空咒亦是《茅山道法》中的一技,与御风术、裂土决一同列于茅山七绝之中,他之前侥幸施展出了裂土决,那么这次能够再次让奇迹发生吗? 显然奇迹不会每分每秒发生,陈挽风的隔空咒并未奏效,可是就在周六指脱手之后,一个剑一般的黑影箭一般的飞了过来,从半空中打掉了匕首,落地之后,竟然入地三分的插-在石砖地面上,地面上顿时自中心向四周裂开数道裂纹! 又是神转折! 待到陈挽风看谢燕九颤巍巍的站在周六指之后,他刚刚紧绷的神经突然就松开了,只觉得浑身无力,身上如被水洗过一般湿濡濡的,原来方才那片刻,他已经给自己的冷汗浸透了。 谢燕九站起来了,方才就是他抛出铁骨伞打掉了周六指的匕首,周六指回头去看,只见谢燕九懒洋洋的冲着他笑,笑容染血。 谢燕九失血过多又伤了肺腑,这会儿虽然站起来了,双腿却在不断颤抖,看得出他已经撑到了极致。 周六指扭身看他,脚下突然一松开,被卡主的那条腿终于从地缝中抽出来了。 周六指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虞娘,又看了一眼被石柱困住的风鬼僵尸,这场战斗到了这个地步,突然叫人觉得胜负已经不重要了,周六指弯腰抽出地上的铁骨伞向着谢燕九一抛,谢燕九扬手险险的接住。 铁骨伞平日在谢燕九手中挥洒自如,然而此法器乃铁石精炼而成,重量较于寻常刀剑数倍,谢燕九方才为了救虞娘投出的一掷已经用尽全力,这会儿接过的时候差点因脱力而掉在地上。 “我敬你是条汉子,我亲手杀你。”周六指说着,放过了虞娘,转身向谢燕九走去。 现在两方的僵尸都不能参战了,接下来的胜负便取决于这两个养尸人之间的争斗了,从某种意义上,周六指这算是给了谢燕九一个机会,在他看来,虞娘一死,谢燕九作为饲主必然反噬,而他离虞娘不过两三步,如果要再杀虞娘一次,已经失了铁骨伞的谢燕九是无法阻止的,但他没有这样做,他要跟谢燕九堂堂正正的比一场。 堂堂正正你妹啊!谢燕九都伤成这样了,怎么比都不能算堂堂正正吧!你们江湖中人的思维要不要这么异常啊!!! 谢燕九以铁骨伞点地,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道:“陈小子……喊醒虞娘,不要停……” 原来他发现陈挽风已经没有喊虞娘了,这一次,他不复狂妄,连说话的力气都虚弱了许多。 他喃喃道着:“我们要相信她……” 陈挽风从未想到,谢燕九会为他们做到这种程度,在他心里其实并未真心将他当做同伴,最难过的是,直到谢燕九上场之前,他对他都还心怀防备。 陈挽风眼红了,扭头对压着他的先行者道:“两位大哥,你们松开吧,我不会再冲过去了,我就坐在这里。” 两位一直按住他的先行者大哥表示一直保持这个姿势也很累,关键是比武到了现在,他们心底也很敬重谢燕九这个汉子,因而才对他的同伴网开一面,道:“你若说话不算数,我们便只好带你离场了,不要为难我们。”说罢便放开了陈挽风。 陈挽风便爬了起来,也不知他动了什么手脚,之前压在身下的裂土符竟然不见了。 这是必须的,这件事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 东台上立在魏惜金身边的沐长老身子往前倾,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被魏惜金抬手阻止了,魏惜金道:“沐长老稍安勿躁,比武还没结束。” 他是尸王城主又是养尸门总门主,他说没有结束,自然就没有结束。 “可是刚才……”沐长老欲言又止,他分明看出刚刚的地震并非自然天相,而是人为干扰。 “一切等比武结束之后定夺。”魏惜金少有的严肃起来。 沐长老只好忍了,继续观望场上的局势,比武场上的谢燕九拖着受伤的身体勉力迎战周六指,看起来胜负只是时间问题,此时魏惜金的目光却并没注意场上,而是望着场外的少年。 那少年盘腿坐在原地,双手合拢,嘴中念念有词,不知是在做些什么,魏惜金皱眉暗道,观此人的面向以及姿态,颇有些道家风范,莫非刚刚的地震是他弄出来的?这样一想,他便招来一人,前去看看那少年人又在做什么? 不一会儿那人便踏阶而上,回报魏惜金道:“那人在……唱诵。” 唱诵?魏惜金又问:“唱诵的什么?” 那人道:“属下也没听出内容,但好像是冥文。” 冥文又称尸语,最早是刻在板上烧给死人看的,据说能通地府直达鬼域,是专供死人看的文字,几百年前的养尸门盛行冥文,然而后来在灭顶之年中许多古代书籍都被焚烧,大批的养尸人被残杀,故而时至今日冥文已经失传,现在养尸门中能够认得冥文的通共没有几个人,而且也都只认识几个简单的符号而已,听到说场外打坐的少年在唱诵冥文,魏惜金便知道了,这少年可能是想要唤醒小尸妖。 沐长老这时候又道:“此人坐在场外唱诵冥文,对这场比武施以干扰,请城主定夺。” 沐长老果真耿直,照理来说比武是场上双方之事,若能令对方僵尸昏迷不醒,也算是周六指的本事,哪里容一个场外人去唤醒场上的僵尸,所以陈挽风坐在边上唱诵冥文,就算是逾越了。 却不想魏惜金寒起一张俊脸,道:“沐长老,本城主行事必然有本城主的道理,待到这一局结束之后我自会说与你分晓。” 魏惜金平日待人和气,脾气温润,少有发怒的时候,此时脸色一寒,周围的气氛突然骤冷了下来,沐长老只好告了罪,站一旁静观其变了。 话说这陈挽风又为何唱诵起冥文来了?他之前用裂土诀奏效之后,突然想起《茅山道法》上记载过的一段奇怪的文字,那段文字其实是一段冥文的音译,当日他被这一小断音译的冥文弄得头昏脑涨,不解其意,嘴里念出来的时候正好被虞娘听到,没想到虞娘竟然听懂了,并且告诉他,这是一首小歌,讲得是一个妇人盼着在边关打仗的丈夫归家的故事,妇人日日在窗前盼,而远去的良人早已经客死他乡,妇人日日声泣血,良人为何不归,为何不归…… 陈挽风久唤虞娘不醒,突然灵机一动,将这段冥文唱诵了出来,期望虞娘能听到他的呼唤。 濒死梦境中的虞娘已经渐渐失去了抵抗,梦境虞娘与她抱在一起,而梦境中的亲爹与亲娘也将她们搂住,这种诡异的一家团聚感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歌声打破。 歌声飘渺,不知从何处传来,那词儿虞娘听得耳熟,而那唱歌的声音更是令她熟悉: 越千年黄沙漫过我家后院 百次千回在梦中 第34节 良人骑白马至我面前 仍见腐锈的铁衣一腔热泪含怨 何不归何不归 我已化为了枯骨 良人归良人归 依旧待着良人归 因为是冥文歌的缘故,用词皆与凡人不同,虞娘听着这般哀婉的歌谣,听到那唱着歌谣饱含着深情的沙哑男音,已然认出了唱歌的是陈挽风,她松开了梦境虞娘,细细的倾听。 越千年黄沙埋不下我的志愿 百次千回在梦中 娘子着嫁衣至我面前 还见一朵西域的雪莲露水是我的思念 我披战甲站在城门下仰面 呼唤城门开眼中含泪 我已等待了太久,为了回我家的后院 我的娘子依旧美 盼我归盼我归 即便我的骨与肉成了灰 陈挽风嗓音沙哑,又因为太过期望以及太过害怕,唱的时候声音微微颤抖,还有几处被他唱破了音,可是听得虞娘忽喜忽悲,那些曾经一起经历的种种不禁浮上了面前,渐渐目感酸涩,泪意沾上眼睫。 “……是你等的那个人,你喜欢他,不因为他高大威武,不因为他气宇非凡,而是因为他总不会放弃你。”梦境虞娘折射的是虞娘的内心,她没有骗虞娘,她之所以一直在挽留她,是因为她心底是不愿面对现实世界的。 但陈挽风的歌声犹如一丝亮光照进了黑暗,尽管唱的不尽如人意,却充满了眷念与不舍,唱到最后,他也落了一滴泪,这滴泪打湿了他的歌声,也颤动了虞娘的心扉。 “他知道他唱歌不好听,所以从不曾开口唱过,可是他愿意唱给你听,这就是你要的吗?可是我们该怎么办?”梦境虞娘叹着气,她花了很多心思才说服了虞娘留下,而这个人的一首歌,便给了她面对现实的勇气。 很多人不敢面对现实,不是他们不勇敢,而是缺了一个让他们勇敢的理由,梦境虞娘感到虞娘的心思已经改变,无奈的道:“人尸殊途,终是无果,我们为什么会这么傻?” 自己与自己对话是一件奇事,虞娘含泪而笑,道:“因为我们也不能抛下他。” 梦境虞娘道:“如果有一天他不再需要我们……” “我们就离开,再无牵挂。”虞娘接了下去。 随着最后一个字的落音,梦境虞娘便消失了,梦境中虞娘的亲爹亲娘也消失了,她站在了青崖潭面前,正是她昔日溺死成尸的地方,也是她一入梦境的初始之地。 虞娘有些不解,但她想既然这里是自己的濒死梦境,一切由自己的意愿而生,那么此处必然便是离开梦境的关键。 虞娘盯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站在水潭边缘转过身去,以背对水潭,最后看了一眼梦境中的故乡……她突然仰面一倒,直直的落进了水潭里,激起水花无数。 在晶莹的水花纷飞中,冰凉的潭水一波一波的袭来,再一次淹没了虞娘的脸,虞娘睁着那双朦胧的双眼,在窒息中想起了后院那颗李子树,想起了最后一次酸倒了牙的酸味。 流水缓缓,若轻歌婉唱,风和叶叹息着,好似在将谁呼唤。 少女的衣裳柔软浮荡,她的头发宛若海藻般漂亮,是谁拧断了她温柔的颈项,是谁将她流放? 犹如听到了召唤,一丝亮光乍入,虞娘终于睁开了眼睛,而待到她回过神来,便看到了眼前这一幕:便是周六指将谢燕九踢翻在地,高举着匕首向他的心脏捅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仅以双更向→_→扶摇姑娘、九姑娘、 python道歉,我不知道红包系统今天消失。。。tat 另外,听说蜡烛够多,文中喜欢的配角就不会死→_→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试一下也不会怀孕→_→ 我给谢小哥点蜡~ ☆、第五十一章 虞娘一边嘶吼着一边腾空而起,而她跃起的那一霎,额骨向前凸出而眼眶深陷,獠牙与指甲暴涨,她整个身子宛若一头出笼的野兽一般向周六指冲了过去! 随着她的步伐,仿佛连时间都变慢了,她快得成了一道影子,最终用自己全身的力气朝着周六指猛烈的撞了过去, 最惊讶的莫过于谢燕九,他已经接受了现实,正眼看着周六指的匕首向自己刺过来,可突然面前人影一闪,接着周六指就被撞飞了出去,再一看眼前就换了个人……不,应该说是僵尸,站在他面前的竟然是完全尸化的虞娘。 虞娘站在周六指方才所站的位置上,一脸尸相的她歪着脑袋看着谢燕九,这变故实在是太突然了,谢燕九略愣了愣,才动了动嘴角望着她笑了笑,唇色因失血的原因显得分外苍白,他笑道:“……真巧,在这里遇见你。” 虞娘低吼了一声算是做了回应,她又眯着眼睛扭头去看周六指,却见周六指倒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嘴里还吐了几口血。 虞娘刚才的速度太快,撞击力太猛,周六指刚刚被撞的力量,犹如一架奔驰的马车撞了一个路边的行人那种程度,所以……他腿骨被撞断了。 人类啊,真是脆弱的生物啊~╮(╯▽╰)╭ 虞娘看到他之后,一双浑浊的眼睛变得黑中透红,怒到了极点。 “你……该死……” 此刻的虞娘不再是谢燕九或者陈挽风所熟悉的模样,他们从未见过她如此杀气腾腾,狂暴凶狠,她至今从未杀过一个生人,可是现在只想将周六指千刀万剐,因为他…… 虞娘转身向着周六指走去,周六指又惊又怕,惊的是从未有僵尸能够从一幽还梦乡中走出来,怕的是……废话,这么一个怪物杀气腾腾的向你走来,是个人就会怕好伐。 周六指的腿断了站不起来,便匍匐在地一点一点往外挪,一边看着步步逼近的虞娘一边恐惧的对着东台的方向大喊:“我投降了,我认输了,我投降——” 因为太过恐惧,周六指的声音都变得尖锐了。 东台上的沐长老看到这一幕连忙看向魏惜金,只见魏惜金倚靠在宝座上无动于衷,竟然半丝都不准备终止这场比武,明明对方已经宣称认输了,他再不终止,周六指就会被杀了! 沐长老虽然满腔疑问,但再不敢冒犯城主了,故而忍了又忍,没有开口。 这时候的虞娘已经走到了周六指的跟前,她露出她的獠牙,展开她的利爪,犹如野兽一般的扑了上去,因为周六指躺在地上,而她又背对着东台,东台上的沐长老便只听到哀鸿之声响彻石坛,见到鲜血飞溅而出到,一块一块的肉被虞娘从周六指被撕下来,此情此景,最完美的解释了血肉横飞这个词的含义。 太残暴了,太不可思议了,一个人身上怎么会有那么多鲜血? 周六指的鲜血染红了一大片的地砖,所散发出的血腥味令在场许多养尸人的僵尸躁动不安,最后他变成了更像是被秃鹰吃过一半的尸体那般形状。 虞娘发了狂一般的举动并未因周六指的断气而停止,连谢燕九和陈挽风都对她的异状感到吃惊,只有虞娘自己知道,周六指做了令她无法容忍恶行——他把她失去的一切放到她的面前,并且让她知道自己永远失去了它们! 虞娘陷入疯狂,东台上的沐长老见她太过分了,才对魏惜金恭敬问道:“城主,下面这只僵尸是否发生了尸狂?” 有些僵尸会因一些缘故突然发狂,发狂的僵尸既疯狂又危险,一般情况下饲主会选择击毙它们。 魏惜金也不确定,但现在周六指死了,风鬼僵尸被困,他必须要先判定结果,于是他挥墨玉杖认可了这次比武的结果,一直被阻拦在场外的陈挽风飞快的跑到场上,一边喊着虞娘的名字一边从背后将她拦腰抱住,虞娘用力扯开他,尖锐的指甲割伤了他的双手,差点将他的手指掰断,陈挽风大叫:“虞娘,清醒一点!没事了!没事了!” 虞娘这才晃过神来停止了挣扎,她停下后,陈挽风过了片刻就松开了她,把她的身体板过来,却见她已经獠牙收拢,尸相消失,恢复了正常模样,他后怕之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嘴里只是不住的道:“没事了,没事了,好了,我们赢了……” 虞娘一张小脸皱成一团,嘴巴也瘪了瘪,其实她是在哭,但她已经离开了梦境,所以她不再有眼泪了,她挤了半天挤不出眼泪,才想起自己还是一只僵尸,于是抽了口长气,可怜兮兮的望着陈挽风道:“对不起……我又弄脏了……衣裳。” 她声音活像是快断气的小猫崽儿那般嘶哑无助(菇凉,你刚刚活撕了一个人记得不?),听得陈挽风心里一酸,勉强牵动了两边的唇角,故作轻松的安慰道:“都这种时候了,谁还在乎这个,你若喜欢,赶明儿买一打衣裳丢在地上踩!走,我们去看看谢老九怎么样了?” 感谢大家还记得受伤的谢燕九,谢燕九虚脱的躺在地上没人管,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早就已经昏过去了。 若等到陈哥哥虞妹妹你侬我侬完了想起他,谢燕九也太可怜了,幸好还有尽忠职守的先行者哥哥们,他们负责清理现场,带走失去饲主的无主僵尸,并且将还有一口气谢燕九带出去救治。 谢燕九这人并非有勇无谋之辈,他身上伤势虽然重,然而在打斗过程中都尽量避开了要害,故而还有得救,而当他们这群人都从场上离去,剩下的先行者抬来水桶冲刷了地面,就开始了下一轮的比武,这时候东台上的魏惜金才遣走了身边的侍女护卫等人,令他们到台阶等候,而只留下了沐长老一人。 魏惜金倚靠在华丽的宝座上,侧头问沐长老,道:“沐长老,我们现在就来谈谈你想说的那些事吧。” 沐长老是实诚人,早就憋了一肚子的话要说了,城主您判决不公啊,那周六指分明是给你玩儿死的! 第一个问题是出现在中途那个诡异的地震上,当时的局势谢燕九一方必败无疑,而那突如其来的地震改变了一切,不光困住了风鬼僵尸,且给了机会让谢燕九阻止周六指杀死小尸妖虞娘。 如果没有这个地震,一切将会不一样,而这个地震显然是人为的,当时谢燕九已受了伤,小尸妖又昏迷不醒,所以地震显然是场外人的干扰,那个时候,作为主判的魏城主理应终止比武,因为这场比武已经失了公允。 第二个问题便出在场外人陈挽风唱诵冥文唤醒沉睡的尸妖,他干扰了比武的正常进行,理所应当终止比武,将此人叉出去重罚! 第三个问题就是,尸王大会既然不以生死为目的,为何当周六指投降认输之后,魏城主不肯终止比武,在魏城主判定之前任何人都不能上场干扰(显然这个规矩已经被唱诵冥文的少年打破了),而当他判定结果之后,任何人都不能继续比武,否则下场参见第三十七 章那个偷袭红衣女的养尸人。 也就是说,如果魏城主在这三次中的任何一次事件当中,公正的执行了自己的权利,那么结果绝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周六指不光不会死还会得胜,他的僵尸风鬼将会有机会蝉联尸王之位。 需要说明的是,沐长老并不喜欢周六指这个人,但不以喜恶干扰,公正的执行手中的权利是他作为执法长老的义务。 沐长老认为城主失了公道,这个老顽固质疑甚至质问起了魏惜金的决定,也难怪魏惜金会先遣走其他人,不然冲着他这个口气,魏惜金都不得不惩戒他。 然而他是不会惩戒沐长老的,沐长老是所谓的三朝元老,昔日他身中尸毒即将尸变,他父母争执的时候正是沐长老去找来了祖父救了他一命,虽然没能阻止魏氏夫妻的悲剧发生,但他欠了沐长老的恩情,再加上此人虽然顽固,却是少有真正能做到公正公允之人,所以魏惜金才忍他。 魏惜金眯了眯银瞳妖眼,看了一眼比武场中已经开始比武的另外一对养尸人,他对沐长老道:“好,我们便从地震那件事先说起,沐长老你当时能不能确定是谁在下手干扰比武?” 沐长老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形,他一时不能确定是谁干的,但这件事可以慢慢彻查。 “可是当时无凭无据,贸然终止比赛似乎不足以令人信服。”魏惜金道。 这个理由听起来勉强能说得通,沐长老点了点头,但后面两件事又如何说呢? 魏惜金笑着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他道:“沐长老,难道你真的没有发现么?我就是有心要那周六指吃下败仗。” 承认了承认了,他承认是自己玩死周六指了,沐长老一滞,没想到城主竟然承认了自己行为,他心道一个堂堂的一门总门主如果不能以公正令人信服,那么还要靠什么来领导一个门派?沐长老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该告老还乡了,忧桑啊。 不想沐长老继续误会,魏惜金就说了,道:“沐长老先别急,你也是三朝元老了,难道你就没发现周六指有什么不对劲吗?说起来上一届是本城主第一次住持尸王大会,因而记得很清楚,当时周六指的养尸术远非现在这般诡异,当时他赢的十分艰难,若非另外一个强劲的对手中途退出了比武,恐怕也不会轮到他取胜,而不过时隔五年,他竟然练成了无往不胜的秘技,这秘技……你可认出来了?” 沐长老道:“不过是摄魂术而已……”说到这里,沐长老也察觉了不对劲的地方。 “本门虽然有摄魂术,但摄得却是活人的心神,若周六指对自己的对手施展摄魂术也就罢了,偏偏对尸妖下手,要知道僵尸不过没有魂魄的行尸走肉,摄魂术焉能有效?” 沐长老听到这里突然惊了一吓,莫非是…… 让沐长老一时都没有想起来的事,还真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的。 大家都知道养尸门几百年前曾经历过时间跨度为五十年的灭顶之年,在这场浩劫中,养尸门遭遇了毁灭性的的灾难,最后之所以能有少部分养尸人活了下来并传承至今,是因为当时养尸门总门主,也便是魏惜金的先人对这个门派做了一系列的改变,使本门淡化在了世人的眼中,而其中最重要的举措,便是禁止本门中人修炼将活人生生炼制成僵尸的炼尸术。 一同与炼尸术一起被列为禁术的,还有一些包括一幽还梦乡在内的炼尸派系的法术。 一幽还梦乡并非是梦境中虞娘自以为的那样是僵尸最好的去处,这种法术原本是配合其他炼尸禁术一起用来控制僵尸的其中一个环节,而此类禁术因为禁了几百年,也难怪沐长老一时想不起,因为这根本就是传说中的禁术。 但魏惜金作为魏家子孙及继承人,自幼受到了近乎于残酷的严格教导,所以他比普通养尸人知道的多,从周六指对战金家兄妹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对他起了疑心,故而才会在他对战谢燕九和小尸妖虞娘的时候偏帮了他们一下。 “沐长老你该知道,三十年前有人修炼禁术险些危及了我整个养尸门……那件事后本门更加严禁养尸人修炼禁术,如今你看下面那些人,他们行走江湖满身彪悍之气,常年行神鬼之道而对鬼神失了信仰,之所以他们还能团结在一起,是因为他们相信养尸门能够给他们庇护,相信我魏家能控制整个局面,相信他们不能够撼动我的权威,而只要他们相信这些,他们就会团结在一起凝聚成一股极强的势力,所以我既不能让他们知道有人已经打破了禁忌,也不能让修炼禁术的叛徒踩在无辜者的尸体上赢得这次的比武。” 魏惜金的肘部抵在华丽的宝座上,看似百无聊赖的支撑着自己的下巴慵懒的说话,他的神情淡漠,语气平淡,但他说出的每个字无一不重重的敲击在沐长老的心上,让沐长老心生惭愧,恨不能立即匍匐在地向城主请罪。 当他屈膝正准备这样做的时候,魏惜金挥手却阻止了他,魏惜金望着他笑了一笑,那微笑缓解了之前压抑的气氛,魏惜金含笑道:“不知者不罪,沐长老无需介怀,昔日沐长老看着惜金长大,而今惜金掌管养尸门,也希望沐长老能相信惜金。” 魏惜金言辞缓缓,并未得理不饶人,反倒让沐长老更惭愧了,说起来这位三朝元老,多少都有点因为魏惜金年轻而对他不放心,今日如此一来,算是彻底的放心了,故而纵然羞愧,羞愧中还有着一丝丝的高兴。 “城主严重,是老朽不知分寸,还望城主海涵。”沐长老忙拱手道。 沐长老的脾气,魏惜金焉能不知,面上带笑而心中叹道,这回,这老顽固便不会又拿告老还乡这事来威胁人了吧。 敢情沐长老一贯忠言逆耳,而魏惜金又是个洒脱不羁的性子,故而沐长老常常拿告老还乡说事,弄得魏惜金都知道他的套路了。 第35节 魏惜金笑着站起来,坐了半天都有点腰酸背痛了,便将墨玉杖往他手上一塞,道:“接下来的比武还望沐长老代为住持,我累了,下去歇歇。”说罢,也不等沐长老拒绝,一甩袖子,洋洋洒洒的步下了阶梯。 沐长老虽然是个忠臣,但望着那宝石嶙峋别样气派的黄金大座,也是万分的不想坐上去啊。tat 眼看破晓将至,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魏惜金准备从为他一人开辟的通道处离开石坛,却正要出去的时候,下属抱着一个木盒过来对他禀报了一件事,魏惜金听完之后叫他把东西呈上来,那下属便将木盒并着书信一齐递上。 魏惜金打开木盒,却发现里面是一枚白玉圭,而且与自己那一枚十分相似,只是略小了一些。 白玉玉圭乃是代表养尸门门主之信物,怎么会又出现一个呢? 魏惜金垂了垂眼帘,那银色妖瞳里蕴藏了一些叫人捉摸不透的东西,他又拿了那封书信细细看了一遍,对送来信件及信物之人略问了几句……过了不久就对属下道:“本城主想要一个人静一静,你们都不要跟来了。”说完就拿着这两样东西转身走出去了。 谁都没想到,尸王大会如火如荼的进行,而作为尸王城城主的魏惜金自这一夜离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第五十二章 第三夜也是尸王大会最后一夜,这一天将要决出本届尸王之选。由于魏总门主因要事赶回尸王城,故而最后一天的大会,依然由沐长老代为住持。 而虞娘一方今天的出场实际上是有点瞩目的,一来是由于昨天她和周六指及风鬼僵尸的一局太过曲折,二来则是因为谢燕九身残志坚带伤上场。 他昨天受了重伤,伤及肺腑,本应该卧床休息,可作为虞娘的“饲主”,虞娘好不容易打败了周六指,眼看夺冠在望了,若是连场都不能上未免也太可惜了。 陈挽风与虞娘一合计,反正上届尸王都已经被打败了,似乎也没什么狠角色了,就与谢燕九商量,届时不需要他行动,他们去寻一个轮椅过来,直接推着他上场,而后一切都看虞娘自行发挥,他只需要坐坐即可。 谢燕九本就希望虞娘当上尸王,再说他也可以瓜分这笔不菲的赏金,所以在陈挽风的软磨硬泡之下也就答应了,谁想等到了出门的时候才发现,说好的轮椅呢?怎么变成独轮推车了?! 陈挽风憨厚的笑了笑,道:“这镇子上没有卖轮椅的地方,现做又实在来不及,我便只找到了这个,你看,为了怕颠到你,我给你垫了一床厚褥子和枕头在上面,你且放心,我以前在码头用独轮车运过米袋,手艺娴熟保管你无一点不适,只怕舒服得等你到了地头还不舍得下来呢。” 轮椅和独轮车,这是一样的东西吗?躺在这上头别说是去参赛,说是逃荒都有人信好不好!!! 奈何谢行九毫无反抗之力,硬是被那俩货给抬上了车,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这般豪气干云的汉子,被包得严严实实的躺在一辆铺着绿底红花被褥的独轮车上给运到了石坛,他动也动不了,逃也逃不掉,一路上受人围观,气质风度荡然粉碎。 比武之时,谢燕九连同那辆可笑的独轮车一起停在一边,虞娘则与对手僵尸疯狂厮打在一起,随着她实力越来越强,后面的这几场她自己完全可以招架,并不需要谢燕九动手……反正谢燕九也没法动手,他连动也动不了,就只动嘴和守在台下的先行者聊起天来。 “你说,哥看起来怎么样?谢燕九僵硬着被绷带绕了一圈一圈的脖子,他昨天落地的时候,脖子给扭了一下,所以一直拧着脑袋,也正好方面跟下面驻守的先行者聊天。 那先行者也不知是从哪里招募来的,说话带着一股淳朴的口音,一听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实诚人,竟然道:“大哥,还真别说,要是你面前搁个破碗儿,俺都想都丢俩铜板里面了!” “……” 要不要这么直白啊!还管不管人家心里承受底线了!人家身残志坚容易么!行善积德说句善意的谎言会死么会死么! 那位先行者说完之后见谢行九脸色不好,突然脑袋就转过弯儿了,忙开口道:“大哥,昨日那一战太惊心动魄了,俺们回去都说,真没想到你能坚持下来,你太了不起了,要换了一般人儿,早撂地上起不来了,那金家兄妹可不就是么。” “嗯。”谢燕九这才脸色缓了一缓,哼了一声。 “对了,大哥你那尸妖哪儿找的?这么有灵气,你看那边……”这先行者的注意力又给那边与对方僵尸交手的虞娘给吸引住了了,嘴里喃喃道:“哎哟妈呀,那腿儿,腿儿说拔就拔了,跟拔萝卜似的,快快丢远一点!” 他说这话的时候,虞娘正和对方僵尸缠在了一起,虞娘一用力,拔掉了对方一条腿,她因为一时失了重心,抱着人家大腿往后退了好几步,等站稳了发现手里抱着的是对方的腿的时候,面上浮现了困惑的表情,好像在说……我没想要它的腿啊…… 这种级别的僵尸的自我恢复能力惊人,虽然腿被不小心拧断了但安上去还能复原,于是虞娘用力一丢,就把那只腿丢到台下面去了。 对方僵尸急死了,只剩一条腿又不方便行动,就绕着比武场中蹦蹦跳跳起来,这僵尸上半身依旧凶猛,可下半身蹦蹦跳跳努力站稳,所以就变得囧萌囧萌起来,虞娘觉得有趣,于是抬起一只脚学着它跳,看到这一幕的众人顿时都哄堂大笑了起来,一扫之前的紧张气氛,连对方饲主都笑了起来,实在提不起斗志,对着东台表示认输。 不认输反正也不可能再赢,这时候自己认输还略显得有气度一点,东台上的沐长老做了判定,那饲主就急忙跑下台去给自己的僵尸把腿找回来,然后给它安了上去,最后还颇有风度的过来跟谢燕九打招呼。 谢燕九挑着眉一脸不可一世的又哼了哼,努力的给人营造出哥是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另类狂拽的错觉。 就这么连着赢了两场,虞娘带着谢燕九一直到了最后一战的决胜局,她的对手是凶煞红衣女,这次的尸王将在她们之间产生。 已经丢尽了脸面的谢燕九表示非常气愤,这意味着他还要继续再丢一场的脸。 由于之前这两只女僵都是经过了激烈的角逐才能在最后的时刻站在比武场上,所以观战的养尸人对这一战都给予了莫大的期待。 一只,是打败了上届尸王的尸妖,一只,是凶起来连人肉都能生啃的凶煞,到底谁能成为这一届的尸王?据说私下还有人开了赌局,压虞娘的人多,压红衣女的人少,庄家已经把红衣女的赔率提到了一赔十七哦。 说到红衣女,现在又有了个新外号,因她日前活活从人眼眶子里吸出眼球的行为太彪悍,现在人家都叫她“吸眼女”。 这王者一战,谢燕九仍然是挺尸状歪在独轮车上,已经放弃挣扎没有求生*了。反倒的陈挽风紧张的守在比武场外,对着看过来的虞娘做了一个必胜的手势。 能够站在这里接受人们的赞美与崇拜,虞娘当真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她心中对尸王这个头衔也起了莫名的向往,而她面前的吸眼女却也不是好惹的,虞娘露出尸相,龇着獠牙,严阵以待,与她一战的红衣女也是如此。 三白眼恶婆婆虽然模样凶恶,但这几场嬴得也很光明磊落,倒是没有周六指那么坏,也没有趁机对谢燕九宣战,人家就在吸眼女后面盘腿坐下了而已。 正当鼓声三响,决胜局开始,所有人殷切的期盼一场更加精彩绝伦的比斗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两只目露凶光的僵尸从对峙状态突然产生了变化,她们死死的盯着对方,然后……然后就好像突然心心相印了?! 没错,虞娘的杀气慢慢消散,吸眼女的煞气也化为无形,她们脸上的尸相都分别收敛了起来,四目相对,深深甚至深情的凝视着对方。 场上的气氛好像诡异了起来→_→难道第一对百合僵尸出现了么→_→终于不用看到陈挽风这么个男主了→_→女主的女朋友要出现了→_→她们携手江湖→_→一统武林→_→攀上尸生的巅峰→_→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但,实际上是怎么一回事呢? 虞娘其实已经不在这里了,她又跌进了幻境当中,只不过这回不再是她的濒死梦境了而已,而是吸眼女的记忆里。 这种事曾发生过一次,便是上一次虞娘在路边偶遇吸眼女,而后恍惚中好似看到了一场婚礼,那时候她就觉得自己看到的是属于吸眼女的部分生前记忆。 现在两只僵尸相对之际,仿佛天雷地火一般,又一些诡异的事情在她们中发生了。 与上次的恍惚不同,虞娘这次很清醒,她眼中流动着暗红色的妖光,而在这些光的背后,她正看着吸眼女的生前与生后。 原来吸眼女和恶婆婆其实是一对母女,恶婆婆是一个养尸人,但嫁了一个普通人的丈夫,生下吸眼女之后为了追寻更高超的养尸术,所以抛夫弃女远去了。吸眼女从小跟着父亲长大,十四岁的时候她父亲生了一场重病,因怕自己万一走了她无处安身,所以急托媒婆给她定了一门婚事,对方人家家境还算殷实,她父亲就应了,后来她父亲果然不中了,办完丧事后那户人家就将她接过去了,以后就过着类似童养媳一般日子。 平常日子辛劳一点也不算什么,但真正的厄运是她的丈夫一点也不喜欢她,还暗中跟自己的嫂子勾搭上了。 过了三年孝期,她也长大了,成亲的那一日,吸眼女深夜在房中左等右等丈夫不来,怕他酒醉失足跌了,便自己掀了盖头出去找,谁知却在柴房撞破了那一对野鸳鸯的好事,结果就被自己新婚的丈夫掐死了。 后来她的丈夫把她搬到房里又泼了自己一身的酒液,再跑到爹娘房里哭诉说自己喝醉了被她顶撞一时激动失手掐死了她。公公婆婆大惊之下只想保住儿子,就对外编了个幌子说她悬梁自尽了,最后用了一口薄棺匆匆葬了,并按照当地习俗以白帛覆面红衣入葬。 因她娘家无人也无人来查,本一段冤屈应随着逝者掩埋,谁想到那户人家随意将她埋葬的地方竟然是极为罕见的地阴穴,七七四十九日之后的一个月圆之夜,她从坟地里爬了起来,满腹冤屈的她成了一具僵尸,回去那户人家咬死了所有人,并将她的丈夫和姘-头都生生啃了。 虽然仇报了,可她浑浑噩噩的凭着本能在四处游荡,过了两个月当地传出闹僵尸的消息,已经有人凑了钱去请茅山道士来驱僵,幸而在茅山道士赶到之前恶婆婆先一步找到了她。 当时恶婆婆才不到四十岁,因思念女儿偷偷找到旧居,随后顺藤摸瓜找到女儿的夫家,才知道女儿被害成了僵尸。看到女儿的惨状恶婆婆内心十分悔恨,暗暗发誓再也不会将女儿丢下,于是带走了吸眼女慢慢帮她修炼精进。 一晃眼又过了三十年,恶婆婆已经六十多岁了,她前半生不配当一个母亲,但一直在用自己的后半生弥补那不可挽回的伤痛,她也不敢求女儿原谅自己,她牵肠挂肚的只是自己大限到来之后,女儿该怎么在这个世上生存,为此她想尽一切办法教女儿生存之道。 吸眼女已经修成了凶煞,凶煞虽然也很厉害,灵智要低于尸妖,为了让她日后在世上活下来的机会也更大一些,恶婆婆带她来参加尸王大会,希望能得到尸王城的三颗尸王丹,那是最快帮助吸眼女突破桎梏成为尸妖的方法。 又是一出人间悲剧,虞娘与吸眼女做了一次深度的心灵交流,虞娘很惊讶和吸眼女更加惊讶,她们甚至发现她们能够用思想与对方沟通,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等爱、罗卜咸菜各有所爱、节操呢、泡泡娘、夭夭、十里尤思以及夭夭的地雷鼓励,谢谢~~ ╭(╯3╰)╮╭(╯3╰)╮╭(╯3╰)╮ ☆、第五十三章 虞娘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可如果要仔细追溯的话,此类的心灵感应应该是从卜水县柳家的时候开始的。 那时候她察觉自己能够与闵姨娘肚子里鬼胎产生感应,但当时没意识到这是一种新的能力,直到现在,她发现自己能清清楚楚的感到吸眼女的想法以及她“说”的那些话,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了某种变化。 虞娘对吸眼女十分同情,她突然向吸眼女走去,观战的养尸人们还以为她要发动攻击了,却不想她越过了吸眼女走到了一样满脸疑惑的恶婆婆面前。 虞娘对恶婆婆道:“祁芳说……” “你说什么!”恶婆婆猛然从地上跃了起来,一脸凶狠的抓住了虞娘的手,几乎要将她的手板断,因为她面前这只尸妖喊的就是她女儿的名字! 难怪恶婆婆这么激动,并不是所有僵尸都能说话,大部分僵尸的声带萎缩了,像虞娘这样能够说话的僵尸极少,而且虞娘成为僵尸之后嗓音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即便能够说话,声音也是异常的沙哑低沉。 吸眼女一直浑浑噩噩又不能说话,故而恶婆婆从未和她交流过。 虞娘的语速不快,因为她是声带发音快不起来,她缓缓道:“祁芳说……你的她的娘。” 只这几个字,恶婆婆整个人都石化了,但不过片刻,她既不敢置信又满怀希望的问:“你,你怎么知道的?” 这回她倒不凶恶了,浑浊的双眼望着虞娘,完全忘记了她是一只僵尸。 “她刚才告诉我的。”虞娘道:“她说……她不在乎成不成为尸妖,她也不想跟我打,她怕……自己有事,以后就无法陪你了。” 恶婆婆激动异常,听到这句话眼里积满了泪水,哆嗦着嘴皮不知该说什么。 如果说虞娘之前的话她还不是很相信的话,那么之后的一段话完全打消了她的怀疑,虞娘说:“她说……想要跟你去明珠山,山下的小镇上有你爱吃的白糖糕。” 恶婆婆闻言,转头去望着吸眼女,只见吸眼女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恶婆婆曾经带着女儿祁芳躲在了明珠山一段时间,因为她的牙齿很多都掉了,吃不得硬的食物,故而在山下采购生活物资的时候顺道买过几次白糖糕,那白糖糕又松又软,不需要嚼就能化在嘴里。 恶婆婆泪流满面的望着女儿,实在没想到女儿会将这些事都记住了。 “她还说,一切都是命,她……不怪你。”虞娘又道:“她说,你也别怪自己了。” 别怪自己,这就是吸眼女一只想要让恶婆婆知道的一句话,她早已不恨她了,也希望她不要依旧带着悔恨走完她人生的最后一段路途。 恶婆婆跌坐在了地上,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整颗心就像是泡在酸菜缸了一样。 女儿遭遇了这样的事,她如何能不追悔终生,她不止一次的怪自己,如果不那么自私的离开,或许这些厄运就不会发生在她的身上。人家养僵尸,她却是在养女儿,所以她不管走到哪里,都牵着她的女儿,就像她不是一具行尸走肉,而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子一样。 她后悔了半辈子,自责了半辈子,却不想从另外一具僵尸嘴中听到了女儿对她说的话,不怪你,你也别怪自己。这一刻,恶婆婆几乎就要哭昏了。 恶婆婆哭的时候,吸眼女就走了过来,她面无表情的越过虞娘走到恶婆婆身边蹲下,然后收拢身体蜷缩在她的身边,靠在她的肩膀上。 恶婆婆停了哭声去看女儿,女儿的眼睛却望向另外一边。僵尸面部僵化失去了大部分的表情,这让它们显得很冷漠,血液在它们血管里半凝固,这让他们没有心跳没有温度,但是……吸眼女冰冷的手覆盖在了恶婆婆的手背上,一下、两下、三下的轻轻抚着她的手背,就像她还在襁褓里的时候,母亲曾轻抚着哄她睡觉一样。 吸眼女恐怕不记得那些记忆,但恶婆婆记得,恶婆婆握住了吸眼女的手,一冷一热的两只手握在了一起。 看着面前的一对母女,虞娘内心既有羡慕又有伤感,羡慕的是吸眼女与她一样皆是僵尸,可她还有母亲陪伴,伤感的是恶婆婆年事已高已经没有多少年的活头了,一旦她百年之后便将投入轮回,而吸眼女却只能孤单的留在世上,直到灰飞烟灭彻底消失。 所谓物伤其类,虞娘回头看了一眼台下殷切望着她的陈挽风,突然心中做了一个决定,既然尸王大会的前三甲都能获得进入尸王城面见尸王城主的机会,她又何必一定要做尸王呢?何不成全恶婆婆一番为女的心呢? 她这样想着,转头便去找比武场另一边的谢燕九,让他去认输。 谢燕九神色复杂的看了看虞娘,然后叫来先行者请他去给东台报告,表示己方愿意投降认输,谁曾想,此举却吓坏了台下的陈挽风,可先行者已去禀报,他一个场外人也无权阻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东台上的沐长老做了判定。 基本上所发生的一切虽然诡异了一点,但并没有破坏养尸大会的规则,故而沐长老判定了结果,吸眼女成了这一届的尸王, 当结果下来之后,来观战的养尸人面面相窥,他们对这一战抱着莫大的期望,以期看到一场养尸道上的巅峰对决,这可是尸王之争怎么能这么儿戏呢? 外场的养尸人们议论纷纷: 吸眼女那边一直在哭,不会是什么秘技吧→_→这样也行?真的不假装打一下吗?→_→太儿戏了吧,可不可以退票→_→儿戏吗?听说第一届的养尸门门主其实是划拳决定的⊙▽⊙我好像听到了不得了的消息←_←隔壁的隔壁你确定吗?→_→道听途说概不负责! 不怪众人咋舌,实在是养尸大会历届以来,这是第一次以如此和平的方式决定了尸王之选,而虞娘与第三名僵尸以及各自的饲主都得到一笔不菲的赏金和进入养尸城面见城主的荣耀。 反正已经找到妹妹了,谢燕九表示无所谓。 反正可以见到养尸城的城主了,虞娘也无所谓。 可是有个人有所谓,陈挽风冲了上来,焦急的问虞娘:“你怎么就这么把尸王给让出去了?” 第36节 他干嘛比她还紧张?虞娘想怎么用最短的语言解释整件事,可不等她说陈挽风就道:“你知不知道,现在有人私下设局,赌你和吸眼女谁能夺王,吸眼女的赔率是一赔十七!” 因为太了解陈挽风了,虞娘马上意识道有问题:“你押我了?” 他们仨上次在卜水镇赚的两千两银子,谢燕九的一份已经用光了,他们仨三个月来的开销都是陈挽风花费,所以就还剩下不到八百两都在陈挽风的身上,如果陈挽风全押在了她身上那么钱就赔光了,不过,虞娘心安了一下,应该不要紧,即便赔光了,很快她的赏金也要颁发了,应该能填补这项漏洞。 谁知陈挽风一脸死灰的摇了摇头,呆呆的道:“更糟……我是庄家。” 自风鬼僵尸那一战之后,陈挽风对虞娘充满了信心,他相信她一定能够夺王成功,事实上也是如此,如果虞娘不退让,极有可能就当上了尸王,陈挽风私下开了赌局,为了赚大一票把吸眼女的赔率提到了一赔十七,于是很多人就去押了吸眼女,按照正常剧情发展,他们现在应该开始数银子,然后去拿奖赏,接着泡妹子,打着尸王的名义立馆授徒,赚的钱继续开分馆,然后一家变两家两家变四家,八家之后就直接上闹市,从此迈上人生巅峰! 但是现在,貌似,一切梦想破碎了,不止,还欠下了一屁股债。 陈挽风的心在滴血,他哭丧着脸道:“妹儿,下次你想做好事的时候,能不能先知会一声,这一次……好贵哦……” -------------------------专注黑男主,我们更专业------------------------- 尸王大会总算圆满结束,谢燕九、虞娘和陈挽风也走上了另类的成功之路,一个成功伤残,一个成功让位,一个成功破产。所以说,有时候人生的际遇啊,真是就算是你死了也不会放过你。 幸好尸王城主这次来尸王大会时顺道直接用船把赏金等物运过来了,虞娘得到自己那份之后帮陈挽风还了债,打发掉了债主并且扣除了谢燕九的药费之后发现三人一共还剩……纹银20两,为什么又是20两?陈挽风无语的捧着小小的银锭子,想起了上上次在南宫山庄的经历,不禁悲从中来,其实这是某种诅咒吧! 让一个财迷屡次屡次空过宝山只得20两,这就是传说中的(后妈)诅咒吧! “不要怨天怨地了,谁叫你去赌了,十赌九输你不知道啊?”谢燕九没好气的道,他现在真的有点担心了,万一陈挽风心一黑,会不会真的把他丢到菜市口在他跟前放个破碗? 他到底是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的?! “我当然知道啊,所以我才做庄家的嘛……这还有没天理,做庄家也能大赔!都是虞娘突然转性也不说一声,是谁当初要死要活一定要当尸王的?!”陈挽风才委屈,有钱不赚是傻蛋,虞娘这么大方的让出了尸王的头衔以及一大箱的财宝才是傻蛋好吧,恶婆婆和吸眼女拿赏金的时候他都看到了,那么大的三枚丸子装在精美的盒子里,外加一箱晃瞎狗眼的财宝,当场他就快咬碎了板牙好吧。 谢燕九和陈挽风在虞娘对战风鬼僵尸的时候劝她退出,而当时她执意要上场,既然连死都不怕了,陈挽风怎么会料到她后来的转变这么大。 虞娘面无表情的道:“我只是说一定要参战,没说夺尸王。” 事已至此,怪谁都无济于事,反正谢燕九左手进宝右手失财已经习惯了,最多忍痛割爱不去买最新看中的法器而已,虞娘可以自己打猎,最多需要点钱买衣服,要实在买不起衣服还能穿兽皮,说不定兽皮裙还能耐磨一点。 但陈挽风是最痛苦的,有一种人性叫做财迷,有一种痛叫失财之痛。不需要人去念叨,他自己已经悔不当初得神情恍惚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正在光明谷镇的客栈里,尸王大会结束之后的次日晚上镇上有庆祝活动,到时候这里将会十分的热闹,养尸人们可以把酒言欢,僵尸们也有自己的血食。 试想一下一个大规模的晚宴,到处都是酒肉飘香,尸王城来的漂亮姑娘们穿着薄薄的纱裙抱着酒壶挨个倒酒,篝火照亮夜空,少女们随着音乐载歌载舞,道上的朋友还可以相互交流拉拢感情,大家怎么会不期待,所以庆祝活动也是尸王大会一个重要的项目,而前三甲也是要在活动结束之后的次日在沐长老的召集下,乘坐椌木船前去尸王城。 大家都很开心的等着夜晚的到来,只不过绝不包含成功三人组。陈挽风已经决定今晚哪里都不去,自我惩罚性的蒙头睡觉,谢燕九倒是想去,可找不到轮椅他宁死也不肯再坐独轮车了,虞娘也想去,所以围着陈挽风打转转,想把他撬动起来。 正在这时候,突然虞娘站着不动了,仿佛陷入了入定状一样,半晌之后才幽幽道:“你们听见敲门声了吗?” 客栈的房间本来就不大,若有人敲门一定听得到的,陈挽风掀起被子侧耳听,并没有人敲门呀,正要反驳虞娘,耳边就传来那仿佛命运一般的叩门声: “咚、咚、咚——” 虞娘去开门,陈挽风扭头去看,因为他躺在床上而虞娘挡住了门,所以他最先看到的是门口那人的一双脚。 虞娘向后一退放那人进来,陈挽风的目光这才上移,看到了对方是一位腿长胸大,模样俊俏的……吸眼女?! 陈挽风惊得往后一缩,抱着被子挡在胸前,老实说这防御性的姿态不知怎么看着还有那么点儿贞烈(?)。 这时候吸眼女身后探出来一人便是恶婆婆。 这客栈的房间是有两张床的,因为来的时候不差钱,又顾忌虞娘是只母的,所以陈挽风给她单独安排了一间房,眼下进来一个老妇人和只个母僵尸,他和谢燕九又一左一右各占着一张床委实不好看,他就只好丢了被子从床上起来了,谢燕九也扶着床沿坐正了。 “前辈。”谢燕九坐在床上颔首道:“不知来此找我们何事?” 恶婆婆却摇头,然后眼睛看着吸眼女,此刻吸眼女手上捧着一个宝箱,目不斜视的盯着虞娘,而虞娘也专注的看着她,两只僵尸一副惺惺相惜的样子,敢情又在进行精神交流了。 之前虞娘临阵退让将尸王头衔让给了吸眼女,随后又发生了陈挽风搅出来的那档子事,这些事才刚刚平息,他们仨也才回客栈休整,故而虞娘还没来得及将自己出现了新能力的事情和盘托出。 虽然没有说,然而比武场上的事历历在目,陈、谢二人也能猜出一些来,只是还未讨论过罢了。 看到她俩又是这幅样子,谢燕九想到了什么,脸上出现了十分古怪的表情,似乎是有点兴奋,有点怀疑,又有点不确定。 “她们这是在做什么?难道是在对话吗?”陈挽风说着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子道:“难道她们能够思想交流?”他越想便越觉得是这样,不然比武场上的时候也不会发生那些事了,虞娘还叫出过吸眼女的名字。 他一说话,恶婆婆和谢燕九都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相互对视了一眼,仿佛也在交流着什么,弄得陈挽风更加不明所以了。 他不明白,但恶婆婆和谢燕九都明白,如果说虞娘能够和吸眼女进行精神交流的话,如果说虞娘能够有精神感应这种预兆的话,那么她很可能还蕴藏了巨大的潜力。 有一种僵尸身上具有某种特殊的能力,这种能力一开始表现为精神感应术,就是能够感应出某些“东西”产生的感情或者想法,这种感应对同类尤其强烈。但这其实只是一种预兆,因为当这种精神能力进化到最高级的时候,它足以强大到能够控制其他的僵尸。 而只有一种僵尸能控制其他僵尸,便是真正的王者之尸——上魁僵尸! 传说上魁僵尸是僵尸中的王者,它不止达到了僵尸的极限成为了灵物,而且还能控制同类,传说上魁僵尸能够让百尸向它臣服! 如果说虞娘真的有了这种预兆的话,如果说她没有中途夭折的话,假以时日或许她真的能够成为僵尸的极致! 谢燕九虽然曾经有过这样的言论,但那只是他的希望和猜测而已,而现在他的猜测已经出现了预兆,这叫他怎么不激动! 不过谢燕九心里虽然激动,却没有准备说出来,因为现在虞娘现在虽然也很强,但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他不希望先说出来干扰了她的成长,关键是该死他又想抓个人来喂她吃了,一只上魁僵尸的苗子却死活不肯吃人血这叫她怎么成长啊! 刺激太大了,谢燕九也凌乱起来了。 陈挽风还二张摸不到头脑,目光又看向吸眼女。一个老妇人带着僵尸闯进他们房间,然后大家突然都不说话了,气氛陷入了长时间的古怪的沉默,而且三个人和两只僵尸一动不动的在房间里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就是不说话,这个场景难道真的不诡异吗? 陈挽风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终于决定了打破沉默,他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突然虞娘动了起来,她走到吸眼女面前掀起箱子的盖子,然后伸手从里面捧了一把金豆子再走到陈挽风身边,往他怀里一塞,道:“你收着。” 陈挽风反射性伸出双手捧着然后低头傻眼的看着,心中不敢相信的道:这,这是真金吗? 虞娘道:“这是她感谢的我,你拿着就行。” 她这样一说,陈挽风立马不傻了,赶紧找口袋装好,装好之后还摸了两颗放在牙齿上咬了咬,试一试是不是真金。 这笔钱实在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不过因为尸王本就是虞娘相让给吸眼女的,陈挽风实在不想向对方道谢,而他不知道的是,这次吸眼女带着宝箱过来本来就是打算全给虞娘的,只不过虞娘拒绝了。 吸眼女服用了尸王丹之后功力大增,不需多时就能修炼为尸妖了,同时她的灵智也渐渐的打开了,之前她相当于三岁孩子的智力,现在已经可以达到十岁孩子的智力了,可惜的是她还是不能说话。 吸眼女之所以能够取得尸王丹全靠虞娘相让,所以他们母女俩才会赶来将财宝送给他们致谢,而虞娘知道吸眼女想要陪母亲安度晚年,吸眼女是个僵尸,她母亲又这么老了,考虑到他们还要生活,故而拒绝了吸眼女,可吸眼女表示一定要她收下,即便不全部拿走也要拿去一部分,虞娘想起陈挽风一直为钱的事情不痛快,而且自己这边的处境的确也不好,这才捧走了一把金豆子。 当然以上这些虞娘是不会跟陈挽风说的,他要是知道真相又要闹了,可虞娘也是第一次跟另一只僵尸交流,她已将吸眼女当做了朋友,既然是朋友当然就要为对方着想了。 看到虞娘拿走了金豆子,吸眼女觉得很开心,两只僵尸接着“聊”,这种全靠精神感应的沟通要比说话有效率多了,只要一个念头对方就能知道你在想什么,两只僵尸像两个孩子一样乐此不疲,可为难周围的三个大活人了,因为恶婆婆天生凶相,只要一个她认为和蔼的眼神,就让人吓得完全不想跟她说话。 又过了好半晌,吸眼女才在恶婆婆的催促下依依不舍的离开,并与虞娘约定晚上在篝火晚宴上再见。 好了,有了钱这下子陈挽风总算开怀了,陈挽风盘腿坐在床上捧着钱袋子蹭,虞娘目光温柔的看向他,而谢燕九则将他们俩都看在眼里,心中暗忖:若虞娘日后真有造化,陈小子留在她身边却不知是福是祸,可如今他们俩谁也不肯离开谁,这人尸殊途,真不知最后会如何收场,哎。 谢燕九是个最明白不过之人,却揣着明白装糊涂,假作看不见,而陈挽风心情好了,睡意也消了,笑嘻嘻的摇晃着钱袋子对虞娘道:“你不是想要去篝火晚宴么?我们走!” 他说罢就从床上跳了下来,不想虞娘却塞了一物给他,他一看是一把梳子。 虞娘是女儿家,去人多热闹的地方自然想打扮整齐一点,陈挽风惯给她梳头,他梳的头发比她自己扎得要好看。 陈挽风便站到她的背后给她梳头,梳着梳着,看着虞娘乌黑的头发,心里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虞娘的头饰太少了,先前买的绢花儿铜簪儿都掉光了。 虞娘不比一般小姑娘,遇到危险总是冲在前,能打能杀,打斗激烈起来,这头上的簪儿花儿自然就落下了,所以也怪不得她不小心。 陈挽风心里冒着涩,若是自己能强一点,也不必凡事让她冲在前了,他这样想着,便对虞娘起了格外的怜惜,给她梳好了发髻后,柔声道:“虞娘,现在离天黑还有段时间,不如我们去市面上逛逛,给你买个头花戴,你看你头发光秃秃的多难看啊。” 听到陈挽风说自己头发难看,虞娘嘟起了嘴巴,转过身去用背对着陈挽风,陈挽风见她生气了,知道是自己用词不妥,不过他们之间素来口无遮拦也就不甚在意,将她扳过身来往门口推,道:“走吧走吧,哪有小姑娘家不爱打扮呢,走,哥哥我带你逛大街去,得,这用的还是你赚的钱呢。” 陈挽风和虞娘一直是有钱一起花,并不分你我,陈挽风管着账,没了就想办法赚,虞娘丝毫不用考虑生活,所以陈挽风虽然财迷,实际上大部分都是受生活所迫,不得不为了过日子精打细算罢了,他倒也不是小气吝啬的性子,这会儿有了钱安了心,心情一好,故意细声细气的逗虞娘,装丫鬟说话的声音又道:“大小姐请先儿,大小姐走好儿,奴婢给您拎着钱袋子~” 虞娘不经哄,陈挽风三言两语就让她气消了,他们俩准备好了出门,又再问谢燕九真不去? 谢燕九才没那么不识趣呢,他打算趁这俩都走了之后好好运功调息,好让自己恢复得快一些儿。 谢燕九婉拒了他们,虞娘和陈挽风就开开心心的出去逛大街了。 作者有话要说:剧情稍作平缓,发展一下jq,然后开下一个副本。。。另外,前方预告:传说中的百合之吻。 ☆、第五十四章 光明谷镇最近真是热闹非凡,晌午之前倒还冷清晌午之后出来活动的人陆续增多,而由于此镇的特殊性,这里却有一些别处没有的好物,正适合养尸人来采买。 陈挽风带着虞娘在街面上四处逛,这种堂而皇之登堂入室的感觉他们从没有过,因为在其他的地方,僵尸是无法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的。 太阳快落山了,街道上的人和僵尸越来越多,陈挽风怕与虞娘走散了,便伸手去牵虞娘的袖子,而虞娘以为他要牵自己的手,顺势就把手递给了他,陈挽风稍稍一愣,却还是将虞娘的小手握住了。 他牵着虞娘在人群里穿梭,心里觉得怪安心的,明明四处都是人,可是好似整条街道只有他和虞娘,而其他的不过是一些景物罢了。 镇西街口上有一家成衣铺,陈挽风牵着虞娘进去,里面的伙计还以为是他要买衣裳,不想他将虞娘往前面一推,说:“选几件她穿的,要好的。” 伙计一看虞娘是一只僵尸,便去取了几套衣裳来,不是锁子甲就是全皮套,居然真的是虞娘的尺寸。 若是在镇子外面,要给虞娘买护具势必要提前预定,因为她的尺寸太小武器店根本没有现货,而因为这里是光明谷,故而这成衣铺里居然也能有虞娘这类尺寸的衣甲护具。 虽然这些东西很好,却不是陈挽风和虞娘想要的,陈挽风心道:“这些虽然不漂亮,但挺实用的,买了日后倒也方便。”于是扭头去问虞娘:“你觉得可好?” 虞娘觉得一点都不好,她是去参加篝火晚宴又不是去跟谁打架,这种时候她一点都不想穿战袍,她想要穿的是很漂亮很漂亮的那种衣裙。 虞娘看到墙面上挂着一件鹅黄色的飘纱裙十分精致,就往墙上一指,冷着脸道:“我要那件。” 本地镇民祖上都是养尸人,历届尸王大会都在这里举办,故而那伙计见到僵尸说话也不惊异,只是对陈挽风道:“那件纱裙没有这位的尺寸,若要需提前预定了做,但差不多的样式本店还有几款有尺寸,客官可要看看?” 于是伙计拿来裙子,这次呈上的都是轻盈精致又美丽的裙子,虞娘一件一件的看,虽然没说什么,可那爱不释手的模样却叫陈挽风辨了出来,陈挽风心道,平时因为种种顾虑,她总也没穿过一件这么精致的衣裳,可到底是个小姑娘,哪里有不爱漂亮的呢?何况这次尸王大会几度惊险她终于进了三甲之内,今日她去篝火晚宴,一定会获得许多人关注,何不就此让她一尝夙愿呢? 这么一想,陈挽风忍痛,从钱袋子里摸出一颗金豆子拍柜台上,道:“就这种货色吗?我要你们最好的衣裳!” 虞娘闻言,扭过头惊异的看了他一眼。 虞娘的脸色苍白,唇无血色,个头娇小,实在衬不起过于华丽飘逸的衣裳,最后她选了一件烟绿色的家常娟绸襦裙,裙摆上用黄白线绣着蝴蝶,腰间垂着鹅黄色的丝带,双臂上挽着长长的黄柳草青双色披帛。 她这身衣裳看着虽不华丽,却也如丝丝春风般令人舒爽,她是照着那日梦境虞娘第一次出现的样子打扮自己。 那是虞娘觉得自己长大之后应该具备的模样,如果她能长大,必然应该也是身姿倩丽,长发及腰,面若桃花,眉目含笑。 虞娘在内屋换衣裳,脱去了旧衣,穿上了新裙,连足衣和鞋子都换了,新的绣鞋也是绿色,与衣裙成套,上面绣着并蒂莲,手工精巧可爱。 她穿了一身新衣裳对着镜子照自己的样貌,其实僵尸都害怕照镜子,怕看到自己的样貌,但她看得很专注,努力想要从自己脸上找回一丝人的味道。 突然门帘被拉开,外面进来一位婶子,婶子端着一方托盘,道:“这是外面那位公子在隔壁首饰店给你选的首饰。” 虞娘一看,里面是一套的首饰,其中有一对银镶珍珠的耳环,一只雕着对鱼戏水的银镯,几枚掐丝螺钿和一只珠钗。 这些东西虽不名贵,但手工精湛,样子可爱,颜色配她一身绿裙十分合适,关键是这些用珍珠、金银、贝壳做出来的首饰不至于被她轻易弄碎,可以让她戴久一点,虞娘心中想,这些东西好看却又不张扬,每一件都正好合适,不光适合她现在的衣裳,平时也能戴出去,陈哥哥挑选得很仔细也很贴切。 “外面的公子让我给你梳头,你可……愿意?”那位婶子小心翼翼的问虞娘,她看出虞娘是尸妖,可不想触怒她。 经过虞娘点头,那婶子才解了她的头发给她重新梳一遍,梳一个适合戴这些头饰的发型,因虞娘看起来还小,婶子准备给她盘一个双环髻,却被虞娘阻止了,虞娘用低沉沙哑的声要他给自己换一个垂鬟分肖髻。 双环髻让她越发显小,而她选的这种发式多是未出阁的少女梳的,成形之后娇俏可爱,梦境中的虞娘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妆扮。 等到虞娘打扮好了,陈挽风也在前面等急了,见到门帘终于掀开了忙看了过来,等看清楚了里面出来的人,惊讶得合不拢嘴了。 倒也不是说看到天仙儿出来了,只不过出来的还是虞娘,感觉却像是变了。 虞娘作着寻常少女的打扮,窄袖长裙,衣带翩翩,神态温和,面目清秀,只稍稍改换了一下妆扮,却让她更像一位少女而不是小毛丫头,为她梳头的婶子好心,帮她描了眉,扑粉遮了她原来过于苍白的面色,还在她唇上抹了娇艳的口脂,添了几分颜色,让她看起来更有生气了。 第37节 陈挽风仔细看虞娘,大约是平时都没有仔细打扮过她,现在一打扮发现竟然很是不错的,虽然她五官还没长开,但小巧秀气,观之可爱,眉宇间早就脱了稚气,正介于童女与少女之间,而身材还很娇小,细腰一掐,身子嫩枝儿一般瘦瘦弱弱,分外惹人怜惜。 看着这样的她,陈挽风几乎忘记了她尸化后凶悍的模样,忘记了她这副看似弱小的身体具有多么强的力量,他恍惚中想起她也快要十六岁了,若非样子长不大,现在也该是含苞待放的年华了。 “可好看?”虞娘一展衣袖道。 “自然好看。”陈挽风目不转睛的望着她笑了起来,脱口而道:“我从未见你这么好看过。” 你这样说,我倒是的该生气还是该高兴?她想着,又背过身去低头拈着自己的发梢道:“……去付钱去。” 不知道是不是换了衣裳的原因,这动作陈挽风居然看出了几分小女儿家的羞涩,陈挽风不禁笑了起来,赶紧拿着那颗金豆子去柜台付账。 给虞娘梳头的便是这家店的老板娘,见尸妖买中了衣裳,又给想饲主拉买卖,陈挽风身上的衣裳半旧不新,不过还干净就婉拒了,带着虞娘离开了成衣铺子。 买了新衣裳,戴了新头花,虞娘心里美得很,出了门就把手伸给了陈挽风,要不怎么说男人的视觉动物,之前陈挽风心安理得的牵着虞娘,现在接过她的手,感觉却有些不自在,不禁左右又将她看了几遍。 “嗯?”虞娘歪着头奇怪的望着他。 陈挽风笑着道:“为何我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你分明还是你,打扮起来便不一样了。” 虞娘也想笑,不过她知道自己笑起来会显得很诡异,就抬手用袖子掩了嘴。 虞娘心里甜甜的,姑娘家打扮起来时间向来过得很快,现在天已经黑了,篝火晚宴的地点在镇子外的空地上,镇上的养尸人可自来自去,一切费用全由养尸城出。 篝火晚宴是尸王大会的传统,虽然赴宴的大约有两三百人之多,但一切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尸王城的沐长老坐主位,旗下按照比武名次列定席位,故而吸眼女祁方与虞娘相对,托虞娘的福,陈挽风也坐在了主宾之座,受到了十分丰盛殷勤的款待,最重要的是,这个位置离跳大腿舞的舞娘们最近,那一条条被纱裙盖着却又若隐若现的大长腿真是看得人鼻血都快流出来了。 沐长老略坐了会儿,在酒过三巡之后就离开了,因大家都是江湖中人,没有那么拘礼,他走了之后反而更加自在了,即便是不熟的两个人拿起酒杯一干就都是朋友了,故而在这架着篝火,到处都是妹子、酒肉、鲜血和僵尸的晚宴上,气氛很快就活络了下来。当然,也不敢太过放肆,有几个偷偷摸倒酒姑娘美臀的好色之徒已经给先行者大哥们叉了出去,所以美女虽然多,也只能看看罢了……略有遗憾。 这里的养尸人当谢燕九是虞娘的饲主,知道他没来是因为养伤之故,陈挽风这几日跟谢燕九与虞娘同吃同住,大家知道他们是一路的,故而对陈挽风也十分客气,已经有好几拨人来端着酒碗过来跟他喝酒了。 好容易又送走了一拨人,陈挽风赶紧坐下来扒拉了几口菜肉,大约是因酒意微熏之故,眼睛就盯着场中的舞娘看了起来,那些个舞娘个个身材美好,媚眼如丝,看得人直心花怒放。 陈挽风眼睛不安分,却令一旁的虞娘十分不快,她与吸眼女分坐两遍,一直在用精神交流,她一不快意,吸眼女便立即察觉到了。 ——妹妹,你不高兴啦? 吸眼女在心里问虞娘,而虞娘与她虽然相交不久,但因为同为僵尸,有很多感受都能共鸣,所以感情特别真挚,已经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 ——芳姐姐,你看他,又在看别人了。 虞娘在心中埋怨道。 ——他看别人就看别人,你又为什么不高兴?噢……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喜欢他。 虞娘有些羞涩,就不肯“说”了。 可吸眼女被这个消息点燃了兴奋点,她不放过虞娘,一个劲的问她怎么会喜欢一个活人,为什么会喜欢这个人,这个人有什么好。 吸眼女一直追问虞娘,虞娘因为无人可倾诉,故而一直将心事憋在心里,现在遇到个可以交谈的对象,又不用担心她走漏出去,便将眼睛轻轻一闭,将自己遇到陈挽风的经过,陈挽风照顾自己的经过,一一在脑海里流过一遍。 从第一次见面,他指着她喊妖孽开始,到带着她离开家乡,从一路的相依为命开始,到李镇上为了救火堆中的她,被人打得口吐鲜血,记得那一次他口不择言让她负气出走,可看到他遇到危险她仍忍不住出手相救,而一贯胆小的他在僵尸庄主袭击她的时候,居然抱住了僵尸庄主的脑袋对它喷舌尖血。 往事就像一口匣子,一打开回忆便都涌现了出来,虞娘又想起遇上三个茅山道士那次,他抱着自己,说他们谁也不能丢下谁,还有之后那些道士的“夔雀御纹”引出雷电,他用送神符救了自己而反遭大劫,当时她脑袋一片空白只觉得天都要塌了,想也不想就冲过去将他抱住…… 回忆越来越多,时而甜蜜时而心酸,一一回味之后,虞娘看着一旁仍然不知所觉的陈挽风,心里就突然不气了。 她刚刚其实不是真的气他看别的女人,因为没有人有她与他这样的经历,也没有人能替代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这些她都知道,她气的是自己是一只长不大的僵尸,他永远也不会用看她们的目光看自己。 ——我明白了,难怪你喜欢他,他对你真不错。 吸眼女幽幽的叹着,想起了自己那个被她吃进肚子的丈夫。 ——他很胆小,但有时候会勇敢,虽然看起来很没用,只会一些神神叨叨的把戏,但是如果有事,一定靠得住,关键是……他让我很安心,如果他在我身边,我就会有信心。 ——可是他现在还在看着别的女人。 吸眼女幽幽的道。 ——是的,我都快忘记这茬了,唉,我是一只僵尸,纵然我喜欢他,他也不会用看她们的目光看我…… 虞娘情绪又低落了起来。 看到好不容易结识的妹妹无精打采,吸眼女心里好焦急,突然她想到什么,在心里道: ——妹妹,妹妹,我有办法让他注意到你! 虞娘眼皮一抬,便看到吸眼女起身离开座位,穿过跳舞的舞娘来到她的面前,与她四目相对。 虞娘不明所以的看着吸眼女,很自然就站了起来。 ——你交给我吧,你帮了我那么多,这次让我来帮你。 吸眼女这样想着,伸手抚住虞娘的脸庞,弯下腰去用她的嘴唇吻在了虞娘的唇上。 陈挽风醉意醺醺,起先没留意到吸眼女的举动,后来眼角瞥见一个人影站在一旁,就瞟眼一看,哦,没事,只是一身红衣高挑美艳的吸眼女在跟他的小可爱虞娘嘴对嘴的亲吻罢………什么!!!陈挽风突然酒意被惊醒了,游移的目光又拉了回来,一脸震惊。 那吸眼女红衣如血,黑发如墨,身材高挑健美,她一只手抚着虞娘的颈项,一只手托起她的细腰,而娇小的虞娘大半个身体被迫紧贴着她,她的手抗拒的推在吸眼女傲人的双峰上,却失了劲道,显得有些过于绵软,看上去简直一副柔柔弱弱,任君采撷的模样!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虞娘你在场上尸吼连连狂放不羁的样子到哪里去了!陈挽风大惊之下打泼了手边的酒壶,他一跳而起,大声道:“你们在做什么?” ☆、第五十五章 因为精神感应交流起来要比语言更快,陈挽风这个问题虞娘两秒钟之前已经问过了,而且这两秒之内她们还进行了其他对话。 ——姐姐,你在干什么? 虞娘不敢相信的睁着眼,虽然只是嘴唇碰嘴唇,可这是她的初吻啊! ——要确定对方喜不喜欢自己很简单,试一试他会不会吃醋就行了!你别动,我们看看他会是什么反应,哎,他怎么反应这么慢啊! 她们感应交流只需要一个念头对方就能知道,思想比行动快,她自然就觉得陈挽风很迟钝了。 ——可是姐姐,你跟我都是女的啊,女的怎么能跟女的亲吻呢? 虞娘欲哭无泪,不过因为一直在交流,所以没有推开吸眼女。 ——为什么女的不能跟女的亲吻?妹妹你的嘴唇好软碰起来好舒服啊。 要不怎么说,吸眼女的智商相当于十岁的孩子呢,虽然是好心,可做法实在是……而且她好像玩脱了,有点忘记了本来目的,开始在虞娘的嘴唇上轻轻压挤,好像在测试弹性如何。 ——因为女的跟女的亲吻,是不会有小宝宝的啊! 虞娘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便只能用这种说法来回答了。 ——可是,妹妹,就算你跟你的心上人亲吻,也是不会有小宝宝的啊。 吸眼女一语中的,引人深思,既然僵尸是没有生育能力的,那么跟男人或者女人亲吻还有区别吗? 这下虞娘也不知道回答什么了,不过她也不用回答了,因为陈挽风已经从座位上暴跳了起来,将一直在亲吻状态的两只母僵尸分开。 “有没搞错!”陈挽风炸毛了,酒意完全醒了,将虞娘拉过来指着吸眼女怒道:“你信不信我放火烧死你!你这个变态女僵尸!” ——妹妹,你看,他吃醋了~~~ 吸眼女虽然面无表情,可心底乐开了花,而虞娘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这种状况了。 事实上吸眼女和虞娘两个人的举动不只是吸引到了陈挽风的注意而已,也吸引住了在场许多人的注意,毕竟两只母僵尸接吻就算是在养尸门也算是很不正常了好吧。 一时之间有人安静了下来也有人窃窃私语。 而陈挽风早就觉得两个女僵尸一直眉来眼去很奇怪了,早就觉得虞娘把尸王之位轻易的让出去很不正常了,只是他太单纯竟然从未往那方面想过,是那只母僵尸一直在不怀好意的勾引他家的虞娘,太寡廉鲜耻了!这年头女人跟女人之间也不再简单了吗?!虞娘还那么小她怎么忍心对她下手!亏他今天把虞娘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带来,简直是送羊入虎口! 越想越气的陈挽风习惯性的将手伸到袖子去找火符,幸亏虞娘看到了眼疾手快的将他阻止,低声道:“芳姐姐没恶意,你别意气用事!” 陈挽风完全不可理解的反问:“这样还不算恶意?那什么算!” 不管怎么说,虞娘一打岔,陈挽风终于想起周围都是养尸人不宜用道术,他还是不甘心,就用袖子去擦虞娘的嘴,擦了几下之后仍然不解气,牵着虞娘跑到对面恶婆婆那个席位上低吼道:“管好你的僵尸行不行,这么大把年纪了管好你的僵尸行不行!” 一大把年纪貌似跟管好僵尸没啥直接关联,可见陈挽风也是被气糊涂了。 这事恶婆婆比他还震惊,那是她亲闺女亲闺女!恶婆婆呆呆的望着他。 陈挽风不好去欺负一个老婆婆,身边又不少人窃窃私语,他决定做一个此时最能代表他心中愤慨的动作——拂袖离去! 陈挽风一只手拉着虞娘,一只手拂袖,走的时候还对吸眼女红果果的威胁道:“我迟早要烧死你!” ——妹妹,你看,他好在乎你的。 吸眼女真替虞娘高兴,觉得自己总算帮到了虞娘妹妹。 虞娘一边被拖走一边回头无奈(其实是无表情)的望着她。 ——妹妹,要幸福哟~ 吸眼女忍不住对虞娘招手欢送,可惜她是没有泪腺,有的话她早就喜极而泣了。 虞娘在心中默默道了一句话,不过这句话她不敢让吸眼女听到,所以停止了精神感应的交流,这句话是:我,我可以骂人吗…… 路上,对于误入歧途的虞娘,陈挽风强压着内心的焦灼不安还是以说服教育为主: “虞娘你太让我失望了!” “虞娘你怎么可以这样做,你为什么不推开她?” “你是一个姑娘家姑娘家你知不知道,寡廉鲜耻太寡廉鲜耻了!” “我警告你,我不准你再去见那个变态女僵尸!” 一想到虞娘跟一只女僵尸接吻,陈挽风就气不打一处来,完全代入了类似女儿被奇男怪女纠缠了的那种父亲的奇怪心理。 虞娘本来心里埋怨吸眼女太鲁莽,可是看到陈挽风这么生气,不由又有些狐疑,难道吸眼女姐姐说的才是对的?她故意道:“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她不问还好,一问陈挽风恨不能暴跳如雷:“我说了这么半天你还不明白吗,我生气是因为你跟那个女僵尸干得好事,你明明可以推开她为什么不推开?你知不知道这样很不好很恶心?” “因为是女僵尸?”虞娘冷静的问道:“男僵尸就可以了?” 陈挽风一楞,然后更怒道:“当然不行!男僵尸和女僵尸都不行!为什么你一定要想这种事!你是僵尸啊,僵尸不是没有七情六欲的么?” 不理他后半句话,虞娘只问:“男僵尸和女僵尸都不行,谁可以?我……去亲谢九哥行不行?” “当然不行!”陈挽风已经开始不用脑袋想问题了,愤然道:“难道他也在勾引你?这畜生……” 就在陈挽风话没说完的时候,小镇上发生了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运功中的谢燕九一连打了数个喷嚏,心中奇怪,难道是陈小子又偷偷骂他了? 正当他怀疑的时候,客栈房间的房门被人叩响了,只有他一个人在房间,他只好挪动身体去开门,当他打开门的时候,意外的发现门外站的竟然是…… 是什么不是重点,重点的同一时候的另外一个地方,陈挽风话还没有说完,虞娘就拉住了他,他一顿一回头,就见虞娘扑向了自己,虞娘踮起脚将他抱住了。 虞娘的本意绝不止是抱住他那么简单,不然就不会踮起脚尖了。 从她跟陈挽风的身高上看,如果她将脚尖踮起,而陈挽风低下头的话,正好便能双唇相接,一瞬间虞娘是这么打算的,陈挽风的内心狂跳如雷,完全无法思考只能僵直的站在原地,下意识的将头低在了一个恰当的角度。 似乎他也在期待着什么他不敢想的事。 第38节 虞娘的动作因为陈挽风身上的气息飘到她鼻息里而停止,每个人身上都有独特的味道,而陈挽风的味道让她觉得特别好闻,只觉得自己手软脚软心也跟着融化了,然后她就……情怯了。 有些事让人觉得匪夷所思,有些事让人觉得难以置信,有些事你既盼着它发生又害怕它发生,因为一旦发生你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更好,亦或者更坏? 虞娘抬起双臂环住陈挽风的脖子,她冰冷的嘴唇缓缓错过了他温热的唇角,滑过他发烫的脸庞就像一抹寒冷的星滑过无尽的黑夜,只余一丝微微许许的遗憾…… 是的,怯弱是因为不知道结果能不能承受。 如果被推开了怎么办? 如果被拒绝了怎么办? 如果一旦做了后,再想挽回连借口都找不到了怎么办? 因为太小心翼翼太珍惜,她最终没有吻上那双温热的嘴唇,只是将脑袋埋进他的颈窝。 虞娘抱着陈挽风,不敢去看她,她用着依旧轻哑没有起伏的声音对他缓缓道:“陈哥哥你别说了,别瞎想了。 陈挽风呆愣着,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失落,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继而又松了一口气,更不明白自己刚刚猛烈的心慌是何缘故,他的手犹豫而纠结的抬在半空似乎是想要轻抚虞娘的头发,可在离虞娘头发还有几寸的地方就停住了,他突然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者自己该怎么样,他的大脑一片混沌。 时间流逝得很慢,慢到好像漏斗里落下的每一颗沙都能感觉到。 不知过了到底多久,虞娘终于松了开陈挽风,她不敢去看他的脸也不敢让他看自己的脸,极快的转过身道:“走吧,天快亮了。” 事实上他们都知道,现在离天亮还早,不过陈挽风没有纠正这个错误,呆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就跟了上去。 剩下的路上十分安静,一人一僵似乎再无话可说,陈挽风平息了之前的怒火而被另一种更加不安的感觉取代,而虞娘只有一个信念:她一定要找到魏惜金,她一定要找到重新变回人的方法,不折手段,不惜代价,她一定要成为有资格去亲自己心上人的女人! 当在古怪的气氛里他俩回到客栈,发现房间的门没有关,他们进去之后看到谢燕九衣衫整齐的正坐在床边,而他对面站着一个白衣女子,那女子听到有人进来了,回头一看,那回眸一瞥,让虞娘和陈挽风都觉得她看起来很眼熟。 的确很眼熟,是哪里见过呢? 那女子此刻已转过身来,对他们点头道:“你们终于回来了。” 听口气似乎等了他们很久。 虞娘眯了眯眼,想起这个女子似乎在他们第一天参加尸王大会的时候见过,那时候她站得很远,只与他们远远对望一眼就离开了。 她是尸王城的人?是魏惜金身边的人吗?虞娘心道。 而陈挽风也终于想了起来,刚刚这白衣女子回头的某个侧面,倒有几分像他身边的虞娘,说到像虞娘,他猛然想起曾经在三生石上看到谢燕九妹妹的样子! 难道她是—— “我是谢燕舞,我是谢燕九的妹妹。”白衣女子望着他们道,一双淡然双眼里并没有与亲哥哥久别重逢之后的喜悦。 “我需要你们的帮助。”谢燕舞道。 第一次正式见面就说这样的话是不是有点不合适?陈挽风和虞娘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 “我希望你们能陪我哥哥去救回我们城主,拜托了。”这一次,谢燕舞这次的语气有点急。 “什么?”陈挽风与虞娘同时被惊住了。 “是的,我们城主已经失踪两天了。”谢燕舞说完这句话转身看着谢燕九苦笑道:“大哥,让我来做吧,我有这个能力,不是么?” ☆、第五十六章 这件事,要从谢燕九打开门说起,彼时正当某哥某妹在外面错失了一吻之际,谢燕九听到有叩门声,当他艰难的移过去打开门后,发现外面站着的竟然是谢燕舞。 这两天谢燕舞并不在光明谷,如果她在的话就不会现在才出现了,不管她对谢燕九有何心结,都不至于眼睁睁的看着他在比武场上差点被人打死而无动于衷。 而她离开光明谷,也是为了回尸王城盗取转生丹,这正是谢燕九来找她的目的之一,谢燕舞作为魏惜金的近身侍婢,要盗取转生丹不难,连魏惜金的库房钥匙都在她身上,可见她受信任的程度了。 等谢燕舞匆匆赶回之后,不想却得到了两个意外的消息,第一,谢燕九受了不轻的伤,第二,魏惜金失踪了。 那一日魏惜金从石坛出来,收到了一封信和一个盒子,随后他遣走了身边的随人,带着这两样东西离开了石坛,自此就失去了踪迹。 根据那一日呈送信件及信物的先行者说,递上这些东西的是一个带着斗篷的女子,那先行者曾因她身份不明而拒绝她的要求,随后她拿出了盒子里的物件给他看,里面的东西竟然是代表城主身份的信物白玉圭。 经过先行者仔细检验之后,发现这东西并非城主的那一枚,虽然两枚白玉圭的样式一模一样,但女子取出的略小一些。城主的白玉圭乃是战国时期的古物,价值连城,而她的这一枚玉色润泽,手感润滑,十分莹透,一看也不是俗物。 先行者这才觉得事有蹊跷,故而收了信件与信物送了进去,那女子倒也胆大,这般宝贝也就任他拿走,也不怕他昧私。 先行者将信件与信物送进去给城主过目后,城主的面色也变得十分奇怪,拿了东西后略问了几句,然后叫他去请那女子进来,等到他出去却发现女子早已离开,他如实回报了城主之后,城主也未多说什么,只说要去散散心,叫随人都不要跟着就走了,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如今光明谷面上一片祥和,私下早已人仰马翻,城主失踪事关重大,而此处又聚集了许多远道而来之人,为了怕有人趁机煽动闹事,于是沐长老没有公开消息,代替城主继续住持尸王大会,私下抽调了许多先行者去寻找城主,且看那沐长老连日面色极不好,连篝火晚宴也只不过露面了一会儿就走了,原来缘故在此。 城主失踪,唯一的线索就是第二枚白玉圭,那么为什么又会有这第二枚出现呢? 谢燕舞打听了消息之后焦急万分,故而找到了正在养伤的谢燕九,不为别的,只为了让他帮她找到失踪的魏城主。 谢燕九本已受伤,谢燕舞为何不找旁人而一定要找他呢?这事连谢燕九自己都觉得奇怪。 当谢燕舞进屋说明来意之后,谢燕九也不禁问道:“为何要找我?这是尸王城的事情,与我又有何关?且我如今这样的身体,又能顶多大用处?” 谢燕舞道:“我找你有三个理由,第一,城主身上有我下的千里牵,这是寻找城主的唯一线索,可我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千里牵附皮入骨,数月不散,此物虽不起眼,但却是养尸门的禁术,在魏城主身上下了千里牵,自然就能无时不刻的掌握他的动向,也因此原因谢燕舞才会知道魏惜金不但离开了光明谷,而且还离得越来越远了,她内心焦急的同时却不能告诉任何一个养尸门的人,如果她那样做,她将无法再继续留在尸王城了。 “第二,你现在应该也发现了,阴山教给我们的功夫,全都是养尸门炼尸一系的禁术,阴山为什么要将我送入尸王城,送到魏惜金的身边?他究竟安得什么心思,你不好奇吗?”谢燕舞冷笑着问。 他们这几个同门之中,除了谢燕九修炼的武学以及控制法器的能力稍微光明正大一点,聂凤修炼的咒法术、谢燕舞练的巫蛊娃娃,二师姐司徒曼妙修炼的魅惑术以及六师弟独孤群修炼的黄泉之音,还有大师兄和五师弟各自修炼的控魂与全蛊术,这些全部都是炼尸道的禁术。 所以也就难怪为什么连沐长老都没认出来的“一幽还梦乡”会被谢燕九一眼辨认了出来,因为他的二师姐司徒曼妙就会这种禁术,他不光知道,还亲眼见识过它的威力。 “你的意思是,阴山本来就是养尸门的人?”谢燕九其实也早有怀疑,但他毕竟不像谢燕舞一样呆在尸王城里,或许她在这里反而能知道得更多。 “我不知道阴山的真实身份,但我确实知道三十年前养尸门曾出现了一些暗地里修炼禁术的叛徒,甚至差点使得尸王城易主,后来这些人失败被处死,阴山有可能是其中之一,只不过他逃脱了。” 三十年前的事在养尸门也成了禁忌的话题,她能打听到的消息不多,谢燕舞说的都是她的猜测,但种种迹象都表明自称阴山魔尊的那人和养尸门有着某种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且这也是能解释他为何有此毒辣手段的唯一原因。 “你是说他从那场事件中侥幸逃脱之后,因怀恨在心伺机报复,所以才在后来掳走了我们,将我们关在无人岛上,从我们当中选出最优秀的弟子,虽然不能判断出他到底要做什么,但绝对是他报复计划中的一个环节?”谢燕九按着谢燕舞的思路思考起来。 谢燕舞的某些想法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他一直隐约觉得阴山密谋着什么大事,而这件事仅仅靠他一人是无法做到的,他也不会白费心思的教他们禁术,必然是打算利用他们来达到什么目的,毕竟不管他的力量有多么强大,他都只是一个人,他需要帮手,而且必须是他能够完全掌控住的人。 只是阴山的心思太难揣测了,使人完全料不到他到底会怎么做。 “阴山让我们自相残杀,让我们没有人可以信任,为了生存下去不择手段,他正在一步步的摧毁我们的意志,我们除了听从他的吩咐别无他法,就像他指使你来找我要转生丹一样,你不也来了么?”谢燕舞反问道。 谢燕九沉默了,没有说话。 谢燕舞又道:“如果说阴山魔尊真的是尸王城的敌人,那么我们必须确保魏惜金安然无恙,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你懂。” 如果说这是谢燕舞说的第二个原因,那么谢燕九已经理解了,他突然想到一点:“会不会前去找魏惜金的女人是司徒曼妙?会不会现在魏惜金已经在阴山那老贼的手上了?” 谢燕舞摇头道:“我仔细询问过好几个人,他们证实了那天出现的女子身材样貌与二师姐完全不同,而且那女子带来的一枚白玉圭,我听说是与寻龙派有关,寻龙派昔日与养尸门交好,但自十多年前经历了一场大变故之后没落了,如果那女子是寻龙派的人,可能有什么门派渊源也说不定,或许这会是魏城主失踪的原因,但如今不能确定来者是敌是友,还要先找到魏城主确保其无恙才行。” 听到谢燕舞一口一个魏城主,满面愁容句句都是为魏惜金打算,谢燕九嗤笑着摇头,心中暗道:燕舞来了尸王城五年,现在担忧魏惜金的安危胜过她自己的性命,她该不会是喜欢上人家了吧,若是如此,难怪不肯跟我走了。 见他摇头,谢燕舞便道:“你为什么摇头?”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谢燕九叹道:“我来光明谷的目的是为了进尸王城去找你,并且为阴山盗取转生丹,不想在这里就见到了你,而你已经完全抛弃过去成了魏惜金身边的人,你现在还叫我去救魏惜金,又扯上什么早已经没落了的寻龙派,你不觉得绕来绕去事情越来越怪异了么?” 就像是一个线头扯出无尽的丝线一样没完没了,谢燕九不是很想趟这浑水,他靠在床头,懒懒散散的道:“养尸门的事情应该让养尸门自己的人去解决,尸王城的城主,也应该让尸王城自己的人去救,这件事就算没有我介入,魏惜金未必会有事,我看你是关心则乱了,也许过不了多久,魏惜金自己就会回来。” 关心则乱,正好说中了谢燕舞此刻的心思。 魏惜金年轻俊美,坐拥城池,掌管一派,而且他品性温润,行事有度,对谢燕舞既照顾又信任,谢燕舞在最美好的年华遇上这样一位可遇而不可求的年轻城主,若是心存好感也是极为正常的。 而且谢燕舞又说自己对魏惜金下了千里牵,她不过只离开了两天,却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对魏惜金下了千里牵,这莽撞举动本身就已经说明了她超常的关注魏惜金,恨不能时时刻刻掌握他的动向,除了爱恋,又有什么原因会让一个女子如此疯狂? 站在谢燕九的立场,即便尸王城真的与阴山魔尊敌对,他也总不能化身为魏惜金的保镖,保他一世平安,包成亲还包生儿子-_-|||,但谢燕舞就做不到这么洒脱,她既然知道寻找魏惜金的方法就绝不会坐视不管。可惜的是她身处尸王城,这关口无故失踪定会惹人怀疑,而且对城主下禁术的事情揭开了,反而会有麻烦缠身,所以她才希望谢燕九能帮她。 “如果前两个原因不能说服你,那么我还有一个原因,转生丹在我的手上,你将城主带回来,我就将转生丹交给你。”为了心上人,谢燕舞不惜威胁自己的哥哥。 如果不是因为经历了太多,谢燕九一定会被谢燕舞气得怒不可歇,为了一个男人,他一直放在心里看重的妹妹竟然威胁他? 不过他真的经历了太多了,所以虽然对谢燕舞有些失望,但没有表露太多的愤怒,他依旧懒洋洋的道:“我的妹妹,你难道忘记了,你现在面对的是一个身受重伤的人,我现在哪里都去不了,因为我受伤了。” 没想到谢燕舞却笑了起来,反问道:“我的哥哥,或许你也忘记了,我本身就是最好的巫蛊娃娃。” 阴山魔尊的弟子,便是最弱的谢燕舞,也并非等闲人所能比,她虽然攻击力不能跟其他师兄师姐相比,可是阴山把她练成了巫蛊娃娃,不止如此,就像聂凤除了咒法术之外还学习了隐术一样,她对蛊粉的调制也颇有心得,便如千里牵也是她自己配置的,而她口里的巫蛊娃娃,又是怎么回事呢? 所为巫蛊之术,多发于蛮族,手段毒辣,且受蛊惑之人能立即发作,能杀人于无形,后来因受到朝廷的禁止,故而到如今只限于少数蛮荒地域流传。 虽然朝廷命令禁止巫蛊传播,然而内庭之类屡传巫蛊之祸,多数都是在某时某地发现写着生辰八字的人偶,上面用针刺穴,而这个人偶就叫做巫蛊娃娃,有转嫁伤害之用,据说贴上谁的八字或者毛发,受到的伤害都会转嫁在受害人身上。 阴山魔尊对门下弟子因材施教,由于谢燕舞体质赢弱,武学资质受限,其他如咒法或者魅惑术都不适合她,于是将她活生生的练成巫蛊娃娃,过程自然历尽千辛,但一旦练成之后,便能完全转移伤害,简单的说,如果有谁与她敌对,而对方又在一定距离之内,她用武器刺伤自己,自身不但不会受到伤害,所有的伤害都能转嫁给对方,她要对方受伤就受伤,要对方死就死。 同样,如果有人身体受伤不良于行,那么她也能同样将伤害转嫁到自己身上,那人便会立即痊愈,而她就要去养伤了。 所以,谢燕舞本身就是个超级巫蛊娃娃,除了她的造就者阴山魔尊,任何人只要被她相中都无法逃脱。 “不行,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谢燕九已经明白谢燕舞的意思了,她是想要跟他进行对换,让他下地自如行走,而她自己则躺在床上养伤。 “大哥,我已经不是个孩子了,我知道我想要做什么。”谢燕舞道:“阴山将我练成了巫蛊娃娃,但我不愿用我的能力来害人,我可以用它来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这是我最大的价值……不要阻止我。” 谢燕舞唯一保护别人的方法就是代替别人受过,而这就是为什么谢燕九不同意的原因。 “不行。”谢燕九不愿面对这样的妹妹,所以移开目光。 “如果你不能,我就去毁掉所有的转生丹,阴山自己是个魔头,又将我们做成怪胎,我不介意我们一起去死。”见不能达到目的,谢燕舞便毫不客气的开始威胁。 作为傀儡娃娃的悲哀就是,她必须通过伤害自己来伤害别人,也必须通过伤害自己来拯救别人,所以她早已经习惯了。 谢燕九陷入进退两难,正在这时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陈挽风带着虞娘回来了。 “大哥,你真是变了很多,还学会了交朋友,不如我们来听一下你同伴的意见好吗?”谢燕舞恳求道。 谢燕九不是一个容易跟人亲近的人,可这次竟然带了同伴前来,谢燕舞想如果能说服或者收买他的同伴,或许能够间接的改变他的主意,不管如何,总是一个可以试一试的法子。 正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陈挽风带着虞娘进来了,还不等谢燕九说什么,谢燕舞便对着进来的一人一尸回眸一笑。 “你们终于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悟空、十里尤思、罗卜咸菜各有所爱以及九的雷雷鼓励~⌒3⌒ 貌似主角太疲于奔命了,好容易参加完尸王大会,又要赶下一个副本了,哎,是不是把节奏缓一缓呢? ☆、第五十七章 虞娘一听说魏惜金失踪就急了,她千里迢迢而来参加尸王大会,为的就是能见到魏惜金,现在好不容易她能见到他了,然后他又失踪? 开玩笑吧! 虞娘一听魏惜金失踪了,脸色立变,不必谢燕舞多说,恨不能立即去将魏惜金找到。她这边一动,陈挽风立即按住她,对谢燕舞问道:“魏城主是被何人掳走,又是何人有如此本事?他现在在哪里可有线索?” 第39节 谢燕九双手抱臂歪着脑袋靠在床头,倒要看看妹妹打算怎么唱下去。 谢燕舞眼睛往他那边一看,道:“我就是希望你能说服我大哥,恐怕我大哥是唯一能找到城主的人选了。” 陈挽风也看向谢燕九,谢燕九却耸耸肩,撇撇嘴,摊手表示无辜╮(╯_╰)╭。 “总之,我已经将找到城主的线索告之大哥,不论他的武学或者胆识都远胜于我,所以我拜托他去找到城主,可他就是不答应。”谢燕舞叹着气,一脸忧愁。 谢燕舞长得有点像虞娘,而且本身又是个美女,看到她忧愁了,陈挽风就有点心软了,问:“唔……嗯……这事儿有悬赏吗?” 为陈小哥点个赞,美色当前还能死性不改,实在是让人欣慰。 谢燕舞一愣,她小时候生活在荒岛上,后来出来了也是跟随阴山魔尊生活在深山中,再后来就进了养尸城,她一生虽然颠沛,但生活的的几个地方都是不需要花钱的,尤其是进了养尸城,城主魏惜金对身边人极好,吃穿用度面面俱到且比外面的大家闺秀都要好,月钱和平时的赏银最大的用处就是数着玩儿,所以这回只想到要说服陈挽风邀谢燕九去救人,却没想到给赏钱的事。 但陈小哥一提出来,她马上道:“眼下这里人多,若得知城主失踪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故而这个消息还未对外公开,不过尸王城为找回城主不遗余力,若能找回城主,赏钱自必是不会少的……” 她说着从腰间解下一个小袋子递给陈挽风,道:“这是日前城主赏给我的,若你答应与我大哥一齐去找,这些权作路费吧,嗯……你看一下够不够,若不够我再想办法。” 谢燕舞拿出来的是前几天城主赏给她玩儿的,以前也有,但都没带出来,身上带的也就只这一小袋了。 听她这样说,陈挽风便打开袋子一看,眼睛立即瞪得老大:袋子里装的是一颗一颗鸽血红宝石,这一袋子的宝石,至少有十几颗,换成白银也有两、三千两啊! 谢燕舞一直生活在尸王城,不知外面柴米几何?看他愣着,以为他嫌少,心下十分焦急,暗暗盘算,若实在不行就去撬城主放东台上的那尊双龙戏珠的大座,尸王大会之后那大座也收起来了,搁置的地方她也知道,以她的身份去下手也十分便利(-_-|||这货绝壁是谢燕九的亲妹妹!)。 陈挽风哪里知道谢燕舞的想法,立即就将这一袋子红宝石给收纳怀中,并道:“这事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去给你找城主,谢老九身上有伤就算了罢,你把线索告诉我,这活儿我和虞娘接了,定会跟你把城主找到。” 陈挽风是什么人?谢燕舞又不了解,怎么会相信他?她一定要谢燕九去,说若是谢燕九不去,就把红宝石还给她,她另外去想办法。 一方面虞娘是非要找到魏惜金不可,一方面陈挽风收入怀中的宝石也不舍得拿出来,陈挽风劝谢家妹妹道:“你哥哥伤成这样,怕是一时也好不了,你这个当妹妹的怎么舍得他舟车劳顿?” 谢燕舞等的就是他这话,眼睛又望向谢燕九,道:“实不相瞒,我自有办法立即医治好我大哥,只是他不愿意,你们去劝劝他吧。” “他受了内伤,手脚上也有好几处皮开肉绽,你怎么治好他?”陈挽风十分不相信了,哪里说立时好便能好的医术? “我说能治好便能治好,这天底下如果说我不是最神的神医,那就没有神医了,大哥,你看你的朋友都同意了,你何必执拗呢?” 等转移伤害之后,所有的伤都在她身上,谢燕九自然立即就好了,故而谢燕舞说自己是神医也能说得过去,她最后一句话是对谢燕九说的。 听到她这样说,陈挽风连忙去劝谢燕九,连虞娘也期盼的望着他。最后连谢燕舞都道:“大哥,如果你不帮忙,那我只有自己去了,虽然事情会比较麻烦一点,但是……” 她说了但是之后,就没说下去了。 看到她的心意如此坚决,谢燕九最后冷笑一声,道:“我虽然爱惜你,可你自己不爱惜自己,我也没办法,既然你一切都打算好了,我答应你就是。” 说到底,他还是同意了。 陈挽风和虞娘不知道这兄妹俩打什么机锋,不过谢燕九总算答应了,这事也合他们的心愿,还不等他们再多说什么,谢燕舞就起身将他们赶出房门外,说是要用独门秘术为谢燕九疗伤。 这俩兄妹单独待在房间里,相互都有些不开心,谢燕九更是别过头不去看妹妹,谢燕舞心道:你要我偷人家的转生丹给你,我应了,可是人家现在有难,要你去将人寻回来,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互不相欠了,你又摆这样的脸色给谁看? 而谢燕九想的是,我宁愿伤在自己身,也不愿你代我受伤,我这般将你看得珍贵,你却不爱惜自己,凭什么男人,又岂值得你这样做? 兄妹俩都一言不发,谢燕舞从头发上取下一把簪子,然后用一只手托起谢燕九的左手,用簪子对着他的食指刺下,食指立即破了皮,便有鲜血涌了取来。 男左女右,谢燕舞又刺破了自己的右手食指,然后与谢燕九食指相低,双血交融。 人说十指连心,指尖血对应的是心血,谢燕舞轻轻闭上眼睛,只感觉有一热一冷两股真气在两个指尖之间交错涌动,不多时,谢燕舞脸色苍白,身体一软倒了下去。而她倒下之后并没有像想象中那般摔在地上,而是被谢燕九拉住了,一拉一拽,滚进了谢燕九的怀中。 谢燕舞睁开眼看着哥哥,谢燕九虽然恼她但也无可奈何,小心谨慎的将她安放在了床上。 不愧是傀儡娃娃,不过短短时间,谢燕九就完全痊愈了,而身上所有的伤都转移给了谢燕舞。 谢燕舞躺在床上,脸色较之前苍白了许多,她睁着盈盈一双眼睛望着谢燕九道:“大哥……我知道你很生气,但如果你也有喜欢的人,你就会明白……” “人不自爱则无爱,不自强则不强。”谢燕九想起之前不知是谁说过这句话,顿了顿,又道:“你说你喜欢他,那他又喜欢你么?” 谢燕舞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笑容里有些伤感,还有一些坚决。 “大哥,你不了解他,他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他其实很……”谢燕舞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 她的城主并非表面上看上去那般完美,他紧闭着心门,将所有人摒弃在外,你明明知道他与你的距离就好像云与泥那么远,可是每当注视着他那双银色的双眼,你就会好像被卷进了他的漩涡,你会为他的孤单而孤单,为他的落寞而落寞,然后就会纵容他做任何事,只因为你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他。 暗恋上一个人的感觉,就好像喜欢上一种绵绵的痛。 “我不需要了解他。”谢燕九坐在床边,他注视着虚弱的谢燕舞,轻轻的为她盖好被子,道:“但是我会找到他,一个让我妹妹愿意牺牲自己也要找到的男人……如果你觉得这么做真的值得,我会为你找到他。” “但是——”谢燕舞突然抓住他的手,略带焦急的道:“不要告诉他我的事情,一定不要说。” 因为一旦他知道,可能……她就再也无法留在他身边了。 “……知道了。”看着这样的妹妹,谢燕九现在非常想要杀了这个他刚刚答应找回来的男人。 而此时,那个失踪了的孤独城主又在哪里呢? 四匹黑马在荒漠里奔跑,马蹄下是滚滚的沙尘,它们的身上套着一辆旧马车,驾车的是一个大约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子。 那女子穿着一袭斗篷,头发用发冠束起,一张圆圆的小脸略带凶狠的看着前方。 而马车的车厢里用捆尸索绑着一个活人,那人原本的样貌是十分俊美的,可惜此刻浑身上下贴满了明黄色的符纸,只露出了一双银色的双眼,活像一团巨大的明黄色的“刺猬”。 捆尸索连僵尸都能捆住,何况一个活人?这位寻龙派的姑娘最有趣的的是,她用自己独门的方法阻断了这只“刺猬”有任何自救的可能,就算是他是尸王城的城主,此刻也无计可施了。 “袁姑娘,你就算不愿嫁给我,也不必如此。”魏惜金被绑成肉粽,身上还贴着满满一身的符纸,一说话鼻子上的符纸还会飘起来,实在让他哭笑不得。 “谁说我不想嫁给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焉能反悔?!”那姑娘回过头,大声道。 “的确是父母之命,你我既然定下了婚约又愿意履行婚约,便应该回尸王城去举行婚礼……” “放屁!”那凶悍的圆脸姑娘挥舞着马鞭,凭空抽打出一声响亮的鞭花,她大声道:“你现在说的不过是为了让我放过你的假话,等真的放了你,你必然就反悔了,假若你真的愿意履行婚约,就跟我回地宫,我们在地宫成亲!” 这圆脸姑娘身材微丰,容貌并不出众,她却是寻龙派的唯一传人,名叫袁十三扇。 说起这寻龙派,实际上是盗墓贼的一支,此派的人自称金龙点穴师,惯会凭着山川地气来追寻龙脉,而一般被他们找到的龙脉下,必然会有一座甚至几座罕见的古墓。 袁十三扇的父亲曾经在道上赫赫有名,与魏惜金的父亲曾经有过合作,上一辈的交情很是深厚,所以给她和魏惜金定下娃娃亲,那小一些的白玉圭便是信物。只是后来寻龙派内部后来发生了变故,袁十三扇的父亲带着女儿隐居到了地宫中,才与尸王城断了联系,所以魏惜金也没见过这位未婚妻。 所谓地宫是一座古墓,三年前袁姑娘的父亲病逝,想女儿无人照料,临死前便一定要她拿着信物去尸王城履行婚约,那袁姑娘自知相貌平平,又无雄厚家世,故而特意守孝三年,指望三年中如果魏惜金另外嫁娶,婚事便当做作废,谁知三年过去,魏惜金竟然没有婚事传出。 那袁姑娘知道后不禁有几分动心,想着会不会未婚夫还在等自己,便带着信物混入了光明谷中,后来远远瞧见了未婚夫便惊住了,未曾想未婚夫这般出色。 这袁姑娘是个很实在的姑娘,她见到未婚夫样貌出色,想到自己貌不惊人,怕自己恐难讨他欢心,又觉得既然父母订了婚约,自己守孝三年对方也无婚配,就应当履行婚约。 想来想去,她索性设计将他引出来然后劫走,不就是成亲么,先把他掳了回去,等生米煮成熟饭再说,省的他不认账,自己也丢了父母的脸面。 “姑娘,在地宫成亲也无不可,只是你不能总这样将在下绑着吧,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放了我呢?”魏惜金苦笑着道,实在对这位突然出现的未婚妻无可奈何。 “等生米煮成了熟饭再说!”袁十三扇回过头想也不想就大声道。 “……” 扇子姑娘到底是女儿家,外表不管装作多么泼辣,内心还是有些羞涩的,喊完之后脸上不禁略带了一丝丝红润,她还怕魏惜金还不够明白她的意思,故意用凶巴巴语气和态度掩饰自己的羞涩,断然喝道:“等我生了孩子,自然就放你回去!” ☆、第五十八章 lt 寻龙派到底是什么来历,怎么妹子如此嚣张? 说起来,这寻龙派的发源史比养尸门其实还要早一点点,他们虽然也是盗墓贼,但与一般的盗墓贼不同,传说他们的祖师爷是一位非常厉害的风水大师,精阴阳五行,通神鬼之术,有指点山河之才。当时的国家因为没有统一,分裂成了几个大大小小的诸侯国,这些王侯国君都非常希望他出山给他们寻找能够一统天下子孙兴旺的龙穴,但他不肯,还把自己藏起来了,于是诸侯国君们只好请了他的弟子。 这位风水大师一生收了许多徒弟,可是门下徒弟越死越多,因为他们一旦为那些诸侯国君们找到适合安葬的龙穴之后就会被杀掉灭口,最后……这位大师为了报复害死自己弟子的仇人们,创立了金龙点穴师这个行业,专为盗墓贼提供线索去刨坟-_-|||。 这个故事说明了一个道理,不要看人家好欺负就去欺负人家,这个世界就是这样,风水大师逼急了也会去盗墓。 金龙点穴师们一开始依附于盗墓贼,后来形成了一个单独的流派,就是寻龙派,他们与一般盗墓贼最大的区别在于,人家追求的境界比较高,比如通过看风水来确定古墓位置,或者用独门的手段来对付古墓之内各种各样的邪物,甚至他们有道行高深者还能收服、控制甚至制造一些阴邪之物。所以,寻龙派的金龙点穴师和养尸门的养尸人其实也算得上是半个同道。 不过自从寻龙派内部发生了一场非常严峻的变故之后,派内的金龙点穴师都死了,只剩下了袁十三扇姑娘和他爹,这也就是扇子姑娘为什么怕魏惜金看不上自己的原因,没有势力没有身家没有美貌,连身材都缺乏线条,魏惜金怎么会看上这样的她? 所以这威武雄壮的姑娘直接打算强了他,等有了他的孩子,即便以后不得他欢喜了,至少还有孩子解闷……不对,是依靠。 扇子姑娘带着魏惜金坐着四架马车越走越远,而谢燕九全头全须的带着陈挽风和虞娘,接过谢燕舞给的千里虫,准备好了行囊就出发了。而虞娘还想跟新朋友吸眼女道个别,也给陈挽风坚决的阻止了。 千里虫长得圆圆小小的,有模样有些像瓢虫,但是黑暗里会放出荧光,这又有点像萤火虫了,谢燕九知道养虫及放虫的法子,自不必多说。 谢燕舞因为受了谢燕九的伤,行动不便,也不能一人留下,于是在他们离开之前写了一封信送去给自己一道从尸王城出来的朋友,大抵是解释自己的下落并请她们来救助,至于她要如何自圆其说,那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谢燕九等仨个就好像是天生的劳碌命,刚刚打完尸王大会,又要踏上星辰大海般的征程,而这次由于有谢燕舞那一袋红宝石做盘缠,他们仨也买了一架马车,顺着千里虫的指引,踏着朝阳并进了。 扇子姑娘两个人四匹宝马,而三人组两人一尸只有一匹马,可想而知这个追逐实在是……不管怎么说,精神是可嘉的,所以八天之后,他们终于成功的失去了对方的踪迹。 他们的马车停在渭水河河畔,谢燕九捧着一动也不动的千里虫,而虞娘则用自己的手指轻轻的戳它。 陈挽风望了一眼,道:“它不会是死了吧?” 谢燕九点了点头,道:“没错,已经死了。” 千里虫死了?怎么会死?要死了怎么办? 陈挽风忙问:“怎么会突然死?这可怎么办?快把备用的那只也拿出来!” 谢燕九摇了摇头,把手上那只死虫子丢了,而虞娘蹲下来,仍不放弃的在地上戳它,好似想要把它弄醒。 “这种虫子的寿命很长,轻易不会死,既然死了有可能是对方发现什么,耍了什么手段,看来这人倒是个厉害角色。”谢燕九凝着眉,瞟了陈挽风一眼,又道:“另外,谁告诉你有备用的?这是唯一千里虫了。” 虞娘一不小心,把死虫子的尸体都戳烂了,绿色的浆汁粘在了她的手指上,这下千里虫连死而复生的机会都没了,她眼睛瞪了瞪,趁着没人看见赶紧在黄土地上蹭了蹭手指,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站起来。 “那……”陈挽风只好对正准备爬上马车的虞娘道:“妹儿,唯一的线索死了,要不你嗅一下,看看对方从那条路走的?” 他们正在岔口上,两条路通往不同的方向,没有虫儿指引,选错了路可就南辕北辙了。 虞娘白了他一眼,翘了翘嘴,道:“你去嗅,我又不是狗。”说罢作为报复偷偷在他衣摆上面擦了擦被爆浆的手指。 哎,偏偏虫儿死在了岔道口上,那么他们要走哪条路呢?谢燕九会一些追踪技巧,可是对方乃是高人,既然知道有人跟踪自己,就做了一些手脚破坏了痕迹,于是连谢燕九也追不出来了。 虞娘没办法,谢燕九也没办法,这时候陈挽风笑了,坐在马车车架上晃荡着双腿,明为叹气实为卖弄的道:“所以说啊,你们还是尸王,还是高手呢,关键时候哪,还得看我呀。” 这么说起来,他居然有法子,实在叫人意外。 只见他从马车上跳下来,捡起地上那只烂掉的死虫子,然后把它点火烧了,收集了尸体成的灰,将这些灰用一滴水打湿了抹在一张符纸上,再用这张纸折了一只肥肥的千纸鹤。 他拿着这只千纸鹤回车架上坐着,将千纸鹤搁在大腿上,一手挽袖一手出剑指,对着那千纸鹤念念有词,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起!” 原来道法上还有追踪的一类,只要施法得当,这只千纸鹤就能飞往正确的方向,谢燕九和虞娘盯着千纸鹤,它在他们的期待中,纹丝不动。 一点都不意外,毕竟陈挽风的道术大家都知道的,虞娘看了看天色,谢燕九双手抱臂等着,大约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功夫不负有心人,那只肥肥的千纸鹤居然真的跌跌撞撞的飞起来了,它忽高忽低的飞往两个路口其中的一个,在空中稍稍停了一下,最终跌落了下来。 “是这边?”谢燕九指着千纸鹤掉落的方向问。 其实这种千纸鹤追踪法谢燕九也略有耳闻,不过听说好像千纸鹤会一直飞,施法的人跟着走就行了,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陈挽风的千纸鹤这么快就掉下来了,但是……这还需要问吗? “哼”陈挽风嗤笑了一下,然后一副十分自得的口吻道:“不对,是另外那条。” 千纸鹤明明飞往这边,为何陈挽风却指向那边? “因为这种追踪法我试过许多次,指出来的方向就没一次是对的,现在这种情况,当然是把它当做排除项用啦,上车!”陈挽风弹了个响指,指向另一边的道路,坚定且毫不迟疑的道:“我们上路吧!” 第40节 “……” 面对这种情况,谢燕九只觉得刚刚吸进去的空气好像卡在肺里面出不来了,而虞娘毫不吝啬的夸奖了面前这个机智的少年:“……陈哥哥一向极有自知之明。” 额,不管怎么说,排除项也是选项,管用就好了,大家又可以愉快的上路了。(感觉哪里不对?←▁←) 靠着陈挽风不太靠谱了排除法,三人组最后来到了一个叫做三界镇的地方,在到达这个地方之后,那只肥纸鹤每次飞起来就掉到地上去了,这说明什么? 老实说,基于陈挽风道术的不确定因素太多,真的无法让人推断到底说明了什么啊…… 不过大家还来不及深思熟虑到底怎么回事,眼前又发生了一件事。 说到这件事,先要介绍一下三界镇的地理位置,三界镇在西北地界,是渭河的源头,在战国时代是处于三个诸侯国中间的位置,再往西则是一大片的荒漠。 可能是由于土壤的原因,这一整片土地自古就比较贫瘠,而且与荒漠相接风沙也就比较多,但三界镇因为靠近为渭河源头,供水以及种植都相对稳定,所以在这一片区域里是少有的富裕繁华之地。 而这天,谢燕九、陈挽风和虞娘顺着渭河走,还没有进三界镇,就遇到了一件神奇的事,这件事就是——河伯娶妻! 话说三界镇有祭河神的习俗,住持祭祀的是一名鹤发鸡皮看起来老得不能再老的神婆,大家叫她金花老娘。这位老娘住在河神庙里,据说找她求签解梦,卜凶问吉非常灵验,有时候还会做法施展一些让人叹为观止的灵异事件,所以不止是三界镇,连同周边的几个村落庄子里的村民都十分信奉她。 三界镇的近郊有一个黄石村,村子里有一户酿酒的小作坊,主人家姓“那”,也是金花老娘的信徒,他家有一个女儿叫做那秀秀,二八年华,生得十分美貌,而这事情就出在了那秀秀身上。 祭祀河神每年都有举行,往年不过是祭一些三牲头以及瓜果之类,再举办一场盛大的祭祀活动也就事毕了,但今年与常年不同的是,金花老娘突然告诉大家,河神托梦给她,必须要把那家的闺女那秀秀送给他做妻子,否则就要封堵水源,让渭河干枯。 这一带的人都十分迷信,自古就信奉河神,自金花老娘发话之后,有许多人在水边看到异象,在河边汲水的牲畜也常常莫名消失,所以大家就都相信金花老娘的话,认为这些异象是上天给的警告。 而所谓给河神娶妻,其实就是把那秀秀打扮好了捆起来丢水里去,那是必死无疑,照理来说,仅凭一个神婆的话,何至于要了一个小女子的性命?但是在当地,大部分人都是金花老娘的信徒,她的话比县官老爷的话还管用,若家属不追究,官衙不受理,既无原告又无被告,此事自然就不算事了。 所以今天,信徒们将那秀秀打扮好捆绑起来带到了渭河边,金花老娘一手杵着拐杖一手摇着黄金铃,等她做完法事之后,就命令信徒们将盛装的那秀秀带到岸边,眼看就要往下推了,突然听到一声大喝:“住手——” 众人往回一看,只见一个器宇轩昂的少年踩在一块大石头上,怒目圆睁,十分正义凌然的喝道:“如此草菅人命,你们还有王法吗?” 在他的身后有一架马车,谢燕九无奈的坐在上面,无视掉那少年的壮举,不断的催促道:“陈小子,你还走不走?你怎么净惹事啊你。” 废话,当然是因为那个姑娘漂亮了。坐在里面的虞娘翻着白眼腹诽着,要是对换一下,漂亮姑娘要推那个老婆婆下水,她的陈哥哥只怕就改成冲上去助纣为虐了。 陈挽风向着谢燕九摆了摆手,表示这个事情不能不管,刚刚他在人群里面打听清楚了,这金花老娘分明是个神婆,比忽悠人,开玩笑,别看她老,他才是祖宗好不好! 陈挽风打断了金花老娘的祭祀,立即就有信徒出来维护,说今天是给河神娶妻,那秀秀有大造化,当河神的妻子何等荣耀,何来草菅人命? 这个地方地处偏僻,当地人愚昧迷信,不然为何敢把那秀秀绑起来推下水去呢?草菅人命这种事一个人做叫做犯法,一群人做就叫信仰好伐! 面对愤怒的人群,陈挽风可一点都不怕,他一摇一摆风度翩翩的越过众人向金花老娘走过去,甩了一把额前的碎发,对金花老娘道:“好你个神婆,既然你说河伯托你给他娶妻,为何你自己不下去问一下,这个媳妇他满意吗?要是现在不满意,现在换还来得及!” 说罢,他毫不客气的一推,金花老娘本来就站在岸边,被他这一推直接就掉了下去。 装神弄鬼这种事,轻一点不过骗财,可谋害人的性命就太过分了,今天不是老神婆下去,便是那年轻姑娘下去,且一个老神婆就敢轻易谋人性命,平日里还不知道做了多少坏事呢,实在死不足惜。 一旁的的那秀秀的眼泪还没有干,她惊讶的望着陈挽风,没想到自己没死,金花老娘倒是先下去了。 陈挽风看金花老娘在水里挣扎了几下就沉下去了,转身哈哈一笑,对围观的众人道:“金花老娘可能会被河伯留下做客吧,说不定河伯还会喜欢上她,要她做新嫁娘呢。” 他说罢,便要去拉地上的那秀秀,可就在这时,岸上的人惊呼起来—— “河神显灵了——” 于是陈挽风转过头,只见金花老娘举着她的拐杖站在水面上,没错,就是在水面上,而她脚下是一团巨大的阴影! 金花老娘站在阴影之上,阴影将她托出水面,她浑身湿乎乎的,一张老脸因为愤怒而更扭曲了,金花老娘挥舞着拐杖,对岸上的人群大声喝道:“河神说,将那秀秀和这个人一起丢下来,不然他就要渭河水干,大旱三年——” 一个人的力量和胆识是有限的,一群人的力量和胆量也是有限的,而一群有信仰的信徒,他们的力量和胆识是完全不正常的! 信徒们见金花老娘“飘”在水面上,见到河神显灵了,就什么也不顾了,全都向着陈挽风和那秀秀的涌了上去。 群情愤慨啊!怎么会这样……陈挽风傻了。 所以说,不要以为抓到一个神婆就当是装神弄鬼的神棍,有的神婆还真的就是神婆哟! 作者有话要说:《河伯娶妻》这个故事。。。陈小哥表示很愤慨!!明明不应该是这个结局啊! 以下是这个故事的原版: 魏文侯的时候,西门豹到邺城当县令。他召集有名望的老年人,了解人民有什么疾苦。 老年人告诉西门豹:“这里的人民苦于为河伯娶妻,因而很贫困。”西门豹详细询问河伯娶妻的情况。老年人回答说:“邺地每年向百姓征税,得钱数百万,就用二三十万钱替河伯娶妻用,三老、廷掾和巫婆相互勾结,暗暗私分这些钱。巫婆到民人家中一见有美貌的女孩子,就圈定为河伯之妻,娶过来洗浴打扮,穿上丝绸新衣,并在河岸边搭个斋官,挂上红帷,叫女孩子住在里面,静静斋戒,又杀牛买酒为女孩备饭十多天,如同嫁女一般。然后选个吉日,让女孩坐在木床上,放在河中漂行,刚漂浮不远就沉入水底!因此,有好女的人家都害怕河伯娶妻这件事,纷纷逃离此地。这些巫婆还散布说:‘如果不为河伯娶妻,大水就要淹死邺地所有的人!’人民都很害怕。” 西门豹听后,十分同情人民的疾苦,便对老年人说:“等今年河伯娶妻的时候,希望你们告诉我,我也要去河边送行。”老年人答应告诉他。 到了河伯娶妻的那天,西门豹来到河边。这时,三老、政府官员、地方乡绅及乡民们都来了,人山人海,足有二三千人。巫婆是个70岁的妇女,身边跟着十几个女弟子,穿着缯衣。西门豹说:“把河伯的新娘子叫来,看她美不美。”巫婆就把帐长女孩子领到西门豹面前。西门豹左看右看,回头对巫婆、三老等说:“这个女子不美,麻烦巫婆到河中去报告河伯,等另选到美丽女子,改日送来!”巫婆面有难色,西门豹便叫吏卒将巫婆抬上丢到河时去。过了一会儿,不见巫婆露出水面,西门豹便说:“巫婆怎么还不见回来?再派个女弟子去催吧!”吏卒又将一个女弟子投入河中。过了一会儿,还不见女弟子的面,就说:“再派个人去看!”又将两个女弟子投河。等了许久,都不见上来,西门豹说:“巫婆、弟子都是女人,不能向河伯讲清事情,还是派三老报告为好!”又把三老投入河中。西门豹恭敬地面对河中作揖,站了很久。长老、官吏在旁边看,都非常害怕。西门豹回头对大家说:“巫婆、女弟子、三老不回来,怎么办?”又想叫廷掾和豪长再到河中去催。廷掾和豪长忙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头磕破了,血流满地,脸色如土。西门豹说:“好吧!暂时等一等。”等了一会儿了,西门豹说:“廷掾、豪长起来吧!大概河伯留客,让他们住在水晶宫了。你们先回去,等河伯有了消息了再说!”廷掾和豪长连滚带爬地跑了。 从此,河伯娶妻之事没有人敢提了。西门豹发动人民兴修水利,开凿了12条沟渠,引漳河水浇灌农田。从此,人民丰衣足食,没有什么忧患之事。(参见《史记·滑稽列传》) 因为这有典故,所以某黑精简了对话什么的以免浪费笔墨,另外。。。所以,陈小子你又被坑了吗?╮(╯▽╰)╭ ☆、第五十九章 lt 陈挽风被镇民围攻,谢燕九却和虞娘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似乎是在用目光交流:是你救还是我救? 你的情郎,自然是要自己去救的。谢燕九心道着,笑着移开了目光。 虞娘瘪了瘪嘴,大抵也很郁闷,她的情郎为了救别的女子而落难,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 虞娘不高兴的用纱巾绑了脸,然后从马车里飞身而出。 同一时候,却有一道身影从虞娘身后飞过,比她更快的扎进人群之中,那人比所有人都要高,也比所有人都要壮硕,穿着古旧的铁衣金甲,手持长枪,冲进人群之后直接撞出了一条路,站到了那秀秀的面前。 虞娘突然一窒,她感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寒意,是阴寒的感觉!阴寒的感觉从那具盔甲中散发出来,她猛然意识到了寻常人还意识不到的危险——这具金甲里面的不是活人! 虞娘怕再生变故,连忙窜进人群中救陈挽风,因为她个子不高,加上金甲人引走的大部分人的注意力,故而谁也没留意到她。 再说那金甲人到了那秀秀面前,那秀秀泪眼婆娑的看着他,虽然惊讶却不慌张,眼里还流露出的希冀的光彩,她低声道:“又是你……” 陈挽风就在那秀秀身边,听到那秀秀说话,自然认为这金甲人和那秀秀的认识的了,只不过这金甲人样子未免太怪异了一下,穿着盔甲带着长矛满身一股沙场的气魄,他见他战甲的鳞片上都是锈痕,好似是废弃了很久之物,而他带着头盔,头盔下的护面将整个脸都遮住了,只留下一双眼睛……眼睛,咦,这眼睛怎么有些奇怪? 陈挽风盯着那双眼睛看,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妥,却又不知道为什么不妥,只隐隐觉得有股令他毛发悚然的死亡气息。 那金甲人没有理会陈挽风,他一直看着那秀秀,然后转过身,挡在她面前,对着涌上来的信徒挥舞长枪,信徒们立即就被他逼退了,而他一言不发,单手将地上捆成粽子似的那秀秀一拎,扛在肩膀上,抬腿便要扬长而去! 这金甲人好像一个久经沙场的将军,将美丽少女扛起的动作那般潇洒,大有一股千军万马中取人首级的风度,让人忍不住想要跟着赞一句:将军!你好威武~~ 现在不是发花痴的时候,钻到人群前列的虞娘垂下正欲抬起的双手(←▁←猜猜她想干嘛),等待时机将陈挽风救走。 虽然金甲人可能不是活人,但是……虞娘自己也不是啊,当她发现金甲人的目的只是救走那位河伯的妻子的时候,她就已经不紧张了。 至于说她为什么不怕金甲人对河伯妻不利,因为她完全感觉不到他有伤害她的意思,相反他拎起她的动作还很轻柔,看着她的目光还很紧张呢。 为什么虞娘会知道这么多?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她就是有这样的感觉,也许是因为精神感应的缘故。 金甲人要带走那秀秀,一般的人无法阻止这个手持凶器、人高马大的擅闯者,可是却有人不肯放过他们,只见金花老娘被水中的阴影托起到了岸边,她看到金甲人要带走那秀秀,十分震怒,挥舞着拐杖,大声道:“不准走!谁都不准带走她!” 随着她一声大喝,只见水里突然冒出一个庞然大物,看上去好像一个蛇尾巴,但极其巨大,足足有一座三层楼宇那么高!这还只是这怪物露出水面的一部分,天知道它的全貌有多么吓人,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河神?刚刚就是它将金花老娘送上岸的? 但见那条巨大的尾巴带着水花从水中冒出来,狠狠的拍在岸边,离岸边最近的是陈挽风和金甲人,金甲人扛着那秀秀连忙三跃三纵,逃离了出去,而那尾巴已经将堤岸拍碎了一个巨大的缺口,河水哗哗的往缺口处涌着。 陈挽风呢?当然是被赶来的虞娘抱着逃走了,这次当然又是打横抱起,那陈挽风也不是第一次以这种姿势被救了,不以为耻反而更厚颜无耻,抱着虞娘,故意笑嘻嘻的道:“虞娘,你好威武~~” 陈挽风不过是自己不好意思,所以才调笑一把给自己解围,哪里知道自己故意的举动在别人看来是无耻,在虞娘看来竟然有种……有种别样的情趣,虞娘低头望着一脸笑容的陈挽风,脚突然软了一下,然后踩到一块石头,抱着他跌倒了,整个身体压在了陈挽风身上,而陈挽风下意识的做了一个防护的动作,然后摸到了两团软软的,额,额……荷包蛋…… 嗯,十二岁的女孩子身体,有点小突起了,只不过还是不能太期待啊…… 陈挽风意识到自己抓了什么,连忙松手,虞娘很羞愧的爬起来,双手环抱胸口,这当口羞愧的感觉比羞涩的感觉更加严重,因为她的身体不会再长了。 貌似这俩又开始走神了,看得后面的谢燕九不断摇头,然后他看到那只水怪的尾巴缩进了水里,水里一阵哗哗的水响,水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巨大无比的脑袋! 河神出水了!!! “小心——”谢燕九大喊着,跳下马车朝他们过去,而马车两旁不断有被吓到的信徒慌忙的逃走。 而在他的示警之下,分心的陈挽风和虞娘终于回过头,然后他们看到—— “好大一条……泥鳅。”陈挽风望着巨大无比的水怪喃喃道。 没错,传说中的河神,样子看上去就像一条放大了无数倍的泥鳅。但见这个黝黑色的庞然巨物全身光滑无比,一道道的水迹从它身上流下,它张着一张大嘴,肉眼可以看到它排列得细细密密的牙齿,而不待陈挽风多看,那只大泥鳅一下子探过头来,一张丑陋的大脸急速的逼近了过来,向着他不远处的金甲人咬去。 陈挽风被殃及池鱼,河神巨大的身躯探过来的时候差点将他碾到,虞娘急忙拖着他逃走。 金甲人扛着那秀秀,那秀秀看到“河神”向着自己咬过来,惊慌失措的尖叫了起来,那金甲人听到她尖叫,忙回身一看,然后将手中的长枪投掷了出去,正正刺中了“河神”的眼睛! “河神”剧痛之下勃然大怒,它急速的缩回脑袋,它本来有大半个身体都在水下,然而现在疼得整个身体从水里跃出水面,腾空在水面上左一个“s”形右一个“s”形,痛得跳来跳去,同时也让所有人看到了它真实的样貌。 “河神”的身体庞大,它自水中跃起数次,每次都掀起惊天巨浪冲向岸边,来不及逃走的信徒便被巨浪卷进水里,而逃远了的人回身看到这一幕,不由发出了和陈挽风一样的呼声:“好大一条……泥鳅。” “不对,这不是泥鳅……”陈挽风看着“河神”的姿态,突然想起好像曾经在茅山道法上看过这种弯弯曲曲的形状的符号,但名字一时不记得了。 这时有一人走到陈挽风的身后,听到他这样说,便问:“莫非是棂鰌?” “没错!”陈挽风一拍脑袋,想起来了:“就是棂鰌!” 他一回头,见到方才说话那人是谢燕九,便念道:“上古有兽名鰌,驼慈元真人游五湖,真人羽化登仙遗骨葬于凌源天,鰌守墓镇压四方妖邪有功,后世享虚年元寿,以护棂为宗,是以后世人称棂鰌……它是镇墓神兽?!” 一只泥鳅,镇墓神兽?果然泥鳅不可貌相!(注1) 金甲人因被巨浪阻挡,一时来不及逃走,金花老娘抱在岸边一颗大树上,她看他们被挡住了,冲着拼命往岸上爬的人们咆哮:“他伤了河神!河神不会放过我们!河神要的是那秀秀,只要把那秀秀交给河神就没事了,不然河神不会放过我们!” 这金花老娘究竟有多恨那秀秀,无论如何都不肯放过她,难不成这只镇墓神兽真的爱上这个女子了吗? 在水与空之间跳来跳去的大泥鳅,不对,是棂鰌,它眼睛上刺-进去的长枪入肉不深,不一会儿就脱落了下来,落入了湖水之中,如此一来它的痛感减轻,立即就朝着正在逃走的金甲人吐了一口口水。 吐口水?! 神兽君,你确定你要像小孩子打架那样干?真的不会有辱身份么?⊙◇⊙ 神兽泥鳅不但干了,还干了很多次,它的口水不止腐臭无比,而且具有非常强的粘性,它一连吐了好几口口水,终于将金甲人粘住了,那金甲人和那秀秀在又黏又臭的口水里挣扎,金甲人突然看到了不远处的虞娘和陈挽风,具体说他是看到了虞娘,发出了连连嘶吼。 那嘶吼声绝非人类能够发出来的,虞娘突然一震,陈挽风忙问:“怎么?” 虞娘没有说话,她抬头见到棂鰌半身在水中,双鳍抵在岸边,作势要像金甲人咬去。 “他求我们……救她!”虞娘说着,往金甲人那边看去,而金甲人使出浑身之力,,拼命托举那秀秀,将那秀秀向着虞娘抛了出去。 在那秀秀的惊叫声中,虞娘一跃而起接过她,那秀秀身上的绳索早已给金甲人扯断,她落地之后还不来不及爬起来,就哭泣的朝着金甲人大喊:“周大哥——” “周大哥——” 原来这金甲人姓周? 就在那秀秀的哭喊声中,棂鰌俯冲了过来,一口将金甲人叼起,金甲人浑身金甲,一时被卡进了它的齿缝之间,生生被拖进了水里。 那秀秀见状整个人如疯了一般,一边哭一边往水里冲过去,虞娘受金甲人所托,哪里允许她做蠢事,急忙将她拉住。 抱在树上了金花老娘看到金甲人入了水,嘴里念念有词,却都是叫人听不懂的土语,而棂鰌将金甲人拖入水下之后,只见水面不断涌动了片刻,渐渐的又恢复了平静,只有垮塌的河堤、巨浪冲击之后滑湿的地面和不断从水中爬上岸的人们证明了刚刚发生过的不可思议的奇观。 “虞娘……我们快逃!”陈挽风见事情已经平息,而整件事似乎十分不同寻常,连忙提醒虞娘。 第41节 那秀秀还在挣扎,被虞娘一把扯过凶狠的道:“不要做无谓牺牲!跟我走!” 那秀秀手腕被虞娘抓疼了,匆忙中也没考虑到对方一个小姑娘为何力气这么大,尚存的一丝理智告诉自己她说得是对的,纵然百般痛心,也只能最后看了一眼渭河的河水,在虞娘的半拖半拽下含泪离去。 正当他们要逃走之际,那银魂不散的金花老娘用拐杖指着他们,凶神恶煞的对岸上的信徒道:“河神震怒了,河神震怒了,天神将降罪我们,不要让他们逃走!” 金花老娘说完这句之后,又夹杂了一大串让人听不懂的土语,跪在地上,丢开拐杖,平摊双手,一脸抽风的表情,叽叽咕咕的不停的对天磕头。 这是什么情况? 在她的指引下,惊魂不定的人们向虞娘、那秀秀、陈挽风和谢燕九围拢过来,而他们的马车在刚才巨浪冲岸的时候,受惊的马匹拉着空车逃走了,所以他们现在…… “走!”谢燕九一声大喝,他们抱头鼠窜的逃了。 岸上的情况暂且不表,再说那水中,棂鰌被刺瞎了一目,而金甲人入水之际从它齿缝中挣扎而出,他在水下找到了卡在石缝中长枪,棂鰌乃是水下霸主,全身皮肤刀枪不入,唯有眼睛是最薄弱的地方,然它自瞎了一目,又如何还会轻易中招,它缠绞金甲人,用身体将金甲人往嶙峋的水下岩石上推挤逼撞,两方又是一场殊死搏斗,最终金甲人身受重伤向着更深处逃去,躲入了一个一人大小的水洞之中。 棂鰌守着水洞进不去,不断的用身体去撞,而那水洞九曲十三弯,金甲人在里面慢慢的爬,幸亏他不用呼吸,否则早憋死了,但因为棂鰌撞-击,水洞里不时有岩石掉落砸下,金甲人一身金甲,倒也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过了不知多久,他从水洞的另一端钻了出来。 水洞的另一端竟然是个极其宏伟的地下宫殿,宫殿建立于地面之下,门前有一汪水池,这个水池就是水洞的出口,这个奇异的宫殿以夜明珠照明,正有一个白衣人在门口盘腿而坐,手握竹竿,在此水池里垂钓(?)。 那白衣人见到从水里突然钻出一个人头,面露惊讶,在他的注视下,金甲人艰难的从水里爬出来,滚倒在一旁不再动弹。 那白衣人放下鱼竿站起来向金甲人走去,每走一步脚下的镣铐就发出一阵金石碰撞的响声,白衣人走过去蹲下打量了片刻,见金甲人昏迷了过去,于是伸手揭开他的面具。 只见金甲人是一名青年男子,五官英气,可头脸及脖子上的皮肤显露出极不正常的冰蓝色,便是白衣男子也不禁倒抽了一口气,俊美的脸上出现了十分古怪的表情。 正在此时,白衣男子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回头一看,一个高冠束发,披着黑色披风做劲装打扮的圆脸姑娘出现在了他身后。 白衣男子见了她,掩下了刚刚异样神色,温和的问道:“袁姑娘,你的朋友……好像受伤了。” 作者有话要说:注1——棂鰌:天下妖怪出《山海》。。。额,对不起,我实在看不懂《山海经》,我尽力了。。。最后只有自己编了,强迫症的妹纸勿百度。 ☆、第六十章 白衣男子自然就是突然失踪的尸王城城主魏惜金,他的未婚妻袁十三扇姑娘将他带入地宫之后为了怕他逃脱,用独门手法封了他的内力不止,还给他戴上了一副精致的镣铐,看来是打定了霸王硬上弓的主意。 而这个冰蓝色皮肤的金甲人又是什么来路呢? 袁姑娘一看金甲人快不行了了,面上立即露出焦急的神色,连忙将他搬起来,手忙脚乱之际对魏惜金道:“快,快帮我把他搬到里面去!” 那魏惜金倒也是个君子,这种时候也没计较她对自己的所为,帮她一起将金甲人搬进地宫之内,他抱着金甲人被袁姑娘带进了一个有一座两人高的三足红色大鼎的房内。 魏惜金虽然来了几日,却从未进过此间,他见那大鼎样式古朴,上刻神鬼图以及冥文,外貌庄严肃穆,表层呈现奇异如竭血一般的旧红色,心下大感惊讶,但只安耐住并未多问,与袁姑娘一起卸下了金甲人的盔甲,扛着他爬上梯子将金甲人扔进了红色大鼎之内! 红色大鼎之内装了大半的黑色的浓水,并散发着一股奇怪的血腥味,金甲人进入鼎中之后很快就沉入鼎底了。 袁姑娘一脸肃容,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三根红色的香点燃,插-在大鼎面前的小香炉里。 魏惜金见那香比寻常香长三寸,散发出十分特别的香味,面色微微一变,问道:“是七灵香?” 人有七窍,据说人死的时候灵魂会从七窍流出,而所谓七灵香,乃是一个人以七孔流血的方式死亡,收集七窍血制成的香叫做七灵香。传说点燃七灵香所散发出的味道,是燃烧灵魂的味道。 七灵香是寻龙派常用之物,昔日常有金龙点穴师收买狱卒对死囚下毒,造成七窍流血而后制成七灵香,袁姑娘这里所用的法器便都是她的父亲从门派中带出来的。 袁姑娘没有想到魏惜金是在问她怎么得到的七灵香,她正满面忧愁,点头叹道:“正是七灵香,我将他放入鼎内,若无意外,三日之内就能复原。” 魏惜金闻言眉头轻轻皱起,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他自幼学习养尸术,对尸道通晓博学,他方才帮忙卸下金甲人的盔甲时候看到了他的样子,他模样大约二十多岁,身材挺拔,相貌英武,只是眼为乌瞳肤为冰蓝,一看就知道是个炼就失败的炼尸。 炼尸是养尸门大忌,僵尸本是自然形成之物,有的是集天地阴气形成,有的因怨气形成,也有养尸人将尸体搬入阴地之中施法使其成为僵尸。 但这些都不叫座炼尸,所谓炼尸是用残酷的方法将活人炼成僵尸,而活人临死之前受到的痛苦越多,成为僵尸之后就会越强,炼尸之所以残酷便是为了目的罔顾人性。并且炼尸的成功率只有一半,那些被制造出来而有缺陷的僵尸,他们中有的一开始就会腐烂,有的成尸之后的几年甚至上百年之后才开始腐烂,而这些失败的作品最大的特征就是他们的皮肤是白中透着幽兰。 这具突然出现的金甲人,他自愈的能力已经退化,而且皮肤呈现如此深的冰蓝色,他竟然还没彻底腐烂掉,这简直不符合常理。 一切不合常理的事情一定会有一个符合常理的原因,魏惜金仔仔细细打量着面前这一口血鼎,他想起以前父亲对他讲过的关于寻龙派的传闻,垂了垂银灰色的眼睛,低声问道:“所以,这鼎就是贵派镇派之宝‘大禹神鼎’?”。 对于他知道这件事,袁姑娘并不惊讶,毕竟他们上一辈的私交已经好到了定下儿女婚事的地步,她点了点头,幽幽道:“我爹就是为了抢回它才受伤的。” 寻龙派的事情魏惜金也有耳闻,他垂眼低头表示遗憾之情。 这时候袁姑娘又道:“其实我绑你来此也不全是为了……昔日婚约,你若心里不愿意,不娶我也行,只是有一件事你必须做到,你一定知道鼎里的是什么,你帮我救救他吧!” 魏惜金又往神鼎那边看了过去,但这一次他没有说话。 看到他不说话,袁姑娘又急声道:“这几年来,他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僵尸的本能逐渐退化,我只有定期用神鼎帮他固元,可他发作得次数越来越多……你是尸王城的城主,你一定知道该怎么救他!” 这只有瑕疵的僵尸早就该死了,是袁姑娘用本门秘术帮他维持生存,但是他本身就像一个不断补漏的筛子,这下下去,迟早还是撑不住。 “我五岁的时候他就在我身边了,就像是我的亲人,我爹已经不在了,求你救救他吧。”袁姑娘拉着魏惜金的袖子,不断的哀求着:“只要你愿意帮我救他,我愿意跟你解除婚约,放你离开。” 原来这才是袁姑娘的真实目的。 袁十三扇本性不坏,她拿着白玉圭去找魏惜金,一来是为了完成婚约,二来,她知道炼尸是养尸门大忌,魏惜金可能不会救这只受炼的僵尸,但完成婚约之后作为魏惜金的未婚妻,自然就能顺理成章的请他救他。 当她在光明谷看到魏惜金后自惭形秽,觉得他肯定不会娶自己,就将他绑来地宫,口里说要生米煮成熟饭,实际上是想威胁他,如果不想履行婚约,就救这只僵尸,如果想要让她放人,也要救他。 魏惜金奇怪的看着袁姑娘,很不解的问:“到底你为何一定要认为,我要跟你解除婚约?” “你……”袁姑娘呆了呆。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虽然我们的爹娘不在了,但既然当初有过约定,还以白玉圭为凭,为何不履行婚约?我又为何一定要背弃约定?”魏惜金反倒觉得很诧异,袁姑娘若是不愿下嫁,他自也不会勉强,可为何一定要说他不想履行婚约? “你愿意娶我?”袁姑娘被这样一带,果然跑题了。 “你愿意嫁我?”魏惜金反问。 “我当然愿意!”袁姑娘急忙叫了起来。 “嗯,我也愿意……不过袁姑娘,我们一定要在这里成亲吗?并非魏某挑剔,只是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于理不合,即便一定要在此完婚,可否先找个媒婆或者主婚人什么的……”魏惜金自己没成过亲,不太懂那些繁文缛节,但也知道一场婚礼不可或缺主婚人,不然就算无媒苟合了。 “那个,那个……你,你叫我扇子好了。”听到说未婚夫愿意娶自己,扇子姑娘的定力马上就崩溃了,心里狂跳起来,又羞又怯的问:“你富有又俊美,而我姿色普通又如此落魄,你为什么愿意娶我?” “呃……谢谢扇子姑娘谬赞,扇子姑娘不必妄自菲薄,我们早已定下婚约,只是我不知道你还……还在世,所以未曾寻找,这是惜金的不是,你我既然重逢,彼此体健貌端无婚配,自然应该遵守约定的,惜金并非背弃约定之人。”魏惜金柔声道。 从光明谷出来的一路上,魏惜金都在解释自己愿意娶扇子姑娘,而扇子姑娘一直不肯相信,实在令人啼笑皆非,现在她总算信了。 扇子姑娘虽然信了,可还是有一点点小小的失落,因为她听出魏惜金是为了遵守婚约才答应娶自己的,失落的同时又自嘲,他已经愿意娶我了,我到底还要如何,难不成要他对我如痴如狂吗?人家是个君子,我又何必强人所难。 她这样想着,就没那么高兴了,终于想起之前的话题:“魏城主,那现在你肯帮我救救文叔叔吗?” 文叔叔?就是那个金甲僵尸,本名叫做周文宣,扇子姑娘既然喊一个僵尸作叔叔,任谁听了都会惊讶,魏惜金自然不例外,扇子姑娘就将其中的缘故对他解释开来,这件事要从她五岁的时候说起。 “五岁?”魏惜金想起那一年,正是寻龙派出事的那一年,他想了想,道:“扇子姑娘,你可以不用那么生疏,叫我惜金便可。” “惜金……”扇子姑娘望着魏惜金看自己的那双银色眼眸,又忍不住荡漾了一下,好容易回过神来,再不敢看他的眼睛了。 “哎,我知道你自来此之后,对这里的一切都很好奇,我也只顾忙着自己的事情没有说给你知道,现在趁这机会,我原原本本的告诉你吧,我带你来的这个地宫,是当年我父亲发掘的一处墓葬。” 这个墓葬是寻龙派有史以来发掘得最大的一处墓穴,其主人乃是古早一位赫赫有名的君王。 这位君王活着的时候做了不少伟绩,史册皆有所载,但随着年纪越大他就越怕死,在位期间前后数次派人出海访仙未果,最终退而求其次,为自己修葺了一个美轮美奂的死后世界。 为了怕有人盗墓,他修好了地宫之后因地制宜的进行了河道改造,待到装棺入葬之后,破土引水,将地宫沉于水下……虽然他的想法是极好的,也顺利的隐蔽了一千多年,可偏偏一千多年后被一帮不同寻常的盗墓贼找到,这群盗墓贼就是以袁父为首的金龙点穴师。 其中还有值得一提的是,虽然这位君王虽然没有找到长生不死之方,但不知从哪弄到了一枚罕见的鱼卵养在地宫上的湖中,经过一千几百年的孕育和成长就成了外面那个巨大的泥鳅——镇墓神兽棂鰌。 昔日寻龙派为了进入地宫,袁父带着数十个金龙点穴师与棂鰌进行斗法,将棂鰌打得奄奄一息,而后他们从湖中进入地宫之后,为了方便搬运其中的珍宝,想尽办法花了一百多天终于成功的从地下往上开辟了一条墓道。 过了十几年之后,因寻龙派以盗墓为生,又神通广大,惹怒了当朝皇帝,因为皇帝不想自己百年之后也被人掘墓,所以设计了一连串的事件,终于挑唆寻龙派出现了内讧,最后来了个渔翁得利,彻底剿灭了这个帮派。 袁父本是寻龙派的魁首,最终他带着女儿逃了出来,当时因无处容身,想起三界镇曾经被发掘过的地宫,于是带着五岁扇子姑娘躲藏了进来,这一躲就是十多年。 “我那时候还小,总是趁着父亲不注意偷偷从墓道溜上来玩,结果有一次给狼群围住了,我吓得尖叫了起来,突然就出现了一个人,抱着我将群狼杀尽……”扇子姑娘说着看向那口大鼎。 那个人其实不是人,是一只僵尸,但却是一只极好的僵尸,他救了扇子姑娘之后就扑到野狼身上吸血,这本应该是十分恐怖的画面,可扇子姑娘年幼不谙世事,加上自幼长在寻龙派见过各种诡异之事,所以当时不但没有害怕,还笑着拍起手掌来。 说起当年之事,也是扇子姑娘幸运,她先遇到群狼而后遇到僵尸,而那只僵尸竟然灵智尚存,天良未泯没有咬死她,反倒将她送了回去。 等到袁父发现一只僵尸带着女儿回来的时候,差点把僵尸给杀了……再到后来,他们发现那只僵尸很不普通,虽然外表是僵尸,却有着一颗如人一般的心。 “他虽然不会说话,但会写字,他写下自己的名字周文宣,我便叫他文叔叔,我小时候这么叫,长大了也这么叫,他是一个非常善良温柔的僵尸,与所有的僵尸都不一样,所以我一直视他为自己的家人,尤其在我父亲旧伤发作去世之后……可是这几年,他身上出现了变化,他皮肤透出奇怪的蓝色,僵尸的特征逐渐开始消失,我查阅了一些古书,发现他可能是人为炼制出来的僵尸,我虽然可以用神鼎为他重新固元,可他的状况越来越差,尤其是近来他时常失踪,我又找不到他,自是十分担心。” 扇子姑娘可怜巴巴的望着魏惜金,问道:“你是尸王城的城主,天底下没有人比你更了解僵尸,你能救他吗?” 至此,魏惜金才明白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沉默了片刻,问:“我问你两件事,第一件,你知不知道是什么人把他害成这样的?” 扇子姑娘忙摇了摇头,道:“我只知道他活了很久很久了,他只写下他的名字,其余事情没有告诉我。” 魏惜金观察她的神态不像是作假,便问第二个问题:“寻龙派当年被朝廷围剿,你们父女慌忙逃生,那么是怎么将大禹神鼎带出来的?” “大禹神鼎是我派之宝,一直藏在只有我父亲知道的地方,当年我父亲带我逃了出来,等过了几年才潜回去运出此物,因为这东西太大太显眼,我父亲在路上遇到了几次危险,虽然成功的将神鼎运了出来,但也受了内伤,此后落下了根子。”扇子姑娘黯然道,所以如果不是为了这口神鼎,他的父亲后来几年也不会频频旧伤复发,最后撒手西气。 作为女儿,她自然埋怨父亲将此物看得太重,但也理解父亲作为寻龙派的魁首,未能巡回本派之宝,死也不能瞑目的心情。 “好了,我知道的告诉你了,你跟我说实话吧,文叔叔还有救吗?”扇子姑娘再一次问道。 魏惜金是一方城主,他没有弄明白的事情是不会信口胡说,如果这个大禹神鼎真的有传说中那么神奇的话…… “本来没救,但现在能救了。”魏惜金微微一笑,道:“用你的大禹神鼎加上我的尸王精丹,我们能一起救他。”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男配,做为全文最高富帅的角色,被作者压后20万字才放出来,一共做了几次背景人物,两次次主场人物,与女主没有一点交集交流以及交往,却毫不气馁,认真抢戏,终于独立撑起了一整个章节,将对戏的女配衬托出了女主的光环,将整个章节拐带到了全文之外,让人错以为穿越到了另一篇小说。。。这是什么样的精神? 要不还是让我灭了他吧。。。 另外附送魏惜金与圆扇子姑娘的时间线一份: 大约三十多年前,扇子爹带领手下盗墓,打伤守护陵墓的神兽大泥鳅,开辟墓道运送宝藏,大泥鳅重伤逃走,导致两个后果,一个是寻龙派因为得到了很多宝藏所以壮大,引起朝廷忌惮;第二个后果,大泥鳅被神婆救了,并且收服。 ↓ 扇子爹在最风光得意的时候和上一届的尸王城主定下婚事,可能出于联姻目的。 ↓ 二十五年前魏惜金出世,五年之后圆扇子出世。 ↓ 扇子大约两、三岁的时候魏惜金中了尸毒,魏父魏母悲剧上演。 ↓ 扇子五岁而魏惜金十岁的时候寻龙派发生变故,扇子爹带着扇子从墓道进入地宫,避开渭河里的大泥鳅,半年后扇子在草原上遇到了周文宣。 ↓ 扇子十七岁的时候扇子爹旧疾复发去世,而魏惜金已继承了尸王城。 ↓ 第42节 扇子十九至二十岁中间周文宣濒死多次,于是她带着信物去了光明谷绑走了魏惜金。 这样这条线应该能一目了然了吧~~ ☆、第六十一章 信徒们在见识过镇墓神兽的威力之后,对神明的恐惧转换成了对肇事者的憎恨,而这样的情绪往往会让人变得疯狂。 陈挽风、虞娘、谢燕九以及那秀秀慌忙逃窜躲避疯狂的信徒们的追捕,他们往西边逃,奈何此处是一大片荒漠除了泥土与草地别无其他,这一目了然连躲都没地方躲! “老九,你不是高手吗,干嘛也逃!”陈挽风跑得气喘吁吁的道。 没错,他们几个一个是高手,一个是无冕尸王,还有一个砍过一大群僵尸,对付一帮无知刁民为何要抱头鼠窜? “废话,我一伞戳过去他们就死了,能打么?!”谢燕九一边跑一边反道。 虞娘是一只僵尸,在一群疯民面前露了脸就不妙了,而且打起来万一他们不小心弄死个几个人,事情就闹大了也不好收场,所以大家还是认命跑吧。 跑到一定距离之后,最前面的谢燕九展开双臂示意大家停下,然后手持铁骨伞以伞尖点地,以他自己为圆心画了一个直径一丈左右的圆形。 那秀秀不明所以,但虞娘和陈挽风都知道他的举动必然有其目的,果然,他在后腰口袋里摸了一会儿,找到了一个用红绳捆扎起来的狐狸尾巴,他将狐狸尾巴丢在地上,用伞尖往地里一按,然后极其严肃的小声对他们道:“不要说话,不要发出声音,不要离开这个圆圈!” 然后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发生了。 追他们的人中有几人因为骑马,所以率先追了上来,他们到了谢燕九等人不远处,却仿佛看不到他们一般,其中还有人道:“奇怪,刚才还看到他们在此,怎么一晃眼就不见了。” 原来又是谢燕九的法器“狐狸尾”在作祟,狐狸是一种狡猾的动物,而狐狸精则是传说中善于迷惑人心的妖兽,所以他拿出的这一截被施过法的狐狸尾巴具有迷惑人心的作用,能够使眼前的人看不到他们,但作用范围大约只有他画出的圆形那么大,一旦有人踏入进来,障眼法就失效了。 那些骑马而来的人看不到他们,却看到了地上留下的足印,其中有一人跳下马背,用手捻了捻地上的泥印,道:“足印是刚刚留下的,他们一定在这附近!” 话虽然这样说,但周围并无可以藏身的地方,这就十分奇怪了。 这里的人牛羊走失的时候都是自己去找回来,故而有一定的追踪常识,谢燕九三个人加一只僵尸紧紧靠在一起,紧张的看着这群人,心里都默默祈祷他们不要再过来了,而谢燕九也握紧了铁骨扇,做好了万一被发现就开打的准备。 这几个人只是第一波,他们停下的时候后面的人也追来了,问他们怎么停下来了,这时候那个下马捻泥土的人突然闻到了一股臭味,奇怪的道:“咦,怎么会有臭味?” 这时候谢燕九他们注意到,臭味是从那秀秀身上散发的,那秀秀之前和金甲人一起时曾中了棂鰌的口水,所以身上带了一股又腥又腐的臭味。 这可不好,臭味引起了那些人的怀疑,纷纷向谢燕九等人走来,一旦他们踏进圆圈,那么障眼法就失效了。 说时候迟,那时候快,陈挽风抽出一张符纸刷刷的撕成一个人形,又扯断了那秀秀的一根头发,将纸人放在地上,将那秀秀的头发又放在纸人之上,只见他口里默默的念着什么,然后一手以剑指往自己另一只手上轻轻一拍,那纸人就站了起来,慢慢变大,最后竟然变成了那秀秀的模样。 这里面只有那秀秀是普通人,她吓得差点叫起来,幸亏虞娘眼疾手快捂住了她的嘴。 这个假那秀秀穿着和真的那秀秀一模一样,只是一脸痴呆的笑容,看上去十分奇怪,这毕竟是法术做成的假人,当然不能与真人相比,陈挽风的茅山术又显灵了一次,他用手指一指,假人就冲了出去。 假人冲出圈之后就被镇民的看到了,而假人头也不回的往一个方向跑去,一溜烟儿就不见了。 那些信徒以为这是真的那秀秀,虽然不知道她怎么会凭空出现,但反射性的上马朝着“她”追了过去,这样前后十几个人都被引走了。 等到他们抓住那只假人,自然陈挽风的障眼法就破了,假人自然就会随着一道烟变回纸人,不过到那时候,他们这几个也就走远了。 待到这群人离开之后,那秀秀猛然挣脱了虞娘,离他们远了两步,小心翼翼又十分恐惧的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姑娘,你都跟人家亡命天涯了半个多时辰,现在才想起来问不会太晚了么? “我叫陈挽风,是一名茅山……修士,这是谢燕九,他个法师,那个……”陈挽风将虞娘拉过来,因为虞娘一直蒙着脸,所以他也不用给这个姑娘解释得那么清楚,只是道:“那个是我妹妹虞娘,姑娘,我们刚刚可救了你,如果不是我们,你早就被这帮人丢到河里喂鱼啦。” 他这样一说,那秀秀想起这些人救了自己,自己现在这样质问似乎很不礼貌,连忙羞涩的道了歉。 “此地不宜久留,那些人可能还会回来。”谢燕九提醒他们,于是三个人与一只僵尸继续逃窜。 说起来,大家就这么一齐陷入了慌乱的情绪中然后完全忘记了,他们本来应该是去寻找某位失踪的城主才对啊?怎么突然就变成这种情况了呢??? 算了,不管了,暂时就这样吧!-_-||| 那秀秀的舅舅是个离群索居的牧人,自幼疼爱秀秀却不像她父母那般迷信,谢燕九和陈挽风随身的干粮都在马车里,也需要补充供给,于是在那秀秀的劝说下,入夜之后便去了她舅舅家。 她舅舅家附近有两三个可疑的人守在那里,多半是金花老娘的死忠信徒,虞娘动作敏捷身手利落,又能够在黑暗中视物,于是放倒了那几人堵了嘴捆上丢在了沟里,用干草盖上后他们就去了秀秀的舅舅家。 这位老舅倒不是和糊涂人,只是因为独居所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秀秀跟舅舅的感情很好,流着眼泪将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得她舅舅大怒,怒斥妹妹和妹夫被泥糊住了眼,竟然听信神婆的话要女儿的性命。 那秀秀哭着解释,自己的爹娘已经给金花老娘控制住了,他们也没办法。 老舅和外甥女在一起抱头哭,可眼下这里也不大安全,谢燕九只好又做煞风景之事,提醒那秀秀不可多耽误了时间。 那秀秀忙擦了眼泪,告诉老舅谢燕九等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希望老舅收留自己一晚,第二天他们一同离开,她在这里待不下去了,打算去投奔远嫁的姑妈。 那秀秀的姑妈嫁到了关内,那里不是金花老娘的地盘,去了那里自然安全了。 老舅想着这也是唯一的方法了,忙烧水生火造饭款待他们几人,那秀秀正好可以洗个澡清理一下自己,老舅还留着亡妻以前的旧衣服,便找来给外甥女换了,她自己的衣服则放在灶里烧了。 这一夜不眠,饭做好之后老舅还杀了一只羊煮熟取了肉包好给他们带路上吃,忙活到了后半夜,众人刚刚吃完东西,在外面放哨顺便打点血食的虞娘回来了,说之前放倒的三个信徒不见了,怕是挣脱了绳索赶回去通风报信去了。 于是来不及休息,老舅将自己的积蓄塞给那秀秀当盘缠,对几人咱三表示感谢之后,他们三人一尸带上食物就离开了老舅家。 这一回几个人吃饱了东西有了力气,一直走到天亮,在一处小山谷落了脚,才坐下来休息。 说是小山谷,其实是两坨大土包中间有个缝隙,躲在这里有遮蔽,倒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发现。在这里落了脚,几个人正好可以商量一下后面的事。 那秀秀要去关内找姑妈,谢燕九等人是无法抽身陪她去的,最多只能将她送到安全的地方,那秀秀也表示自己能行,她家里是开酒坊的,她常常来来回回去镇上和村里送酒,不比关内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只要到了云妥县就不要紧了,云妥县的驿站有商客马车,到时候马车走官道,去往她姑妈家也便宜。 云妥县一来一回两天就够了,那秀秀长得很漂亮,又不会武艺,孤身上路本来就很危险,如果不将她送到云妥县,让她一个人在野地里走,那与害人性命无异,所以谢燕九、陈挽风和虞娘商量了一下,陈挽风和虞娘继续去找寻线索,而谢燕九送她去县里,转头再来追上他们。 不过整件事情有许多令人费解之处,之前由于时间紧迫所以没来得及细问,现在停了下来,正可以追本溯源弄个究竟。 “陈小子,你确定昨日白天看到的水怪乃是棂鰌?” “秀秀姑娘,金甲人与你是什么关系?” 同一时候,谢燕九问陈挽风而虞娘嘶哑着嗓音问秀秀姑娘,而各自问了之后,谢燕九与虞娘对视了一眼,虞娘示意谢燕九先说。 谢燕九是个极有头脑之人,他那日看到棂鰌就已经觉得奇怪了,棂鰌乃上古传说中的灵兽,早已经绝迹,会出现在三界镇这个地方本就很奇怪,相传此物用于镇墓守墓,如果说棂鰌出现在此,那么是不是就是说此处有一处不为人知的地下陵墓? 他记得谢燕舞曾经说过,魏城主的失踪可能跟寻龙派有关,而寻龙派又是盗墓贼,这样两件事似乎能扯上关系。 再加上日前陈挽风的千纸鹤到了三界镇就飞不动了,说不定不是因为他道术不精的原因,而是因为魏城主就藏身在此! 别看谢燕九时常揶揄陈挽风,但陈挽风的进步他是看在眼里的,现在的陈挽风已经和他一开始认识的那个只会照样撞骗神棍不一样了,他很努力的专研道术,常常一个人偷偷躲出去练习。 至于他究竟凭借什么在学习茅山术,这种*谢燕九不会过问,可他看得出来,陈挽风的优点是他在道术上很有天赋,限制则是很多地方他参不透,故而才会施展出来的时候弄得七零八落,然而看他屡屡在关键时候发挥作用,就知道他私下已经很在用功了。 由于那秀秀在此,谢燕九没有将自己的推断明说,只是问陈挽风却不确定那个水怪就是棂鰌,而陈挽风何等机灵,经他的提醒,也想到了有棂鰌镇守的地方必有陵墓,出发之前谢燕舞就对他们都交代过寻龙派的事,所以陈挽风和谢燕九心有灵犀想到一处去了。 他们两人一问一答,许多事彼此都意会到了,就不说多什么了,虞娘则对那秀秀抛出了自己的问题,金甲人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救你,你们是什么关系? 虞娘也有她的疑惑,她觉得金甲人极有可能是一只僵尸,因为在他与秀秀姑娘被困在棂鰌口水中的时候,他和吸眼女一样,用精神感应向她求救。 精神感应与不是一种看到或者听到的东西,而是感觉,那时候虞娘的感觉非常强烈,金甲人的求救夹杂着恐惧、希望以及……牵挂,所以她知道,这名金甲僵尸与秀秀姑娘的关系一定非同寻常。 谁知道不提起金甲人还好,一说起他来,原本努力振作的那秀秀再也忍不住了,嚎嚎大哭起来,哭得伤心欲绝惨绝人寰。 “周大哥……周大哥为了救我被妖怪吃了。”那秀秀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好像除此之外她再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内心的难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多读者亲看到男配终于出场了都很开森,某黑也很开森啦,然后想吐槽一下最近大家提出的愿望,我只是想问一下。。。大家这是在耍某黑吗?还是泥萌是认真的?⊙▽⊙ 类型1——“让男配和女配在一起吧!”(至女主何地?) 类型2——“设定平行空间,男配与女配cp,男主与女主cp齐头并进!”(完全没关系的平行空间?还是要我去造个维度炮轰一下,生拉硬拽把两拨人凑一起?说好的玄幻呢?改科幻吗?) 类型3——“我不想让男配遇到女主!”(。。。那还是男配吗?) 类型4——“女主去百合吧,就让男主和谢小哥一起!”(。。。泥放过我吧tat) 某黑其实想说的是,这真的是bg项的言情文!大家真的是冲着bg进来的吗?男女主的粉还健在吗?大家提一点金手指和万能女主的要求会怀孕吗会怀孕吗! 。。。我开始怀念过去的美好时光了,那时候的读者亲们只会要求虐脑残,虐女配,虐渣男,从来不会自带智商来看文,现在不光会挑错字,还会找破绽,抓线索,猜剧情,想着法子骗剧透。。。太凶残了tat ☆、第六十二章 那秀秀只是一个普通的村里姑娘,至多便是模样好一点,而她的美丽与城里那些白皙娇弱的小姐大不相同。 那秀秀五官漂亮,脾气爽朗,因为常常给家里的作坊送货,所以肤色被晒成了健康的麦色,头发里偶尔会夹杂几粒黄色的小沙粒,但她的牙齿很白,笑容明媚,有时候她坐在家里门槛上,解开蓬松柔软的长发,一边用木齿梳梳去发间里的风沙,一边哼着欢快的小曲,偶尔会有路人从她家篱笆墙下路过,看到院子里的她就会驻足停下。 那秀秀今年十七岁,从十三岁起便有人到她家上门商议亲事,但都被同一个理由拒绝了,她是河神庙金花老娘的寄名养女,金花老娘说她命里有机缘,不能随便定亲,否则将会害人害己。 那年那秀秀八岁的时候因为高热不退,药石无效,她的父母将她送到河神庙请金花老娘救命,金花老娘是当地有名的巫医,经过她的做法,那秀秀很快就好了,后来那家夫妇就时常带着秀秀到庙里去上香,一年两年过去,金花老娘对这个小姑娘越来越上心,有一天就对那家夫妇说,秀秀与我有缘,让她做我的寄名养女吧。 对于这个殊荣,那家夫妇求之不得,便让秀秀做了神婆的养女,但是秀秀不知道怎么回事,虽然金花老娘对她很和善还给了许多馈赠她的家人,可她十分害怕这个养母,总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因为金花老娘不让秀秀定亲,转眼她十七了,她的父母也很着急,就去庙里向金花老娘问姻缘,而后就遇到了河神娶妻这事,现在想想,或许金花老娘在很久之前就预谋了后来的一切。 这些便是前情,当虞娘他们救了那秀秀,问起那位突然出现的金甲人,那秀秀则哭哭啼啼的说了与那金甲人相识的经过,这些经过有些离奇,有些意外,但对比之前发生的那些事而言,却又显得如一股潺潺流过的泉水那么明朗又甘甜。 那是半年前,有一次秀秀的娘让她给老舅送东西,回来的时候路过一颗歪脖树,当时她走路鞋子里进了小石子,便在那颗树下脱了鞋,却没留意树上盘了一条毒蛇,毒蛇正咬向无知无觉的她,正在危急的时候,她突然眼前一花,接着一个穿着盔甲带着面罩的男人用一只手她半搂在怀里,另一只手则捏住了那条毒蛇的脑袋。 秀秀是个姑娘家,因为当地人都知道她是金花老娘的寄名养女,所以就算她一人在外也没什么人敢欺负她,这回她突然被一个高大的蒙面男子搂住,自然又是心慌又是羞恼,不由分说的推开他责备了许多话,等她看清楚那条毒蛇并意识到自己刚刚有多么危险的时候,那个穿盔甲的男人已经一言不发的走了。 秀秀急忙追在那人身后又是道歉又是道谢,可那人理也不理他,自顾自的就走远了,这在年轻的少女心里留下了疑惑的一笔,她暗暗的想:这人是谁?他怎么打扮得这样奇怪?我刚才那样失礼会让他生气吗? 虽然事情很古怪,但秀秀只是觉得疑惑,并没有造成太多了遐想,这件事本应该像风在水面上吹出涟漪那样,很快消失在她的生活里,然而,却没有…… “那段时间就像是遇到了诅咒。”秀秀姑娘并膝盖坐在地上,红着眼抽了抽鼻子,继续道:“厄运接二连三的到来,一次我从镇上出来,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险些被马车撞到,然后又是他突然出现救了我……你知道他的穿着很古怪,路上的人都向他看过来,而他好像很不喜欢这样,松开我又转身走了,这是他第二次救我了,与第一次不同的是我没有迟疑,不管他看起来多么怪异,我连忙追在他身后向跟他说话,可他根本不理我,一下子又不见了……” 因为第二次的相遇,金甲人带给那秀秀的疑惑就更多了,他对她似乎没有恶意,但为什么她总是会在危险的时候被他救?这是巧合吗? 那秀秀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只是不能对人说,只会在四下无人时偷偷的想:我还会遇到那个人吗? 她正是最天真烂漫的年纪,所以有时候会忍不住的偷偷幻想,幻想那金甲人的盔甲之下,是一个多情的少年游侠,又或者是一个在执行秘密任务的将军,当然也许他的身份没有那么光彩,没准他其实是荒漠里的盗贼……可如果他是个盗贼,那为何会连续两次救她?难道说他上次对她一见钟情了吗?只是因为她口吐恶言才不得不走开? 这个假设听起来的确太没边了,秀秀也觉得很可笑,不过这样幻想一下还很有趣的。 想象和现实,秀秀姑娘还是分得清楚的,所以这件事她对谁都没说,如果不是后来又有第三次甚至第四次,这件事也会和其他事情一样被她抛诸脑后。 “相隔了一个多月之后,我去镇上送酒,正走在外城墙边的时候,突然城墙头的墙皮脱落了下来,事情发生的太快,我根本没有意识到,然后又是他突然冲过来将我扑倒在地,接着听到轰的一声,一大块墙皮垮就砸在了我刚刚走过的地方,所以若不是他的话,我怕是没命了……” 那时候金甲人将她扑倒,她躺在地上而金甲人欺在她的身上,他撑着双手努力不将自己的重量压在她身上,虽然明明发生了可怕的事,可看到他她就完全忘记了害怕。 就好像有人从想象中走了出来,那秀秀瞪大眼睛看着金甲人,一瞬间时间仿佛被谁停止了,金甲人也看着她,尽管面罩完全挡住了他的脸,他的眼睛又那么奇怪,可是眼神却很温柔,简直又奇怪又温柔。 秀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完全感觉不到害怕,甚至觉得自己就在等这个时候一般,她心里不确定但又隐隐知道,他还会回来的。 那秀秀对着这人灿然的一笑,她的笑容就像是阴天破开乌云的一道亮光,看得金甲人也愣住了,在他分神之际,她伸手去摘他的护面,当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铁片,却被他穿着皮套的手握住,握得紧紧的。 “我并非轻浮的女子,我只是……这种感觉就像是命中注定,我不知道他是谁,我也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样子,但我觉得自己好像在等待他出现一样,就像一场奇遇或者说是……一场前世的债。” 那秀秀姑娘说这番话的时候,泪迹未干的脸上显现出了动人的光彩,她好像完全沉浸在了那段对她特殊的回忆中,暂时忘记了悲痛。 或许每个女子在少女时代心中都有这样一个英雄,他神秘而英俊,果敢而坚强,会在她有危险的时候奋不顾身的出现在她面前,所以少女情怀是这个世上最不可琢磨的东西,它让人疯狂而勇敢,那秀秀便被神秘的金甲人吸引住了,她渴望看到面具之后他真正的模样。 第43节 听着那秀秀娓娓道来,虞娘感到十分不可思议,难道说她真的对金甲人一无所知?她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 事实上那次秀秀和金甲人只是一次短暂的交集,金甲人很快就从秀秀身上起来转身离开,就像前两次一样,然而这次秀秀马上爬了起来,提着裙摆追在他身后大喊:“你不能跟我说句话吗?哪怕就一句啊,你救了我的命,至少让我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金甲人越走越快而秀秀却被小石子绊倒跌了一跤,正当她沮丧的坐在地上的时候,看到面前出现了一双穿着战靴的脚。 是金甲人,他回来了!秀秀一脸无惧的仰望着这个高大的男人,心却在狂跳,金甲人看了她片刻,一把将她拉了起来,确定她没有受伤之后迟疑了片刻,抓起她的手,在她手心里写了“周文宣”三个字。 写完之后,他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只留下喃喃着这个名字的秀秀。 从此之后,秀秀就像是生病了,她变得更加美丽和忧愁,时常唉声叹气,没有人的时候悄悄的描画这个名字。 “我非常想要再见到他,可是他再也没出现过了,我觉得我跟他之间似乎有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或许是他看着我的眼神让我觉得自己很特别……所以我想了一个办法见到他……”那秀秀继续道:“那天我走过一个小土山的时候,突然灵机一动,既然每次他都是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出现,那么我就佯装跌倒,从一个山上滚落下去,看他会不会出现,结果……他真的出现了,他紧张的抱着我,用身体护着我滚下山坡。” 那一次,其实金甲人知道她是故意的,可是怕她受伤所以出现了,结果这个冒失的姑娘果然扭伤了脚。 后来金甲人就背着她,一路走着将她送到村外,一路上,他们聊了很多,当然全是那秀秀在说话,说她想见他,说她觉得他很特别,说她欠了他几次救命之恩所以想要认识他。 金甲人一直默默的听,那秀秀认为他是个哑巴,不过他会写字,当他想要说话的时候,就会在她手心写字,他写的字挠在那秀秀的手心里痒痒的。 那秀秀其实不在乎他是个哑巴,也不在乎为什么他那么神秘,她只是想要见到他,想摘掉他脸上的面具,就算他长得很丑她也不怕,她就是想要更了解他一些。 “他怕我又做出危险的举动,所以同意见我,每次我们约在一个山坡上见面,有时候是白天,有时候是夜晚,我们坐在山坡上,我说话而他聚精会神的听着,我说的都是一些可笑的小姑娘家的闲言碎语,可他听得那么专注……有一次,我问他是不是通缉犯,所以才藏头露尾,他点头,我问他是不是个丑八怪,所以才带着护面,他也点头,我问他是不是盗贼想要偷走一颗姑娘的心……他笑了,听到他轻轻的笑声,我却生气了,因为他就是不肯告诉他真实的事情,我发了脾气站起来就走,他追上我拉着我的胳膊不肯松开,于是我对他说,让我看看你的样子,我想要看看你的样子!” “你看到过他的样子没?”虞娘关心的问,因为如果是僵尸的话,外表总会和正常人不一样的。 “我要求过许多次他脱下头盔和护面,结果都闹得不欢而散,只有一次……”那秀秀姑娘望着虞娘,甜蜜又心酸的回忆那件往事,因为在那次之后,她和这个叫做“周文宣”的神秘人就失去了联系。 那是一个夜晚,在那秀秀百般要求下,周文宣终于答应摘掉了护面,但他很狡猾,那是夜晚,他背对着月光,那秀秀根本看不到他的模样,她只能抬起手用手去摸他的脸。 大概是因为周文宣的脸贴着铁面罩的原因,所以他脸上缺少温度,秀秀的手在他脸上摩挲,勾勒出他英俊的轮廓,轻抚着他冰冷的嘴唇,描绘他挺立的鼻梁……最后她情不自禁的用自己的双手捧住了他的脸庞,踮起脚轻轻的吻在他的唇上,而这一次,他也没有再推开她。 那是一个奇妙而美好的夜晚,是那秀秀最美好的记忆,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夜晚之后,周文宣就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那秀秀每天都去山坡那里等,从日出到日落,从希望到失望,哪怕她假装跌倒或者受伤他都没再出现,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让他抛弃了自己,整整三个月她都在失魂落魄中度过,直到三个月后,金花老娘对外宣称,她被选为了河神的新娘。 “所以其实你没真的看到过他的样子?”陈挽风也不禁问道。 好容易休息了会儿,他和谢燕九都睡不着,全都凑过来听那秀秀和金甲人的故事,这个故事实在叫人嘘唏。 秀秀摇了摇头,含泪道:“……没有,我并没真正见到他的模样,这是不是很荒谬?” 的确很荒谬,不过荒谬的事情在她身上已经发生了不少,也不缺这一件了。 虞娘听完这个故事,越来越肯定了自己的推测,那金甲人其实是一具僵尸,至少是一个异类,所以他才会那么神秘也不肯让秀秀姑娘见到自己的真面目,虞娘自己就正陷入一场苦涩的爱恋之中,所以能够想象的到秀秀姑娘和金甲人之间的感情有着超乎人想象的沟壑,恐怕这也就是金甲人一直不愿对她太过亲近的原因。 可怜秀秀姑娘一无所知,就这样深陷了进去,而从当她被金花老娘陷害之后,金甲人冒死出现救了她这件事上看,金甲人对她也有着很深的感情。 物伤其类,这个哀伤的故事让虞娘想到了自己和陈挽风,她看向陈挽风,陈挽风感到了她的目光也望着她。 “这个周文宣可能跟我一样。”虞娘道。 周文宣的异常之处,恐怕也只有秀秀姑娘才会视而不见,陈挽风通过秀秀姑娘的描述基本上已经察觉了这周文宣的诡异之处,听到虞娘跟他暗示,也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道:“你是说……” 虞娘点了点头。 陈挽风想了想,既然出现棂鰌代表地下有古墓,有古墓代表有死人,说不定这周文宣是古墓里出来的僵尸! “那个河神是一种叫做棂鰌的上古灵兽,一般是用来镇守陵墓的,魏城主可能在那里。”陈挽风也简明扼要的说出了这件事。 虞娘道:“我们要找到魏城主。” 陈挽风却说:“想要找到他则必须先找到陵墓。” 虞娘道:“陵墓在哪?” 陈挽风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但或许秀秀姑娘能够指点一下我们……” 那秀秀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瞪着眼睛奇怪的望向他们。 如果周文宣真是一只僵尸的话,说不定现在没有死,虽然棂鰌将他拖进了水里,可僵尸是没有那么容易死的,如果不能亲眼见到他被开了脑瓢,那谁也无法肯定他的死活。 棂鰌与古墓有关,僵尸与古墓有关,寻龙派也与古墓有关,所以,找到古墓就是找到魏惜金的关键,而这个关键的钥匙在于古墓到底在哪? 陈挽风望着那秀秀道:“秀秀姑娘,能告诉我们你和周文宣约见的那个山坡在哪吗?” ☆、第六十三章 那秀秀和许多姑娘一样,一遇到心仪的人就犯傻,遇到其他人的时候则就会用脑筋想问题了,这实在是件不仁义不仗义至少是件不公平的事。 “你问这个干嘛?”那秀秀奇怪的问道。 于是陈挽风便不得不向她解释他们几个来到三界镇的真实目的,这没什么难以启齿的,只是有些解释不通而已。 “有个人失踪了,我们来此是来找他的。” “那跟你询问我和周大哥约见的地点有何关系?” “……表面上没有关系,但实际上万事万物之间都有关系。” “什么关系?” “额……谢老九还是你来说吧。” 陈挽风败走,他到底该怎么对一个普通人解释整件看起来毫无逻辑的事? 有个人被盗墓贼抓走了,盗墓贼可能将他藏在地下陵墓里,而我们觉得你的情郎可能是是一只僵尸,僵尸是死人变的,陵墓就是装死人的地方,所以说不定你的情郎就是从陵墓里爬出来的,你们看起来很要好,没准你们约会的地方离陵墓不远,要不你快点将位置说出来,我们去找找线索,说不定能找到呢?你能懂哒? 以上……是不是太超乎正常人的理解了?!而且关联性也不那么紧密,这种死马当作活马医我们也没啥招了姑且试一试的态度真的有说服力吗? 那秀秀质疑的盯着被推上前的谢燕九,谢燕九张了张嘴,发现这事儿逻辑还真有那么一点跳跃。 “……” “……” “……你相信冥冥中的预感吗?” “呵呵……” 这种解释,那秀秀也只有“呵呵”两声了。 谢燕九也败走了,那就只剩下虞娘了。 虞娘不善言辞,所以她只说了一句话:“周文宣可能没有死,或者已经死了……我是说他不是普通人,可能他现在已经没事了。” “你说什么!”那秀秀不敢相信的尖叫了起来:“周大哥没有死?!” 这在死和活的概念如果放在僵尸身上是不好定义的,因为僵尸早就死了,世上没有还活着的僵尸,现在不管虞娘对那秀秀说周文宣还活着或者死了,仿佛都有哪里不对。 虞娘正在纠结到底是该用死还是活来来形容周文宣的时候,陈挽风终于接上了思路,将她往后一拉,对那秀秀道: “周文宣不是普通人……当时他被棂鰌拖下了水,但不排除他也有逃脱的可能,我只是说有这种可能,你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毕竟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而我们要找到的那个人,可能周文宣知道在他哪里,所以我们必须去试一试,看能不能找到他……至少找到他住的地方,这样解释你明白了吗?” “他真的还活着吗?!”那秀秀只听进去了这个部分,立即激动起来。 “不能肯定……你先别激动,你们到底是在哪见面的,他有没跟你说过你们怎么联系?” 那秀秀面色忽喜忽悲,完全没有听进陈挽风的话,只顾沉浸在了突如其来的喜悦之中——没错,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万一他侥幸逃生呢?他武功那么高强,如果他逃出来了而她却离开了,那岂不是失之交臂吗? 对,她要找到他,然后跟他一起走,哪怕是流浪也不要紧,只要能跟他在一起! 那秀秀颤抖着解开自己的领口,从里面拿出一只小银哨,忍着眼泪道:“我要去找他!” 小银哨?陈挽风、虞娘和谢燕九盯着那秀秀的脖子,目光齐聚在这东西上面,难道说这就是她联系金甲人的东西吗? 这玩意儿还真有! “用一百颗尸王精丹加上你的神鼎炼化是唯一能挽救他的方法。”魏惜金对扇子姑娘道:“没有我的尸王精丹,你每次用神鼎为他固元实际上都是在饮鸩止渴,虽然会让他暂时好转但也会加剧他的恶化,他是一个失败的作品,本不应该存在,所以对待他的方法跟你以往所知的不同,他的根源在于他自己……现在,你必须让我走,你用神鼎保住他的性命千万不能让他出来,而我会尽快带着尸王精丹回来。” 魏惜金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十分严肃,让人感觉到这实在是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 扇子姑娘怔怔的望了她片刻,突然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冷下脸对他道:“不行,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或许你一直在骗我,你只是希望我放你走才故意这样说!” 前一刻她才有几分相信魏惜金是真的愿意娶自己,可是下一刻听到魏惜金要自己放她离开立马又开始不信任他了。 真是个……多疑的姑娘。魏惜金摇头轻叹,俯□在自己脚腕上不知动了什么手脚,只见脚腕上的镣铐就脱落在地上,而扇子姑娘盯着他的脚,才发现袍角之下,他的裤腿上不知什么时候透出了一点点淡淡的血迹。 虽然只是一双镣铐,可毕竟是精铁所制,看着精巧分量却不轻,又随着魏惜金的行动摩擦他的脚踝,人的武功修为再高也非铜骨铁皮,摩擦时间久了皮肤自然会破,只是魏惜金不曾抱怨罢了。 扇子姑娘看到他的镣铐脱落先是一惊,看到他的裤腿上有血迹再惊一次,她只是想要困住他,弄伤他只是无心之失。 “扇子,如果我想要走,就不会跟你来这里了,寻龙派虽然源远流长,可养尸门未必没有制敌之法……我的诚意,你可知道?”魏惜金对扇子姑娘说着,弯腰拎起地上的镣铐,将之交到她的手上。 “原来你……其实是可以脱身的?”扇子姑娘再一次被那双银色的眼睛蛊惑住了。 魏惜金佯装受制,就是想看看她到底想要干嘛,他们俩家本有婚约,若对方无大过错,自然没必要毁约,而且他也不可能在地宫待太久,尸王城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回去住持。 魏惜金微微笑了笑,道:“现在你能相信我了吗?” “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会弄伤你。”扇子姑娘拿着冰冷的镣铐,雾气浮上了眼眶,她瘪了瘪嘴,道:“我只是一直在倒霉,我出生之前寻龙派威名赫赫,后来却剿了……我和爹一直住在地宫……中间发生了许多事,每次好事都会变成坏,现在爹不在了,文叔叔也这个样子……我,我不该不信你,我只是没想过真的会有好事发生在我身上,呜呜呜,对不起。”说到最后,扇子姑娘哭起来了。 魏惜金看到扇子姑娘哭起来,顿时就有点不知所措了,日常他所相处过女子,不论是哪家的闺秀或者侍女无不蕙质兰心,温婉懂事(城主大人,你太天真了),她们仪态翩翩从未在他面前哭过,现在扇子姑娘一哭,他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该安慰一下她或者劝她止住眼泪?虽然他们有婚约,但毕竟才认识几天,如果他动作过分亲昵了,会不会有趁虚而入之嫌? 魏惜金身上没什么可以给扇子姑娘擦眼泪的,他只好站在她的身边,不断的柔声劝着:“扇子,你别哭了,是在下的错,在下应该早点想办法找到你们,那些事都过去了,以后都会好的……” 扇子姑娘哭了几声,看到魏惜金一个劲儿给自己赔小心,自己也觉得羞涩,就吸了吸鼻子,用袖子抹了脸,若无其事道:“好了,你别说了,我们派里出了那等事,你又怎么知道我们还在世呢,这些事也怪不到你头上,你不必这样小心,我没事,我送你出去,你帮我救文叔叔……我会感激你的。” 最后半句,落音十分轻,似有一些无尽的意味,可惜魏惜金未能听得真切。 扇子要守住神鼎,不能将魏惜金送得多远,只到了长廊那里,将墓道出入的方法尽数告知,然后又从自己刀鞘里抽出一把刀留下,另一把刀连同刀鞘塞给了他。 扇子姑娘的武器是一把双燕刀,她这个时候将其中之一给了魏惜金,一来是魏惜金身边没有得用的兵器,他在路上没有兵器防身怎么行,二来便是有些小小心意,只看魏惜金懂不懂了。 魏惜金拿着单刀向扇子姑娘道谢,扇子姑娘又抽出自己的马鞭给他,告诉他出去之后哪里可以找到马,一一说得清楚明白之后,她才念念不舍的和魏惜金道别了,心情就好比那抽刀断水,一步三回头。 说到儿女情-事,女儿家往往更加细致,魏惜金也感觉到了扇子姑娘对自己的转变,有些事合乎情理,道义周全,只是情未深及,这扇子姑娘也有许多令他欣赏的优点,比如武功高本领强,比如个性爽利有主见,另外从她将自己绑来的过程来说,头脑也十分聪慧,对待那具炼尸的态度上看,能算是有情有义,这样的女子当个城主夫人也很匹配,会是个很好的城主夫人。 辞别之后,魏惜金带着单刀和马鞭按照扇子姑娘传授的法子,往地面上走去。 另一边,秀秀姑娘改变了主意,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她要去以前约见的山坡去等周文宣。 虞娘对陈、谢二人说周文宣不是人,可这毕竟是她“感觉”出来的,并无实质性的证据,而那秀秀又在痴恋之中,此时将这话说出来,她不光不会相信,恐怕还会责怪他们。 毕竟在大多数女子感情上,都趋向于更相信心上人,哪怕心上人的确可疑,她们也无法接受任何会伤害她们感情的事。 陈挽风和谢燕九轮番上阵劝她不要冲动,因为金花老娘还在找她,她只需要将地点告知他们即可,如果找到周文宣,自然会送消息给她,她在姑妈家等着便是。 莫看陈、谢二人信誓旦旦,实际上多少都有些不看好周文宣与秀秀姑娘,觉得哪怕周文宣真的还在,他们就此断掉也是一桩好事,毕竟中间的鸿沟太大太折磨人了。而秀秀姑娘此刻心中想的是,未来之事茫茫不可知,自己这一走,中途不知要生出多少波折,届时也许一切都会改变也不一定。 于是执拗的她坚持道:“若我就这样走了,他日心中一定会后悔,就算只有一丝机会我也要等他,等不到便是我的命,可我不愿什么都不做就这样走了,你们明白吗!” 陈挽风与谢燕九尽了道义,劝不动也就罢了,只有虞娘还在纠结,秀秀姑娘一往情深,若是知道心上人是异类,还能否接受他?他们这段感情,会如何收场? 第44节 由此及彼,她自然希望这对有情人能冲破世俗的障碍,仿佛只要他们能够有好结果,自己和陈哥哥也会有希望一样。 “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你。”虞娘慎重对那秀秀道。 那秀秀知道眼前这帮人都不是寻常人,虞娘看起来比她还要小几岁,但身手了得,便是她在棂鰌口下救了自己,所以很信她的话,双手托起虞娘的手,感动道:“谢谢妹妹……” 她说到此,突然感觉虞娘的双手异常冰冷,低头一看,疑惑起来,怎么这个妹妹的手这样奇怪,又凉又白,一丝热气也没有。 她这样狐疑着,抬头往虞娘脸上看去,虞娘前日冲下马车之前,就用纱巾蒙了脸,纱巾一直不敢取下,垂下来的部分又将脖子给遮住了,故而她看来看去都不能确定什么,而虞娘也挣脱了她的手,躲到了陈挽风身后。 所谓计划不如变化,本来准备分开行动的他们又定下了一致的目标,考虑到金花老娘的信徒还在四处寻找他们,那秀秀告诉他们的地点又靠近前日河神娶妻的事发地,故而他们便在山谷躲了一天,狠狠补了个眠,直到落日才往那处赶去。 待到了传说中山坡之后,月亮已经升起,这一日正是满月之期,令秀秀姑娘想起了周文宣摘下护面的那晚,她一人站在坡顶,面朝西南,饱含热泪,吹起了挂在脖子上的小银哨。 这小哨子便是周文宣给她之物,当日他在她掌心写字,表示任何时候如果要找他,只需要吹起这只哨子便行了。 哨子所发出的声音,陈挽风和谢燕九都听不到,只有虞娘听得到,也就是僵尸听得到,那一阵一阵无声又尖锐的哨声,就像是秀秀姑娘一声声深情的呼唤。 同一时候,地宫之中守护神鼎的扇子姑娘突然发现神鼎在晃动,里面的周文宣躁动不安,扇子姑娘十分不明,急忙双手抵住神鼎,焦急的喊道:“周叔叔不要啊!你现在不能出来!你这样我救不了你的!” 可是神鼎晃动的越来越厉害,鼎盖也不断的抖动,好似里面的僵尸就要冲出来了! 实在没有办法,情急之下的扇子姑娘只好从墙角的一个器皿里掏出一团墨斗线,一圈一圈的将神鼎上下绑住,以防止周文宣冲出来。 这墨斗是辟邪之物,用此方法困住周文宣实属无奈,扇子姑娘已经急了一脑门的汗水,站在外面不断的苦苦劝着,好半天神鼎才停止了晃动。 站在山坡上的那秀秀姑娘停止了吹哨,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这哨子虽然吹不出声响,可她的周大哥却告诉她他能听到,每次她来了只要吹起这哨子不久,他便会出现,而这次,他却久久不来。 陈挽风和谢行九凭着各自本事在四周勘察踪迹,寻找线索,只有虞娘走到了那秀秀的身边,见她这样哀伤,也觉得十分难受,嘶哑着嗓音劝道:“……不要紧,你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些。” 那秀秀一边流泪,一边道:“不,我不哭,他没事的,他可能是受了很严重的伤才不能来,他一定还活着,一定是这样!” 虽然话是这样说,可她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流,最后哭着哭着,双眼一翻,一头栽了下去,幸亏被虞娘拉住,不然就滚下坡了。 虞娘拉扯着那秀秀,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感觉好像空气里有种浓浓的腥味? 这时候分散在两旁的陈挽风和谢行九不约而同急忙往山坡上赶,而虞娘一抬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天上那一轮清明的月亮,竟然成了血红色! 血月! ☆、第六十四章 天空中的月亮犹如饮血了一般呈现出诡异的血色,而河神庙里,金花老娘坐在一百多支蜡烛摆成的圆形阵矩,一边用土语念着咒语,一边将捣烂的动物内脏和着树根灰一起涂抹到自己的脸上和脖子上。 没有人知道这位神婆到底活了多久,仿佛很久之前她就来到了三界镇,当然,她那时候显得要比现在年轻一点,现在她松弛皮肤就像是生了病的老树皮,岣嵝的身体永远罩在宽大的黑袍里,经过岁月腐蚀的老脸令人不愿直视,一双眼睛如同死鱼眼一般永远失去了光彩,不论何时身上总带着一股坟墓里的气息。 有的人猜测她可能有九十多岁了,是因为她把自己献给了河神,所以才能够得到长寿,有人羡慕她的时候也有人为她感到可怕,如果一个人像一块老树皮一样活着,那么就算长寿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这也正是她所需要的,她暗暗窥视着黄石村的那个少女,窥视着她的青春与美貌,想着自己如果拥有她的身体,或者她还可以再活一百年。 没错,所谓的神婆实际上是一位夺舍老妪,她已经活了很久很久,久到忘记自己到底活了多久,而且她还将继续活下去,直到某一天的到来。 另一边的山坡上,虞娘抱住了倒下的那秀秀,秀秀姑娘翻着白眼,喘着粗气好像很难受,虞娘惊讶的看到天空中的月亮变成了诡异的红色,而谢燕九和陈挽风都急急忙忙的往她这里赶,这是怎么回事? “出事了,快到一起去,大家不要分散!”谢燕九大吼着,焦急的声音中能听出事情必然极为不妙。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这荒漠之中突然刮起了一阵妖风,风中有一股泥土和血液的腥气,顿时让虞娘产生烦躁不安的感觉。 这时候谢燕九和陈挽风都跑回来了,为了不让沙尘进到眼睛,他们不得不用手挡住了眼睛,从指缝之间看路。 此时虽然日月无光,但这两人手腕上都佩戴着大明珠,虞娘亦能在黑暗中视物,她看到他们过来了,急忙大叫:“那秀秀昏倒了!” 那秀秀蜷缩着身体倒在地上,看得出她十分难受,身体正在微微抽搐,虽然她突然的变故令人担忧,但现在发生的事情令人来不及顾忌到她。 风沙又小了一些,勉强能够睁眼了,他们几个也都聚集到了一起,不待陈挽风和虞娘发问,谢燕九抽出自己系着外袍的带子,将那秀秀一把拎起来交给虞娘道:“我来背她!我们要快走,有人在作法!” 虞娘和陈挽风急忙将那秀秀弄到谢燕九背上,谢燕九用袍带将她在自己腰上捆了一圈,以免她掉下来。 “天生异象,必有妖孽,老九说得没错,我们快走!”陈挽风扭头也对虞娘沉声道。 刚刚他看到血月就觉得不对,这情形和当初南宫山庄里聂凤作法类似,只是不知到底用得是什么手段,而施法的恐怕就是那天被他推下水的金花老娘了,看来这老神婆的确有几分本事! 正待他们要离开,突然谢燕九脚下给一个东西一绊,他连同那秀秀一起摔在地上,而虞娘一眼看过去,竟然看到地里冒出了一只手! 一只腐烂的手像雨后春笋一般从地里钻出来,甚至可以用肉眼看到周围由内向外翻动的泥土,那情形只有一句话形容——地里有“东西”钻出来了! 谢燕九连忙爬起来,他也看到地里钻出一个“东西”,先是手,然后是手臂,接着是脑袋,再后来是上半身。 陈挽风大着胆子将手伸出来,就着腕上大明珠的光亮,他竟然看到一具活的腐尸,那尸体一半是肮脏的骨头一半是褐色的干肉,还有硬甲小虫在他一直空洞洞的眼眶里钻来钻去,而他那露着白骨被尸虫啃去了一大半的嘴巴突然张开,冲着他们发出古怪又凶恶的吼声—— 谢燕九一下冲过去,用铁骨伞的伞尖戳破了腐尸的脑袋,这只腐尸来没来得及从地里爬出来,就被他给爆了脑花。 “该死,是最遭的情况!”谢燕九骂道。 “怎么?”陈挽风看到地上的腐尸,露出恶心的表情。 “我们快走,边走边说!”谢燕九背着那秀秀转身就跑,陈挽风急忙追了上去,虞娘则跟在了陈挽风后面。 “对手有非常厉害的修为和法力!她召唤了亡灵,我们得冲出去——”谢燕九边跑边吼道。 现在的人们安居乐业,早已经忘记了最初时祖先们对自然、生灵与死灵的信仰,在三界镇这片诸国轮番统治的土地上,曾滋生了许多不同的宗教流派,也出现过一些不可思议的古代秘术。 所谓的亡灵术是大周国最远古法术的一种,而大周国在八百年前就已经被灭了国,所以就算谢燕九能大致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法术,也决计不知道该如何破解。 这种法术可以召唤出一定范围内的亡灵之魂,施法者法力越强,范围越大,法力越弱,范围越小,基于金花老娘是一位活了很久的夺舍老妪,她的法力只强不弱,而且亡灵的数量会随着整片地方死者的数量增加,也就是说,如果一个地方曾经死过的人多,则受召唤的亡灵多,死过的人少,受召唤的亡灵少。 等到谢燕九、陈挽风和虞娘从山谷里冲出来,他们看到面前成千上万的腐尸正在或者已经从地里爬了出来,这时候他们才想起,三界镇之所以叫做三界镇,是因为这里曾经是三个国家的边界,这里曾经是一片战场。 现在,战场上死去几百年的军队已经从地里爬了出来,准备开始他们死后的第一场战斗! 看到密密麻麻的黑影,不止是陈挽风,连谢燕九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们缓缓向后退着,打算退回山谷中,但他们的后路也被突然冒出的亡灵堵死了。 刚刚他们栖身的山谷实际上几百年前是一个乱葬岗,现在那些死者都从中纷纷爬了出来,整个地域已经没有他们能够立足的地方了,包括他们的脚下。 一只只腐烂的手从地下冒出,它们抓住了谢燕九和陈挽风的脚,于是他们不得不跺脚跺碎这些企图绊住他们的手,谢燕九用铁骨伞不断的往地上戳,试图戳爆它们的脑袋,但整片荒漠上只会有更多的亡灵从地上钻出。 好容易清理出来一片可以立足的地方,他们三个背靠背的在一起,谢燕九紧抓用铁骨伞,陈挽风身上有一柄长刀,虞娘尸气全开,指尖长出了三寸利爪。 战斗开始了,这些亡灵带着血与沙的嘶吼纷纷涌了上来,它们有的已经完全化为了白骨,有的还是一具干尸,有的残存的战袍衣角在夜风中飘起,有的被腰斩之后只剩下了上半身仍在地上爬着,它们或者拿着腐锈的兵器或者用不知哪里捡来的一截大腿骨当做武器,宛若听到了号角一般,奔跑着,咆哮着,将这里重新开辟为灵魂的战场! 陈挽风他们使出浑身解数,彼此背靠着背不断厮杀,他们的武器割开的只有干肉没有鲜血,极度恐惧之下恐惧将不复存在,杀戮成了单一的概念,一切都为了活下去! 谢燕九见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一连抛出三枚流火弹在四周点燃了一片干草和枯枝,亡灵实际上是被人操控的干尸,它们害怕火,所以用火攻要比砍杀方便得多。 陈挽风见状急忙丢出火符,尽可能的用火符减少敌人。一时之间他们看似占了上风,然而这取决于他们的流火弹和火符数量,一旦他们没有引火的东西了,这么多的亡灵一拥而上用压都能将他们压死。 “我们得冲出去,不然,啊——该死!!”谢燕一边杀着亡灵一边说话的时候,不妨背上那秀秀醒了过来,突然发狂似的一口咬在肩膀上,顿时血流如注! 谢燕九用脚踢开冲上来的一个亡灵,一手急忙解开袍带,一手将那秀秀从自己身上扯开,转身之际还从下往上戳死了那个再次扑上来的亡灵,而此时那秀秀已经咬烂了他肩膀上的肉! 那秀秀疯了,或者说是中邪了,因为正常情况下她绝不会这样做,他们这几个人又忽略了一件事,那秀秀在“嫁”给河神之前,神婆有足够的时间在她身上下一些邪术。 ……现在可以更正一件事了,两人一尸面对数万亡灵并非最糟糕的事,最糟糕的是同时他们的一个同伴中了邪术而发狂。 他们三个的阵型因为那秀秀被打乱,虞娘和陈挽风不得尽量杀死更多的亡灵来掩护谢燕九,谢燕九发现那秀秀发了狂,于是忍着肩膀的疼痛将她一掌劈昏,甩在他们几个的中心,然后继续转身去杀敌。 现在谢燕九右肩受了伤,不得不改换左手挥舞铁骨伞,这到底还是影响了他的行动力,现在他们几个内忧外患,就算想跑也要考虑一下死战到底死得更快,还是在冲出去的路上被杀会更快。 看起来……除非发生奇迹,他们才可能能够逃生了。 幸运的是,有一只猫头鹰看到了这一切。 猫头鹰是夜间出来活动的鸟类,它们的目力极佳,可以在晚上看到从地洞里钻出来活动的田鼠,虽然现在没有田鼠,但亡灵腐尸更好辨认。 谢燕九、陈挽风的流火弹和火符快要用尽,也已经杀得精疲力竭了,而亡灵们的攻击还在继续,他们只要稍慢一点就会被扭断脖子,然后被拔掉脑袋的同时胃管和肠子也会一同从喉腔子里扯出来。虞娘成了己方最大的攻击力,她阻断了亡灵们大部分的进攻,但她没有办法同时保护这么多人,势必到最后她必须放弃一方。 如果是以前,她可能不会管其他人带陈挽风逃走,不过这样谢燕九和那秀秀就会淹没在这些亡灵之中,这是她不愿看到的,在她生死存亡的时候谢燕九没有放弃她,现在她又怎么能做出这种抛弃同伴的事? 所以,她只有杀下去,明明知道最终会有一个注定的结局,但为了保护那些重要的人,她必须坚持下去! 就在希望已经消失的时候,一骑白衣以血月为背景,踏着数百年未曾落定的沙尘,手持血刀,冲进了战场中! 冥冥中好似有股注定的力量让他屡次与这些人擦肩而过,原本出来地宫找到袁十三扇的马匹之后,他朝着另一个方向回去尸王城,然而半途中他看到了天空一轮血月,嗅到了空气中散发着泥土与血腥的味道,于是他用了狼魂之眼看到了谢燕九等人被围困在这里,其中还有在尸王大会上表现出色的那只小尸妖,故而半途折回。 这位年轻的城主自幼接受严格的训练,作为魏家的传人,他每七年接受一次加持,身上的鲜血具有极强的灵气,他用刀刃在自己左手上长长的一抹,鲜血立即染红了他的刀刃,而后他撕了一条布条匆忙包好伤口就冲进了战场。 与谢燕九等人不同的是,他每一刀砍在亡灵身上,亡灵便会化为一摊灰尘,故而所过之处,所向披靡! 魏惜金白衣黑马冲杀到谢燕九等人身边的时候,他们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绝处逢生,魏惜金看了一眼狼狈不堪的他们,峰眉紧锁,扯动僵尸调转马头,面对前仆后继的亡灵,他持刀在前,断然喝道:“随我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用完啦,现在最低保证隔日更,如果发挥好就日更。。。顶锅盖爬走。。。。 ☆、第六十五章 lt 魏惜金如天神降临,立即化解了一场灾难,他骑马在前,单刀开路,陈挽风左手扛着那秀秀,右手拿着长刀守住右翼,谢燕九在左侧挥舞铁骨伞,虞娘则边退边打负责断后,虽然步步杀机,但有了魏惜金的加入,最终从灵魂战场中杀出一条血路! 整片地区的亡灵都在往此地聚拢,犹如斩不尽杀不绝,情况十分恶劣,魏惜金虽然身手了得,但坐下黑马乃是肉-体凡躯,坚持到了最后也给偷袭的亡灵杀害了,于是他只好弃马,一步一步的将他们带到了地宫墓道的入口处。 地宫墓道的入口隐蔽在半人高的草丛中,另有机关开启,魏惜金打开墓道,令谢燕九先下,陈挽风扛着那秀秀跟在其后,他和虞娘清完最近的两个亡灵之后,他示意虞娘下去,他随后钻进去关闭了墓道入口。 厚厚的石板关闭之际,又有一个亡灵俯身冲下来,正好给墓道口的石板拦腰卡断,失去了下半身的亡灵在墓道里不知死活的叫嚣着,被魏惜金一刀劈下化骨为灰。 墓道只有一人宽,谢燕九和陈挽风突然进了墓道,不辨方向,哪里敢乱走,魏惜金见通道堵住了,道:“你们放心,此处是寻龙派挖的一条墓道,并无机关,可以放心下去。” 陈挽风与谢燕九纷纷谢过魏城主的救命之恩,又问:“那上面的亡灵怎么办?”是啊,总不能在地下躲一辈子吧。 “这些亡灵被人召唤了出来,有两种方法可以破除,一种是找到施法的人,另一种就是……等。”魏惜金家学渊源,倒也听说过亡灵术。 “等?” “没错,等天亮之后,太阳的第一道光线照在他们身上,它们就会化为灰尘,所以我们只有在这里躲一晚再说,我们先下去吧,回头你们再告诉我,这回你们到底惹到了什么人。”魏惜金道。 原来亡灵只能在夜间出没,到了白天太阳一晒就烟消云散了,也幸好如此,不然也太逆天了。 话说回来,如果不是魏惜金被人掳走,谢燕九他们几个也不至于找来这里,也不会发生救那秀秀而惹到了三界镇的神婆这件事,现在魏惜金以救命恩人的姿态出现,这还真是……呵呵。 这条墓道狭长而陡峭,陈挽风扛着那秀秀走得也十分辛苦,于是虞娘过来搭把手,她提着那秀秀的肩膀,陈挽风反手抬她的脚,他们合力抬着那秀秀下去,而谢燕九虽然伤了皮肉,精神倒是还好,正好能边走边说几句话,他向队伍最后的魏城主说了他们几个人的来意以及事情发生的经过,当然隐去了谢燕舞这件事,胡乱编了个由头。 听到这几个人竟然是为了找自己而来,魏惜金感到非常惊讶,道:“为了魏某一人之事,竟造成了这么多风波,魏某实在惭愧。” “魏城主,尸王城的人为了找你已经人仰马翻了,你怎么会突然消失?又为何会到这里来?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被人掳走的啊?”谢燕九奇怪的问。 “实不相瞒,当日魏某自幼定下婚约的未婚妻带着信物来找我,后来……”魏惜金觉得用“掳走”这个词有失扇子姑娘的名誉,便改换了一种模糊的说法:“因为中间有些误会,为了让她宽心,我便跟她来了这里,现在误会已经解释清楚了,我正准备回尸王城去,结果在路上遇到了你们。” ……虽然魏城主十分仗义的承担下了所有名声,可是这听起来怎么这么像一对未婚夫妻闹别扭,然后不负责任的离家出走造成了混乱,并且连累谢燕九他们几个跋山涉水千里迢迢的跑来寻找他。 谢燕九和陈挽风可能会碍于魏惜金的身份和救命恩情而不好多说什么,但短暂的沉默已经表达了他们对此事的态度——城主大人,您跟未婚妻私奔的时候,留封书信真的很难吗? 第45节 了解魏惜金的人知道,他处事虽有旧式君子之风,但骨子里另有一股文士般的狂放洒脱,他在尸王城的行事更加随性,这就是为何沐长老对他总不敢太放心的原因。 就好像大多数人对陌生人更加礼貌,对熟人相反比较随意一样,魏惜金想到这些人是因为寻找自己才惹到事端的,于是连连表示歉意,说愿意等回到尸王城赔偿他们的一切损失。 这人到底是一方城主,他不摆架子不代表别人可以妄自尊大,谢燕九只好说不敢不敢,而陈挽风抬着那秀秀走了这么久,已经很累了,他没有说话只将“赔偿损失”几个字听进了耳里。 魏惜金模样俊秀,态度谦和又平易近人,虽然眼珠的颜色有些奇怪,但如果这双眼睛长在普通人脸上那叫做怪异,可长在他脸上,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中还有那么一点点特别,特别中又有那么一点点不俗,听这样的人说话,实在是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虞娘见他这么么好相处,与想象中的“尸王城主”形象大不相同,不禁的的回头看了他一眼,墓道里很黑,一路上全靠前面的大明珠镯子照明,虞娘能够在黑暗中视物,她的目光自下而上将魏惜金匆匆一扫,当看到他的脸时,发现他竟然在对自己微笑。 魏惜金是尸王城城主,以他的修为,只要有一点点亮光,他都能将四周看清楚七八分,而走在他前面这个小尸妖,他虽然没有正式跟她见过,但神交(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词感觉很邪恶)已久。 魏惜金这人有个旁人所不知的隐症,他小时候中了尸毒差点转变为僵尸,后来更因此造成父母反目,母亲命丧父亲之手,当日他失去意识之前看到的最后一幕便是父亲脸上溅着母亲的鲜血,提着宝剑向自己走过来…… 虽然后来祖父以命换命救回了他,但父子之间种下了难以挽回的心结,甚至他的父亲魏如墨因病去世的时候,都没有准许他进来看自己一眼。 所以,现在人们只看到魏惜金坐拥城池风光无限的一面,不会想到当初一个七岁的孩子,是怎么独自接受和面对所发生的一切,也不会知道一瞬间因为自己而失去了所有亲人的他,在很长时间里,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错乱感——他常常把自己误以为是一只僵尸。 当然,孤僻孩童如何摆脱心魔走出逆境成为人中龙凤这种励志剧情不必细表,只不过魏惜金虽然现在已经走出了阴霾,但他对僵尸有了一种别样的热情,或者说兴趣,这种附加效果对于他的身份是很有利的,毕竟如果尸王城的城主讨厌僵尸,那一定是非常败胃口的事了。 魏惜金对小尸妖很感兴趣,看到她看自己,便示好的朝她一笑,偏偏小尸妖没有定力,她怔怔的看着他,不想墓道崎岖不平,她不知给什么一绊,整个身子重心失衡往前面栽倒了,连同她抬着的那秀秀一同往陈挽风身上摔去。 这可不好,这条墓道是一道自上而下的阶梯,虞娘和那秀秀撞向陈挽风,陈挽风因惯性往前一滚,谢燕九受了无妄之灾,就像推瓶子似的也给绊倒了,于是三个人一只僵尸就滚坛子一样在阶梯上滚了下去…… 魏惜金惊讶的看着前面的人毫不迟疑说滚就滚,眨个眼就下去了,万万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是示好的笑了笑,竟然会引起这样的连锁反应。⊙▽⊙ 因为墓道很长,虽然走了一大半,但离地宫还有一段距离,下面传出的各种惨叫维持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才消失,魏惜金探头看不到底,试探性的问道:“你们没事吧!” 吧——吧——吧—— 漫长的回音之后,才传来底下杂乱的声音—— “我们还好——” “谢燕九给压死了吗?” “放心!他没那么容易死!” “秀秀姑娘你醒了!” “哎呀放开我,不要咬!啊!放开——” “没事,我把她又劈昏了……” “……我……你们……快从我身上起开!!” 一路滚下去,当然最倒霉的是被压在最下面的那个人,看到底下这么热闹,魏惜金赶紧快点下去。 尽千难万险,谢燕九总算活着到了墓道的尽头,他进来之前只是被咬伤了,现在擦伤扭伤刮伤全都有了……这位一贯以强硬形象示人的汉子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孽,越来越走向了自己人生目标的另一个极端,他无比郁闷的看着陈挽风,而陈挽风拖着再次昏过去的秀秀姑娘将指责的目光投向虞娘。 虞娘装作没看见,指着一道石门对大家道:“看,有门。” 废话,这么大一座门在尽头,是人都看得到好吧! 石门紧紧关闭,左右各有两个兽头,八成藏着机关,所以他们都不敢轻易开启,只等魏惜金来了,将兽头各自以不同的方向扭转,石门便开了,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此生从未见过的诡异又华丽的景象。 原来这个地下被挖空了一大块,地宫便建设在其中,由于是地下宫殿,规模比地面上的宫殿略小,但几乎是完全按照古代宫殿的样式修建,底以大理石为基,天顶涂抹青膏泥做了隔水防潮处理,东西南北设四门,正门开阔,有三十二层步阶,步阶之上正门之前是一片平台,中间是长明灯,两旁则是两株青铜树,这两树只有树枝没有树叶,因为树叶本是用翠玉雕刻成玉叶片,并用铜线串在树枝上,不过早给寻龙派的前辈拿光了。 巍峨宫墙朱色已经脱落,琉璃照影的壁画颜色还清晰可辨,亭台楼宇张露着飞檐,金戈桥之下是用金沙银粉做成的河流→_→当然金沙银粉也给运走了。 整个地宫不但有护城河、吊桥、庞大的宫殿群,还有陪葬品和殉葬的宫人,规模绝非常人所能预料,谢燕九等人看到的巨大场景只是前殿,后面的后殿隐在黑暗之中,只能从一些阴影部分的形状来判断了,这场景的震撼力真只有亲眼见过的人才能感觉到。 “后面那些亮光是什么?”陈挽风咋舌问道。 魏惜金眺望了一下,道:“夜明珠做的宫灯,扇子姑娘一个人住,用不了太多地方,几个有亮光的地方是她的活动范围。” “夜明珠啊……”陈挽风意味深长的叹着。 “又在做梦了。”谢燕九找到机会报复性的在他脑门上重重的一拍:“那是人家家里的‘灯’,是有数的!” 陈挽风的心思,谢燕九和虞娘又岂会不明了,只是碍于魏城主在此,虞娘不好落他的面子,结果被谢燕九说了出来,他们几个借人家的地方避难,陈挽风倒好,当着人家未婚夫的面暗暗打起了这里陪葬品的主意。 “我只是说这位扇……扇子姑娘太霸气了,用夜明珠作灯罢了,你们一个个龇牙咧嘴干嘛,想到哪里去了。”陈挽风咳了两声给自己挽尊,又对一旁装作听不懂他们说什么的魏惜金道:“城主大人,你的未婚妻住在坟墓里?” 扇子为何住在坟墓中,这事事关寻龙派,魏惜金不好多说,也只笑了笑,将他们领去见袁十三扇,毕竟他带着他们进了她的地盘,总要过来说明缘由才行。 于是一行人和尸抬着那秀秀又进了地宫去找扇子姑娘,而随着他们离得越来越近,神鼎里周文宣的动静也越来越大。 扇子听到外面的声响知道进来了人,料想可能是魏惜金去而复返,可是为了稳住神鼎中的周文宣不好出去相迎,等魏惜金带着这么么多人和僵尸进了这间房,她自然十分惊讶,与此同时周文宣奇异的在神鼎当中安分了下来,再不闹腾了。 魏惜金作为中人先是向扇子姑娘说明了事情的经过,擅自带着人来这里实属被迫,请她勿要见怪。 扇子姑娘自幼避人而居,不大会交际,加上自己藏身的地方突然来了这么多人,任谁都会感到不安,可是她又不会对魏惜金发脾气,也就淡淡的应答了几句,叫谢燕九等人不必拘束,她现在不方便招待他们,请他们用物自取,只是不要去北宫那边就行。 “为何?”陈挽风好奇的问。 “那边的殉葬坑,阴气太重,我爹设了镇魂幡当中防止尸变,你们若是擅闯,后果可要自负。”扇子姑娘道。 这姑娘脾气耿直,喜欢的人说一百句话都照办,不喜欢的人说一句话就堵了回去,魏惜金怕陈挽风尴尬,又扯开了话题,道:“他们说的那个神婆很有一些道行,用得都是古法秘术,此地怎么有如此人物,扇子你知道吗?” 扇子姑娘听到魏惜金喊她的小名,心里很是欢喜,就回答道:“我出去采买用物的时候听说过这个神婆,此人在本地很有些势力,我倒是没有亲眼见过她,不过我爹曾告诫我,不要招惹这个神婆,她表面上广结善缘,但看人的眼神很邪门,虽然是个活人,身上有股极阴寒的阴气,可能修炼了什么邪术,而且她活了太久了,我爹年轻的时候就见过她,当时她就很老了,过了三十年我爹都老了,她却没有什么变化,十分怪异。” 扇子说这话的时候,突然一旁的神鼎晃了晃,好似里面有人在撞神鼎一样,扇子被惊了一下,连忙扶住神鼎,面色焦急的对冲着神鼎道:“周叔叔,你到底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好不好。” 念叨了好几遍,神鼎才不再晃动了,扇子这时候已经担心的流泪了。 扇子现在全神贯注的注意着神鼎再不说话,其实一进来的时候谢燕九、陈挽风和虞娘都注意到了房间中间这巨大的鼎,谢燕九和陈挽风分别在法器和道术上各有所长,而不管哪个方面看来,这鼎都有些很了不得的气势,不过不好开口问罢了。 而虞娘则是感觉到了这鼎散发出了一种言语难以描述的“气”,她敏锐的感觉到了金甲人在大鼎之中,因为从他们一进来开始,她就不断感觉到他呼唤那秀秀的名字。 虞娘试图跟他交流,但他好像十分的痛苦,思维涣散得无法与她进行沟通。所以她悄悄的告诉了陈挽风金甲人在神鼎当中这件事,而陈挽风又悄悄的告诉的谢燕九。 金甲人和那秀秀的故事陈挽风他们都知道了,他们对金甲人的身份都十分好奇,在看到扇子姑娘对大鼎关切又担忧的喊“周叔叔”的时候,基本上就确定金甲人周文宣和魏城主的未婚妻关系匪浅了。 这整件事说起来真是有趣,每一件发生的事情看起来都很偶然几乎毫无关系,可最终都会发现它们实际上是有联系的,就像一片叶脉朝着不同方向延伸,但主杆实际上早就连成了一线,只等人去抽出它了。 就在谢燕九、陈挽风和虞娘三个暗地里你看我一眼,我瞪你一眼,凭着默契作眼神交流的时候,魏惜金已经蹲了下来,观察昏倒的那秀秀。 谢燕九先前已经试过了,秀秀姑娘被人作了法,因为手法很奇怪所以他一时难以化解,而魏惜金抬手去翻那秀秀的眼皮,见她眼白部分果然有一道黑线,于是摇头叹气,看来手法的确很玄妙,连城主大人都觉得难办了。 血月之下那秀秀开始发作起来的时候,谢燕九打昏了她,后来墓道里大家一起滚下来的时候将她撞醒了,结果又给虞娘打昏了,这群暴民实在是不懂怜香惜玉,魏惜金看到那秀秀动了动,有幽幽转醒之势,于是出指点了她的黑甜穴,让她又睡了。 另外一边,正看陈挽风挤眉弄眼的虞娘身体突然剧烈一颤,她身形一歪跌坐在地,这突然的举动让谢燕九和陈挽风大感意外,两人都看向她,而她瞪着一双眼睛,脸色大变。 她本来就是僵尸,面部表情僵硬,足以让她能够表现出“脸色大变”的表情,可想而知一定是发生了绝非寻常之事。 “虞娘你怎么了?”陈挽风被虞娘狰狞的表情给吓到了,急忙蹲下来扶住她。 而虞娘猛然抬头死死盯着陈挽风,黑色的瞳孔竟然变成了黑红色,虞娘如闪电一般迅速的抓住了陈挽风的手腕,与此同时,陈挽风也失去了意识…… ☆、第六十六章 虞娘跌坐在地上,而陈挽风半蹲半跪在地准备扶她,谁也没想到,就在虞娘抓住了他的手腕之后,陈挽风整个人就僵硬了,身体一动不动,脸上失去了表情,目光涣散的直视着前方,虞娘也是一样的状况,同一时间他们好像都只剩下了一具空壳留在原地,看得一旁的谢燕九又惊又怕。 谢燕九惊疑不定的喊着他俩的名字,小心翼翼的用一只手指戳了戳陈挽风的脸,见他半丝反应也没有,他又去戳了戳虞娘的脸,虞娘也没有反应。 谢燕九暗忖,虞娘最先发生异常,而陈小子之前还好生生的,怎么也突然出了状况?他这样想着目光就落到了虞娘抓着陈挽风手腕的那只手上,灵光一闪,莫非是虞娘干的? 这边的状况引起了魏惜金的注意,魏惜金从秀秀姑娘身边过来,看到虞娘和陈挽风的异状后皱起了眉头,眼下的状况以他之所学,一时之间竟也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怎么了?”魏惜金问道。 “谁知道呢,刚才还好好地,突然就变成了这样……”谢燕九看了一眼魏惜金,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些隐隐的感觉,但似乎不愿意分享出来。 谢燕九不欲多说,不过魏惜金到底博学多才,他虽对虞娘了解不多,但这只小尸妖每一次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尤其是她冲破周六指的“一幽还梦乡”那一次,所表现的惊人天赋让他感到讶异,因为几乎没有僵尸能够从“梦乡”中醒来。 当然,他在虞娘与吸眼女那一战之前离开了光明谷,不然一定会更惊讶。 魏惜金转头看了一眼扇子姑娘一直守护的大禹神鼎,想起似乎刚刚那叫做“周文宣”的炼尸在神鼎中也有异常反应。 就在魏惜金狐疑的时候,突然虞娘仿佛梦呓一般说了一句话,这句话很奇怪,魏惜金和谢燕九都听不懂,却有一个人听懂了,那个人就是袁十三扇。 扇子姑娘转过头面色古怪的瞪着虞娘,而虞娘说了那句话之后顿了顿,又说了一句话,等她说完之后,陈挽风也回答了一句话,看上去就像是他们俩在对话一样。 诡异莫名的是,他们一直维持着失神的状态,对话的时候连看也没看对方,就像是两个人陷入了同一个梦境,并且同时发生了梦呓一般。 这场景未免太过诡异了吧! 魏惜金看到扇子姑娘面色越来越古怪,问道:“扇子,你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吗?” 扇子扭过头看着魏惜金,表情就像是刚刚见到了鬼似的,她愕然道:“他们说的是本地土语……太不可思议了……” 这里要先介绍一下本地土语的来历,三界镇这一代在历史上很长时间属于各国边界,边界的意思是有可能今天你说这里属于你,明天我就宣称这里归我,派兵来攻你。 当然,虽然这里曾经开辟了许多战场,但大家不用太为本地人民担心,因为每个国家都认为他们是本国的子民,每个军队也都认为他们是在为了解救同胞而战斗-_-! 各国因为地域的原因推行不同口音的语言,有时候某个国家在三界镇统治的久了,将本国语言推广得更深,那么下一个统治的国家就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让这里的人学会说他们的语言,所以在几百上千年的时间段里,各国统治者你推我挤的作用下,最后这个郡县的人都习惯了某种地域性的方言,因为——谁会耐烦学那么多国家的语言啊! 虽然现在早已经不打仗了,不过还是有不少老人只会说土语不会说官话,扇子毕竟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也会说一些土语,所以此时才能辨认出来。 但谢燕九十分奇怪,在来的路上,陈挽风和虞娘都表示过自己从未到过三界镇,那他们到底怎么会说这么地道的土语?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谢燕九忙问。 这就是最让扇子姑娘不解的地方,她呆呆的看着谢燕九,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要太起伏,她指着虞娘对谢燕九道:“她说‘谢谢你救了我,我叫康贞儿,你叫什么名字’……” 然后她指了指陈挽风,这一次她完全压抑不住自己,用带着颤音的声调道:“他说,他说‘我叫周文宣’!” 听到这句话,谢燕九和魏惜金都愣住了,一齐回头看着虞娘和陈挽风,这一人一尸并没有因为扇子姑娘的翻译而停止对话,事实上,他们还在对话,有时候是喃喃自语,有时候是彼此交流,当然用的都是土语。 “扇子,麻烦你翻译一下他们说的所有话……”魏惜金的神色前所未有的慎重,他眼睛盯着谢燕九,嘴里却是对扇子道:“这很重要,拜托了。” 扇子当然不会拒绝他,但谢燕九很不喜欢魏惜金这时候的目光,因为这个目光说明了一切——他已经发现了。 虞娘说自己叫什么康贞儿,而陈挽风则说自己叫做周文宣,他们都知道,真正的周文宣此时就在这个屋子里的大鼎之中,所以他们绝不可能是疯了或者是在说梦话,这种情况只有一种解释,就是虞娘和周文宣成功的建立了精神连接,进入了对方的记忆,而这一次,她将陈挽风也带入了进去。 类似的事情在虞娘和吸眼女身上曾经发生过,而这一次与上一次表现出来的区别足以说明三件事,第一,虞娘的精神力又提升了一个阶段,第二,魏惜金会由此知道虞娘出现了“预兆”,第三,魏惜金也会发现,谢燕九并不是虞娘的饲主,因为僵尸和饲主之间是有关联的,如果他是虞娘的饲主,虞娘就绝不会和陈挽风一起进入周文宣的记忆中,而会和他,这是显而易见的。 虞娘和谢燕九一起上了比武场,又和陈挽风一起进入周文宣的记忆,变相的也证明很有可能她没有真正的饲主,如果作为尸王城城主的魏惜金发现了一只具备成为上魁僵尸预兆的无主野生尸妖,那么他会怎么做呢? 试想一下陈挽风发现了一座无人认领的宝藏会怎么做就知道了——他会在门口尿一泡划为自己的地盘。 “劝你最好放弃,你不会成功的。”谢燕九意味深长的对魏惜金道。 老实说发生这样的事实在出人意料,而且人家城主大人根本没有表示自己有什么企图……至少之前没有。 魏惜金笑了起来,这种笑容和之前一直保持的带着距离的礼貌完全不同,他下巴微微收拢,眼睛因为笑意而微微眯起,银色眼瞳显得别样吸引人,可惜谢燕九对男色真的不感兴趣,不然可能就当场将虞娘卖了。 “不试一试怎么能知道呢。”魏惜金坦然承认了自己有此想法。 就像法器对于谢燕九、财宝对于陈挽风,而陈挽风对于虞娘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有爱好并不是一件不道德的事,而且作为尸王城主兼任养尸门门主的魏惜金比之爱好更多了一份责任,如果虞娘有自己的饲主,他也不好意思去跟自己门下的人去抢,但是……她没有饲主不是吗? 魏惜金微微低了低头,以示惭愧,他道:“毕竟这样的机会不是每天都有。” 第46节 似乎有人打算进行一场君子之争,不过这就让谢燕九去操心吧,虞娘和陈挽风这会儿可无暇顾及了,他们现在掉入了周文宣的记忆里,而且随着时间越长,极有可能越来越忘记自己是谁。 虞娘从发现周文宣在神鼎之中开始就不断的试图和他进行精神联系,但周文宣急切的想要出来见那秀秀,所以极力抵抗神鼎对他的作用,这实在是一件自残的举动,幸亏他失败了,然后他就察觉了虞娘的存在,为了让虞娘帮助自己,他必须让她明白一些事,所以直接让她进入了自己的记忆里,恰巧这个时候虞娘抓住了前来搀扶她的陈挽风的手腕,不知怎么的就将陈挽风也带了进去。 其实这么说吧,理论上只要精神力够强,一只尸妖在进行精神联系的时候是能够将饲主带入其中的,因为尸妖和饲主之间存在着不可违背的誓约,但陈挽风并不是虞娘的饲主,那么到底是什么在联系他们? 虞娘常常能够和陈挽风达成一种心意相通的默契,这并非完全是相处久了的原因,陈挽风总是装作没心没肝的样子,但有些事不是否认就能阻止它发生,这一次的事就是证明,他和虞娘之间感情的牵绊根本就不是单方面事,只是不知这个心结到底何时才能真正解开。 虞娘和陈挽风的思维进入了周文宣的记忆之后,由于存在别人的记忆中所以导致他们自己的思维受到了干扰,而误以为那些记忆是他们的经历,就像一个人做梦的时候,大脑会以为梦是真实的一样。 现在,陈挽风以为自己是周文宣,而虞娘则以为自己是康贞儿,在真实的世界中,周文宣就是那只在神鼎中的僵尸,那么康贞儿又是谁呢? 所以,这一切,很奇怪的又回到了故事的起点,如果换算一下时间,那应该是三百年前发生的事。 虞娘并不是一开始就忘记了自己是谁,一开始她还很清楚自己是在浏览周文宣的记忆,但她没想到的是,这次“记忆”竟然让她身临其境。 她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身处于破败但是热闹的小镇上,到处都是用黄泥块土垒成的房子,街道喧闹并且杂乱不堪,人们穿着肮脏的衣服在街道上叫卖着各种东西,还有人在饥饿瘦弱的小孩子头上插上稻草叫卖,这实在是个可怕无比的地方。 “抓住她——” 虞娘听到身后传来凶恶的声音,急忙回头一看,看到四五个凶恶的男人正向自己跑来,而自己正站在街道中间?! 虞娘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一只尸妖,像个真正的小女孩那样尖叫起来,拔腿就跑,她瘦小的身躯钻进了一旁屠夫肉案的下面,从另一边挤出来往旁边巷子里面跑去。 ——发生了什么事?我为什么要跑?那些人是追我的吗? 虞娘气喘吁吁的跑着,一边跑一边在心底提出了疑问,但念头一起,很多事立即涌进了脑海里,她叫康贞儿,今年十岁,陈国东县人,家里有五个兄弟姐妹,他爹因为养不起这么多孩子将她以二十贯的价格卖给了人贩子,人贩子说穿过边境运到云城价格可以翻十几倍,所以将她和一些小姑娘运了出了陈国。 途中,人贩子们当着她们的面奸-污了一个十三岁姑娘,将她们吓坏了,人贩子说等到了云城就将她们卖进妓院,到时候每个人会是这样的下场,这些人贩子丧心病狂,每隔两、三天就有姑娘被害,他们喜欢从最大的姑娘挑起,所以她还没遭到毒手,她每天都想要逃跑,今天终于找到机会逃走了! ——原来那些是人贩子,我可千万不能被抓住! 虞娘想着拼命的跑,虽然她步子小,身体也比印象中脆弱,但仗着个子小可以轻易挤进狭小的地方所以甩开了人贩子一段距离,而那些人贩子为了追她弄得整条街人仰马翻,结果被鸡飞蛋打的局面给绊住了脚! ——不对,那些人贩子是抓康贞儿的,我不是康贞儿,我为什么要跑?! 虞娘思绪有些混乱了,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她现在的身体又饿又弱,实在跑不动的时候就在一个贩卖铜镜的摊子旁停下来歇了几口气,突然她注意到挂镜里映出来的自己的脸……她盯着镜子中的脸,那张小脸有点脏,可绝不是她本来的脸,反而长得有点像那秀秀! ——这脸不是我的,是康贞儿的?我在康贞儿身体里吗? 时间紧迫容不得虞娘想出答案,因为那些人贩子随时会追上来,她继续往小巷子里跑,她跑过一个胡同的时候瞥见草堆旁有一个狗洞,急忙转了方向钻进了狗洞里! 狗洞的另一边是一户人家的后院,院子里摆着许多铁锹和铁犁,原来这是一间铁匠铺,打好的东西都散乱的摆在院子。 虞娘钻进来的时候里面正有一个少年在干活,那少年看到她从狗洞里钻进来十分惊讶,当然不管他多么惊讶都不会有虞娘心里惊讶,因为她看到的少年竟然是——陈挽风! 她看到陈挽风的时候陈挽风也看到了她,陈挽风心里立即认出了她,这个从狗洞进来的小姑娘竟然是虞娘!她怎么看着好像年纪更小了?! 所以说精神力的交流十分玄妙,周文宣直接对他们敞开了自己的记忆,而虞娘的精神力太强了,导致他们直接身临其境的成为了记忆力的人物。(参考4d电影) 他们经历的一切是三百年前发生过的真实事件,是周文宣的记忆以及记忆的延伸,所以不管他们心里多么清楚,都改变不了历史。 陈挽风脚边有一盆水,虞娘看到水里陈挽风的倒影竟然是另一个人,顿时明白了什么,就像她看到铜镜里的自己是康贞儿一样,别人看到的她就是康贞儿。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陈挽风身上,他的倒影显现出的是别人的模样,所以可能其他人看到的他是别人,但因为他们一同进入了周文宣的记忆,所以彼此才能认出对方。 虞娘彻底明白了,搞了半天他们正在玩角色扮演,而且这个角色还不是他们自己来操控,他们只是两个完全身临其境的看客。 ——虞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陈挽风心里想着,嘴里却对那缩成一团的可怜女孩道:“你是谁?” ——陈哥哥,原来我们都被困在这里了? 虞娘这样想着,一边发抖一边可怜兮兮的哭道:“有坏人在追我,求你救救我……” 陈挽风望着虞娘,他们可以感受却不能改变历史,历史上这个时候,铁匠铺的少年听到墙壁后面有人追来的动静,连忙将可怜的小姑娘赶到了墙角,然后用稻草将她遮盖住,再继续拿起工具干活。 铁匠铺后院的墙壁不算很高,当然对于小姑娘是很高的,但一个成年男人只需要踮起脚就能看到里面,果然追来的人贩子踮起脚扒住了墙壁,看到院子里只有陈挽风一个人,恶声恶气的问道:“小子,有没有一个小姑娘进来?” 陈挽风抬起头看了看那人,懒洋洋的道:“什么小姑娘?我一直在这里,哪里有看到什么小姑娘。” “你可别骗人,那小姑娘是个通缉犯,你要敢窝藏她全家都会被砍头!”人贩子看少年年纪不大,就吓唬他道。 “你才被砍头,你才全家被砍头,不要耽误我干活,快走开!”少年没好气的道。 那人贩子见状,又打量了一下院子,没发现什么骂了几句就走了,而少年等了一会儿,听到胡同里半天没有动静,就搬了凳子站上去看,看到那些凶恶的人果真走了,他才跑到墙角那里把稻草扒开,对着瑟瑟发抖的小姑娘咧嘴一笑:“没事了,你快出来吧!” 阳光下,少年的笑容一如往昔那样明媚,虞娘顿时忘记了一切,愣愣的看着眼前的陈挽风,也有可能是当时康贞儿就是这样傻傻的看着少年周文宣,这一刻,虞娘觉得自己好像跟康贞儿重合了。 “……谢谢你救了我,我叫康贞儿,你叫什么名字?”虞娘咬了咬嘴唇,怯怯的问道。 ——虞娘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真可爱啊~ 陈挽风心里饶有兴趣的想着,嘴上不经意的道:“我叫周文宣。” 等等!周文宣?!陈挽风完全是被虞娘拖进来的,他一直在虚幻与现实中搅合不清,所以现在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终于找到头绪,他现在是金甲人周文宣? 虞娘,你究竟对我干了一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证明我这真的是一篇言情文,我不折手段的在少年漫的剧情里面塞言情戏,所以接下来大家将会看到虞娘代替周文宣的前世情人 ,和代替周文宣的陈挽风谈一场生死之恋,两位主角全程清醒,变相的等于强迫陈挽风和女主谈恋爱。 不过大家也看到的,前面这段话打出来都这么乱,写起来就更难表达了,非常考验功夫,我希望我自己能表述清楚,大家觉得能看懂吗? ☆、第六十七章 这个时期的周文宣大约十四岁,所以虞娘眼里的陈挽风也是这个年纪,陈挽风将虞娘藏在柴房里不敢告诉家里人,因为“他爹”是个嗜酒如命,如果知道家里藏了人,说不定会把虞娘推出去换酒喝。 半夜虞娘躲在干柴里睡着,其实根本饿得睡不着,肚子正咕咕作响之际,陈挽风猫着腰进来了,小声道:“贞儿妹妹,你还好吗?” 因为他是夜晚偷偷溜进来的,也不敢点灯,柴房里的空窗架子外透进来丁点儿月光,但不大抵用,他基本上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木柴里传来响声,虞娘从里面钻了出来,压低声音道:“大哥哥,我在这里。” “快出来,我给你带吃的来了。”陈挽风叫虞娘坐到窗户对面,这样就着月光还能看到彼此。 虞娘乖乖的坐了过去,陈挽风就从怀里掏出两个窝窝头塞给她,虞娘正饿着连忙吃上了。 棒子面一冷了就很硬,但虞娘太饿就顾不得了,陈挽风从腰上取下一个水囊递给她,小声道:“慢点吃,就点水吞下去又好咽又管饱。” 虞娘听了他的话就接过水囊灌水,正一边吃一边喝的时候,突然听到奇怪的“咕咕”声从陈挽风肚子里发出来,她意识到什么,抬头望着陈挽风眨了眨眼,将手里剩下的窝窝头推给他。 这年头谁家也没多的口粮,陈挽风给虞娘吃的是自己省下的晚饭,他正在长身体的时候,白天干的活又多,吃少了到了半夜自然就饿了,他尴尬的笑着将虞娘手里的窝头又推了回去,道:“你吃吧,我不饿,我那是……胀气,没错,晚饭吃太多了,胃里胀得难受,正胀气呢,哈哈哈,你快吃吧快吃吧。” 正说着陈挽风张嘴打了一个饿嗝,他就故意拍拍肚子道:“哎呀胀得我都打嗝了。” 虞娘心里明白他是装的,可康贞儿不知道,所以她就重新吃了起来,这一次吃得慢条斯理多了,等到胃里的棒子面泡水发胀起来,她果然就饱了个七八分。 等她吃饱了,陈挽风就问她从哪里来,为什么会被坏人追,发生了什么事,她家在哪里,需不需要通知家里人来接她回去。 这些是发生在周文宣和康贞儿身上的过去,现在是虞娘和陈挽风在周文宣的记忆力重演这些经过,他们只能看只能听,发现根本支配不了身体的时候,焦躁的心情慢慢因无奈而变得平静,时间久了,他们就开始认真的看待这个故事了。 事情一步一步的发展下去,他们从排斥到耐心的去体会周文宣和康贞儿的喜怒哀乐,于是思维能力就被各种感情和感知蚕食掉了,他们渐渐忘记去提醒自己,这并不是自己的人生,错觉就这么产生了,他们迷失了进去,还以为是自己在主导着这一切。 从某方面来说,有这样的结果是必然的,成为“别人”最大的好处在于他们不用为自己的命运和选择负责了,也不用去惧怕未来,他们可以尽情渴望、尽情相爱、尽情挥霍,毕竟这是——别人的人生。 虞娘告诉陈挽风自己(也就是康贞儿)的经历,陈挽风无比同情这个小姑娘,她无处可去,无家可归,而且还有一帮恶棍在找她。 陈挽风也不知该怎么办,只好安慰虞娘道:“你先在这里躲几天,等抓你的人离开了再说,哎,你别担心,走一步看一步吧。” 也只能如此,这个家不是他做主,他也养不活她这样的小姑娘,所能做的就是尽力多藏她几天。 可惜,这个愿望破灭了,因为第二天虞娘就被人发现了。 第二天陈挽风还没起床的时候,只听院子里传来一声尖叫,他娘李氏就将虞娘从柴房里揪出来了,李氏取柴生火的时候发现了她,以为她是摸进来偷东西的,于是扯着她大骂,虞娘被这阵势脸都下白了,哆嗦着求李氏放过自己。 陈挽风衣服都没穿好就从自己住的屋里冲出来了,将虞娘护在身后对李氏道:“娘,她不是贼,外面有坏人抓她,是我将她藏在家里的!” 李氏听了这话,反而更不安了,尖叫起来道:“文哥儿,这么个大活人你怎么能藏家里呢,万一给家里惹灾了咋办?快将她撵出去!”说罢李氏又去拉扯虞娘,要将她赶出去。 虞娘害怕的紧紧抱住陈挽风的大腿,哭喊着:“大哥哥,大哥哥……” 她与人家非亲非故,人家怕惹事不敢收留她也情有可原,可是她昨天才跑,那些人贩子只怕还没离开这镇上,一出去怕是立时就没命了,即便那些人没有弄死她,那也必然生不如死。 求生的渴望让虞娘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比她大不了几岁的陈挽风身上,而陈挽风犹豫了片刻,看着她满是泪水的小脸,最终不忍,拦住李氏道:“娘啊,您赶走她就是往死里逼她呀,您看她都被折磨成这样了,您于心何忍啊,这是活生生的一条性命啊!” 虞娘穿得破烂,与乞丐无异,头发乱七八糟,身子骨看起来又小又瘦,简直像跟棍子罩着一件破衣上面顶着个脑袋。 陈挽风虽然才十四岁,但每天干活力气已经练出来了,他拽住了虞娘李氏也拖不动她了,李氏便站着训斥道:“你懂什么,这小孩儿是个祸头子,你不是说有坏人在抓她吗,你把她藏下,万一被人家找来了怎么办?现在外面这么乱,万一家里有个好歹咋办?” “娘啊,您不知道,抓她的是人贩子,那帮畜生什么都干得出来,要是将她抓回去,怕是会活生生的打死她的!您平日不是教我做个正直的人吗?如果怕惹麻烦就视而不见,送一个小姑娘去死……娘,您真的想要我成为这样的人吗?”陈挽风哀求道:“她吃不了多少东西的,实在不行,我们就只收留她几天好不好?” 李氏的丈夫是个酒鬼,嗜酒如命,喝得烂醉了就打妻骂子六亲不认,故而李氏从小就教儿子长大当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万万不可学他爹,李氏只是个怕惹事的寻常妇人,听到儿子这么说,心里也十分矛盾。 虞娘这时候从陈挽风身后出来,噗通就朝李氏跪下磕头,一边磕头一边哭道:“大娘,求求您救救我,我会洗衣服、烧饭、干杂活,带孩子,喂猪喂狗我都行,求求您了……” 陈挽风看虞娘跪下了,连忙也对李氏跪下,和她一同哀求。 李氏打量着虞娘,看得出她是穷人家的孩子,因为只有穷人家的孩子才会这么小就干这些活,李氏看着两个孩子对她竞相磕头,摇头叹气,对虞娘道:“我家没其他孩子了,也没有猪和狗需要你喂,你把眼泪擦一擦,去院子里把木盆里的衣服洗一洗,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会干活。” 听了这话,陈挽风和虞娘都呆了,陈挽风立马又笑又叫的抱住了李氏,道:“娘,太好了,您终于同意了!”他回头看到虞娘还跪在地上,扭头道:“你还跪着干嘛,我娘答应你留下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虞娘这才爬起来擦了眼泪道:道:“谢谢大娘,我会干活,我洗的衣服可干净了!”说完对李氏鞠了躬,一溜烟儿跑去洗衣服了。 看到儿子开心了,李氏忍不住泼了一盆冷水过去,道:“你个傻孩子别高兴的太早,这丫头还小应该费不了多少口粮,我们省点倒是不要紧,可还记得你捡回来的那只狗吗?我这会儿答应了又有什么用?家里平白多出来一个人,你爹一定会知道的,你爹昨晚喝多了,现在还睡在屋里,看他酒醒了怎么说吧,唉,去把店门打开,我去做早饭。”说罢李氏就进了厨房,留下又开始忧心忡忡的陈挽风。 以前他捡回来一条狗,可喜欢了,养了好几个月,还给它修葺了一个狗洞,结果有一天他爹瞒着他杀了那只狗炖了一锅狗肉下酒。 家里多了一个孩子,这事儿一定得他同意才行,陈挽风不怕他爹不同意收留虞娘,就怕他爹把虞娘带出去抵酒账,于是只好去磨李氏,待到中午他爹酒醒了起床的时候,李氏就把虞娘的事情说了,不过没有说她是逃出来的,只说是自己在门口捡回来的。 “他爹,我看这孩子面相不错,她家本来是正经的佃户,因为前两年打仗才弄得家破人亡流落出来讨饭,我心里想我们家的文哥儿也快长大了,到时候娶亲不知道又要费多少聘礼,不如趁现在世道不好捡个好孩子回来养着,等大了就办个礼,没两年我们就可以抱孙子了。”李氏一边小心翼翼的说着,一边帮她男人穿衣裳。 她男人有钱都去喝酒赌钱了,寻常的开支反而小气得很,若是说到以后儿子娶妻得给的聘礼,一定会把他心疼死,不如就说虞娘是她捡的不要钱的童养媳,这样成算还大一点,而且李氏看虞娘做事挺麻利,模样也端正,也的确觉有这个心思。 果然这周打铁就说:“你咋不捡个差不多岁数的姑娘回来,捡个这么小的,还要白吃咱家的几年饭。” “孩子爹,大姑娘落在外头身子能干净吗,别看这姑娘年纪小,干起活来不空手,十七-八岁的大姑娘都比不上呢。”李氏忙道。 周打铁衣服穿好了,不耐烦的道:“这事儿你看着办吧,我有事要出门就不在家吃了。” 他说完出了屋子,正好看到虞娘拿着一把扫帚在院子里扫地,他停下来仔细打量这个小“童养媳”,心里想这孩子看起来不像是好生养的样子啊。(废话,人家才十岁!) 虞娘看到他连忙行了个礼,周打铁没搭理她,直接去柜台上拿钱就离开家了,八成又是上狐朋狗友那去吃喝玩乐了。 李氏早就习惯了丈夫这样了,而他一走,躲在屋后的陈挽风连忙就进去问他爹答应没,李氏拍了拍儿子的脑袋,道:“八成肯了,这下子你可满意了吧。”完又顿了顿,小声打趣儿子道:“这丫头要是你喜欢,长大给你当媳妇怎么样?” 陈挽风这年纪已经有点知道事了,他没想到李氏竟然是以“童养媳”的名义留下虞娘,再说了他救这姑娘是好心,谁会没事对着一个小丫头遐想啊,娘啊你又在坑儿子吧! 陈挽风又羞又臊,气呼呼的道:“娘您瞎说什么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儿子是为了这个事儿才留下她的吗!不说了,我去干活了!”说完就跑了。 李氏看儿子这样子不禁笑了起来,虞娘别看现在小,总会长大,反正按照他爹这样的开销日后必然也拿不出多的聘礼,没聘礼谁家好姑娘肯下嫁,不如自己调一个贤惠童养媳出来。 第47节 而陈挽风过院子的时候,虞娘看到他就喊了一声:“大哥哥。” 陈挽风刚刚听说娘打算把虞娘当做他的童养媳养,看到她就觉得怪怪的,敷衍的应了一声就急忙逃走了。 如果事情能够这么发展倒也不错,奈何从来天不从人意,这天晚上晚饭的时候,虞娘给大家盛饭布菜,自己坐下来才吃了两口,突然家里大门就被人踢开了。 李氏和陈挽风忙出了院子,而虞娘在堂屋里透过门缝偷偷往外看,竟然看到周打铁把人贩子带进家了! 原来人贩子为了抓回虞娘给出了悬赏,而周打铁偏偏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这事儿,他想起今天早上的事情觉得可疑,细细一问,就觉得周氏捡回来的孩子可能就是从人贩子手上逃走的,于是为了那笔赏银,他带着人贩子回家认人了。 人贩子要进屋,陈挽风急忙阻拦,结果被踢到了一边,李氏急忙护着儿子不让他冲动,屋里的虞娘无处可跑之下最后还是被人贩子抓住了。 人贩子十分愤怒,扬言要将她带回去好好教训一顿,虞娘仿佛能猜到自己的下场,惊恐的哭叫着,回头大喊“大哥哥救我——大哥哥救我——” “贞儿——”陈挽风急得青筋都暴了出来,李氏拦不住他,他往前冲了几步,周打铁就把他挡下了,对他劈头盖脸一顿痛打。周打铁的力气比陈挽风大,没两下就给他撩地上了,他不停的踢着陈挽风,陈挽风只能在地上缩成一团并下意识的抱住脑袋保护自己。在他爹的暴打中,他看到虞娘被几个男人拖拽着,她哭嚎着抓住大门不肯走,可最终留下的只有几道带着血的抓痕而已。 陈挽风哭了,脸埋在地上哭得像个弱不禁风的孩子。 虞娘就这样被带走了。 虞娘走了之后,陈挽风在家里养伤,他爹拿着出卖虞娘得到的赏银又去喝酒赌钱去了,这个酒鬼和烂赌鬼根本就不顾家,陈挽风不干活,重担自然落在李氏的身上,李氏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心里可怜虞娘的同时暗暗后悔,早知如此就不该收留那个孩子,就不会给儿子留下希望了。 陈挽风即便再难过,也不忍母亲日夜操劳,没两天就忍着疼爬起来干活了,只是他仿佛变了个人,不爱说话也不爱理睬人,空闲下来就发呆,大约是心理还在难过。 一天,上街买菜的李氏提着空空的菜篮回来告诉儿子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什么?你说贞儿被人救走了?!”一瞬间陈挽风就复活了过来,忙向李氏追问。 “我听说那帮人贩子将她绑在院子里暴晒,不给饭不给水,这孩子眼看就不行了的时候,奉灵神婆带着她的女徒弟们正好从那里经过,出高价买下了她,现在她跟着奉灵神婆进了神婆庙,奉灵神婆法力高强,一定能救活她,她的好日子要来了!”李氏高兴的道,看得出她心里还是喜欢虞娘的。 人贩子长期贩卖穷人家的孩子,在通往云城的这条线上设了几个中转和留宿的地方,因为虞娘逃出来了,跟她一批被卖的孩子早就送走了,所以人贩子的同伙准备折磨她一顿,然后和下一批孩子一起送走。 就在他们折磨虞娘的时候,奉灵神婆出现买走了她,而奉灵神婆是当地有名的女巫,法力高强,有很多信徒,在这一代十分有威信,这里的人们如果生病了,大多也不去看大夫,而是去神婆庙求一点香灰回来,和在水里喝进肚子,这种看起来很诡异的行为实际上大多数还是有效果的。 陈挽风想起自己小时候也喝过神婆的香灰水,他也曾去神婆庙里见过她,记得她常年穿着一件黑色的袍子,看人的眼神冷冰冰的,身上有一股死亡般让人不舒服的气息。 “奉灵神婆的女徒们都是被她收养的孤儿,奉灵神婆真是个好人,神婆庙的人每次上街,街上的人就会送食物和酒她们带回去,她们在任何地方买东西,掌柜都不敢向她们要钱,如果这孩子能成为女徒弟就好了,她一定会有这个造化的……对了,我以前说的话你不要当真,你心里可要放下她了,没有你以后她会更好,日后你别再惹你爹生气了。”李氏劝陈挽风道。 虽然她以前打趣过儿子,但谁都知道,奉灵神婆的女徒弟都必须是处-女,没有人敢侵犯她们惹怒神婆,不过比起被卖到妓院,虞娘将会得到的待遇实在好太多了。 陈挽风听着这话,隐隐感到不安,他好像抓到了一线线索,可是不记得到底是什么事的线索,因为他现在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啊哈~~~~在铁腕亲妈的强制下,被谈恋爱陈挽风同学已经失去了抵抗能力,放心,下一章一开始就是两个人长大后再次相遇,我再也不想在小孩子身上费笔墨了。 另外~~~照例发一个投票链接,没有手滑的亲亲快去手滑啊亲亲→_→在“正在投票”栏里→_→仙侠类→_→不要大意了点吧→_→↓_↓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最后,会看到这里的亲们我实在忍不住多说一句,别闹了好吗,你们其实是为了看作者有话说才追文的吧? ☆、第六十八章 lt精神交流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能将所有东西传输给对方,所以虞娘和陈挽风的意识仿佛过了几年,而在现实生活中,也不过才一炷香的时间而已。 他们俩时而交谈时而自言自语,当然不会将周文宣和康贞儿几年里说的话全部说完,因为周文宣是有选择性的将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表达出来,而且输送出来的不但有他自己的记忆,还有部分是记忆的延伸。 比如说当他不在康贞儿身边时,康贞儿身边发生的事情他应该是不知道的,但如果后来康贞儿将这些事告诉了他,那么他的记忆就会重组这些景象,所以虞娘和陈挽风才会完整的接收到了这段过去。 当日康贞儿被奉灵神婆救走,后来果然就成了神婆的女徒弟,一开始神婆有十三个女徒,大部分是她收留的孤女,有两个则是她从信徒家里要来的,这些女徒弟平日穿戴着统一的黑裙,黑裙的布料是柔软的精棉,裙摆、袖口和衣襟则是以红、白、蓝的三色彩布镶了一指宽的边,腰带也是三色彩布缝制的,每个女徒的腰上都挂着一个竹牌,代表了她们神婆女徒的身份。 徒弟们出入都戴着头纱和面纱,因为按照神婆的吩咐,她们必须全身心的侍奉神明,禁止和一切男人接触,以免玷污了纯洁的身体。 灵神婆宣称要从徒弟中选出下一任神婆的人选,如果没有被选中的人则能够在十八岁的时候得到一笔钱离开,不过至今为止,这个人选还没选定。 这样说起来,神婆果真是个好人,很多人家都愿意将自己的女儿送去神婆庙寄养,不过神婆选女徒弟有自己的标准,并不是随意选取,用她自己的话说,她的徒弟灵魂必须契合自己,而最契合的那个才会成为她的传人。 现在,虞娘就是康贞儿,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在神婆庙里给祈福灯添香油,而且她的视角也变高了,手脚都变长了,手上的皮肤也变得白皙柔软,富有弹性。 原来她现在已经十七岁了,不过七年,她已经完全从孩子长成了美丽的少女,小时候干瘪的身体就像脱胎换骨似的饱满了起来,腰肢如杨柳一般曼妙,胸-脯却鼓胀得像两团可爱小山丘,她的眼睛让人想到黑夜里的星星,皮肤赛过细滑的牛乳。 可惜了这么一个美人儿,出入却要用头纱与面纱遮住自己的美貌,不过还只要不到一年她就能够离开神婆庙了,而她的大哥哥正热切的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 七年前,陈挽风得知她在神婆庙之后就来找过她,后来也常常借故来看望她,随着时光流逝,他们都长大了,情愫好似一滴浓稠的蜜汁在水中慢慢的化开了,甜在了两个少男少女的心上。 虞娘十四岁的时候已经出落得十分动人了,彼时陈挽风也十六岁了,这实在是十分危险的年龄,一次大意让奉灵神婆发现了他们联系,正好边关不稳,朝廷的官员在本地招募军队,于是奉灵神婆动用自己的力量,设计陈挽风参了军。 陈挽风被送去边关之前,托人递了话给虞娘,他想等她到十八岁迎娶她为妻。 如果她没有被神婆选中,那么十八岁自然能够离开神婆庙自行出嫁,而神婆这么多年都没选中任何人,虞娘自问表现得并不出众,所以她满心盼望自己能快点到十八岁,并且日日担忧,害怕边关打仗心上人会遇到危险。 神婆虽然自己法力高强,但并没有也不打算教徒弟们法术,故而虞娘在神婆庙偷偷添了一盏祈福灯,天天祷告为陈挽风祈福。 幸运的是,边关只在前年打了几场小规模的战斗,并没有造成多大伤亡,随后不久就签订了两国议和书,而且听说朝廷因为军资耗费太多,所以打算放还一批将士归家,虞娘多么希望这个消息是真的。 这一天,虞娘出了神婆庙去街上采买香油、丝线和蜡烛,正走到一个偏僻的地方突然被人捂住了嘴巴拉到了一堵墙的后面。 虞娘因为是神婆的女徒,在神婆威信的庇护下从未遇到过这样冒犯,她顿时吓坏了,如果不是对方捂住了她的嘴巴,她一定会尖叫出来。 她以为遇到了坏人,挣扎起来,却没想到对方用足以令她魂牵梦绕的声音对她道:“贞儿,是我,我回来了!” 虞娘愣住了,她抬头盯着对方那英气又疲惫的脸庞,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正是心上人,简直不敢眨眼,怕一眨眼他就不见了。 陈挽风嘿嘿笑着,扯掉了虞娘的面纱,而虞娘回过神来,心中又喜又怒,一把推开他,瞪着眼怒道:“你想吓死我吗?太可恨了!” 陈挽风一点也不怕她生气,他在这一次军队的放还名单里面,但是他故意不让虞娘知道,为的就是给她一个惊喜,所以她的反应早就在他的预计中了。 虞娘瞪着陈挽风而陈挽风笑吟吟的望着虞娘,虞娘看他这么无赖,忍不住冲上去要捶打他泄愤,却不想陈挽风同时上前抱住了她,不等她的拳头落下,就吻在了她的嘴唇上。 虞娘立即慌了,可惊慌中又有一些期待,她已经等了他太久,舍不得推开他,于是勾住了他的脖子,任他的强壮的手臂环绕她无力的腰肢,承担她已经变得软绵绵的身体。 漫长的一吻让他们如痴如醉,好半晌陈挽风才离开虞娘发胀的嘴唇,他嗅着她身上散发出的体香,低头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不愿意再多离开她一步,他轻声道着:“我好想你……日思夜念,如果再让我离开这么久我一定会疯掉。” 他们的鼻尖若有若无的触碰在一起,虞娘呼吸都乱了,心若小鹿乱撞,只觉得手软脚软,恨不能时光就此打住,她低头避开他的目光,声音如幼猫般惹人怜爱:“……我也是。” 陈挽风托起她的下巴不让她逃避,数个蜻蜓点水般的轻吻落在她额头上、脸上、鼻尖上、最后停留在她在唇上,他以舌尖撬开她的贝齿,或吮-吸或拨弄,流连忘返,而与此同时,两具火热的身子越挨越紧,陈挽风一手将她的腰肢往自己身上揉,一手滑已经滑到了她的胸上,手摸到了衣襟里面。 两人分离了这么久才相见,颇有些情不自禁起来,陈挽风正直血气方刚的年龄,他等了虞娘这么多年,又才从军营里回来,故而不免有些急进,他的手拢在虞娘的酥-胸上,起先只是缓缓试探,逐而转为攻城略地,两人的身体挨得太紧,虞娘一双粉丘十七年未曾被人攀上,上线失守,立即又酥又胀,她被陌生的感觉惊吓到了,然后感到腿间被什么顶住了,她是个黄花大闺女,正如清晨沾了露水的含羞草一般,一碰就退缩了,她又羞又恼,一边喘气一边用力推开陈挽风,满脸绯红斥道:“你犯浑了,流氓!” 陈挽风正心花怒放,浑身失防,一时不查被她推开,他看到虞娘满脸通红,衣衫不整,顿时清醒了过来,嘴上连连道歉但心底绝不后悔。 虞娘生气了,将衣襟整好,冲过去啐了他一口,然后转身就走,再不肯理他,而他就像偷吃了鸡的狐狸一般,在她身后嗷嗷叫唤:“今天晚上老地方,我等你——” 虞娘一边走一边戴好面纱,心里越想越不忿,原来他二人虽然以前私会过,但毕竟当时都很稚嫩,彼此羞涩,至多不过搂搂抱抱卿卿我我,浅尝即止,哪有这么……这么下流过,定是他在军营里做过坏事,不然哪里学会这些手段。 第48节 虞娘想着心事,回到神婆庙才想起东西没买,神婆今天外出给人做法事去了,要很晚才回,她之前的师姐们陆陆续续都离开了神婆庙,现在庙里就她年纪最大,是大家的大师姐,她招来两个小师妹,叫她们去给她把油蜡和丝线买回来,然后关在自己房间里浑浑噩噩的过了一天,连晚课都错过了,幸亏神婆一天都不在庙里,不然又要挨骂了。 到了晚上,月上柳梢,她躺在床上睡觉,打定主意不去理睬陈挽风,她想起白天的事越想越伤心,心里认定陈挽风在外面几年一定有过女人,不禁流下泪来,哭着哭着她擦干眼泪爬起来把衣裙穿好,决定溜出去见陈挽风,要将他臭骂一顿,然后断绝来往。 虞娘在神婆庙待了七年,是目前资历最深的女徒,不仅掌管庙中大多数的琐事,而且还有自己单独的房间,这为她偷偷溜出去创造了条件,因为院子后面小门的钥匙就在她的身上。 半夜,她来到以前和陈挽风常常私会的山坡上,陈挽风早已在山坡上等了她多时了,不等陈挽风开口,她就将他破口大骂了一顿,陈挽风完全插不上嘴,等到她骂完了转身走的时候,他才有机会拉住她的胳膊,强留下她问道:“你凭什么说我有别的女人?” 虞娘怒道:“如果没有做过坏事,你怎么会那么多手段!” 毕竟陈挽风离开了这么久,虞娘有这种担心也很正常,而且边境上驻守的士兵每个月都有一天的假,有些士兵按耐不住寂寞会聚众到边境小镇上去嫖-女人,这样的现象长官也会睁只眼闭只眼,毕竟军营的日子太苦闷了,男人都很理解男人。 知道虞娘是在胡思乱想,陈挽风不怒反而捧腹笑了起来,他的笑声让虞娘的愤怒变得似乎很可笑,虞娘不满的走过去用脚踢他,问他是不是疯了。 虞娘踢得不重,陈挽风顺势扯住她的小腿将她绊倒,然后扑过去跟她滚成一团,闹了半天之后两人滚在草堆之中,陈挽风压在虞娘的身上,小声对她说了一句话:“别瞎想了,我唯一的‘女人’在这里。” 虞娘以为陈挽风说的是自己,不想陈挽风举起右手摇了摇,虞娘不解其意,陈挽风就低头在她耳边如此如此,虞娘呆呆的听了半天,等她终于明白过来的时候看上去更加恼怒了,用拳头捶打他,用脚踢他,用牙齿咬他。 看来陈挽风在兵营里的确学到了很多“本事”,而且在都是大老爷们的地方待时间久了连羞耻都忘记了。 不知怎么,咬着咬着两个人的嘴又咬到一起去了,这一次陈挽风不想那么冒失吓坏了虞娘,忍着自己点到为止,两个人喘着粗气分开,陈挽风抱着虞娘而虞娘枕在他的臂弯里,两个人看着天上的月亮和星星。 准确的说,是虞娘看着星星而陈挽风看着她凌乱的衣襟和随着呼吸起伏的胸口。 有时候气血方刚就是一件这么操蛋的事,陈挽风舔舔嘴唇,不情不愿的道:“贞儿你快将衣裳理理好。” 虞娘这才感到到黑暗中他的目光像狼一样盯着自己的胸口,她连忙合拢了衣襟,双手捂住胸口,望着他道:“天色这么暗你能看到什么?” 现在是夜晚,虞娘外面穿的是黑裙,里面穿的是白色的里衣,就算衣襟乱一点,也应该看不到什么才对。 没想到陈挽风却盯着她厚颜无耻的说:“不用看,我光用想的就行了……”说完他自己又嘿嘿的笑了起来,他呼出的热气喷在虞娘脸上,她脸上立即臊热起来,用力推着他的肩膀,又骂了他一通。 虞娘还有半年才满十八岁,也就是说还有半年才能嫁给他,这比在军营还要难熬啊。陈挽风望着天上一轮清明的月亮,暗暗沮丧着。 当陈挽风和虞娘在记忆里郎情妾意的时候,尴尬的是地宫里还有三个大活人在围观他们,虽然谢燕九和魏惜金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但这时而的喘息和娇嗔感是什么回事?陈挽风为什么脸还红了?脸红就罢了,怎么腿根处还顶出来了? 陈小哥,你知不知道自己激凸了? 谢燕九够兄弟,第一时间挡在陈挽风面前以免污染了扇子姑娘的眼睛,可看不到却听得到,扇子姑娘听着他们的对话,实在不好意思在魏惜金和谢燕九面前翻译,故而在沉默中,气氛更加尴尬了。 幸好的是,精神交流的速度很快,尴尬的场景只维持了片刻就过去了,扇子姑娘又听到虞娘用很严重的口气在说另外一个词,那个词就是——夺舍老妪! 作者有话要说:谁还敢说我不会言情!我要雪耻!(╰_╯) 这是第一更,猜猜今天谁还会第二更?所以姑娘们,嗷嗷的撒花吧! 还有,照例上投票地址,手滑过的姑娘们就忽略吧~ 点击右边进入投票页面→_→ ☆、第六十九章 陷入爱河中的女人往往容光焕发,虞娘浑身散发的魅力,连黑色的裙子以及面纱还有头巾都快遮挡不住了,她数着将要离开的日子,梦想着和心上人将会过上怎样幸福的日子。 然而有一天早上醒来,她漱洗之后对着铜镜梳头,却意外的发现她的额头处出现了三枚红色的印记,印记呈现出自下往上的针叶形状,她感到非常奇怪。这件事在女徒中传开了之后,奉灵神婆闻讯赶来,用古怪的目光打量她之后,拉着她的手当中宣布了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虞娘被选为了神婆的传承人,她将终身侍奉神灵,成为下一任的神婆。 这个消息对于虞娘如五雷轰顶,师妹们围拢在她的身边恭贺她,因为一旦成为神婆,随之而来的好处是数不尽的,她们围拢在虞娘的身边为她唱诵祈福的经文,奉灵神婆则拿出信物——一只银蛾发钗插在她的发髻里,望着她露出了森然的笑意。 传承仪式定半个月之后,也就是本月十五满月的那一天,而在此之前她获得资格出入只有神婆才能出入的神殿,这代表她的地位提升了。 得到消息的陈挽风怕她真的昏了头答应做什么神婆,立即托李氏去神婆庙见她,并告诉她自己在山坡等她。 李氏知道儿子一往情深,只好就去了,等她见到虞娘的时候,虞娘正坐在以往只有神婆才能坐的莲花座上,头戴黑巾面罩白纱,一双露在外面的眼睛红红的,好似哭过。而奉灵神婆则站在她的身边,看着闻讯赶来道贺的信徒们排队上前亲吻她的裙摆,祈求能够得到她的庇佑。 李氏找不到机会可以和虞娘单独说话,暗暗叹气,回去之后劝告儿子放弃,试图说服他用自己在军中攒的月例另聘个贤惠女人做妻子。可是陈挽风痴心一片又怎么会那么容易放弃,他在山坡上等了虞娘数日,从白天等到天黑,他的心情越来越焦躁不安,心中已经计划,如果虞娘再不出现,他便要趁着夜色闯入神婆庙去抢人了。 终于在他快要崩溃的时候,虞娘竟然赶来了! 原来那日李氏来神婆庙看她,虽然彼此没有说话,但虞娘和陈挽风心有灵犀,也知道他一定想要见自己,可自从成为那个人选之后,师妹们奉命日夜看护她,她要找到离开的机会并不容易。 而今天早上则发生了一件让她感到十分惊恐的事,今天县里一位大户老爷家,有个产妇胎位不正,生产极险,那家人便将神婆请去做法事了。神婆不在,她也不愿再坐莲花座上被人亲吻裙摆,于是躲进了神殿,因为心不在焉所以打翻了神龛上的油灯,结果却意外的发现了奉灵神婆藏东西的暗格。 她好奇的打开暗格,看到里面有一个小瓶子和一张古旧的羊皮书,她心想神婆将这两样东西藏得这么隐秘,肯定十分重要,于是将小瓶子拿起来看,只见封口的地方贴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不死水”。 神婆稀奇古怪的东西很多,虞娘放下小瓶子又拿起羊皮书打开看,随手翻来翻去,没想竟然看到了关于“夺舍老妪”的内容! 这本羊皮书里记载了许多法术,为何她刚刚好注意到了这篇?因为这一篇上正好画了与她头上一模一样的印记,而且标示得清清楚楚——夺舍老妪必须选择契合的灵魂才能夺舍成功,契合度越高成算越大,在经过施法之后,当真正的供体准备好了,身体上就会浮现三片针叶状的印文……满月时便能开始夺舍,成功后灵魂互换,届时夺舍的一方就能拥有对方的身体…… 虞娘惊出一身冷汗,她摸着自己的额头,顿时想明白了很多事,为什么神婆会不断的收养小姑娘?是因为她在寻找与她灵魂契合的躯体,她要在她们中寻找一个最满意的身体! 为什么她这么法力高强,却从来不教徒弟们真正的法术?因为她根本不需要教她们,等到她得到了新身体,自然就能将法术延续下去! 为什么她要求女徒们不准接触男人?因为她将之视为自己的财产! 难怪传承仪式要定在满月的那一天,那一天将要施行的不是传承,而是夺舍! 虞娘吓得脸色苍白,她紧紧抓着羊皮书,大约呆愣了片刻,她便做了一个决定——一定要逃出神婆庙! 于是她把羊皮书放还进暗格中,然后找干布擦干净了弄脏的地方,小心翼翼的将一切还原,再三确认没有遗忘什么之后就出了神殿,装作若无其事的回到正殿的莲花座上,接受信徒的朝拜。 而等到落日之后,她仗着自己身份的便利,去药房偷到了奉灵神婆用来给人治疗失眠的药粉,然后偷偷放进自己的茶壶里。 自从宣布她是下一任神婆之后,奉灵神婆大约是怕她逃走了,指派了女徒弟日夜服侍她,连晚上都有人给她守夜,故而到了夜里,她将混合了药粉的茶水倒给师妹们喝,等到确认师妹们都睡得很沉了,她再次溜进了神殿里,卷走了一些祭祀用的银器。 她们吃穿用度都是奉灵神婆提供,但奉灵神婆不给月钱和首饰,她除了头上那枚神婆赠与的银蛾发钗之外,根本没有其他值钱的物品,所以只能去偷一些银器作为盘缠。她想了想,顺手又打开暗格拿走了羊皮书和“不死水”。 她打算万一走投无路,就拿着羊皮书去官衙告奉灵神婆,当然这是走投无路之策,因为这种玄灵之术也不知道官衙会不会信。 虽然中途有些波折,但她终于逃了出来,而且找到了在山坡上等她的陈挽风。 等她交代完一切之后,她慌乱不堪的望着陈挽风,陈挽风与她不一样,他的家和亲人都在这里,如果他不愿随她一起走,她也不会怪他。 然而陈挽风又怎么舍得丢开他,他想了想,道:“我在军营中每月都有月例,我也花不了多少,大都攒了下来,回家之后全都给了我娘。现在我也生无分文,如果我要离开这里,则必须留一些钱给我娘过生活,这样我可能不能给你好日子过,但我有手有脚还有一身的力气,如果你愿意跟着我,我去打猎、去抓鱼、去做苦力,尽我所能照顾好你,你愿意吗?” 他在军营里的时候,他那个酗酒成性的爹为了维持生活也不得不重新开始干活,周打铁是手艺人,只要勤快点生活不会有问题,陈挽风只怕他娘继续吃苦,所以把自己的钱给她傍身,这样即便丈夫又开始酗酒和赌钱,她自可以自己带着私房钱回娘家去。(当然→_→如果有个赌钱的丈夫,练就一身藏钱的好技能是妻子活下来的先决条件。) 听到陈挽风愿意带自己离开,虞娘冲上去抱住他哭得稀里哗啦,虽然她口里说不要紧,但如果陈挽风不跟自己走,她一个弱女子在外面要如何生活? “只要跟你在一起,就算是讨饭我也愿意。”虞娘哭道。 “别哭啦,我军营里有个兄弟在桐城,我救过他的命,我俩交情十分的好,他家是那边跑货的,分别的时候他要我过去跟他一起干营生,我只是心里挂念着你才没去,眼下我们先想办法去桐城,到时候一切都会好的。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半路我再托人送个口信去家里,好叫我娘安心,等过两年我们安定下来再接老人家过去。” 陈挽风迅速的规划好两人的将来,毕竟他是男人,总不能养家糊口都做不到,他吻在虞娘沾着泪水的面颊上,与她十指相扣,两人一起离开了这个地方。 命运就像是在戏耍着这一对年轻的爱侣,每当他们认为希望在即的时候,无情的现实总会将他们的希望拍得支离破碎,两天之后,奉灵神婆在渭河边上找到了他们。 正当他们奇怪为何奉灵神婆能知道他们的逃走路线时,只见这个阴森森的老妪念动咒语,虞娘头发上那只发钗中的银蛾竟然活了过来,从虞娘的头发上飞到了她的手中! 原来她送给虞娘的发钗是施了法术的,她早就做了防备! 这老妪本领极大,她穿着黑袍手持法杖,一招手就能将年轻力壮的陈挽风挡在一堵无形的墙外,然后再一甩袖就能将他高高抛起摔落在地。 在法术之下人的力量显得那么微小,陈挽风在军中并非混日子之流,他参加过几场小规模的战争,由于带着战友们成功的突袭了敌人,他在军中被提拔为百夫长,可纵然如此,他这个血肉之躯面对可怕的神婆也没有招架之力。 陈挽风的五脏都被震碎了,他躺在地上艰难的叫虞娘快走,而虞娘如何能离开她,她心痛如绞的望着心上人,意识到神婆是真的起了杀心,而她的力量那么强大,令人望而生畏,于是她放弃抵抗,痛哭流涕的跪在地上,乞求神婆放过陈挽风,只要她答应她就回去任凭她处置。 神婆根本不将虞娘看在眼里,为了惩罚她的背叛,她要当着她的面杀死她的情人,于是她高举法杖往陈挽风的心窝刺过去。 虞娘见状像疯了一样向扑过去,而神婆没有想到平时这个看似乖巧的女徒竟然敢做这样的事——她用一把军用匕首刺-入了她的身体。 匕首是陈挽风给她防身的,她带着恨意在神婆身上连连刺了三、四下,当她回过神的时候,神婆倒在地上,鲜血已经染红了她的双手。 虞娘只是个普通女子,从未想过自己会杀人,如果不是被逼到走投无路她也不敢这么做,她惊慌失措的丢掉匕首爬到心上人身边,虽然她成功的阻止了神婆往陈挽风心口的那一刺,可是陈挽风嘴里冒着血泡,已是出气起多,进的气少了。 他的五脏都被震碎了,死亡只是迟早的事情。 “是我的错,我不该来找你。”虞娘望着濒死的爱人绝望的哭泣着,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如果我没有要你带我走……如果我没有爱上你……如果那一年我没有钻进你家的后院,一切都不会发生……你娘说得对,我是个祸头子,但你放心,欠你的我下辈子一定还给你,我绝不会让你一人孤身上路。” 虞娘抽泣着,她已经做了决定,如果陈挽风死了,她必定要与他同赴黄泉路,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辈子,只愿为他献出自己的一切,加倍偿还今生欠他的情债。 虞娘有了求死之心,濒死的陈挽风却不愿他这么做,他只愿同生,不愿共死,他希望她还能活着,因为她那么年轻那么美丽,就像是刚刚升起的朝阳,再也没有乌云来阻止她过上幸福的生活。 如果真的有悔恨,他只恨自己不能再与她为伴,如果真的还能希望,他只愿她连同他的那份幸福一齐坚强的活下去。 陈挽风口不能言,只能用眼神传达自己心声,虞娘悔恨不已的看着她,他的眼神那么温柔明亮,与多年前站在后院问她是谁的少年一模一样。 虞娘不想当年的少年就这样死去,她突然想起自己从神殿带走的东西里还有一瓶药水,于是带着最后一线希望,她转身去找自己的包袱,从里面找出那个瓶子,启开封条和塞子,将药水迫切的灌进陈挽风的嘴里,然后等待着奇迹的发生。 陈挽风不知道自己喝下的是什么,他喝下之后顿时剧痛难忍,他疼得在地上打滚,但他身上的伤口和淤青正在慢慢恢复。 虞娘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忧心忡忡的她跪在地上安抚陈挽风,而陈挽风一回头之际,他顾不上身体的剧痛嘶吼道:“小心——” 只见血人一般的神婆正站在虞娘的身后,带着狰狞的笑容高举着法杖,狠狠刺-穿了虞娘的身体! 原来尽管虞娘连连刺了她好几下,但毕竟虞娘只是个普通女子,下手没有刺准要害,而且神婆是个夺舍老妪,她的求生意志顽强得可怕, 神婆太恨虞娘了,宁愿毁掉这个供体,反正只要她自己活着,合适的供体还能够慢慢寻找,但这个背叛她和刺伤她的叛徒决不能姑息! 神婆将虞娘像肉串一样串在了她尖锐的法杖上,然后甩开,虞娘愕然的在空中遥望着陈挽风,然后滚落进了泱泱的渭河水中,连个泡都没冒一下,就被湍急的河水卷进了河底。 陈挽风眼睁睁的看着爱人就这样被夺去了生命,他发狂的从地上爬起来扑向神婆。 此时他的身体正在发生不可预知的变化,他感到痛苦又兴奋,绝望又充满杀戮欲,神婆的法术因为身体受伤而变得衰弱,而且她惊慌的发现了陈挽风的变化! 她看到地上的空瓶子方才知道虞娘做了什么,一瞬间之后,她站在渭河边上,狂妄的大笑起来。 “这是报应!报应!” “神明不会放过你们这对狗男女的——” 陈挽风已经失去了听觉、还有嗅觉等一切感知,连视觉都开始变得模糊,他的身体正在饱受煎熬,他用自己最后的力气朝着神婆的方向扑了过去,用身体拖着神婆一同跳进了水中。 作者有话要说:在今天最后一分钟成功双更!! 已战死! ☆、第七十章 陈挽风和虞娘从周文宣的记忆中走了出来,四周是幽暗的墙壁、锈红色的大鼎以及目瞪口呆望着他们的三个人。 所谓山中一日,世上千年,此时便能反过来推之,他们在意识里仿佛过了几百年那么久远,而实际上七灵香也才不过烧了一大半而已。 基本上,通过扇子姑娘的翻译,谢燕九和魏惜金大约都了解了这个故事的始末,只是有些地方因为意识传输的太快,几乎一晃而过,所以还不甚明了,而对于他们而言,这只是一个故事,可是走完了全程的陈挽风和虞娘还深陷其中无法摆脱。 陈挽风的眼睛紧紧盯着虞娘,面色惶恐而不安,他颤巍巍的张开双臂向虞娘走去,不由分说的一把将她搂在怀中。 虞娘依偎在陈挽风的怀中,莫名安心,自从上次嘬手指事件之后,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拥抱她,而她等他实在太久了。 第49节 他们俩拥抱在一起,宛若一对爱侣,谁也不忍心将他们分开,过了许久,扇子姑娘才忍不住小声问魏惜金:“……他们到底要抱在一起多久?” “……” “我脚站嘛了,我走动一下会不会破坏气氛?” “……应该不会……吧?” 几乎同时,已经维持同一姿势围观了半天的扇子姑娘一屁股坐在墩子上捶腿,而谢燕九则晃动了一下肩膀,魏惜金也以手拢拳,放在嘴边佯咳了两下。 陈挽风与虞娘一开始的确是还没从悲伤的故事中走脱出来,不过抱着抱着慢慢的意识到自己不是周文宣和康贞儿,虞娘还好,反正她早就面对了自己的心意,只当是占了便宜,可陈挽风就左右不是了,他本来对虞娘的心思就不定,他在乎她胜于任何人,却傻傻的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喜欢她多一些还是依赖她多一些,况且他们一个是人,一个是僵尸,若真有情愫,那么这段旷世畸恋要如何才能善终? 陈挽风一直过不了心里这道坎,直到这次历经了周文宣和康贞儿的故事,再面对虞娘仿佛拨云见月,呼之欲出的感情波动让他不知所措,所以后来回过神来,也不知自己是将虞娘继续抱着好,还是将她推开好,这种内心里天人交战,在外就表现为整个人石化了。 既然其他三个人该干嘛干嘛,陈挽风和虞娘就不好意思再抱成一团了,陈挽风微微拉开了一点距离,虞娘便面(无)无(限)表(羞)情(涩)的离开了他的怀抱。 谢燕九是最知根知底的人,他故意走到虞娘旁边用手肘撞了撞她,睇了一个“姑娘手段高超在下甘拜下风”的暧昧眼神,得了虞娘一记白眼之后又转到陈挽风身边,悄声对他说了句话:“尺寸不错。” 陈挽风不明所以的望着他,他则露出欣慰的笑容拍了拍陈挽风的肩膀,然后眼睛往他下三路一扫。陈挽风下意识的双腿夹紧,怪叫道:“不要露出这么恶心的表情好不好!” 谢燕九哈哈笑着走到一旁去挖耳朵了。 谢燕九这一调笑,倒是缓解了陈挽风和虞娘之间的尴尬(也许是更尴尬),而魏城主一来与他们不是很熟,二来这种荤段子不好参与,三来顾忌到扇子姑娘在此,只好又拢手在嘴边佯装咳嗽了。 扇子姑娘抬起头,天真又关切的问道:“惜金,你不舒服吗?” “呃……喉咙有点痒。”魏惜金只好答道。 所以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但一定会离题千里,谢燕九调完这个,笑完那个,找了个地方坐下,然后懒洋洋的道:“现在怎么办,有人给我们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吗?” 虞娘不爱说话,所以就只能让陈挽风给他们解惑了,他们刚刚演绎了一次生死之恋,然而故事并未到此为止,只是后面的那些曲折离奇的后续,他们只是以旁观者的角度看着它们发生了,并未再像之前一样参与其中。 陈挽风想了想,他试图寻找一种更加清晰的表达语言让人知道现在的情况。 周文宣和康贞儿正如大家所知的那样,有情人未成眷属。周文宣濒死之际,康贞儿为了救活自己的爱人,给他喂下了从奉灵神婆处偷来的“不死水”,却没有想到所谓的“不死水”其实是奉灵神婆收藏的“炼尸水”。 奉灵神婆是求生*很强烈的巫婆,大约对世上一切长生之物都有着分外的兴趣,所以才会不知从哪里弄到的“炼尸水”,然而她发现那并不是真正的“长生不老药”,于是她没有用在自己身上,而是收藏了起来,结果被康贞儿用在了周文宣身上。 从某种角度,这水的确救“活”了周文宣,但其实那不是真正的“活着”,因为它把他变成了不死不活的僵尸。 康贞儿死于奉灵神婆之手,如果她活着知道了真相,真不知这个可怜的姑娘要如何承受这一切。 最后,周文宣抱着奉灵神婆一起跌入泱泱渭河之中,当他醒来之后,他经历了相当长的一段混乱的时期,这段时期里他大部分时候都没有自我意识,作为一只炼尸,他虽然服用了炼尸水,却没有经历完整的程序,所以注定他是一只失败的作品,不过他也很幸运,一只失败的炼尸像他这样最后不仅找回了自我,而且活了三百年,这实在是万中无一的几率。 周文宣在清醒过来之后,记忆也一点一点的恢复,当他想起了一切之后踏上了归乡的路途,可是他的故乡早已不复存在。 三百年的岁月变迁,足以使一切改变,国家灭亡,朝代更替,他和康贞儿一起待过的城镇早就没落了,成了茫茫荒漠中的几堵残墙。 找不到故乡的他在荒漠中游荡,后来就遇到了陷入狼群的小扇子姑娘,小扇子姑娘将他带回了地宫,之后的这段时间是他成为僵尸之后难得的一笔温暖,扇子和她的父亲对待他就像是对待亲人一般,于是他留了下来,成为了扇子姑娘的“周叔叔”。 当然,“周叔叔”不会说话,但是会写字交流,一只像他这样活了这么久的僵尸,总有机会学到一些本事。 就像是必然的过程,不知什么时候起,他的身体慢慢出现了退化,尽管扇子姑娘想方设法的挽救他,但他知道,对于一只生无所恋的僵尸而言,这是最圆满的归宿……直到遇上那秀秀。 注意到那秀秀,是因为周文宣发现三界镇出现了一个可疑的金花老娘,三界镇建镇五十年,这里的人不知道当年奉灵神婆的故事,而金花老娘与奉灵神婆不论的法术还是手段都太过相似,周文宣想起当时自己和奉灵神婆一起落水,很有可能这个老神婆也没有死,而且藏在暗处继续她不可告人的勾当。 由于追查他宿世的仇人,他才发现了与康贞儿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那秀秀,而且种种迹象令她怀疑,那秀秀便是康贞儿的转世。 康贞儿临死之前曾经许下诺言,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要偿还这段情债,她依照许诺转世,可他却只能等待飞灰湮灭的结局。 可想而知周文宣承受了多少悲痛,而最令他担忧的是,他发现那秀秀成了再一次成为了金花老娘的猎物,金花老娘就是夺舍老妪,她想要向上一次那样将那秀秀据为己有,以此作为报复,可是这一世的那秀秀有自己的家人,不像上辈子那样好得手。 为了保护那秀秀,身体发生异变的周文宣穿上地宫里的陪葬盔甲,他暗中破坏金花老娘针对那秀秀设计的阴谋,所以那秀秀以为自己遇到的那些意外,其实都是金花老娘施得手段,目的在于名正言顺的将她弄到自己的身边。 他有几次不得不出现在那秀秀面前,那秀秀终于发现了他的存在,她还像前世一样勇敢、热情、真挚,她是他永生永世最爱的人,可是人尸殊途,即将灰飞烟灭的周文宣只能回归于暗处,看着一遍一遍呼喊自己的她,忍痛断绝这份持续了数百年的情缘。 后面的事,谢燕九、陈挽风和虞娘都已经知道了,正因为他屡次的破坏,金花老娘最后被逼急了,想出了“河神娶妻”这一招,一旦那秀秀落水,就会被藏在水中的棂鰌带走。 陈挽风和虞娘突然的横插一笔,挽救了那秀秀,而周文宣在于棂鰌的搏斗中身体再次出现损伤,不得不回到大禹神鼎中固元。 陈挽风尽量不带感情的将这段往事交代清楚,他一边说话一边看着虞娘,或许是因为虚幻的记忆实在太过深刻,他每每只要一想,如果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在了自己和虞娘的身上,他心里就一股一股绞心一般的疼。 虞娘与之相同。 跨越了三百年的恩怨情仇实在令人唏嘘,扇子姑娘忍不住伤心的哭了起来,她哭着求魏惜金道:“我知道之前的事是我做得不对,求你一定要救救周叔叔,周叔叔太可怜了,他才刚刚找到他的爱人……他却连相认都不敢认。” 魏惜金柔声安慰道:“你放心,魏某一定尽我所能。” “但在那之前,要先救回那秀秀。”虞娘说着,起身走到昏迷的那秀秀旁边,这个可怜的姑娘吃了太多的苦,至今还深陷于神婆的魔掌不可自拔。 虞娘摸摸那秀秀的额头又摸摸她的脖子,最后她的手臂上找到了一枚三片针叶形状的印记。 虞娘举着那秀秀的手臂给大家看,而陈挽风则心有灵犀的道:“我们的目的是替尸王城找回城主,城主的目的是替扇子姑娘救回周文宣,而如果秀秀姑娘有个三长两短周文宣势必不肯独活,所以解决这一串的问题只有一个办法……” 虞娘龇了龇牙,谢燕九嘿嘿一笑,陈挽风森然冷笑了起来,毫不掩饰心中的恶意,他道:“我们去杀了那个老妖婆吧。” 对于陈挽风这么直白的提议,小伙伴们盛意拳拳,欣然允之。 没有一次的杀人提议像这次这样获得这么多支持,不过在他们真的去提刀杀人之前,势必要有所计划。 周文宣此时在神鼎中固元,只有作为寻龙派传人的扇子姑娘才能帮他,所以扇子姑娘决计不能离开半步,而那秀秀被神婆下了妖法,随时醒来就会发疯,那秀秀现在就像一颗不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神婆还能利用她做什么,如果神婆手中一直握着这个王牌,那么交战之际我方一定会投鼠忌器。 “我们必须先断绝神婆对那秀秀的控制……”魏城主说到这里,略有些懊恼,他道:“我这次出来的太匆忙,身边什么法器都没有带,不过鼠尾草的熏香有安神定魂的作用,如果弄来……” 魏城主还没说完,谢燕九就得意一笑,道:“何必那么麻烦,我这里倒是有个好物。” 说罢谢燕九取出一套镇魂金印,这金印在卜水县柳家用过,好用得很……当然,只要猪队友不出来添乱的情况下。他拿着镇魂金印一个眼刀朝着陈挽风杀过去,陈挽风只觉得后颈一道凉气。 魏城主过来拿起一枚金印一看,俊美的脸上先是一讶,而后露出微笑,赞道:“忘川古国的镇魂金印?呵,果真好手段。” 忘川古国是滇州一个古早的传说,甚至大多数人不相信它真的存在过,史书记载那里是黄泉的入口,彼岸花的故乡。 滇州多异族,蛮荒而不受教化,有很多地方外人根本进不去,所以忘川古国实际上是滇州深处一个与世隔绝的险恶之地,据说那里盛产毒虫和黄金,人人都会巫蛊之术,所以魏惜金赞好手段而不是好法器,因为这套镇魂金印十分难得。 难得遇到识货之人,谢燕九更加得意了,不过他没有多说来历,只道:“扇子姑娘守护神鼎,劳烦城主您用这套金印镇守秀秀姑娘,等到白天我们三个就冲上去杀了神婆,一切就都解决了。” 镇魂金印镇守那秀秀,就等于将那秀秀放进了保护罩里,即便神婆做了再多手段,她一死和秀秀之前的联系也就断了,此法倒是不错,魏惜金拿着金印思索了片刻,道:“你们不需要我帮忙吗?我看你受伤了,行动也是不便,不如你来守着罢。” 谢燕九最倒霉的是,他一身的伤都不是被敌人打伤的,不是被发狂的那秀秀咬的,就是从墓道里滚下来的时候磕磕碰碰到的。-_-||| 他入地宫之后就做了处理,实际上都是一些皮外小伤,他自己也不很当一回事。 “我没事,实不相瞒,镇魂金印虽然有用,但那老妖婆活了几百年,灵力非同小可,我怕她再施妖法来抢人,自己却控不住,城主既然能破她的亡灵术,必然也能阻止她,还是城主留下方便一些。” 谢燕九倒是交代的一个大实话,他的优势在于武力上的修为,论起灵力修为,虽然胜于一般修行者,却远不及他的师弟聂凤,且看上一次镇魂的时候,陈挽风轻易就阻断了他对镇魂金印的控制就知道了。 当然他不会承认陈挽风这方面的潜力比自己强,只承认陈挽风是占了正宗茅山术的便宜,毕竟当时被阻断的还有白族的高手莫山,两大高手一同认栽……这事一定不能让陈小子知道,不然岂不是得意死了?嗯,一定! 魏惜金本是一番好意,听了这话也觉得有道理,而且他想谢燕九、陈挽风和虞娘一路而来,看他们的相处似乎交情十分深厚,或许自己这个外人不便参与其中,于是欣然应下。 待到他们将那秀秀抬在屋中间,谢燕九便将镇魂金印递给魏惜金,有意试探他的深浅,魏惜金立即知道他的意图,不过并未说什么,颔首接过金印,将之一枚一枚安置在正确的方位。 随后他立于正东位置,抬手起指之际,金印开始颤动,魏惜金见状也不惊奇,唇角噙笑,淡定自若,修长的手指随意一挽,指若蝴蝶翩然状,而那四枚金印不止立即停止颤动,而且同时往下一沉,小小的金印竟然如泰山压顶一般,陷入地中一寸。 好强的灵力! 要知道地宫的地上铺垫的都是石砖,陷入地里一寸,这可要多强大的力量才能做到! 在场之人(包括僵尸)无不叹为观止,扇子姑娘崇拜又爱慕的看着自己的未婚夫,谢燕九当然知道魏惜金本事高强,不过心中暗暗腹诽,此人未免太过卖弄,陷地一寸也就罢了,姿势不必这么好看吧,兰花指蝴蝶之指什么的要不要一给机会你这么风骚? 陈挽风比较淡定,目不斜视面不改色的抓住了一旁虞娘微微上扬的手臂。(这里不需要我说明吧?) 总之,地宫里的事就交给扇子姑娘和魏城主了,其余人尸只等天亮之后杀到地面,端了神婆的老巢,杀了这个夺舍老妪! ……不过,事情会这么顺利吗? 作者有话要说:已经波折到令人无力的剧情,到底还要波折到什么地步,作者才肯放过大家? 请期待明天的更新,谢谢。 ☆、第七十一章 待到旭日东升,金黄的阳光遍洒人间,那一个个夜间行走的亡灵死魂带着生前的遗憾一齐仰头东望,在那灵魂深处最后的悲叹声中,腿骨一碎,噗通跪倒在地瞬间化为粉末。 风一吹,卷起骨作的土肉作的沙,在呼啸片刻之后,便各归尘土了。 而与此同时,渭河边、神婆庙里数百根蜡烛已经烧完,金花老娘盘腿坐与其中,脸上的涂抹的内脏血已经干竭。 她缓缓的睁开眼睛,耸拉的脸皮抖了抖,扶着法杖站了起来,愤怒而疯狂的用法杖打烂了房间里一切能够打烂的东西! 失败了,她竟然又失败了! 神婆双眼布满血丝,她愤恨不已,最后跪在地上抱着法杖嚎嚎大哭了起来,她的身体干瘪而佝偻,缩在一团像个幽灵,她负气的泪水化开了脸上的血迹,形成两行淡红色的痕迹,这让她看上去诡异恐怖又可怜。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态,为了自己活下去不惜篡改宿命掠夺他人的身体,这样的行为不管有什么原因都令人发指,而在决意成为夺舍老妪的那一天,她就回不了头了。 金花老娘的哭声越来越绝望,也越来越微弱,最后所有情绪转化为一股咬牙切齿的愤怒,她恨恨的爬了起来,走到墙角的神龛面前。 神龛上供奉着两个牌位,皆用红布覆盖住了,而神龛下面则是一个黑漆漆的柜子,金花老娘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竹管,然后又找来一个木盆,将竹管里不知名的液体倒入盆中,她坐在木盆旁,随手在地上抓了一撮灰尘撒入进去,只见木盆里竟然显现出了荒漠里的景象。 夺舍老妪为了延续自己的生命,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为自己准备一个新的供体,而供体的灵魂契合度越高,夺舍成功概率便越大,当年奉灵神婆选择和自己灵魂契合的少女收为女徒,而康贞儿的各方面条件都是其中最合适的。 是最合适的却不是唯一的,否则她就不会因为恼怒康贞儿的背叛将其杀害。 当年之康贞儿如今夕之那秀秀,这一场争夺是三百年前恩怨的延续,故而金花老娘对那秀秀势在必得。 金花老娘在“河神娶妻”之时就在那秀秀身上做了法,这种法术与三百年前康贞儿头上戴的银蛾异曲同工,只是更狠更绝,她这回将种蛾埋进了那秀秀的身体里,尽管镇魂金印使得种蛾暂时蛰伏,可金花老娘却能借此追查他们的下落。 金花老娘在木盆幻影中找到了墓葬的入口,她看到墓葬的入口正在打开,从中出来三个人,两男一女,她枯树皮一般苍老的手在木盆上一转,只见木盆里场景一变,又出现了整个地宫的布局。 夺舍老妪浑浊的老眼放出狠毒的光,她的灵力会随着每一次夺舍而转移到新的身体上,所以这个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恐怕是当今世上灵力最强的人……既然有人想要挑衅她的实力,那么必将得到狠狠的回报! 惹怒一个疯狂的神婆后果是不可预料的,谢燕九、陈挽风和虞娘前往神婆庙收拾这个疯婆子,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金花老娘的掌控下。 金花老娘所在的河神庙在渭河边,地处一个颇为偏僻的地方,但因为她的名气很大,所以常有信徒登门拜访,这天她赶走了寺庙里的所有人,专心等待自动送上门的客人,作为招待,她特意做了一个沙盘放在院子里,用手指拨动里面的沙,并且将许多铁针一枚一枚的插在其中,于是当谢燕九他们三个走到可以远远看到河神庙的地方时,突然发现他们的前面是一个巨大的剑阵。 剑阵呈现辐射状环绕着河神庙,正与金花老娘的沙盘一致,看到金花老娘的手段后,谢燕九、陈挽风和虞娘相视而笑,提着武器杀入了剑阵之中! 他们入阵之后,沙盘上的针开始动了,而现实中剑阵之内则突然变得暗无天日,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将他们强行分开,其中鬼魂缠绕,伺机而动,张牙舞爪恨不得将他们撕成碎片! 谢燕九撑着铁骨伞挡开飞来的石块,但风实在太大,他不得不收了铁伞,几个跛脚鬼吊死鬼频频发动偷袭,他打了几个回合之后立即发现不妥,便迎风大喊道:“这是幻象,大家不要相信眼睛看到的东西!” 原来这不过是御风阵,外加几个障眼法,莫看来势凶狠,其实只是吓唬人的伎俩罢了,不过不知情的人在这里面无谓挣扎,只会消耗自己的体力,可惜谢燕九的声音被隔绝掉了,陈挽风正忙于用火符对抗虚无的鬼魂,而虞娘直接撕了鬼魂之后发现,那些破碎的鬼魂居然又聚拢在了一起,并且毫发无损。 金花老娘阴阴笑着,从一个钵里抓出一把如蚯蚓一般的小蛇,这些蛇叫做毛蛇,生长在岩石下,以吃蚂蚁卵为生,他们是最小的蛇类,虽然伤不了人,但却别有用处。 金花老娘将毛蛇撒进沙盘之中,毛蛇一入沙盘立即犹如翻江倒海一般涌动,而谢燕九、陈挽风和虞娘都惊讶的看着面前凭空出现的一条条巨大的“地龙”完全不知所措! 并不是所有的都是幻想,至少这些毛蛇就不是! 这样就足够拖住对方好一阵了,金花老娘安排好这边的布局,立即回屋子里重新起了蜡烛阵矩,困在外面的那些人并非她所图的对象,她想要的从来只有一个人,便是躲在古墓里的那秀秀! 那秀秀被镇魂金印镇住了魂魄,想要从尸王城主的手中撬动金印几乎是不可能的,然而他们都忘记了一件事,古墓终年不见天日,阴气十足,最重要的是,这座古墓当中曾经殉葬了许多人,至今北面还挂着一面镇魂幡用来防止尸变。 第50节 地宫里,扇子姑娘守着大禹神鼎,而魏惜金守着那秀秀,扇子姑娘是个女子,仍在感伤中,她为神鼎中的周文宣不平,又可怜至今昏迷不醒的那秀秀,嘟着嘴说了好些话,魏惜金含笑倾听,不时安慰,扇子姑娘偷偷看他,越看越是喜欢,越是喜欢越不免自惭形秽,便又问他:“你说你要娶我,将来可会后悔?” 魏惜金问:“为何要后悔?” 扇子姑娘道:“因为我长得又不漂亮,你看久了必定要生厌了。” “如果你长得漂亮,看久了便不会生厌?”魏惜金有些讶异她的想法。 “唔……我的意思是说,男人不都喜欢美色么,我长得又不漂亮,定难入你的眼里,而你我虽然有婚约,可如果你不喜欢我,我也不会强迫你娶我,所以你要想清楚,我不嫁人便罢了,嫁人的话便要像他们二人那样情比金坚。” 扇子姑娘指了指神鼎里的周文宣和躺在地上的那秀秀,接着道:“若你只为信守诺言,娶了我却将我当做摆设,或者还想娶几房小妾坐享齐人之福,那我劝你还是放弃这段婚约,以免你我各自误了对方。” 寻龙派虽然没落了,扇子姑娘却还是很有骨气的,但有骨气没底气,说到底还是觉得天上不可能掉馅饼,这么好的男人为什么要娶自己呢? 这一次,魏惜金沉吟了许久才道:“扇子你直言不讳,那我也唯有以诚相待了,若只论起样貌,我身边的侍女个个比你漂亮,可如果我真是你认为的贪恋美色之徒,早就妻妾成群了。” 扇子听了这话,心里起先有点不快,因为魏惜金说自己的侍女个个都比她好看,可是仔细一想,又觉得他可能说的是实话,而且也有道理。 “我与你相识数日,若此时应了你的‘情比金坚’四个字,未免太夸大其词,然而扇子你心地善良、进退有度,真诚待人且胆识过人,我倒不觉你不漂亮,反而觉得你很与众不同,既然你我有婚约,为何不给彼此一个机会呢?或许我们也能相处得很愉快也不一定。”魏惜金说完,对扇子姑娘一笑。 他的笑容那么温柔,扇子姑娘也不禁回之一笑,然而在笑容背后却有一丝不安浮上心头。 明明魏惜金说的每句话既坦率又真诚,也符合情理,她却没有被他宽慰到,毕竟她这个未婚夫家大业大,身边又有无数比她漂亮的女子,这桩婚事对她压力不小。 看到扇子姑娘不说话,魏惜金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又道:“我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请你相信的是,我既要娶你,必然是诚心诚意,请你相信我。” 扇子抬头望着眼前的人,他谦谦君子,年轻俊美,坐拥城池,难得的是他还有让人感受得到的诚意,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纠结不安什么,但为了眼前的人,她愿意一搏。 “好,我信你。”扇子姑娘爽朗的笑了起来,气氛随着她的笑容一下子缓解了过来,扇子姑娘歪着脑袋笑吟吟的看着魏惜金,继续问:“不过你要告诉我,你今年都有二十五岁了,之前也不知道我还活着,那你为何迟迟不娶妻呢? 说起来还真是的,以魏惜金的人品条件,应该是众多姑娘的理想夫婿,他为何迟迟不娶妻? “这……”魏惜金刚刚要解释,突然听得外面传来动静声。 由于魏惜金控制着镇魂金印不便移动,扇子姑娘便起身去看,这不看还好,一看脸都吓白了,外面竟然出现了许多亡灵,正络绎不绝的朝着他们涌来! 扇子姑娘急忙退到了房里,紧闭大门,慌慌张张的将房间里的柜、椅都搬过来抵住那一扇木门。 “怎么回事?”魏惜金问道。 “外面出现了很多……很多死灵!”扇子姑娘急得不得了:“一定是镇魂幡出问题了,怎么会这个样子!” 哼,魏惜金冷笑:“是老神婆干得好事。” 他们说话的时候亡灵已经开始推门,扇子抵住门口焦声道:“她怎么可能在地宫施法,这里离地面那么远,她的法术会触及这里?” “除非这里有她的‘引’。”魏惜金说着,目光看向那秀秀。 就像吃药有药引一样,施法也有引,这样说起来,亡灵两次出现,那秀秀都在场,而且金花老娘的目的一直都在于她,有可能她就是金花老娘的“引”,就是她引起亡灵出现,并追逐而来! 这个地宫的房门是用做过防腐防虫处理的硬木雕花漆门,历经千年,木质结构发生变化,早已经不结实了,里外的力道一挤,竟然轻易就碎掉了。 眼下躲是躲不掉了,周文宣在神鼎里,那秀秀躺在地上,魏惜金控制着镇魂金印,扇子姑娘只有拿起了自己那把刀去堵门。 “我用的!”魏惜金单手控制金印,将自己身上那把沾了他的血的刀丢给扇子,扇子接过之后反手刺向扑过来的亡灵,那亡灵瞬间成灰。 这把刀本来就是扇子的,昨日魏惜金准备回尸王城取尸王精丹,扇子取了自己双燕刀中之一相赠,而后魏惜金遇到了谢燕九他们,为了救出它们,他用自己的血抹在刀刃上,他的血每七年做一次加持,具有很强的灵气,故而能克制亡灵。 扇子拿着这把刀守在门口,阻止第一波亡灵的进攻,莫看这姑娘平日带着一股直率娇憨的劲儿,可只要拿起刀,宛若变了一个人一般,身手敏捷,出招利落,杀伐之间流露出江湖儿女的张扬风采。 仗着这把抹了灵血的刀,扇子守住了大门,只见她一刀一个宛若砍白菜梆子一样,被她砍伤的亡灵瞬间灰飞烟灭。 到底是最后的金龙点穴师,非常漂亮的身手,魏惜金暗暗赞着,对扇子喊了一句:“把你的刀给我!” 扇子固然能守住一时,可这地宫当年陪葬的人数数以千计,如今都变成了亡灵涌到了此处,即便扇子再如何厉害,她总有疲惫至极的时候,魏惜金必须想办法帮她。 “你可以吗!”扇子不禁急道。 扇子怕魏惜金帮自己,那秀秀那边就失去了控制,故而着急。 “无妨。” 魏惜金并未多做解释,但他的语气没来由的叫人安心,扇子一刀双杀了两个亡灵,抽空将自己原先那把刀丢给了魏惜金,魏惜金一手控制金印,一手接刀。 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金花老娘对地宫施下了亡灵术,有两个办法可以破除这种法术,第一,杀了施法的人,第二,等阳光照射进来。但金花老娘在地面上,地宫又在地下深处,所以此时此刻这两个办法都是行不通的。 不过由于他们知道了金花老娘的“引”下在了那秀秀身上,如果他们杀了那秀秀,也能制止亡灵的进攻,可这样做与他们的目的大相径庭,所以只能摒弃。 说来说去,关键还是那秀秀,金花老娘这样做的目的,是因为魏惜金用金印守护着她,她才没有办法控制她,故而她用亡灵来扰乱魏惜金,逼他不得不放弃那秀秀。 机关算尽的金花老娘,可真算得上是只狡猾多端的老狐狸了。 只是她没算到的是,魏惜金还有一招可以用,他用刀割伤了自己的手腕,将腕血依次浇在镇魂金印上面,然后用自己的血抹了刀口,与扇子姑娘并肩杀敌了。 用灵血镇住金印,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毕竟魏惜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扇子一个人应付这样的局面,而且等到扇子疲惫不堪的时候,届时情况更加不妙。 魏惜金与扇子以逸待劳,双双守住大门,那些个冲进来的亡灵简直就像是自动送入刀口一般,一冲过来就化骨为灰,他二人专心杀敌之际,谁都没料到地上的那秀秀突然睁开了眼睛。 扇子砍杀了一个亡灵,向对面的魏惜金扫一眼,顿时面色大变,尖叫起来“惜金小心——”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那秀秀在地上捡了一把匕首,偷偷的潜伏到了魏惜金身后,而魏惜金忙于应付亡灵,没有留意到她。 扇子出声示警之际,那秀秀突然刺向魏惜金,而魏惜金得了扇子的警告,险险避开这一击,只被割到了手臂。 原来金花老娘趁魏惜金杀敌分了神,终于撬动了滴了灵血的金印,现在那秀秀又被她控制住了。 这事也实在怪不得魏惜金,当时他如果不帮扇子,扇子迟早不敌,然后所有人遇难,可他如果帮扇子,却也是兵行险遭,稍有不慎就会被金花老娘钻了空子。正因为左右为难,他才两害相权取其轻。 魏惜金看到那秀秀,立即要去拉回她,可那秀秀一击不成,反向门外亡灵中跑去,那些亡灵是金花老娘招来的,居然不去攻击那秀秀,将她放跑了。 现在的情况更恶劣了,因为那秀秀让魏惜金和扇子分了神,现在亡灵涌进了房间,而神鼎中的周文宣感觉到了外面的变故,也不断的试图冲出来。 周文宣的身体就跟拼凑起来一样,在固元未成之前若是冲出来,随时都有灰飞烟灭的危险,幸好扇子用墨斗线将神鼎缠绕住,这才阻止了他自取灭亡的行为。 这真是前后失利,腹背受敌。 地宫里的情况已经遭到了极处,河神庙里的老妖婆却终于笑了,此时那秀秀正在从地宫出来,她已经在她的掌控下了。 老妖婆整了整衣衫,打算从神庙的后门出去,后门正对的是渭河,棂鰌已经在水下等待她了,这里的烂摊子她没有兴趣,她要离开这里去与那秀秀会和。 老妖婆正欲离开,不想大门却叫人推开了,外面冲进来一个人,又或者说是一只尸妖。 虞娘杀气腾腾的站在金花老娘的面前,嘶声道:“老妖婆,你去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二章 虞娘和陈挽风、谢燕九入阵之后便被分开了,这阵主在御风,其中又布下了幻术,看似声势惊人,实则是吓唬人的伎俩,意在拖延时间,不过金花老娘又将毛蛇丢在沙盘之内,化在阵中,居然变成了一只一只巨大无比的怪蛇。 这些巨大的怪蛇盘踞阵中,不比那些虚幻之术,要想通过而不葬于蛇腹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谢燕九一身好武艺,随身法器甚多,而且此人狡诈多变,倒是不必担心,而此刻虞娘不在陈挽风身边,陈挽风独自面对这些令人望而生畏的怪物虽然心惊,但不知为何,他竟然也没有退缩,沉着应对,步步为营,以道术驱之。 诚如谢燕九所料,虞娘实力越来越强,与陈挽风的距离越来越大,这驱使了陈挽风的上进心,虽然人的*凡躯与尸妖不可同日而语,但他也有很努力的追赶虞娘,这些时日的刻苦令他进步亦不小,不但身体矫健了许多,而且道术也精进了,虽然一时陷入苦战,却也是越战越勇,令人刮目相看。 他俩二人尚在苦斗,而虞娘占着身为僵尸的优势率先冲破了怪蛇圈,直捣黄龙闯进了河神庙,拦住了正欲逃走的金花老娘。 这金花老娘的模样与虞娘在周文宣记忆中看到的模样早不相同,想来已过三百年,这老妖婆不知换了多少躯壳害了多少少女,模样又怎么可能与三百前一样? 虞娘嘶吼着朝金花老娘扑过去,而这老妖婆举起法杖,虞娘扑到半空宛若被一堵无形之墙挡住,反弹了回来! 老妖婆的灵力果然强悍! 虞娘因进入周文宣的记忆中,曾一度将自己当做康贞儿,与陈挽风共同演绎了那段刻骨铭心的恋情,故而在感情上还没有完全走出来,对金花老娘特别憎恨。 虞娘再爬起时已经完全尸化,她的眉骨突而眼角变得细长,张嘴嘶吼之间,獠牙毕露。她一次次朝金花老娘冲过去,一次次被对方的法力弹开,虽然金花老娘的灵力强大,但她毕竟接连施下了沙盘阵和亡灵术,这两种法术都极其耗费她的灵力,反观虞娘,由于怒气暴涨,越战越勇,故而金花老娘渐渐有些吃不消了。 金花老娘心生一计,趁没有灵力竭尽之际,将虞娘逼到角落,然后挥舞法杖,让角落里的黑色柜子往虞娘的身上砸过去,柜子在虞娘身上砸得粉碎,而虞娘虽然被碎木片划伤了,但这种程度的小伤她根本不在乎,片刻之间就能恢复了。 可她没想到的是,当她爬起来之后发现那些窸窸窣窣的小伤口不仅没有愈合,而且她的力量正在消失,虞娘跌跌撞撞的走了两步,最终跌坐在了地上,惊恐的道:“这……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呢?”金花老娘阴森森的靠近了过来,站在虞娘面前用法杖捅她,看她的确不像是装的,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是……附子草!”虞娘咬牙道,艰难的往后缩,缩到了墙角。 谢燕九教虞娘的第一课,就是一定要避开附子草,因为附子草会抵消僵尸体内的尸毒,让僵尸僵硬、无法动弹,然后开始腐烂。 “是附子草磨成的粉末,我听说它对僵尸有着意想不到的效果,看来是真的。”老妖婆盯着虞娘冷笑道。 那黑色的柜子里装着一些她平日用来施法的药粉,她刚刚想起里面有一包附子草粉, 所以故意将虞娘逼到那里。所以姜还是老的辣,这话所言非虚。 虞娘缩成一团,偷偷的扯下了脖子上挂的铜丸,铜丸里面装着附子草的解药,那恶心的解药是谢燕九送给她的,她现在只需要趁老妖婆不注意吃掉解药掉行了。 虞娘眼睛到处张望,她需要想个办法引开老妖婆的注意力,不然老妖婆发现她的意图夺走了解药就遭了。 她正慌乱之际,突然看到柜子倒下来的时候,上面掉下的神龛,神龛掉在地上摔碎了,而里面两个原本用红布覆盖的牌位正落在她的脚边。 虞娘看清除牌位上的两个名字,立即感到有些不对劲,她愣了一下。 虞娘认识的字不多,她小时候没机会进学,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后来陈挽风教她认了一些字,但也没教太多,可牌位上的那几个字她是认得的,可是为什么会这样,这解释不通啊…… 牌位上供奉的怎么会是周文宣父母的名讳?因为她进过他的记忆,故而知道他父母的名讳,但金花老娘没理由供奉仇人父母的牌位啊? 虞娘脑袋里正在思索答案,突然就听到老妖婆问了她一句奇怪的话,老妖婆蹲下来,目光直视着她,幽幽的问道:“听说僵尸从一个人的眼睛,能看到她的灵魂,这话……是真的吗?” 虞娘从没听过这样的论调,但是,但是……她突然生出一个极其可怕的想法。 “你,难道你……才是……康……贞儿?”虞娘开始僵硬了,可是她忽然觉得这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一个宿敌怎么可能日日供奉着仇人父母的牌位? 除非……他们根本不是仇人,而是……爱人?! 金花老娘听到“康贞儿”三个字时,枯槁一般的身体猛然一震,哆嗦着嘴皮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她,道:“他跟你提起过……我?” 不可能!那秀秀才是康贞儿的转世,金花老娘怎么可能是康贞儿!这不可能!! 因为太过惊惧,虞娘被麻痹的身体居然微微抖了抖,她瞪大眼睛看着金花老娘,她很想跳起来质问她一番,可是在附子草的作用下,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令人没想到的是,金花老娘比虞娘更加激动,她竟然捧着自己那张丑陋而苍老的脸悲痛欲绝的痛哭了起来,她嘶哑着道:“他竟然跟你提过,可是他……终究还是没有……认出我……”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这不是太诡异了吗? 不可能! 虞娘瞪眼望着痛哭的金花老娘,而金花老娘也只是哭了片刻就止住了啼哭,她那双浑浊的老眼看向虞娘,缓缓抬起手,用手指沾了一滴自己的泪水,然后抹在了虞娘眉心处。 而与此同时,地宫深处,捆绑在大禹神鼎上的墨斗线终于被周文宣一次一次的挣扎给弄断了,周文宣从大鼎中冲了出来! “不要啊,周叔叔,快回去!”忙于杀敌的扇子瞥见了这一幕,焦声大喊。 第51节 扇子和魏惜金两人已经消灭了许多亡灵,他们被剩下的亡灵绊住了手脚,无法阻止周文宣。 周文宣自神鼎的药液中出来,浑身湿漉漉,每一步都踏出一团乌色的水印,他的衣袍和头发上流淌着一股一股暗红色的液体,使得他看上去宛若从地狱血海中捞出来一样,但他不在乎这些,他提起墙角的金甲,一件一件的重新穿在身上。 “周文宣,你不要冲动,你快回去,你要是担心秀秀姑娘,我现在就上去给你把她找回来,你如果一意孤行,只怕就万劫不复了!”魏惜金也焦急的道。 周文宣站起来看了他们一眼,现在地宫里充斥着亡灵,为了守护神鼎里的自己,他们两人不得不杀光意图冲进来的亡灵,所以只要他留在这里,他们就没办法出去找那秀秀。 周文宣面无表情的戴上了金甲头盔,他按动右耳的机括,只听噌的一声,金甲上的护面就遮住了他那张冰蓝色的脸,只露出他幽深的双眼。 千年前的战甲上,鳞片缝隙里布满了锈痕,这些绣痕被周文宣衣袍上暗红色的液体沁湿后变成鲜红色,犹如鲜血。周文宣穿上这件自战火淬炼的盔甲,好似一位即将出战的勇士。 他最后看了一眼扇子,脑中想起的是当年在荒野中,看着自己吸食狼血拍手而笑的那个小丫头。 现在小丫头长大了,会有别人来代替自己守护她。 周文宣一手握着长枪竖在身前,另一手抱在这只手的拳上,对着交战中的魏惜金拱手一拜,其含义不言而喻。 魏惜金明白了什么,面露悲怜之色,他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反手杀掉了一个冲向扇子的亡灵。 亡灵的攻击因为数量的减少而弱了,扇子便将担子交给魏惜金,自己转身挡在门口,她展开双臂坚决阻止周文宣离开,并大叫道:“你若一定要走,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这间石室只有一个出口,扇子守住了那里,却没想到周文宣心意已决,他一跃而起,第一脚点在凳上,借力第二脚踏在神鼎边缘,然后凭着一股极大的冲力,冲破了房顶,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不——”扇子望着房顶上的破洞哭叫着,可是这一次她的哭声,再也喊不回她的周叔叔了。 虞娘看到了一切,金花老娘用沾着自己泪水的手指在她眉心一点,她就看到了金花老娘的前世今生,缘起缘灭。 那一日康贞儿被奉灵神婆刺-穿了身体,抛入了泱泱渭河之中,她被浪花卷进河底,却有一个巨大的黑影将她驮了起来。 那只上古灵兽棂鰌,伏于渭河之底已有千年,这只灵兽心地善良,救了许多落水的孩童,故而当地人将它当做河神,修葺庙宇供奉。 棂鰌驮着康贞儿送到了一个河道附近的地下溶洞中,康贞儿在溶洞中醒来,她身受重伤,棂鰌为他衔来水草和鲜鱼,因为它不知道人类吃什么。 对周文宣的牵挂激起康贞儿顽强的求生意志,为了活下去她忍着腥味生吃鱼肉,并按照土法用石块刮下溶洞的岩石灰撒在伤口止血,后来在棂鰌的帮助下,她的伤势总算好转了。 她自神婆庙逃走的时候,将奉灵神婆的羊皮书藏在衣服夹层里,养伤的时候闲极无聊拿出来看,结果看到羊皮书上关于“不死水”的记载,她才知道不死水并不能将人救活,而是将人变成僵尸! 知道真相之后,这可怜的姑娘无法承受亲手将爱人变成僵尸的悲痛,又将这份悲痛转为极度的自我憎恨,她觉得是自己害了周文宣,所以无法原谅自己,于是不等伤势康复就跳到水里,企图穿过湍急的地下暗涌到岸上去,幸亏棂鰌突然出现帮了她,等她九死一生的回到地面上,才知道奉灵神婆已经失踪很久了,而周文宣已经变成了僵尸,袭击了人畜之后就失踪了。 奉灵神婆落水时中了她数刀,并没有活下来,康贞儿虽然活下来了,却生不如死,陷入心魔的她一心要找回周文宣,可一年一年的寻找都没有结果,很快,她不再年轻,而且慢慢老去。 僵尸的寿命很长,人的寿命却不过几十年,如果周文宣永远成了吸血怪物,等待他的只有灰飞烟灭的结局,如果他只能拥有这个下场,那么将他变成僵尸的自己凭什么安心转世投胎,然后像一切没有发生过一样从头来过?康贞儿走不出这个心魔,她把一切怪罪在了自己身上。 所以,她逆改了自己的宿命,开始学羊皮书上记载的法术,再后来,她开始寻找年轻的姑娘当自己供体,她就这样变成了夺舍老妪,用抢夺来的时光,去寻找自己的爱人,陪着他一起堕入黑暗。 周文宣离开了三百年,康贞儿寻找了三百年,奈何天大地大,他们再也没有相遇过,直到后来,康贞儿回到了他们的故乡,发现故乡已经不复存在,于是她选择了离故乡最近的三界镇,打算留在这里等待,希望有一天爱人会回来。 似乎是冥冥之中的回报,当年康贞儿被棂鰌所救,三百年后,棂鰌守护的地宫被寻龙派找到,金龙点穴师们将棂鰌打成重伤,而她回来的时机正好遇到了受伤的棂鰌,她挽救了棂鰌的性命,这就是为什么棂鰌会听命于她的原因。 至于那秀秀,那是另外一场偶然的巧合,她仅仅只是肖似年轻时候的她,而且灵魂契合度很高,才成为了她执意要得到的供体。 讽刺的是,一直没有出现的周文宣这个时候回来了,他把那秀秀当成了康贞儿的转世,而真正的康贞儿无法将一切说出来,因为她已经面目全非,又老,又丑,又恶毒,成了大家口中的金花老娘。 一个女人,要怎么才能有勇气用这样的尊容回到所爱的男人身边?她所有的期望都放在了夺舍这件事上,她梦想得到那秀秀的身体,她就能用年轻的脸庞回到爱人身边,但她心中也知道,自己早就回不去了。 周文宣心中的康贞儿早就不存在了,现实中存在的只有金花老娘,漫长的岁月让她变成了自己最恨的人,穿着类似的衣裳,施展类似的手段,看着自己的爱人与别人相爱,这才是上天对她最大的惩罚。 周文宣带着前世的爱守护那秀秀,他们私会的山坡正是前世约见的“老地方”,金花老娘在那个夜晚躲在暗处,看到那秀秀取下周文宣的护面,他们深情的吻着对方,一如前世的她和他。 没有人能承受的了,即便是金花老娘也不能。 当谢燕九和陈挽风冲破了沙盘阵找到河神庙的时候,金花老娘早已经离开了,而虞娘已经吃下了解药,但她尚在金花老娘那漫长而绝望的故事里无法自拔。等到陈挽风用着急又担忧的声音唤醒了虞娘,虞娘扑到他的怀里痛苦的干嚎。 金花老娘没有想要她的命,她用法力让虞娘看到了真正的真相,可这个真相太过血淋淋也太过残酷。 虞娘的反应让谢燕九和陈挽风都很意外,他们以为虞娘受伤了,正要看伤在了什么地方,虞娘却死死抓住陈挽风的袖子,激动的道:“她才是康贞儿……金花老娘才是真正的康贞儿!” 这个消息两谢、陈二人都惊住了:“怎么会这样?那她现在在哪里?” 她现在在哪?虞娘记起来了,金花老娘走的时候说,她要去结束一切! 虞娘中邪一样猛然推开陈挽风,撇下二人飞快的往外面冲去! 金花老娘从后门离开了,棂鰌驮着她走的,她会去哪里结束一切?虞娘下意识的觉得,应该会是那个山坡,就是那个他们的“老地方”! 虞娘用尽全力狂奔着,心中不断的呼喊,不要,不要——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不要什么,她只是冥冥中觉得,康贞儿和周文宣就像是她与陈挽风,如果一个人和一只僵尸不配有爱情,如果他们不能得到好的结果,那么她自己也会落入没有希望的深渊。 便是在虞娘全力在荒漠中奔跑的时候,在那个被风吹了三百年的山坡上,金花老娘的手放在那秀秀的额头上,那秀秀突然身上一软,晕倒了过去,不等金花老娘欺进,一杆长枪凭空飞来,插在了她脚下的泥土里。 金花老娘抬头一看,面前站着的是一个魁梧的金甲人,虽然他已经不认得她了,但她还认得那双眼睛,曾几何时,他看着她的眼神,温柔得能够融化一切…… …… 虞娘的突然离去,让谢燕九和陈挽风不知所措,陈挽风追了出去,沙盘阵已经破了,外面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但四处都没有虞娘的踪迹,她跑得实在太快了! 陈挽风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符纸,迅速叠了一只千纸鹤,往天上一抛,千纸鹤立即飞了起来,朝一个方向飞去。 “她往那边去了!走!”陈挽风喝道。 “嗯?你不需要信物吗?”谢燕九记得上次寻找魏城主的时候,陈挽风也叠了一只千纸鹤,但他烧了千里虫的尸体,用水粘在千纸鹤上,因为他如果没弄错,千纸鹤追踪法是需要一个与对方有关的信物才能施法的。 “不需要信物,我自己就是信物!”陈挽风说完,追着千纸鹤就去了。 谢燕九听了这话一愣,然后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陈挽风的背影,跟着追了上去。 等到虞娘到达山坡的时候,她看到那秀秀平安无事的晕倒在山坡吓,周文宣和金花老娘站在坡顶上,金花老娘挺直了身躯,用自己的身躯迎向了刺过来的长枪。 嗤一声,长枪入肉,金花老娘双手交错握着枪杆,借着这份力道稳住了摇摇晃晃的身体。 虞娘终于明白,这才是她决定结束一切的方式,她绝望的想要大喊,可她的声音还没喊出来,就自己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因为她看到金花老娘看见了她,她皱纹深深的老脸轻轻的晃了晃,微微做了个摇头的动作。 她不希望虞娘说出来,一场宿命理应就此完结,秘密也该就此埋葬。 这样至少,不是所有人都会陷入这场悲剧不可自拔。 胸口的疼痛让金花老娘抽了口气,她眼睛微微眯了眯,一滴眼泪就落了下来,这滴泪被荒漠中的风吹走了,滴落在黄沙泥土之中,现出了一星小小的痕迹。 金花老娘曾问过虞娘,听说一只僵尸从一个人眼睛里,能看到她的灵魂,是真的吗? 虞娘从未看到过任何人的灵魂,但这一次,周文宣看到了,又或者说是感觉到了。 他望着金花老娘的眼睛,这位老婆婆的眼睛居然不再浑浊了,他从中看到了自己清澈的倒影。 周文宣感觉到了什么,但他不敢相信,惊恐万分,直到当金花老娘老迈的身体倒下来的时候,他突然疯了一样冲上去抱住了她! 周文宣难以置信的低头望着金花老娘,金花老娘奄奄一息,垂死之际,她只说了四个字:“我……不是……她……” 她应该在你心里,永远美好无暇 尘埃与蛛网爬不上她的发,时光也将她忘下 她不会老,不会丑 待你历尽千辛,披荆斩棘而来 仍然面带微笑,用一低头的羞涩去换一抹晚霞 金花老娘已经太老,活了太久,她已经不能算是人了,夺舍老妪和僵尸一样,不属于三界,不在六道轮回中,死后灰飞烟灭,永不超生。 她的尸体在周文宣的臂弯里慢慢幻化,肌肉一点点萎缩,毛发一点点脱落,最后皮肉都化去了,只剩下一堆白骨。周文宣捧着那些白骨仰天嘶吼,那声音不止是悲伤,不止是哀恸,简直是在活生生的撕裂灵魂。 片刻之后,在虞娘的注视下,生命即将耗尽的周文宣用最后的力量燃烧了自己,他爆炸了,巨大的冲击力使得他的金甲破碎,碎片弹开,他的肉和骨头炸成了粉碎,形成一粒粒红色的粉末,带着一点点荧光在空中飘落,就像美丽晶莹的红色雪粒子…… 有的雪落了下来,依附在了白骨上,红的雪白的骨看上去那么的触目惊心。 这一天,周文宣和康贞儿两个都消失了,彻彻底底的从世上消失了,所谓灰飞烟灭,便是如此。 虞娘傻了,她没有想到,也不会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她怔怔的站了许久,直到那秀秀苏醒了过来。 “我在哪里?”那秀秀抚摸着额头,看到面前站的虞娘,撑起上半身疑惑的道。 虞娘沉仰望着某个方向默了许久,最后面无表情的道:“……回家去吧。” 说完之后,她再也没看这个无辜陷入别人故事中的少女一眼,转身离开并且永远不想再回来这片山坡了。 “一切都结束了。” 她丢下这句话之后,不管那秀秀,朝着夕阳落日的方向奔跑起来,她内心一片空白,没有念头,没有想法,只是跑,不停的跑,就像后面有鬼在追一样。 不知跑了多久,她才看到前面出现了两个让她眼熟的人,是魏惜金和扇子姑娘。 周文宣离开了地宫后,他们也从墓道里出来了,这两人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扇子姑娘尚好,只是面色有些苍白,而魏惜金的胳膊受了伤,鲜血染红了他的袖子。 他俩看到虞娘也觉得奇怪,还没说话,虞娘就冲了上去,对魏惜金问了一句她早该问的话—— “僵尸能不能重新变成人?!”虞娘嘶吼道。 魏惜金看她一身狼狈,失魂落魄,一双银色的眼睛格外怜悯的看着她。 虞娘心急火燎,瞬间獠牙露了出来,她用尽全力吼道:“到底能不能?僵尸还能不能复活成人?” “你快说啊——”虞娘咆哮道。 “对不起……”魏惜金遗憾的低下头,慎重而道:“不能。” “你不是经历过吗?你不是重新为人了吗?为什么我不行?”虞娘大声质问道。 “因为我那时候并不是僵尸……对不起。 虞娘龇牙咧嘴的望着魏惜金,看上去就像是怒到了极致,恨不能立即扑上去撕了他一样,扇子姑娘见状不免担心,持刀上前,却叫魏惜金拦住了。 之间虞娘后退了两步,收掉了獠牙,突然身子一矮就跪在了地上,她伏面发出凄厉的哀嚎,双手握拳像疯了一样不断捶打地面,那模样实在令人心酸。 她早就知道这个结果,可是她给了自己希望,现在希望终于碎了,终于碎了。 她再也没有希望了…… 就在虞娘的感情大起大落,几乎癫狂之际,魏惜金走到她面前蹲了下来,向她伸出了自己的友谊之手。 “如果你无处可去,你可以跟我回尸王城。” 虞娘低垂着脑袋,整个人还在浑浑噩噩中,所以没有说话。 “你可以把那里当做自己的家,任何时候都可以。” 魏惜金坚定的声音让人感到信任以及安全,这对于迷失的人犹如一盏明灯,虞娘抬起头盯着面前的手,她恍惚着不知该不该将自己的手放上去。 魏惜微微笑着,他不着急,只是耐心的等待。 而正在这个时候,陈挽风和谢燕九追随千纸鹤赶到了这里,看到这一幕,谢燕九突然拉住了正要冲过去的陈挽风,面色严肃的说了一句话—— “给你一个忠告,千万不要相信那个城主!”谢燕九压低声音道。 “嗯?”陈挽风不解的看向谢燕九。 第52节 “如果是你,你小时候亲眼见到自己的爹杀了自己的娘,然后又来杀你,你会变成什么样?”谢燕九问。 这……陈挽风猛然意识到了谢燕九的意思,只是有些疑惑,他为什么要对他说这样的话? “……至少不会是这副慈悲为怀,人畜无害的样子吧。”谢燕九叹着,朝陈挽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到虞娘去。 虞娘动摇了,她望着面前的友谊之手,缓缓的正要将自己的手放上去,突然—— “虞娘——” 虞娘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喊,她茫然的回过头,只看到陈挽风一脸焦急的出现在了她身后。 残阳如血,寂寞飞沙,落日的余晖给这片荒漠镀上了一层流金一般的色泽。 虞娘跌坐在地上,她的身前是向她伸出手的魏惜金,身后站着匆匆赶来陈挽风,他们各自的影子落在地上,被在夕阳拉得长长的,一切时光仿佛就此被定格了。 半季终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三章 大悲大恸之后,一切还在继续,日子没有像断纸的残卷那样就此打住,只有虞娘陷入了低迷的沉默,不管陈挽风怎么哄她都不肯多说一句话。 魏惜金邀请所有人去尸王城做客,扇子姑娘现在彻底的无亲无故了,一纸婚约的魏惜金就成了她最亲的人,她将随魏惜金同去尸王城,然后在那里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此后,与他共掌尸王城。 谢燕九势必也要回去一趟,他已经履行了约定,谢燕舞当还他一枚转生丹,不过看起来这一次燕舞失算了,真不知道等她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城主带回一位未婚妻会是什么表情,虽然她是他的妹妹,可魏惜金才不是他理想的妹夫,他对此事抱着幸灾乐祸看好戏的心情。 陈挽风和虞娘也决定去尸王城,那个传说中僵尸与活人可以并存的城,他们怎么样也该去见识一番,尤其魏惜金邀请他们去参加婚礼,有免费的酒肉和鲜血供应的地方,谁又会错过呢。 不过谢燕九说的话,还是给陈挽风心里带来了一片阴云,不知道是不是疑心生暗鬼,他再看魏城主,总觉得有种隐隐不安的感觉。 此人家财万贯,风姿翩翩,为人又谦逊有礼,相处起来令人如沐春风,不知觉就赢得了人的信赖,但正是这种完美,让人完全猜测不到他内心的想法,他说的每句话都是情理之中最合适的,做的每件事都是所有选择中最正确的,即便他的终身大事……谁都看得出来这不是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但他依然做了为人称道的选择,可想而知,此事传扬出去,他将赢得多少钦佩。 那一日,魏城主一行人至半途,尸王城众人因收到飞鸽传书,备齐车马物资赶到飞峡谷来相迎,出动先行者数十人、城中各领事、统领、总管数十人、侍从侍女数十人,车马排成浩浩长队,这些人不仅带来了华丽宽大的宝马香车,还准备好了柔软干燥的衣物、佳肴美酒、笛管琴棋,甚至连城主没看完的书卷也一并带了出来。 这阵仗看的陈挽风等人咋舌,心忖,约莫皇帝出行也就这样的派头了吧。 谢燕九见谢燕舞也出现在了迎接的队伍之中,他这妹子颇有手段,身上的伤势已经好得看不出来了,正站在侍女之首,眼睛盯着魏惜金身边的扇子姑娘看,她打量了一会儿又发现谢燕九也在似笑非笑的打量她,便垂了垂眼,不动声色。 因魏惜金的传书中将婚约之事提及了,所以城中人也准备了接待女子的用物,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大家对未来的城主夫人都很感兴趣,并不独谢燕舞一个,当众人看到魏惜金身边的扇子姑娘之后,见她脸若圆盘,骨架宽大,一身劲装,长发束冠,一副男不男女不女的打扮,虽然碍于城主不敢窃窃私语,心中还是默默感到惋惜。 扇子看上去一副不在乎的模样,实则内心忐忑不安,幸而魏惜金始终站在她身边,身体力行的向所有人证明她的地位,并亲自送她上马车,过问她的吃住饮食安排。 其余人等见状,心知这婚事是定了,也无可奈何。 比起受人挑剔的扇子姑娘,谢燕九、陈挽风和虞娘可算是自在多了,他们作为城主的上宾受到了十分殷勤的对待,不仅单独为他们腾出了一辆马车,还为他们提供了清水擦洗身体,华衣美服换掉满是风尘的旧衣,以及可口酒菜和单独给虞娘准备的新鲜鹿血。 甚至还有人问他们,路上需不需要听琴女弹奏解闷。 现在他们总算知道为什么这个队伍会这么庞大了,因为他们简直是将能够准备的东西全部准备好了,将归途变成了一种奢侈安逸的享受。 此间乐,不图归矣。 夜晚,一行百余人在野地安营扎寨,搭帐篷的搭帐篷,生火的生火、造饭的造饭,安置车马的安置车马,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吃过晚饭之后,谢行九说要出去走走消食,便自去了。 虞娘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身上风尘仆仆,头发打结了也懒得梳理,陈挽风见了,便去外面要来冷水和软布,将水盆端到她面前,给她拧了湿布洗脸、擦手,复而又散了她的头发给她一下一下慢慢的梳顺。 正梳着,魏惜金来了,帐篷的门帘没有关,他看到陈挽风给虞娘梳头,微微一笑,道:“你们感情真好。” 陈挽风见了他,连忙请他进来坐,就手给虞娘绑了一个简单的辫子后,他便和魏惜金攀谈起来。 魏惜金问虞娘是不是他妹妹,陈挽风说不是。魏惜金又问他们是怎么认识的,虞娘成尸多久了。 陈挽风牢记谢燕九的忠告,可魏惜金是主人,他们是客人,主人问话,做客的焉有不回答,便大约的将虞娘的身世说了一遍,惹得魏惜金一阵唏嘘。 他们正说着话,外面有人来报,说袁姑娘那边出了状况。 魏惜金起身告辞,去了扇子住的帐篷才发现,原来是侍女们打了水要侍奉扇子洗澡,可扇子不习惯当着这么多人宽衣解带,于是侍女们就退出去了,等扇子洗完澡之后发现换洗的干净衣服并没有拿来,而她的旧衣服搁在一旁的矮凳上,给澡桶里溅出的水打湿了,她喊了半天没人进来搭理,只好穿上了湿乎乎的脏衣服出来。 魏惜金一进帐篷的就发现侍女们都匍匐在地上,扇子则穿着湿衣服站在她们面前,扇子大约没想到他来,结结巴巴的向他解释了经过,他便问侍女为何慢待扇子。 那些侍女的说辞,和扇子又不一样,她们说扇子将她们赶了出去,她们一直守在外面并未听到传唤,而且换洗的衣物也早已经拿进来了,还将衣物找了出来,扇子再一看,衣裳果然是早就拿进来了,只是放在床上,叫垂下的帐帘挡住了而已。 扇子回想刚才的情况,她一开始并没有指责的意思,可她一开口侍女们就都跪下了,再多问几句,魏惜金就进来了,她暗暗心惊,现在的样子看上去太像她不分青红皂白的欺负这些侍女了。 扇子只是不谙人情世故,但又不傻,顿时明白自己被人陷害了,事情虽然是小事,可是“未来城主夫人气量狭小,第一天就给侍女们下马威”这种话传出去,一定有损她的名声,而且魏惜金也会误会她是挑剔又善妒女子。 现在解释也没用,只会越描越黑,扇子求助的看向魏惜金,魏惜金没有责怪任何人,只叫侍女们起来,让她们到屏风后为扇子整理并换上干净的衣服。然后他出到帐篷外,叫人喊来谢燕舞。 魏惜金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心知这次是侍女们联合起来捉弄了扇子,只是不好在第一天就给她树敌,而谢燕舞是他身边得力的侍女,做事十分周到,在侍女中也有威信,他便要谢燕舞来负责照顾扇子。 谢燕舞与谢燕九匆匆一会,方才回来就赶了过来,她爱慕魏惜金,心里不大愿意受命,而且侍女们个个偏心城主,看不起扇子,这次的事情她既知道也默许了,可魏惜金的命令她不能违抗,只好应下了。 魏惜金点点头,淡淡道:“以后扇子这边的事以你为首,切记这样的事情切再不能发生,否则我便为你是问。” 谢燕舞称喏。 魏惜金转身要走,突然想起一事,留步问道:“与我同行的人中有个青年人,姓谢名燕九,名字与你相类,你可认识?” 谢燕舞正月初五出生,原名谢燕五,与谢燕九的名字一脉相承,只因她是女子,小时候家人将“五”改成了“舞”。 谢燕舞闻言心里一慌,她刚刚与谢燕九相会,将转生丹交给了他,现在听到城主问起,心里不免害怕,怕城主察觉了什么,所以故意试探她,于是低头沉默了许久,好半晌才说了实话:“他是家兄。” 她这么迟疑,显然不愿多说,魏惜金打量了她片刻,最后点点头,道:“嗯,我知道了,你进去吧。”说完就离开了。 帐篷里面的扇子换好了衣裳,见谢燕舞进来了,又听说她原先是魏惜金身边的侍女,现在特地指派来服侍她,便不敢慢待,与她客气了几句,暗暗仔细将她打量,心叹,惜金果然没有骗我,这些姑娘个个比我好看,尤其这个燕舞,当真是眉眼如画,清丽可人。 扇子羡慕这些姑娘生得秀美可爱,暗自惭愧,但她心胸磊落,不光没有嫉妒生恨,反而觉得她们不爽自己当城主夫人是件情有可原的事了——这么好的城主,却配一个连她们都比不过的女子,这不是挺叫人不平的么。 不过扇子又心想,惜金生在美人窝里,却愿意娶没有美貌的我,可见他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人,我必要贤惠起来,免除他的后顾之忧,让他安心操持城中事务才对。 这样想着,她更小心谨慎了,对谢燕舞以礼相待,待到入睡还要拉着她的手谈心,谢燕舞虽然心底也不喜欢扇子,可城主既然派她来服侍,那么出了任何状况都会唯她是问,只好细细的说些城中之事,嘱她认真记下,免得日后闹了笑话,城主怪罪在她身上。 这件事若是传进了谢燕九的耳里,不知暗自又要讥笑多久,谢燕九今天与妹妹相会之时,不光拿走了转生丹,还再度劝她跟自己走,说反正她也没指望了,依然被谢燕舞拒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谢燕九无奈的将转生丹放在了衣兜里,心中生出一股烦躁之意,不为别的,而是他也到了要跟陈挽风和虞娘分道扬镳的时候了。 谢燕九找上陈挽风和虞娘的目的在于混入尸王城寻找妹妹,现在妹妹也找到了,转生丹也拿到手了,这个临时的团伙也就到了解散的时候,毕竟他跟他们不同,他还有许多事要做。 这几个月的相处,让他很愉快,甚至令一种宛若重生之感,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完全忘记了自己走过的路以及将要走下去的路,他好像变成了另外一种人,可以有朋友,可以值得信任。 谢燕九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心情越来越不舍,他已经快走到和陈挽风的帐篷前了,然后他突然停了下来,站在一棵树后,看着陈挽风端着水盆出来倒水,而虞娘站在门口默默的看着他。 他就一直站在那里,看着帐篷里透出熏黄的烛光,看上去里面好像很暖,而外面有点……冷。 果然夜凉如水呵,谢燕九无奈的笑了起来,转身往林子那边走去。 这天晚上,谢燕九没有回来,第二天拔营的时候,有人给陈挽风送去了一封信,信是谢燕九写的,上面只有几个字:爷走了,记住爷说的话,有缘再见。 谢燕九的法器都是随身带着,也没什么行礼,说走就走,好不潇洒,陈挽风破口大骂,这人竟然这样不讲义气,连当面道别都不肯,亏我拿他当兄弟! 然后陈挽风就呆住了,原来他已经把他当兄弟了,从仇人变成同伴,从同伴变成兄弟,也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却好像已经半辈子了。 分离总是令人难受的,几个月前,陈挽风和虞娘还在相依为命,现在谢燕九走了,他们也不过是打回原形罢了,不过也不能完全算打回原形,因为不管是陈挽风还是虞娘,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里,已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陈挽风虽然难受,可当着虞娘的面还在强打精神,用信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笑着安慰道:“他一定是有什么急事才不得不离开了,他说有缘再见,或许有一天我们还能碰上……” 他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笑容有点假,而声音有点哑,虞娘抬头看了看他,然后张开双手将他搂住了,脸埋在他的怀里。 陈挽风明白虞娘是在安慰她,他的脸挨着她的头发,突然说了一句:“妹儿,你该洗头了,有味儿了啊!” 虞娘闻言将他推开,瞪了她一眼,陈挽风哈哈笑了起来,牵起她的手道:“总算有点精神了,这事儿上谁离了谁不能活,他走他的,我们走我们的,江湖再见,走,我们要出发了!” 大队伍又要前行了,陈挽风上路之前带着虞娘将谢燕九离开的事情告诉了魏惜金,毕竟魏惜金是主人,诚意邀请他们去参加婚礼,谢燕九不打个招呼就跑了,这事儿有点不礼貌。 陈挽风编了个理由,说他有急事先走了,魏惜金听了表示了遗憾,并未责怪。 魏惜金这么好说话,陈挽风真是感到万分纠结,若非谢燕九再三提醒,让他对此人怪怪的,他真想找机会定居在尸王城,这样他就能够正大光明的和虞娘吃在一起、住在一起,而不用避讳世人目光了。 现在陈挽风手头有钱,其中有吸眼女赠给虞娘的金珠子,还有谢燕舞给的一袋红宝石,一时之间倒是不用为生计担忧,而且虞娘现在身上没有尸臭,能够自己打猎,他的道术也精进了许多,日后他们的日子更好过了,就算不定居在尸王城,他们也能游山玩水,一路玩玩打打的过活,好不快意。 陈挽风只伤感了片刻,很快振作起来,反正不管如何,他没想过离开虞娘,也没想过虞娘离开他,只觉得如果日子能够就这样一直下去,也是一桩美事。 又赶了一天的路,再到夜晚,陈挽风考虑到尸王城的那些人也赶了一天的路,每个人各司其职也十分辛苦,为了免得麻烦到人家,吃晚饭之后他带着虞娘出去晃荡了一番,看能不能找到水源洗个澡。 他们这次扎营的地方在山脚下,山上有泉水而下,山上必然有水源,果然不到一个时辰,他们就找到了一个水潭,就像以前一样,他将衣裳放在石头上,自己在外面守着,等虞娘洗碗了,他也跳进去洗个囫囵澡。 他一边等着,一边练习道术,不觉过了许久,他觉得不对劲,便伸着脖子喊虞娘的名字,他站的地方离水潭不远,还能听到漫漫的水声,他喊了数声,却始终听不到虞娘的回音,他心里越想越觉得不安,连忙来到岸边看,只见四周树木阴阴,水里也是幽深一片,哪里找得到半个影子! “虞娘——”陈挽风急了,脑门只冒冷汗,这些时日他们经历了太多事,虽然虞娘也很厉害,可他关心则乱,深万一此处有个什么山精鬼怪袭击了虞娘,而且虞娘几日因为康贞儿和周文宣的事情大受打击,他真怕她做蠢事,和谢燕九一样突然消失了。 “虞娘——” “虞娘——” “虞娘别玩了,快出来——” 陈挽风急的脸红脖子粗,卷了袖子让腕子上大明珠的光亮都照出来,他伸长手臂往水里照,探出身子去看虞娘究竟在不在水里。 突然,水中冒出一双手臂拽住了他,他一惊,身体没站稳,噗通一声一头栽进了水里。 水中有什么缠住了他,他怕是这谭水里真的有水鬼,拼命挣扎了起来,那“水鬼”十分软弱,任他翻腾,等他箍住了对方的脖子,冒出水面一看,“水鬼”竟然是虞娘。 大明珠的光照在虞娘脸上,她苍白的皮肤被潭水湿润,在这样的光线下不仅异常的白,而且白像玉那么莹润,她痴怔的望着陈挽风,嘴巴微微张开,头发宛若海藻一般散开,几缕发丝卷曲的贴在她细细的脖子上和赤-裸的肩膀上,而她的身体□,锁骨之下浸在水中。 她看上去那么小,甚至都没发育齐全,可她看上去好似一只瑟瑟发抖的小动物,看人的目光流露着害怕抛弃的依恋,如果她只是个普通人,如果是个有邪-念的男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将她肆意蹂-躏,就像揉碎一朵可爱小花,弄脏一块雪白手帕。 这一刻陈挽风感到了人形中最不堪的邪-念,他不得不用生气来掩饰住它的存在,他暴跳如雷般的大喊大叫,并且怒气冲冲的拍打水面,弄出了许多水花。 “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刚才我有多担心——” “你到底要怎么样!吓唬我很好玩吗——” “我告诉你,我也是有脾气的—— 虞娘一言不发的望着他,突然就将他抱住,一双冰冷的嘴唇就吻在了他喋喋不休的嘴上。 ☆、第七十四章 陈挽风的心猛烈跳了一拍,他的脑中一片空白,而虞娘的手臂顺势攀住了他的脖子,勾在他的后颈上,以手掌制住他的后脑,不让他逃走。 虞娘是小心翼翼的,同时也是狡猾的,她用舌尖试探的舔了一下陈挽风的嘴唇,然后用牙齿轻轻的咬开他的上唇,咬得他麻麻的,心慌意乱之间,不经意的就被她的舌尖钻进了他的齿缝,挑开了他的牙齿,与他唇齿相接,舌尖相触。 陈挽风只觉得一阵眩晕,吸进去的气都不知道如何呼出来,呼吸错乱之际,不知该将手放在何处,心里隐隐觉得自己应该推开虞娘,却又不想推开她,更要命的是,他的下-身发热,而水流很冷,虞娘的身体在水中浮动,似有似无的磨蹭在他最敏感之处,让他又是冷又是热又是急。 陈挽风的手在水下抓住了虞娘太不安分的细腰,往外推了一分,突然惊觉手中的皮肤又细又滑,又冰又凉,一时不舍,不禁揉了一把,手往回一收,竟然又往回扯了三分,这下两个人的身体彻底的贴在了一起。 虞娘的身体才十二岁,心理年龄已经差不多快十六岁了,她感到有东西抵住了自己,心里有点怕,又有点暗暗的期许,同时觉得陈哥哥好像没那么排斥自己,于是她念念不舍的松开了他,双唇离也开了他的嘴唇,身子向退了半步,一双眼睛怯怯的看着他,仿佛在等待他对自己的审判。 第53节 虞娘这次逃离得太快,让陈挽风始料不及,身体下意识的前倾的挽留了一下,又麻又肿的双唇立即因为她的抽离而感到一阵空虚,他立即睁开了眼,而诡异的是,他完全沉浸在了刚才的氛围里,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闭上了眼。 他惊讶又惊慌的看着赤-裸的虞娘,但见她微微抬起下颚,唇瓣因为紧张而瑟瑟发抖,柔软的双臂环抱住自己,欲语还休的遮挡住了已经微微隆起的胸,潭水打湿了她,令这个稚嫩的身体宛若一颗柔弱而娇羞的新芽,而她的一举一动包括那该死的战战兢兢的目光,都像是在用无知和纯洁来期待着承受狂风骤雨般的肆虐和折磨。 很多时候,稚嫩也是一种邪恶,勾起人想要去破坏的欲-望。 陈挽风浑身绷得紧紧的,所谓天人交战,就是明明知道这一步跨出去,极有可能会带来始料不及的灾难,可后退也是无路。 他咬牙切齿的道:“你,你不是康贞儿!” 或许他仍然固执的认为,虞娘是因为从康贞儿的角色中还未走出,仍然希望她像上一次在光明谷镇的街上那样退缩走掉,并说,陈哥哥,你瞎想了。然后他们还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可这一次,虞娘不再给他装傻的机会。 “你也不是周文宣。”虞娘的声音低哑,她以一只手拢着胸,一只手伸向他,向他发出邀请。 陈挽风用最强大的意志力后退了两步,遗憾的是两步之后,理智立即溃不成军,他猛然伸手重新抓住虞娘,用力的将她扯向自己。 虞娘看到他后退,已然无限失落,没想到他竟然将自己拉了过去,顿时惊慌之际,心头却是无限甜蜜,而陈挽风抱住她的身体,低头吻住她的嘴唇,与方才虞娘带着强烈试探的吻不同,他的吻甚至失去了怜香惜玉的耐心,只在她的嘴里强取豪夺。 借着潭水的浮力,虞娘被他轻而易举的托起,他一边狠狠的吻着她,一边用力的将她往自己身上揉和按,而这种关头之际她竟然不知死活的分开双腿,跨在了他精壮的腰上,他与她之间,也不过只剩下一件布料的约束。 和陈挽风不同的是,虞娘本身没有作为人的欲-望,所以她对他的引-诱才能那么清晰明了,不像陈挽风那样时时沦陷,她寻求的与其说是发-泄,不如说是安慰,她迫切的想要和他建立一种关系来安慰自己,所以急不可耐的撕扯陈挽风身上的衣服,陈挽风常年奔走,别看平时不显,衣裳之下的身体健壮而有力,宽肩窄臀,猿臂蜂腰,当虞娘的双手碰到他滚烫的身躯,身体立即如飞蛾扑火一般去与他厮磨。 陈挽风抱住了她小小的臀,将她转过来往岸上抱,他们本就离岸上不远,于是他抱着她走了几步就将她甩在了岸上,虞娘的上半身托在岸上,腰间以下仍然泡在水里,他就像扑向食物的豺狼一样,拨开并且按住她护住胸口的双手,啃咬她的耳垂、颈项、肩膀、流连她的胸前,分出一只手顺着她的细腰而向下抚摸,一直摸到她因为紧张而夹紧他腰部的双腿根部。 这时候的陈挽风完全放弃了抵抗,让自己人性中的兽-念完全做主,可他心里仍有一丝呼喊,告诉他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做。 “陈哥哥……”虞娘感到他的犹豫,轻轻的喊着他:“不要紧,我没事……陈哥哥……” 可正是她的声音,让陈挽风终于找回了一丝理智,他猛然抬起头看向她,虞娘与他对视,努力的让他觉得自己也很欢愉,可她的双眼十分清明,没有半丝*,面对这样的她,不知道为什么,陈挽风突然为自己感到可耻。 陈挽风松开手,胡乱抓过旁边的一件衣裳盖在了虞娘的身上,转身往水深处走去,心中的一团火无处发泄,便以双手击打水面,溅出无数水花。 虞娘抓着那件衣裳坐了起来,她错愕的看着陈挽风。 “为什么?”她的声音嘶哑,微微带着一丝带着凉气的颤抖。 “我不能这样做。”陈挽风停止了击打水面,他不敢去看虞娘,背对着她艰难的道:“我心里知道不能这样。” 没有女人能接受这样的羞辱,虞娘失望又愤怒的嘶吼起来,“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不能?!” “你还太小……” “我快满十六岁了!” “我把你当妹妹……” “你刚才的态度可不像是这样!” “你只是还没从康贞儿的阴影中走出来而已,你现在还不完全清醒,等你清醒了就知道自己犯了个大错。” “你怎么知道?”虞娘冷笑着反问。 “我就是知道!” “如果我说我不会后悔呢?” “……你会后悔的!” “你为什么不回过头来看我?”虞娘又问。 “你先穿好衣服!” “你回过头来看看我!” “你别逼我……”陈挽风百般无力,却始终不肯回头看虞娘。 “陈哥哥……”虞娘伤心极了,咬了咬嘴唇,忍着揪心般的难过,嘶哑着声音道:“我真的喜……” “不要说了——”陈挽风突然转身,发出一声大喝,打断她想要说出去的话。 因为他转身得太快,所以这一次虞娘看到了他脸上来不及收敛的恐惧表情,虞娘呆呆的看着他。 “不要说了……你不是康贞儿,我也不是周文宣,我们不是他们也不会是他们……我们只是,只是被迷惑住了,还没有从他们的故事里走出来而已,所以……”陈挽风几乎是乞求的对虞娘道:“所以我们只需要冷静下来,然后就恢复正常,跟以前一样……” 看着这样的他,虞娘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其实他一直是知道的。 他一直知道自己喜欢他,但他始终不肯承认,不肯相信,因为他害怕。 “他们的悲剧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陈挽风望着虞娘,看着她从愤怒到失望,从失望到绝望,他心若刀割,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开始他的确是将她当做妹妹的,但不知不觉之间,不知道为什么就变了,他察觉了她的心意,也想要独占她,然而面对她似有似无的暗示,他却始终不敢表态,尤其是当他进入了周文宣的记忆之后,他连假装都快装不下去了。 可是,有了周文宣和康贞儿的前车之鉴之后,他不禁诚惶诚恐,一个人和一只僵尸,究竟要用什么办法去相爱? 他们中的一个能活几十年,而另一个会活至少几百年,一个很快会垂垂老矣,另一个将永远保持稚子的模样。 那么等到他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渐渐变成朽木一样的老头,他还要将虞娘箍在自己身边吗?当她觉得无趣了,厌烦了,受够了他身上散发出的老人味道,当她想要离开的时候,他是捆着她还是绑着她还是跪下来求她! 他不想利用她的依赖感来牵绊她,不想到了弥足深陷的时候才开始后悔,不想等感情磨灭了再承受她的怨恨……他不能这样做! “是因为我是僵尸?对不对?”虞娘嘶哑着嗓音问道。 从陈挽风的拒绝中,她意识到了真正阻挡他的是什么,因为他一直小心翼翼的避开这个字眼,而这才是无法被忽视的关键。 陈挽风没有说话,扭头不去看虞娘。 虞娘心中升起一股悲愤,她冷冷道:“一直都是这个原因,我是僵尸,你是人,我明白了。” 虞娘从水里爬了起来,不顾身上的湿漉,走到大石边拿起陈挽风给她放在那里的干净衣裳。 她看着水里的陈挽风,一件一件的将衣裳穿上,陈挽风仍然半身在水潭里,既不上岸,也不看她。 面对陈挽风,虞娘一直是自卑的,他是人而她是……一个怪物,他可以有自己的人生而她其实是个拖累。即便她努力让自己强大,努力减少自己给他造成的负担,可是一个怪物,怎么给他生儿育女,给他一个完美的家? 这注定只是一份让他尴尬的痴恋,而她也……受够了。 “陈挽风……”虞娘穿戴整齐后,面对水中的陈挽风,以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道:“既然你无法接受我,而我也已经不需要你了,那么你现在可以走了。” 可以……走?陈挽风闻言,猛然回头愕然的看着虞娘,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 虞娘的意思很明确。 “你自由了,我不需要你了,从今之后,有我的地方,我不想要见到你出现。” 虞娘站在岸边,难以置信的是她能够冷静的说出这一段话,不等陈挽风做出反应,她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决然离去,不顾他在身后的呼喊。 “虞娘……——” “虞娘,你别开玩笑了——” “死丫头你不是认真的吧——” 有时候,转身离去只是最后的尊严,虞娘在山林里奔跑,她的泪腺已经干枯,所以她哭不出来,唯有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绝望的嘶吼。 陈挽风慌忙爬上岸,可她早就没有了踪迹,陈挽风憋着一腔苦闷无处发泄,随手捞起一根木棍朝着她消失的地方砸过去—— “没良心的死丫头!混账——” 陈挽风的脑袋又变成了一片空白,他傻傻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刚刚砸过去的地方惊起了一只夜鸟。 夜鸟入林,眨眼变消失不见了。 潭水依旧缓缓,倒映在潭水中的月亮不知什么时候碎成了一片一片的。 同一时候,大帐之内,一个出奇般俊美的男子倚座在披着白虎皮的大座之上,而他的双眼完全失去了瞳孔,呈现出极其诡异的白色,只片刻之后,那双白茫茫的双眼中就突然冒出清晰可见的银色圆圈,圆圈颜色逐渐变深,最后形成了一双银灰色的瞳孔。 ☆、第七十五章 虞娘散发赤足的往上山跑去,她只想逃离这个地方,而没有想应该去哪里。对于发生的事,她心里又是悔恨又是无奈,悔恨的是自己果然不该轻举妄动,以至于再也无法面对陈挽风。 而无奈的是,即便自己不轻举妄动,阻挡在两人之间的障碍也不会消失,他们只不过是继续各自装傻,然后怀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等着希望破灭的那天。 路上的树枝勾破了她的衣裳,石子儿割伤了她的脚,尽管小伤口会自行愈合,但破皮勾肉的时候,那细细密密的疼痛感是真实的,而且也只有借助这份疼痛感,她才能作一点可悲的想象——假象自己还活着。 她跑着跑着,遮挡视野的树枝不见了,眼前变得一片开阔,原来她的速度太快了,竟然攀到了山顶,到了山道的尽头,也便是一片陡峭的悬崖上。 她站在悬崖边上,山风扶着她,托起她的头发,吹动她的裙摆,她看到底下一片阴阴郁郁的景色,而月亮挂在她的头顶,散着淡淡的光华。 虞娘合上双眼,展开双臂,衣袖灌风,看上去好似要飘起来了一般,然后她身体前倾,往前迈了一步,接着她整个人就摔了下去。 跳崖,是虞娘从未想过的举动,但是她现在想了,她落在风里,悬崖下一股飓风刮得她面颊生痛,衣裳的布料不断的抽打发出啪啪的声响,她心居然平静了,静极了。 静到了极处,她摔在地面上,手脚全都折断了,胸腔的骨头刺穿了她的内-脏,她右边的脸颊成了一滩肉泥,血浆从伤口流了出来,染黑了她的衣裙。 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根本来不及感到疼痛,即便感到了那也只是片刻的事情,然后她就远离了喧嚣,获得了死亡之神怜悯的垂吻。 死亡之神从山林里走来,浮动在草叶上的水汽形成了他的形态,他向她漫步而来,落下的每一步,都让小草和枝蔓主动分开,最终他停留在她面前,伸手掰过她的脸庞,她的一半的脸上凝固着临死前诡异的微笑,另一半则血肉模糊。 当他弯腰打算亲吻她的嘴唇,将她的灵魂带走的时候,他突然顿住了,意识到这是一个错误,于是只好放弃她,然后起身退了回去,消失在了密林之中,隐在了草叶与泥土之间。 虞娘趴在地上,摔成了肉泥的侧脸慢慢恢复,折断的骨头发出噼啪的闷响,胸腔断掉的骨头又重新长了回去,躺在血泊中的她突然双眼睁开,猛然抽了一口气,然后开始一阵剧烈的咳嗽。 虞娘被呛到了,鼻喉都火辣辣的,她一边咳嗽一边将身体蜷缩成一团,她的身体正在自我修复,因为这次破坏得太严重了,所以她这次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复原,而这段时间她都会沉浸在内脏抽搐、皮肉拉扯和骨头生长的剧痛之中。 这回任性的姑娘不得不面对一个残酷的现实,死亡并不是属于她的解脱。 夜晚的山林就像是住了一群魔鬼,它们在阴影里张牙舞爪,伺机而动,而穿行其中的人很容易迷失掉自己。 魏惜金以月光为引,一步一步的往山林深处而去,他穿着一身白衣,就像一抹清淡的幽魂,最终他来到流水缓缓的溪流边,盘腿而坐,将手中的古琴搁在自己的腿上,让月光照亮琴弦,挽指拨动,幽幽的琴声便随着流水而起。 月下的魏惜金轻合双目,月光洒在他的发上,落辉成霜。他手中的这把古琴名叫七阙引路琴,弹的乐叫做望乡,此调以灵魂为音律,以思念作悲歌,传说客死他乡的鬼魂,听了这首曲子也会落泪。 望乡,望乡,我望我乡。 不悲,不叹,何忍苍凉。 思愁,思苦,泣泪落骨。 为念,为怆,不离不殇。 游荡在林中的虞娘冥冥中感到了呼唤,她仰起头望着月光,无意识的折转了方向,顺着魏惜金抛下的路引而去。 虞娘痴心一片,万念俱灰,从她变成僵尸开始,她就跟陈挽风一起,现在决意离开他,整个人便陷入了一种茫然中,不知自己为何而生,将为何而死。 这世上的痴男怨女大都如此,一旦感情受挫,很容易陷入迷障,产生心魔,陈挽风虽然四处寻找虞娘,奈何她有心逃离,他以一人之力又哪里能找到她。 幸亏今晚魏惜金施展狼魂之眼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他们,察觉不妥之后,又以引路琴将虞娘引了出来,否则若任她放任自己迷失,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魏惜金的天赋便是“狼魂之眼”,这让他成为令人防不胜防的窥视者,这并非什么光彩的事,然而也不必妄自菲薄,既然他身为养尸门的守护者,他便利用这一项天赋作为一道防护,他能找到潜藏在暗处的敌人,拆穿伪善者的谎言,破坏叛乱者的预谋,以及挽救他想要挽救的尸妖。 虞娘从林中走出来,她的头发散乱并且发间沾上了草叶,脏脏的衣裳被荆棘勾得破破烂烂,一双赤足上面全是泥土,更可怜的是她那张茫然的脸上,有一半都是干竭的血迹。 第54节 虞娘走到魏惜金身边抱膝而坐,安静的听着他弹琴,而魏惜金一直注视着她,小心翼翼的观察她,过了片刻,他一边拨动琴弦一边关切的问道:“你现在好点没有?” 虞娘摇摇头。 “我要怎么样才能帮到你?”魏惜金又问。 虞娘还是摇头。 “你想听我弹琴?” 虞娘点头。 魏惜金便琴音一转,换了一曲“佛陀劝善咒”。望乡路虽引魂,但毕竟太悲,不及佛乐静心解惑。 琴声慢慢,无悲无喜无甚风波,又如阅尽沧桑之后的宁静,听得人只想睡觉,虞娘激动的情绪都被化去了,半昏半醒,摇摇欲坠,因为她和魏惜金并坐,身边没有任何依靠,最终克制不住疲倦,倚靠在了魏惜金胳膊上。 魏惜金为此弹错了一个音,低头见虞娘靠在他胳膊上,眼睛半睁半闭,目光平淡,心知她是被琴音所摄,便停了这只手,单手抚琴。 在魏惜金的妙手抚慰下,虞娘扫去了心头的激动以及忧郁,整个人平静得宛若婴儿泡在羊水中一般,连前不久和陈挽风的爱恨纠葛,都仿佛变成了久远之前的事情了。 “你怎么知道……”虞娘只是平静了下来,不是脑子傻了,魏惜金用琴声唤她出来,他怎么知道她身上发生的事? “一只夜莺看到了你在林中。”魏惜金拨动琴弦道。 虞娘听说过狼魂之眼的事,刚刚沉寂下的情绪突然起了波动,她坐直了身体直视魏惜金,冷声问:“你看到了什么?” 魏惜金停了手,抬头与虞娘对视,一双银色的眼眸看着虞娘的眼睛,淡淡的道:“看到你在林中奔走,不知为何,看上去十分悲伤。” 琴声的作用只麻痹了虞娘片刻的警惕,现在的她,又恢复了对人的不信任,就差对魏惜金低吠了。 想要得到她的信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是第几次?”虞娘低哑着声音问着,并来回打量魏惜金的神色。 魏惜金的神色一直没有变过,他道:“第四次。” 虞娘眯起了眼睛,目光变得非常具有攻击性,没有人喜欢被人窥视,而且还不止一次。 “第一次是在卜水镇的河上,我附身于一直尸鹫的眼睛中,我很抱歉它攻击了你,我只能看到它所看到的,却不能阻止它的行为。”魏惜金说着,垂了垂眼,略低了低头,态度谦逊的表示自己的歉意:“这是我第一次注意到你。” “说第二次。”虞娘没兴趣听他的道歉,提醒他说下去。 “第二次看到你时,我正附身于一只鸽子眼中,正好看到你在比武场上与一群僵尸交手,这并不常见,于是我第二次注意到你。”魏惜金道。 那次,谢燕九为了帮助她修炼,堵住了通往光明谷的一条路,结果接下了一些仇怨,在石坛中,五个结拜兄弟邀她上比武场决斗……原来是那次,虞娘心道。 “第三次,是在三界镇外,我从地宫出来准备回养尸城,不想看到了血月之兆,我担心发生了变故,附身在猫头鹰的眼中,看到你们被亡灵围困,于是赶来相助……再加上今天晚上,我附身在夜莺眼中,观察四周环境,防范于未然,结果看到你情绪激动的在林中奔走,此为第四次。” 前三次魏惜金都如实交代了,只有第四次的经过隐藏了一半,毕竟那件事会让虞娘恼羞成怒,所以他小心的避开了,相信这样做对彼此都好。 “我从来都不是你的敌人,而且我是真的想要帮你。” 魏惜金的话提醒了虞娘他曾经救过他们,而他每次的“窥视”都并非针对他们,虞娘想了想,问道:“那只尸鹫是你养的?” “是。” “你不是养尸城主吗?为什么要养僵尸的天敌?” 这似乎是一件矛盾的事情,魏惜金摇头笑了起来,叹道:“人以万物为食,僵尸以血为食,而尸鹫天性嗜爱僵尸的脑浆,难道又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这话好像有点道理,可是虞娘不喜欢被吃掉脑浆,所以她对魏惜金瞪眼。 魏惜金看了她一眼,又一笑,道:“其实是我少年时候,遇到一只小尸鹫袭击一只僵尸,它们两败俱伤,于是我将它们都带了回去,将僵尸驯服为我所用,将尸鹫隔绝起来,喂它肉类和瓜果,僵尸食血是天性,尸鹫喜欢啄食僵尸也是天性,为什么我要因为偏袒一方而残害另一方?我只要让他们不要相互伤害就行了。” 他顿了顿,又道:“我在尸王城将尸鹫看管得很好,不想带出去游玩的时候忘形了,以至于让你受到了它的袭击,我已经再三向你道歉了,希望你能不要因此介怀。” 虞娘倒是没有介怀,只是觉得这个人未免奇特。 “你说你想要帮我,为什么?”虞娘盯着他又问。 虞娘的目光很有审视之感,一只尸妖会用这样的目光看人才叫奇特。 魏惜金回望着她,这次他收敛了笑容,认真的道:“因为你非常特别,我想让你随我去尸王城,我能在那里给你以庇护,而你也能在那里一展所长。” “我不需要饲主。”虞娘道,她不希望给魏惜金错觉,认为他能够收服她。 “你不需要饲主,饲主的存在是因为不是每个僵尸都能像你这样理智并且保有人性,而且我一直不喜欢‘饲主’这个称呼,我认为他们更像是同伴和朋友的关系,不过我们可以试一试单纯的成为朋友。”魏惜金道。 虞娘的防备心比魏惜金认为的更深,或许是因为她早已习惯了被普通人仇视,所以一个能接纳她的地方就显得分外的梦幻。 虞娘有些心动了,去寻找一个归宿也没什么不好,但是—— “你得先帮我一个忙。”虞娘舔舔干裂的嘴唇,道。 ☆、第七十六章 陈挽风找不到虞娘,心乱如麻,最后无计可施之下,他回到了营帐,想看她有没有回来,不想早有先行者守在门前,请他移步去魏惜金的大帐。 陈挽风大感疑惑,便随着先行者去了。 魏惜金的大帐之内,厚实的屏风将此处隔出了两间,里面是他的卧榻,卧榻前放了一桶冷水,洗干净身体的虞娘在侍女的搀扶下出了浴桶,侍女们用软布擦拭她的头发与身体,然后给她穿上广袖华裙,裙以大红为摆,裙裾以纯白为底,上绣着技艺精湛的缠枝红梅。 这套衣裙本来是为扇子姑娘准备的,因尸王城的众人得知城主带回了未婚妻,却不知她的身量,故而将各种身量的衣裙都准备了几套,虞娘身上这款,便是其中最小的,穿在她身上,倒也勉强合身。 魏惜金和扇子姑娘坐在屏风之外,这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魏惜金派人叫来了扇子姑娘,扇子姑娘瞌睡未醒,头频频点着,硬撑着配魏惜金坐等,她身上穿着的也是一套以白色作底绣着碧荷的衣裙。 在养尸城,以白色为尊,故而魏惜金一年四季的衣裳都是白色为主,为城主未婚妻赶制的衣裙自然也是如此。 虞娘在里面穿戴整齐,立即被侍女们带了出来,牵着她面朝魏惜金坐下。 魏惜金喊醒了扇子,请她为虞娘梳头。 扇子看了看虞娘又看了看魏惜金,他们的神色都很正常,但天不亮的喊醒自己,就为了给一只尸妖梳头打扮,这不是很奇怪吗? 她没有问为什么,接过魏惜金递给她的木梳,一下一下的给虞娘梳起头来,虞娘的头发已经被侍女擦得半干不干,扇子心想,头发还没干,我要给她梳个什么样子的发式才好呢?太难的我不会梳啊。 就在她想的时候,侍女们又搬来一套妆盒,她们忙着打扮虞娘,有的用粉遮盖了她的肤色,给她抹上了淡淡的腮红,有的翻出了樱红色的口脂,点在她的唇上为她增彩。 魏惜金在一旁看着,虞娘被打扮得容光焕发,清秀可爱,再也没有半点失意的模样,他想了想,挽袖用小指在妆盒里点了一点朱砂红,弯下腰往虞娘眉间点去。 果然,这点朱砂红落在虞娘双眉之间,去了几分稚气,多了一点明媚。 陈挽风被带进来的时候,看到得就是这一幕,扇子姑娘温柔的帮虞娘梳头,魏惜金给她点妆,一屋子侍女蝴蝶围着花朵一样围绕着她。 扇子、魏惜金和虞娘都穿着相似的白衣白裙,这给陈挽风带来一种错觉,好似他们才是一家人,扇子和魏惜金像是父母或者兄嫂,虞娘似乖巧的女儿或者妹妹。 他怔怔的看着这一幕,感觉完全被摈弃在外了。 魏惜金先看到了他,其次的扇子,而本该最先注意到他的虞娘对他全然不在意,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魏惜金站了起来,低头看了看虞娘,上前对陈挽风道:“陈兄弟,借一步说话。”说罢就将陈挽风带了出去。 直到陈挽风被带走,虞娘才转过头往他消失的地方看去,这时她听到耳畔扇子的声音:“咦,难不成是因为他?” 扇子看到虞娘久久的往门外看,再看魏惜金的反应,好像明白一点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她早看出来这个尸妖和那个男子之间似乎太缠绵了,只是暗自疑心未曾过问,现在见魏惜金都参合了进来,似乎另有乾坤。 她知道虞娘能说话,便起身到她面前,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若有需要我的地方,能帮你的我一定帮你。” 虞娘望了望她,沙哑着嗓音问道:“对一个人好,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这个问题太笼统了,扇子想了想,如果是站在她的立场,她对魏惜金好的最好的办法应该是…… “为他分忧。”扇子道。 “如果他对大的忧愁就是你,你怎么办?”虞娘接着问。 扇子一愣。 “如果当年康贞儿放弃了周文宣,那么周文宣的命运将完全不一样。”虞娘冷冷的道。 她的话,让扇子一痛。 如果当年,康贞儿在奉灵神婆对她下手前放弃了周文宣,可能他就只会是个普通人,娶妻生子,生老病死,她的生死与他无关。 如果当年,康贞儿在周文宣变成僵尸之后放弃了对这段感情的执着,可能她已经投胎转世,而周文宣不会冲出大禹神鼎,他能够等到魏惜金为他带来尸王精丹,他也不会灰飞烟灭。 不论何时,只要康贞儿舍得放弃,周文宣都不会是这个下场,所以有时候,当一个人的爱,只能给另一个人伤害,那么执着,还是一件鼓舞人心的事吗? 虞娘也不舍得放弃,但陈挽风已经表现得很明确了,他无法接受她,或许因为往日的情分,他们还能装作若无其事的相处,可是虞娘再也不愿意利用他的同情心和愧疚感将他绑在自己身边了。 他是一个正常人,如果他不能接受她,那么他就应该回到人群之中,过普通人的日子,遇上心仪的女子,成为别人的丈夫和父亲,有自己的人生。 “跟我在一起,他什么都不会得到,只会蹉跎自己的年华。”虞娘望着门外,幽幽叹着:“这对他不公平。” 如果说之前扇子还有不解,看了虞娘这番神色与语气,也明白了一些端倪,莫不是又一段人与僵尸痴恋?扇子目光一黯,又想起了她的周叔叔。 与此同时,在营地的另一边,陈挽风也如此对魏惜金说着。 “这不公平!”陈挽风叫了起来。 虞娘拜托魏惜金做的这件事,就是希望他能将陈挽风劝走,但她太深知陈挽风的性格,如果他不能确定自己会很安全,会过得比跟他在一起更好,他是绝对不会走的。 她的陈哥哥就是这样的人,这让她安慰,也让遇到她心酸。 “她要赶我走!”陈挽风激动得道:“你相信这种事吗?我遇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个无依无靠的孩子,是个连捕食都做不到的幼崽,现在她翅膀硬了,竟然要赶我走?!” “我相信她这样做必然有自己的原因。”魏惜金低声道:“她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 “情绪!”陈挽风气得满脸通红,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什么,他怪叫起来,道:“她是僵尸,一个有情绪的僵尸,她怎么不想一想,我也是有情绪,怎么,我就不该有情绪吗!” 说完,他看到身边有个柴火堆,想也不想就一脚狠狠踢过去,柴火就滚了下来,四处散开。 他一直小心翼翼的把握着界线,确保事情不会变得复杂,可她一意孤行的打破了界线,现在又要惩罚他,这让他如何不气恼! 魏惜金看着陈挽风孩子气的举动,他也在观察这个少年,应该是他拒绝了那只小尸妖,现在的情况应该正和他意,为何他要表现得好像被抛弃了一样? “你想让我怎么做?”魏惜金问道:“我怎么做会才能帮到你们?” 魏惜金表现得像个朋友,可他的问题让陈挽风更加懊恼,除非他能让时间倒退,一切都没发生过,否则根本无法解开他们的结。 陈挽风这才惊觉,原来他和虞娘果真到了不进则退,不立则破的地步了。 看到陈挽风恍惚,魏惜金想了想,犹犹豫豫的道:“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但是,虞娘她……” 陈挽风下意识的扭过头听,魏惜金看他还很关心小尸妖,就接着道:“她从悬崖上跳下来了……我见到她的时候,她浑身都是血迹,或许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的事,不过我确定如果她再跳一次,就不一定像上次那么幸运了,她可能会磕在石头上砸摔碎自己的脑袋。” 从悬崖上摔下来,就算是僵尸也会有一定的风险性。 陈挽风闻言,整个人惊住了,张着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你不信,你可以去悬崖下看看,血迹犹在。”魏惜金看了他一眼,叹道。 她从悬崖上跳下来了?她怎么会这样做?陈挽风不断的问着这个问题,而答案是显然的,因为他伤了她的心。 第55节 “而且我也不赞同你的话,虞娘不仅仅是一个僵尸,她不止是有情绪,而且有着与你我一样的心,我们与其把她当做僵尸看待,不如将她看做一个人,她只是被困在了僵尸的躯壳里。” 陈挽风心痛极了,久久不能说话,他的脑袋想起许许多多的事,一桩桩一件件无不与虞娘相关,仿佛遇到她之前的记忆都是灰白的,只有有她的时候才是有色彩的。 “我该怎么做?”陈挽风突然抓住了魏惜金的手臂,完全忘记了心中对他的防范,他心里很乱很无助,激动的抓着魏惜金问道:“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或者我应该……” 应该回头去找她,对她缴械投降苦苦哀求?陈挽风的理智已经被刚才的消息吓得魂飞魄散,他呆呆的松开手,转身欲去找回虞娘。 不想魏惜金突然上前一步拽住了他,陈挽风一回头,视线先是扫了一眼魏惜金拉住他手臂的手,然后目光上移,对上了魏惜金的眼睛。 魏惜金那双双银色的眼眸似乎蕴含了宇宙星辰一般深不可测的魔力,他摄住了陈挽风的视线,他道:“你应该让她冷静一下。” “可是……”陈挽风在他强大的威慑力中挣扎。 “她现在非常脆弱,情绪很不稳定,如果你对此无能为力,就让她冷静一下,否则便会弄巧成拙。”魏惜金笃定道。 他那么肯定的态度让陈挽风迷惑了起来,不觉顺着他的想法去思考,而魏惜金则继续劝道:“你伤害了她的感情,而感情是需要时间平复的,你要相信她,她会理解你的,毕竟你是她最亲的人,而你与其继续给她施加压力,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给她时间去想明白一些问题,她那么聪明,一定能明白你的良苦用心的,你何不再相信她一次?” 她是僵尸而我是人,我不可能许她以未来,我不能给她以不切实际的幻想,如果我不能回应她的感情,那么我还凭什么相信自己不会再次伤害她呢?这些没有答案的问题让陈挽风彻底迷乱了。 他不是一个一直不坚定的人,实在是虞娘突如其来的示爱让他太震撼了,加上被他拒绝之后她竟然跑去跳崖,她的举动不仅让他心痛得无以复加,更加深了他的愧疚感,所以现在,陈挽风的意志力和防御力从内自外的瓦解掉了。 而魏惜金说的话,也的确不无道理,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用了一点小小的手段来达到他的目的,他对陈挽风使了一点浅显的摄魂术,这让他误以为是自己在做决定。 “我应该相信她,但我不能相信你。”陈挽风喃喃道。 “我是你们的朋友,绝非你们的敌人。”魏惜金道:“我经历过一些变故,差点成了僵尸,这让我对虞娘和她的同类抱有特殊的感情,所以我会尽我所能庇护他们,这段时间你可以仔细思考你的人生,一旦你们都冷静下来,突破了你们目前尴尬的处境,我向你承诺,尸王城的大门将会永远向你敞开,你随时都能带她离开……前提是她愿意的情况下。” 尸王城历届中最有君子风度的城主魏惜金,没有人能抵挡他的魅力,不管是他的追随者、朋友或者是敌人,在他面前,一向警惕心极高的陈挽风也溃不成军。 “我是一个信守诺言的人,你可以相信我。”魏惜金微微一笑,那笑容和此时天边破晓的第一缕阳光神似,都让人在冷到骨子里的寒意中,产生了仿佛触手可及的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魏城主忠奸难辨啊。。。 ☆、第七十七章 路途漫漫,而一个人上路未免孤单,作为主人的魏惜金坚持送陈挽风离去,为他准备了一包干粮,一个水囊,一袋银子和一匹白马。 陈挽风拿走的吃的和水,牵走了白马,唯独留下了银子,看来这一次对他打击不小,他本来是个财迷,可现在连银子都安慰不了他了。 那个小尸妖带走了他几乎所有的热情,所有的兴趣,所有的爱好,以及进取的积极性,就好像把一块饼给掰成了碎渣,他现在看起来完完整整,实际上已经碎成一片一片的了,既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也不知道今晚在哪里落脚。 虞娘站在人群里,周围的人在收拾东西,准备拔营出发,这些活都不需要她做,她只需要安安静静的等一切准备好,然后被侍女扶上马车就行了。 现在她被打扮成了一个可爱的少女,穿着柔软鲜艳的衣裙,梳着她最讨厌的双环发髻,小脸蛋上抹了脂粉,眉间点了一记朱砂,那些侍女们就差给她绑上丝带,她就可以被送到观音神像下当玉女娃娃了。 这还有一点僵尸的尊严吗? 果然,有个侍女找到了两根娟带,凑过来准备给她绑在发髻上,不想她目光一寒,面目瞬间一变,扭过头冲着那侍女低吼了一声,张嘴之间,亮出锋利的獠牙。 侍女被吓了一跳,连忙缩回了手,虞娘这才恢复了面色,继续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等。 扇子一直陪着虞娘,魏惜金刚刚送走了陈挽风,现在正好回来,看到虞娘与扇子并立,便将送走陈挽风的过程一并说给她们听,当说到他承诺陈挽风随时能去尸王城带走虞娘的时候,一直垂目的虞娘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当然前提是你愿意。”魏惜金道。 “谢谢……”虞娘依旧垂下了眼帘。 短短不过数日,陈挽风成了孤身一人,虞娘搭上了被谢燕九定义为“不能相信”的魏城主,这不禁让人想到了曾经的小伙伴谢燕九,假若他还在的话,一定不会让局面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可惜,他还有许多事需要独自去面对。 谢燕九在路上买了一匹马,带着转生丹赶往阴山魔尊的老巢,阴山魔尊的老巢在魔龙山天宫之顶。 魔龙山位于乾州之南,临广海,此地地势起伏,藏万山其中,峰峦秀丽,连绵不绝,而魔龙山的外形酷似一条蜿蜒睡卧之龙,有七座大小不同的山峰,其中龙头山地势最高又被称天宫顶。 这一日,谢燕九走在万坡古道上,忽然听到一阵笛声,笛声曼妙,曲音靡靡,却不知从何处传来。 谢燕九拉住缰绳,坐骑立即停了下来,此时他正走在山道上,山道顺着山势盘旋,此时正在两峰之间,四周不是巨大的山壁就是青绿的藤蔓植物。 他四下里看了看,并未看到吹笛之人,于是继续策马,顺着山路而去。 路盘着山势九曲十八弯,他这边沿路上山,而下山的路却通了对面那座山的山脚,站在对面的半山腰,正好可以看到他骑马而过。 一个紫衣女子站在半山腰,手上拿着一把骨笛,那一阵一阵的笛声便是从此处响起。 那女子身材高挑,长腿细腰,身材曼妙,此时穿着一身紫衣窄裙,酥胸半露,裙摆自两侧裁开,里面蒙了一层黑纱,山中时时有风,常常的裙摆随风飘舞,里面隔纱现出修长白皙的美腿,更加引人遐想,若是得这双腿紧锁在腰上,阵阵摆弄,不知有多*蚀骨。 真可谓是*蚀骨,因为她手中正在吹奏的,却是由年轻男子大腿颈骨雕刻出来的骨笛,难怪音色之中,带了一股邪性。 她见谢燕九自去了,放下手中的骨弟,唇角微微一翘,一张极其美艳的脸上现出了古怪的笑容。 日薄西山,天际映出一片胭脂色。 谢燕九在青山绿影中策马而行,夕阳最后的光亮透过树影之间的缝隙射在地上,其中有一注照在他的前方,反射出一道细细的亮光一闪,一瞬而逝。 谢燕九的眼睛捕捉到了极快的信息,他眯起眼睛一看,估算现在挺马已经来不及了,便迅速的仰面往马身上一倒,就只见一道细细的线从与他贴面而过,原来山道两旁的两颗竹子之间不知被何人绑了一根细细的金属线,假若他没有及时躲开,按照他刚才的速度闯过去,现在已经从胸前分割成两半了。 险险躲过一次埋伏,谢燕九连忙驱马停下,环视四周,此刻他正在一片竹林之中。 风吹过,竹叶齐动,发出数万只蝴蝶一同振翅般的叹息声。 一片叶子向他飞了过去,薄薄的叶片瞬间割伤了他的脸。谢燕九用手抹了一下伤口,然后看到指尖有血。 这时,第二片叶子也向他飞过去,紧接着是第三片,第四片……谢燕九抽出背上背的铁骨伞,却发现手中一软,伞轴上竟然盘了一条绿色的蛇。 那蛇对着谢燕九吐出红色的蛇信,谢燕九急忙将铁骨扇丢开,而这时候已经晚了,铁骨伞还来不及落地,成千上万的竹叶已经从四面八方向他飞过来,就像成千上万的薄薄刀刃,瞬息之间密密麻麻的插进了他的头发里,脸上,脖子上,前胸后背,将他射成了一只绿色的刺猬! 谢行九全身上下,只剩下两只眼睛安然无恙,其余的地方没有一处不插满了竹叶,但他还没死,仍然坐在马背上,屏住呼吸,怒目圆睁,眼睛左右打量插在自己肉里的竹叶,这景象实在是太恐怖了。 而他的身后,一个紫衣女子走了出来,但见她大约二十多岁,容貌艳丽,风姿绰约,一双丹凤眼眼角微微上翘,眼下一颗风流痣,流露出十二分的风流妩媚。 她正含笑吹奏骨笛,而笛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从她的方向向谢燕九看去,就看到谢燕九安然的坐在马背上,全身没有一点伤痕。 原来她的骨笛能发出一种奇特的声音,这声音的频率人耳听不到,但能影响到人的大脑,制造出非常真实的幻觉。 此刻根本就没有什么竹叶向谢燕九飞去,也没有将他扎成刺猬,被他丢在地上的铁骨扇上也没有蛇,一切不过是骨笛所制造的幻觉罢了。 人的感觉非常的神奇,有时候当大脑以为自己受伤了,感觉就会产生痛感,有时候大脑以为自己死了,感觉就会发出窒息的指示,然后这个人就会真的窒息而死。 谢燕九的二师姐叫做司徒曼妙,最善于摄魂术以及魅惑术,五师弟聂风畏她如蛇蝎。 谢燕九产生了幻觉,亦能感觉到万片竹叶钻进肉里的痛觉,但他已经察觉了奇怪的地方,配合之前在山中听到的笛声,这时候他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同门之间,多少有些相互了解,谢燕九强迫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然后他忍痛翻身下马,果然就到了身后的司徒曼妙,他咬着牙齿,一步一步的挪向她,而司徒曼妙饶有兴趣的看着她,并没有躲避,直到他走到她面前,伸手抓住了她的笛子,一把扯下,他的幻觉才彻底消失。 谢燕九身上的竹叶全部都消失了,这时候他才感到好过了一些,他怒视着司徒曼妙,而司徒曼妙笑吟吟的看着他,看样子丝毫并不害怕。 “什么时候,你变得开不起玩笑了?”司徒曼妙的语气带着娇嗔,声音绵软悦耳,听在人耳朵里,就像是有一只小手在挠啊挠,叫人心里痒痒的。 因为修炼魅惑术的原因,司徒曼妙的一言一行都带着一种勾人的魅力,而且不论男女都没办法对她移开目光。 谢燕九是有名的冷面郎君,当然知道越是有凶残的花朵越是会散发出香味来勾引猎物。 谢燕九冷笑起来:“玩笑?你差点要了我的命!” “你不是还活着吗?”司徒曼妙不以为意的笑了起来,一双美目睇了谢燕九一眼。 “我要报复。”谢燕九说着,猛然出手揽住了司徒曼妙水蛇般的腰,往拢一拉。 因为他出手极快,而司徒曼妙对他也没有底气,所以她心中一慌,眨眼就被他拉了过去,两具身体紧紧的贴在了一起。 司徒曼妙呻吟一般哼了一声,然后冲着谢燕九媚态横生的笑了起来:“你打算怎么报复?” 谢燕九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顺着她的头发往下抚摸,并凑到她耳侧轻轻的吹了一口气,脸上的寒色渐渐融去,换上了一抹令人意想不到的邪魅笑容:“……我打算要你的命。” 司徒曼妙身上开始发烫,谢燕九将她拦腰抱起,她就整个人软成了一汪水,任他抱着她去往竹林深处。 ☆、第七十八章 谢燕九以前是什么样的人?以后又是什么样的人? 他的人生,堪称美好的东西并不多,与陈挽风和虞娘同行的那一段日子,对于他可算是最轻松惬意的时光。 可惜的是,短暂的邂逅过去了,他又踏上了自己的老路,遇到司徒曼妙之前,他走过山道的时候心想,如果我的命够硬,或许还能和那小子和那尸妖再会,而遇到司徒曼妙之后,他身体里的邪恶部分死灰复燃,捉住了这个蛇蝎美人,抱进了竹林深处,就在幕天席地之下与之*巫山。 由记得聂凤死前曾对他说过的话,一定要小心二师姐,但聂凤错了,谢燕九早就和二师姐勾搭成奸,在大师兄历胜天活着之前就如此。 厉胜天和司徒曼妙是一对情人,当年他们七个在恶魔岛苟活,谢燕舞只是个小丫头,而司徒曼妙已经出落成了美丽而野性的少女,少男少女们在艰难的环境下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下活着,很容易滋生出混乱暧昧的关系,司徒曼妙曾经是这几个师兄弟青春期幻想的对象。 厉胜天死后,司徒曼妙第一个向阴山魔尊臣服,她年轻又魅力无穷,而且薄情寡义,谢燕舞曾经痛斥谢燕九没有人性,这个被保护得太好的小姑娘完全不知道,狩猎活动早就开始了,他们兄妹没有成为咩咩惨叫的小羊,完全是因为她的哥哥加入了狩猎队伍。 酣战之后,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两具汗津津的身体仍然纠缠着彼此,他们男的阳刚而女的柔媚,而且毫不为自己暴露在外而羞涩,对于身体本身,他们就像是两个自信到暴的变态,彼此引诱,彼此诱惑,同时彼此防备。 “你杀了燕舞没有?”司徒曼妙枕着谢燕九的手臂笑问,乌黑的头发流散,她脸上带着滋润之后的红润,这使得她看上去更加诱人了,此时她的双腿与他的双腿厮磨在一起,她的一只手被他压在身下,另一手抱着他的腰的同时按住了他的另一只手臂。 他们看似缠绵的动作其实带有一定的防备性,相拥的同时抵住了对方全身的关节,如果这时候他们有谁开始偷袭的话,对方都能第一时间的反应过来。 这是很有趣的体验,淫-靡中带着危险的气息,谢燕九低头看了了一眼司徒曼妙,手握住了她的手臂,拇指在她白皙柔软的皮肤上摩挲,因为太靠近她的脉门,她开始羞涩的扭捏,以掩饰她的不安。 “她死在我的怀里。”谢燕九怅然叹着气,看上去就像真的在悲伤一样:“我下手很快,尽量不让她感到痛苦。” “你真是个好哥哥。”司徒曼妙安慰着,抽出被他握住的手臂,改为亲昵的抚摸他的脸庞,她放手的那个位置接近他脖子上的大动脉,她笑道:“让我不禁想到,如果最后只剩下我们两个,那一定是比刚才更酣畅淋漓的一仗。” 此“仗”非彼“仗”,意味的是真正的殊死搏斗,而非之前她设计的那些“小玩笑”。 “最后?”谢燕九无视她话里的挑逗,捉住她不安分的手,问道:“怎么,你失手了?” “老三是个白痴,要杀他很容易,不过聂凤逃走了,他像个老鼠一样躲了起来,恐怕我还要再花一点时间才能将他挖出来。”司徒曼妙冷笑道。 “三师兄不是白痴,他只是痴恋你罢了。”谢燕九淡淡道。 三师兄在岛上的时候就喜欢司徒曼妙的,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心,谢燕九也早就料到了他会死在她手上 “可我不喜欢他啊。”司徒曼妙偎依在谢燕九怀里叹道,一副满足的模样。 在混乱的群斗中,为了活得更久一点,聪明的人会结成一方阵营,先杀掉对手,然后互相残杀。 谢燕九和司徒曼妙就结成了阵营,他们对其他人展开追杀,而一旦“敌人”死光了,他们就不可避免的成了彼此的对手,司徒曼妙透露聂凤还活着的信息,就是告诉谢燕九,还没有到他们还没有到你死我活的时候。 可谢燕九没有说实话,第一,他没有杀死谢燕舞,第二,聂凤死在了他面前。 “所以现在……还剩下你,我和聂凤?”谢燕九不怀好意的往司徒曼妙身上摸了摸,道:“真高兴听到这个消息,我们还能欲-仙欲-死更久一点。” 说罢,他附身压住了司徒曼妙,两具身体再度痴缠了起来。 相信谢燕九对司徒曼妙不全是利用,她是他第一个女人,不论她看起来多像一个下贱无耻的妓-女,都不能磨灭在最黑暗的岁月里,这具火热身体带给他的堕落和安慰。 想到这里他真的有点难过,他又回到了属于自己的真实世界。 第56节 他逗弄司徒曼妙的时候,偷偷将挂在脖子上的铜丸里面的石珠取出来含入了口中。 谢燕九曾经送了一个铜丸项链给虞娘,里面装着附子草的解药,他自己本身也有一条,不过里面装的可不是蛆虫的尸体,而是他收集到了一个罕见的法器,叫做“泪眼”。 将“泪眼”含入口中,会让口里的津液变得又腥又苦,十分具有提神醒脑的功效,而且可以破解摄魂术,司徒曼妙施展近身摄魂术的时候,主要靠她的眼睛去控制人的心神,法器则是她施展远距离摄魂术的媒介,她之前用骨笛试探过谢燕九,当时谢燕九中招了,所以她没有防备到他还藏了一招。 谢燕九的突袭既在司徒曼妙的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她很快反应过来,用眼睛盯住他施展摄魂术,却发现对他根本没用,于是她一急,又捞过放在一边的骨笛去刺他。 司徒曼妙的身手是极不错的,至少在谢燕舞之上,所以她顽强搏斗了很久,以至于谢燕九不得不在她完美的肉-体上造成许多伤口,但她在武力方面的修为要低于谢燕九,而她的摄魂术对他也失去了效果,所以战败就是很正常的事了。 可她唯一搞不懂的是,如果他暗藏杀机,他为什么不在第一次欢愉的时候就对她下手。 那当然是为了分手留下最后的美好回忆,如果换做是司徒曼妙,可能也会如此留恋,毕竟他们曾经那么“契合”。 最后,谢燕九站在司徒曼妙的背后制住了她,他的一只手锁住她的手,一只手握着她的另一只手将骨笛扎在她自己的心窝。 司徒曼妙死不瞑目,临死之前唯一来得及说的一句话就是:“谢燕舞没有服下蛊丸……” 谢燕九被她这句话惊住了,这话带来了太多的信息。 她是怎么知道的,来源可信不可信?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也就是说他不需要为妹妹而牺牲? 如果这是真的,阴山魔尊为什么会放过谢燕舞?他是否还有什么目的? 谢燕九有点后悔杀了司徒曼妙,他吐掉了口里的“泪眼”,他将她平放,试图去挽救她,让她把话说清楚,但她已经没气了。 到底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或者只是临死之前作为报复随便编的谎言,因为她以为他杀了谢燕舞,这么说会让他后悔一辈子? 答案不得而知,谢燕九决定亲自去像阴山魔尊问清楚,他穿好了衣服,又给司徒曼妙穿好了裙子,然后就地挖了一个坑,将司徒曼妙的尸体抱进坑里,整理好她的遗容,甚至摘了一朵野花插在她的发里,才填土将她埋好了。 谢燕九带着满肚子疑问继续赶往魔龙山,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当他离去之后不久,这片竹林里又来了几名不速之客。 两个黑衣人点着灯笼照明,另外两个黑衣人挖开了泥土,从中抬出了已死的司徒曼妙,他们将她放在了为首那人的面前。 为首的是一名高瘦的中年男子,他亦穿着一身黑袍,只是穿戴要比其他人华丽许多,而他的面容十分苍白,即便是在这样的夜晚,过于惨白的面色也显得那样异常,简直就像是坟墓中的僵尸跳出来了一般。 他低头看了看死去多时的司徒曼妙,弯下腰查看她的伤口,司徒曼妙伤在了心脏,谢燕九一如既往的不留任何余地,黑袍人按住她的胸口,不知做了什么手脚,司徒曼妙胸腔中停顿的心脏在此跳了起来,她突然倒抽了一口气,惊恐的睁开了双眼。 司徒曼妙从阴曹地府走了一圈,此刻活了过来,她剧烈的喘息着,看到清楚面前站着的人,努力的仰起头,虚弱的道:“师父……那东西,死……死了没有?” 原来这黑袍人就是他们的师父阴山魔尊? 显然司徒曼妙臣服了阴山魔尊,她这次与谢燕九的相会,也是早预谋好的,甚至极有可能她是故意让谢燕九杀死自己的。 虽然阴山魔尊延续了她的生命,不过她的伤还没有好,此时不宜激动,他将她按在地上,让她平躺着,叫黑衣人抬过来早已准备好的担架,然后把她抬走。 看着黑衣人抬起司徒曼妙,黑袍人微微一笑,他不笑已经很阴森,这一笑,更让人胆寒。 阴山魔尊笑道:“你放心,你们都是我最珍贵的弟子,只要你们听话,我也不愿意白做牺牲。” 谢燕九已经向着越来越不可测的方向前进了,而陈挽风又会走向哪里呢?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向何方,人生已经失去了导向,最后他不得不承认,失去了虞娘,他也跟着迷失了。 他盲目的前行,随身带的干粮口感粗粝,他一开始会就着清水吃几口,后来渐渐感觉不到饿了,也就不再进食了,每天只喝几口水就足够了,又有一天天上下起了绵绵细雨,因为雨水不大,他也迟钝得没有感到又躲雨的必要,于是淋了整整一天的雨,后来不知怎得眼前一黑,就失去感觉了。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户农家,而且身上浑身乏力,口干舌燥,很是不舒服,这时候有一位头发花白的大叔见他醒来,嘱咐他不用担心,一边告诉他事情经过,一边给他换了额头上的湿布。 原来陈挽风浑浑噩噩的饿了几天,又淋了一天的雨,在外头自己发烧了都不知道,后来还烧昏倒了,幸亏他的马很有灵性,驼着他来到这位大叔家的门口,还用蹄子抛响了门,惊醒了睡梦中的他们,才把他给带进屋子里来,换了干燥的衣服,熬了姜汤灌他喝下,不然他若是一整夜都在外面淋雨,可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陈挽风的体质本来没这么虚弱,主要是这些时日自己太不爱惜了。 这位李大叔是庄上的佃户,有个老婆并一子一女,一家人住在庄子最西头,他们这里的人病了一般不看大夫,如果病得不重就喝点姜汤再抓几副药吃,陈挽风的底子好,就这么随意休养了两天,烧就退了下来。 李家人很热心,救了陈挽风也将他衣服里的财物尽数还了,陈挽风身上的财物不少,他望着一袋子的金珠和红宝石不由想起虞娘来,心中又是一阵隐隐作痛,他见李家人善良,并不私昧他的财物,便从中拿了一颗金珠赠给他们,李大叔也不肯收。 这世上虽然有像陈挽风自己这样的爱财小人,却也有真正朴实善良的好人,陈挽风见李家人本分,子女都教养得很有礼貌,又发现他家院子里还有几间瓦房没有主人,便心中暗暗思量,自己反正也无处可去,这会儿虽然退烧了,但整个人有精无力不想动,怕是病气还没好全,若是能够有个地方落脚,得了空闲想想日后打算,总好过于茫茫然在路上奔波。 于是他编了几句话,说自己是某家的公子,父母去世之后,兄长与自己分了家,将他赶了出来,他一时没有去处,又怕在外面钱财露白惹来横祸,央请李大叔将他家的空房暂租给他住,等他日后谋了生计再搬走。 陈挽风很早流落江湖,编得话自然不会露出破绽,而且他身上穿的衣服是尸王城的人准备的,的确是很精致,李大叔听了不疑有他,对他的处境十分同情,立即同意了,于是陈挽风签了字据交了租金就在此住下了,日常里与他家人搭伙吃饭,也省了自己下厨。 李家人毕竟对他有恩,他一时也不愁钱花,自然租金和饭前交得足足的,只是嘱咐他家不要对外人说他的事,毕竟他孤身一人身上又带着钱财,很怕引来是非。他想得周到,李大叔自然拍胸应了,嘱咐家人对外不要乱说,就说陈挽风是他们家的远房亲戚。 如此,陈挽风才有了落脚的地方。 ☆、第七十九章 陈挽风与其说是在养病,不如说是在养伤,虞娘伤了他的心,虽然不是不能理解她的作为,然而作为当事人的陈挽风,伤心之余不免怨恨,怨恨之余又不免了想念。 分别的第十三天,陈挽风依然是数着日子来过,他的风寒早就好了,每天却还懒洋洋的,吃完中饭就搬一把靠椅在丝瓜架子下躺着晒太阳,晒着晒着就睡着了,梦里不知梦见了什么,常常笑着醒来,醒来又是一阵呆滞。 对于李大叔这种勤劳善良的庄上人来说,简直觉得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怎么有人有手有脚却成天优哉游哉的不思劳作?不会太懒惰了一点么? 不好说当面说陈挽风,他背地里跟自己媳妇说:“这陈小哥儿怕是在家当公子哥当习惯了,这么些天也不见他出去找一门营生,虽然他有家产傍身,可坐吃山空总不是回事啊。” 李大婶却道:“就你喜欢瞎操心,我看那陈小哥儿成天丢了三魂一样唉声叹气,说不定是心里头有了喜欢的姑娘家,可是自己家里出了变故,所以错过了缘分才这般失魂落魄吧。” 李大叔也有年轻过,想起当年跟李大婶求亲却被她娘家为难时,他也跟陈小哥儿现在这幅样子一样,再根据陈挽风自己编造的身世,突然就给他脑补出了一个从家族争斗中落败,又不得不和心上人错失良缘的失意形象。 “哎,大丈夫何患无妻,改日我去劝劝陈小哥儿,他既然离开了家里出来闯荡,就要放下过去,趁着如今手头有钱,就该赶紧置办一块地,盖个房子请几个长工,日子可不就安定下来了么,若是再娶个勤快的媳妇,过不了几年连娃儿都有了,这才是正经过日子的样子。”李大叔道。 像李大叔这样勤勤恳恳过日子的人,最看不得人游手好闲,觉得世上最安心的事,莫过于自己有田有屋,他这样替陈挽风打算,虽然有些多管闲事之嫌,却也是一番好意。 这一天陈挽风睡饱了午觉,收了躺椅打算回屋子,一转身看到李大叔的大女儿荷姐儿蹲在院门口不知干什么,他悄悄放下椅子过去一看,原来她正蹲在地上用树枝写她自己的名字。 “李——荷——祖?”陈挽风念了出来,把荷姐儿吓了一跳。 荷姐儿今年刚刚十五岁,性子很怕羞,之前每次见了陈挽风就躲开,这回碰了个正着,难得没有逃走,而涨红着脸用蚊子般细的声音小声问:“你……你会写字?” “嗯啊。”陈挽风道:“这是你的名字吗?” 荷姐儿脸更红了,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很窘迫的道:“不是,我写错了,应该是李荷姐……” 陈挽风看了看地上的字,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荷姐儿不认识字,正在学写自己的名字。 在这种乡野地方,若是父母开明,膝下又有儿子,可能还会送儿子去进几年学,可若是生的闺女,根本不可能送去读书认字,李大叔虽然人好,也送了小儿子去读书,却还没奢侈到连女儿也送去读书的地步,故而荷姐儿到现在连名字也不会写。 庄子上许多人也是如此,每年收粮食的时候只要在管事的簿子上按个手印就行了,所以在这里不会写字真不算什么。 荷姐儿央弟弟教她写自己的名字,正偷偷的私下练习,结果叫陈挽风撞见了,还指出她写错了,她心里又急又羞,忙丢了树枝儿要走。 陈挽风蹲下来捡起树枝,道:“你别慌,这个字儿该这么写。”说着就在地上认真写起来了。 荷姐儿正准备要逃走,突然听见他这么说,然后又回头看他真的在地上写字,不由就停下来了。 陈挽风抬起头,指着地上他写好的“姐”字望着她一笑,道:“你看,这样就对了。” 不得不说,陈挽风的样貌还是生的不错的,身材欣长,五官俊秀,至少在这种时候,这毫无防备的一笑,看的荷姐儿脸更烫了,恨不能拔腿就跑,可偏偏移不动步子。 陈挽风笑着笑着,突然又怔住了,倒不是因为荷姐,而是因为透过荷姐,他想起自己曾经就是这么教虞娘写字。 他们用泥地当纸,枯枝当笔,他握着虞娘冰凉的手,一笔一画的教她写字。 昔日种种,与眼前一切,好像两个不同的世界 陈挽风的心又疼了起来,他的笑容顿时丢失了,怔怔然的丢开树枝站了起来,喃喃道:“我先进去了,我有点不舒服。” 他说完落荒而逃,留下不明所以的荷姐一人。 陈挽风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忘记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他厌烦了那些僵尸亡灵以及过于惊心动魄的日子,这就是为什么他决定放弃学习道术的原因。 如果他不曾学习那本古怪的茅山道法,就不会遇到虞娘和那些事,可能他现在就只是个普通人,不会太快乐,也不会太难过,那样也没什么不好。 陈挽风又躲起来舔伤了,傍晚时分,李大婶做好了晚饭却还不见李大叔回家,正奇怪着,她家的院门就被人推开了,六七个人抬着她的丈夫回来了,李庄的管家也在其中,此人大约三十岁多岁,蓄着山羊胡,衣裳穿着考究,人称东爷。 东爷一进门就喊:“李家媳妇你来看看吧,你家男人发病了,你看看怎么办才好!” 李大叔还很年轻力壮,是家里的主心骨,一听丈夫出事了,李大婶立马扑了过去,只见她男人牙关紧咬,面色煞青,躺在地上昏迷不醒,不论她怎么推他喊他就是醒不过来,李大婶慌了,顿时哭了起来,说她男人一贯身体好,怎么说病就病了?她身边的儿女也慌得不行,也跟着哭了起来,不知如何是好。 东爷道:“这事事发突然,你且别着急,我派人去镇上请大夫去了,你们先将人抬到屋子里躺着吧。” 他说完,又指挥人将李大叔抬进屋子。 陈挽风站在人后看到了这一幕,眉头紧锁,脸色也十分不好,他看到外面围了许多人,就凑过去问了问当时的经过,这里的人都以为他是李家的亲戚,就全说了。 陈挽风听了心里道,果然如此。 陈挽风现在所在的李庄,其实是一个地主的祖产,此人人称李员外,整个庄上的人都是他家的佃户,最近他打算在开辟一个果园和一块荷塘出来,于是雇了些人给他干活,其中就有李大叔。 本来大家干活干得好好地,一切没什么不寻常,可不知为何挖泥塘的时候李大叔以及另外四个人突然就晕倒了,怎么喊也喊不醒,一开始旁边的人还以为他们在开玩笑,后来看情况实在不对劲,就喊来了管家东爷,东爷叫大家帮忙把他们抬回家里了。 因为事情发生得很蹊跷,而且大伙儿都是干活的时候晕倒的,东爷就派出去了两个人,一个人将事情禀告李员外,另一个人去镇上请大夫。 东爷安顿好了李大叔后,便将事发的经过说给李大婶知道,并安慰她不要着急,他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也许不是什么险症,大夫没来之前,千万不要自己吓唬自己。 因为还有其他“病人”要去探望,东爷没多时就离开了,虽然他已经很尽力安慰李大婶了,但这家人已经彻底慌了,李大婶和儿女一起守在李大叔跟前,一声一声的唤着他们的丈夫和父亲,就是不见他醒来。 他这家人出了事,隔壁左右的邻居都过来探望,大伙儿挤在屋子里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听来的那些话,其中有人小声道:“这回说是发病的有四五个人呢,怎么会一齐发病呢,该不会是被什么冲撞了吧。” 于是又有人怂恿李大婶去屋门口烧纸钱叫魂,李大婶病急乱投医便慌慌张张的寻来了纸钱,带着一儿一女去门口烧,一边烧一边喊着李大叔的名字。 叫魂是乡间常用的招数,一般家里有人突然昏倒了或者是出现了奇怪的行为,老人就说他们是冲撞了什么鬼神,魂魄被扣下了,所以三魂六魄不全,这时候一定要亲人去烧纸钱送给孤魂野鬼,求它们高抬贵手,然后喊那人的名字,让他们的魂魄听到叫唤归来。 李大婶和儿女们叫了半天,不光李大婶泪流满面,荷姐儿和弟弟也都吓哭了,陈挽风看他们实在可怜,他本不欲再用道术,可是他也看到了李大叔的样子,的确不是发病这么简单,他的印堂发黑,应该是中了邪所致,而且根据他打听到的情况,他觉得应该是那个泥塘的地有问题。 陈挽风本想等人都散了偷偷跟李大婶说,再作法救回李大叔,可屋子里那些人死活都不肯走,而李大婶和一双儿女又都被吓成这样,他实在忍不下去了,喊住了李大婶,说自己有办法救回李大叔。 李大婶不知道他有什么办法救回丈夫,正要说话,东爷带着镇上请来的大夫来了,李大婶只好先将他们迎进了屋子,陈挽风跟在后面摇头,不认为这事用医术可以化解,果然那大夫在李大叔床边切了脉,左看右看就是看不出所以然来,最后拎起药箱要走,留了一句话叫他们准备后事。 这如宣布了灭顶之灾的一句话让李大婶和儿女们当即就嚎嚎大哭起来,李大婶突然想到陈挽风刚刚说的话,哭着向陈挽风扑过来,拉着他的袖子问道:“陈小哥儿,你刚刚说什么,你有办法救回我家当家的?你行吗,行吗?” 这次出事的一共有五个人,东爷带着大夫一家一家的问诊,李大叔这家正好是最后一家,他们听了李大婶的话立即就留步了,东爷是好奇,而那个大夫多半是不信,毕竟通常学医之人,对神鬼之事都嗤之以鼻。 陈挽风现在变得矫情了,不愿意当着这么多人卖弄,但又不忍李大婶伤心,只好道:“婶子放心,我曾经做过修士,学过一些微末道法,这事包在我身上,大叔不会有事……还请给我准备一些公鸡血、符纸、毛笔、瓷碗和白酒。” 李大婶将最后的希望放在陈挽风身上,立即准备了他要的这些东西,等到东西准备齐全了,陈挽风嫌屋里人多,只要李家的人留下,其余人一并赶了出去。 各路人马都半信半疑的出去了,屋子里总算安静了,陈挽风用毛笔蘸公鸡血写了一张驱邪咒,然后点燃了化在白酒之中灌李大叔服下,不多时昏迷不醒的李大叔猛然坐了起来,喷出了一大口黑血,复而又瘫倒在了床上,但人已经幽幽转醒了过来。 看到李大叔醒了,家人们喜极而泣,纷纷围了上去问东问西,李大叔虽然人醒了,但意识还有些迷怔,旁人问什么他都说不知道,李大婶怕他傻了,转头又问陈挽风,陈挽风安慰道:“不用担心,刚刚醒是这样,须得慢慢恢复。” 外面的人听说李大叔果真醒了,又是高兴又是惊讶,不由对陈挽风刮目相看,而因为庄子里还有四个人尚在昏迷,东爷弃了那名大夫,改请陈挽风取救治他们,陈挽风也应了,带着家什一家一家的去作法,竟然全都救了回来。 可见陈挽风的确已非昔日装神弄鬼之流,只是他现在已经心境已大不相同,而外人看他这副不喜不悲甚至有些不耐烦的淡定模样,还真感觉出了一股神仙道骨的风度。 陈挽风救醒了这些昏迷的人,只能算作成了一半的善事,那块被挖开的泥塘摆在那里,若真藏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下面,留着总是害人。于是他把自己的想法跟东爷说了,东爷对他简直服得不行,次日就带他去泥塘那里去看了。 陈挽风去观了地气,当场就做了法事,最后在某方位七尺之下请出了一具白骨,原来作祟的就是它。 这事儿也不能怪白骨作祟,人家死了很久了,骨龄也有上百年了,搁这里也没怎么害人,这帮人没事刨开了它的家,它不过自卫反击了一把而已。 第57节 陈挽风将白骨封进棺木之中,找来东爷叮嘱,这白骨阴魂不散,只因附在上面的鬼魂不知为何没能转世投胎,请他务必将白骨送到有名的寺庙里去,请有名的法师进行超度,超度完了找个地方埋了即可,不用担心它再出来害人了。 其实他没说的是,对付这白骨还有个更绝的办法,就是放把火把它烧了,不过这样太简单粗暴,鬼魂直接魂飞魄散灰飞烟灭,到底有点太不近人情了。 虽然陈挽风表示自己才疏学浅不懂怎么超度鬼魂,但东爷已经对他非常佩服了,找人抬走了棺木之后再三表示,一定会按照他说的去办。 陈挽风伸了伸懒腰,趁着日头没落准备继续回丝瓜藤子下困觉,不想东爷从他后面追上来拦住他,向他拱手作揖,十分急切的道:“陈大师,您是个有道行的能人,我们员外有一事相求,请您务必答应!” ☆、第八十章 世上很多看似毫不相关的事之间,往往存在着出人意料的联系,比如说那一年冬天,陈挽风还是个小少爷的时候,他看到街对面的巷子里蜷缩着一名乞丐,只觉得他分外可怜,并没有想到自己实际上正在面对决定他一生命运的抉择。 那名乞丐不是普通人,而是一名真正的茅山道士,他喝了陈挽风喂给他的热粥,送给了他一本《茅山道法》,于是命运的轨迹悄然发生了变化。 后来,陈挽风家道中落,父母双亡,家徒四壁的时候,他本来可以做苦力或者卖身为奴,但他发现了那本书的妙处,索性就弄来了道袍走上了装神弄鬼之路。 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遇上虞娘,然后发生了以后的事。 所谓因果循环,不过就是一件事对其他事的影响,今天,很多人做的一个小小不起眼的选择,都不会料想到将会对自己的命运有什么影响,就像当陈挽风决定救李大叔的时候,也没有料到自己会被李员外关注,但按当时的情况,他不可能会袖手旁观。 陈挽风坐在李员外面前,手里捧着东爷亲手端上来的热茶,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如果我答应了他,这件事会对我有什么样的影响,我的将来会变得更好还是更坏? 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逝,毕竟他只是个凡人,不可能预料得到每件事的后果,他的注意力,渐渐被李员外说的话所吸引。 原来李员外也正在经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他的房子闹鬼! 李员外今年五十开外,是本地最大的地主,本来按他的家业来说,一座房子闹鬼,大可以变卖了另盖一座,可偏偏闹鬼的房子是他家的祖宅,对于当地人而言,祖宅就是祖宗基业,是万万不能变卖或者拆毁的。 “我府中三个儿子,老大留在家里帮忙,老二在蓟州那边和他舅舅一齐做生意,老三则去参了军,眼下房子不安宁,我们一家子人都搬到了这里来住,其实我和孩儿他娘倒没什么,主要是老大的媳妇还怀着三个月的身孕,这么多人挤在小院很不方便,所以想请个有能耐的大师给房子看看,能不能驱驱邪什么的,至于酬劳……只要能保家宅平安,我们绝不会少给。” 李员外这些人现在住的是别院,他们老夫妻二人,加上儿子媳妇和一干丫鬟仆人一起住进来,的确是显得拥挤了一点,李员外在说话的时候,账房先生就端着一个漆盘站在他身后,漆盘上盖一块红布,待到李员外撩起红布给陈挽风看,陈挽风看到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小银锭子。 陈挽风看了看那些银锭子,的确白煞煞的挺晃眼的,他虽然现在是矫情了一点,却还没矫情到跟钱过不去的地步,他想了想,弹了弹衣摆,道:“我应该不是员外爷您第一个找来的人,看这价码事情应该不容易办,若是有何隐情,还请如实告之,陈某绝不外露。” 毕竟是有过阅历的人,陈挽风心里清楚,但凡是遇到了这种事,一开始就拿银子砸人的人,不是心里有鬼,就是招惹的‘东西’十分棘手。 还真叫陈挽风说中了,本来李员外家出了这样的事,为了怕传出来丢人,对外都说祖宅的墙叫虫蛀了,正在找人驱虫修补,所以一家人才都搬了出来,实际上则不断的派人到镇上城里去请法师过来作法驱鬼,偏偏那些法师没一个顶用,在里面住不到一个晚上就落荒而逃。 听到陈挽风说对自己家的事不外露,李员外稍微放了点心,接着回答他:“这……的确曾经找过几位法师,但都没有成效,至于隐情嘛,也没什么特别的隐情,毕竟是住了好几代人的老屋了,我家人世代都在这里送终,另外……半年前倒是有过丫鬟失足落水,但也只是个意外,这里的人都知道,我们家给她风光大葬,还给了一笔银子她爹娘养老,她爹娘感恩戴德,我们也仁至义尽,出事之后我也请法师去坟地里看过,都说没有生了什么异像,而且半年前走了的人,也不至于半年之后才出来害人吧。” 陈挽风听了默默记下,又细细问了老屋里闹鬼的具体事宜,李员外的面色突然变得很古怪,道:“大师若要了解得仔细,最好亲自进去住一晚,自然便分晓了。” 这是试探?陈挽风挑挑眉,欣然接受了李员外的提议。 当天傍晚,陈挽风进了李员外的老宅,这家的老宅三进三出,大门又高又宽,檐下左雕龙右刻凤,门槛又高又光滑,一看便是被人踏进踏出过无数遍才会有的形态。 从正门进去之后便是一座假山,遮住了院子里的风光,陈挽风被东叔引领着绕过了假山,一个院子一个院子的领着他瞧,主要是告诉他地形以及各房住了哪些人。 陈挽风边走边暗赞,不亏是住了一百多年的老宅,气度完全与一般的房屋不一样,并不是说有多么华丽,而是房屋样式古朴结识,檐角以及廊下的雕刻功夫都十分考究,角落的墙壁上攀爬着藤蔓植物,让人一走进来就有一种特别沉静的感觉。 这李家虽然是地主,但祖上也曾出过一位举人老爷,故而大宅也没有弄得跟暴发户一样,外观尽量内敛,而建材的石料却都是挑好的用,房屋屋脊比寻常都高,尽量的保证了室内达到冬暖夏凉的效果,不仅如此,内院还有一座小花园,种了四季植物、鲜花瓜果,打理得仅仅有条,实在是悠闲极了,难怪李员外住在这里不愿意走,要是陈挽风住这里,也都不愿意挪窝了。 “观地气,这屋子的方位颇正,当年建屋之时应该是请高人相看过,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地,却主家人和睦,子孙兴荣,所谓家和万事兴,这些年府上应该过得比较顺心才是。”陈挽风看完屋子对东爷道。 东爷道:“应了大师的话,当年建屋的时候的确请相师看过,我家老爷和夫人自不必说,三位公子对上孝顺,对下怜恤,兄友弟恭,外人无不称赞。” 他们说话的时候,仆人们正在挨个院子的点亮灯笼,一会儿太阳就要下山了,点灯笼是为了方便陈挽风晚上看路,而他们则会离开这里,届时只有陈挽风一人留在这里。 虽然白天看着院子怎么好,但晚上整个院子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些灯笼,也让人别样渗人。 东爷有点担心,问:“大师,怎么不需要我派几个小子进来陪你么?” 陈挽风摇头笑了笑,表示不用。 东爷又道:“外面有人守夜,我让他们不要关大门,大师您若遇到什么难解之事,只要出来即可,原先请来的法师也都如此,不管门里闹得多大动静,只要踏出了门槛就能平安无事。” 原来他还是有些不放心,陈挽风听了他的话,心里一动,暗道,这么说邪物只在这屋子里作祟,却不到外面来,这听着怎么感觉有点熟? 仆人将灯笼挂了起来,屋子里也点了蜡,眼看着太阳马上下山,东爷和仆人们赶紧退了出来,东爷再三提醒陈挽风,如果半夜听到猫叫,一定要小心。 陈挽风这次准备好了家当,身上挂了一个大口袋,里面装着符纸等物,告别了众人,一个人优哉游哉的往后院走去,最后摸到了李家少爷的书房,长夜漫漫,他打算找本闲书看看解闷。 李家的书房很大,藏书也很多,种类五花八门,陈挽风居然在几百本书册当中找到了李家大少从市井淘到的淫-书,内容十分香艳,讲得是一个书生在一座小寺庙里面避雨,半夜灯下读书的时候听到了敲门的声音,然后开门一看,竟然是一个浑身湿透的女子,那女子生性放荡和书生各种勾搭,整个夜晚在寺庙每个地方用不同的姿势媾-合,后来惊动了小沙弥,小沙弥也加入了进去,再后来又惊动了主持方丈,主持方丈也加入了进去。 陈挽风看得气血逆流而上,恨不能拍案叫绝,真不愧是有钱人家的藏书,细节描绘的生动具体,令人仿佛身临其境,最后看得他实在受不了了,鼻腔一热,两道鼻血喷了出来。 陈挽风连忙丢了那本书,慌慌张张的撕了一张符纸,弄了两团纸团塞住鼻子,这样一来,他也败了兴趣,毕竟他形单影只的在这里,看这种书完全是给自己找难受。 他方才完全沉浸在了书中的世界,完全忘记了自己来的目的,现在想起来了,觉得这个夜晚十分安宁,并未什么怪异现象发生,就松懈了下来(明明一直很松懈),走到书房的软榻上,把毯子往自己身上一裹,眼睛一合,睡大觉了。 只因多少惦记着宅子闹鬼的事,他睡得并不沉,而且他刚刚看的书太香艳,他身上有燥热难耐,半睡半醒之际蜷缩着身体,双腿合拢在一起无意识的磨蹭着,恍恍惚惚之中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就是书里的书生,遇到了半夜前来自荐枕席的美貌女子,他把持不住,一番云里雾里之后,那女子背对他躺着休息,而他掰过她的身体一看,猛然一吓,那女子竟然长了一副让他十分熟悉的面孔! 是虞娘! 而虞娘看到了他之后,脸上泛出诡异的笑容,一双眼睛突然变成了又大又圆的猫眼,,张嘴就说了一句:“喵呜~” 春梦变恶梦!陈挽风突然惊醒过来,耳边的叫声却好像从梦里变成了现实—— “喵呜——” “喵呜——” 东爷曾经提醒过陈挽风,如果半夜听到猫叫,一定要小心,而陈挽风现在不光听到了猫叫,还看到了一只巨大的黑猫! 这只黑猫无比巨大,体型犹如一只初生的小牛一般,此时正卡在书房大门中,既进不来,也出不去,正凶恶的对着陈挽风叫唤着。 这还是猫吗?是妖怪吧!饶是陈挽风也从未见过这么怪异的黑猫,或者应该说是猫妖,它完全不像正常的猫那样可爱,不止是体型巨大,而且浑身散发着一股阴寒之气,一双眼睛又大又圆,眼珠是血红色,嘴里的唾液带着一股恶臭稀稀拉拉的往下滴,一副恨不能扑上来咬死陈挽风的模样。 幸亏陈挽风也算见多识广,这才没有被它吓到,若是普通人,岂不是早被这怪物吓死了! 陈挽风冷笑着从软榻上一跃而起,莫看他好像在房里睡觉(实际上也是睡觉好伐),其实他只是用自己当诱饵,他老早之前就将符纸贴在了门窗之上,只等这邪物出来,,将其一举拿下,果不其然,这只猫妖看他睡了,跑进来意图不轨(?!),就给符纸困住了 陈挽风赤脚落地,正准备潇洒的将外袍披上,突然觉得自己两条裤管之间怎么凉飕飕的,低头一看,额,裤裆怎么湿了? 那只被困住的猫妖瞪着一双血红色的猫眼,凶狠的对陈挽风低吠,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的陈挽风大感尴尬,吞了吞口水,用衣服遮住了裤裆。 “叫什么叫,今天的事情你若敢说出去,本大师一定收了你!”陈挽风恼羞成怒的威胁道。 作者有话要说:虞娘下章出现。。。 另外,作者自己开脑洞,谁都别阻止我! 东爷有点担心,问:“大师,怎么不需要我派几个小子进来陪你么?”(为什么是小子?) 陈挽风摇头笑了笑,表示不用。(本大师不是这种人) ☆、第八十一章 陈大师,不要闹了好伐,你都根本没打算放过人家的好伐! 陈挽风一眼就看出来了,那只巨大的黑猫妖是法术形成的邪兽,由于白天阳气盛,它只能在深夜跑出来作怪,所以东爷和仆役白天的时候敢进宅子,太阳一下山就不敢逗留。 陈挽风傍晚的时候围着屋子走了一遭,并未发现不妥,现在见了此物,琢磨这东西应该不是在这屋子里滋生的,应该是被困在了这里才对。 黑猫妖被符咒卡住,拼命的挣扎着要出来,陈挽风急忙在大口袋里找出一把三尺桃木剑,桃木是辟邪之物,他手持桃木对着黑猫妖就刺了过去,因为黑猫妖正伸长了脖子咬过来,故而陈挽风第一剑就刺中了这只邪兽的面颊。 桃木剑是木剑,并不锋利,但对于邪祟之物却是一把利器,黑猫妖被剑尖刺中,伤口边沿立即放出金红色的光亮,宛若被灼伤了一般。因为受伤的缘故,它的叫声也变得更加歇斯底里,身体挣扎得更厉害了,一双黑色的爪子被符咒的威力扯住了挣脱不得,若非如此它非要一爪向陈挽风挠过来不可了。 陈挽风站在黑猫妖面前,不论它如何伸长了脖子作势咬过来,都离他差了那么一步的距离,他一剑刺中,立即拔了出来,第二剑便要朝着黑猫妖的眼睛刺过去。 那黑猫妖看出陈挽风的打算,它实在是太惊恐了,恐惧让它突然爆发起来,只见这只它发狂的扭动身体,突然往后一弹,竟然从符咒的法力中退了出去! 陈挽风的第二剑刺了个空,对黑猫妖的逃脱大感意外,他站在门里往外看,就看到那只黑猫妖逃出了门外之后,蹲在门外一边对自己低吠一边胆战心惊的往后退缩。陈挽风有桃木剑护身,并不十分害怕,提着剑就冲了出去,而黑猫妖经历了刚才的事,也知这回遇到的是个硬点子,居然猫叫了一声往旁边一跳,逃进了夜色之中。 陈挽风急忙追了过去,一边追一边掷出火符,不过黑猫妖动作太快,全都一一闪开了。陈挽风哪里容它逃走,一路追着它来到小花园里,黑猫妖到了这里就不见了。 为了方便陈挽风捉妖,仆人们事先将整个宅子都点了灯笼,小花园里也不例外,这里树与树之间牵了绳子,灯笼就挂在绳子上。 陈挽风就着灯笼的光亮打量四周,他能感觉到黑猫妖就藏在这里,也能听到它穿梭在树枝草丛中时造成的沙沙声的声音,他相信黑猫妖也在暗中窥视它,只是它的动作太快了,他几次刺出去都扑了空。 这只黑猫妖成了精,既凶残又狡猾,不一会儿陈挽风就发现花园里的灯笼都从树上掉下来了,原来那只黑暗中的黑猫妖扯断了树上的绳子,一串的灯笼都摔在了地上,不一会儿就熄了,灯笼都熄灭之后,花园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这邪兽成了精不成!”陈挽风暗骂着撸起袖子,让手腕上的大明珠照亮,但大明珠的光亮有限,只能照亮他身边的一小块地方。 现在的局面反过来对陈挽风不利了,他的视线受阻,不光看不到黑猫妖,耳边还到处都是沙沙的声音,让他感觉黑猫妖就在周围,潜藏夜行,随时会扑向自己,这让他非常紧张,而黑猫妖能够在黑暗中视物,它现在就像是玩耗子一样的在玩陈挽风,等他紧张到疲惫不堪的时候,就一扑而上。 陈挽风也发现自己处在了下风,他不敢恋战,手持桃木剑步步后退,打算尽快离开这个地方,谁想这时黑猫妖不声不响的潜伏到了他的身后,撅着屁股低俯着脑袋,突然一下跳了出来,将陈挽风按在地上,两只爪子分别按住了他的两个手臂,双腿则蹲在了他的屁股上,一下子制住了陈挽风! 这可不好,若是黑猫妖正面制服陈挽风,他还能咬破舌尖,用童子血喷在黑猫妖身上御敌,可背面受制,他趴在地上完全无能为力。 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一次轮到陈挽风被困了,他拼命的挣扎,一双手臂在黑猫妖的利爪之下被割得血肉模糊。 黑猫妖发出难听又得意的叫声,张嘴就朝陈挽风后的肩膀咬下去,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凭空一声十分有威慑力的咆哮声阻断了黑猫妖! 黑猫妖一惊,陈挽风一愣,因为这时候的小花园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人,怎么会有那么异常的声响?而且这咆哮声让陈挽风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一人一妖分别朝发出声响的地方看去,只见那个方向有一排半人高的矮树丛,此刻树丛无风自动,树枝和叶片沙沙沙的抖动得就像受到惊吓的小动物,而黑猫妖和陈挽风则都意识到——这个花园里还有“别人”! 有“东西”正躲在那片矮树丛的背后!! 陈挽风大惊,难不成这个宅子里除了黑猫妖之外,还有别的邪物? 不光他吃惊,黑猫妖也吃惊,猫是最警觉的动物,不知它的领地何时潜伏进来一个威胁,这让它非常焦躁不安,它按住陈挽风,抬头瞪着血红色的眼睛死死盯住了那片矮树丛,压低脑袋,垂下耳朵,喉咙发出威胁的咕噜声。 气氛陷入了古怪的对峙中,藏在树丛下的那个‘东西’始终没有走出来,却让在场的人和妖都感到了“它”的存在!无法言喻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那是非常强大的杀气,一瞬间让人如坠冰窟,一瞬间又让人压抑到几乎窒息! 陈挽风身上的鸡皮疙瘩一粒一粒的战栗了起来,他快要忘记了呼吸,本能的感觉到有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藏在树丛后,毫无保留的对他和黑猫妖施压……或者只是对黑猫妖施压,因为他自己现在毫无威胁性,他感到那股压力主要针对黑猫妖,自己可能属于附加伤害,而黑猫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它的毛一根一根都竖了起来,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后倾,看上去就像是随时准备逃走一般! 不管威胁它的是什么“东西”,它都感到对方比它要强大许多,动物在这方面的直觉远远胜于人类,它从一开始的抵抗渐渐演变为承受、胆怯、恐惧、逃避,最后它受不了了,就像斗败的小猫一样,嘴里“喵呜”了一声,放开陈挽风夹着尾巴仓皇逃走了。 陈挽风得救了,但他也被吓出了一声冷汗,而随着黑猫妖的离去,那股对他们施压的威慑力也很快消失了。 半晌,陈挽风从地上爬起来,捡起桃木剑一点一点的往对面的矮树丛那里挪过去,他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躲在后面,当他用桃木剑分开了矮树丛一看…… 居然什么都没有! 陈挽风不敢相信,再用手扒开了整片树丛,不管刚刚藏在这里的是什么东西,“它”都已经离开了。 这真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黑猫妖袭击了自己,如果不是“它”吓走了黑猫妖,恐怕自己就惨了,可是“它”到底是什么呢?有什么东西能光凭吓唬就能将邪术制造的邪兽吓走呢? 带这一连串的疑问,陈挽风迈步回了那间书房,书房的门窗都贴了符纸,邪魔妖物都闯不进来,他能放心的休息。他在书房里间的柜子里找了一条李家大少的干净裤子,大约是平时留在这里备用的,虽然裤腿短了两寸,不过他自己的裤子脏了,所以就换了下来,又找了一个盆儿,将裤子连同他睡觉时候弄脏的毯子一起烧了毁尸灭迹,反正偌大一个员外府不会计较这些小东西。 离天亮还剩两个时辰,他毫无睡意,取了疗伤药给自己包扎伤口,完事了坐在灯下不知沉思什么,而黑猫妖似乎是被吓到了,后半夜也再没出来。 等到了天亮,东爷带着仆人进来找到他,看到他好生生的坐在花园的石凳上,花园里树木东歪西倒,被烧毁的灯笼残片散落在地,而他身上的外袍上沾着血迹(其实多半是鼻血),两个手臂也都给胡乱包扎着,他们纷纷表示惊叹——想必昨天晚上这里有过一场“恶斗”。 陈挽风对昨晚的情况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无精打采的叫他们多找几个人来,拿着锄头把这里掘地三尺。 陈挽风*凡躯,既不像虞娘那样天赋异禀,也没有像谢燕九那样从小习武,可能打不过昨晚出现的黑猫妖,可是他脑袋转得快,通过昨晚的事情,已经有了一番自己的推论。 第58节 首先,黑猫妖只能在宅子里面活动而不能离开,说明它被困在这宅子里了。 其次,黑猫妖中了他的招之后,它在书房外还是一副很害怕的模样,可自从逃到了花园,就突然反客为主,一下子胆子变大实力也增强了。 动物和人不一样,人会考虑许多东西而做出掩饰的行为,但动物的本能就是在感到不安的时候躲进自己的巢穴,只有在自己的地盘,它才会有安全感,所以综上考虑,陈挽风认为花园可能就是黑猫妖的“巢穴”。 东爷听了陈挽风的话,带了十来人拿着铁锹和铲子将整个花园翻了个底朝天,破坏了名贵的花草树木无数,最后果然在地里挖出一只黑猫的尸体来。 这只黑猫看上去死了很久,尸体都腐烂了,浑身散发着恶臭,因为这个宅子的人都在夜晚听到过凄惨的猫叫声,有不少还看到过凶恶无比的巨大黑猫在四处走动,故而看到这只黑猫尸体之后感觉就怪怪的,东爷和其他人都捂住了鼻子,一副恶心的快要吐了的模样。 陈挽风倒是没有避讳,拿起一把铲子把黑猫的尸体扒了扒,看到黑猫的脑袋被人掏空了,大脑和眼球都被人挖了,他从死猫的眼眶看进去,发现它的整个脑袋都给人塞满了一种黑色的东西。 然后他又看到黑猫的肚子鼓鼓的,因为黑猫死了很久,肉质都腐烂了,所以他非常有探索精神的用铲子往猫肚子上一破,猫肚子就打开了,果然里面的心肝脾肺也全部叫人挖了,然后被人用黑色的东西塞满。 陈挽风挖出一块黑色东西看了看,原来是木炭。 “好手段。”陈挽风已经明白了,他一边看一边赞叹:“看到没,听说有种邪术叫做猫袋子,做法十分考究,先把一只黑猫在水里淹死,然后用细细的铁钩从它的眼睛、鼻腔还有□处将它的眼珠、大脑和内脏全部掏空,再塞满木炭,这样它就变成一个装满木炭的猫袋子,啧啧,这是作法用的大杀器啊,那只黑猫不知道自己死了,一到晚上就变成了猫尸妖出来活动,它把人当成了老鼠,自然会攻击人,就在我们奇怪它怎么那么大的时候,指不定这货也在心里犯嘀咕,怎么现在老鼠都变得这么大了。” 东爷等人连靠近都不敢靠近这只死猫,却见陈挽风一改之前的无精打采,精神气爽十分兴奋的描述残忍的制作方法,差点当他也中邪了。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猫袋子的做法很复杂,仅仅是掏空大脑和内脏而不损伤外表就需要极其精湛的手艺,而且这只猫袋子往里面塞填充物也塞得很小心谨慎,在普通人眼里看到的可能是一个恶心变态的玩意儿,可陈挽风眼里看到的简直是一个完美的工艺品。 赞过叹过,陈挽风抬头问站得远远的众人,天真无邪的问:“有人做了一只猫袋子,又将之埋在这里,这是跟你们家有多大的仇恨啊。” “……”东爷一时语塞,主人家的家事,当管家的怎么好跟外人说得太多,东爷擦了擦汗,问陈挽风道:“大师,这东西怎么处理好?需不需要超度一下?” 陈挽风从衣袋里翻出一张符纸,一盒朱砂和一支笔,就地在符纸上面写了一张往生咒,往黑猫尸体上面一盖,道:“超度人呢我是没办法,不过对一只猫这样应该足够了,你们去找点干柴过来,放把火一烧就可以了。” 陈挽风说着将东西都收好,然后又对东爷道:“这样应该就没事了,你转告李员外一声,他们可以搬回来了,对了,提醒他一下,别忘了把酬劳给我送去……不过如果我是他,这会儿倒不急着搬家,而是先去把作法害他们家的人找到。” 既然有人在这里埋猫袋子,就说明那人盯上李员外一家了,不找到那人,估计日后这家人会寝食难安。 陈挽风干完了自己分内的活,背着口袋就要走,东爷见状追了上来,拉住他问:“大师,您神通广大,能不能跟我们把那个恶人找到?” 陈挽风回头看了他一眼,咂咂嘴道:“你们叫我收妖,我收了,至于找人……这种事应该去找官府好么。”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这年头,报仇雪恨、降妖除魔、寻人找物全都找大师,那还要官府干嘛,陈挽风腹诽,这些人的想法真奇怪诶! 陈挽风从员外府出来,一路奔着李大叔家就去了,李大叔现在已经能下床了,神智也一日赛过一日的清醒,除他之外的另外四个人也都渐渐好转,他们四家人都把家里的鸡蛋、猪肉往李大叔家里送,有个大婶一连熬了两个晚上给陈挽风坐了一件新衣服送来。 陈挽风现在在庄上的名气很高,大家都认为他是有能耐的人,对他热络的不得了,具体表现在有好几家都派人来给他说媒,不过都被李大婶话里话外的给推了,为啥?她自己家还有个待字闺中的闺女呢。 原本李大婶觉得陈挽风是外乡人,虽然有钱,但不太清楚他的为人和底细,所以不敢贸然起这心思,但现在不一样,他成了他们家的大恩人,他们家当家的命都是他救回来的,而且李大婶看到荷姐儿躲在窗户后面悄悄的偷看陈挽风,心里就更乐意了。 陈挽风被李员外家请去的事情李大婶知道,一早上看到他背着口袋回来了,她连忙给他煮了一碗鸡蛋面端过去给他吃,陈挽风正饿着,接过碗筷就要吃,不妨李大婶惊呼起来,原来她看到了他身上的血迹,以及一双手臂上被胡乱包扎的伤口。 陈挽风只好解释李员外家出了点事,自己受了一点皮肉伤,请她不要对外说。 李大婶虽然心下奇怪,但都应了,却不让陈挽风自己吃面,喊来自己的闺女荷姐儿喂给他吃。 陈挽风有些受宠若惊,可是李大婶执意如此,说他是他们家的救命恩人,决不能让他用受伤的双手吃饭,荷姐儿看到了陈挽风的伤,就红着脸过去端起面碗,低着头给他喂面,不过这姑娘太害羞了,她不敢看他的脸,好几次险些喂到陈挽风的鼻子里去。 李大婶笑吟吟的看着这一幕,她不可能将女儿和一个年轻男人留在房里,于是也陪着他们说话,她旁敲侧击的问了陈挽风一些将来的打算,陈挽风只顾想自己的事情没注意她的意图,可荷姐儿发现了,手一抖差点把面给泼了。 荷姐儿连连道歉,陈挽风都说没关系,心里却想,求求你们了,让我自己吃吧! 当然不可能,李大婶已经滋生了一些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的心态了,她那意味深长的笑容让陈挽风心里直发毛,突然他想起一件事,抬头问道:“婶子,我来这里的那天晚上,人已经烧昏了过去对不?” “是啊。”李大婶答道。 “我的马将我驼在背上对不?” “没错啊。”李大婶又道。 “是我的马用蹄子刨响了院子的大门,所以你们才出来看的是不?”陈挽风再问。 “没错啊,我当家的听到外面有响声,出来打开门一看,就看到你的马背着你站在院子外面。”李大婶看陈挽风问得那么认真,想了想那天晚上的情形,道。 因为李大叔家里有个院子,当时马驮着他应该是在院子外面,陈挽风默默的吃了几口荷姐儿喂过来的面,才垂直眼睛道:“那马蹄子刨门的声音一定很大,不然隔了这么远,里面的人怎么听得到呢。” 李大婶顺着他的话一向,也说:“谁说不是呢,动静不小呢,如果不是看到外面只有一匹马和昏迷不醒的你,我只怕还以为是谁在拍门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陈挽风眼睛眯了眯再没有说话了。 他吃完了面,李大婶又问他需不需要请大夫,陈挽风说不用,他受的是皮肉伤,用口袋里的伤药抹一抹就行。 陈挽风常常受伤也都习惯了,这一回事先就准备好了疗伤药,就是防着现在这种情形。 李大婶看他包扎得太随意,去屋里撕了一些干净布条出来,和荷姐儿一起给他重新清洗了伤口上了药,包扎得妥妥当当,陈挽风再三感谢,他们母女俩走后,陈挽风也出来去了牛棚那边。 陈挽风的马就和李家的牛挤在一起,陈挽风进来的时候马正在吃草,他走过去低头看着马蹄子若有所思了半天。 这一天,陈挽风十分安静,看起来有点像闷闷不乐,到了傍晚,李大婶和荷姐儿把晚饭端到他屋子里来,伺候他吃完晚饭之后,他起身说出去散个步,然后就信步出去了。 一路上不乏庄上人跟他打招呼,陈挽风也有礼貌的应了,他越走越远,最后出了庄子,去了一片杉木林子里。 太阳快落山了,林子里阴森森的,他站在一棵树下,突然仿佛被电击了一下,皱着眉捂住胸口,一脸难受的模样,随后他蹲下来喘息了几下,很快就昏倒在了地上。 陈挽风昨晚和猫尸妖大战,不知是不是伤到了,他昏倒在草地上不久,树上突然跳下来一个人,那人小心又着急的走到陈挽风身边,伸手轻轻将趴在地上的他扳过来,熟料当她将他扳过来之后,陈挽风突然睁开眼睛紧紧抓住了她来不及缩回去的手。 她的手,冰冷得就像是血管里没有热血。 陈挽风望着一脸惊异的虞娘,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早该想到了,他在雨里昏倒的时候,分明记得自己摔下了马,怎么又会被马驮在背上来到了李庄呢?还说什么马用蹄子刨响了门……一直都是她啊,就连昨天晚上吓走猫尸妖的,也是她啊! “虞娘,你怎么会在这里?”陈挽风纠结的问道。 虞娘望着陈挽风的目光带着胆怯以及惊恐,她赶走了他,所以她没有借口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根本就没打算让他发现。 虞娘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来,猛然抽回自己的手,转身逃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先发,再修改 ☆、第八十二章 李员外家的事就像是纸包不住火,最终风声还是透露了出来,陈挽风去员外老宅里住了一晚,第二天员外府就派人到处去查,加上前些时日他们家的奇怪的举动,不知不觉留言都传出来了,有的说说李员外家被人下了邪术,所以全家都搬了出去躲灾,有的说他家的儿媳妇肚子里的孩子被人害了,流下来一个男胎,更有甚者还将此事牵扯到了半年前的那桩命案,说意外落井的那名丫鬟是被人害死的,在井下集结了怨气,这回是出来报仇呢。 总之各种各样的传闻都有,难怪李员外不肯张扬出来,实在是人的嘴皮子太厉害,捕风捉影的事能够说得跟亲眼见到似的。 陈挽风只当自己是局外人,对一切传闻一笑了之,若是有人问他去员外府干了什么,他全当没有听见,左顾而言他,该干嘛干嘛,绝不多话,充分表现了一个神棍应有的职业操守,不过这并不妨碍一波一波的传闻传进他的耳朵,比如说,对员外府下邪术的那人找到了,又比如说那人打伤了前去拿人的李大公子,还有那人居然真的跟半年前死掉的丫鬟有关。 事情传到了这个地步,就不再是漫无边际了,至少李大公子受伤是铁板钉钉的事。 那一日陈挽风叫人从员外府的花园里挖出一只黑猫的尸体,虽然他做的事到此为止了,可事情并未结束,员外府里住着自家内眷,这样的大户人家二门子以内外人是很难进去的,所以只需要查那段时间有谁进过花园就行了,根据这条线索排查,嫌疑的对象顿时就少了很多,在排除了自家的丫鬟仆役的可能性之后,李家人发现一个月前花园里新进了一些花草,负责栽种的却不是家里的仆役,而是花草铺子里派出来的花匠! 只要是人干的事,就不会一丝线索都没有,在辗转追查了几日之后,员外府的人终于找到了那名冒名顶替的花匠,竟然是香墨的哥哥黄成石! 香墨是谁?很多人都还记得她,她就是员外府半年前失足落井的丫鬟,这样一来,事情就合情合理了,香墨意外身亡,他哥哥却将此事算在了员外府的头上,甚至做妖法来害人。 得知此事的李大少当时就恼火了,带着一帮奴才去香墨的父母家找黄成石算账,黄父黄母挡住众人,推说儿子不在家,李大少便当场威逼二老,中途不轻不重的将黄父推倒在地,不想黄成石其实在家,在里屋看到这一幕就抓起一把砍刀冲了出来,朝着李大少就劈了过去。 黄成石那一刀是奔着夺命去的,幸好当时李大少的人多阻住了他,故而李大少只受了些皮肉伤,黄成石看自己杀不了他,立即甩开众人跑了,留下嚎嚎大哭的一对父母。 黄成石用妖术害人,这类鬼神之术报到了官府也很难决断,但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凶却难逃法网,立即便有人报了官府,官差如今正四下里捉拿他。 事情越闹越大,甚至惊动了官府,外头传得就更难听了,香墨那丫头本来就是在书房伺候李大少的,当年她的死没少引起旁人的猜忌,只不过当时她父母都没说话,时间一长人们也就将话题抛诸脑后了,这回又闹了黄成石这出,李员外家也没法把事情压下来,闹得也很没脸。 这里头的孰是孰非,陈挽风是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他自己的事情都还在苦恼呢。 这一天晚上,陈挽风因为白日里睡足了,到了夜里就不是很想睡,他懒懒散散的坐在一把靠椅上,歪着身子用手撑着脑袋发呆,心里想着某些僵尸太讨厌了,说了那么多狠话之后却还赶巴巴的追着来,难不成看到他难过她心里会暗爽吗? 想到前些时日自己的失魂落魄,陈挽风对虞娘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是真的以为他们以后就老死不相往来了,知道他难过了多久么多久么,这丫头怎么就不让人省心呢! 陈挽风在心里骂骂咧咧,不想他的窗户外面突然跳进来一个人,那人皮肤黝黑,满脸胡茬,中等身材,肌肉壮实,穿着一身灰不溜秋的衣裳,手持一把砍刀站在陈挽风面前,一双豹子一般的眼睛恶狠狠的瞪着陈挽风。 如果不是陈挽风对虞娘生闷气气得都已经没气性了,这时候一定会表现出应有的惊讶的。 所以黄成石看到陈挽风的第一映像是:我手持凶器突然闯入进来,分明来者不善,而这人竟然纹丝不动的坐在椅子上懒洋洋的看我,连姿势都不曾变一下,果然好定力,果然不是普通人! 虽然面前的若你似乎过于淡定,但擅闯者黄成石还是很自然的举起砍刀指向他,道:“不许动!” 陈挽风给了黄成石一个有气无力的眼神,黄成石顿时意识到……人家本来就没动。 黄成石更凶恶了,晃动着砍刀问陈挽风:“我且问你,你就是那个专门帮为富不仁的恶霸欺负好人的阴险法师吗?!” 阴险法师?陈挽风眉毛挑了挑,自问凭良心回答:“不是。” “怎么,敢做不敢认?”黄成石低喝道:“难道不是你帮姓李的那家人找出我埋的‘囊子’的?” 囊子?哦,陈挽风意会到他应该说的是‘猫袋子’,于是又点了点头,道:“是我。” “你收了多少钱?”黄成石喝问。 “不少。”陈挽风如实道。 “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畜生——”黄成石勃然大怒,举着砍刀向陈挽风砍过去。 “不要冲动!”陈挽风终于把屁股坐正了,下意识的用手往前一档。 然后很神奇的,一块瓦片从天空掉落下来,正好砸在黄成石的脚边,黄成石立即停住了,他低头看了看瓦片又抬头看了看屋顶,屋顶掉了一片瓦下来,上面自然破了一个小洞。 黄成石略有疑惑,怎么瓦片会突然砸下来?如果方才自己没有停下来,岂不是正砸中自己?听说这个法师是有道行的,难道说是他的法术弄的? 他狐疑的看向陈挽风,心里有些捉摸不定,怕此人是深藏不露,自己贸然冲上去反倒吃亏。 看到他的目光,陈挽风就知道他想岔了,解释道:“别紧张,房顶上有老鼠。” 老鼠弄松了瓦片?黄成石半醒半疑,而房顶上那只大“僵尸老鼠”正从缝隙里偷窥下面的情况,听到他这样说,她用手轻轻拨动了一下瓦片,造成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听着还真像是老鼠爬到房顶上了。 陈挽风无奈的笑了笑,他刚才说的“不要冲动”本来就不是对黄成石说的,而是对不知道在哪里藏着掖着的虞娘说的,他不怕黄成石真杀了自己,是怕他一下就被虞娘收拾了 陈挽风叹气,道:“你杀我倒没什么,可我死不瞑目,我到底做了什么事,才能担上‘丧尽天良’四个字?” “你自己心知肚明!”黄成石离陈挽风不过一步远,依然是以刀指向他。 陈挽风嗤笑了一声,道:“我就是不知道才问,你做邪术害人,而我则设法救人,怎么反过来你却责难我?莫不是世上的道理都颠倒了,三岁孩子举拐杖,七十岁的爷爷坐摇床?” “你的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黄成石打量起陈挽风,冷笑:“我看你是贪生怕死,故意左顾言他在拖延时间吧!” 陈挽风才不怕他,弹了弹衣摆翘起了二郎腿,身子往后一靠优哉游哉的道:“你看我这么斯文,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就知道,论拳脚我一定不是你的对手,说我贪生怕死也罢,拖延时间也罢,没人想当个糊涂鬼,你若真是条好汉,就说清楚再杀我罢!” 陈挽风的口气听起来很真诚,但……手无缚鸡之力?贪生怕死?不知是谁在南宫山庄背水一战,一夜杀死了数十个僵尸;是谁在三个茅山道士的阵法中强施送神符,差点被雷劈中灰飞烟灭;又是谁遍布亡灵的战场上殊死厮杀,九死一生。 现在装纯,不觉可耻么? 那黄成石不知底细,只看陈挽风年纪轻轻,相貌俊秀,身子骨看似也不结识,就信以为真了,悲愤道:“我那可怜的妹妹就是被李家的大少害死的,我好不容易可以报仇,却叫你给搅黄了,你还说你不是助纣为虐、丧尽天良?” 黄成石来的时候情绪非常激动,他本来是找李大少报仇,可李大少一而再的逃脱,他是眼见报仇无望,官府又在四处通缉自己,无计可施之下才将复仇的怒火宣泄在陈挽风身上,而他自觉含冤莫白,正有一肚子的苦水,故而被陈挽风将话一引,就将整件事都说了出来。 其实这件事和陈挽风的所料也不差多少,根据黄成石所言,半年之前他妹妹突然意外身亡,当时他正在外地做工,李员外家用钱糊弄了他爹娘,仓促就将妹妹香墨葬了。 等他回来之后,便觉得事情不妥,他私下问了好些人,隐约打听出来此事跟李府的大少爷有关,这位大少爷花名在外,而他妹妹原本一直是给员外夫人当丫头的,怎么好好的调去大少爷的书房伺候? 第59节 他担心妹妹含冤而死,一连多日寝食难安,夜里常常梦到妹妹跟他哭诉,最后竟去偷偷开棺验尸,这一验不得了,竟然在妹妹的腹腔里发现了骨头! 女尸腹中藏骨,这说明他妹妹死的时候已经怀了身孕! 黄成石结合种种蛛丝马迹,认为是李大少害了他妹妹,并打听到有一次李大少喝醉了酒,在妓院扬言要弄死某个顶撞他的青楼女子,还道“不就是钱吗?”“我弄死你,多给点钱你爹妈,看谁敢告我!”“你的贱命也就值这样了!” 故此,黄成石深信就是李大少害了自己的妹妹,但他掌握的这些线索还不足以给他定罪,而且李家家大业大,惯于用钱来解决事端,若他们买通了证人或者往衙门里塞了银子,届时怕不但定不了罪,还会被他们倒打一耙。 黄成石一心想要复仇,他是个木匠,木匠的流派也很多,有些是从古代‘墨门’或者是‘班技’传承下来的,所以这个行当里有些古早流传下来的法术,时至今日乡间仍有传言,如果请人盖房子,一定要对木匠客气,不然人家在墙缝里插一根钉子都有可能让人家破人亡。 黄成石刚好听闻过“猫袋子”可以害人的法术,所以弄了出来,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为什么说这些事和陈挽风意料不差呢,陈挽风虽然没有管这些事,但在外面的传言愈演愈烈,他在听说李大少在书房伺候的丫鬟落井而亡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因为他在这位少爷书房里,可是翻到过十分香艳的淫-书。 看这种东西,但凡是个男人都把持不住,若是正好火烧火燎的时候碰到个端茶送水的小丫鬟……所以黄成石一说,陈挽风就信了。 “即便是如此,你要报仇就去找李大少,何必要来找我?”陈挽风摇头道。 “这厮大概亏心事做多了,出入都有小厮保镖跟着,我若是能够对他下手,何必在他家里放‘囊子’!现在我的事因你而败露,官府也在通缉我,我既然杀不了他,就杀了你这个为虎作伥的小人,然后我冲到他家里去,即便杀不了他,我也要杀了他的父母妻儿,为我妹妹报仇!”黄成石完全被仇恨蒙住了双眼,激动的差点忘记了压低声音。 陈挽风看着这样的他,突然想到了曾经的自己,他曾经也像黄成石这样,觉得这个世界对自己不公,自己受到了亏欠,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不同的是这个人比他更过分。 不过他自己,是什么时候改变了呢? “如果令妹的确含冤而死,我认为你报仇是对的,可惜你选择了不正确的方法,我不禁想到日后你的父母必将老无所依,悲惨的走完人生最后的日子,太可怜了。”陈挽风摇头叹道。 陈挽风所说,也是黄成石的心病,他迟迟没有杀陈挽风就是因为他心里清楚,他现在这条路非常的危险,而且一旦他入狱甚至是因杀人判决的话,他的父母就没有儿子送终了,还会因他被街坊们看不起。 “你知道什么!我……我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他不能杀了我妹妹之后还逍遥自在的过日子!”黄成石咬牙道:“要怪,就怪这个艰险的世道!这个杀了人还能逍遥法外的世道!” 黄成石太激动了,陈挽风看出他内心的挣扎,他始终坐在那个靠椅上,这一回,他坐正了过来,双手交握的放在下巴下,目光如炬的盯着面前这个可悲又疯狂的男子,道:“我没想过我会说这样的话,但是我觉得,你有权利去惩罚凶手,而且是用正确的方法。” “什么方法?” “报官,杀人偿命,让官府去审判他。” 黄成石笑了起来,他决定不能再相信眼前的人了,因为他在哄骗他,但事实上陈挽风没有骗他。 陈挽风接着道:“我知道你担心官司你赢不了,我也知道有钱会有很多门路,还能买到证人的良心,但是我会帮你的,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茅山有一种法术,准确的说是一种符咒,下在人的身上能够让人说实话,如果李大少会说实话,这个案子审起来就容易得多。” 陈挽风的话顿时让黄成石想起来,眼前的人是个有名的法师,或许……或许他真的有办法! 绝望的人才会铤而走险,陈挽风又给了他希望,他怔怔的问道:“你会茅山道术?” 陈挽风耸了耸肩,说了两个字:“略懂。” 略……懂?黄成石迷糊了,这到底是懂还是不懂啊,但看陈挽风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他还是认为他懂,可是他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他。 “你不会骗我吧!” 陈挽风笑了,道:“你知不知道,刚才你若是再走近我一步,你早就死了?”说完,他像是变戏法一样的伸出他的手,他左右手的指缝里各夹着一张符纸。 陈挽风对着左右手指各吹了一口气,两张符纸就缓缓燃烧了起来。 虽然说火符是茅山最基础的雕虫小技,但是哄一哄门外汉还是百试百灵,而且陈挽风在那个让人无比讨厌的尸王城城主身上了解到了一个浅显的道理——有时候你得会装【哔——】才会更容易赢得别人的信任。 ☆、第八十三章 第二天,陈挽风去员外府拜会了李员外,当然不再是上次会面的别院,而是员外老宅,自从查出来给他们下绊子的是黄成石后,这一家人就都搬了回来。 李员外见了陈挽风还挺客气,毕竟是他帮他们找到了埋在后院的邪物,寒暄了两句,陈挽风表明了自己的来意,他说自己这里有很好的护身符,效果很灵,若是化了符水喝下去,再不会有污秽缠身,问李员外要不要。 李员外被之前的事吓怕了,他认为陈挽风不同于一般的法师,他的东西是灵验的,听到有这样的事情立马表示要买他的符水,陈挽风便笑吟吟的开了价格,道:“我这符不同于一般的符,请员外将家人请出来,然后准备白瓷碗若干,清水一壶,待我用无明之火点燃符后化在水中,立时让家人饮下,法术便能奏效了。” 李员外不知道什么叫做无明之火,但他很快去召集了家人,不一会儿李夫人就来了,随后李大少夫妻以及他们的大闺女也来了,李大少被黄成石刺伤了胳膊,这几天在家休养,而他的夫人模样端庄,小腹微隆,出入都有至少两个丫鬟小心翼翼的伺候,听说已经怀了三个月的身孕,他们的大闺女今年五岁,皮肤白白眼睛大大的,又活泼又可爱。 陈挽风先拿了两个护身符出来,交给李大奶奶身边的丫鬟,并嘱咐说孕妇双身子不宜喝符水,小孩太小也不适宜,所以只需给她和小小姐佩戴在身上就行了,李大奶奶听了道了谢。 然后他又取了三只白瓷碗放在桌上,每一碗都倒了半碗清水,接着拿了三张符纸出来,依次夹在指缝之间,眼睛盯了片刻,符纸就自己烧了起来。 李员外一家见状对他更加信服了。 陈挽风淡定自若的将三张符纸分在三只碗里,然后又取了一只空碗,将每个碗的符水倒了一点进去,混在一起自己喝了,再请李员外等人喝下去。 很多人对入口的东西都很小心,也有很多人觉得符水是骗人的玩意儿,陈挽风先自己喝了一部分,就是身体力行的告诉在场诸人这水没有问题。如此即便是更小心的人都不会有所怀疑,李员外夫妻外加李大少果然不疑有他的就喝了下去。 事实上,陈挽风给孕妇和小孩的的确是护身符,可化在水里的却是吐真剂,但凡喝了这水,三天之内都不会说一句假话,陈挽风内心坦荡并不害怕,所以才敢喝给李员外等人看。 而且他这举动既不违背公理也不违背道义,他没有陷害任何人,如果香墨不是李大少杀的,等到了公堂自会吐露实情,谁也奈何不了他。 陈挽风收了银子之后,就离开了员外府,而他刚前脚出,后脚公差就上门了,说是黄成石投案,县太爷请他们去说话。 李家人大喜,哪里知道等待他们的确实一桩案中案,李员外和李大少整了衣衫,便都去了。 这一桩案子由小及大,后来成了地方上的一件传奇,甚至被载入进了地方志中,说那李庄人士黄某,因蓄谋杀人而投案,结果判案之时,苦主李员外和其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硬是逼着县官审出了另一桩奇案:李员外之子奸-杀婢女,员外夫人不光知情不报,而且爱子心切的她作为帮凶一同将尸首丢下水井,最戏剧性的是,李员外本人承认婢女肚子里怀的可能是自己的骨肉…… 此案一出,举国轰动,甚至惊动了圣上,圣上在奏折上看到这一笔时,气得连笔都摔了,大骂:这到底是一家什么人啊! 最后李大少杀人偿命,到死都没等到皇帝大赦天下,等秋收之后,果然就被斩立决了,其母判了从犯,其父判了奸污,双双流放,家产一半充公,则赔偿给了被杀婢女的父母。 至于黄成石,他蓄意杀人……未遂,最后衙门打了他五十大板,送回去养伤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也不细说了。 且说那一天天气正好,陈挽风从李员外府出来,漫步走在田间,心情愉悦,突然看到田间一株枝叶繁茂的大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虞娘站在树荫下,面色苍白,面无表情,硬给风光明媚的田间景色插上了一笔阴寒森冷。 陈挽风看看天上的日头,心里第一个想法是,这正午时分,阳气正足,这时候这丫头出来走动,也不知道避讳。 第二个想法则是,终于不躲了吗?舍得出来了? 自上次被他捉了一个正着,虞娘当时就慌不择路的跑了,连多一句话的时间都不留给他,一直到现在才肯露面。 陈挽风露出一脸不爽的表情走到她面前,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事情似乎有点尴尬啊,虞娘抬头望着近在咫尺的陈挽风,虽然面无表情,但心里不免有点发虚,好半晌她才沙哑着嗓音,道:“……你是对的。” 陈挽风眯了眯眼表示疑惑,不明白虞娘是指什么。 虞娘的喉头发涩,尽量用不是很在乎的声调说:“我是一只……僵尸,我根本没有感情……所以你是对的,我那时候……只是还没有从周文宣的记忆里……走出来,我把你当成了别人,我根本……不喜欢你。” 虞娘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淡漠,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声音却有一点微不可觉的颤抖,或许这就是她的想法,她屈服了。 她做了一件蠢事,不该对陈挽风告白,这让他们无法面对彼此,现在她想要将事情抹掉,把说过的话收回去,试一试他们还能不能回到从前。 就像陈挽风舍不得她一样,她何尝舍得他。 “我不喜欢你。”虞娘盯着陈挽风,小心翼翼的道:“我只是比较习惯跟你一起,所以……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行吗?” 虞娘紧张的等着陈挽风的回答,而陈挽风感觉自己好像膝盖中了一箭,不管她到底喜欢不喜欢他,但有必要说话这么直接吗?相依为命好几年,到头来却得到两句“我不喜欢你”“我只是比较习惯你”? 当然,这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说话不要这么伤人好伐! 陈挽风烦躁的表情让虞娘更加不安了,所以她还加了一句:“我保证……我永远也不会喜欢你……” “行了!”陈挽风打断了虞娘,低头看着脚下爬来爬去的蚂蚁,问:“你不是跟那啥城主去了尸王城么,怎么会在这里?” “我没去。”虞娘道:“我逃走了。” 尸王城是僵尸的梦想之地,但魏惜金不是陈挽风,不管他多好,他都不是他,所以她逃走了,一开始她只是想确定陈哥哥平安,所以追踪了他,后来想等他安定下来再离开,就留了下来,再后来又好奇没有她,他会怎么生活……她就这样不断找理由藏在暗处偷看他,直到不小心就被发现了,然后她看到他没有想象中那么生气,就有了一个荒谬的念头,或许一切可以重来,只要她收回一些不合时宜的话。 听到虞娘说自己逃走了,陈挽风想到魏城主的表情,心里一乐,突然没绷住嘿嘿笑了一声,他看到虞娘歪着脑袋看过来,急忙收敛表情,勾起手指,用指节在她脑袋上一敲,道:“我也喜欢你。” 虞娘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瞪着眼看陈挽风,而陈挽风比她更加惊讶,他本来是想教训她一顿的,但不知道怎么一开口就变成这样了。 “陈哥哥,你说什么?”虞娘不敢相信的问。 “横在我们之间的问题太多了,而且你的胸部也太小了,亲你的时候我会有罪恶感,我需要一段时间来克服这些,不过我真的很喜欢你,其实胸部小一点也不是很重要,上一次我做梦梦到……”陈挽风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他满脸通红,顿时想起来,好像自己也喝点吐真剂的符水! 这货绝壁就是一个大坑货啊,已经在这种节奏上一发不可收拾了!好容易不坑队友了,改成坑自己玩了! 虞娘发现了他的破绽,急忙伸手扯住他的胳膊,让他继续说下去。 可怜陈挽风的力气比不上这只僵尸,只好继续往下说:“我每天都梦见你,我是人而你是僵尸,我害怕自己会变老而受到你的嫌弃,但我也嫌弃这样胆怯的自己……我想我们在一起,不管是人还是僵尸,所以不要说你不喜欢我,因为我们都知道那不是真的……” 说到这里,陈挽风咬住了自己的舌头,而虞娘则紧紧抓住他的双手,饱含深情的道: “你给我说下去!” “我们可以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但避免不了还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这不只是你的事,还因为我,你感到了我对你的感情,然而你比我更加勇敢……我是一个胆小鬼,只想逃避却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不过或许事情很简单,顺其自然就好了,为什么要想那么多,自己折磨自己还不够吗?” “对,很对!”虞娘心花怒放了,不能自制的上前一步抱住了陈挽风,将脑袋埋在他的怀里。 陈挽风的问题就是在于想得太多了,而该做的事情一件没做,他也没想到吐真剂这么强悍,不管有的没的只要心里想的全都一股脑儿倾倒了出来。 “我们不能留在某个地方,我们应该到处去看一看,你知道我怎么想的吗?”陈挽风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了,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些话一旦说出来,就好像整个人得到了释放,他被迫抱住了虞娘,接着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去找谢老九!” 幸福来的太突然,虞娘贪婪的听着陈哥哥说话,他现在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让她心驰神往,不过……不是在表白吗,怎么又扯上谢燕九了? “我知道你怎么想,我们不了解他,但是我们可以去了解一下他,他帮过我们,为了我们甚至能够豁出性命,所以我们不能让他就这样走掉,我们得找到他,把他吓一跳,再灌醉他打听出他有什么伤心事,然后一起庆祝一下!”陈挽风已经放弃挣扎了,任凭嘴巴滔滔不绝天马行空的瞎说。 好吧,他承认曾经考虑过这件事,但因为种种原因放弃了,而现在他的嘴就是他的心,想啥说啥。 “好!”虞娘认真的道:“可是我们找不到他!” “没事,我可以叠一只千纸鹤!”陈挽风的嘴巴道。 “对了,我这里有他给我的铜丸!”虞娘想起来了,她脖子上的铜丸里面装了两颗附子草的解药,都是谢燕九给的!“ “我的道术加上他给你的信物,太完美了,我们去找他去!” “好!” 陈挽风疯了,虞娘心甘情愿的陪着他疯,或许他们心里都同样怀念那个人,怀恋一起行走江湖的日子,那个人看起来很冷漠,但实际上是个好伙伴好朋友,所以不管他背负了什么,不管他现在在那里,即便深陷泥潭,他们也会去将他拯救出来,挖出他的童年阴影,然后狠狠嘲笑他一番,就像他曾经对陈挽风做的那样。 天魔山天宫之顶,那个塔一般的铁汉谢燕九浑身冷汗、面色发青,浑浑噩噩的瘫倒在地,两个黑袍人将他架了起来,迫使他面朝宝座上的那人。 阴山魔尊坐在石座上,普天之下能够顷刻间制服谢燕九的,除了魔尊本人还能有谁。 “为……什么……”谢燕九无力的问道。 “因为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我对你寄予厚望。”阴山魔尊居高临下的藐视着他,残酷而冷漠的道:“但你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你的妹妹,她的存在让你变得不完美……而我可以让这点缺陷变得微乎其微。” 阴山魔尊走下宝座,走到谢燕九的面前,在谢燕九的注视下,他的脸出现了古怪的笑容,然后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他的腹部里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动,然后那东西一直往上爬,爬到他的喉管,他的喉管一上一下的动着,最后他张开嘴,只见一个巨大的虫子从他的嘴里探出头来。 那虫子长得好蚕一般,但是全身金黄,足足有婴儿的手腕那么粗,阴山魔尊将金蚕从自己的嘴里拔出来抓在手中,狞笑着用另一只手控住谢燕九的下巴,谢燕九仿佛知道他要干什么,面色大变,但却无力反抗。 阴山魔尊狞笑着,在谢燕九惊恐的目光中强迫他张开嘴,将肥肥的虫子塞进了他的嘴里。 这肥肉虫十分乖觉,一钻进谢燕九的嘴里就拼命往里爬,它本身会分泌出一种十分粘稠润滑的液体,所以它很顺利的就爬进了谢燕九的喉管,谢燕九非常难受,身体排异的反应很激烈,但却不能阻止这只巨大的虫子顺着他的食道,钻进了他的肚子! 这时候两边的黑衣人松开了谢燕九,谢燕九跪在地上,浑身冷汗,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双手抓着自己的喉咙不停的干呕,可什么都吐不出来,那只肥肉虫已经在他肚子里做窝了。 第60节 世上很多看似毫不相关的事之间,往往存在着令人出乎意料的关系。 所谓因果循环,其实只是一件小事对其他事物产生的影响,今天,很多人做了一个小小不起眼的决定的时候,都不会料想到这对自己今后的命运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陈挽风只是一个凡人,所以不可能预料得到每件事的后果。 就在他和虞娘决定去寻找谢燕九的时候,在一个离他们不远的镇上,有一个人正在酒楼里和自己的朋友抱怨一件事。 何大夫今年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他的前半生一直在学习和施行医术,他救了很多人,也有很多时候看着病人病入膏肓而自己无能为力,但他问心无愧,因为他已经竭尽了全力。 但最近发生的一些事完全颠覆了他的看法,让他开始对自己以及自己所学的医术产生了质疑,为此他关闭了医馆,每天借酒浇愁。 这天,他正好遇到了一个故交好友,他痛苦的将自己的经历说了出来,那天傍晚,李庄的人请他去看病,他背着药箱就去了,生病的是五个壮年男子,他们的病症是一模一样,可他却看不出他们得了什么症状,就在他束手无策的时候,竟然是一个年轻人用巫术将他们都救活了! “他只用了一些符纸,一些公鸡血、一些白酒,就把他们所有人都治好了……”何大夫痛哭流涕,垂着桌子道:“他的巫术竟然比我学了三十年的医术更有用,你说我还当大夫有什么意义!” 何大夫非常伤心,冷不丁突然有人出声纠正了他的说法。 “那不是巫术,是正宗的茅山道术。” 何大夫闻言,抬头一看,面前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青年道士,那道士手拿浮尘,身穿灰色道袍,剑眉入鬓,眉心一颗红痣,一双细长的眼睛正盯着他。 何大夫第一眼先看到他,然后看到他身后坐着一桌道士,原来这些道士恰巧也在这里用午膳,刚好听到他说话,而且听他所言,他口中的那个年轻人用的竟然是茅山道术,其中一人就过来了。 何大夫还疑惑着,那道士又说话了。 “贫道念槿,请问您刚才口中的那人,是不是他?”念槿道长说着,从广袖中从拿出一卷画纸,将画纸抖开给何大夫看。 那画上之人年纪轻轻,眉清目秀,薄薄的唇角似笑非笑,双目中带着些许奸猾之色,可不就是陈挽风么! ☆、第八十四章 雷泽大地,青皮草地上呈现出了大面积的焦痕,一片连着一片,一直烧到了小恒河河畔。 风中传来呼喝、爆裂以及打斗的声响,地上四处丢弃着巴掌大的黄色符纸以及一小段一小段侵了仔鸡血的红绳段,似乎是在进行捆绑的时候被谁强行扯断的。 陈挽风的鼻子被人揍了一拳,整个鼻头又红又肿,两道鼻血从鼻管流下,弄得他小半张脸鲜血淋漓,惨不忍睹,此刻他头发凌乱,灰头土脸的跪在地上,两个道士在两旁制住了他的双臂,他们刚刚踢中了他的膝盖弯,迫使他下跪,现在他被强行按住,对面前的一切再也无能为力了。 “混帐,你们放开我,你们这群恶贼,杀千刀该死的东西,有本事冲我来呀!冲我来!” 陈挽风拼命挣扎着,破口大骂,激动得太阳穴处的青筋都鼓了起来,那两名道人习武多年,险些压他不住,其中一人喝道:“好好一人,非要和邪魔外道打交道,这是你咎由自取。” 说话的这人曾和陈挽风有过一面之缘,便是茅山“三棵树”之一的念松道人,当日他和另外两个师兄弟偶然撞见陈挽风与虞娘,正用“夔雀御纹”消灭虞娘之际,被陈挽风用送神符送走了“雷公爷”,而后又被谢燕九横插一笔将他俩救走。 话说他们走后,念枫、念松从土里挖出了被埋的念桐,他们没有追上这两个人和一只僵尸,却也没有就此作罢,而是将这件事报告给了他们的师父玉仙真人。 玉仙真人对此事尤为重视,不止因为茅山一派以降妖伏魔为己任,更因为这几个弟子在形容陈挽风的时候,一致认定他用的是正宗的茅山道术。 一个外人如何会用茅山道术?他师从何来?放任他流落江湖会不会败坏茅山门风?考虑到这些问题,玉仙真人让枫、松、桐三人共同绘出陈挽风的画像,分发到本派弟子手中,命茅山弟子任何人见到此人,务必将之生擒,带回茅山请掌门定夺。 而这回机缘巧合之下,竟然让掌门弟子念槿发现了他们,念槿道人年约三十,自幼拜在玉仙真人门下,为人嫉恶如仇,乃首座掌门弟子,同时也是茅山青年一派弟子中的佼佼者。 陈挽风在道术修为上纵然有些灵气,可面对这么多茅山道人也败下阵来,他这边形容已经十分惨烈,可虞娘那边的情况却更叫人触目惊心。 念槿缠斗虞娘,茅山道术处处克制僵尸,不论虞娘如何挣扎反抗,都叫人尽占上风,尤其是茅山术造成的伤痕灼皮附骨,竟然使她自愈的速度变缓慢了许多! 念槿道人一道引雷符引来雷电,遍体鳞伤的虞娘急忙躲避,而念槿欺身而上,手中的浮尘突然向她打过去,那浮尘乃是他的法器,一根根丝线打在虞娘身上犹如被数万根铁丝扫中一样,身上立即皮开肉绽! 不过几下,虞娘身上竟然无一块好皮好肉,成了一个“血僵尸”。 昨天她与陈挽风相会,彼此将心里话吐露出来,正是浓情蜜意之时,陈挽风提议去找谢燕九,虞娘无不从命,待到陈挽风回去整理了行囊,告诉了李大叔一家人自己要走的消息,李大婶和荷姐儿自是无比失望,可她们都困不住陈挽风一颗早就飞走的心。 待到入了夜,陈挽风拿上包袱和虞娘就一起离开了,一直到了黎明时分,两人正要找地方休息,却被追踪而来的茅山道人们追上,紧接着展开了一场恶斗。 陈挽风看到虞娘情况险峻,孤立无援,当真是心如刀割,顾不上破口大骂,疾呼道:“快走!不要管我!你快走!” 虞娘本想带着他一同逃走,可两名茅山道人先制住了他,而她现在自身难保,于是一咬牙,飞身准备逃走,却不想念槿早已料到了,一个浮尘挥舞过去,用一把长丝勾住她的脚踝,硬是将她拖了回来! 想走?可没这么容易,念槿道人冷笑。 这次出来的一共有五名茅山道人,他们先是一拥而上,直到陈挽风被擒之后,其中两人制住他,另两人则负责接应,念槿因为乃是青年一代中武功道术佼佼者,脾气骄傲,平日降妖除魔不喜与人分功,师兄弟们深知他的个性,若非他开口相应不会贸然插手,何况念槿此刻占尽山风,他们也只有在旁观望了。 虞娘的僵尸之力霸道无比,可那念槿一招一式都蕴含着棉柔之力,不仅道术上克制了她,而且料敌先机,将虞娘的反击打得支离破碎。 最后念槿用三颗丧魂钉打入虞娘体内,虞娘顿时剧痛难忍,嘶吼咆哮,整个尸化的面容显得更加狰狞,念槿趁机转动手中拂尘,那拂尘尾须转动起来如一根根旋转的铁丝,绞在虞娘身上只见被削得血肉横飞,很快半个身体就只剩下白骨了。 念槿出生于一个小山村,家人以及村民都被僵尸咬死,故而对僵尸恨之入骨,自谓匡扶正义,手段却尤为残忍,玉仙真人对这位爱徒也曾规劝,然而他依旧我行我素。 陈挽风看到虞娘惨遭毒手,整个人封魔了,却不再大吼大叫,只见他目露凶光,一脸恨意的盯着念槿,嘴唇微动,突然之间大地猛烈震动起来,好似发生了地震一般。 念槿一惊,身体随着大地晃动起来,只听巨大的炸裂声响起,他脚下的地面突然裂开,而他急忙后退之际,手中拂尘掉落在地,掉进了突然出现的地沟之中! 虞娘被他虐杀得奄奄一息,见到大地震动,连忙强撑身体逃走,念槿受阻,看到她要逃,连忙一挥手甩出另外三颗丧魂钉,由于地震的缘故,其中两颗没有打准,而另外一颗却钉中了虞娘的后背。 丧魂钉入体,虞娘惨呼一声倒在地上,道家法器霸道厉害,而这丧魂钉更是其中之最,这一颗颗的铁钉直接打进了僵尸骨中,附在上面的道术深入虞娘的骨髓之中,完全阻断了她的自愈能力,也就是说,她丧失了自愈能力,现在她一半是白骨,一半血肉模糊,连白骨之下暗红色的内脏都能用内脏看到,关键是她成了这副样子,居然还活着。 七颗丧魂钉若是全部打中了她,她早就死了,偏偏其中有两颗打偏了,所以现在就算她疼得死去活来都死不了,对于一只僵尸最大的折磨莫过于此。 虞娘嘴里发出微弱的呜呼声,*的折磨已经超过了一个人承受的极限,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相信这具身体只是个工具,她是个僵尸而不是人,体会不到人的痛苦。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求生意志太顽强,即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仍然在地上爬,一点一点的往小恒河那边移动,她想要跳到水里,潜伏在水下顺着水流飘走,或许这是目前她唯一的生路了。 念槿作势要跳过地沟去追虞娘,还不等他跃起,他脚下又裂开了第二条裂缝,形成的第二条地沟甚至比刚才的地沟还要深!而这个时候,陈挽风身边的茅山道人已经已经察觉出了不妥,其中一个人冲到跪在地上的陈挽风面前狠狠扇了他一巴掌,陈挽风脸一歪,半张脸都肿了起来,而与此同时地震也停止了。 陈挽风回过头来,仰头对着那道人将一口血沫子吐在了他脸上,那道人见他不知悔改,怒斥:“你怎得如此宁顽不灵!” “我喜欢她!”陈挽风又恨又怒,又怒又痛,吐真剂的效果还没消失,他张嘴就道:“我会为她做任何事!我要杀了你们!你们最好不要给我留一口气,只要我活着,我一定要杀光……” 那道人见陈挽风目露凶光,口不择言,一时大奇,怎么这人竟然喜欢上一只小尸妖?果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陈挽风又骂了几句,身体挣扎着要爬起来,之前制住他的两道人怕他跑了,地震之时都扑过来将他按住,现在他又开始挣扎,而且怒气上头更凶悍了几分,另外的两个道人也连忙一齐将他按在地上,并对他拳打脚踢。 陈挽风趴在地上,脸贴着地面,他看到虞娘正爬向岸边,他紧紧握住拳头,硬是忍住不哼一声,就怕让虞娘担心。 念槿因被陈挽风绊住了一下,虽然谁也不知道陈挽风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可是当地震停下来之后,他就去追虞娘,虞娘身受重伤,爬也爬不远,他很快就在岸边拦截住了她,望着仍然往前艰难爬行的她,面上露出嘲讽的笑容,又取出一枚丧魂钉,这一次他一挥手,直接将丧魂钉打进了虞娘的脑袋! 只见虞娘突然冒起了一阵白烟,等白烟散去,念槿惊奇的发现,他的丧魂钉钉住的竟然是一个黄色的纸片人! 与此同时,在另外一边,虞娘已经潜入进了水中,她的身体入水即沉,当念槿发现自己上当的时候,湍急的河水已经将她整个淹没。 念槿捡起那个纸片,才知道自己中了障眼法! “可恶——” 念槿怒了,他竟然被愚弄了,他回身看了陈挽风一眼,虽然陈挽风被打得很惨,但他一边挨打一边哈哈大笑了起来,好像自己现在的处境根本不值得一提,取笑念槿才是最有趣最可乐的事。 念槿怒气冲冲的来到河边,在河边找到虞娘留下的痕迹,他从衣袋中抓了一把符纸丢进水中,那些看似轻飘飘的符纸落入水中,竟然没有被流水冲走,而是如石沉入水一样,一下子沉在了水底! 是八门困龙咒! 当年他的师父玉仙真人在青崖谭诛杀上魁僵尸的时候就是用的此招!若是虞娘在这些符纸覆盖的范围,那么即便她入了水,也会被此咒困住! 可惜念槿的功力不如其师,整个咒的范围比当年玉仙真人在青崖谭施的要小一圈,而且也没有困住虞娘,虞娘贴着岸边已经顺着水流被冲走了! 念槿始终没有找到虞娘,又听到陈挽风取笑自己的笑声,一拂袖也不管虞娘了,转身走到陈挽风身边冷冷的看着他。 过了片刻,念槿对其他人道:“把他抬起来!” 本来这些道士殴打陈挽风,就是因为他用道术帮虞娘,打他的目的是为了阻止他继续这样做,所以看到虞娘逃走之后,就算心里对他再如何气愤也都收了手。毕竟这人也忒硬气了,他们也不想把他活活打死,他们的师父是要生擒了他,若是一不小心打死了他,万一被师父怪罪岂不是不划算? 道士们听了念槿的话,将陈挽风从地上架了起来,念槿就看到他用身体压在地上的两张黄色的符纸。 道士们看到地上的符纸,明白他到底是怎么弄出地裂术等法术的了,只是不解的是,明明他已经被他们拉住了双手,到底是何时动得手脚呢? 不止他们奇怪,连念槿都觉得不可思议,不禁道:“你到底是怎么做的?” “雕虫小技!”陈挽风本来住了嘴,可吐真剂的效果还在,他没有管住嘴巴,接着答道:“我以前做乞丐、偷儿、窃贼、神棍、跑过堂、替人写过信,在街上耍过把戏、当过假道士……我在杂耍班学过一套把戏,只要用个障眼法,趁机唔唔……” 陈挽风看到念槿看过来的嘲讽目光,硬是咬住了自己的舌头不让自己说话。 那念槿见状,冷冷一笑,道:“吐真剂?你会得东西可真不少,看来我们可以将你带回去好好审问一番了。” 说罢,念槿走到陈挽风身后,一个手刀将他劈昏了过去,然后对其他人道:“带他走吧。” 陈挽风被茅山道人带走了,也不知下场究竟会如何,而虞娘顺着水流飘走,最终失去了意识,直到过了不知多久,河水将她冲上了浅滩。 有几个孩子在河边玩耍发现了她,纷纷尖叫这逃走了,因为这时候的她虽然还有人形,却是一半露着白骨,一半血肉模糊,这种恐怖的模样自然会吓到天真的孩童,孩子们尖叫着跑回村里,等他们告诉了村里的大人,那些人也会找到她,然后发现她是个怪物,将她打死或者烧死。 幸运的是,有两个白衣人比那些村民先找到她,他们解下自己的披风,将她小心翼翼的搬到上面,然后施展轻功悄无声息的抬走了她。 尸王城里,魏惜金正在筹备自己的婚礼,他和扇子将在两个月后成亲,这是尸王城之盛事,一切不容差错。 魏惜金正在和总管说话的时候,有先行者来报:“禀告城主,派出去的先行者传来消息,我们找到她了!” ☆、第八十五章 当扇子提着裙角匆匆赶到偏殿的时候,她已经完全认不出地上那团血肉模糊的人形是虞娘了,她惊讶的捂住了嘴,目光转到坐在地上的魏惜金身上。 她看到魏惜金拿着一把小弯刀,不由问道:“这是谁干的?你要干嘛?” 魏惜金眉头紧皱,俊美的脸上露出悲愤的神情,他用小弯刀割开了自己的手腕,然后将腕血喂进了虞娘的嘴里,昏迷中的虞娘已失去了吞咽的能力,魏惜金用手指掰开她的嘴,强迫她吞掉他的血,可是她完全没有反应,鲜血顺着她的唇角滴下。 “你这是……”扇子明白了,魏惜金的血有很强的灵力,所以他想给虞娘喂食自己的血,可是一个僵尸虚弱到连血都吃不进,可见她已经无力回天了。 魏惜金捂住虞娘的嘴不让血流出来,希望她能多灌进去一点,他仰起头看着扇子,眼圈都红了,哽咽道:“我救不了她……扇子,我救不了她……” 扇子连忙拿出一块帕子上前将他的手腕包扎好。 “她是被道术打伤的,丧魂钉的毒进了骨髓,即便拔了出来也无力回天了。”魏惜金反握住扇子的手,难过的道:“你见过这只尸妖的,她从未害过无辜,甚至从未吸食过人血,可是那些道士不分青红皂白就将她伤成这样!” “她没有吸食过人血?”扇子奇道。 魏惜金点头,将自己调查到的事简略说了一遍:“茅山掌门在青崖谭杀了一只上魁僵尸,尸血污染河水造成多地尸变,而这只尸妖便是因此而生,她生前为后母所害,成为僵尸之后也不曾乱杀无辜,常年以兽血为食……虽天道不公,但她未放弃自己。” 自从虞娘引起了魏惜金的注意,他就派人去追查了她的身世,结果一直追到了青崖谭,青崖谭附近有个小村子,曾经出了一桩奇案,说是一户人家的后母在潭中溺毙了继女,接着继女变成僵尸回来索命,此案最后报到了官府,后母受惊过度神智疯癫,官府因缺少尸体和物证判她无罪,但当地人却对她恨之入骨,她的丈夫带着孩子远走他乡,乡人唾骂她,娘家也对她不闻不问,最后她流落街头成了一名疯癫丐妇。 这个案子是最早的线索,和虞娘出现的时间及地点都能对应的上,魏惜金以此判断出了她的身世。 看到魏惜金如此伤怀,扇子心里也不好受,道:“要不要让我来试一试?或许我能救她。” 扇子是最后的金龙点穴师,而且她还有一尊大禹神鼎,她能够救活周文宣就一定能救活虞娘。 魏惜金抬头望着她,银灰色的眼眸里生出了希冀,能够帮到心上人,扇子姑娘也很开心,连忙起身道:“事不宜迟,叫人将她搬进大禹神鼎之中,然后按着我的方子准备好我要用的东西。” 魏惜金立即唤来先行者,要他们听从扇子的吩咐,而扇子带着虞娘离开偏殿之后,落在人后的谢燕舞与魏惜金对视了片刻,魏惜金对她使了个眼色,她便立即跟了上去。 待到所有人退出去了之后,魏惜金又唤来了一个先行者,叫他将城中所有的尸王精丹收集起来,送到扇子姑娘那里去,供她使用。 “所有的尸王精丹?”那先行者吓了一下,尸王精丹极为难得,整个尸王城约莫也不到两百颗,如果全用光了,那么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尸王城再无一颗尸丹。 第61节 “没错,照我的吩咐做。”魏惜金说着,挥手将他打发了,一脸沉思,不知在想什么。 虞娘落到了尸王城主手中,以魏惜金对她的重视程度,决计不会让她有事,而此时陈挽风又在何处? 客栈里,念槿亲自审问陈挽风,陈挽风中了吐真剂,凡有人问,必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因而念槿不费吹灰之力就打探到了他想要知道的一切。 第一个引他重视的是当年给陈挽风那本茅山道法的乞丐道人,如无意外,此人应该是茅山道士,但他没听说过这人。 “所以,你其实是一名茅山道士?”念槿坐在被五花大绑的陈挽风面前,问道。 “你才是茅山道士!你全家都是茅山道士!”陈挽风激动的吐沫星子都飞溅了出来。 念槿瘪了瘪嘴,对他的说法表示质疑:“可是你的确拜了那人为师,如果他是茅山道士,那么你也是茅山道士。” “当时他快死了,临死之前要我喊他师父,我能不喊吗?这就算拜师吗?你们茅山派到底有多随便!”陈挽风愤怒的叫到。 “师父也能乱喊吗?茅山派可没有你这么随便。”念槿冷笑道:“如果你不是茅山派的人,偷学茅山派的道术便是犯了大忌,论罪应该折断手脚丢出山门……不过如果你是茅山道士,那么你勾结邪魔歪倒也是大忌,按照本门的规矩,还是应该折断手脚丢出山门。” 所以说不管如何,都要折断手脚丢出山门?这茅山道士的冷笑话还真够冷。 陈挽风也冷笑,他现在什么都不怕了,自从看到他们是如何对待虞娘开始,他就跟这群人势不两立了。 念槿叹了叹,道:“我知道你怎么想,定是觉得我们茅山派是大坏蛋,但不管你信不信,大多数人可不是这么想,对于被僵尸残害的许多人而言,我们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一旦某个地方出现僵尸,那个地方的人就会受害,不管是男人女人老人小孩,最终都会成为僵尸的食物,而江湖上那些武功高手对它们也没有办法,能够挽救那些人的责任则落在了茅山派的身上,或许陈挽风会觉得他们面目可憎,但他们救过的人一辈子都会感激他们。 “她不一样,她是一只好僵尸,从来不会伤害无辜!”陈挽风辩解道。 “那只是因为她还没有发作,一旦吃过人血之后,她就无法再抵抗住这种诱惑,她会变得越来越残暴,越来越丧心病狂,等到血流成河再阻止她就晚了。” “可她从未喝过人血。”陈挽风自豪的道:“从来没有!” “是吗?”念槿嘲讽的笑道:“或许你说的是真的,但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也不会有,说不定我们正在说话的时候,她就在大口大口的饮着人血,人有人道,妖有妖道,你何必执迷不悔。” 说到这里,念槿佯装恍然大悟状,拍了拍脑门道:“哎呀,我差点忘了,你和那只尸妖之间有暧昧关系,这真是……太恶心了。” “……你!”陈挽风听到念槿用这种口气谈论自己和虞娘的感情立即又炸毛了。 念槿则一脸嫌恶的道:“你会对一具尸体发情吗?僵尸本质上就是一具会走会动的身体,而且这只尸妖还是个孩子,我的天……你对着一具未成年的尸体会感到兴奋吗?你到底有多变态……” 念槿最恶毒的地方在于喜欢戳别人的伤疤,而且他本来就看不起陈挽风,正当他极尽所能的嘲讽他的时候,陈挽风突然站了起来,他此刻全身绑在一张椅子上,所以他连人带椅子往念槿身上撞过去,大有玉石俱焚之势。 念槿靠在椅子上,姿态悠闲,不妨陈挽风拔地而起向他撞来,硬生生被他撞翻在地,外面守着的其他道人听到声响急忙进来,看到陈挽风连人带椅的压在念槿身上,陈挽风因为被绑住了,手足不便,便发狂一般用脑袋去撞念槿的下巴,将念槿的牙龈都顶得松动了,顿时嘴里只冒鲜血。 念槿也怒了,狠狠劈了陈挽风几掌,待到其他人将他们分开,两个人都是满脸鲜血,那陈挽风还不知死活的挑衅:“来啊,我他吗就是变态,你又能怎么样!我他吗就是看到僵尸就发情!你又能怎么样!狗【哔——】的东西,滚去死!” 旁边的道人拉着陈挽风,其中一人还道:“你还有没有羞耻!” “没有!”陈挽风一脸血的顶撞道:“爷爷我就是没有羞耻,你们怎么样!一群道貌岸然的蠢货,成天活在条条框框里,你们知道什么叫做人间真情吗?你们以为人就是只会发情的畜生吗?是人又怎么样?是僵尸又怎么样?爷爷我就是喜欢了又怎么样!今天就是玉皇大帝来逼我改口我也不会改,我他吗就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了……” 念槿飞出一张符贴在陈挽风额头上,陈挽风就给定住了,张着嘴巴动弹不得,接下去要说的话也都淹没在了喉咙里。 这是定身符,念槿爬起来整整衣衫,冷冷道:“你实在太吵了。” 夜晚,扇子姑娘和谢燕舞守在大禹神鼎前,这尊神鼎是扇子姑娘的陪嫁,自她随着魏惜金来了尸王城之后,魏惜金便派人去将此鼎从地宫中运到了尸王城。 大禹神鼎乃寻龙派至宝,此物的用途外人并不了解,如何运用如今也只有扇子姑娘知道而已,为了帮助心爱的人达成心愿,扇子姑娘守在神鼎前一步也不离开,连自己的婚事筹备都放下了。 到了晚一些时候,两个先行者抬着一口大箱子送到了她面前,并说是城主要送来的。扇子以为又是未婚夫送来的礼物,便打开箱子,见到里面放的居然是许多寒玉小盒。 “这些是什么?”她拿起一个寒玉小盒在手中,只觉得手里又冰又凉好似握了一块冰一般,她又盖子一看,小盒里面放的乃是一枚乌红色的药丸。 “这是尸王精丹。”熟悉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她回头一看,原来魏惜金已经跨进了门。 “小心冻到了手。”魏惜金说着走到扇子的身边,将她手中的盒子盖好放还进了箱子里,温柔的道:“别小瞧了这些寒玉盒,它们终年凉若寒冰,是保管尸王丹的最佳材质。” 扇子不是第一次听到“尸王精丹”这四个字,当日周叔叔命悬一线,魏惜金说大禹神鼎加上尸王精丹可以救他,现在他送来这些丹丸,便是为了救神鼎中的虞娘么? “你想在神鼎当中加入这些尸王精丹?”扇子问道。 魏惜金点头。 寻龙派的术法和尸王城不同,扇子知道怎么使用神鼎,可是论起对僵尸的了解却不及魏惜金,如果说魏惜金认为这些尸王丹对虞娘有帮助,扇子倒是不介意加入道神鼎中去,只是这些尸王丹大约有一两百颗,他确定这样做不会让虞娘虚不受补吗? “你确定可以全部都放进去?我听说一颗尸王丹便能助长僵尸几十年的修为,这么多的尸王丹一起放进去,她受得了吗?。”扇子不安的问道。 “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魏惜金没有回答,反问道。 “她伤得太重了,现在大禹神鼎将她封印了起来,她在里面不会有任何感觉,直到神鼎修复了她的身体她才会再醒来,但我不知道要耗费多久,可能要十几天或者几个月甚至几年,我对僵尸了解得不多……但如果你觉得尸王丹有用,我可以先试一两颗,可如果加入太多我怕她的身体撑不住,她现在太虚弱了。”扇子劝道。 凡事过犹不及,魏惜金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他自有打算,他道:“没关系的,你全部都放进神鼎之内,如果再加入我身上的灵血作为血引,她就能充分的吸收进这些尸王丹,能够帮她快点康复甚至能让她比之前更加强大。” 扇子闻言一惊,问:“你不止是想要救她,你还想帮她精进?” “为什么不呢。”魏惜金对扇子安抚的笑了笑,道:“你知道为什么历代都是魏家的人成为养尸门门主和尸王城主吗?” “为什么?” “因为魏家的血本来就是尸族的祭品。”魏惜金道。 “什么?”扇子惊讶极了。 魏惜金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然后命令先行者将这些尸王丹全部放进大禹神鼎之中,然后才缓声跟扇子说话:“我儿时曾经发生过一些事,我也不相瞒你,现在便说给你知道。” 魏惜金七岁的时候,扇子已经跟着她爹躲进了地宫,故而那段父母相杀的往事她并不知情,魏惜金便温和的将这件事说给了她知道,而扇子听到这段让人无比伤感的过去竟然眼圈发红,几乎流下泪来。 魏惜金牵着扇子的手来到神殿前,道:“那件事之后,我有很长时间走不出心理阴影,我常常误将自己当做一只僵尸,我试着像僵尸那样生活和思考,直到后来我走出了阴影……” 大灾大难之后,人的心理都会发生一定的扭曲,扇子听了魏惜金的话,只觉得心都揪了起来,小声问道:“那你是怎么走出来的?” 魏惜金默了默,道:“我的父亲用了一些非常规手段来‘训练’我,所以我才能走出来。” “那一定很辛苦。”扇子心疼的道。 魏惜金笑了,摇摇头接着往下说:“我并不是想引起任何人的同情,我们每个人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因为那个经历所以我和历劫的尸王城主不同,僵尸对他们而言是工具和利器,但对我而言他们可以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想要救这只尸妖,不仅是救她,我还想让她加入尸王城成为我可以信任的‘朋友’。” 当魏惜金或笑或说出这段话的时候,扇子分明感到了他笑容背后那份无法弥补的孤独。她来到尸王城这段时间,魏惜金对她既温柔又体贴,可是有一点不好,就是不管他做任何事,她总能感到自己和他之前的距离,明明他就在面前,却总觉得自己难以触及他的内心。 看到魏惜金对一只尸妖这么关注,扇子心里有点发涩,同时也不不解:“为什么是她?” “因为她很有潜力。”魏惜金凝望着扇子,伸手将她耳边的碎发拨到耳后,道:“请你竭尽所能的帮她……为了我。” 扇子对魏惜金情根深种,若是为了他又有什么怨言,自然无不从命,而等尸王精丹尽数投入神鼎之后,魏惜金步梯而上,再次在自己手腕上割了两刀,让自己的灵血灌如神鼎之中。 灵血入鼎,里面乌红色的液体立即发出了隐隐的红光,沉在底处的虞娘突然无意识的抽动了几下,此刻她陷入了昏睡之中,不省人事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然而就在她沉睡的时候,耳边时有时无的听到隐隐约约的呼救声: ——虞娘,救救我。 ——虞娘,快点醒过来。 但她睡得实在太沉了,很快就听不见了。 说服了扇子之后,魏惜金叫她以此事为重,婚礼的事情交给他来安排,只需要她抽出时间试一试礼服即可,扇子也不喜欢那些琐碎之事,乐得清闲就欣然同意了。 魏惜金进入心事重重,告别未婚妻之后他并没有回自己的居所,而是去了尸王城的禁地之内。禁地之内有个地道,入口有先行者把守,他们见城主来了纷纷行礼,魏惜金走入地道,地道十分深长,等到了尽头却是一间地牢,里面偶传出铁索在地上拖动的声音。 魏惜金叫守门人打开地牢的铁门,等那守门人开了门,并举着火把照亮了地牢,地牢里的一切便显得一清二楚。 这里的气味很难闻,一股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墙角里有个浑身恶臭的僵尸正在啃咬一只老鼠,那老鼠其实已经死很久了,甚至已经开始腐烂,肚子上的破洞里还看得到蠕动的白色肉蛆,但这只僵尸实在太饿了,所以才一再咬着干巴巴的老鼠尸体解饿。 守门人对此情况视若寻常,魏惜金看到了这一幕也没有生气,他只是凝视了许久,忽然就笑了起来,依旧笑得云淡风轻使人愉悦。 那只僵尸是低级僵尸,瞳孔泛白而神色混沌,他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听到笑声看到活人就饥饿难耐的扑了过去,而他脖子上的铁链不够长,故而他扑倒一半就被铁链扯住了,一下子匍匐在了魏惜金华丽的衣摆之下。 魏惜金神色愉悦的低头看着脚下的僵尸,道“父亲大人,看到您的精神这么好,儿子真的很欣慰呢……” 作者有话要说:一会儿修文改错字,先发着~ ☆、第八十六章 道教始源于上古鬼神之术及神仙方术,有修全真道与正一道之别,修全真又为丹鼎派,道士出家后在宫观内过隐居生活,不食荤,重内丹修炼,不尚符箓,主张修真养性,延年益寿,飞渡成仙;而正一派又为符箓派,道士能娶妻生子,不忌荤腥,修炼以符箓为主,画符念咒、驱鬼降妖、祈福禳灾。 茅山乃正一道符箓派的主要道场,其历史悠久,源远流长,门下弟子有坛蘸布道、符箓禁咒、占卜祈雨、驱疫祭神之能。 茅山道士除了修炼符箓之外,也多有武学修养,所以不少人也将茅山派当做江湖门派,但“被江湖”的茅山在江湖上只能算是三流门派……因为人家根本就不是“江湖界”的好伐! 茅山派道法正统,在道教的地位十分显赫,门下弟子约三百余人,因渭河一带僵尸成患,过半都派遣出去,降妖伏魔,救助无辜。 赶了半个月的路程,陈挽风终于被念槿带去了茅山这个他向往已久的地方。 陈挽风双手被捆,绳子的另一头牵在念槿手中,念槿一人在上,其他人则围着陈挽风防他逃走,挟他登上开阔的步阶,步阶遥遥而上,直达诸星门下。来来往往的道人见了他们,纷纷对几位师兄执了道礼,陈挽风见状,猜想这回抓住自己的这几人在茅山辈分一定不低,尤其是那叫念槿的道人,一副鼻孔朝天的盛气模样,其他人也都以他马首为瞻。 步梯尽头便是诸星门,诸星门是一道三层飞檐石牌,上刻飞龙走凤“诸星门”三个字,后面又是一道九层步梯,接着是一个十分开阔的广场,广场之后才是主殿“万福宫”。 得知他们归来,茅山派掌门玉仙真人正在万福宫等他们,念槿等人进门之后,立即就有小道在他们身前放下蒲团,他们一一跪下,叩拜师父,唯有陈挽风一脸不屑,扭头不跪。 念槿之前传书回来,将陈挽风之事禀了掌门,故而玉仙真人先不理他,细细问了念槿万家镇的情况,这一次念槿等人是为了给万家镇除妖而去,回来的路上才偶遇到陈挽风,所以念槿就将除妖的经过回答了,玉仙真人听过之后,屏退了两旁的道人,大殿之上就只剩下了真人自己、陈挽风、念槿等五位师兄弟。 玉仙真人这才问他陈挽风之事,念槿对陈挽风的身份背景和经历盘问得清清楚楚,也都有条不紊的回答了,而他说话的时候,玉仙真人一直在打量陈挽风,看人看风骨,玉仙真人看他脊梁骨挺直,虽然是一脸桀骜不驯之色,却是神容坦荡,无鬼祟之色,而且依念槿所言,这人是以一本道术自行修炼,能有此修为也算是颇有悟性,可惜终究缺少管教,以致误入歧路,与邪魔鬼祟为伍。 话说念槿明明说陈挽风与僵尸为伴,疑有私情,为何玉仙真人不如寻常人那般嫌恶他?这里头又有一桩年轻弟子不知情的陈年旧事在其中了。 当年茅山派出了两位十分优秀的弟子,一位就是玉仙道人,另一位则是他的师兄玉壶道人,本来他们的师父属意玉壶继承衣钵,然而当年茅山派正逢一场大劫,当时的掌门遇害,因玉壶游历在外,玉仙临危受命,暂代掌门之职平息了事端,等到玉壶归来,一切已成定局。 在那场大劫之中,茅山派元气大伤,而玉壶、玉仙两人各有一批师兄弟拥护,虽然师兄弟二人感情亲厚,可不妨有人挑拨离间,致使玉壶对玉仙起了嫌隙,后来更发展成了门派内斗,玉仙当时为怕事态恶劣下去失去控制,与玉壶做了恳切长谈,解开了师兄对自己的误解,并表示将退出掌门之争。 而玉壶发现自己误解师弟并造人利用之后,心中十分自责,次日就离开了茅山,将掌门的位置拱手相让。 那位玉壶道人如无差错,便是将《茅山道法》交给陈挽风的乞丐道人。 昔日的玉仙道人就是今日的茅山掌门,他一直在找失踪的师兄,当听说陈挽风的时候就隐隐有所猜测。,而念槿误以为本门出了叛徒,对陈挽风审问的时候详细问了那乞丐道人的样貌,甚至画了小像,一边禀告审问经过一边将小像呈给师父看。 虽然时隔多年,玉壶的外表与当年有了很大变化,但一些主要特征都没变,玉仙认出他的画像,不禁心中万分难过,再看陈挽风也就宽容了许多。 玉仙真人又细细问了陈挽风当年之事,主要是问那乞丐道人的情况,陈挽风见这个老道慈眉善目,目光期盼,心中一动,暗道约莫这老道与乞丐道人是熟人? 他犹豫了片刻,将自己怎么遇到那人,怎么给他喂粥,怎么送他去济善堂,怎么给他请大夫,那人怎么将书交给他再说了一次,正说到他咽气之时,突然听到哽咽之声,陈挽风和念槿等人顺着声音看去,竟看到玉仙真人老泪纵横。 玉仙想当年师兄何等意气风发,却半身潦倒,差点死在街头,怎能不悲从中来。 玉仙真人道:“那人实是本座的师兄,法名‘玉壶’,当年曾对我派有大恩,他半生颠沛流离也是为茅山所累,现在既然知道他的下落,我们很应该将他的坟迁回来,为他建碑立书,以正名分。” 下面的道人听了皆允,同时心中暗道:“如此一来,这姓陈的小子岂不真成了咱们的师兄弟?师父要如何处置他呢?” 玉仙真人又问陈挽风玉壶安葬何处,当年陈挽风亲手埋了玉壶,自然一清二楚,将埋葬之地尽说了,又给玉仙真人增了几分好感,心中也道:“此子心中有善念,对道术也颇有悟性,又是师兄的传人,我须得帮他改过向善,好好引导,辅他成器方才对得起师兄当年的恩情。” 这样一想,玉仙真人当众宣布:“大家听着,你们的师伯玉壶真人仙逝之时,既然将自己的道法秘籍传于此人,又以师徒相称,碍于当时的情况,虽然礼法不周全但也情有可原,现下本座承认陈挽风为门下弟子,师兄离世之时未成给他冠以道号,本座也不便另赠,便将他的姓名去掉姓氏,以他的名‘挽风’为他的道号。” 历来都是师父给徒弟取道号,玉仙真人尊重师兄,不愿给陈挽风另取道号,但如此一来,陈挽风就真成了一名茅山道士,而且“道龄”平白也增了好多年了! 陈挽风目瞪口呆,还能这么干? 玉仙真人接着道:“挽风是玉壶真人的弟子,他的师父去世得早,以至于他无人教导,故而误入歧途,与邪魔歪道为伍,今日有幸归了正统,我们也不能袖手旁观,本座决定,将他锁进北极塔内,罚他抄写《道德经》、《清净经》、《了心经》、《天官历包元太平经》以及《华南真经》三十三篇、《抱朴子内篇》二十卷反省思过,命守塔道人严家看管,如有违抗则不给一水一饭。” 第62节 若是一般门下子弟自甘堕落,陷入魔道,玉仙真人当然不会这么轻易饶过,但他对玉壶真人有愧,便想要在陈挽风身上做弥补。陈挽风对茅山道法极有天赋也有兴趣,只是虞娘被茅山道士打成重伤生死未卜,这令他无法安心修行,他便打算暂时蛰伏,等这帮臭道士放松警惕再偷偷溜走,想办法打听出虞娘的下落。 陈挽风被关进了北极塔内,去抄成堆的道家书籍,而虞娘此刻也在大禹神鼎之中,两人都受到了禁锢,不得自由。 大禹神鼎乃寻龙派至宝,扇子姑娘的爹拼了命也要留住此物,扇子还用给大限临头的周文宣不止一次的续命,可见此物的神奇之处。 时间过了半个多月,神鼎中的虞娘长出了新的骨肉,这种生长在尸王精丹和魏氏灵血的催动下却并未停止,她的身体正在经历着脱胎换骨的改变。 扇子姑娘对僵尸并不了解,而魏惜金对大禹神鼎也不够了解,但他曾在魏家的藏书中看到过关于大禹神鼎的记载,那段记载的年代久远已无法考证,约莫应该是魏家入主养尸门之前发生的事情,有一位养尸人曾一度得到过这个神鼎,用它炼出了一只上魁僵尸,后来这个神鼎失了踪迹,大约被某位诸侯王得到带进了坟墓,不知多少年之后又给寻龙派的人挖掘了出来。 上魁僵尸是所有养尸人的梦想,但这种王者之尸并不是所有人能够驾驭,故而魏家的人练成了灵血,而且代代相传,灵血最大的作用并不是具有十分强大的灵力,而是它是供奉给王者之尸的祭品,一旦上魁僵尸吸食了灵血,将结成某种契约,灵血之主将借此成为上魁僵尸的主人。 魏家入主养尸门多年,又坐拥尸王城的财富,在人力、物力和财力都具备的情况下,渐渐他们已经不满足于等待上魁僵尸的出现,仗着自己对养尸术的了解,他们改变了策略,企图用养尸术来造就一只上魁僵尸,至少造出它的替代品,因而才会出现尸王精丹这种东西,尸丹最初的目的是用来提升尸妖的等级,促成上魁僵尸的诞生。 显然魏氏的理论有某种缺陷,所以至今才没有成功,当年魏惜金的父亲为他定下与寻龙派的婚约,大约也是瞧上了人家的神鼎,只不过后来被朝廷介入打断了计划。 如冥冥之中注定的那样,袁扇子姑娘和神鼎一同出现,同时曾经受了上魁尸血的尸妖虞娘也出现了,这对于魏惜金来说,不能不算是个天赐的机会,他想要做到他的先人不曾做到的事,他要造就一只真正的上魁僵尸出来! 扇子姑娘单纯善良,并不知道魏惜金对自己的利用,但魏惜金也并没有打算对她做过河拆桥之事,就像他曾说过的那样,她是个能干的女子,而且全心全意对他,这样的女子其实是适合待在城主夫人这个位置上为他分忧的,他没必要做出背信弃义的事情来让自己的名誉蒙上污点。 这世上的人逃不脱七情六欲爱憎厌恶,而一个连自己的婚姻都能冷静客观来权衡的人,实在是非常可怕,他就好像完全没有心一样,关键是,他又让人多人至死也不相信这一点。 神鼎中的虞娘仍然在沉睡,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发生什么改变,但那个在她耳边呼唤的声音一直没有停止。 ——虞娘,不要睡了,快点醒来。 ——虞娘,我需要你。 ——救救我…… ——是谁?谁在喊我? 不知过了多久,虞娘终于被这个扰人的声音吵醒了,她睁开眼,突然发现自己正在一片森林里,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的记忆出现了断层,于是的茫然的站在原地发呆,很想弄明白发生了什么,正在这时,突然一只吊睛白额的老虎从草丛里向她扑了过来。 虞娘一惊,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然后才想起亮出自己的尸爪,,还不等她一爪抓过去,奇异的事情就发生了——那只老虎突然在半空中停止了! 怎么会这样?虞娘惊讶的看着那只停在半空中的老虎,然后发现周围寂静无声,诡异的是那些草和树叶、地上的蚂蚁、草丛里的蚂蚱、还有天空中的飞鸟都停顿了,这就好像是时间被暂停在某一瞬间,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个瞬间静止了。 虞娘正被所发生的事情迷惑,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喊自己。 “虞娘。” 虞娘回头一看,之间树与树之间走出了一个人,那个人竟然是——谢燕九?! 他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虞娘心中猛然生出疑问。 “事情很紧迫,我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找到你。”谢燕九望着虞娘,神色严肃的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你实在耽误太久了,快要没有时间了。” 虞娘看着眼前的谢燕九,脑袋里终于想起了发生的事情,她和陈挽风决定去找他,不想中途遇到了茅山道士,她被他们打伤了,好像伤得很严重…… “我怎么在这里,这里是哪里?陈哥哥呢?”虞娘忙问,她受伤之后的记忆就终止了,因为她一直处在昏死之中,当然不知道后面的事情。 “哎”谢燕九摇头一叹,道:“我也不知道陈小子在哪里,甚至我也不知道你在哪里,我们现在正在进行精神力交流,这是目前我唯一能联系到你的方式。” 听到他这样说,虞娘明白怎么回事了,她的精神力很强,常常能感应到一些事物,可能谢燕九用了什么特殊的方式,利用精神感应找到了她,现在他们所处的地方并不是现实世界,所以一切才会这么古怪。 “你找我做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吗?”虞娘问。 “出了很严重的事,我没有办法一个人处理,我需要你的帮助。”谢燕九道。 虞娘印象中,谢燕九不是一个会开口求人的人,因此听到他在请求自己,虞娘十分重视,追问发生了什么事。 “很复杂,所以我带你到这里给你看,这里是一切始源之地。”谢燕九道。 虞娘环视周围,周围许多参天大树,林子茂密极了,枝叶几乎遮挡住了太阳。 “这里是哪里?”虞娘问到。 “这里是……”谢燕九苦笑道:“这里是恶魔岛。” ☆、第八十七章 巨大的神鼎里,虞娘身体还在沉睡,魏惜金每隔七天就凳上梯架,割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臂,让自己的血混入鼎内。 他用自己的鲜血为虞娘“献祭”,每次都好耗费一定量的灵血,虽然可以食用一些补血的饮食补品,但在身体造血的速度远没有失去的那么快,所以连续一个多月之后,他的身体出现了明显的虚弱,不仅表现在苍白的脸色和嘴唇上,而且整个人失去了精神,动变得迟缓无力,出现了心你慌、畏冷、头晕目眩的症状,还有过一次昏倒的经历,这一切让关心他的人无比紧张,谢燕舞私下几次请扇子姑娘想办法说服魏城主不要这么拼命,扇子的急切心情不输于她,可魏惜金一意孤行,根本不听人劝。 魏惜金超越常人的实力来源于他身体内的灵血,当他失血过多之后,力量也随之衰退,眼看又到了一次“献祭日”,这一次他没有亲自前去,而是躺在靠榻上,在手边集满了一盅灵血后,叫侍女给扇子送过去。 当扇子看到这一盅血后,恨不能将之打翻,可一想到魏惜金的付出,又不舍得那样做,还是尽数倒进了神鼎之中。 “小姐,城主会不会是虚弱得走不得路了?”谢燕舞担忧的看了扇子一眼,又道:“这样下去怎么得了?眼看便要到了你们的大喜之日,可不能出了差池,您可一定要想想办法啊。” 因为扇子和魏惜金还未成亲,故而谢燕舞一直以小姐相称,自魏惜金将扇子托付给她,她也算尽力,没有再让上一次那类事明目张胆的发生,不过这次比起婚礼来,她更担心魏惜金的身体,只是为了给扇子施加压力,故而才提到婚礼。 扇子还以为她是为自己着想,将手中空空的瓷盅往谢燕舞手中一塞,道:“你在此看着,我找他去。”说罢便提起裙摆杀了出去。 当扇子风风火火的找到魏惜金的时候,他正在浅眠,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便睁开了眼,而扇子看到他面色苍白若纸,有气无力的在靠榻上躺着,这么暖和的天气,身上竟然盖着一件狐衾,她的眼睛立即红了起来,一颗一颗的眼泪珠子直往下滴。 魏惜金见状,扶着扶手坐了起来,白色的狐衾自他身上滑落,他问扇子:“怎么哭了?” 扇子一半是心疼,一半是埋怨道:“你都弄成了这副样子,凭她是什么宝贝,值得么?” 魏惜金这才明白过来,向扇子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扇子犹豫了片刻才走了过去,魏惜金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身体往后挪了挪,牵着扇子挨着自己坐在了靠榻上面。 扇子感到他的手那么冰冷,不禁又落了两滴泪。 魏惜金知道她是真的担心自己,便对她道:“我就是不想你看到我的样子担心,才叫人将灵血送了过去,不想你却赶了过来,这不是我的本意。” “惜金,你不要再伤害自己了。”扇子道:“她现在已经没事了,我用神鼎慢慢养着她,她迟早能醒过来的。” 魏惜金望着扇子片刻,突然叹了叹气,道:“扇子,我需要向你坦白一件事,我利用了你。” “嗯?”扇子不明白他的意思。 “那天我在地宫里看到小尸妖虞娘……进入了你那位周叔叔的思想中,我就知道她有非常高的天赋,所以我想要吸纳她进入尸王城……这一次的事是件意外,但我不仅是想要救她,我更想要利用你的能力,再加上我的见解,对她进行提高。”魏惜金望着扇子道歉道:“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告诉你这些。” 虽然魏惜金没有跟她说明,但扇子隐约也感觉到了他的打算,她为他做的事情都是心甘情愿,并未觉得有什么值得他道歉的地方,她道:“你想把她变成什么?” “王者之尸。”魏惜金回答道。 “上魁僵尸?”扇子听说过关于上魁僵尸的传说,但她以为它就是传说而已,她惊奇的问:“你认为她可以?” “上魁僵尸是每个养尸人的梦想,而我认为她值得一试。”魏惜金回望着扇子,或许因为太虚弱了,银色的双眸都失去了昔日的神采:“我很抱歉,让你担心了。” 魏惜金抽回了一直握住了扇子的手,扇子感到那片冰冷离开了自己,反而将他的手重新握住,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他的手,她担忧的道:“我怪你不爱惜自己,却总忘记了你是养尸城的城主,你有自己的目标和追求,我……不怪你,如果你不能放弃你的打算……我们可以推迟婚礼,我不介意的。” 一个女子做到扇子这个地步,真的是极好了,魏惜金意外的看着她,脸色有些动容,然后缓缓笑了起来,叹道:“我不想推迟婚礼,你且放心,我一定不会错过我们的婚礼,你会是个很好的城主夫人,我一直相信这样认为。” 能得到这番话,管叫扇子肝脑涂地也情愿,扇子看着这样的魏惜金,突然松开了他的手,张开双臂抱住了魏惜金。 魏惜金虽然知道她喜欢自己,但两人之间还未曾这么亲密过,他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一下,不过再一想,扇子迟早要嫁给他,他迟早也要接纳她,于是就没有将她推开,而是绷紧了身体,努力去适应这种近距离的亲密感。 因为魏惜金的野心,虞娘在神鼎之中不断成长,她的身体留在其中,意识连接到了谢燕九,与他一起站在“噩-魔岛”上。 “噩-魔岛是哪里?”虞娘不解的问道。 “一个小岛。”谢燕九说着,拉着虞娘往旁边退了几步,避开了那只停顿在半空的大老虎,然后举手打了一个响指,接着大老虎又活了过来,树叶开始随风而动,地上的蚂蚁开始爬了,林子里的鸟虫也开始鸣叫了。 虞娘看到那只老虎落在地上往前冲了好几步,然后给不知道哪里射-出来的箭刺中,与此同时,对面的树林里跃出来许多孩子,他们头发乱蓬蓬,衣服破破烂烂,大多都脏兮兮的如叫花子一般,却个个手持武器。 老虎中了一箭,却不再要害,它看到出来了这么多小孩,一怒之下扑了上去,而那些孩子中最大的有十五六岁,最小的才十岁上下,居然一个个彪悍无比,有的拿刀、有的撒网,有的用矛,不光不躲,反而一拥而上,与这林中霸主殊死搏斗,他们身手敏捷矫健,配合十分默契,好几次险象环生之后,人人身上都挂了彩,却将那只大老虎合力杀了。 这实在太令人惊讶了,这些孩子……虞娘看得目瞪口呆,这些孩子的动作和眼神,他们完全没有正常人的畏惧,他们就像是野兽一样,在老虎死后,顾不得身上的伤就冲过去割它身上的肉,还有的孩子直接扑在老虎身上大口饮血。 他们明明是正常人,他们许多都还是孩子,怎么会这么可怕? 谢燕九道:“这个岛上的物资有限,他们不会浪费掉任何一点食物,本来这只老虎是这里的霸王,但现在他们称霸了。” 虞娘问:“他们是谁?” “他们是我的同伴,而那个就是我。”谢燕九指着刚刚在老虎身上喝血的那个男孩道。 什么?虞娘从未想到过谢燕九的过去竟然这样非人,她看那个男孩果真有些谢燕九的样貌,非常吃惊的问他:“你的家人呢?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给我看的是你的过去?” “我的家人在那里。”谢燕九往那个在忙着割肉的小姑娘身上指了指,接着道:“那是我妹妹,本来我还有个弟弟,但很早就夭折了,谢天谢地他不用经历这些。” 那个小姑娘很小,大约只有九、十岁的年纪,是这些孩子中最小的,看上去完全不像又攻击力的样子,天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下来的。虞娘很难将她和印象中的谢燕舞划伤等号。 谢燕九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回答虞娘:“我们的父亲在家乡闹灾的时候去世了,逃难的时候又和母亲失散,所以我们在街上长大,后来我们被一个叫做‘天宫’的邪恶势力抓了起来,‘天宫’的主人被自称是阴山魔尊,他将我们和其他小孩一起丢在一个满是野兽的岛上,留给了我们每个人一样武器,为了活下去,我们不得不克服各种困难……你看到的这一天,是非常关键的一天。” 谢燕九走近了那些孩子,指着他们中间那只被割完了肉的老虎对虞娘道:“在这天之前,这只老虎吃掉了我们许多人,让我们的捕猎变得十分艰难,而这天之后,我们就成了猎捕者,不光猎捕动物,也猎捕我们的同类。” 谢燕九和虞娘离那些孩子很近,但他们就像没有看到他们一样,甚至有个孩子跑的时候穿过了谢燕九的身体,虞娘这才意识道,在这里他们是没有实际形体的,这里的人也看不到他们,他们是彻彻底底的旁观者。 “什么叫做猎捕同类?”虞娘不解的问。 “就像我之前说的,这里的物资非常有限,不管是食物、饮水或者是武器,所以后来我们意识到我们这么多人根本不够分,然后我们开始结成小团体,用各种方式杀掉对方团体的人,抢夺生存机会。”谢燕九淡淡的道, 看着这些衣不蔽体的孩子,虞娘想不到世上竟然会有如此险恶的组织和险恶的人,用这样残酷的方式让孩子们自相残杀,而以前她是决计不会想到,谢燕九的经历竟然这么曲折,难怪他对人的态度那么冷、手段又那么狠毒,都是因为他是在这种情况下成长的。 “‘天宫’为什么要这样迫害你们?”虞娘同情的看着谢燕九问。 “你应该问阴山魔尊为什么要这么做。”谢燕九冷笑道:“因为这妖人想要通过这种方式选出他认为最出色的人收作徒弟,他认为只有这样的方式才能激发出人最大的潜力,而事实证明,他说的是真的。” 谢燕九话音一落,场景又变了,变成了他们拜师的那一天,而且也不再在噩魔岛上,而出现在了魔龙山天宫之顶,噩魔岛上最后剩下的七个少男少女带着满肚子的怨气拜阴山魔尊为师。 虞娘跟着谢燕九一起站在人后,没有人可以看到他们,就像上一次她进入周文宣的记忆一样,这一次是谢燕九带着她直接穿行于自己的记忆。 “他这样对你们,难道不怕你们学到他的本事让后反过来害他吗?”虞娘再问。 “他是一个奇才,不论我们多么恨他也不能不承认这一点,我们每个人用尽全力也只学到了他一部分的本事,当我们以为我们只要团结在一起就能杀死他的时候,他用事实告诉我们那只是一场笑话。” 谢燕九虽然语气平淡,但仍然能够听出绝望的感觉,随着他的话场景又出现了变化,接着虞娘看到的就是他们七个同门刺杀阴山魔尊失败,为首的大师兄厉胜天被他强迫吞下蛊丸,然后催动蛊丸发作,那些蛊虫由内而外将厉胜天吃得只剩下一张完整的人皮的那天。 虞娘毫无心理准备,被看到的景象吓得捂住了自己的嘴,忘记自己根本不在场,而谢燕九只是悲哀的看着在地上蠕动的厉胜天。 那已经不是他的大师兄了,那些蛊虫在很短时间内从他胃部孵化,然后以他的内脏为食迅速长大,吃光了他的内脏之后它们开始啃咬他的肉,甚至分泌出酸液融化他的骨头,厉胜天在经历了漫长的痛苦后死去,他死后身体成了密密麻麻蛊虫的温床,谢燕九他们几个人眼睁睁的看着一切的发生,胆战心惊的看到他的身体瘪下去,然后每个部位开始蠕动。 只有亲眼看过才知道那是多么可怕的景象,明明前一刻还是一个人,后一刻就变得瘪平而怪异,那些在他皮肤之下动的都是一条条的蛊虫,你可以透过薄薄没有肌肉的皮肤的皮肤看到它们丑陋的模样,因为这个时候皮肤已经变得几乎透明了。 虞娘忍不住吐了,她现在没有实体可是依然能够感到头皮发麻,浑身战栗,以及恶心到了极点的感觉,她环抱这自己蹲在地上干呕,不敢再去看地上的“厉胜天”。 唯有谢燕九重温着这一幕,缓缓讲出了后面发生的事情,他们行刺失败之后被阴山魔尊控制,他给他们都喂下了蛊丸,然后给他们指定下了新的游戏规则,原来噩-魔道上的经历并没有结束,阴山魔尊只是换了一个他认为更有趣的方式来逼迫他们厮杀。 “他培养我们,让我们变得比过去更强,这样这场争斗也就更加精彩,他是一个疯子,他也要将我们逼疯。”谢燕九如是说着。 他听到身后传来哽咽的声音,回头一看,虞娘已经哭了。 在这次的意识里,她记得自己仍然是僵尸,所以感官上依旧无法分泌泪水,所以她的哭泣看上去特别的古怪,只是抽泣哀嚎,没有泪水却比双目垂泪更加难过。 “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帮你报仇!”虞娘咬牙切齿,她恨极了这个叫做阴山魔尊的人,她现在完全明白了为什么第一次见到谢燕九的时候他会是那副样子。 最初的谢燕九是个自私而狠毒,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折手段的人,如果不是虞娘命大,她早就死在了他的手上,后来谢燕九为了自己的目的拉她和陈挽风入伙,一开始对他们也用了不少心机,只是这种相互利用的关系在后来一件一件的事件中悄然转变,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开始关心彼此。 第63节 虞娘能感觉到,谢燕九的内心是一把火,只是硬生生的被人折磨成了一把冷兵器。 “他在魔龙山天宫顶。”谢燕九道:“你记得聂凤吗?他乔装成南宫山庄的大小姐,他就是我的师弟,那时我无意中踏入南宫山庄,他就是因此原因才非要杀我。” 虞娘记得这件事,然后想起另外一件事,忙问:“那你妹妹谢燕舞呢?我刚才看到她也拜师了,她是你的师妹?难道你们也要自相残杀?” 谢燕九摇了摇头,道:“我从未打算过杀她,不过很可能她没有吃下蛊丸。” “为什么?那阴山魔尊怎么会放过她?”虞娘又问。 “阴山当时给我们六个人都喂下了蛊丸,但只有燕舞吃的并不是,大概是因为知道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杀她吧,要知道我一直在保护着她,不然她根本就没实力活下来,她不是一个受到阴山重视的弟子,或许从一开始他就将她无视了。”谢燕九低头道,场景又变成了他第一次见到虞娘和陈挽风的那次。 “不对劲,他要你们自相残杀,可是却不喂你妹妹吃蛊丸,因为他知道你下不了手,也就是说不在乎你妹妹,他在乎的是你们这几个人,他选中了你们,可是为什么会这样?”虞娘完全无法探知阴山魔尊的意图。 这一次,谢燕九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带着无限的怀恋站在人群中看着被围观的虞娘和陈挽风。 当时他们还很稚嫩,陈挽风在李镇装神弄鬼,收服前来“作乱”的僵尸虞娘,虞娘配合他演一幕“天师收僵尸”的大戏,而且将这场大戏一连演了好几天,尽可能的赚取更多的钱财。 当时谢燕九骑马路过,因为街道拥堵,只好牵着马步行,正好就看到了陈挽风追打虞娘,他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 虞娘和谢燕九分别看着当时的自己和彼此,虞娘才知道原来他们是这样结下的“缘分”。 虞娘看着昔日的谢燕九牵着马离去,那时候的他那么孤独那么冷漠,好像一切的喧闹都和自己没有关系。而谢燕九自己此时此刻内心也是百感交集,他稍微停顿了片刻,以便多一点时间让自己停留在这段过去之中。 “我那时候看上去很不错吧?”谢燕九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扭头跟虞娘打趣。 虞娘盯着那人离去的方向,掩饰着心痛,顺着他的话道:“非常不错,一派大侠的风范。” 谢燕九终于笑了起来,没错,此后的经历才能如此让他开怀,这就是他喜欢他们的原因,跟他们在一起久等短暂的放下过去,也不去想未来。 “快没有时间了,这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是奉阴山魔尊的命来向五年未见的燕舞索取转生丹,所以我结识了你们参加‘尸王大会’,后来任务完成我就离开了。” 虞娘一直不知道他为什么走得那么急,现在总算知道了,但她有些问题一直得不到答案,比如阴山魔尊为什么要这样做,比如谢燕九为什么一直在强调快没有时间了。 “什么事情没有时间?你告诉我这些究竟想要干什么?阴山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你真的感到情况危急,就快点告诉我。”虞娘道。 “我说没有时间是因为将要发生的一件事只有你能够阻止,我现在被困住了,只能向你求救,而我若不告诉你这一切,你没有办法做到,至于阴山为什么这样做,我大概能推测出来。”谢燕九盯着虞娘,面色十分严肃的道: “他是为了对尸王城复仇,而你和我都被卷入了进来!” ☆、第八十八章 阴山魔尊与尸王城之间的关系,谢燕九早就有所怀疑,直到谢燕舞也提出了相同的看法,他才几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谢燕舞在尸王城内更容易发现阴山教给他们的其实都是养尸门被封锁已久的禁术,而且她能够追查到的最可疑的消息是:三十年前养尸门出了一些“叛徒”,他们修炼禁术,并且企图暗杀前任尸王城主魏如墨,后来这一批人的计划失败,他们受到了非常残酷的清洗。 这一段往事连现任城主魏惜金都不敢擅忘,在上次尸王大会上,魏惜金发现朱六指使用了禁术,连辩解的机会都没给他,就暗中促使虞娘将他活剐了,可见有多忌讳此事。 谢家兄妹不约而同的推测阴山魔尊就是三十年前被“清洗”的那些人中的一个,很可能他当时逃脱了,养好了伤,建立了“天宫”,伺机对当年之事进行报复。 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那么谢燕九的处境就异常的危险,他极有可能被阴山魔尊控制,身不由己的做一些他不愿意做的事情,同时这也就说得通他向虞娘求救的原因了。 可惜虞娘现在只有思想意识是自由的,她的身体被困在大禹神鼎之中,她不知道自己在经历什么,也无法让自己清醒过来。 眼看城主大婚之日越来越近,谢燕舞也越来越烦躁,她打心底里不想再留在扇子身边,听她用赞美、抱怨或者娇嗔的语气谈论城主,这个鲁莽的姑娘比她自己以为的要更幸运百倍,她何德何能能够和魏城主比肩? 但扇子似乎将谢燕舞当成了自己的好姐妹,什么心事都与她分享,对于准新娘子的喜悦和担忧,谢燕舞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的微笑倾听,而这对于她而言,实在是一件无比折磨人的事,所以这一天她再也无法忍受,私下去求见了城主。 因为婚期的临近,魏惜金也十分忙碌,他一天要听几十位内管事的汇报以及外管事的安排,为了最大程度节省体力让自己不在自己的婚礼上晕倒,他破天荒的让人用步辇抬着自己东奔西走。 直道入夜之后,魏惜金才有空暇开始享用晚膳,晚膳照例是补血的药膳,而这时候他听到谢燕舞求见自己,还以为是扇子那边出了什么状况,连忙让她进来说话,没想到谢燕舞的第一句话就是希望城主将自己调去外城,不想要留在内城了。 尸王城的内城是指城中居民生活作息的地方,外城则是指城外种植、饲养、采购以及井矿的那部分,外城的工作当然要更辛苦一些,而以谢燕舞的资历,自请去外城实在有些自暴自弃的成分。 魏惜金实在很累了,他对谢燕舞是很信任的,不然不会将扇子交给她看顾,但现在他没办法处置这么多事之外,还要分心去照顾一个侍女的心情,所以沉默了片刻,再看谢燕舞目光就有些失望和责备了。 谢燕舞感到自己让魏城主不开心了,红着脸低下了头,魏惜金没有问为什么,只是揉了揉眉心,说了一句等过些日子再说。 谢燕舞难过在心里头,却有口难言,忍着眼泪跑了出来,她一贯大方得体,待人处事稳重,唯有这一次感情用事,直接从内城城主居所跑了出来,却不想刚出城门的时候撞见了一个人,那人是个先行者也是守城侍卫,那人喊住了谢燕舞,交给她一封未封口的信,说是光明谷的渡头送进来的。 谢燕舞在尸王城待了五年,从未收到过信件,她大感疑惑之下避开其他人走到城墙角火炬下打开信封,结果从里面倒出了一枚雕花铜丸。 这枚铜丸她认得,因为她脖子上挂着一个类似的,他们兄妹俩都有喜欢把必要时可以用来保命的小玩意儿装进铜丸当做项链随身携带的习惯,所以她立即认出信封里这一枚是她哥哥谢燕九之物。 谢燕舞拨开铜丸,见里面果然空空的,心中不以为意,尸王城与世隔绝,外界传进来的信件信物都要经过光明谷渡口送达,而每一样在送进来的时候都要受到检查,所以谢燕九应该不会在里面藏着东西。 谢燕九这时候传来信物到底是何意?谢燕舞只好暂且收起心伤,捏着铜丸去了渡头,连夜坐椌木船赶往光明谷。 谢燕舞虽然心向着魏惜金,但她却是阴山魔尊安插在尸王城的棋子,谢燕九也是阴山魔尊的人,未知道出了什么事之前,她也不敢惊动任何人,故而一路上行踪鬼祟,小心翼翼,幸而渡口的人都知道她是城主的心服侍女,随她编了一个名目搭船,也没有多问,自将她送达了。 送达渡口之后,她也不知道谢燕九藏在何地,但既然他传达信物给她,势必会在此等着,但也可能不想太引人注目,所以先藏了起来。她这样想着,就一直往偏僻的地方走去,一边走还一边留意身后有没有人跟踪。 大约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她敏锐的有种被人盯上了的感觉,四下看去,果然看到有影子在暗处活动,一眨眼就不见了。 她入夜之后去找了魏惜金,收到信件的时候正是戌时三刻,连夜赶到这里,正到了丑时,虽然是在夜里走动,但月色清明,之前她一直认为是大哥有事联络自己,故而未曾胆怯,但如今半天见不到人,且四周阴林密密,不时又隐约看到黑影藏于暗处,不觉心里紧张起来,暗暗恼悔,今天她情绪紊乱,一接到信件马上找来,未免太不谨慎,万一受人算计可大不妙了。 她稍稍站定了片刻,又连连后退了两步,正欲转身离开,不想一转身就看到了一张脸,饶是她再胆大,此刻都快吓出胆来。 谢燕舞条件反射的握着匕首朝那人劈下,半途叫那人抓住了手腕,她另一只手又使了一招摘花分柳推向那人,那人这时却道:“燕舞,是我。” 谢燕舞一听是大哥的声音,而且借着月光看那人果然是谢燕九,急忙泄了力,恼道:“早出来就好,为何装神弄鬼作弄我!” 不知谢燕九说了什么,谢燕舞这才口气好转,道:“你急急忙忙找我所谓何事?” 谢燕九再如此如此,谢燕舞突然觉得有点迷糊,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仿佛鬼使神差一般,谢燕舞越来越迷糊,她看着眼前的“大哥”,听他说话,她觉得自己能听得清楚他说的每句话,可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心里一会儿清楚,一会儿糊涂,脑袋频频点着,含含糊糊的道:“你说的是,我应该去……可是……没错……是的……” 谢燕舞完全陷了进去,神态开始变得痴怔起来。夜色幽幽,若是有旁人路过,而他又能看到所发生的一切,一定会被眼前的诡异景象吓到——一个女子站在僻静的野地里,她断断续续的呢喃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好像在跟面前的人交谈,而实际上,她的面前空无一人。 司徒曼妙站在不远处,她吹着人骨笛,笛子发出声音的频率是人耳所听不到的,但它能影响到人的听觉、视觉、触觉甚至是嗅觉,而现在谢燕舞就处在幻觉当中,像一个无助的可怜小姑娘一般任人玩-弄。 司徒曼妙艳丽的唇角勾出一抹冷笑,这抹笑容让今晚的夜色曾添了一股森然而迷离的味道。 “阴山魔尊布置了一个阴谋,却没有想到出现了一个未知因素。”谢燕九对虞娘道:“就是你,你的出现是在所有的计划之外,或许这就是天意,老天都不会让他得逞。” 虞娘明白谢燕九对自己的期望,可是她认为谢燕九对自己的期望过高了,虞娘道:“阴山老贼害了这么多人,他这样对你,我绝不会放过他,只是我又该怎么做呢?” 听了她的话,谢燕九看她的目光柔了柔,他知道这只她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这就够了。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事到临头,没想到谢燕九竟然卖起了关子。 虞娘突然糊涂了,谢燕九之前一直强调“快没时间了”,现在却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情况不是很急吗?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首先要从现在的状态里解脱出来,我感到之前你的精神涣散,非常的飘忽零碎,我怎么喊你你都听不见,这很不正常,你在沉睡?” “我被茅山道士打伤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一醒来就看到你了。”虞娘道。 “你必须醒来,否则你无法帮我。”谢燕九皱起了眉。 “我尽力试试看,你……一定要等着我。”虞娘望着谢燕九道。 “嗯?” “不管你现在被阴山老贼关在哪里或者受着什么样的折磨,你一定要坚持住,等我去救你。”虞娘顿了顿,道:“等着我……然后我们一起去找陈哥哥,没有你的帮助,我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从那群茅山道士的手中抢走他,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我们都要好好的。” “嗯。”随着谢燕九一声回应,虞娘突然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而谢燕九也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讶到了。 因为感到现实中的情况可能很不好,虞娘满心担忧,她不知道如何鼓励极有可能身处于绝境的谢燕九,她对他的感情与对陈挽风决然不同,她几乎将他当成了一位可以信赖的兄长,他教导她,守护她,关怀她又同时为她骄傲,这像是她的半个师父。 谢燕九对虞娘也有移情作用,他将对妹妹谢燕舞的感情转移了许多在她身上,因为曾经没有保护好谢燕舞,所以更想要保护好她。 谢燕九揉了揉虞娘的脑袋,现在陈挽风不在,没人阻止他这个动作。 而就在这时候,突然一些画面出现在了虞娘的脑海里,她身体一僵,“看”到谢燕九怀抱着一个极其美艳的女子走进了一片竹林之中,然后又“看”到他跪在地上,一个穿着黑袍的男人将一只又肥又恶心的虫子塞进他的嘴中,接着“看”到他被人塞在笼子里挂在半空,四周都是阴暗潮湿的墙壁,而表情十分痛苦的在说一句话……他说,求求你们,让我死吧…… 这些画面是在谢燕九和虞娘“接触”时传输进虞娘的脑中的,她极度惊讶的想要知道更多,谢燕九发现了她正在窥探自己的经历,急忙推开她,又急又怒的大吼道:“不要这样做!够了!” 一直以来,虞娘在精神力方面的沟通都是双向的,也就是说别人愿意让她知道她才能知道,而这是她第一次发现自己还有“索取”的能力,刚才她看到的那些显然是谢燕九不愿意让她知道的,而这些恐怕比他之前所有加起来的经历还让他痛苦! 他是一个那么刚强的人,虞娘从未想过他会说出那么软弱的话,他到底是在被怎么样折磨? “给我留点尊严,不要再探究了。”谢燕九脸色苍白的道:“我不想让你看到我那个样子。” “可是——” 虞娘的话还没说完,谢燕九就中断了他们的联系,虞娘眼前的一切都在消失,包括谢燕九和她自己,最终她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下次更新4月22日,也就是今天晚上 ☆、第八十九章 这半个多月来,陈挽风被锁在北极塔内,日日抄写道家经文。 茅山教内子弟若犯了过错,大都会被发往北极塔处罚,这里的执事道长道号玉成,俗家姓杨,这位杨道长的师父与玉仙真人的师父是师兄弟,所以在茅山的辈分极高,故而掌门将执刑之责都交予了他。 不过茅山毕竟是道门而非江湖门派,并没有那种用来严刑逼供折磨人的器具,而陈挽风除了脚上被锁了镣铐防止逃走之外,也没有受到太多折磨。 昔日玉壶真人在茅山时,曾指点过杨道长,故而杨道长对其“弟子”陈挽风也格外关注,陈挽风一开始也曾怒骂抗拒,但他一日不抄完当天的道经,一日便不给饭他吃,他扛了几日扛不住了,就乖乖的抄写道经来换饭吃。 玉仙真人罚陈挽风抄写的都是道教最基本的道理,他本来就极有慧根,昔时钻研《茅山道法》因为基础不牢而不求甚解,所以突然一下子看了这么多道书,时不时就有些顿悟,遇到不明白之处,有时候还会搁笔停下来想半天。 一次,陈挽风遇到难处百思不得其解,正好看到杨道长来看他,便开口将他叫住,直问老道儿这句那句是何意思。 杨道长见他说话无礼,就走过来骂了他一顿,骂完之后又对他提的问题作了解释,而陈挽风也很刁钻,想着方儿找他的言辞漏洞,勾动了杨道长与他驳起来,这样一来二往,杨道长天天过来骂他,天天跟他辩论。 渐渐的,陈挽风辨不过杨道长了,就投了降,开始好好请教其学问,杨道长也觉得他很多问题颇有见地,孺子可教,自以为收服了这个顽子。 这世上的人多好为人师,其心理便是有一种优越感,感觉帮助别人要比受人帮助而开怀,陈挽风见到杨道长渐渐不防备自己了,他也从送饭的小道那里打听出了茅山道士们的作息,就打算逃走了。 这一天夜里,趁着四下无人,他从鞋底取出一样东西,却是一截灯芯。原来他偷了一截蜡烛,捏碎了蜡皮,抽出了灯芯藏在鞋底,这回儿取出来之后,将灯芯抽成丝,一端打了一个小套,然后在点燃的蜡烛上过了一道蜡油,这样细细的灯芯就硬了。 他用灯芯插到镣铐锁洞里面,费了半天的劲儿才找到一个部件,又费了半天劲才用小套圈住了它,然后小心翼翼的拉扯了几下,果然就将镣铐打开了。 亏得陈挽风好手段,竟然真的用一根灯芯开了锁,他开了锁之后不急着走,用纸撕了个假人,咬破自己的手指将咒语写上去,然后假人就变成了他的模样躺在地上。 接着,他躲在门后压着声音叫唤,说自己肚子痛快要痛死了,问外面的道士是不是给他下了毒。 外面守门的两个小道长被他吵得烦死了,从门缝里一看,见他果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又怕他真的有事,连忙开了门外的锁进来看,他二人一进来就被陈挽风关上门放倒了。 陈挽风将两个小道关在塔内,自己出去把门锁上,然后就跑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尸王城城主大婚准备了三个月之久,虽然尸王城号称世外之境,但城主大婚毕竟是大事,不说昭告天下,但消息还是传了出去,素日来往结盟之宾或亲身来贺礼,或使人送来贺礼,城中人人喜气洋洋,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内城搭起高台,摆起长龙阵,预备前三、中三及后三共计九天的流水席,果真一派鼎盛景象。 魏惜金这几日又给大禹神鼎喂了一次灵血,精神更加不济,懒懒养了两天,喝了两日的鹿茸血参,勉强能维持半日,只是面上颜色不好看,又不好学那女子涂脂抹粉打扮,只好穿戴齐全就出来见客了,遇人便以生病为托词,那些远道而来的客人见他形容憔悴,还以为新郎官真的害了病,不免打趣了几句,倒也不好灌他喝酒,算是躲过了一劫。 婚事琐碎,魏惜金早就备好了人周旋,城中四位主事长老充当长辈,又有各处管事任职周旋,布好了人迎接,分好了人安置,一应用度也有专司分发,侍女们负责服侍、先行者们负责照应,一环扣一环,虽然忙,确是忙而不乱,处处有序。 今日是魏惜金与袁十三扇姑娘的大喜之日,袁十三扇移到了城中驿馆,由此坐花轿进门,依尸王城的规矩,色以白为贵,但又因是他俩的好日子,所以他们都换上了大红色的喜服,扇子姑娘换衣服的时候还与谢燕舞笑着打趣,估计这是她这辈子最后一次穿红色的衣裙了。 第64节 等她真正成了城主夫人,一应都是白底的裙衫,故而她才如此玩笑,却不想一回头,见到谢燕舞恍恍惚惚,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扇子姑娘问她怎么了,谢燕舞便道:“兴许是受凉了,并不碍事。” 今天这样的日子,这里的侍婢今日涂脂抹粉,个个恨不能都打扮得赛过新娘子才好,唯有谢燕舞素着一张脸,看起来果然就像是病了一样。 扇子姑娘闻言伸手抚她的额头,感到体温还好,便道:“既然如此,你先去找个地方歇一歇,我这边还要穿戴和梳头绞面上妆,一时也用不着你。” 谢燕舞虽然眼睛发昏,但也太过散漫,连道不敢。 扇子笑了起来,托起她的手道:“我又不是傻子,谁对我不好,我都记在心里,只等来日还她,而谁对我好的,我必然加倍对她好,而且立时就报,这些时日多谢你在我旁边照料周旋,你且放心去歇会儿,我上花轿需得你送,进门需得你陪,到时候我唤人去喊你,虽然辛苦你了一些,但这样的大日子,我也只能交给你了,你歇好了,届时也不会出什么状况。” 扇子笑吟吟的说话,还跟以前一样和善的口气,可是说出的话意思莫名,叫人听不出好歹来,谢燕舞还好,倒是旁边准备穿戴首饰的那些侍女一怔,有的悄悄抹了脂粉,有的偷偷从身上取下了两件首饰。 扇子这些时日的确是受了一些闲气,之前她是未嫁之身,一个姑娘家的还没进门如何好管制夫家的侍女?故而遇事只有忍着,幸好魏惜金派了谢燕舞照应她,辖制那些人不至于太过分。 有些人以为扇子性子绵软,所以很不以为然,却没想到她一狠起来连他们城主都敢劫,又怎么会怕她们。 扇子话一说完,整个屋子里气氛就很不对劲了,偏偏她如不知道一般,笑眯眯的将谢燕舞推出房去,然后坐在镜子前,一点也没有新嫁娘的娇羞忸怩,笑道:“今天是我的好日子,各位妹妹务必要将我打扮漂亮一些才好。” 大约是因为今天之后,她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城主夫人,那些个侍婢们心里有些忐忑,都道不敢,然后各自取物品,为扇子披戴佩饰,绞面上妆。 话说谢燕舞的确是头疼眼昏,她也怕自己状态不好在婚礼上失仪,就找了一处偏房躺了会儿,不一会儿就意识涣散,呼吸平缓,眉目松弛,看似真睡着一般,不料睡着睡着,眼睛突然睁开,目中放出一丝狠光。 尸王城的婚礼嫁典自有一套规矩,但也和寻常嫁娶大同小异,只是吉时定在傍晚之后,月起之时。 日落时分,天色还不暗,一列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来到驿馆,魏惜金红衣白马,玉冠银瞳,虽然面色略微苍白,但俊逸无损,依旧风姿翩翩。 他下马去将新娘子抱上轿子,扇子躲在红帕下无限娇羞,偏又怕自己太重而吓到新郎官儿了,臊得满脸通红,等进了轿子不知道是谁递给她一个苹果,她紧紧握住了抱在怀里,生怕路上掉了。 魏惜金在尸王城拥有一座宫殿,今日四门打开,广迎八面来客,他带着迎亲队伍入了东门,喜堂摆在正殿之中,众人早等着他们。 魏惜金已经有些体力匮乏,仍在勉力维持,依着众人踢开轿门,立即有人递来绣球红绳,一头塞给他,一头塞给新娘子,他走在前头不觉有些心神恍惚,脸上挂着笑容,心里总好像活在梦里一般,眼前一切都看不真切。 月上梢头,拜堂开始。 一拜天地,沉尸湖上突然出现了大雾,雾中飘来无数只椌木船,上面站满了一只只凶神恶煞的血眼僵尸。 二拜高堂,尸王城的守军不久前才喝下城主夫人派侍女送来犒劳他们的清酒,这回儿突然毒气攻心,一个个的栽倒下去。 夫妻对拜,一群黑衣人驱使着数百只血眼僵尸登上岸,有部分守军仍然负隅顽抗,放出僵尸来阻止他们,可那些血眼僵尸异常厉害,形容和普通僵尸完全不一样,它们每一只都巨大无比,肌肉全都鼓胀胀的,丑陋无比的脸上带着嗜血的残暴。其中有一只更加了不得,但见它赤露上身,穿着黑裤黑靴,头顶无发,青面獠牙,它比其他血眼僵尸更加凶残魁梧,身上每一块肌肉鼓胀得恨不能崩裂皮肤,更可怕的是,它的脸凹凸不平又异常肥肿,看上去完全没有人样,无法形容出这种丑恶,就好比把尸体丢进水里浸泡三天之后,才会有它一半的丑陋。 这只丑陋的僵尸显然是这群血眼僵尸的“僵尸王”,它展着大鹏一般的双臂冲在前头,所过之处,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魏惜金用喜称挑开了扇子的红盖头,观礼的人们见扇子骨骼大,体态微丰,与俊美非凡的魏惜金并不相配,心中不约都暗暗惋惜,但面上仍旧是一派恭贺。 红盖头落在地上,好似地上的一片红血。 血洒遍地,“僵尸王”和血眼僵尸们在极短的时间内解决了战斗,那群黑衣人中走出来一个美艳绝伦的女子,司徒曼妙微微一笑,用人骨笛往前面一指,血眼僵尸们就往她所指的方向冲杀了过去。 这群血眼僵尸只用了一个时辰就血洗号称尸王城第一道防线的光明谷,之所以能这般悄无声息完全得益于司徒曼妙这样一位幻术高手。 而它们能够更迅速的登岸成功,则要感谢另一个人,司徒曼妙现在就打算去好好谢谢她。 陈挽风跑了一天,他身上的符纸和钱财都叫茅山那群道士搜走了,他现在身无分文,又累又饿,到了黄昏之后,突然听到有水声,便逐着声音而去,扑在水里狠狠喝了几口。 当他抬起头,突然感到有人在自己身后,心中暗道不妙,就掬了一把水向后泼去。 那人被水泼中,他正要夺路而逃,突然听到万分让他耳熟的声音—— “陈哥哥。” 陈挽风以为自己听错了,一呆二怔三回头,却见站在自己面前的好像是他朝思暮想的虞娘,因为光线昏暗,他怕自己认错了人,连忙上前细看。 “虞娘?”陈挽风难以置信,果然就是她,他双手捧着她的脸细细的看,一再确认这是真的。 虞娘就呆呆的站在原地,任他捧着自己的脸,将指尖在自己眉眼上描画,最终陈挽风再不怀疑了。 “虞娘!你怎么会在这里?”陈挽风虽然奇怪,但想可能是她一直在找自己,而又不敢太靠近茅山,怕被那群道士抓住,所以守在茅山附近等自己。 陈挽风想得未免有些理所当然,可是相逢的喜悦让他完全忘记了一切,他高兴的叫了起来:“你没事,太好了!” “陈哥哥,我好想你。”虞娘呆呆的看着陈挽风道。 “我也是,所以我想尽一切办法也要逃出来,我们再也不分开了。”陈挽风说着,伸手将虞娘抱住,因为心里太后怕,怕她万一没能活下来,怕自己再也见不到她,所以他的手臂不自觉的越勒越紧,结果令他没想到的是,随着一阵烟雾,他怀里的虞娘变成了一张纸片。 一个纸片人飘落在了地上,两个道士则从树后走了出来。 念槿笑着对杨道长道:“师叔,你输了,我说过他无药可救的。” 杨道长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陈挽风,叹了一声再无二话。 原来这个纸片人是念槿做的,他的法术可要比陈挽风高明多了,也是陈挽风太贪心,这才大意上了他们的当。 陈挽风空欢喜一场,看到原来是他们作祟,又恨又怒的道:“可恶,竟然戏弄我……就算死我也不会跟你们走的!”说罢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逃去。 魏惜金和扇子正准备饮下交杯酒,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僵尸的嘶吼躁动的嘶吼声。 外面嘶吼的是城内的僵尸,它们最先嗅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最快感觉到了弥漫在周围的杀气。 开始只是一部分僵尸嘶吼,转而越来越多的僵尸发出了示警的咆哮,以至于魏惜金和扇子不得不暂时搁下酒杯,带着所有人冲出了门去。 而这个时候,血眼僵尸的军队,已经势如破竹的杀了进来,城中的人们慌作一团,有的驱使僵尸抵抗,有的连忙抽出兵器护身。 魏惜金摘掉了新郎官帽,命人去调动先行者护卫队来,尸王城内的防御主要是靠僵尸,其次是先行者,可惜这一次完全没有用,那些红眼僵尸势如破竹了冲了进来,先行者节节败退,最后所有还活着的人只好躲进了宫殿之中,关闭的四方的门,只听到外面一片惨呼之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第九十章 血眼僵尸杀进尸王城的时候,正好魏惜金的婚礼吸引的所有人的主意,大多数人都没有待在家中,而是聚集在内城宫殿附近,或者围观婚礼或者吃些流水席,因此血眼僵尸没有受到阻拦,冲进来的特别快。 而尸王城内十之七八都是养尸人,遇到有僵尸作乱,立即就有胆大好义者出来反抗,结果当然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其他人就退到了宫殿里面,直到四门关闭之时,整个地方聚满了人,大家脚挨着脚,肩抵着肩,都不知所措的望着魏惜金。 今天这样的日子,怎么会有人来犯?尸王城乃世外之境,这些人又如何知道这里的位置?既然他们冲杀了进来,为何光明谷一点警信都不发出?魏惜金不免心疑。 虽然大家都躲了进来,却也不是长久之计,四边的门都靠着丈把长的硬木栓子拴住,等闲人自是不怕冲断了进来,可这些血眼僵尸个个力大无穷,若是一味进攻,也撑不了多长时间。 “大家不要慌乱。”魏惜金心思一转,下令道:“今日敌人乃是针对我尸王城而来,首先四门薄弱,为了争取更多时间,还请四位长老各领二十名先行者分别去援助四门守将。” 随着他话音一落,四位长老各自领命而去。 “其次,今日乃我尸王城之浩劫,前来参加婚礼的他派人士若能顾惜盟约之情相助,魏某不胜感激,若有自觉力所不及者、未成年者及亲眷妇人,还请尽快去内院躲避。” 话虽这样说,但今日来观礼的外帮人士都和尸王城的人一起堵在了这里,即便他们袖手旁观,外边的人也未必会放过他们,为今之计唯有同仇敌忾了,魏惜金的第二道令传开之后,果然又去了十来人,具是老弱妇孺。 魏惜金再道:“尸王城的子民,我魏家庇护此城多年,今逢大难,也无时间多说,还是那句话,未成年之孩童与妇人先进内院,关门自锁,今天此帮贼子侵我家园杀我亲朋,好儿郎若愿与我一心,与我出去迎战!” 寥寥几句话,宛若定下了主心骨,虽又去了一帮弱小,但除了男人都留了下来,另外一些女养尸人也留了下来。 尸王城说是城,其实是一帮流离失所的养尸人居住之地,有的是受到招募而来,有的是逃亡之身受到收留,有的则是在此定居了几代人,这些养尸人不比寻常百姓,遇到事虽然换乱了一刻,但很快血性上来,都要与敌人厮杀。 魏惜金叫人分派了武器,定了策略,又点了剩下的僵尸,许多僵尸为了护主逃走都留在了红墙外,可能现在已凶多吉少。 尸王城内还养着三十多只尸妖以及一百多只僵尸,只因怕今天这大喜日子它们出来行动扰到来宾,故而都关在了一处,魏惜金现叫人将它们放出来,那些先行者们上前驱僵,魏惜金整顿好了人马,手上拿了一把剑便要打开东门冲杀出去,转身之际突然看到扇子穿着嫁衣站在自己身边未曾离去,他望了望她,只见她一把扯下了富丽堂皇的头饰摔在地上,另一手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笑着道:“我们拜过堂了,我现在便是城主夫人,你若殉城,我必殉你,我们一起去杀敌!” 这魏惜金对扇子几分真情几分假意,没人比他自己更加清楚,而此时她能够说出这番话,倒是叫他大受触动,不禁牵起她的手,与她手把手一起向着东门走去。 尸王城的人数加上僵尸的数量是敌人的十倍有余,可那些红眼僵尸不是凡品,别的人不知道,魏惜金不会看不出来,这些僵尸是炼尸,有人在它们身上下了术法,所以它们要比寻常僵尸更加厉害。 从这一点上推论,魏惜金也猜出来此事十有□□与三十年前逃走的那人有关。 三十年前有人修炼禁术,聚众叛乱,伺机刺杀前任城主魏如墨,后来那些人的计划失败,其中有一人逃走,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叛徒们的领袖,也是被称为魏家一百年来罕见的奇才人物——他的叔叔魏如尘! 魏如尘的天赋极高,却也因此而独断独行,过分狂傲,魏家家主认为他不适合接掌城主之位,将他的异母大哥魏如墨定为继承人,因此魏如尘大受刺激,走上邪路,又经历了一些机缘之后,他开始偷偷修炼禁术,后来更妄想凭借此法争夺城主之位。 魏如尘事败而逃,那时候他已经中了尸蛊毒,又三十年销声匿迹,魏惜金只道他早死了,不想这次出现了这帮人,只不知是受了他的驱使,还是受他儿子或者徒弟的摆布。 若是旁的时候,魏惜金倒还好说,偏偏他现在失了太多灵血、外强中干,就好比屋漏偏逢连夜雨,破鼓偏遇重锤擂。 话说魏惜金和扇子领着众人去了东门,此时外面的僵尸也在擂门,捶得厚重的铁门抖得跟秋风扫过枝头的树叶一般,那些个守门的守将都用身体抵着大门,生怕它们砸坏了大门冲进来。 四个门的情况大致都是如此,魏惜金只叫东门打开,他们这一干人守在东门,只一面迎战,好过于腹背受敌,待到东门的守将撤掉,大门敞开,外面的僵尸反倒都驻足不前,而一群黑衣人站在位首,有一个美艳女子,手持人骨笛,站出来说话。 那女子笑着道:“今日是城主大喜,家师命我给您送礼来了,怎么城主您反而关门闭户躲着不见,怎么说我也是你师姐,也忒小气了。” 她这样一说,果然又与魏惜金所料相应,魏惜金冷声道:“今日乃魏某大婚之日,你领着一干‘炼尸’过来杀人,好重的一份礼,魏某铭记于心,必日夜思报。” “你怎么不问问我师父是谁?”美艳女子又笑道。 魏惜金冷哼一声,斥道:“管他是谁,必然是本门叛徒,你身后站着的都是活活被你们熬成炼尸的人,妄造杀孽,罪无可恕!” “小哥儿好不解人家的意思,姐姐看你俊,想多跟你说会儿话,谁知道你这么不近人情,左口个叛徒又口个叛徒,把人家吓得心肝儿扑扑跳。”那女子故作姿态,直把媚眼抛向魏惜金。 这女子自然就是司徒曼妙,她修炼媚术多年,举手投足都教人移不开眼睛,魏惜金这边不少男子受了蛊惑,望着她痴不痴呆不呆起来,那魏惜金也有一丝晃神,很快察觉不妥,一扭头看到扇子也呆呆的望着那女子,连忙鼓足中气,大喝一声,对其他人道:“不要去看这个妖女的眼睛,她在使魅惑术!” 魏惜金一声喝,令不少人清醒过来,不由惊出一声冷汗,相互拍醒身边的人,叫他们都不去看妖女的眼睛。 “玩玩而已嘛,这么不经玩。”妖女不以为意,莲步轻移,边走边道:“魏家小子听着,今日之事你怨不了别人,当年你那死老爹陷害我师父,如今才会恶有恶报,今天这里的人都因你父子而死,黄泉路上没老少,你可记得这都是你们自己造下的孽……” 妖女说到这里,突然面色一变,原来她看到宫殿里有人朝天空连连放了三道响箭,连连升到天空炸开。 “你在给谁发信号?”妖女狐疑着道。 尸王城分内城和外城,外城有一座金矿,乃魏家命脉,因此也留了许多人手分在周围,大约有一千多人,若内城袭,外城皆有救兵来援,而魏惜金刚才命人去找来响箭,示警求援。 “我城外另有强兵一万人,不一会儿就都到了,到时候我们里应外合,看到底是谁上黄泉路。”魏惜金诈道。 司徒妖女摇头轻笑,她正走到“血眼僵尸王”身边,她拍着那丑恶大块头的臂膀,道:“你还不明白么,今天你们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看我的丑奴儿如何收拾你们。” 妖女正说着话,不妨房顶上扒着几个背银箭,提金弓的先行者,原来是魏惜金先叫他们潜上房顶,他在下面拖延时间,而他们以他的手势为令,等他下令,一齐射向那些红眼僵尸的脑袋。 魏惜金看妖女说得不亦乐乎,将手背到身后,做手势令伏兵放箭,如今天色虽暗,但整个尸王城三步一火炬,十步一篝火,宫殿门前更是照得灯火通明,因此房顶上的人见了手势,便立即射箭。 这银质的箭头一个个的照着血眼睛僵尸的脑袋而去,果然立即就倒下了一排,连妖女也不得不后退躲避。 就是这个时机!在弓箭手的掩护下,魏惜金手持宝剑,带着众人冲杀了上去! 话说外面浴血奋战,虞娘在大禹神鼎之中也感受到了浓重的杀气,略有些烦躁,冥冥中有声音将她呼唤—— ——虞娘,快醒一醒,快点。 虞娘伏在血水之下,犹如回到了母亲的子宫一般安宁,不愿醒来,咕噜了几个水泡泡,翻过身不理那个声音 ——虞娘,睁开眼。 虞娘被吵烦了,抱着脑袋团成一团。 ——虞娘……救救我,快要来不及了。 魏惜金喘着粗气,奋力杀敌,虽然有弓箭手的掩护,但情况依旧不乐观,那些血眼僵尸是人间魔障,它们的动作极快并且残暴,弓箭手仗着突袭射杀了一小部分,而一旦他们动起来比箭更快,如果弓箭手没能射中它们的脑袋,而是射中它们身体的其他的部分,那么弓箭的效果就微乎其微了,因为只要将箭头□□,不多时伤口就能自愈。 尸王城的僵尸对于血眼们就好似玩意儿一般,撑不住多久,它们被它们生生撕开,拔去脑袋丢在地上一脚踩扁,其他的活人就更不在话下了,魏惜金身先士卒,冲杀在前头,他的轻功灵便,也砍了一二只血眼的脑袋,可渐渐的气力不及,脚步拖沓,身子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扇子守在他身边,见有敌人并僵尸袭击过来,一一替他挡开。 第65节 且说那妖女司徒曼妙,她见尸王城的人负隅顽抗,那些在房顶上射箭的弓箭手更是如苍蝇一样让人烦不胜烦,便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瓷筒,朝着房顶上甩了出去。 那筒子上了房顶就给摔碎了,从里面飞出无数只毒蜂,见人就叮,不一会儿就叮得那些个弓箭手头脸是包,一下子从瓦片上跌了下来。 妖女投掷的那只瓷筒另有玄机,里面装了一洒的毒花粉,筒子摔破的时候毒花粉也洒在了瓦片上,故而毒蜂盘踞在那片儿,经久不散,弄得弓箭手们没了立足之地。 妖女抚腮而笑,好不得意,魏惜金见状,料得大势已去,急忙回撤,叫剩下的人全部躲进门里。 司徒曼妙看到他们要跑,心里也不急,她身边的丑奴儿是血眼僵尸中的霸王,是她留下的压底宝物,却一直未见行动,她扭身对丑奴儿说了一句什么话,这个肿得跟泡发馒头一般的魔王咆哮着就冲了过去。 里面的先行者正在关门,还没落下栓子,丑奴儿就用手抵着大铁门,血洞洞的眼窟窿瞪得老大,嘴里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二三十个先行者竟然抵不过他一个,眼睁睁的望着它将大门撑开了,一干先行者全部摔倒在地,有的来不及撤,腿脚被门底碾了过去,生生折断的腿。 后面的血眼僵尸瞬间就涌进了门里。 前路茫茫,后有追兵。 陈挽风跑到进了一座县城,正好那日县城里开庙会,夜幕之中整条街都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人们看到他衣衫脏污,神智不清,只当是个疯子,全都避开了他,而他怕被茅山道士抓住,尽是往人多的地方钻,然后他发现,自己躲每一个地方,那地儿的人都躲开他,实在没得办法,他寻到一个唱戏的草台下,他一下子就钻了进去,躲在其中。 陈挽风缩在黑暗里,冰冷的身体抱作一团,听着外面喧闹的声音,他的眼中湿渣渣起来,心里暗暗唤着:虞娘,你可还活着?若是你死了,叫我拼这条命去跟这帮贼道玉石俱焚也使得,可你若活着,我还需爱惜性命,好歹等着再见你一遭。可你若还活着,为何又还不来,我日日想你,夜夜忧你,整个人都要疯了。 丫头,妹儿,我不管在哪里都好,求求你快点现身吧,哥哥快要撑不住了…… 陈挽风想起以前曾两次和虞娘拌嘴分开,每次那丫头都偷偷的跟在自己身后,尤其是先那次在南宫山庄,他也是陷于危险之中,当时他喊了她一声,她立马就出现了,于是他带着对奇迹的希冀,双手合掌祷告,嘴里无声的念着她的名字—— 虞娘,你一定要活着。 (——虞娘……快醒醒。) 虞娘,活着等我找你,你找了我那么多次,这次换我来找你。 (——虞娘,救救我。) 我一定要撑住,虞娘还在等我…… (——虞娘,真的快要来不及了。) 同一时刻,分隔在不同地方的两道心声都呼唤着沉睡中的虞娘,他们分别为她的挚友和所爱,也是她在这世上仅仅在乎的,就好像黑暗中的光,能给她慰藉照亮她的方向。 大禹神鼎孤零零的在一个安静的房间里,这里所有的人都离开了,他们正在生死的边缘挣扎,孩子躲在母亲的怀里吓得忘记了啼哭,母亲挂念前方战斗的丈夫,先行者们用鲜血守护家园,侍女们放下了针线拿起了武器。 所以这里安静极了,直到一只手从乌红色的血水中伸出来,抓住了大禹神鼎的边沿。 作者有话要说:过了十二点之后更新下一章,正在写,先分了一半出来。 ☆、第九十一章 先是一只手从血水里伸出,然后是两只手,接着血水中冒出了一颗头,“她”攀住边沿,整个身体打横翻墙一样的从神鼎里面翻了出来,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但“她”一点都不觉得疼,“她”慢慢的爬了起来,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最后“她”惊觉,原来自己没有穿衣裳。 这个从神鼎中爬出的“她”,当然就是虞娘,但她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变了太多——她长大了。 扇子用神鼎救了她的命,魏惜金用尸王精丹重新为她筑元,并用自己的灵血为她献祭,所以虞娘就进化了,而神奇的是,这种进化给她来带了无法预知的改变。 这种改变之一就是她的身体竟然在大禹神鼎中得到了成长,就好像种子在泥土中发了芽,现在她身体大约有十七八岁的样子,身材修长,腰肢纤细,胸部饱满,一头长发竟然有垂地那么长,只是因为她在神鼎和灵血里泡了两个多月,所以她的衣服都化烂了,头发也浸湿了血水,红红黑黑又有些打结。 因为她的脸上和身上也是又红又脏,所暂时还看不出她的样貌,但只看轮廓,却还有几分以前的样子,只是脸更长开了一些。 虞娘刚刚苏醒,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见到角落那边放着一缸清水,就走过去用瓢舀水冲洗自己的身体,大约是身体的变化让她不适应,她的手脚有点不协调,等到冲开了身上的脏污,她才意识到自己真的不对劲。 她的视野便高了,手脚变长了,连胸脯都变大了许多,虞娘心里一慌,害怕自己变成了怪物,就探头去看缸里,她看到水面上竟然映出一个陌生少女的模样,她一惊,不禁往后退了一步,不小心绊倒了旁边的落地烛台,蜡烛本就烧得只剩拇指般大小,落在地上整个就熄了,房间里变得漆黑一片。 虞娘的眼睛能在黑暗中视物,并不以为意,只是有点发怔。毕竟昏迷了这么久,时过境迁,所有的事情都发生了变化,她尚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 可是实际上没有时间让她适应了,因为她突然感到有人在呼唤自己。 ——虞娘,你终于醒了 是谢大哥?虞娘想起了自己在沉睡的时候与他发生的事情,想起他还等着自己去救,连忙也在心里道:你在哪儿? ——我在不远,你快来救我! 虞娘听了,便立即往外走,突然想起一件事,一把扯下屋里的窗幔,一边往自己身上披,一边向着外面走去。 肥肿的丑奴儿一掌拍在魏惜金的胸口,震断了他的肋骨,使他五脏如绞,从半空中跌落下来,摔在地上。 魏惜金含恨的看着步步逼近的丑奴儿,未想到自己谨小慎微,步步为营,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真是天意弄人!临死之时,魏惜金忽然自嘲起来,叹天笑地,怨自己机关算尽蝇营狗苟,终究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笑话罢了。 魏惜金握了握手边的宝剑,决意战死也不要可悲的被杀,正当他要再度迎战之时,另外有一人摆脱了僵尸的纠缠,冲上来为他挡住了丑奴儿的一击暴击! 是扇子! 扇子一声惨叫,被丑奴儿拖住胳膊拉出了肚肠,却见有两个人冲了上去,魏惜金手持宝剑攻击它的左边,而谢燕舞则攻击它的右边,逼它放开扇子,连退了两步。 魏惜金一把捞过扇子后退,谢燕舞则缠住了丑奴儿。 这谢燕舞修得是巫蛊娃娃,她的绝技是转移伤害,可是眼下大多都是血眼僵尸,她的招数只对活人有用,哪有说巫蛊娃娃能克死僵尸的道理? 故而她一直在解决对方的黑衣人,她每相中一个,便用刀剑往自己心口刺上一刀,一场战斗下来,她刺杀了自己二十多次,杀了二十多个黑衣人。 刚刚正结果了一个敌人,却在一回头之际看到魏惜金遇险,急忙转战了过来。 谢燕舞是司徒曼妙的师妹,她不是不想杀了司徒曼妙,而是司徒曼妙的脖子上挂着一条辟邪链,这辟邪链是专门用来克她的,也就是说,她若是刺伤了自己,并不能不能将伤害转移到她身上,自己的伤只能自己受。 谢燕舞身法灵巧,但丑奴儿的动作很快,她打不过他,转念一想,丢开他去夺司徒曼妙的辟邪项链。 司徒曼妙见她扑向自己,丑奴儿则扑向她,频频后退,边退边娇笑道:“我的好师妹,你这又是做什么,你既然已经背叛了你的城主,又何必来杀同门,落得里外不是人呢?” 谢燕舞躲开丑奴儿,接连数剑往她身上斩去,指望结果了她,能让这帮僵尸失去首脑,听到她这么说,不由怒道:“妖妇胡说什么!” 司徒曼妙并不想杀谢燕舞,至少不想亲手杀她,将她往丑奴儿那边引,还笑道:“你真的忘记了?” 忘记什么?谢燕舞看到司徒曼妙的笑容,突然一阵恍惚,脑中闪现出许多片段。 原来自阴山魔尊听闻尸王城城主即将大婚,立即定下计策,让司徒曼妙用谢燕九的信物引出谢燕舞,让她做里应外合的棋子,而司徒曼妙又使了一招好手段。 谢燕舞那一日坐船去了码头,却并没有见到谢燕九,反而中了她的魅惑术,她从谢燕舞嘴里套出消息,又指使谢燕舞在婚礼当日给守城的守军送酒,将毒下进酒水里面,这也是后来血眼僵尸们那么快破城而入的原因。 但司徒曼妙的厉害之处在于,她将一系列的指令下在谢燕舞的潜意识里,等谢燕舞回了尸王城之后就忘记了一切事情,直到婚礼这天才发作起来,今天白天扇子看她疲倦放她去歇会儿,而她睡着之后,她突然起来溜出去,打着扇子的名义去给守城军送酒,回来之后又再次睡下,等再醒过来就完全忘记了送酒这段事了。 也就是说,谢燕舞在清醒的状态下是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的,现在司徒曼妙故意唤醒她的记忆,为的就是看她痛苦挣扎。 若说起来,司徒曼妙为何这般恨谢燕舞,只因她一贯看不上她,大家都是同门,都过着一样受着折磨的生活,偏偏只有谢燕舞装得三贞九烈,与世无争一样,处处被人保护得好好的,司徒曼妙就是嫉妒她,与谢燕九结盟的时候,才非要谢燕九答应杀掉自己的妹妹,后来谢燕九却一再的欺骗她。 虽然谢燕九想要杀司徒曼妙,但司徒并不恨谢燕九,毕竟大家都是一路人,换做是谁都会一样,而且谢燕九杀她,本来就是她为了活命而故意诱使的。 ” 话说这一边司徒曼妙和谢燕舞缠上,那边魏惜金搂着扇子跌在了台阶下,两人背靠一处小石桥暂做庇护。 如今杀得漫天血光,谁是谁都难以分清了,魏惜金身受重伤,力气衰竭、灵血不回,若说扇子已是无力回天,那他也是半死半活了。 难得扇子还能玩笑,她望着魏惜金含泪笑道:“我说……说殉你……不过是句玩笑……看样子,我还比你先呢……” 扇子的肚子破了,肠子流落在外,魏惜金却还安慰:“没事的,你只是小伤。” 方才扇子跳出来的那一幕,令他想起了多年前的母亲,当年他母亲也是这样不顾一切挡住了父亲的刀。 扇子看到魏惜金露出难过的表情,心里又是难过又是开怀,开怀的是他会为自己伤心,难过的也是他会为自己伤心,扇子抽着气,道:“我知道你心里……未必对我是真的,但是你……你给了我希望,或许,或许……这样也好,我好怕……怕我当不好……一个妻子。” 扇子对魏惜金情根深种,可他却让她捉摸不透,她心里也像一个小女子那样患得患失,总觉得他只是为了履行诺言而娶她,若是跟他有婚约的是别人,他也会一样温柔耐心,照娶无误。 “我一直相信,你会是个很好的城主夫人。”魏惜金说着,用血糊糊的手指去抹扇子脸上的泪,却不想更弄脏了他的脸,他就呆呆的看着那块血痕。 扇子一直看着他,眼里的希望变成了失望,如果真心喜欢一个人是能体会到他说话的含义的,就像她曾听过无数次他说“你会是个好的城主夫人”,每一次她都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她会是个好“城主夫人”。 或许对他而言“城主夫人”只是一个职务,而不是一个亲密的恋人。 随着扇子眼里的光彩消失,魏惜金终于有了一丝动容,说了一句至今为止他最真挚的一句话:“其实我也怕,我怕我无法成为一个好丈夫,你一旦了解了我之后,你也会对我失望……” “其实我没有那么好,至少……不总是那么好。” 魏惜金的表白来得太迟了,扇子的手垂了下去,至死她都没能问他,为什么他那么好,还会觉得自己不够好呢? 在她眼里,他就是最好的。 发现扇子停止了呼吸,魏惜金将她的身体放在了桥洞里,尽可能的不让其他人踩到他。 魏惜金和很多人不一样,尽管他装作和别人一样,但他几乎完全没有真实的感情,就像现在,扇子的死让他感到遗憾,可他更难过的是,他无法像正常人一样为此痛哭流涕,因此他为扇子感到不值。 “如果她早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还会这样吗?”魏惜金心里这样想。 一个人当受过极大精神创伤,往往会导致心理不正常,说直接一点就是精神变态,精神变态缺乏同情、怜悯、情-欲,思维方式也会与普通人不一样,甚至会更清晰和直接,而且如果他够聪明,还会掩饰自己的不同之处,让人对他总怀抱希望。 当初魏如墨把自己的儿子逼成了一个疯子,然后又想尽一切办法让疯子正常起来,结果就造就了现在的魏惜金,他二十岁的时候把他的父亲变成了僵尸,至今仍然关在地牢之中,让它受尽痛苦。 他做过的令人发指的事情远不止这一件,他高高在上的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然而就在这一天,他经营的尸王城遭到覆灭,一个爱他的女子惨死在他怀中,他突然动摇了起来,他开始感到迷惑了,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魏惜金正陷入了迷障之中,因为他的身份和人们对他的信任,所以周围正在和血眼僵尸厮杀的养尸人门都守护着他,让他在能够在刀光血影之中能喘息片刻。 有几个先行者冲过来将他拉起,对他道:“城主,守不住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您快走吧!” 他们爱戴他,因为他们都不知道他的真面目,在这种生死存亡之际,他们仍然愿意用生命去换取他的逃亡,这就叫忠心么? 魏惜金望着那些个先行者,然后看了一眼如人间地狱的这里,说道:“……好。” 另一个爱着魏惜金的女人是谢燕舞,司徒曼妙并不想杀她,至少不想亲手杀她,所以命令丑奴儿杀她。 丑奴儿抓住了谢燕舞,单手拧住了她的脖子,勒得她一张俏脸紫红紫红,眼看就要窒息而死,谢燕舞下意识的去掰丑奴儿的手指。 丑奴儿肌肉发达,谢燕舞拽不动他,脚悬在半空不停的踢着,突然她发现丑奴儿的脖子上有个细细的铁链,那个铁链上挂着一枚雕花铜丸,怎么这个物件与她大哥的神似? 她仿佛知道了什么,惊恐的看向眼前的怪物,她张着嘴巴想要说什么,却始终说不出话来。 难怪她之前没有注意到,他大哥的雕花铜丸用链子穿着挂在脖子上,显得松松荡荡的,而这个丑奴儿身材异常壮硕,肌肉过于发达,脖子又粗又厚,那链子戴在他脖子上整个涨得满满的,看上去并不一样,如果不是看到那枚小球一般的雕花铜丸,谢燕舞是打死都认不出来的。 现在她认出来了,脑中想到一件想都不敢想的事——这个丑奴儿,莫非……该不会……不会的! 仿佛就是要让她死不瞑目,司徒曼妙走到旁边,依偎着丑奴儿道:“没错,你也认出来了吧,它就是你大哥谢燕九,显然是阴山魔尊将他弄成了这副样子,他给他吞下了金独尸蛊,这就是他的计划。” 司徒曼妙花了很多心思才弄明白整件事,当年阴山魔尊中了尸蛊,可这个人魔居然想出了一套自救的方法,他用金独母蛊去吃了尸蛊,然后把母蛊诱出身体养了起来。 金独蛊这种蛊虫最大的特点是,它们会蚕食同类,母蛊会吃掉交-配后的公蛊,生下的蛊虫如果不分开饲养也会被吃掉,那些幼小的蛊虫长大之后也会相互吞食。 由于研究蛊术,阴山魔尊天才的将养蛊和炼尸结合在了一起,他抓了一批孩子养在岛上,用炼蛊的方法来炼他们,一群孩子中最后活下的七个成了最优质的宿体,当然谢燕舞不能算,因为她并不是靠自己的实力活下来的,阴山是看在谢燕九的份上才没有弄死她,也没有在她身上浪费宝贵的蛊丸。 谢燕九等六个人都被迫吃了含有金独蛊的蛊丸,阴山逼迫他们相互厮杀,从中将他们锻炼得更加强壮和优秀,因为其中一个将会成为他最伟大的成就。 谢燕九最后成了这个人选,而司徒曼妙因为实力低于他,并且投靠了阴山魔尊,阴山魔尊才放过了她,他教了她一种方法保护一丝心脉,再让她诱使谢燕九杀死自己,这样在她假死的时候,体内的蛊虫就会自然死去。 谢燕九就没有这么幸运了,阴山将他保存了三十年的金独尸蛊喂进他的嘴里,金独尸蛊在他身体里吃光了所有蛊虫,阴山魔尊用非人道的方式,将金独蛊和谢燕九合二为一,炼制成了史无前例的蛊王僵尸! 第66节 现在,这个蛊王僵尸正掐着谢燕舞的脖子,谢燕舞本是他最心爱的妹妹,但他如今只是一具行尸走肉,没有自己的情感,只会听命行事。 望着谢燕舞在自己眼前落泪,蛊王僵尸谢燕九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直至最后,它咔嚓一声拧断了她的脖子,将她如垃圾一样的抛到了一边。 谢燕九已经完全不是他自己了,他势如破竹无人可以抵挡,所过之处哀鸿遍野血流成河,然而,在他内心深处,仍有一丝人性正在悲呼,痛不欲生。 扇子死了。 谢燕舞死了。 许许多多的人都死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不可思议,当虞娘从内殿探出头来的时候,她看到了一副只会出现在佛教壁画无间地狱上的情景。 然而在这许多血腥恐怖的场面之中,她遥遥看到那个撕扯着人肉的蛊王僵尸,然后她立即明白了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虞娘傻了。 ——现在,唯一救我的方式只有一个,我请求你,杀了我。 谢燕九的意识传进了虞娘的脑海之中,她扶着那扇半开的门痛不欲生的跪了下来,拼命的摇头。 虞娘现在才知道自己有多傻,她为什么从没想过,一贯只有僵尸才能与她进行精神沟通,当谢燕九跟她进行精神沟通的时候,为什么她一点都没有怀疑过? 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我知道这件事很难,但是……我已生不如死,我无法控制自己,我情愿做一个完全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你完全不知道我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我有多么痛苦…… 谢燕九刚刚杀了自己唯一的亲人,他现在几乎崩溃了,而虞娘也万分后悔自己苏醒得太迟。 我不想杀你。 ——那不是我,那只是一个囚禁我的躯壳,你看到了,我这满目疮痍的人生并不值得我流连,所以我求求你,杀了我吧,求求你…… 谢燕九是个铁塔一般的硬汉,但现在他唯一的哀求就是乞求死亡,他成了人们最恐怖的恶梦,最可怕的是,他清醒的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发生,然后看着自己干下连自己都不可饶恕的事情。 虞娘带着救出谢燕九的希望而来,可现在才知道,救他的唯一方法是杀死他。 他是她的兄长,是她的导师,是她信任的伙伴,性命可相托的朋友,为什么要让她来做这么残忍的事? ——最残忍的是让我活着,相信我,如果易地而处,我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 ——求求你,杀了我吧…… ——求求你,不要让我这样活着…… 大约是心底的渴望太强烈,蛊王僵尸从远处看到了虞娘,他横冲直撞而来,将虞娘从门里拖了出来。 此时魏惜金正在先行者的护卫下打算离去,突然看到了这一幕,他看到蛊王僵尸抓住的那个女子,那是……那是…… 先行者催促魏惜金快走,魏惜金却站在原地不动。 虞娘乌黑如瀑布般的头发长长垂下,一双修长的美腿如白玉一般美好无暇,她身上笼着一件奇怪的衣裳,仔细一看好似用一整块白色的幔布裹上的一般。 此刻她如献祭的少女似的被蛊王僵尸举过头顶重重,残暴不仁的蛊王僵尸将她重重的摔在地上,可是这位天佑的少女毫发无损,她半撑在地上,仰起一张精致而美丽的脸庞面对嘶吼的蛊王僵尸,那双乌血一般黑中透红的眼睛,正悲哀的凝望着它。 蛊王僵尸见伤不到虞娘,更加气恼,不断的试图去伤害她,而虞娘只躲不攻,好似有难言之隐。 谢燕九的意识不断哀求着虞娘,虞娘心若刀割,她从蛊王僵尸的如血般的眼中看到了谢燕九被绑附的灵魂,她能看到他,可他救不了他。 陈哥哥,我该怎么做才好…… 它是谢大哥啊,我怎么做才好…… 虞娘的呼唤,陈挽风无法听到,躲在草台下面的他被念槿拉了出来,两人打斗的时候,念槿将他推了出去,他因为两天没有吃喝和脚步虚浮,一推之下栽倒在地,后脑磕到了一块石头,血顿时流了一地。 县城里的人看到了,以为他已经死了,慌忙叫着“杀人了”四处逃散,这下连念槿都惊慌了。 陈挽风还没有死,他躺在血泊里,仰头看着星空,闭上眼睛之前,还在默默念着虞娘的名字。 虞娘,等我…… 虞娘伸出了手,她的手指抵住了蛊王僵尸的眉心,蛊王僵尸维持着刚才的姿态,一动也不动。 虞娘轻轻的抽出了手指,她的指尖之上有三寸长的尸爪,已经入了蛊王僵尸的脑颅。 她终于还是杀了他。 虞娘无泪,唯有抱住倒下的丑陋僵尸,仰着天空发出阵阵嘶吼。 其声厉厉,直听得人肝胆俱裂,五内如焚,恨不能和声同哭。 令人没想到的事发生了,虞娘仰天嘶吼,方圆百里之内的僵尸无不受到感召,全都俯□体,仰起脑袋,嘴中发出嘶吼。 就连那些血眼僵尸也都停了下来,它们是变异的僵尸,受人操控,本性被约束,然而在虞娘强大的精神压力下,它们一个个颤抖着跪了下去,无法与她相抗衡。 战斗就这样被奇异的中断了,不管是尸王城的人还是阴山魔尊的弟子全都目瞪口呆,他们看着对着夜空阵阵哀嚎的虞娘,看着那些伏在地上抖若筛糠的僵尸,方才想起了传说中的那句话—— 上魁一出,百尸成伏。 当年如尸王大会,谢燕九曾有箴言,想不到未过多久,竟然都成了真,只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代价竟然会如此惨烈…… 作者有话要说:要修文的,先发上来了,最虐的一章,好了,不会更虐了。。。 ☆、第九十二章 天刚微亮,东方现出鱼肚白,尸王城内满目疮痍。 人们正在清理街道,拖走尸体,他们将尸体集中安置,再用一桶桶的水冲洗地面,青石板被水打湿,地砖与地砖缝隙内的血色被冲淡流走。 尸王城大战在最危急的时刻,由于虞娘的出现,情况发生了逆转性的改变,基本上可以说,从她出现的时候战斗就已经结束了,因为接下来的,则是一场真正的屠杀。 她压制住了所有的僵尸,不论是尸王城的僵尸还是血眼僵尸,全都臣服在她之下,而她因为历经了非常大的打击,身体开始出现了尸化。 虞娘自从大禹神鼎中出来了之后,她的身体发生了异变,不仅长大了,而且无论的肌肤的弹性,还是白皙如脂的肤色,都更加趋近于正常人,在僵尸之中,上魁僵尸是最像正常人的,当然只是像而已,不代表她的血是热的。 虞娘尸化之后,她眉骨凸出,眼眶深陷,一双眼睛隐隐出现了血红色,与血眼僵尸不同的是,她并不像他们那般是整只眼睛充血,而是黑白分明,而黑曜石一般的瞳孔中绽放出血似的红色。 她嘶吼声中獠牙现出,修长的手指尖上指甲暴涨成刃,她放下怀中的蛊王僵尸之后,对着那些呆滞的人们咆哮,当人们听清楚她说的是:“跪下——”之后,他们所能记得的就是一大片一大片飞溅的鲜血和僵尸脑浆了。 疯狂之中的虞娘,大杀四方,她杀了那些跪在地上颤抖的血眼僵尸,杀了那些穿着黑衣服的入侵者,当她的敌人逐一死去,她的杀戮*反而更加高涨了,她差点要杀无辜的尸王城民众,直到魏惜金不得不提醒周围的人道:“都跪下!不要看她的眼睛——” 跪下,是一种臣服的姿态,上魁僵尸是僵尸中的王者,在她盛怒的时候,凡敢与她平视的人都是她的敌人。 虞娘需要用杀戮来麻痹剜心之痛,这时候变成野兽要比维持着理智更加容易,在场不论人或尸没有人敢挑衅她,人们赶紧跪下,在这种情况下,站着的魏惜金无异于鹤立鸡群。 虞娘红着眼睛冲过来要杀他,而这时候的魏惜金血染红袍,面色苍白若纸,他全靠着一把剑尖杵在地上才站稳,他的先行者看到虞娘杀来,连忙站起来要护住他,却被他下令道:“都不要动!” 而当虞娘冲过来的时候,魏惜金伸出一只手,手掌向外,待到虞娘一跃而起,张舞着利爪向他抓来之际,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在未及魏惜金一寸之际,她竟然就像是被什么拉扯住了,身体无法再靠近他一丝一毫。 虞娘难以置信,瞪着眼宛若一只雌豹一样慢慢后退,复而再冲上去,然而却每一次到了临界点后,无论她怎么用力,都无法再靠近魏惜金,就好像她的身后有千万条金丝钢线将她拉扯住住了,让她的行动受到桎梏。 魏惜金眼下已经十分虚弱了,若靠自己之力,如何能够挡住来势汹汹的虞娘,所以阻挡住虞娘的,其实是她自己。 她的进化是有代价的,魏惜金不可能培育出一个自己无法控制的上魁僵尸,所以当他将自己的灵血注入大禹神鼎中的时候,一个新的契约正在形成,虞娘从他的鲜血中浴血重生,她就成了他的一部分,当她发出王尸之吼,这个契约就已经完成了……简单的说,他现在成了上魁僵尸的主人。 似乎这一天发生的,并不所有都是坏事,当然这是对于魏惜金而言,虞娘要成长,势必要付出代价,一只小尸妖要超越一切走上王者之路,这个代价必须是她自己。 魏惜金不想也没有心力在这种时候驯化虞娘,他已经支持不住了,腿脚发软,突然身子一矮,以剑杵地,单膝跪在地上,他撑着那把剑,抬头对虞娘道:“你疯够了没有,若杀了我,你也就废了,面对现实吧……” 在契约形成的情况下,如果虞娘死了,魏惜金就会遭到强烈的反噬,而如果魏惜金死了,虞娘也一样,就好比现在他很虚弱,虞娘也感到自己的力量正在消退,虞娘惊讶的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然后瞪着他喝问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会告诉你,但不是现在……”魏惜金说完这话,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同时虞娘的身体一颤,她捂着自己的胸口,也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由于虞娘的介入,尸王城之战的局面发生了逆转的变化,虽然她和魏惜金双双不省人事,但大局已定,且城外的援军也赶到,虽然他们能做的就只剩下收拾残局了。 魏惜金昏迷之际,为了安全起见,魏长老和司空长老一致决定用天罡铐将虞娘锁起来,用九根黑铁链将她囚禁在了一间囚室之内。 要知道虞娘是上魁僵尸,王尸非常难以驾驭,尸王城三百年没有成功捕获一只真正的上魁,眼下兵荒马乱,为了尽快稳定局面,虞娘这个危险因素在魏城主醒来之前必须被控制住。 四位长老有东正长老沐云、南空长老魏阳、北御长老司空戌,西成长老丘明志,然而西成长老在之前战死,沐长老受了重伤,所以主事的便只剩下南、北两位长老,司空长老主管城防,他有两个子一女,长子任守城副指挥使,昨夜敌人突袭的时候已殉城,小儿子乃魏惜金先行者亲卫,长女嫁到了城外,一子一女幸免于难,那位魏姓长老乃是魏惜金的族叔,虽然姓魏,却是旁系子孙,一贯协理城中内务,为人谨慎仔细,在城建上的功劳颇多。 这两位长老都是尸王城的老人,也都是魏惜金的长辈,他们关押虞娘虽然有些不近人情,但也是对活着的人来说是最稳妥的做法。 魏惜金大约两个时辰之后方才醒来,而虞娘只过了一个时辰就醒来了,因为受到契约的干扰,魏惜金重伤连累她也感到乏力,她手上的镣铐和铁链是尸王城专门用来针对厉害尸妖的行头,她一时用手拉扯不开,愤怒的拖着厚重的铁链走来走去,囚室里传出一阵阵令人心惊肉跳的咆哮声。 魏惜金则在满室药香中醒来,他的衣衫已经有人跟他跟换,伤口也已经包扎妥当,他略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接着就开始过问城中的情况以及……虞娘。 得知虞娘关进了囚室,魏惜金知道必然惹怒了她,不过反正就已经惹了,索性就搁下,他还有其他许多事情要做,尸王城逢此大难,百废待兴,另有大敌伺机待动,令他坐卧难宁,恨不能立即出了这口恶气。 魏惜金重伤在身,却不能休息,四大长老一死一伤,城中防御完全瘫痪,内城死伤无数,其中还有大小管事,因此尸体如何安置,后事如何解决,诸事如何料理,人事如何提拔,一桩一件都得禀明城主定夺。 亏的魏惜金好似铁打的身体,不急不躁,先启用一批新人暂做管事,然后分派出去,遇难定夺之事再来寻他,那些暂代管事也知道这机会难得,一个个卯足了劲儿去做,如此事情减去了一半。 尸王城的人们在悲痛中重建家园,但经此一事,魏惜金已经失去了不少人心,来犯者乃是前任城主的兄弟、现任城主叔叔的消息正在悄悄的扩散,当人们遭到重大打击的时候,往往会认为有人该对此事负责,魏惜金是城主,当然当仁不让。 所以这个时候,魏惜金迫切需要一只上魁僵尸站在自己身边,用她来捍卫自己不容侵犯和质疑的地位。 尸王大战第三天,魏惜金去了囚室见虞娘。 虞娘在黑暗中关了两天两夜,她脑中一遍一遍的回想着发生的一切,她伤心悲痛,痛苦难耐,于是时间就过得分外的漫长,也分外折磨人。 当魏惜金叫人打开牢门,两个先行者先进去将囚室内的火把点燃,并给城主准备了一把椅子,魏惜金让他们出去,他则走进去坐在椅子上,他打量着坐在墙角的虞娘,显然这里并没有想象中狂傲的上魁僵尸,那只王尸正被九根腕子般粗的黑铁铁锁着,她衣衫破烂,身材纤细,正孤独的坐在墙角,双臂紧紧抱着自己,一脸麻木不仁的看着他。 虞娘看着魏惜金的时候,魏惜金也在打量她,显然她变了很多,宛若脱茧而出的蝴蝶,不止变得强大,而且变得精致无暇,美丽绝伦。 真是一个奇迹……魏惜金暗暗赞叹着,而他这毫无掩饰的目光让虞娘十分不爽,她突然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上来,伸这利爪抓向魏惜金。 然而再一次,她离他只有些许距离的时候,身体就不由自主的停顿了下来,制止她的并不是那就跟大铁链,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她的身体无法更加靠近他。 这时候魏惜金却站了起来,他只手抓住了虞娘的脸,更近距离的欣赏这个完美的作品。 “竟然还能有这样的效果,真不可思议。”魏惜金含笑赞叹着,好比赞美一个花瓶或者一朵插在花瓶上的花。 “你对我做了什么!”虞娘被魏惜金掌控着,虞娘竟然动弹不得,她的心中能够感到一些可怕而隐秘的,却无法形容的感觉,这让她浑身发麻颤栗,她发自内心抗拒眼前的人。 “连声音也变了,如果你不尸化,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人,你应该高兴才是,这不是你最想得到的吗?”魏惜金松开了虞娘,他稍稍往后退了半步,威慑感稍稍减退,虞娘浑身一松,又能活动了。 “你可能无法复活成一个真正的人,但你现在已经最接近了正常人,你应该能够知足了。”魏惜金说着,重新坐在了椅子上。 虞娘对发生的感到非常惊讶,刚才那一刻,她竟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这是怎么回事? “恐怕你现在还没完全明白过来,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奄奄一息了,五枚丧魂钉打进了你的骨头里,你还记得吗?”魏惜金坐在椅子上,尽量舒适的靠着,一手托腮,就那么看着虞娘,似乎她的所有反应都在他意料之中。 没错,虞娘最后的记忆就是被茅山道士追杀,然后她跳湖逃走。 “看来是记得了。”魏惜金又道:“扇子把你装进了大禹神鼎中,她亲自照料了你两个月,而我用我灵血来喂养你,并帮你炼化尸王精丹,所以你才能有现在的成就。” “现在的成就?”虞娘不明白他的意思。 “上魁,你现在是上魁僵尸了。”魏惜金微微笑了笑,道。 第67节 上魁僵尸?虞娘一惊。 虞娘出现预兆在很久之前,然而为了怕影响到她,谢燕九始终都没有将她有潜力的事情说出来,难怪她这么惊疑。 “上一个上魁僵尸在三年前青崖潭被茅山掌门玉仙真人所杀,尸血流入潭水之中,造成渭河多地爆发尸变,而恰巧那一天,有个妇人将自己的继女在此潭水中溺毙……后来这个女孩儿就成了一只尸妖。”魏惜金淡淡道。 虞娘听出来了,他说的就是自己,原来她是这么成为尸妖的,而他竟然知道这些? 魏惜金钱多人多,又有什么是打听不到的?他接着道:“上魁僵尸千年一遇,而你受了他的尸血,一夜之间,尸化成妖,这是你的造化,也是你的福气。” 虞娘听到这里不禁冷笑,这算什么福气! “不过可惜的是,你还没修炼成王尸,就遇上了那群茅山道士,而为了助你修成正果,我用自己的鲜血喂你,所以现在你我二体同心,我不愿说我是你的饲主,但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已是铁定的事实。”魏惜金已经有点累了,只手揉了揉太阳穴。 “你想说什么?虞娘冷笑道,如果说因为这样,眼前这人就以为能操控自己,那么未免太小看她了。 她眼里的讽刺魏惜金当然看得出来,魏惜金也知道,她心里心心念念的恐怕还是那个小陈挽风的小子,不过收服一只上魁,势必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我想说的是,既然你我已经成了这样,与其花心思拆开分离,不如想想怎么对付我们共同的敌人。”魏惜金收敛了一贯作为面具的笑容,银色的妖瞳冷得像是万年不化的极地之雪。 魏惜金之前不知道蛊王僵尸就是谢燕九,但虞娘当时对待蛊王僵尸的态度,以及她杀死他之后的反应是有目共睹的,所以魏惜金才猜测,蛊王僵尸是一个虞娘十分重视的人。 普天之下,虞娘在乎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陈挽风,但他落在了茅山道士的手中,另一个就是谢燕九,魏惜金不敢冒然肯定蛊王僵尸就是谢燕九,但他正在一步步的接近真相。 虞娘对他之前的话呲之以鼻,但当她叹道共同的敌人这个话题,她不禁侧过头来回望着他。 “我尸王城伤亡惨重,而你似乎也失去了非常亲密的……朋友,看上去你跟我都不是会轻易善罢甘休的类型,那我们要怎么让他付出代价呢?”魏惜金小心翼翼的观察虞娘的反应。 “阴山魔尊!”虞娘咬牙切齿的念着这个名字,她整个人因为这个名字而控制不住自己出现了尸化。 “我要杀了他!”虞娘指天为誓:“我一定要杀了他! “阴山魔尊?”魏惜金了然的道:“他真正的名字叫做魏如尘,他三十年前曾经阴谋夺取我父亲的城主之位,三十年之后,他毁掉了半座尸王城,要了我的半条命……如果按照辈分,他应该是我叔叔。” 听到阴山魔尊竟然是魏惜金的叔叔,虞娘抬头一个冷眼扫了过去。 “他的手段,你也看到了,如果你要对付他,单枪匹马的可不行。”惜金一向很有说服力,每当谈话进行道这个时候,他总忍不住会露出洞悉一切的笑容。 他的的笑容总是令人亲切,让人信任,如一方白雪,一洒月光,明净高洁,让人心悦诚服,然而又寒到心里。 他凝望着虞娘,问道:“上一只上魁已经死了,你又能活多久呢?还是说,你真的不想有个真正对你有帮助的‘朋友’?” ☆、第九十三章 虞娘一直知道魏惜金深藏不露,所以从未真正信任过他,而她对他的抗拒,与其说是厌憎,不如说是害怕,尤其是现在,由于契约的结缔,她能感到内心有股无法言明的黑暗,可这股黑暗的来源并不是自己……那么又是谁呢? 契约结成,二体同心,虽然不至于达到心心相印,但总能察觉到一点彼此隐藏得最深的面目。尽管虞娘不相信这个人,可她根本没有选择,她想要出去,就必须答应做他的“朋友”。 魏惜金解开了她手上的天罡铐,除去了锁住她的九条铁链,他退出了囚牢,外面的人立即送进来一桶冷水,几个侍女心惊胆战的捧进来干净的衣物,她们奉命来协助虞娘清理自己,但她们很害怕她,畏缩在一旁不敢上前。 虞娘身上穿着血衣,她不在乎自己穿着什么,可作为一只僵尸,血腥的味道让她一直处于狂躁状态,于是看到水就急不可耐的扯掉自己身上那件破破烂烂的幔布裹成的衣裳,跃进了冰冷舒适的水中。 侍女们见她没有伤害她们的意思,这才慢慢的拾起地上的脏布,然后小心的捧上捣烂的皂角等物,有胆子大的侍女问虞娘道:“上魁大人,我们可以为您清理头发吗?” 虞娘的头发沾染了血,有的地方还打结了,虞娘倒是不介意她们服侍自己,只是拧了眉头,道:“我叫虞娘,你们不用那么喊我。” 侍女们垂目不语,凑拢过来给虞娘清洗,有的捧来皂角揉搓她的头发,并温柔的给她解开打结的部分,有的用湿软布轻轻替她擦洗身上的脏污,还有的出去打水进来,准备给她换掉已经脏了的水。 澡桶底五分之一的地方是垫起来的,上面有个栓子,拔掉栓子之后里面的污水可以排出,侍女们用空桶接了污水运到门外,有侍卫候在门外接应,他们将脏水倒掉,并且送来干净的清水,如此换了三澡桶的水,虞娘才从头到脚洗得干干净净。 她从澡桶里出来,侍女们有用细细的棉布给她擦拭干净,有一位侍女怯怯的问道:“上……虞娘大人,我能为您涂抹香料吗?” 虞娘在神志清醒的状态下不会滥杀无辜,但“虞娘大人”这种不伦不类的称呼听起来也太讽刺了,她不悦的道:“不要!” 那侍女连忙退下,不敢再冲撞了她,而其他的侍女则有条不紊的给她穿戴上了干净的衣服。 看来魏惜金是将她当做上宾对待了,虞娘暗自冷笑,对侍女们道:“我要一面大镜子。” 大约真的是二体同心,魏惜金前一刻也在想,她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恐怕还没有真实感,需得给她找一面大镜子来,让她看清楚自己已非昔日尸妖,帮她快点认清楚自己的身份才好。 故而侍女们出去找镜子的时候,魏惜金正好派人送了一面一人多高的穿花坐地大铜镜过来,侍女们将镜子抬进囚室,虞娘这才看到了自己如今的模样。 如果不是因为发生了太多事,虞娘一定会对自己现在的模样喜出望外,但见镜子中的她大约十七八岁,生得柳眉凤眼,五官精致,镜中人惊讶的看着她,浅妃色的嘴唇微微张开,一双美目瞪得极大,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虞娘自神鼎而出,生出了一头长可及地的乌发,身量长高的许多,双腿雪白而修长,胸前鼓出两团软丘,若没有尸化,这幅样貌看上去与人无异,甚至更加绝色。 这容貌姿态,虽有她三分以前的样子,却比她在濒死幻境中假象的自己要美丽许多,只因她进化成了上魁僵尸,在神鼎中生成这具身体之际,造化天成,肌骨重塑,去劣成优,故而才有了现在这副皮囊,而她生为僵尸,血冷而肉凉,故而肤色白皙如若初雪,骨肉匀称好比冰骨,当真是精雕细琢出的人形。 虞娘此刻穿着一件束腰娟色绉绸散摆长裙,外面披着一件窄身软绫纱,白衣素裙,衬着一头长发,更显白衣若雪,黑发如瀑。 侍女们为她擦干了头发,因为头发实在太长了,不得不盘成了云髻,簪了十二枚花鸟虫草水波纹银簪才将其固定住,又有人捧来凤凰登羽鞋,跪在她面前给她穿上。 镜中的人令虞娘一阵恍惚,好不真实,她梦寐以求能够长大,可一旦真的拥有了这样的身体,却让她几乎心神出窍,完全不能自已。 就好比一个人心底以为自己是这个样子,而在镜子里看到的却是另一个样子,难免会有不真实的感觉。 虞娘沐浴更衣的时候,魏惜金正在外面等她,待到看到她在侍女的簇拥下走出来,他也有些恍惚,然后点头而笑,似是赞叹。 想到小尸妖破茧成蝶也有他一份功劳,魏惜金的心情大好,他伸手去牵她,并道:“看到你有现在这样的成就,魏某也与有荣焉。” 他是真心的为她感到骄傲,而虞娘却身体一侧,躲开了。 好意被拒绝,难免令人不悦,魏惜金看了一看空空的手,没有责怪她,只是负手而走,身边走边道:“跟我来吧,我这里有一件会让你非常感兴趣的‘东西’。” 虞娘站着不动,不肯随他去,因为她实在不喜欢他这种仿佛洞悉一切的洋洋自得。 “那具蛊王僵尸的尸体我还留着呢。”魏惜金又懒懒散散的丢下一句话。 虞娘一听,虽百般不甘心,却还是追了上去。 魏惜金的马车停在外面,魏惜金的身体情况并不好,先前失血过多,后来又受了重伤,捡回来一条命才养了两天,只因事务缠身才不得不拖着勉力而行。他不过多走了几步,就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了身边的墙壁。 魏惜金的健康对虞娘是有影响的,比如他若是突然晕厥,虞娘也会晕厥,他如果受伤,虞娘也会在同一时刻感到痛感,但这种不适并不是长时间的持续的,更类似于某一时刻爆发的共鸣。 正如现在魏惜金的身体一直在恢复中,虞娘的实力会随之减弱一部分,然而其他方面还好,不会也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而由于虞娘对魏惜金太过忌惮,所以之前无意识的忽略了他身上的伤,直到看到他露出病态,才想起他受伤之事,问道:“你怎么了?” “呵。”魏惜金扶着墙自嘲道:“不管怎么说我总是救了你,你就不能对我有声好言语?” 魏惜金的话听起来竟然有些嗔怪之意,但凡强者示弱,总令人不忍,虞娘愣了愣,缓了片刻才叹了口气,道:“你救了我的命,我自然应该谢你,可是我现在身不由己,我怎么谢你?况且我救了你一座城,你并不亏。” 魏惜金救了她的命,让她成了上魁,可她若不在尸王城大战之时觉醒,魏惜金也怕难活。 “我若非是为了助你成王尸,也不会耗费许多灵血,以至于身体不济,敌人到了跟前都没有察觉,若非受你拖累,我未必会输。”魏惜金又道。 “那你又为什么要帮我?”虞娘反问。 “……因为我头脑发热,嫌自己的命长了。”魏惜金嗤笑了一声,站直了身子,深呼吸了一口气,随手弹了弹衣摆,走出了大门,只是跨过门槛之际,伸手将门扶了一把,行动微微有些迟缓。 门外有一辆马车等着他们,却不是厢式的安车,而是由四匹马拉着的轺车,中间是车舆和伞盖,完全没有车壁,四面都透着风。 早就侍从等在下面,见到魏惜金就给他披上了披风,将他扶上马车,魏惜金坐定之后,对虞娘道:“上来罢。” 虞娘想了想,跃上马车坐在了魏惜金身边,索性马车座够大,他们一人一尸不必离得太近。 魏惜金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努力跟他保持距离的虞娘,道:“堂堂上魁僵尸,还用忌惮我这么个半死之人?” 虞娘不愿再跟他争口舌,假装没有听见。 这一日,魏惜金和虞娘坐着轺车穿过半座尸王城去城外小轱山,蛊王僵尸的尸体正被魏惜金安置在那里,一路上,人们看到魏城主的身边坐着那天大杀四方的上魁僵尸,见一人一尸相处和睦,都知道城主将上魁僵尸收服了,不禁安心了许多,只要上魁僵尸落户尸王城,不管再来多少血眼僵尸,也都不必怕了。 魏城主作了一手好狐狸,巧借了上魁僵尸的威,而虞娘却丝毫不觉,心里只盼着为谢燕九收尸。 却说到了小轱山,蛊王僵尸的尸体被放在山洞内,被人用铁棺材装好并锁上了粗铁链。 这蛊王僵尸是用活人生生熬练出来的,如果撇开感□彩从技术角度来说,实在是一个让人叹为观止的杰作,古人养蛊,是将一群毒虫放在瓮中,任它们相互蚕食,待到直到剩下最后一条时,那条毒虫就是蛊王。 而阴山魔尊竟然能想到用养蛊的方法去养人蛊,用人蛊做成僵尸,虽然令人发指,然而却也是天才的创举。 可怜的是这个被作为人蛊的人,不知道受了多少磨难,成尸的时候身体变形,肌肉暴涨,变得面目奇丑无比,实力却在所有尸妖之上,只在上魁僵尸之下。 魏惜金领着虞娘进了山洞,叫人打开铁棺材,指给虞娘看,并问:“这个人是谢燕九吗?” 虞娘看那尸体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实在丑陋无比,再想到谢燕九活着的时候是多么英姿勃发,意气飞扬,不觉悲从中来,哽咽着道:“是谢大哥。” 虞娘这一番话,日后牵连出许多人,谢燕九与谢燕舞是兄妹,谢燕舞却在魏惜金身边当侍女,既然谢燕舞身份可疑,日后魏惜金免不了对身边的人做一番筛查,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阴山魔尊为了将他做成蛊王,不知用了多少非人手段,虽然他被你破颅而杀,但为了怕有不轨之徒盗走这具尸体,或者专研出了阴山魔尊的手段,或者再利用他做些什么勾当,我必须用火将他烧成灰烬,你素来与他亲近,我需得跟你解释清楚,免得你日后怪我。”魏惜金道。 虞娘扶着铁棺点头,她道:“谢大哥虽然被人所害,但他尚有一丝灵智,那天我在大禹神鼎中沉睡,他用精神力唤醒我,要我杀了他,若非他有求死之心,我怎么如此轻易得手?是他心里是想要我杀他的。” 虞娘说着,又哽咽起来。 魏惜金闻言,明白时机为何那么巧了,他想到谢燕九此人,倒也是条硬汉,心中有些惋惜了,叹道:“即便如此,他背负了尸王城许多血债,我不能为他大做法事,既然今日你我都在这里,我这就叫人去拾柴在外面造一座柴火堆,今日就将他烧了吧。” 经过虞娘同意之后,魏惜金命令人去山中拾柴火,自己就在山东外的岩石上坐下歇息,留下虞娘在山东里陪着谢燕九的尸体,尽管现在谢燕九面目全非,样子异常可怕,可虞娘浑然不觉,替他整理仪容,在最后的时刻一直陪着他。 等到柴堆架好,虞娘亲自从铁棺内抱出谢燕九的尸体,将之搁于柴堆之上,魏惜金劳累多时,体虚力乏,只为虞娘才撑到现在,他坐在岩石上,扶着石壁叫人把火把递给她。 虞娘接过火把,她想要给谢大哥祷告,却想起僵尸不入轮回,一死百了,再多说也无意,又想到自己也是僵尸,待到有遭一日也将被一把火焚尽,就什么都不想说了,将火把点燃柴堆,望着渐渐烧起的大火发愣。 大火烧了起来,烟熏味伴着古怪的肉焦味四下散开,熏得周围的人眼冒泪花,纷纷避让。 “魔龙山在哪里?”虞娘突然问向一边的魏惜金。 魏惜金一怔。 “谢大哥曾告诉我,阴山老贼在魔龙山天宫顶。”虞娘回身望着他,正逢她背后的火堆烧的倒塌了,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随之火焰一炸,火势瞬间燎了了一丈多高。 虞娘仿若未觉的站在魏惜金眼前,带着灰烬的热浪托起她的秀发和裙摆,熊熊的火焰将她的肤色得异样的瑰丽,而她眼睛黑中透着血色,就像两团复仇的火焰。 “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他比死更加痛苦?” “……”魏惜金愣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缓缓站起来走到虞娘身边,凑在她耳边,宛若情人细语一般温柔的道:“……我恰巧精通此道。” ☆、第九十四章 不论如何,虞娘与魏惜金总算达成了共识,但眼下他们又各有一件要紧的事,虞娘看重的除了为谢燕九报仇之外,还有陈挽风的下落,当日他被茅山道士带走,却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 若是这一件,魏惜金其实早就知道,自虞娘无故离开之后,他料得她未必放得下陈挽风,便派了人出去寻她,派出的人找到半死不活的她后,他就接着要他们追查陈挽风的下落,所以他知道陈挽风如今人在茅山。 魏惜金不怕告诉虞娘陈挽风的下落,横竖茅山那样的地方,虞娘是无法靠近了,为了安抚虞娘,他甚至令人定期汇报陈挽风的情况,无非就是他认祖归宗进了茅山山门,原来他曾师从茅山玉壶真人,如今跟着茅山玉成道长学习道术云云。 虞娘早知道陈挽风当年曾救济过一位道长,因此得了一本叫《茅山道法》的奇书,故而魏惜金打探得到的消息与她所知的能合上,也就没有怀疑此事,再者,茅山派毕竟是道家正宗,虽然对妖邪手段毒辣,但对活人不可能枉打枉杀。 虞娘的心安了下来,得知陈哥哥有此机缘,也替他高兴,虽然也为他们两不能见而惆怅,但如今她要去魔龙山为谢大哥报仇,此去前途凶险,她也不想让他涉入其中,打算待到大仇得报,陈哥哥的道法也学得差不多了再去找他。 虞娘暂且安耐住了,而魏惜金这边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第68节 首先他需要打听到魔龙山到底在哪,也要弄清楚阴山魔尊在那处盘踞了多少年,那里地形如何,有何险障,他们大约有多少人,如何分布,如果运作等等,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事情摸清楚敌人的底细,总比贸然上去厮杀要胜算大。 而且他自己的身体实在需要时间调养起来,这不仅关系到他一个人,还关系到虞娘的作战实力,毕竟他们现在在契约的联系下,相互会有一些影响。 种种事情暂先不表,只从两个月前说起,两个月前陈挽风自茅山逃走,而后被念槿追上,缠斗之中念槿推了陈挽风一吧,而陈挽风脚步虚浮,竟然一下子倒在地上,将脑袋磕伤了。 陈挽风命大,倒是没有死,念槿将他的伤口做了处理,连夜将他送回了茅山,所谓医道不分家,这些个茅山道士许多都通医术,玉仙道长更是个中翘楚,待到他们将陈挽风救治得当,等他醒来后却一副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 玉仙真人起先以为又是他的花招,有心试探他,经过连番几次试探,发现他是真的失去了记忆,一时内心又愧疚难安。 原来那玉仙真人觉得自己的茅山掌门之位乃是师兄让与的,得知师兄晚年凄凉,心中实在难过,本想度化其传人陈挽风学好,将亏欠师兄的弥补在陈挽风身上,没成想他偷偷逃走了,门下子弟将其追回的时候又发生了意外,险些要了他的性命。 玉仙真人见陈挽风的脑部受伤失了记忆,再无之前的防备与狡诈,对他们茅山中人十分信赖,便立即想了一番说辞,来让陈挽风彻底与以前的荒唐行为了断。 他对陈挽风说:“你少年时候接济了一位落难的茅山道人,那人是本座的师兄,师兄将一本茅山道法传给你,你天资聪敏,很有一些领悟,后来你一边游历一边悟道,某一次遇到了一只道行高深的尸妖,那尸妖凶恶成性,食人无数,你为了救助无辜的村民,与它斗了数百回合,最终一时不查,被它扔到了一块石头上,在重要关头之际,茅山派的道人赶来将那尸妖打败,同时又救了你。” 陈挽风只是失忆了,又不傻,连忙问道:“既然我失忆了,那么你又怎么知道我当年救过茅山道人,又被赠书呢?” 玉仙真人解释:“是你失忆之前说的,我们将你救回,那时你还没昏迷,你见我们是茅山派的道人,便对我们将你私下学道的时候说了,后来你昏迷了过去,再醒来才忘记了一切。” 陈挽风想了想也对,自己身无长物,无处容身,这些茅山道士没必要骗自己,于是就信了,待到痊愈之后,正式叩拜山门,认祖归宗。 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可玉仙真人自认为是在挽救堕入魔道的陈挽风,不仅弄了这一番以假乱真的话叫陈挽风信了,而且传令茅山,叫大家都不可将真相传了出去,今后陈挽风就是正经的茅山弟子,暂且归为玉成道人门下。 那玉成道人也是玉壶真人的师弟,个性虽然有些古板,但对年轻子弟多怀教导提携之心,且他少时受过玉壶真人的点拨,对陈挽风也有顾惜之意,因而待到陈挽风伤愈之后,用了十分的心思从头将他教导。 话说一晃眼,陈挽风在茅山待了半年的时间,这半年以来,他日出而作,日落日息,不仅熟读道经八十六部,而且每天挑水劈柴,打坐练功,如今身强体健,提起两满桶水在山道上能健步如飞,且不漏撒一滴水出桶外。 在道术上,他的天赋很是惊人,大约是失忆之前自我修行得太苦,但凡遇到难解之处,求而不得,辗转反侧,极难才能得到一点儿精进,现在虽然失了记忆,然而有些根基还在,所学的学问,但凡受到一点点拨,便能恍然大悟,茅塞顿开。 玉成道人非常欣赏他强烈的求知欲和过人的天赋,经常与掌门探讨他,认为玉壶真人没有选错弟子,此子十分有慧根。 那茅山掌门是个有趣的老道,听到陈挽风进步神速,竟然问玉成道人:“你看他资质如何?假以时日,能不能担起茅山派的重任?” 原来这老道也是性情中人,他觉得自己是掌门是玉壶真人让给自己的,若是玉壶真人的弟子成器,就想把掌门之位传给陈挽风,也算是仕途同归。 玉仙真人的话让玉成道人吓了一跳,连说不可,陈挽风虽然有资质,可是毕竟入门时间短,根基不稳,何况掌门首席弟子乃念槿,念槿为了茅山道业尽心尽力,未曾犯过打错,不应该这么对他。 玉仙真人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听到玉成道人这么说也就算了,可这话不知怎么传到了念槿的耳中,日后更是看陈挽风百般不爽。 话说这一日,陈挽风在宕天平练习道术,因天气冷了,茅山给弟子们分派衣物,大家都知道念槿看不惯陈挽风,故而谁都没通知他,偌大一个后山最后走得就只剩他一个。 他正聚精会神的练着,不知不觉之间天色暗了下来,现在正值申时,原本阳光普照的日头突然给一大块黑云挡住,陈挽风起先没有注意,然而恰逢一阵强风吹来,他猛然发现四周的光线怎么这么暗?难道要下雨了吗? 他心中大为惊讶,抬头望天,却见太阳叫一大片的黑云挡住,而四周这时候刮起一阵妖风,飞沙走石,叫人几乎睁不开眼。 原本风清日朗,怎么突然变得不见天日了?陈挽风觉得不对劲,心中隐隐不安,又见后山空无一人,大家不知道都哪里去了,他正准备离开,冷不防黑云之中打起数道闪电,接着闷雷轰轰。。 闪电的电光强烈,雷声震耳欲聋,叫陈挽风只觉得雷公正在自己头顶击雷公凿,电母正在往下面放金光闪,他一时害怕,急忙就近找了一处凉亭躲避,不料,他刚刚进了凉亭,只见一道闪电朝着凉亭的尖顶劈下,竟然劈开了凉亭的顶部,将顶部一分为二! 瓦片随之落下的同时,一个人影也跟着落了下来! 陈挽风见凭空冒出一个人,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了,那人从房顶掉落,一时爬不起来,而陈挽风他见那人瘦瘦小小,穿着仙鹤道袍,似乎是一位小师弟,便走过去将他拉起来,问:“师弟,你怎么在房顶上?这回又是打雷又是闪电,你这般多危险啊。” 这位小师弟抬起脸来,他大约十一二、岁的年纪,五官清秀,只是右边脸颊上有一道柳叶片儿般的红色胎记,虽然破了相,但看着倒是不吓人,他见到是陈挽风,先是一愣,然后脸上浮现出似喜似悲的古怪表情,他一下子抓住了陈挽风的手,眼泪汪汪的叫了起来:“师叔,真的是你啊,你还活着啊!太好了!” “……”陈挽风的脸皮抽了抽,茅山并不以年龄分师兄师弟,而是以入门的时间计较,因为他是少年时候拜了玉壶真人,玉壶真人又与掌门同辈,所以他的辈分的确很高,如果说这小孩是哪位师弟的徒弟,见了他喊师叔,也未为不可,可是见人第一句话就是“你还活着啊”,这未免太没礼貌了吧。 见到陈挽风面露不悦,那小孩儿突然想起什么,又叫又跳,手舞足蹈的道:“对了,你现在看起来好年轻,天啊,我成功了!师叔,你快告诉我现在是哪一年哪一月!” 这孩子疯了吧,陈挽风拍开他的手道:“你这孩子说话怎么颠三倒四,你师父是谁,告诉我,我要去找他说道去。” “我师父是茅山掌门念槿真人啊!”那小孩儿跳了起来,道:“师叔你真的不认识我?我是玄冥童子,你总是喊我鬼娃儿,你还说我打娘胎里就欠了你的债,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什么玄冥,什么鬼娃,你疯魔了吧!”陈挽风恼了,道:“茅山掌门是我师叔玉仙真人,再者念槿也没收过徒弟,你就算编瞎话也要像一点吧!难不成你不是我们茅山弟子?是附近的小孩儿偷了道袍穿在身上捉弄我?走,跟我一起见掌门去!” 小孩儿听说了他的话,先是一惊,然后拍手道:“太好了,我回到了你认识我之前,不止你活着,师祖也活着,太好了,这么说还来得及!” 陈挽风见小孩儿越说越不像话,便要去抓他,小孩儿身手敏捷,立即围着凉亭跑,一边跑一边道:“师叔师叔听我说,若干年茅山派将有大难,包括你和师祖在内的所有的人都被一只僵尸杀死了,我说的是真的,我是玄冥童子,自幼半人半鬼,可通阴阳可穿越时空,我回到这里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你一定要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这小孩儿说的话未免太匪夷所思,而且内容又很吓人,陈挽风心里不安,便卯足劲儿去追他,想将他追拿住,问问到底是谁家的孩童,可是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个小孩儿就在陈挽风的面前发生了变化,他的身体越来越透明,陈挽风惊得站住了脚,喝道:“你站住!” 那小孩儿果然站住了,他回身看着陈挽风,见陈挽风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于是顺着他的视线往自己身上看,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淡化消失。 小孩儿的脸说变就变,苦着脸道:“我的功力太浅了,只能待半盏茶的时间,师叔我会再来找你的,记住我说的……” 小孩儿的话没有说完,他就消失在陈挽风面前了,陈挽风一副见到鬼的表情在原地整整愣了半柱香的时间,而就在小孩儿消失之后,天上的黑云消失了,闪电和雷鸣也消失了,太阳出来了,天空放晴了。 “难道我在做梦?”陈挽风傻在当场,一边凌乱状一边喃喃自语:“还是我中邪了?” 虽然他很想说服自己刚刚做了一个荒诞不羁的白日梦,可是他仰头看了看凉亭的顶部,顶部仍然被雷电劈开了两半,中间的瓦片掉落在地上。 对于下午时候的异常天象,许多人都见到了,可是对于后山发生的事情却都不知道,只知道闪电将凉亭劈成了两半。 那诡异小孩儿的话一直在陈挽风的脑海中,因为他说的一切太吓人了,而自己又没有一丝可以相信他的理由,故而他没有说出来,当然也是怕说出来之后,不光没人相信她,他还会被人当成了疯子,直到第二天的早上发生了一件事。 第二天早上,有人来拜山门,那人曾是富甲一方的富商,后来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又被人骗了许多钱财,最后变卖了剩下的地皮和祖屋,带着不足周岁的儿子投奔茅山。 当然,茅山不是救济堂,不会收留这一对父子,但那男子对茅山掌门说了一席话,他说:“小人乃是卜水镇人士,姓柳,名书禹,我怀中这孩子乃小人妾氏闵娇所生,他尚在胎中时被人下了邪术,凝结成了一具鬼胎,后来经高人化解,终于恢复人形活了下来,可惜他的生母在生他之时已离世,而我的发妻又为了一些事不愿意见我,如今我走投无路,只因忧心这孩子将会发生一些人所不能意料的变故,所以变卖了所有家业,带着他前来投奔茅山,我愿意捐出所有家产,只求能将这孩子收入茅山为徒,保他平安长大。” 那玉仙真人听说柳书禹怀中的孩子曾是一具鬼胎,便叫他将孩子抱过来看,玉仙真人见襁褓中的孩子虎头虎脑十分可爱,只是脸的右边面颊上有一块柳叶片儿的红胎记,他又给这孩子摸了摸骨,这孩子的骨命果然十分异常。 玉仙真人就将昔日发生的事情细细的问了一遍,柳书禹面有愧色,一一作了回答,最后玉仙真人叹道:“这孩子有运无命,本就不该活下来,可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留了他的性命,亦是他的造化,我见这孩子骨命十分罕见,既然与我茅山有缘,我便在后山山药拨一间房舍给你,你尽管带着孩子去住。” 玉仙真人顿了顿,将念槿喊道跟前,指着他对柳书禹道:“这孩子太小,你将他养到三岁在让他拜师,这位我的弟子念槿,文采武功皆出类拔萃,我让他做你孩儿的师父,定然会将他培养成器。” 念槿听说师父让自己收这个鬼胎做徒弟,不敢拒绝,他凑过头去看,见那孩子一点也不怕人,正望着他咧嘴而笑,嘴边一缕口水就顺着嘴角滴了下来。 念槿不觉微笑,伸手接过这孩子,将他抱在怀里,一边用手帕给他擦嘴,一边对师父和柳书禹道:“此子可爱,念槿定不辱师。” 玉仙真人这时又问柳书禹这孩子的性命,柳书禹说:“我请了多位相师相看,都说着孩子的命格奇怪,却看不出所以然,我怕贸然的名字镇压不住,故而至今未给他取名,只用小名‘天佑’喊他。” 玉仙真人道:“我的徒孙之辈以‘玄’字作首,因这孩子乃鬼胎而生,故而我为他取道号‘玄冥’,你看可好。” 柳书禹自然称好。 玉仙真人与柳书禹说话,底下的道士们见念槿抱着一个孩子,纷纷过来看他,恭喜师兄得到了一个这么不凡的徒弟,陈挽风也在其中,他挤到念槿的身边,正好听到掌门师叔给这孩子取法号‘玄冥’。 他的心顿时突了一下,胆战心惊往念槿怀中看去,那鬼孩儿此刻正望着他咧嘴而笑,右脸颊上的红色柳叶形胎记是那么刺眼。 作者有话要说:先放上去,还要修文的 ☆、第九十五章 陈挽风知道了自己不久于人世,而且几乎他所有认识的人都死了,可他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也不知道如何避免他发生,所以现在他悲剧了。 他惶惶不可终日,看谁都是一副“你活不久了”的怜悯眼神,这直接导致他的人缘关系更糟了,当然这也不是什么很坏的消息,反正他本来就没什么人缘可言。 历来受到师尊们特别爱护、模范弟子特别排斥并且自身进步还特别神速的“三别人士”都是受人讨厌的“别人家的孩子”。 不过按照陈挽风之前埋头学道的势头,那些外界的杂事也很难打扰到他,这一直很让师叔们欣慰,但他现在心里装了担忧,学习道法的时候不时就有了一些神情恍惚,还问玉成道长世上有没有能够改变历史或者回到过去的法术。 玉成道长认为他问的这些是旁门左道,学道应该以拯救苍生,除魔卫道为己任,怎么能花心思去钻研那些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或者左右人心的道术呢? “这就是说真的有这种道术?”陈挽风捕捉了一丝信息,不知死活的问了一句。 玉成道长的板子立即啪的一声打到他的肩膀上,然后冷哼了一声,拂袖离去,直接去了掌门那里,将陈挽风近来的表现说了一番。 “茅山好师叔”玉仙真人纳闷了,怎么好好的孩子突然怠学了呢?难道是有心事? 带着疑惑,这两人早、晚课的时候玉仙真人就好好观察了陈挽风一下,结果发现除了他之外所有的茅山弟子都穿上了新的道袍,只有他还穿着旧衣。 玉仙真人回头问了发放衣物的弟子,是否所有人都发了新衣,那弟子只说陈挽风没有来领取衣物。 “那你通知他了没?”玉仙真人问。 那弟子努了努嘴道:“大家都知道了,怎么会偏他不知道,况且他看到别人穿了新衣,也该知道来我这儿取,若他来了,徒儿还敢昧他的私不成?” “糊涂!”玉仙真人斥责道:“他虽进山门的时间短,但他少时就入了你师伯的门下,论资历,他是你的师兄,之前又受了伤,你这个做师弟的就不能多体谅一些,就算送到他住所处又能怎得?” 那弟子涨红了脸,不敢还嘴。 玉仙真人大怒道:“为师知道,他进山门晚,不像你们师兄弟一般熟络,且整日埋头学道不善交际,与你们都生分了,你们师兄几个平时没少作弄人家,可他没有对外说过你们一句不是,为师想你们只是欺生,只要大家相处久了自然就好,毕竟他是你们的师兄,就算看在你们师伯的面子上,你们也不会闹得太过,所以只要不是紧要的事,为师睁只眼闭只眼就罢了,可谁想你们越来越过分,这回转眼天气转冷,为师信任你才将差事交给你,结果你就是这般做事的?!” 看到师父动了真怒,那弟子连忙跪下磕头,求师父息怒,玉仙真人不想看到他,只叫他快滚,就将他赶到了门外,随后玉仙真人又将念槿叫来,当众将他也训斥了一顿,说他身为掌门首席大弟子,不知道顾惜自家师兄弟,没有尽到规劝之职,又犯了失察之过,罚他到北极阁去抄半个月的经文。 念槿这次真是受了牵连,他虽然看陈挽风不惯,不过这次的事都是下面的师兄弟自己做的,并没有支会他,他莫名其妙的就被师父拿了出气。 不过玉仙真人罚了念槿,倒给其他人一个警醒,陈挽风当晚回屋,就看到有师弟捧着一套崭新的道袍在门外等候自己。 虽然师侄很感谢好师叔的关爱,可是他真不是为了这个烦恼,陈挽风拿着新道袍忧伤至极的叹气。 干等不是办法,陈挽风这日早课之后到山上采了一包甜果,又在山涧里捞了两条鱼,提着一起去了后山腰的房舍,柳书禹带着儿子就住在那里。 这柳书禹毕竟是大户人家出身,虽然落魄了,却是变卖了所有剩下的家产过来的,除了将一大部分家产捐进了茅山,略留下了一些盈余过日子,山里生活清淡,也花不了多少钱,他就请了一个附近猎户家的老婆子给他照看孩子。 柳书禹虽然才三十出头,可是人生经历了太多大起大落,如今也算是看透了,正好玉仙真人派人给他送了两本经文来,他闲时候翻看,心静较之前的平和了不少。 陈挽风带着礼物来看时,柳书禹正在门口的老梨树下看经文,见来人是他,书禹慌忙起身迎接了,并说屋里太暗,请恩公就在外面坐。 陈挽风有些奇怪为何他喊自己是“恩公”,可来不及问,柳书禹就把鱼和果子提进了厨房,半晌端了一盘洗干净的果子出来请陈挽风吃。 两个人都找了板凳坐下之后,柳书禹才道:“那日在茅山玉仙真人座下看到恩公,只是模样和言谈都变了许多,柳某怕眼拙看错了不敢相认,后来出来了问引路的童子打听,才知道果然就是恩公,本想等这两日搬家的事情弄妥当了再登门拜会,不想恩公反而先来了,倒是叫柳某好生惭愧。” 听到柳书禹口口声声的喊自己“恩公”,言语之间分明表示他曾经见过自己,陈挽风忙问道:“阁下认识我?” 柳书禹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有些错愕。陈挽风立即将自己受伤的事情解释了一通,然后到:“因为失去了记忆,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若是阁下当真认识我,可否将所知道的事情告诉,让我好知道自己以前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柳书禹明白了,点头道:“恩公不必见外,我家孩儿的命都是恩公救的,恩公直接喊我的名字就好,若是恩公想要知道,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柳书禹说完,将当日卜水镇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听得陈挽风目瞪口呆,百思不得其解。 柳书禹口中,他当时和一男一女同时出现在卜水镇柳家,并且以师兄妹相称,难道说他的师父玉壶真人还有两位弟子?可是按照玉仙真人所说,玉壶真人在遇到自己不久之后就故去了,自己并没接受过他老人家的指教,全凭一本道书悟道……那样的话,那一位师兄还好说,那一位师妹又是从何而来? 柳书禹将那位叫做“谢燕九”的师兄和“玉娘”的师妹形容得十分厉害,如果他们不是玉壶真人的弟子,也绝对不会是茅山弟子,因为茅山没有这样的人物,于是陈挽风暗暗怀疑:难道自己还在外面另外拜过师? 柳书禹见陈挽风一头雾水,完全想不起当日之事,满心都在纠结“师兄”和“师妹”的事情,于是起身去搬出来一张木桌,从行囊里找出笔墨纸砚,将那两人的样貌画给陈挽风看。 这柳家是大户人家,柳书禹也是学过琴棋书画的,在画作上虽然不算大才,却将谢燕九和虞娘的样貌画出了七八分的相似,而陈挽风盯着这两张画,心头猛跳,一阵阵的熟悉感扑面而来,可就是想不起具体的事情,只觉得他忘记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或者人。 陈挽风用拳头捶了几下自己的脑袋,还是想不起来,只是心里头越来越失落,他问柳书禹,能否将这两张画送给他,柳书禹道:“恩公自拿去就是了,只是这墨迹未干,还需等它晾一晾。” 陈挽风道:“柳兄也别喊我恩公了,我们这么有缘,自当随意一些,我道号名挽风道号亦是挽风,喊我挽风即可。” 柳书禹领命,陈挽风又接着跟他攀谈起来,陈挽风虽然无意中收获了一些自己失忆之前的事,却没有忘记自己是为了鬼娃儿而来,他又将话题引到了鬼娃的身上,而柳书禹遇到了这么多事,如今遇到个旧相识,正是一腔苦闷无处可说,不必陈挽风作引,他便自己将话都说开了。 原来那时候谢燕九、陈挽风和虞娘离开之后,柳书禹也追着发妻白芳柔而去,一直追到了白族,可是由于他背弃了当初对着天葬山所发的誓言,白族的人不让他进山,后来他数次硬闯都被截了下来。 直到三个月之后,白族的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将他挟持进了山中,他去了之后才发现他们在办一个宴会,而他的位置则在最末,后来他一打听,原来今日是新王登基大典,特请他来观礼。 他吵着要见自己的妻女,挟持他的人将他按住,说了许多羞辱的话,还说只要他耐心等候,一定会见到他想要见到的人。 第69节 为了见到妻女,他只好坐在原地等候,可是当鼓声响起,他看到从洞口走进来披着孔雀翎,带着白羽冠,手握金头权杖的人时,他惊呆了,因为他万万没想到,白族新任的竟然是一位女王,而且正是他的妻子白芳柔。 白芳柔对他视而不见,完成了加冕礼,她在他的面前成为了白族的女王,而他的两个女儿则成为了白族的公主,也就是说她们中有一个可能会成为下一任的女王。 柳书禹当即站起来制止这场仪式,可是立即被人拿住堵上了嘴,而他最后的声音则淹没在了突然而起的白鸟振翅的声音中。 他所看到的关于自己妻子最后的一幕,就是大祭司宣布仪式完成,白芳柔挥舞金头权杖,接着飞来一大群五彩的鸟儿,它们在人们的头顶飞翔,鸟儿们叽叽喳喳的歌唱,它们用色彩斑斓的羽毛颜色来让这一幕变得异常美丽。 白族子民们激动的对白芳柔高呼“凤凰转世,百鸟女王”,而至始至终,她都没有看人群之后的柳书禹一眼,包括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她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他,她现在已经不再是他的妻子了。 白族的人说对着天葬山说谎的人,神明是不会原谅他的,他们将他赶了出去,而他也知道,妻子不会将女儿还给自己了,而且她再也不会跟他离开白族了。 说起这段往事,柳书禹仍然泣不成声,没有什么比得到了幸福,然后又亲手毁了它让人更加痛苦。 柳书禹接着道:“等我回到了家,孩子已经平安出生了,而闵娇也在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我母亲一个老人家操持家务又抚养孩子,她本不善经营,家里的家奴欺她年老愚昧,与外人合伙骗签了一些亏本的买卖,致使官司缠身,赔了一大笔钱,那家奴也卷了她的体己逃走了,而我母亲经此一事,大受打击,没多久就病逝了,最后就这样……风光一时,儿孙满堂的柳家,转眼家破人亡。” 家和万事兴,家无宁日则诸事不顺,柳书禹只走错了一步,最后满盘皆输,陈挽风现在理解为什么像他这样的财主会变卖家产,带着孩子到茅山来栖身了,他输了自己的家庭和斗志,这惨烈的代价将令他在很长时间内无法再振作起来了。 陈挽风安慰了柳书禹半天,最后问他那孩子现在怎么样,有没有表现出异常的地方。 柳书禹只是摇头,没有心思再说什么了,正好老婆子要到厨房里给鬼娃儿煮鱼汤去了,将鬼娃儿抱出来给柳书禹接手,陈挽风看柳书禹心情低落,主动将鬼娃儿接过来抱在怀中逗弄。 怀里的鬼娃儿看上去和寻常孩子没什么区别,只是脸上多了一道胎记,陈挽风起身抱着那孩子走开了几步,背过身对那孩子低语:“玄冥师侄,你到底想要对我透露什么,如果一切会照着你说的那样发生,我又该做些什么才能帮大家躲过这场浩劫呢?” 玄冥师侄对陈挽风笑了笑,然后在他怀中拉了一泡尿。 ☆、第九十六章 山道崎岖,陈挽风提着两桶水在山间上行走,脚步稳健,下盘扎实,取水的水源颇有脚程,每天两个来回是早课的一部分,茅山派内外兼修,除了日常磨练弟子体力,另外还传授道家内功、拳法和剑法,这些时日下来,陈挽风受益匪浅。 他正赶着回师门,不妨突然天生异象,一大块黑云挡住了骄阳,转眼间暗无天日,飞沙走石。陈挽风见此异状,大感熟悉,连忙放下肩头的水桶,驻足惯天,只见天空黑云之中不时出现隐隐的紫红色闪电,然后闷雷作响。 距离陈挽风上次遇见那自称是“玄冥童子”的小孩儿已过去了半个月,他这半个月时常去看望柳书禹和小鬼娃儿,可小鬼娃儿的表现与寻常婴孩无异,只会呀呀学语,并没有惊人之举。 这次他看到熟悉的天象,心中暗暗盼着,难不成他又要出现了? 果不其然,忽然天空打出了一阵赫人的雷暴,其中一道闪电垂直而下,劈到了陈挽风身边的一棵树上,因为声势太强,唬得他一连后退了数步,等他站定才看清楚,刚刚那棵树被闪电从中劈开,树心都被闪电烤焦了,正散发着热气,而一个小道童则被卡在中间,悬在半空上不去也下不来,卡得严严实实,小道童自己也是头昏脑涨,晃过神来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到了树上,他慌慌张张的抬头,一眼看到了陈挽风,咧嘴笑了起来,还一边朝着他挥手一边道:“啊,师叔,又见面了……过了多久了?我时间上有点拿捏不准……” 小道童看到陈挽风还愣在原地表情惊愕的看着他,想到什么,突然面色一变,焦急的拍着自己的脑门说:“哎呀,该不会我弄错了时间,回到了你上次见我之前吧,哎呀,该死该死,怎么办才好呢!” 原来这玄冥童子道行太浅,而穿越时空这种法术太过玄妙,他自己也是限制过多,故而怕自己错过了时间,那他的一番功夫就白费了。 就在他沮丧之际,陈挽风突然回过神来,冲过去好似拔萝卜似的把玄冥童子拔下来,一边拔一边道:“行了,现在离你上次出现过了半个月,我已经见到你爹带你来茅山拜师了,你不用多解释我都相信你,你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到底要怎么做才能避免那场浩劫你倒是快说啊!” 啊?这么快就上路了?陈挽风的态度转变得太快,倒是让玄冥童子有些不适应。对于他而言,他上次穿越来是很近的事,而对陈挽风却过了足足半个月,这半个月他见到了小玄冥童子,发生的事情也与他上次所说对应得上,他已经有了足够的时间来消化整件事了,关键是他想起来玄冥童子上次来的时候说过,他穿越而来的时间只有半盏茶而已,过了时间他就会消失,情况这么严重,时间又这么急,大家有话就快说吧! 玄冥童子想了一箩筐的解释这下都不用对陈挽风说了,下了树就目光古怪的看着他,急得陈挽风抓住了他的肩膀,着急上火的道:“你快说啊,茅山这么多人你都不找,偏偏来找我,肯定是有什么原因,你说,我该做什么才能让大家躲过这场浩劫!” “是啊,因为你是唯一曾经差点杀死了她的人。”玄冥童子望着陈挽风道。 “嗯?差点?她?”陈挽风惊道 “来不及解释了。”玄冥童子说着摇摇头,伸手握住了陈挽风的手腕,道:“我直接带你去看!” 他的话刚刚说完,陈挽风就发现自己起了十分奇妙又恐怖的变化,他消失了! 准确来说他不算是消失,因为消失没有这么可怕,他是被分解了,他的身体、皮肤、血液和内脏全部都成了一颗颗十分微小的粒子,这让他自己看上去就像是一团暧昧不明的水气,他没有感觉到疼痛,但他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东西。 然后这些微粒仿佛被吸进了什么地方,四周漆黑黑的一片,他或者说他们,因为他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而是一团微粒,每一颗微粒都是他的一部分,他们在混沌之中碰撞,仿佛掉进了未知的漩涡,这时候他心里感到莫名的恐惧,因为这样的经历是他从不曾有过的,宛若一只蚂蚁掉入了浩瀚的大海之中,不知自己身处何方,不知尽头在何处,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知自己会去往何处,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复原形。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陈挽风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树丛后面,他站的地方非常黑暗,但四周又有许多火光,玄冥童子就在他的身边,他看到陈挽风惊慌不定的样子,急忙将他拉住,安慰道:“师叔别怕,人的身体无法穿越时空,所以我们分解成了比灰尘更细微的东西,然后穿过去了再进行重新组合……” 这是十分精密的巅峰道术,如果重组过程中有一丁点差错,就不知道会组合出什么样的畸形怪胎,不过这种可怕的可能性,玄冥童子决定还是不要说出来吓唬可怜的师叔了。 “你是说你刚刚带我穿越了时空?”陈挽风明白过来,难怪才刚是清晨,现在却变成了黑夜。 “我没有多少时间了,你自己看!”玄冥童子将陈挽风推了一把,陈挽风就从前面的树丛之间看到了外面发生的事情。 他起初不知道玄冥童子将他带到了哪里,因为这里很黑,周围尽是一些嘈杂的声响和凄厉的惨叫,到处都有仿佛是要烧尽一切成灰的炼狱之火,是的,这里此刻就是炼狱,而当陈挽风探出头看到那残墙破瓦、被火焚烧的殿宇和阁塔之后,他惊呆了,因为这里竟然是茅山! “距离你的时间几年之后,世上会出现一只非常可怕的上魁僵尸,有一个魔人控制住了她,他们有很多魔众和僵尸,实力非常强大,许多教派和弟子都被他们屠杀了,活下来的人以茅山为首聚集在一起,成了抵御他们的最后一道防线,然而最后还是……”玄冥童子说到这些的时候语气十分沉重,他生长在茅山,可是他的那些师叔师伯师兄师弟都在这一战惨死了。 陈挽风探头看的时候,正好有一帮茅山道人从山上逃了出来,他们衣衫破烂,形容狼狈,为首的那个道人一手持剑,一手扛着一个孩童,由于火光的原因,陈挽风清楚的看到那人是念槿,而他身上扛着的是大约七八岁大的鬼娃儿,鬼娃儿咬着嘴唇无声哭泣,泪水打湿了他脸上的胎记。 原来茅山被攻破的时候,他才七、八岁,而现在他已经十二岁了,也就是说他逃出茅山几年之后才学会了穿越术。 玄冥童子站在陈挽风的旁边,他也看到了这一幕,难得这个孩子这时候还能坚强下来,他尽力克制自己颤抖到快要哭泣的声音说:“师祖和师叔祖为了保护大家都战死了,师父临危受命成了茅山掌门,他带着我和其他人逃到山下,一路上死了许多人……而你就死在这里。” 果然,陈挽风看到这群人往下逃的时候,正好到这从树丛边,突然飞出来一个穿着黑袍的母僵尸挡在了他们面前,这只母僵尸完全尸化,她的皮肤白得几乎透明,眉骨凸出而眼眶深陷,一双眼睛红得宛若鲜血,张嘴嘶吼之间,现出了森白的獠牙。 她看到这群人要逃走,十指上长出了三寸长的尸爪,朝着他们冲杀了过去,而面对这只僵尸,一群茅山道人的道术居然对她几乎没有效果,她见人杀人见佛杀佛,眨眼之间许多道士都惨死在她的一双尸爪之下,瞬间开膛破肚,血流成河。 太惨了,若非亲眼看见,陈挽风绝难相信,世上竟然有这样逆天的僵尸,所以她就是那只上魁僵尸? 面对如此强大的妖魔,陈挽风本能的感到发自内心的心寒,恐惧是人的本能,他很想冲过去帮帮这些人,可他的腿脚发软,身体不停的发抖,是的,他害怕了,而且为此感到羞耻。 玄冥童子哭着道:“师叔不用难过,你和我即便冲上去也是自寻死路,我们都打不过她,且看下去吧。” 玄冥童子的话音刚落,山上又飞身下来一个青年道士,那道士手上拿着一把银光闪闪的宝剑,剑身上有七颗星,连成北斗。 那青年道士飞身下来之后,立即与上魁僵尸缠斗,拖住了她让其他师兄弟逃走,并大声喊道:“你们快走,不要管我,守住茅山最后的基业!” 这个道人一连发了许多火符出去,将上魁僵尸阻了一阻,他身法和道术看上去都较之前的道士强些,但面对如此厉害的上魁僵尸,也只能勉力应付,尽力拖延时间罢了。 他这是牺牲自己来救大家啊,剩下的茅山道士对着他匆匆一拜,然后一个个含泪逃走了,其中念槿看到那人,伸手把怀里的鬼娃儿外旁人手里一递,似乎是要他们带走孩子,自己要上去并肩作战,然而那些道士苦苦劝道,大约是说他现在是茅山掌门,要以大局为重,最后他们拉着念槿带着鬼娃都走了。 陈挽风素来敬重义士,心中对那青年道人大有好感,暗自为自己刚刚怕到脚软感到羞愧,心道:“我一定要好好练功,修炼道术,成一个如他这样的人,不过我入了茅山这么久,兴许早见过这位同门,待我认清楚了人,回去定要与他好好结交结交。” 原来这位青年道长与上魁僵尸搏斗之际,一直背对着陈挽风,故而他没有看清楚他的样貌,而等他与上魁僵尸又交手了几个回合,一人一尸离陈挽风更近了,在那人转过身来之际,陈挽风看到他熟悉的眉眼才猛然发现,原来这个他竟然是……是他自己!! 怎么会这样!陈挽风如遭雷击,方才想起玄冥童子刚才说的话,对了!玄冥童子说什么?他说自己就是死在今天?难道不是死在前面,而是死在了这里?!陈挽风惊出了一声冷汗! 那青年道人陈挽风的相貌要比现在的他更加成熟一些,眉若刀锋,眼如星辰,身姿飘逸,道术精湛,岂是现在的他所能匹敌,难怪他没有想到这人会是自己。 陈挽风亲眼看到未来的自己与上魁僵尸就在眼前搏斗,当真是百感交集,不知所措,而那边的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不知道为什么,上魁僵尸看上去好像气势弱了一些,有些不在状态,高手对招,岂容分心,她这一分心,青年道人陈挽风手持七星剑一箭朝着她的眉心刺了过去。 按照上魁僵尸初时的狠戾,青年道人陈挽风能与他对峙这么久已实属不易,也主要是因为她的杀气奇怪的减弱了,对敌之际,她仿佛在挣扎什么,行动变得迟缓了许多,而更奇怪的是,青年道人陈挽风得到杀她最好的机会之后,就在剑尖即将刺进她的脑袋中那一霎,不知道为什么,他手一偏,剑尖竟然偏歪了,贴着上魁僵尸的面颊滑过,并未伤她。 这是怎么回事?!连陈挽风自己都看出了不妥。 “玉娘……醒一醒,求你醒过来……”青年道人陈挽风哀伤莫名的望着上魁僵尸,手一松,剑落在了地上。 他不怕死的往前走两步,站在了那可怕的僵尸面前,苦苦劝道:“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我相信你能做到的,不要让他继续控制你了,求求你,快醒一醒。” 因为这时候一人一尸就在陈挽风藏身的树丛旁,故而他能很清楚的看到这一幕,他完全被发生的事情搞蒙了,怎么看上去他们不像是在殊死搏斗?而且他们还是认识的?未来的自己喊她“玉娘”?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青年道人陈挽风站在上魁僵尸面前,上魁僵尸面无表情,身体却在颤抖,似乎陷入了天人交战,那青年道人陈挽风见状,忙双手搂住她的肩膀,红着眼睛道:“不管你都做了什么,我知道这并不是你的本意,我只要你醒过来,我们可以不管这些事了,从此销声匿迹,只有你……只有我……” 情至深处,青年道人落了一滴泪,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陈挽风也能感到那撕裂一般的心痛,他不觉捂住了自己发疼的心,也跟着红了眼睛,似乎有什么让他想不起来的情感呼之欲出。 那上魁僵尸缓缓抬头,血红的眼睛凝望着青年道人,青年道人的眼里出现了希冀的光彩,然而很快,他的身体一抖,再低头看去,就见上魁僵尸的手已经抓破了他的腹部。 上魁僵尸依旧面无表情,她的手刺-穿了青年道人的身体,那青年道人绝望的看着她,口吐鲜血,却还忍着巨疼,一边喘气一边温柔的安慰道:“没事……我知道……这不是你……我不痛……” 上魁僵尸的手从青年道人的身体里收回来,手中还抓了一把他的肚肠,她呆呆的望着手上的这把肠子,而青年道人腮边最后那一滴泪则落在了上面,化开了一点点鲜血。 青年道人倒在地上死了,他死得非常凄惨,肚子被破开了一个大洞,肠子都给拉扯了出来。 上魁僵尸望着这一切,她呆愣了片刻,突然手一缩,丢开了他的肠子,然后木然的转过身,也不再去追那些逃走的道士了,而是慌忙的转过身,不辨方向的逃走了。 发生的事情太奇怪了,陈挽风这时才记得玄冥童子还在自己身边,于是连忙扭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这是我第一次来到这个时间点!”玄冥童子也惊讶之极,他一直以为师叔是非常悲壮的战死,却不知其中居然有这么一段,看上去师叔和上魁不止认识,而且渊源很深呐。 “师叔,你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吗?”玄冥童子哭丧着脸道:“那我更不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看到对方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玄冥童子想起自己每次穿越的时间都不长,于是不敢纠结了,急忙道:“师叔,快没时间了,你要记得就在我进茅山的那一年九月底,你要去魔龙山,上魁僵尸第一次现身就是在那里,这是我能查到她出现的最早的时间了,你一定要阻止她,杀了她!” 陈挽风看到自己和玄冥童子的身体正在消失,也知道时间不多,忙问:“你说上魁是被人控制了,她究竟是被谁控制?” “是……” 玄冥童子还没说完,他就消失了,与此同时,陈挽风也消失了。 等到陈挽风再次清醒,他还在清晨的山道上,身边是自己搁下的一根扁担和两个水桶,原来他又回来了。 许多问题他百思不得其解,他挑起水桶边走边想,现在离九月底只有半个月了,也就是说快没时间了,他必须尽快赶到魔龙山去,可是魔龙山在哪里呢?而且他如果要离开茅山,师叔们会不会让他走?如果他将这些事都说出来,师叔们又会不会相信? 等到他将水挑了回去,有位师弟匆匆来找他,说掌门有请。 陈挽风只好就去了掌门那里,一进门就看到案上放着一把宝剑,掌门玉仙真人笑着对他道:“我今日在库房找到一把七星剑,乃是是师父当年用过之物,正好想起你没有趁手的兵器,便拿来赠给你。” 七星剑?陈挽风心中一跳,猛然上前,从案上拿起这把剑,“噌”的一声拔剑出鞘,果然看到剑身银白,上有七颗星,连成北斗。 玉仙真人看到他这么急切,以为是年轻人的心性,也不说他毛躁,只是道:“我知道你最近有些沮丧,将此剑给你也为了鼓励你,日后你一定要谨言慎行,用心学道,切勿行差就错,折辱了你师父的名声。” 陈挽风盯着剑身上的七星北斗看了许多才缓缓还剑入鞘,他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对着玉仙真人持剑行礼,道:“……弟子谨记。” 作者有话要说:可能晚上要修改,先发上来,不要说我虐,我正在努力改变历史! ☆、第九十七章 陈挽风回去自己屋里,从床下拖出一个箱子,里面装着据说他被茅山道人救回之后身上所有的东西,其中有一包碎银子、半打金珠、一袋红宝石,一套旧衣服和一把匕首。 茅山好歹是名门正派,不至于藏匿本门弟子的随身财物,在陈挽风潜心学道后便将这些还给了他,而他打算去魔龙山,这一路少不了盘缠,于是决定将这些拿走充作路费。 陈挽风又用那把匕首比对了一下自己的小腿,准备将它藏在绑腿里,正要关上箱子的时候,突然看到箱子角落那一块不起眼的一块鹅卵石。他心念一动,拿起那块石头在手中掂了掂,这石头他看过许多次,非常平凡,并无出奇之处,然而这箱子里的东西都是他失忆之前随身之物,他也弄不懂,自己失忆之前为何会将这么一块破石头带在身上? 陈挽风犹豫了片刻,将鹅卵石也装进了钱袋子里带走了。 他在茅山住了这么久,地形已经十分熟悉,茅山的人也都没有防备他,所以他要趁着天黑一个人离开并不难,只是留书的时候下笔艰涩了一些,毕竟两位师叔对他推心置腹,他这样离开实在于心有愧。 由于兹事体大,他不便在书信中将茅山将有浩劫之事说出来,所以只说自己有要事去办,等回来之后一定亲自向两位师叔请罪,请师叔们相信他,他一定不会做出有辱茅山门楣之事。 话虽然这样说,但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失忆之前就已经和“邪魔歪道”有过来往,并且曾出逃茅山,此番他这一去,多少人以为他又入了歧途,重归魔道,此些暂且不表。 且说魔龙山位于乾州之南,临广海,此地地势起伏,藏万山其中,峰峦秀丽,连绵不绝,陈挽风马不停歇,风尘仆仆的赶路,然而魔龙山并非一座山,而是一大片的山脉,其中有七座大小不同的山峰,他如何知道在哪里能堵住那只上魁僵尸呢? 所谓无巧不成书,这一日他赶山路,正好遇见了一帮人,这些人乃是路过的学子,要翻山去州府参加考试,一齐凑钱请了一位山地人带路,见来了一位提剑的道人,纷纷邀他同行。 原来乾州多山地,但凡闭塞之地的人多有些迷信,他们怕山里有什么山精鬼怪,为以防万一,见到个道士就拉来同行了,而反正大家都是向着一个方向,陈挽风也就答应了。 一群年轻人一齐上路也很是热闹,学子们说说笑笑,很快就和陈挽风打成一片,得知他是茅山下来的道士,他们不由都对他高看了一眼,毕竟茅山的名气他们都是听过的,然后他们问陈挽风到魔龙山来做什么? 陈挽风知道这帮人都是奔着功名而去,虽然未必肯听他劝,但还是道:“我听说魔龙山有一只非常厉害的僵尸将要出世,我特地来除她,只是不知她躲在哪里,我看你们这些学子,读了这么多年书也不易,不如你们别再往前走了,回家去吧 。” “什么?要我们回去?”那些学子可不依了,都囔道:“我们寒窗苦读十年,就为了考取功名,若是连州试都没参加就灰溜溜的回去了,以后还怎么见家中父老?” “对啊,道长,你可别唬我们,我们一路而来,可没有听过什么僵尸不僵尸的,你从那么远的茅山来,又是怎么听说的呢?” 第70节 “再说道长您不是有神通吗?我们跟着你一起走,一定安全。” 这些学子们说了半天,居然一个退缩的都没有,铁了心要走这段山路,任陈挽风怎么说都不听。陈挽风无奈,若是没遇到这些人就罢了,既然遇到了,怎么忍心他们出事?毕竟是这么多的性命,他只希望快点将这群人护送出去,然后折回来还能遇到上魁僵尸。 本来在这么大的深山老林里逮一只僵尸就好比大海捞针,如今他也只能先顾着眼前的人了。 却说陈挽风和他们一起走了两日,已经入了深山腹地,那领路的山地人说,等再翻过一座山就到了一个村子,到时候就能借宿一晚不必露宿野外了。学子们听了这话都欢呼了起来,毕竟风餐露宿可不好受,尤其是晚上还老听得到狼叫,出去小解都要提心吊胆。 这两天路上平安无事,陈挽风听到马上要进村子了,紧张的情绪也缓了缓,走到山地人旁问他:“魔龙山一贯可太平?还需要走几天才能出去?” 那山地人的方言十分难懂,陈挽风听不懂他的话,全靠一位学子翻译,那山地人说:“魔龙山的西边不能去,那边的林子太野,人一进去就会迷路,所以他们只能走东侧,大约还需要走两天才能走出去。” 陈挽风又问他这一代有没发生过奇怪的事,山地人不耐烦的道:“山这么大林子这么野,什么事没发生过,常常有人进了林子就再也没出来,你们只需要跟紧我就行了,这路我走过无数次,一定能将你们带到地头。” 这山地人态度不好,但他是学子们花钱请来的,所以陈挽风不好说什么就走开了,又过了不久,他们这群人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大院子,山地人朝着大院子走过去,还对他们道:“这里有一户人家,我们去讨口水喝。” 陈挽风觉得奇怪,荒山野岭怎么会有人家呢?可山地人不以为意的领着他们往那里走,其他学子虽然也觉得奇怪,但他们很相信山地人,所以就跟着一起走过去了。 院子是用黄砖和泥土垒成的,门虚掩着,大门上挂着一个古旧的木匾,上面有“花府”两个字,门里面隐隐传来一些声音,越是走近陈挽风便越是觉得不安,尤其他听到女子的银铃般的笑声从门里传出,立即窜到前面将这群人拦住,道:“算了,我们不要进去,这里有古怪!” 可是他说迟了,虽然他挡住了这群学子,山地人却已经走到了大门边,他用手一推,就将两扇虚掩的大门推开,而大门里的情景则被门外的人一目了然。 陈挽风背对大门,他起先听到女子的低语、歌声和笑声,然后看到面前的学子们纷纷露出异样古怪的表情,他急忙回头去看,只见那院子的大门大敞,里面是一个美轮美奂的花园,外面已到了秋季,里面却是百花盛开,桃李纷飞,其中有一个莲花池正在花架之下,一群美艳的女子正不着一缕的在池中洗澡。 那些女子正在水里追逐嬉戏,突然看到门外有人,纷纷惊呼着用手遮住胸口,有的藏在莲叶的下面,有的缩在莲花的后面,有的若水鸟一般低垂着脑袋瑟瑟发抖不敢看人。 但见绿蔓缠着花架,蔷薇朵朵娇媚绽放,花架下垂着一条条长纱,纱影之间,女子们人比花娇,一个个皮肤白皙,柔若无骨,玉体横陈,她们浑身赤条条的,□泡在水里,上身只靠双手揉着酥-胸遮羞,学子们年轻气盛,哪里看到过如此香艳的场面,只觉得面红耳赤,情不自禁的就越过陈挽风往里面去。 这不对!陈挽风忙拉住一个人往后一甩,大声对这群学子道:“不要进去,千万不要进去!” 可是就在他甩出去两、三个人的时间,其他更多的学子已经往里面冲了。 深山野林遇到这些尤物,是个男人都控制不住,虽然学子们平时饱读圣贤书,可到了眼下却将仁义道德全都丢到了爪哇国,他们眼里看到的只有柔弱无法反抗的妙龄女子,她们正一丝-不挂的躲在水池里,等他们任意采撷。 “好香啊……”被陈挽风丢开的学子们躺在地上陶醉的道。 “真的好香啊……” “好好闻的味道……” 他们要爬起来进到门里去,而陈挽风闻言,惊觉空气中不知什么时候弥漫着一股花香味,当他吸了几口气之后,只觉得浑身热燥,五内如焚,再听院子里传来的女子娇呼声,不觉就心神荡漾起来。 陈挽风心知这香味有异,急忙取出一枚清心丹放入嘴里,然后又取了几枚塞到地上的学子们的嘴里。 一行十多人,陈挽风就只拦住了这三个人,其他都冲进去了,此刻他们都涌到了荷花池边,学子们好似真成了急色鬼,一个个迫不及待的解开衣带往水里跳,下了水就扑向没穿衣裳的女子,而水中的裸-女们居然没有逃走,故作一副欲迎还拒的模样,学子们跳下水捞过她们往怀里揉,又是抱又是亲又是摸,逗得她们惊呼娇笑,张开柔臂攀着他们的身体,与他们嬉戏狎昵。 一时之间,门里风光香艳旖旎,风月无边。 事情发生得太快,陈挽风忙提着七星剑冲进门去,门里处处花开,姹紫嫣红,这么多鲜花美人在一处,还真得需铁石心肠的男人才能控制住自己,陈挽风未必铁石心肠,可是他看到这里的鲜花许多都不是这个季节之物,而在水里的美人儿们更个个脸上盘着一股妖气,虽美却狰狞,只是学子们叫香味迷了心性,完全看不到罢了。 原来这所谓的花府其实是一个山精鬼魅盘踞的巢穴,水下的女子都是妖女,她们故意在此等待路过的人,又放出催情的香气,将路人引诱进来作盘中餐,而世人只看得到她们如花美貌,看不到美貌下暗藏的杀机。 年轻的学子们被妖女们抱在怀里,埋首在软丘峰峦之间,只当成了温柔梦乡,欲生欲死,丑态毕露,妖女们见时机成熟,正准备大朵快颐,突然看到有位道长提剑杀了过来,一个个立即变了脸色,原本美丽的脸庞突然变成狰狞,朱红色的殷桃小口裂开成一条缝,从左耳直接开到了右耳,当她们一张嘴,嘴里则是密密细细的厉齿! 其中一个妖女张嘴,咬在了怀中学子的脖子上,顿时血流如注,鲜血顺着学子的皮肉流下,染红了一大片的池水,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妖女也是如此,那些被咬的学子已经陷入温柔乡,不知道疼痛,完全被麻痹住了。 陈挽风救人心切,提剑就要去杀她们,他手上的七星剑乃是道家圣物,专能克制妖邪,他站在岸边,许多狰狞的妖女向他扑过来,他狠狠将剑刺过去,一个妖女不知深浅,当时就被削去了半个脑袋,脑浆迸裂,很快沉进水中。 那些妖女见道长不禁神志清醒,而且出手即杀,都知道今天遇上了硬点子,只好仗着人多去缠他,有的妖女从水里扑向陈挽风的脚,试图将他拉进水中,有的跑出来抱着他的手臂,又有的拉他的腰。 这么多一丝-不挂的女妖涌上来,陈挽风满眼都是白花花的*,身上每个被她们碰到的地方都感到一阵滑腻腻的柔软,他有些慌,手脚又给缠住,立即就被它们淹没了,然而在茅山这么久的功夫没有白练,他的下盘稳健,踉跄了两步就站住了,并未被拉入水,然后他用剑去刺那些妖女,妖女们知道厉害,纷纷躲避,不一会儿便让陈挽风挣脱出来。 陈挽风发了狠气,一连又杀了几个妖女,妖女们惊慌而逃,他正要追,却在这时候他发现自己动不了了,低头一看,不知道什时候有两道蛇一样的藤蔓缠住了自己的双腿,他要用剑去斩断藤蔓,可又有两道藤蔓爬过来捆住了他的双手。 陈挽风这才发现,池塘旁边有一株开得非常繁茂的柳树,这些藤蔓正是柳树的枝叶,原来这株柳树也是妖精。 许多柳枝条儿像蛇一样的伸出来绑住了陈挽风,妖女们见状又跑了过来,夺去他的七星剑丢在一边的草丛里,那柳树精捆住了陈挽风不止,还用枝条塞住了他的嘴巴,最后一层一层的藤蔓和枝叶把陈挽风包成了一个粽子,柳枝往回一收,这个大粽子就被吊了起来,吊在了茂密的树枝之间。 陈挽风只顾着那些花妖,没有想到这里的柳树都成了精,一时不查被暗算了,他被裹在藤蔓之间,努力缩着身体,试图抽出绑腿里的匕首。 陈挽风被吊在柳树的树枝里,再也没有反抗的能力,妖女们便开始欢度盛宴了,那些学子的衣服都被剥干净了,而之前那个山地人从角落里跑了出来,去搜那些衣物里面的财物,妖女们都视而不见,不去管他。 原来这山地人和妖女是一伙儿的,他虽不是妖却比妖更可憎,就是他给妖女们将人引来,妖女们只要吃人肉,那些剩下的衣服财物什么的就都给他了。 陈挽风从藤条缝隙里看到外面发生的一切,那山地人抱着钱袋子和衣服离开了这里,妖女们则将昏迷不醒尚在梦中的学子们丢到地上,给他们开膛放血,挖他们的血肉和内脏吃。 满园春生徒然变得血腥而恐怖,一个个的活人在梦里被妖精宰杀,清亮的莲花池被鲜血灌入成了一盘血池,那令人作呕的味道充斥着陈挽风的鼻息,他知道这些妖女吃完了学子们就会对自己下手,焦急的蜷缩着身体去找匕首。 正在盛宴进行的时候,令人没想到的事又发生了,只见一个人哀嚎着从大门口滚了进来,身上还抱着一团衣服和钱袋。 听到动静妖女们都停了下来,正在找匕首的陈挽风也停了下来,他从缝隙里看到,滚进来的正是那山地人。而在他之后,又有一伙人进来了。 这伙人穿着白衣,系着银带,一个个手持宝剑,威风凛凛,一看就是武功高手,他们破门而入分作两行站立,不一会儿大门里又走进来一对男女。 陈挽风初看,只觉得这对男女好一双天造地设的璧人,那男的大约二十五、六岁,穿着月白色麒麟袍,头戴白玉无瑕冠,衣冠胜雪,身姿挺拔,俊美无方,只是一双眼睛生得十分怪异,一双眼瞳竟然是银灰色的。陈挽风以为他也是什么山精鬼怪,可是盯了半晌,分明从那张俊脸上看到了活人的生气,可见此人的确是人,只是生得奇怪些罢了。 陈挽风再看那名女子,那女子大约十七八岁,容貌绝色,额头点着胭脂色的梅花妆,身穿一袭雪色芙蓉裙,纤腰素裹,只是神色有些冷,一双眼眸也怪,黑曜石一般的色泽,当中竟然有些隐约的血色。 陈挽风看到此女的容貌时候有些微微晃神,接着再也一不开眼了,他的视线一直盯着她的脸,下意识的屏住呼吸,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好似昨日做了一场梦,今天醒过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却在某个举动的一霎之间浑身冒出一股熟悉的感觉,可以为想起来的时候,再计较又给忘得什么都不剩了。 “上魁,我们好像打扰到人家了呢。”魏惜金对着身边的上魁笑了笑,道。 上魁自然就是虞娘,自她成长为上魁僵尸之后,魏惜金便在尸王城内下令,不让人再喊她的名字,只准人喊她“上魁”,或者“上魁大人”,因为他说,如今那个村妇一般的名字,已经配不上现在的她了。 虞娘看了看那群花妖,看到她们正在分食人肉,已经有一排的男子被她们开膛破肚,却还有大概四五个人被丢在一边,皮肉完整,呼吸匀称,应该还没被下手。于是她冷冷道:“还有活口。” 被裹成粽子似的陈挽风被吊在树上,他又屏住呼吸,因而这群人谁都没有发现树上的他,而他一直盯着那女子,起先只是觉得奇怪,为何这女子浑身笼着一股道不清看不明的“气”,好似被人施了障眼法,令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生死气。 可当听到年轻公子喊她“上魁”之时,陈挽风突然如梦初醒,宛若站在岸崖边,一朵巨大的浪对着他迎头打下,让他怔了怔,颤了颤,然后又冷了冷。 莫非她就是…… 那些妖女本在盛宴,突然被人打扰,与生俱来的本能让它们感到这群人来历不凡,它们聚拢在一起,裂开嘴,露出满口染血的尖牙,嘶哑着声音道:“这不关你们的事情,速速离开!” “不要这么没礼貌。”魏惜金没将这群花妖看在眼里,扭头对虞娘调笑道:“它们不过是一些山精之类,人以百畜为食,山精以人肉为食,僵尸以鲜血为食,大家不过是各自按着自己的天性生存,你何必要为难它们,难道你还以为自己是人吗?” 虞娘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在讽刺自己早已不是人了,却还将人伦当做天道遵守,既然人可以以百畜为食,为何它们这些异类还要遵守人的道德? “我不是人,可你是啊。”虞娘说着,指尖暴涨起来。 魏惜金无所谓杀不杀这些花妖,在他谦恭温和的外表下,根本没有对人的怜悯和同情,他见虞娘的样子,知道她起了杀心,就伸手去握住她的手,道:“罢了,你想杀就杀吧,不过不要弄脏了你的衣裳,我还是喜欢你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样子。” 陈挽风说完,对着手下使了了眼色,他们身边的两行先行者全都冲了过去,提着剑去杀那些妖女。 这个院子里的异类,不过是些花花草草的植被,却不知道受到了什么影响,修成了吃人的妖精,遇到这些尸王城的精兵们一个个就萎了起来,偏偏它们散步的香粉对他们又没有效果,可怜这些漂亮的女妖,一下子全给屠杀尽了。 缠住陈挽风的那一株树精吓得不敢动,做出一副死态,严严实实的包裹着陈挽风不让他动弹,而陈挽风因为估计到下面来的是一只僵尸,不敢贸然出声,也跟着装死。 待到先行者杀了女妖,魏惜金看到山地人伏在地上发抖,柔声问他:“对了,你又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抱着一团衣服往外跑?那些女妖为什么独独放过了你?” 山地人哆哆嗦嗦的道:“公子小姐饶命,是它们逼我我,是它们逼我的。” 虽然他的乡音难懂,但联系前后,这人做了什么在场的人都猜到了,虞娘道:“必然是他做了内应,所以才能带着这群人的财物全身而退,今日因他死了这么多人,却不知早有多少人死在他手上,这人死不足惜。” 山地人听了她的话吓得尿了裤子,一个劲对着魏惜金磕头求饶。 魏惜金虽然面善,却最是心狠不过,他对虞娘道:“眼看又要到月圆之夜了,你平时只吃些兽血,怕是到了时候难熬不过,既然这人死不足惜,你可以去取了他的血罢。” 虞娘闻言,看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去。 虞娘曾在重伤之际魏惜金喂过灵血,这灵血可是僵尸的恩物,一旦吃过之后就再也摆脱不了对它的迷恋,尤其虞娘从未吃过人血,就好比吃糠咽菜的人突然吃了一顿珍馐美味,那糠菜就再也吃不进去了。 灵血破坏了虞娘的味觉,她以前连猪血都喝得进去,现在即便是白龙马五花兽的血对她也形同嚼蜡,因此她只能忍耐心中的*,唯有每个月的月圆那一天,她会控制不住向魏惜金索取灵血。 这半年来魏惜金重建尸王城,休养生息,对虞娘也是予取予求,如今他的身体康复,又掌握了魔龙山和阴山魔尊的情报,便只带着一支兵力深入腹地去擒贼,虽然人数不多,但都是精兵强将,且虞娘一个的杀伤力等于一个军队,若人多了反而打草惊蛇不美。 魏惜金的实力来源于体内的灵血,这种关头当然不想耗费太多,因而他鼓励虞娘多吃一些人血补给,以免向他索血的时候瘾症太大了,把持不住消弱了自己的实力。 魏惜金虽然残忍,但想法合情合理,偏偏虞娘这时候想的是—— “不了。”虞娘道。 “为什么?”魏惜金微不可觉的皱了皱眉。 “……如果陈哥哥在这里,他也不会同意。”虞娘抿了抿嘴,看着脚尖道。 虽然她不是人,但陈哥哥是,虽然她不用在乎别人的死活,但陈哥哥必然在乎,虞娘心想。 这几个月来,魏惜金纵容虞娘,引诱她放弃心中的人性,而虞娘作为一只僵尸,她的确没有必要坚持人的操守,可只要她想到如果陈挽风在会怎么想,她就能坚持下来,她不希望他以后用看怪物的目光看自己,她不是怪物。 虞娘走过去,一把抓起山地人拧断了他的脖子,然后轻飘飘的丢开走向门外,道:“他该死,但我不会吃他。” “呵。”魏惜金冷哼了一声,惯常挂在脸上的微笑面具也消失了,他道:“真是情深意重,可陈挽风如今正在茅山之上,只怕已经将你忘记了。” 自虞娘醒来与魏惜金二体同心,魏惜金也就不在他面前妆模作样了,他这个人品味超凡,只喜欢最好和最强的东西,他千方百计将虞娘作成上魁僵尸,对她另眼相看,偏偏她满心只有陈挽风,即便他涵养再好,如今也有些恼了。 只管他恼,虞娘不理他,径自往门外走去。 他们说话的时候都不知道陈挽风此刻已经在这里了,正在树上那团“茧”里面,陈挽风听了他们的对话,内心十分惊疑,他以为上魁僵尸是何等了不得的魔头,却没想到她不仅会救人,而且连人血都不肯吃,这与他穿越时空时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尤其当听到上魁僵尸提到“陈哥哥”,白衣公子口中提到“陈挽风”的时候,他更是心跳如雷不知所措,这上魁僵尸果然认识自己,就连这白衣公子也认识自己,他们还知道自己在茅山上,究竟自己在失忆之前发生过什么? 原来他心心念念要上魔龙山,不仅仅是为了杀上魁僵尸,多少也有些想要搞清楚自己和上魁僵尸到底有过什么纠葛。 这会儿信息量太大,陈挽风一时想不明白,而魏惜金追着上魁僵尸走出门外,边走边自嘲着:“你既然不肯吃别人,我便只能用自己喂你,真不知道我究竟欠了你什么…… 虞娘和魏惜金离开了花妖的巢穴,先行者们离开的时候把还活着的人拖到了门外,然后放了把火将这座宅子烧了。 待到所有人离开之后,花府里的树木都着了火,池塘边的尸体都淹没在了火里,一旁那株老柳树上,巨大的“茧”还隐藏在树枝之间,突然,茧里面冒出了一截匕首,那匕首划破了藤蔓,接着一个穿着道袍的人从上面掉了下来, 陈挽风形容狼狈,头发凌乱,他手持匕首站了起来,看到四周的火都快烧成了一片,于是急忙在草丛里找出那把七星剑,朝着大门冲了出去。 ☆、第九十八章 那山地人至少有句话没有说谎,他说翻过一座山就有一个小山村,而当虞娘和魏惜金等人赶到这个小山村的时候却发现,这里已经一片狼藉,一场大火将房舍及一切付之一炬。 火势应该是前一日烧起来的,他们傍晚赶到这里时候,这里就只剩下一些灰烬和灰烬里烧得面目全非的焦尸了。 先行者们将尸骨挖出来并列排放在一起,这些先行者都是受过训练的高手,其中不乏有人从尸骨中窥出端倪将之报给魏城主。 “他们说,从骨头上看,这里的都是一些老弱妇孺。”魏惜金皱了皱眉道。 虞娘也看到尸体里不少都是半大孩童,心下大怒:“是谁连老人、妇女和孩童下手都不放过!” 现场看的确是太过凄惨,魏惜金想到上次强攻尸王城的血眼僵尸都是一些青壮年男子,恐怕是阴山魔尊在制作炼尸的时候特意选取的,毕竟青壮年的男子成为僵尸之后,力量要更甚于老弱妇孺作成的僵尸。 魏惜金道:“上次阴山老贼派血眼僵尸强攻尸王城,最后都有去无回,想必这消弱了他的实力,这会儿他正迫不及待的四处找活人炼尸。” 他说到这里沉吟了片刻,接着道:“他找活人炼尸,那些人怕不是被哄来就是被掳来的,短时间内要凑够那么多活人怕是不易,说不定他狗急跳墙就对附近的山民下手了。” 照理来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但阴山魔尊上次对尸王城下了狠手,也知道只要魏惜金养精蓄锐后必然蓄势而发,所以一定会很着急的四处找合适的炼尸人选,而人又不是木柴,只要去寻就能有的,不管是用哄骗还是掳走的手段,大量的人口失踪必然会引起官府或者其他势力的注意,他一时之间想要补齐失去的血眼僵尸军团,一定会无所不用其极,必要的话会对附近的山民下手,为了防止走漏消息,甚至还会杀人灭口。 魏惜金的推测与事实的接近,虞娘想阴山魔尊的老巢在这魔龙山,如此令人发指的事情还有谁会做?她看着眼前惨死的人,想到被阴山所害的谢燕九,心头恨极了,但见她轻轻闭上眼睛,很快进入入定的状态。 第71节 魏惜金看她的样子,连忙将她拍醒,问道:“你想干嘛?” 虞娘睁开眼仰头看着他,道:“我用精神力探查一下,或许能够找到被捉走的人,如果说他们是昨天被抓,可能现在还没死。” 上魁为王者之尸的名号不是白叫的,虞娘的精神震慑力之强,一旦施展出来,方圆百里的僵尸都会对她臣服,而且她也能够用精神力引起其他僵尸的共鸣。阴山炼了许多僵尸,必然有一处炼制僵尸的“尸窑”,她只要找到尸窑所在就可以救出那些人了。 倒是言之有理,可魏惜金却道:“你的精神震慑力太强了,你怎么能保证那些僵尸不会被你吓得倒在地上发抖?阴山此人狡猾,若是发现异状一定会有所警觉,万一他又用什么阴谋诡计怎么办?如果他逃走了怎么办?你该知道,如果我们不能捉到他将后患无穷,到时候会死的人更多!” 虞娘听他的话也觉得有道理,可是那些被捉走的人就不管了吗? “可是……” “你救不了所有人!”魏惜金打断她道:“救他们不是你的责任,你是来报仇的,你只需要做好这一件事就够了!” 虞娘对阴山魔尊恨之入骨,虽然想要救人,但如魏惜金所说,他们这次带的人不多,深入敌人腹地就是要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若是阴山知道他们已经到了跟前,或者调兵布阵,或者慌忙逃走,到时候他们反受其累了。 虞娘知道魏惜金的话没有错,只是不服气,扭过头去又不跟他说话了。 魏惜金这人天赋奇高,心思多变,偏偏外表一副颠倒众生的谦谦君子的模样,虞娘自从跟了他以来,他为了笼络她对她是千依百顺,可她心不在此,志趣不合,难免心不甘情不愿。 大约是魏惜金真的精神扭曲,平日里外表一副恨不能羽化登仙的淡然模样,而内心却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人家越是对他推心置腹他越是不屑,对他处处提防反而挑起他的征服欲。 魏惜金冷冷笑了笑,拉起虞娘就走,先行者们自当追随而去,而当他们走后,陈挽风才从远处的树后走来,站在了他们刚才站着的地方。 原来他一直跟着他们,本意是为了找机会杀死上魁,可考虑到对方人多不能得手故而未动,只远远跟在后面,他看着被大火付之一炬的村子,看着地上的那些焦尸,闻到那烤熟皮肉的异样肉香差点吐了出来。 太惨烈了!这把火显然早先被人放的,这些人也是早先被人杀的,是什么人会犯下这样滔天的恶行? 陈挽风不忍心去看那些尸骨,转头眺望虞娘等人远去的方向,他不禁想到一个问题,玄冥童子说在这里能遇到上魁僵尸,可她来这里做什么?难道说魔龙山有大事发生? 陈挽风想着,提着七星剑继续跟了上去。 魏惜金和虞娘等人入了魔龙山西边,这边比东面更大,而且这山上也不止之前那一个村子,无独有偶的是,当傍晚他们赶到下一个村子的时候,这里正在经历着可怕的暴行。 一群身穿黑袍的“天宫”魔众驱赶着十几只血眼僵尸将一个小村落围住,青壮年的男子们都被抓住并用绳索捆在了一起,而剩下的老弱妇孺则被他们关到了一个茅棚之中。 血眼僵尸面目可憎,獠牙毕露,吓得年幼的孩子望母亲的怀里躲,茅棚里,老人们站在妇人身前,妇人用身体保护着孩子,而他们的儿子和丈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 黑袍魔众一声令下,血眼僵尸纷纷往茅棚里面冲,魏惜金所料不差,但他忘记说一点了,之前山村里的老弱妇孺并不是被活活烧死的,而是被血眼僵尸饱餐一顿之后才被焚尸的,躲在土堆后的虞娘和魏惜金看到了这一幕,青壮男丁们怒红双眼嘶吼谩骂,他们一次次努力站起来往茅棚冲去,却叫黑袍魔众一次次挡住,不断的踢打他们。 茅棚里,那些老人们手拉着手努力用身体去挡住可怕的血眼僵尸,他们年纪老了活不了不多久,可他们身后是他们的女儿和儿媳,她们怀里是一个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孩子吓得哭号,女人慌得尖叫,老人们很快被血眼僵尸咬破了喉咙,撕开了手脚。 虞娘闻到了鲜血的味道,她的指甲暴涨,双眼发红,她按捺不住了,嘴巴无声的张了又张,只要她一吼,就能立即阻止这些僵尸,可同时也会压制住整个魔龙山的僵尸。 “不要!”魏惜金用力抓住她的手腕,强迫她冷静下来:“你不能用精神镇压!” “不——”虞娘的獠牙露出来了,她愤怒的瞪着魏惜金。 “冷静一点!” “不——”虞娘挣脱魏惜金的手,从土堆后站了起来,喝道:“我不是你,我做不到!” 因为她站了身,已有黑袍魔众看到了他,指着她大声囔囔什么。 虞娘怒火中烧,她张嘴露出獠牙,张舞着利爪,快若闪电一般的往茅棚那边冲了过去。 至少她没有用精神力,魏惜金无奈的一叹,事已至此,再藏是藏不住了,他对两旁的先行者道:“不要留活口。”说完,他抽出宝剑,领着先行者们冲杀了过去。 虞娘冲到茅棚之中,正在享受血食的血眼僵尸没想到突然又杀出一只凶狠至极的僵尸王来,而虞娘不敢用精神力镇压他们,唯有以力搏杀,那些慌乱的妇人们见机忙抱着孩子跳过栅栏逃了。 魏惜金和先行者们与黑袍魔众搏斗,既然虞娘已经暴露了,他们势必要杀光这里所有的魔众,以免有人逃走走漏了风声。 尽管他们拖住了黑袍魔众,不妨当中有人见敌人来者不善先行逃走了,却在半路遇上了藏在后面的陈挽风,刚刚发生的一切尽入了陈挽风的眼,他以茅山正道自居,自然不会放过这帮恶人,于是施展茅山剑法,将欲逃走的两人都一一杀了。 魏惜金此刻追了过来,见有人将他们杀了,抬眼一看,不禁一惊,竟然是他? 对上魏惜金震惊的目光,陈挽风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提着七星剑加入了战局。 若不是他看到虞娘和魏惜金救人,若不是那帮黑袍魔众禽兽不如,他是不会暴露自己的,事到如今,已经和他的初衷离得越来越远了。 魏惜金看着与人搏杀的陈挽风,内心纠结不已,他面露杀机,握着宝剑的手紧了紧,可是又瞥了一眼正在茅棚里与一群血眼僵尸搏杀的虞娘,最终还是放过了他。 那些血眼僵尸不是凡品,唯有虞娘能与之为敌,虽然尽可杀之,却也费了一番功夫,待到她将血眼僵尸杀光了,先行者也将黑袍魔众都解决了,她向着魏惜金走过去,指尖滴着粘稠的血。 这时候陈挽风站在魏惜金的身后,他正从一个黑袍魔众的胸膛里将七星剑抽出来,因为魏惜金挡住了,所以虞娘没有看到他,可是下一秒,他提着剑从魏惜金的身后走出,原本漫步而行的虞娘突然如遭雷击一般定住了,她难以置信的望着陈挽风。 “陈……陈哥哥?”虞娘惊喜的叫道。 这一秒的变化,尽落入魏惜金的眼底,他眼睁睁的看着虞娘带着未尽的杀气向自己走来,他看到她指尖粘稠的黑血,看到她漠视一切的冷淡目光。 而就在一霎之后,她的目光变了,变成了震惊、惊讶、惊喜,最后恨不得喜极而泣,他看到虞娘带着对他从未有过的愉悦向他跑来,有短短的片刻,他有种她是奔向自己的错觉。 然而她终究只是跟他擦肩而过,奔向了身后的那个人,扑倒了他的怀里。 魏惜金面无表情的目视前方,听到身后虞娘埋在陈挽风怀里,用略带哭腔说话的声音—— “陈哥哥,真的是你吗?” “我知道你一定不会丢下我……” “天涯海角,若是你没找到我,我也会找到你……” ☆、第九十九章 虞娘一袭白衣,染在裙上的血犹如妖兽的利爪,又如地狱的莲花,她一瞬间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向陈挽风奔去,好似重新变成了昔日那个依恋着他的小姑娘。 陈挽风听到有人在喊什么,一抬头之际,就看到一个容貌美丽的姑娘提着裙摆向自己奔来,这让他受宠若惊,可同时他又想起来,这哪里是姑娘,分明是一只凶恶异常的女僵尸王。 陈挽风下意识的往后一退,可虞娘才不管这些,她满心都是她的陈哥哥回来了,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心里全是委屈,却不知从何说起。 “陈哥哥,真的是你吗?”虞娘紧紧抱着陈挽风,害怕一松手他就不见了,她哽咽的道:“我知道你一定不会丢下我……天涯海角,若是你没找到我,我也会找到你……” 若能有泪,她此时必喜极而泣;若能有情,她如今定已及深处。 陈挽风僵硬着身体,看到攀在自己肩头的那双染血的利爪不寒而栗,愣了片刻猛然用力推开虞娘,而虞娘浑身戒备松下,心软若棉花,不妨被他突然一推,往后踉跄了几步,正撞进了转过身的魏惜金怀里,被魏惜金一把扶住。 虞娘才站稳,便从魏惜金怀中挣脱而出,她惊讶的望着陈挽风,不解的上前问道:“陈哥哥?你怎么了?” 陈挽风见虞娘又向自己走来,忙伸手拦住不让她靠近,虞娘僵了步子,满脸不知所措,怯怯问道:“陈哥哥,你究竟怎么了?” 看到她一脸受到伤害的无辜状,陈挽风没来由的心中一软,但又立即提醒自己这只是她的表象,她并不是真正的人。 他目光游移,心中百思不得其解,眼前这只上魁僵尸分明就是认识自己的,可这段往事茅山的人从未对他提及,到底过去发生过什么,为什么她一副跟他很亲密的样子? 陈挽风正狐疑着,魏惜金先一步道破了玄机,他冷笑着对虞娘道:“他没事,不过失忆了而已。” 两道目光立即看向魏惜金,陈挽风心道,我失忆的事这人竟也知道?虞娘也回头看他,然后又看陈挽风,见他没有否认,便双眉蹙起,小心翼翼的问:“真的吗?你真的失忆了?” 陈挽风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道:“看你的样子认识我,可我的确不记得你。” 听到这话,虞娘当场就傻了,先是震惊,接着是失望,然后又开始害怕,最后却释然了,她强压下心头酸涩,微微笑了起来,不知是安慰陈挽风还是自己,她笑着道:“……没事,就算你失忆了,但万幸你没事。” 陈挽风奇怪的盯着她,看她目含忧伤却笑颜如花。 过去因为皮肉僵硬,虞娘哭不能哭,笑不能笑,现在她不仅长大变美了,而且皮肤也有了弹性,能够做出正常人的表情,若不是陈挽风失忆,她是极想在他面前展示自己的新样貌,还想要挽着他对着他笑。 然而人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虽然他不记得自己了,可他还活着,这样一想,虞娘就不觉得苦了。 陈挽风心有万千疑惑,这些疑惑总需要得到解释,所以最后他持剑拱了拱手,道:“……可不可以解决了眼下的事,我们借一步说话?” 虞娘痴痴望着他,他说什么都点头,那火热的目光看得陈挽风如被针扎,只好避开她的目光。 见他这样的反应,虞娘心里又难过起来,她突然想起一事,眉头一皱,转头走道魏惜金的身边,冷声道:“我果然不该信你。” 魏惜金正在看四周的状况,他手下的先行者照例清点尸体,这村子里的女人和孩子们跑到他们的丈夫身边守着,还能团圆的家人正在抱头痛哭。他突然听到虞娘这么说了一句,收回目光看向她,挑挑眉眼,那意思分明是问怎么了。 “你既然知道他失忆了,为何不早告诉我?!”虞娘埋怨道。 这几个月来,魏惜金不断向她传递陈挽风的消息,说他入了茅山,说他修行道术,独独却不告诉她他失忆的事情,偏偏他又是知道的,这叫虞娘如何不恼。 没错,魏惜金就是故意的,即便是现在面对虞娘的质问,他也没有惊慌,他不以为意的道:“如果早告诉你,以你冲动的个性必会硬闯茅山了,茅山乃正宗道场,有神明庇佑,你若擅闯,岂不是早被那帮道士收了?我可是为你好。” 若是早得知陈挽风失忆,虞娘就算拼了性命也要上茅山抢人,可就算魏惜金用意是好的,却没有人喜欢被人瞒骗左右。 因他打着“我是为了你好”的牌,虞娘若是怪他,显得不知好歹,若不怪他,心里又的确是气不平,一时之间,她真是有气没处出。 魏惜金才不想看她气呼呼干瞪眼的模样,轻蔑的看了她一眼就走开了。他走到一边交代先行者们将天宫魔众的黑袍都脱下来,再将尸体都丢进草棚里,然后到被救的村民那里与他们攀谈。 这些村民生死关头的时候被他们所救,自然对他们感恩戴德言听计从,魏惜金又是个翩翩公子,举手投足令人可亲可敬,因而很容易从他们的嘴里知道了,这群黑袍人是从魔龙山最高峰天宫顶上下来的,原听说那里盘踞了一伙势力,平日行踪诡秘从不打扰山民,故而山民也不怎么与他们来往,却不知道他们为何突然犯下了这等暴行。 有人说,西边的山头林子深,野兽多,原本大家都去那里打猎采药,却从某年某月开始,有凶巴巴的强人守在那里,说是禁地,不许他们再进去了。 还有人说,有的人偷偷潜进去过,结果再也没出来,听说里面有吃人的鬼怪。 一说起妖怪,这些村民就想起刚才看到的血眼僵尸,他们未必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当地关于“鬼怪”、“活死人”和“僵尸”的传闻不少,毕竟阴山魔尊在此盘踞了那么多年,总有些蛛丝马迹留下。 魏惜金听了,道:“不瞒大家,其实我们是官府的人,因为听说魔龙山里有一群强盗,这伙人无恶不作,又精通养小鬼僵尸之类的邪术,未免他们害人,故而被派来剿匪,为了掩面人耳目,我们一行人才装成一副江湖人的模样。” 村民们都被之前的事情吓到了,以为他说的是真,恨不能掏心挖肺一样把平日听到有的没的消息都说了,最后魏惜金派人取了纸和笔,请山民为他画下地形图,通往魔龙山最高处的捷径也请一并画出。 他曾派人到魔龙山打探,但因为魔龙山太大,且有不少地方被天宫封锁,故而越往里走情报越少,这些山民给他画了详细的地形图,标示出各个捷径小路,于他有大用处。 事毕之后,魏惜金又语重心长的对那些人道:“为了防止那些恶人又来害大家,大家暂且收拾了东西快出山去避一避。” 有人问,那些尸首怎么办? 魏惜金道:“活人的命尚且难保,还要这些尸首做什么,况且这些尸首零碎,也难分彼此,唯有先用一把火化了,日后再立衣冠冢吧。” 因他说的有理,众人都从了,各家都回去清点包袱逃命,而魏惜金将所有尸体丢在茅棚里放火烧了。 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慌忙逃命,落下一个空荡荡的村落,魏惜金想,天宫魔众来抓人未回,说不定会有人出来寻他们,此地不宜久留。于是他叫先行者们换上魔众的衣服,然后速速离开这里。 先行者们很快换好了衣服,虞娘也换上了天宫魔众的黑袍,唯有他和陈挽风没有换,但他抽了两件黑袍,将其中之一递给陈挽风,并道:“你是要一个人走还是跟我们一起?如果要跟我们一起,就得穿上这个。” 陈挽风看了黑袍一眼,正好虞娘也换好了衣服走出来,他看到他立即心中大震,因为她此刻穿着这身黑袍,像极了他穿越时空时看到的样子。 他穿越时空时候看到的是完全尸化的虞娘,和她现在的样貌不同,故而仅看脸找不到相似之处,然而她现在穿的黑袍却和那晚看到的一模一样! 陈挽风心惊肉跳,问魏惜金道:“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些黑袍人是什么人,你们究竟为何来到魔龙山?” 魏惜金将黑袍往他手里一塞,答道:“这是说来话长……路上说。” 对于一个失忆的人而言,没有人不好奇自己的过去,若说陈挽风只想杀虞娘,却不想从她的嘴里得知自己的过去,那是不可能的,甚至可以说,他来魔龙山有一半的原因,也是想要搞清楚自己跟她的纠葛,尽管可能他并不想承认这一点。 因为时间不恰当,地点也不恰当,虞娘没办法将这么多年的种种细细说给他知道,只能告诉他,当初是他救了自己,然后两人结伴闯荡,他们之间发生了许多事,结下了深厚的感情,后来他们又遇到一个叫做谢燕九的人,这个人曾经救过他们,可是他后来被阴山魔尊变成了僵尸,还死在了她的手中。 “我们如今就是去找阴山魔尊,此人是养尸门的叛徒,他是个罪大恶极,专会将活人生生炼成僵尸,不止害了谢大哥,还害了许多人,就是他派手下杀害这里无辜的村名,将青壮年男子掳走,为的就是将他们也炼成僵尸!”虞娘道。 陈挽风听到阴山魔尊这个名字的时候眼皮一跳,心道:“玄冥童子的话只说了半截,他说上魁僵尸日后被一个魔人控制,然后犯下许多恶行,我看这上魁本性不坏,嫉恶如仇,莫非她日后会被这个叫阴山魔尊的人控制住,所以才会变成那样吗?如果是这样,我未必非要杀她,只需要杀了将控制她的魔人就行了。” “陈哥哥,当日我们一起遇见了茅山道士,因为我是僵尸,所以我被他们打伤逃走,而你则被他们带回去,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失忆,但茅山道士不是好人,你既然离开了茅山,千万别再回去了……对了,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虞娘终于想起了这个问题。 陈挽风在茅山待了近半年,茅山掌门和玉成师叔对他很好,故而听到虞娘说茅山的坏话,心中颇不以为然,同时他也在慢慢消化着她说的那些过去,她的话和茅山掌门的话相驳,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心中十分困惑。 第72节 面对虞娘的追问,陈挽风总不能说自己是来杀她的,只好搪塞道:“师叔派我出来历练,正好就到这里了。”他的话明显是敷衍,只是虞娘太在乎他了,故而他说的每句话她都不怀疑。 魏惜金的队伍一直在赶路,直到后半夜才停,这一路上虞娘缠着陈挽风,绵绵的情缘溢于言表,可陈挽风只是想要从她嘴里知道自己的过去而已,而且即便知道了,那些过去对于此刻的他,也更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 但不管如何,他都做了一个决定,他要跟这些人一起去除掉他们口中的“阴山魔尊”。因为他必须做点什么来改变未来,若不杀掉将会在背后控制上魁僵尸的魔人,便只能杀了上魁了,显然听起来前者更该死一点。 阴山魔尊会是控制上魁的那个魔人吗还是说他现在的决定只是妇人之仁?陈挽风又矛盾了起来,不过他自己都没留意的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潜意识里已经不太想杀掉虞娘了。 ☆、第一百章 这一路上因为有了更清晰的地图,虞娘等一行人的路线更明确了,加上魏惜金时不时的用“狼魂之眼”探路,因而进入西山之后,顺利的避开了好几处天宫的暗哨。 为了在不惊动敌人的前提下更快赶到魔龙山最高峰,他们按照山民的地图,打算走黑岩洞。这是一处水洞,横贯了一整座山,据山民透露,此水路多少年前就有人走过,确定乃是最快抵达天宫之顶的路。 于是他们一行人晌午前赶到黑岩洞附近,生火造饭,砍树作筏,罢了将竹筏抬入水中,撑杆而行。 此行他们大约三十余人,分了三个竹筏,魏惜金、虞娘和陈挽风都在第一条筏上,虞娘立于筏头,陈挽风在她之后,魏惜金则守尾。 这条水路漫长,大约要走半个多时辰,入洞不久光线就暗了下来,先行者们则将准备好的火把点燃。 水路幽幽,流水潺潺,时而湍急,时而轻缓,就着火光,陈挽风看到山洞顶部的岩石上挂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蝙蝠,小蝙蝠们双眼血红,面目狰狞,龇牙咧嘴,犹如幽灵,因为数量众多,所以看得人不免鸡皮疙瘩颤栗。 原来这里乃是蝙蝠的巢穴,这些蝙蝠因为害怕火光,在筏子游近的时候一群一群的飞起,一时之间山洞里满是翅膀噗噗的声音。 虞娘站在筏首,她是僵尸,蝙蝠们乱飞之际都不敢靠近她,先行者们分开站在两边用火把驱蝙蝠,故而场景虽然可怖,却无人受伤。 黑暗和陌生的环境让虞娘不敢大意,她浑身紧绷严阵以待,而陈挽风站在她身后,手指搁在七星剑手柄上摩挲,看上去也是一副紧张的模样,然而实际上此时他想的却是,若我现在出手,这上魁僵尸生还的几率多大? 原来这人还不死心,一方面觉得虞娘天良未泯,罪不至死,一方面却对玄冥童子带他看到的未来充满恐惧,内心挣扎不已,故而有时恨不能杀了虞娘后快,有时又下不了手。 虞娘放心的将后背交给他,可魏惜金站在不远看到他面色有异,眼睛眯了眯,故意喊了一声:“陈道长。” 陈挽风完全沉浸在杀与不杀的纠结中,突然听到人喊自己,不禁一慌,抬头朝魏惜金看去,这时虞娘也回头看他二人。 魏惜金将戾气化于无形后,颇为云淡风轻的一笑,道:“陈道长不要紧张,这些穴居蝙蝠不伤人的。” 陈挽风唯恐心思被看破,匆匆嗯了一声,同时虞娘也看向他,轻声问:“陈哥哥,你很紧张吗?” 虞娘眉眼温柔,目光含情,情意毫无保留,这让陈挽风因为背后算计她而感到窘迫,他脸微微有些红,忙把目光垂下,道:“唔……没有。” 虞娘看到他脸红了,暗暗惊了一下,心里偷偷嘀咕,魏惜金说他紧张,他应了,我问他他却不承认,还脸红起来了,莫非他紧张不是为蝙蝠,而是为了…… 她立时心花怒放,笑眯眯的盯着陈挽风看,看得陈挽风越发恨不能找个地方钻进去。 虞娘长大了,如今正是风华正茂,美貌多情的女儿形态,额上魏惜金亲自给她描的梅花妆,又能弥补她作为僵尸的不足之处,使她看上去越发像个活生生的美人儿。 因此在她*的目光下,陈挽风避无可避,最后吞吞吐吐的道:“上魁……姑娘,你能不能把这件黑袍脱下来?” “嗯?”显然虞娘对“上魁姑娘”这个称呼不满意,皱了皱眉:“为什么?” “……看着不舒服。”陈挽风简直要捶自己的脑袋了,怎么一开口就说起这个?就算看着再不顺眼,这样说话也于礼不合吧。 虞娘想也不想,马上扯掉了外面罩的黑袍丢进了水中,她里面穿着的还是原先那件白裙,她展开衣袖,蝴蝶一般轻盈的在陈挽风面前转了个圈,然后才歪着脑袋笑吟吟的问他:“喏,现在看着舒服了吗?” 没了那件黑袍,陈挽风的压力顿时小了许多,他看虞娘笑得那么愉悦,嘴唇差点跟着翘起,但及时收敛住了,压低声道:“……好看多了。” 他说我好看耶。虞娘心中暗乐,笑意更浓,拿着衣袖遮了遮唇角,以示羞涩。 陈挽风突然觉得气氛怎么变得如此怪异,上魁僵尸怎么这样的反应,难道我在调戏她吗?可我没有啊! 虞娘这时候又扭捏着道:“其实你以前一直叫人家虞娘的……” 不对啊,好像应该是她在调戏我吧!陈挽风错愕的望着虞娘,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才能把气氛带回正常的范畴。 魏惜金在筏尾一直关注着这边,见他俩旁若无人的态度就一直把冷笑挂在嘴边,直到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啊”了一声,他忙回头看,却看到后面筏子上有一位先行者落水了,那人惊慌的在水中扑腾,其他人则伸出撑杆去救他。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人抓住了撑杆,却是一脸惊恐,他大叫:“有东西在抓我,救命!”他话音一落,整个人被拽进水里再看不见了,水面上则浮起一大片红色的液体! 黑漆漆的水洞之中,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令人惊异,虞娘见出了状况,忙下意识的抓住陈挽风的手,陈挽风不明所以,往她握着自己手腕的地方一看。 虞娘已经敏锐的发现了不妥,这个水洞里面似乎还有别的“东西”,她表情严肃的道:“陈哥哥不管发生什么,不要离开我身边!” “……”陈挽风还来不及说话,就有人喊起来:“看水下!” 三艘筏子上的人一齐往水下看去,只见不知什么时候起,黑漆漆的水下竟然有一团一团荧荧的光,那些光来自水深处,之前看不见,但随着“荧光”上浮,自然就让人看见了。 所有人屏住呼吸,手握武器,而那些“荧光”越来越靠近,一整条河道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它们。 水流变得急了起来,同时荧光靠近水面,这时人们才发现,那一团一团的荧光,竟然是一个一个的人头!! 没错,就是人头,它们的脸朝上,眼耳口鼻清晰可见,而且它们的眼睛瞪着筏子上的人,这诡异的场景令人不寒而栗,只觉恐怖之极。 好在这些先行者不论武功还是胆量皆不是普通人可比拟,他们虽不知这是什么东西,但都举着刀剑对着水面,突然,那些人头张开嘴,一圈尖利的牙齿之中,一条条舌头如捕食苍蝇的青蛙一样从水中伸出来,卷住了筏子上先行者的手和脚。 有一个先行者没有站稳,惨叫着立即被拖入水中,下水之后立即有许多“人头”游过去,将他分食了,其他的先行者忙用刀剑砍掉缠在身上的“舌头”,舌头一断,断口处立即有一股腥臭的绿色液体喷了出来。 这一次大约又有四、五个先行者牺牲掉了,其他人在短暂的慌乱之后渐渐控制住了局面。 “人头”的舌头被砍断之后,嘴里发出怪叫声,一个个从水里跳了出来,这才让人看到它们的真面目。 原来它们是水中生物,大约有脸盆那么大,只是脸长得像人,身体却像鱼类一样长满鳞片,又有如青蛙一般的两条粗腿,总的说起来,真是又丑又怪。 “蚨蛙!”魏惜金叫了起来:“不要慌,它们怕火!” 蚨蛙从水里跳出来,要咬筏子上的人,因为魏惜金的提醒,所有人都背靠背站在一起,手里举着火把对付它们,果然在水面上跳来跳去的蚨蛙不敢跳过来了,那些舌头没断的蚨蛙,也因为惧怕火而不敢把舌头卷过来了。 有少数的蚨蛙直接跳到了筏子上,张开嘴露出一口利齿,想要咬人却又不敢靠近。 “都蹲下来!”魏惜金命令所有人蹲下,这样可以缩小受到攻击的面积,同时也防止水流过急,有人站不稳掉入水中。 他朗声道:“蚨蛙本是普通的鱼类,它们受到炼尸水污染后产生异变,所以才长出类似人形的脸以及蛙类的后腿,不必惧怕也不必慌乱,蚨蛙怕光怕火,不能出水洞,只能在这段水域活动。” 就怕不知道这些丑陋恶心的怪物是什么,魏城主见多识广,既然他都说是异变之物,其他人都放心了一些。 可为怕军心大乱,魏惜金没有说的是,这些变异的蚨蛙非常凶残,逢肉必食,饿的时候连同类都吃,如今这里的蚨蛙遍布了整个水域,实在令人担忧。 虞娘和陈挽风缩在筏头,陈挽风接过了一个先行者递过来的火把,正有三只蚨蛙跳到他们面前,虞娘伸出手,细长的手指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了大约三寸长的指甲,陈挽风却比她快一步,另一只手拔出七星剑,直接用剑刺死了它们。 陈挽风是看虞娘直接用尸爪不方便,剑比较长也比较好用,可虞娘却以为他是想要保护自己,不由分说收了利爪,小女儿家一般挽起他的胳膊,将脑袋噌过去,笑眯眯的道:“谢谢你,陈哥哥。” “……”陈挽风默默的抖了抖胳膊,可惜没能抖掉某只满心喜悦的上魁僵尸。 魏惜金单膝跪在筏子上,一手举着火把,一手将跳上来的蚨蛙杀死,他焦急的看向前面,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走完这一道水域。 却在这时候,筏子下发出了悉悉索索的声音,魏惜金脸色一变,与此同时有人发现了异状,大叫起来:“不好了,它们在啃筏子!” 这些蚨蛙本是鱼类的变异,在水中要比人灵活得多,何况这遍布水中的蚨蛙少说也有成百上千只,他们这些人不论有多么厉害,一旦落入水中,那就必死无疑了。 正在他惊慌不定之际,最后面的筏子已经叫蚨蛙咬断了绳索,木头一根根分开之后,上面的先行者全部掉进了水里,他们的火把入水之后也熄灭了,一时之间所有蚨蛙全都涌了过去,十来个人落水之后不过片刻的时间,全都叫蚨蛙撕碎吃掉了,整个场面血腥无比,太惨烈了。 看到同僚落得这样的下场,其他先行者们来不及哀悼,因为第二艘筏子也被咬断了,人落水不久也没动静了,血水染红了水面,水面上飘荡着一股血腥的味道。 魏惜金的脚下晃了晃,他看到脚下的筏子也分开了,已经有水漫过了自己的鞋底。 “凝冰诀!”陈挽风半跪在筏子上,慌慌张张的往上面贴了一张符纸,嘴里起了咒语。 很快,这快要分开的木筏上都凝了一层冰,这些冰让木头与木头都粘在了一起,飘在了水面上。 陈挽风松了一口气,可好景不长,那些蚨蛙虽然是没有智力的动物,但猎食的天性让它们无所不用其极的想办法吃掉筏子上的人,它们有的从木头之间的缝隙挤上来,有的从水中伸出舌头试图卷走他们,还有的直接用牙齿咬凝成冰块的木筏。 魏惜金和还活着的先行者们疲劳的抵挡四面八方卷过来的舌头,抽空还要捅死水下从木头缝之间往上挤的蚨蛙,他们都知道这样坚持不了太长时间,默默期盼快点出去。 虞娘虽然强却擅陆战,落水后面对水下众多的蚨蛙也无计可施,最多只能自保而已;而陈挽风的道术十有八、九都是用来对付恶灵或者是僵尸,对这些变异生物还真没办法;魏惜金的灵血更加要命,因为灵气旺盛,所以如果他若掉到水中,他的血肉将会成为比其他人更加让蚨蛙垂涎的美食。 魏惜金焦急着对陈挽风道:“这些蚨蛙怕火怕光,你能用弄出一些光来么?” 陈挽风闻言立即丢了一张符到空中,符纸化为一大团火球,大火球烧出的光映在水面上,照的那些蚨蛙四处躲避,可大火球很快就消失了,逃走的蚨蛙立即又都回来了。 毕竟火光不比阳光,一团火的光覆盖力有限,同时也烧不了那么久,陈挽风的道术虽然比过去精湛了许多,但若是要他弄出像日光那样亮度和持久的光,他还无法做到。 尽管如此,陈挽风还是一张一张的抛出大火符,大约丢了三十多张,大火符就用光了。 万幸的是,这时候洞口也快要到了,远处一团白白的亮光照进来,仿佛是胜利的曙光。 正当所有人欣喜之际,水下的蚨蛙又去咬木筏,而本来凝冰的木筏因为大火球的原因,上面冰都化开了,现在没有了大火球,蚨蛙们一下子就彻底咬掉了连接木头的绳索,于是希望在即,结果所有人都掉进了水里,成百上千的蚨蛙一拥而上! 陈挽风在水中拼命刺那些向他咬来的蚨蛙,虞娘落在他不远处,相比僵尸肉,蚨蛙们更爱咬活人,她便游过来帮陈挽风杀蚨蛙,并用自己的身体保护陈挽风,将他往洞口那边推,在水流的带动下,陈挽风不久被冲了出去,在他快要出洞的那一刻,虞娘松开了手。 陈挽风出了水洞,随着水流沉浮之际,看到虞娘那张苍白的小脸望了他一眼,然后决然的逆流而上往回游。 魏惜金犯了一个大错,他心思慎密,极少犯错,所以高傲如他,一旦犯错就很难原谅自己。 他落水之后也拼命用宝剑杀死企图吃掉他的蚨蛙,可尽管他的武功十分出色,却由于水中阻力的原因,他很难达到在陆地上的速度,而只要他稍微慢一点,就会被蚨蛙咬一口,同时他流出的灵血为他招来更多的蚨蛙。 即便是这样,他也坚持着直到最后一刻,挣扎不被吃掉的同时,他十分愤怒,他怒的是自己为什么没有想到这里的水会被炼尸水污染的可能? 百密一疏,这竟让他全军覆没! 魏惜金被蚨蛙围住,它们将他拖入水中,魏惜金的意识开始涣散他开始窒息,这让蚨蛙们有机可乘,一只只的张开血盆大口准备着要饱餐一顿,正在这生死之际,虞娘游了过来,她已经完全尸化,用利爪抓死了不少蚨蛙,硬生生的从它们的嘴里躲过魏惜金,将他抱在怀中,往洞外游去。 由于靠近洞口,蚨蛙的数量开始减少,虞娘抱着魏惜金,感觉他软绵绵的全无反应,惊觉他好像窒息了,于是她一低头,双唇覆在他嘴上给他渡气。 虞娘对魏惜金的嘴吹起,魏惜金半天才有反应,似乎是挣扎了一下,虞娘见状,知他还活着,心中大安,连忙在水中托举起他往水面上游,直到他的脑袋露出水面。 虞娘随后也浮上水面,拽着魏惜金游彻底出了山洞,魏惜金生命力非常顽强,就着虞娘给他的最后一口气,硬是挺了过来。 虞娘又拖着魏惜金上岸,陈挽风先上岸一步,看到他们也出来了,连忙过去帮忙,魏惜金上岸之后趴在地上呕了许多水出来。 他遍体鳞伤,幸好都只是皮肉伤并无大碍,而且冰冷的水麻痹了他的痛觉,他也不觉得痛,只是翻过身靠在一块石头边,一边喘气一边抬起眼皮看着虞娘。 虞娘收敛了尸相,她坐在河边休息,看到魏惜金直愣愣的看着自己,冷哼了一声,道:“怎么,你以为我会看着你死不成?” “我死了……”魏惜金浑身透湿,面色惨白,样子十分狼狈,他有气无力的道:“你当然也好不了多少。”他说着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只是指尖滑过嘴唇的时候,稍微停留了片刻。 他和虞娘自结下了契约,如果他死了,虞娘也会遭到反噬,不过即便不是这个原因,虞娘也不会对他见死不救。 毕竟不管她愿不愿意,他们都相处了这么久,能够救他的话,她怎么会不救呢?她又不是精神变态。 “现在只剩下我们三个了。”陈挽风看了看虞娘,又看了看魏惜金。 魏惜金没有说话,这次的事情对他打击非常大,他犯了个错误,可他不该犯这种错误。 “那又怎么样?”虞娘仰起头抬起头望向陈挽风,此时她浑身湿透,乌黑的长发流散,披肩而下,一双柔臂撑着地面,曲线玲珑的身体微微向后倾,姿态风情撩人,而白色的裙子几乎半透明的贴服在她的身上,现出一双修长的美腿犹如人鱼的鱼尾。 虞娘唇角微微上翘,笑容里透出十足的自信,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眼下的姿态落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模样,只是桀骜不驯又略带一丝漫不经心的道:“我可是上魁僵尸,我一个抵得上一整只军队。” ☆、第一百零一章 虞娘没有留意到自己此刻的模样,只顾着挑眉看陈挽风,而陈挽风盯着她,突然鼻腔一热,冒出两行鼻血。 虞娘一惊,魏惜金一愣,陈挽风以为自己流鼻涕了,略显尴尬,连忙用袖子一擦,才发现流出来的竟然是血,他的脸色顿时红成了猪肝色,慌手慌脚的用袖子捂住鼻子,样子非常狼狈。 第73节 这虞娘如今长大了,容貌自是不必说,即便是她尸化的时候,眉骨突出而尾入发鬓,眼眸黑若星辰红如稠血,上下四颗尖齿藏于口中,整个人绷得就像是悬在弓上的箭,蓄势待发,锋芒毕露,虽令人不寒而栗,却有一股入魔般妖冶的惊艳。 魏惜金看到陈挽风流鼻血,再看虞娘湿衣贴身,峰峦低谷,曲线毕露,不禁眉头一皱。 “陈哥哥,你怎么了?”虞娘关切的问道。 陈挽风既不理她也不敢看她,虞娘狐疑的低头,突然发现自己衣裙带水,白色绸纱在阳光的照射下几成透明,她轻呀一声,身体蜷缩,双臂拢在胸前。 陈挽风不敢看她,魏惜金的目光却肆无忌惮,虞娘瞪了魏惜金一眼,魏惜金不屑的冷笑了一声,大有一种“作为女人你不过如此,我身边随便一个侍女都比你凹凸有致”的鄙视。 在两个男子面前出丑,虞娘羞愤不过,突然爬起来飞奔出去,因她的身法快,只如一道疾风一般眨个眼就不见了。 陈挽风发现虞娘跑了,他拦她不住,回过头去看魏惜金,魏惜金扶着岩石爬了起来,道:“不必担心,等她的衣服干了,她自然会回来找我们,我们现在附近看看,找个地方好今晚落脚。” 今晚是月圆之夜,不管如何都要熬过了今晚才能上天宫顶,魏惜金脚步蹒跚,他身上尽是一些小伤口,虽然不伤筋动骨却也实在细细密密的发疼。 陈挽风的鼻血止住了,胡乱用袖子擦了擦脸,抬头看到魏惜金行走不便,便好心伸手去扶他,不想魏惜金看了一眼他沾着鼻血的袖子,冷淡的道:“不必,多谢陈道长,只是在下有个怪癖,不喜被人触碰,请见谅。” 陈挽风闻言,只好讪讪的摸了摸鼻子,走到前面去了。 黄昏之后,陈挽风在水源附近生起篝火,魏惜金盘腿坐在篝火边打坐运功疗伤,陈挽风出来的时候,搜罗了几盒茅山自制的跌打药和疗伤药,尽管魏惜金拒人千里,但本着“大家目标一致就是盟友”的心理,他将疗伤药递了过去,这一次魏惜金接了,又看了陈挽风一眼,客气又生疏的道了谢。 过了不久,虞娘果然回来了,手上还提着两只放干血的山鸡,陈挽风特意的看了看,她身上的衣裳果然已经干了。 “我刚才在周围探了探,我们已经在天宫顶的下面,若果不想被人发现,我们最好明晚从陡峭的山崖爬上去。”魏惜金道。 原来他刚才又施展了狼魂之眼,虽然陈挽风不是第一次见他施展,却还是觉得十分神奇。 严格说起来,茅山和养尸门应是势如水火的仇敌,不过因为陈挽风已经将目标锁定在了作恶多端的阴山魔尊身上,所以敌人的敌人才能够暂时成为盟友 陈挽风接过虞娘手上的山鸡,找地方去给它们开膛破肚,清理干净,虞娘则走到魏惜金的身边,看了一眼他手上的疗伤药,问:“需不需要我帮你?” 魏惜金打量了她半晌,实在忍不住嗤笑了起来,打了一道机锋,道:“真是受宠若惊,既然你这么有心,那我也不推辞了。” 虞娘闻言,不好说什么,伸手从他手里夺走了疗伤药。 他们相识不算短了,虞娘对他一直持有戒心,平时说话也冷冰冰,何尝有这样体贴过,不过全因今晚是满月之夜,有求于他罢了,所以魏惜金听她竟然主动要帮自己抹药,才会笑成这样,而虞娘也心知肚明,鹌鹑一般缩着不去还嘴。 魏惜金脱掉了上衣,这人平时看着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没想到衣服下面的身体精壮,结实有力,肤色在篝火的映照下成了熏黄色。 魏惜金盘腿而坐,衣带散开,上衣滑落在腰间,虽然是虞娘主动要给他抹药,却没想到他真的会同意,如今再羞涩已来不及,只好用手指挖出药膏,轻轻的给他的伤口上药。 月上树梢,今晚是圆月,同时也是对虞娘最大的考验,魏惜金身上的伤口细细密密,隐约见血,虞娘上药时候鼻息里闻到灵血的味道,不禁恍惚起来,她身体绷得紧紧的,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可这就好比一个饿汉闻到了肉香,如何能把持得住。 这才只是刚刚开始,等到明月当空,任她意志力如何强都无法违背自己嗜血的本性。 虞娘给魏惜金的后背抹药,指尖轻柔的触碰伴随着熬膏的清凉刺激着魏惜金的皮肤,他的眉头不曾松懈,眼睛却闭了起来,浑身似感不到疼痛,所有的感觉都随着那游走的手指移动,尽管他也在全力排除心中的杂念,却满脑子都是她在水里为他度气时候的画面。 银白色的月光洒下,宛若给人间披上一层银沙,虞娘对鲜血的欲-望高涨,她从未停止与自己的本性斗争,可是魏惜金的血太有吸引力,那是世上最无以伦比的美味。 虞娘无意识的往前凑了凑,陶醉的低头嗅着他的后背,可药膏的味道掩盖住了血腥味,这让她有些遗憾,她抬起手去摸他肩胛骨上的伤口,故意稍微用力,伤口上刚刚结的痂顿时破裂,立即绽放出几滴鲜血来。 忽明忽暗的光影在魏惜金宽阔的肩膀跳动,他的腰腹紧扎,后背伤痕累累,几滴娇艳欲滴的鲜血从那处伤口滚落,虞娘情不自禁的用手指接住,魏惜金察觉有异,回头一看,就看到她修长的指尖上沾着他的血,正茫然的往口里递。 他伸手打掉了虞娘的手,低喝道:“手上还沾着药膏呢,也不嫌脏。” 虞娘这个僵尸中的苦行僧,自被灵血毁了味觉,平时饮牲畜血犹如嚼蜡,又死活不肯喝人血,如今受到了灵血的诱惑,几乎要忘记了本性,她痴痴的望着魏惜金,准确的说是望着他的脖子,饥渴的她能听到他脖子下血管里血液流动的声音。 “没事……我不怕。”她轻喃着,倾身往他身上凑,恨不能立即咬开他的脖子,饱餐一顿。 正在这时候,某个被遗忘的心上人回来了,陈挽风提着两只拔干净毛开好膛的野鸡走来,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魏惜金盘腿而坐,上衣褪到了腰间,而虞娘都快跟他贴在一起了。 “你们……”陈挽风目瞪口呆。 虞娘听声音惊醒过来,扭头看到是他,心中一炸,再看自己和魏惜金,这样暧昧的姿势实在引人误会,于是嗜血的*顿时吓得云飞雾散,一脸惊慌的道:“陈哥哥,你别误会,我只是,只是在上药……” “呵,呵。”陈挽风干笑,他心里有些不爽,却又不知道为何不爽,只好尴尬的笑道:“看来我回来的不是时候,你们继续忙……”他说完丢掉手里的两只鸡,跑开了。 看来是误会了,虞娘恼羞成怒,恨恨的将手里的疗伤药丢在一边,而魏惜金面无表情的将衣服穿上,有条不紊的整理自己的衣襟和腰带,还不忘补刀道:“看来他不是很在乎你嘛。” “你还说,都是你!”虞娘怒道。 魏惜金嗤笑一声,讽刺道:“是我什么,跑来投怀送抱的又不是我。” “你——” 谁又投怀送抱了?虞娘瞪着眼,伸手要去打他,却不想魏惜金抬手就将她的小臂抓住。 虞娘的僵尸之力就算是魏惜金也接不住,可是虞娘正要挣脱,忽见魏惜金眉头更深,疼得抽了口气,又闻到一丝诱人的血腥味,她知道他一定是动作太大伤口裂开了,于是忍了忍,终于不挣扎了。 虞娘横眉冷对,魏惜金冷笑不屑,将手臂往回一拉,便把虞娘代入怀中,而她脑袋正好埋进他的颈窝之中。 虞娘盯着面前魏惜金的脖子,皮下血液流动的声音让她兴奋异常,她顿时忘记了跑掉的陈挽风,本能的欲-望使她来不及多想,一口就咬了下去。 以往每到月圆之夜,魏惜金会将鲜血注入酒杯之中,派人送到她的面前,然而此时此地又哪有那么多讲究,虞娘贪婪的吮吸鲜血,不自觉的将魏惜金当做美食抱得紧紧的,生怕他跑掉。 魏惜金的确不喜欢跟人亲近,可此刻被她紧搂的感觉居然不坏,尤其是脖子上的疼到麻痹的痛,竟然让他有一种愉悦的错觉,好像他也能跟人(或者僵尸)建立某种亲密而真实的关系。 对于一个常常脱离现实,脱离人群之外的人来说,这很不容易。 “能给你的,我都会给你……”魏惜金的声音因为失血的原因而变得不再那么坚决而冷漠,他一边抽气一边,道:“但是大敌当前,我没办法让你饱饮,你也一定要坚持住,我们要……熬过今晚……” 对于僵尸和某些人而言,鲜血建立出的关联,要比感情或者肉-体关系更加简单牢固,那是不可忽视和违背的契约。 陈挽风回来了,行至树后发现原来魏惜金和虞娘并没有因为自己刚才的出现而打断,他想起虞娘曾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想起魏惜金对自己的敌意,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因为失忆,他不记得自己和上魁僵尸之间曾发生过什么,但他现在的确有种受到欺骗的怒意。 就像魏惜金说的,大敌当前他又受了伤,不可能给足够多的灵血虞娘,而作为虞娘的饲主,如果他不愿意,她根本近不了他的身。所以虞娘不能自制,当他觉得不能再让她吸下去之后,就推开了她。 虞娘心理一切都明白,只是按耐不住嗜血的冲动,为了不让自己做出什么更加不合时宜的事,她只好转身就跑,钻进了森林之中,可能她会捕食更多的动物吸食更多的血来满足自己的饥渴,不过那些血根本无法与灵血相提并论。 这个夜晚注定漫长,陈挽风和魏惜金整夜都守在篝火边,两人无言相对,陈挽风一整夜都难以入眠,魏惜金却好吃好睡,尽力让身体在短时间内回复体力。 第二天虞娘回来了,还给他们带回了猎物,可是因为昨晚的事,陈挽风不理她,见她来了径自就往林子里去了。 虞娘见状,又赶去追他,跟他解释自己在月圆之夜会忍不住吸食灵血的事情,这事倒让陈挽风驻足,陈挽风问:“你是说那个魏城主用自己的血控制了你?” “事情的经过很复杂,但……可以这么说。”虞娘小心翼翼的道。 陈挽风想起玄冥童子对他说过,有人控制了上魁僵尸然后掀起了血雨腥风,他一直怀疑控制她的人是阴山魔尊,可如此看来,这魏惜金也很可疑。 陈挽风矛盾起来,只觉得眼前千头万绪,却不知道真相究竟如何。 “魏城主……他是一个坏人吗?”陈挽风问道。 虞娘见他不再纠结昨天的事,放下心来,她想了想,魏惜金此人很难用好或者坏来定义,他的确做过一些好事,可目的不纯,目前也没有发现他做过什么极其恶劣的事。 “他不算是坏人,但也不算是好人,他只是……”虞娘吞吞吐吐。 “只是什么?”陈挽风忙追问。 虞娘和魏惜金结下契约,二体同心,因此不可避免的,她能够敏锐的感觉到魏惜金隐藏在人后的另一面以及他的某些想法。 “他只是……”虞娘想要形容出她感觉到的,想了半天,道:“每个人都有在乎的人和事,但他没有,他只是装作……装作看上去在乎而已。” “如此说来,他是个很冷漠的人?”陈挽风又问。 “我觉得他是一个有缺陷的人,可能他身上发生过什么,但我不知道。”虞娘道。 “那……你觉得他控制你的目的是什么?他是不是想要做一些可怕的事?” 虞娘感到陈挽风的担心,她以为他这是出于对自己的在乎,于是轻轻笑了一笑,去拉他的手,柔声道:“陈哥哥,不管你担心什么,我绝不会做出你所说的‘可怕’的事,我虽然需要魏惜金的灵血,但我不会被他左右。” 陈挽风却甩掉了她的手,仍然质问:“你还没有回答,他控制你的目的是什么?” 虞娘一愣,心里有些酸酸的,魏惜金控制她的目的,据她推测,无非两点,其一是因为她是上魁僵尸,拥有她就等于拥有了最强大的力量,而其二……这只是她的感觉,她觉得他可能想要一个“朋友”或者一个“同类”,他这种人对谁都不会交心,所以就制造了自己,她无法背叛他,他也不必在她面前带上虚伪的伪装。 为免陈挽风的误会加深,虞娘隐去了自己的猜测,答道:“我在大禹神鼎里多亏了他的灵血相助,才能进为上魁僵尸,我想他的目的,大约是为了让我帮他守护尸王城,那毕竟是他的城,他的一切都在那里。” 陈挽风所思所想,绝非儿女情长,他只是下不了手去杀虞娘,以至于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你听着。”陈挽风对虞娘道:“我不知道我们以前发生过什么,这些事你以后也不必提了,只是你记住,我今天跟你们一起上天宫顶,是为了除去那个满手血腥的阴山魔尊,完事之后我依旧会回茅山,至于你跟你的城主如何,我不想知道,但若你们以后为非作歹,我必亲尽我所能,对你们斩尽杀!” 陈挽风下这个通牒的时候十分认真,甚至脸上带有杀机,虞娘怔怔的望着他,心中如冷水泼过一般,她完全不知所措:“可是陈哥哥……” “你可以叫我‘陈道长’,今日之我并非昨日之我,今日之你也非昨日之你,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陈挽风想起昨天看到她与魏惜金的亲昵举动,不愿再被纠缠其中,徒增烦扰。 他看着虞娘受伤的表情,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于是拔腿就走,健步如飞。只是如果他真有自己所说这般无情,何不趁着她对自己有情之际一杀了之,何必还要杀阴山魔尊,还想杀魏惜金呢? 三人之间的关系如此复杂,看来对于他们每个人而言,剩下的天宫之行都不会愉快了。 第二天清晨,虞娘、陈挽风和魏惜金站在了天宫顶的山壁之下,他们本想趁着夜色攀爬上去,但山石陡峭,天黑的情况下稍有不慎就会跌落,摔得脑浆迸裂,故而他们多休整了几个时辰,于黎明时分来到山壁下。 安全起见,他们仨用藤蔓系住腰,虞娘在先,陈挽风在中,魏惜金因为有伤加上失血,是他们中行动最不便的,便落在最后。 他们爬了许久,其中数次山石脱落,险象环生,幸而有惊无险,直至于两个时辰之后,他们在半山腰发现了一个山洞。 这山洞正好可以供他们休息,虞娘倒还好说,陈挽风已经累得够呛了,魏惜金虽然不发一言,但脸色很苍白,额头上布满汗珠。 他们在山洞休息了片刻,然后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虞娘感觉到了什么,站起来往山洞里面走去。 这山洞很深,不知通向那里,陈挽风怕虞娘乱跑,喊了一声,但她就像没有听见一般,魏惜金是虞娘的饲主,与她隐约有些感应,于是站起来跟着她一起去了,见他们一前一后都进去了,陈挽风也只好起身追上他们。 大约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他们来到山洞的中间,那里是一个很大的空间,里面有一些火把和排列整齐的大缸。 原来这是个相通的山洞,中间被人凿出了巨大的空间,真正的入口并非虞娘等人进来地方,而是另外一条通道。 这些大缸大约有上百只,每一个里面都装满了黑色的不知名浓水,整个山洞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气,陈挽风感到一股森冷森冷的寒意扑面而来,而虞娘则已经走到一个大缸旁,拿起地上如船桨一般的木棍往浓水里挑了挑,她眉头一皱,发现这浓水里有东西。 虞娘在浓水里面再捞起,竟从里面捞出一个人来,魏惜金、陈挽风都围拢过来,见那人面色苍白,身上和头发上都是黑色的浓浆,没有活人的样子,倒像是死尸一般。 “原来‘尸窑’竟然是这里?”魏惜金道。 “尸窑?”陈挽风问。 “那阴山魔尊用活人炼尸,人对于他而言就是泥土,炼尸就像是在窑里烧瓷器,所以这里叫做‘尸窑’。”虞娘解释道。 “那……”陈挽风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么多的大缸,道:“如果每个缸里都有人,那么他到底造了多少杀孽?” “只会更多。”魏惜金道。 如此,陈挽风只觉得这个阴山魔尊非杀不可了。 正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一直被虞娘用木棍捞起来的那个“尸体”突然睁开了眼睛,大约是因为还没炼制成功,他的眼睛呈现出了低等僵尸的灰白色。 那半成品的僵尸对着虞娘缓缓伸出手,虞娘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对陈挽风和魏惜金说到:“……陈道长,你之前不是担心,就凭我们三个对付不了阴山老贼吗?” 陈道长?魏惜金闻言眉头一挑,转身似笑非笑的看向陈挽风。 “现在,我们不止三个了。”虞娘冷冷道。 ☆、第一百零二章 第74节 由于血眼僵尸的变异性,上魁僵尸的精神力只能达到镇压的作用,然而还未成品的半变异僵尸则不然,他们更容易控制,虞娘唤醒了他们,赋予了他们战斗力。 这些半变异的僵尸由于没有完全炼制成功,因此大多活不了太长时间,不过这没有关系,天宫那些魔众失去了血眼僵尸的帮助(猜猜是谁干的好事?),单纯以人力作战的话,半变异僵尸杀死他们犹如砍白菜,只需要很少的时间就能控制住大局。 虞娘、陈挽风和魏惜金不再攀爬悬崖峭壁,他们率领上百只自尸缸里爬出来的僵尸直接从正面登峰,遇人杀人,遇祖弑祖,一路所向披靡。 天宫的魔众们没有想到报应竟然来得这么快,那些曾被他们活活丢进炼尸水中的僵尸们带着仇恨的烈火,眨眼间将他们撕碎,以他们的鲜血祭奠自己和死去的亲人。 鲜血铺满道路,尸体匍匐在地,虞娘一身冷艳的走在最前面,陈挽风在左,魏惜金在右,陈挽风到底心软,在茅山学得都是道家思想,眼睁睁的看到这么多活人被僵尸撕碎,不由叹道:“这些人固然该死,但未必没有错杀之人,天宫在此根深蒂固,已成气候,或许有些人是迫于无奈才加入进来,这样的屠杀,未免杀戮太重了……” “矫情。”魏惜金看了他一眼,不屑的道“这么短的时间要破除“天宫”这个组织,哪有时间一一查明哪个该死哪个不该死,不管他们为什么加入进来,既然他们自己做了选择,就要承担后果,这些魔众在山下掠人屠村的时候,可没人怜悯那些无辜的山民。” 陈挽风也知道魏惜金说的有道理,只是不忍再看,眼睛只看步梯,耳边却不断传来哀嚎和僵尸的尸吼。 “陈道长……”虞娘目视前方,她的前方是山顶,其上有一座建得颇具气概的大院,大院中心立着一座巍峨石塔,高八丈,塔体巨大,从位置和建筑上看,应该十分重要的场所。 大约虞娘也在生气,她眯眼盯着那座塔,言辞之间语气平淡,听来却如冰水一般冷,她道:“以杀止杀,非我残暴不仁,但今天我宁可错杀一千,也不会放走一人,你若看不惯,大可以挥剑斩下我的头!” 她此来不为普度众生,不为救苦救难,而是为了替谢燕九报仇,所谓救人不过是举手之劳,或许前尘旧事陈挽风可以抛诸脑后,但她忘不了谢燕九被炼成蛊王僵尸后是如何哀求请死,也忘不了自己不得不亲手杀他之时的痛彻心扉。 陈挽风感到了虞娘的杀意,更被她的话惊了一下,因为她说中了他来魔龙山的本意,他本来就是来杀她的。 虞娘一路而来,她的后背始终对着陈挽风,但若陈挽风此刻拔剑一定无法得手,谁叫魏惜金一直不紧不慢的跟在他的身边呢 魏惜金也看出来虞娘和陈挽风之间生了隔阂,毕竟陈挽风自入了茅山,旁的没学会,只将臭道士的迂腐气学了个圆满,不过这对他也就更有利了。 三人各自心思,不久就到了那座大院前,这里就是所谓的“天宫”,黑袍魔众们手持武器死守大门,然而天宫有魔众,虞娘有尸群,双方一开战,又是一阵血雨腥风。 一群人和僵尸杀成一片,其中不乏有魔众用刀剑向她劈来,那些人哪是她的对手,不费一招一式就被她甩开了,她只留下其中一人,喝问道:“阴山魔尊在哪?” 她说话的时候尸气不再收敛,一瞬间眉骨突出,两道眉尾入鬓,肤色煞白赛雪,眼睛变得狭长而微微上挑,眼眸里隐隐绽放着血光,通身一股让人颤栗的邪气,因僵尸王的气势逼人,寻常人受不了被她直视的压力,那人一边指着后面那座高塔,一边颤声道:“魔尊在……在,在登天塔内。” 虞娘听完,一挥手将那人甩开了,继续朝着登天塔而去。 “登天塔”正是之前她看到的高塔,大门上挂着金漆匾额,上书“登天塔”三字,塔身乃汉白玉建造,阳光一照,竟然反射出霞光,看上去真有些琼楼仙阁的架势。 尽管这次虞娘的进攻十分突然也十分神速,但阴山魔尊这种魔头如果这么容易就被打垮,未免也太让人失望了,毕竟他也是一位天才般的人物,而且十分的狡猾和残忍,心机更无人匹敌。 就在虞娘、陈挽风和魏惜金走近登天塔的时候,塔上最高一层中,阴山魔尊正和他的徒弟司徒曼妙在一起。 司徒曼妙上次带人去袭击尸王城,结果遇到上魁僵尸出世,弄得功亏一篑,惨败收场,幸亏她逃得及时,不然就折在了尸王城。最可惜的就是蛊王僵尸,阴山魔尊耗费了多年心血才造就了它,对它期望甚大,结果一下子死在了上魁僵尸的手上。 然而,此行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他们知道上魁僵尸已经现世,蛊王僵尸虽然厉害,却不是最完美的僵尸,如果能得到上魁僵尸,那么不要说蛊王僵尸,即便是整个天宫,阴山魔尊都情愿拿来交换。 司徒曼妙盘坐在地上,她手上和脚上带着许多的铃铛,而阴山魔尊则站在她的背后。 “师父,他们进来了。”司徒曼妙一双美目紧紧闭合,黛眉轻蹙,神色肃穆。 随着她话音一落,阴山魔尊将手抚在她的肩头,道:“妙妙,这一次,如果你再失败,你该知道后果。” 司徒曼妙一震,额头上已有细细的汗珠,她用尽量坚定的声音道:“喏。” 登天塔里空荡荡的,幽暗且阴森,虞娘、陈挽风和魏惜金顺着楼梯往上爬,而这楼梯仿佛没有尽头一般,不一会儿陈挽风就发现了不妥,喊停了虞娘和魏惜金,指着台阶上的一块缺口道:“你们等一下,我们一直在原地打转,这个地方我们刚刚走过。” 虞娘和魏惜金都停下来盯着那个缺口,陈挽风则从兜里取出一团红线,一头交给魏惜金,道:“你们站在原地不要动。”说完,他自己则拉着线团顺着楼梯往上走,很快就消失在他们眼前。 魏惜金捏着红线的一头,用手轻轻捻了捻,突然一笑,这红绳乃是染过仔鸡血的天麻绳,专克僵尸之物,真巧。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虞娘听到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往回一看,果然是陈挽风上来了。 陈挽风抬头看到他们,他刚才分明往上面走,却从下面上来,肯定是有人做了手脚,难怪他们爬了很久也到不了塔顶,原来是一直在原地打转。他这样想着,手里一松,红线落在地上,魏惜金见了也丢开了红线。 “恐怕是幻术,看来我们遇到了一位幻术高手。”魏惜金顿了顿,道:“会是他吗?” 虞娘抬头望了望深不可测的阶梯,转身来回打量二人,皱眉道:“你们一个是尸王城的城主,一个是茅山的道士,区区幻术能难倒你们?” 尸王城主微不可觉的笑了笑,只拿眼睛去瞟陈挽风。 如果是障眼法,只需要化个清明咒就够了,陈挽风看着魏惜金,却见魏惜金伸手捂住胸口耸了耸肩,故意一副虚弱的模样道:“我要保存体力,还是道长先请吧。” 这货是失血又不是胸口受伤,捂着胸口有个毛用? 明知魏惜金是故意推脱,陈挽风一心擒贼,不与他计较,立即写了一张清明咒,伸手往空中一抛,那符纸无火自燃,过了片刻化作了一道烟消散了,他才道:“我们可以走了。” 这一次,他们再上楼梯,果然没有见到之前陈挽风丢在地上的红线,可见他们之前走的并不是这条路。 过了不久,他们大约到了登天塔的半腰,楼梯突然就到了尽头,尽头是一个极大的房间,房间的窗户被厚厚的窗幔遮住,显得非常暗。 叮铃叮铃—— 有声音响起,虞娘和陈、魏二人人往上面一看,发现这房间的房梁上如蜘蛛网一般盘了许多细细的丝线,而每一条丝线上面都悬挂着许多的铃铛,因为丝线透明而铃铛是黑色,故而他们刚刚没有擦觉。 叮铃叮铃—— 许多铃声响起,声音清脆悦耳,然而这个房间没有打开的窗户,自然也就没有风进来,那么铃铛为何会响起来呢? “这些铃铛……”魏惜金面色一变,喝道:“快退!” 虞娘和陈挽风闻言,立即随他后退,可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们上来的那座楼梯消失了! 怎么可能?! “我们闯进了……闯进了……”魏惜金话说了一半,然后嗓子仿佛被鬼掐住了一般说出话来了。 从虞娘和陈挽风的视野看,抓住魏惜金喉咙的是他自己的手,他正瞪着眼抓着自己的喉咙,面色涨成了紫色,看上去就像是要掐死自己一样! 虞娘连忙去抠开他的手指,陈挽风和她一左一右的拉开魏惜金的双手。 “他中邪了,一定是中邪了!”陈挽风忙道:“你按住他,待我化一张驱邪符给他……” “来不及了……你们看。”魏惜金茫然的盯着上方。 不论任何时候,魏城主都能保持他的风(装)度(哔——),即便赴死也能慷慨以赴,所以他们都没见过他脸色这样差。 顺着他的话,虞娘和陈挽风往上面看,只看到许多许多的铃铛在晃动,整个房间弥漫着细细的嗡鸣声,更加奇异的是,那些铃铛里有粘稠的液体滴下来,其中一滴滴在了虞娘的手背上。 是血? 是的,许多血,仿佛源源不竭一般的从无数的铃铛里面流了出来,流满了地板,很快漫过了他们的脚背。 “血里面有东西!”虞娘眼尖,看到一团东西在动,眨个眼就不见了。 这个房间阴森幽暗,陈挽风看不清,连忙用七星剑在身边扎来扎去。 等他扎了半天,回头去看虞娘,突然一愣,只见虞娘扶着魏惜金,一人一尸面向他,他们的背后各自缓缓探出一双大钳子,仿佛有什么巨大的虫子爬在了他们背上,他胆战心惊的指着虞娘道:“你们……你们背上有东西!” 什么?虞娘毫无感觉,连忙去抓自己的后背,可什么都抓不到,她把背对着陈挽风,急道:“你看清楚是什么东西!” 刚刚他明明看到她背后有“东西”,可当她转过身的时候,那“东西”就不见了,实在匪夷所思。 “消失了……”陈挽风确定自己刚刚没有看错。 虞娘闻言又去魏惜金的背上找,魏惜金的后背上也没有任何东西。 “一定还是幻术,就跟我们之前看到的一样,等我化一张符,我的符……我的符呢?”陈挽风晃过神来,自从进了这个房间所发生的事都太匪夷所思,极有可能是中了对方的幻术,他忙在自己身上找符,却发现身上的符纸和法器全都不见了 “怎么回事!”陈挽风焦急的抬起头,又发现面前的虞娘和魏惜金也都消失了,甚至他已经不在那个房间了。 陈挽风站在茅山半腰,山顶上一片火光,四周弥漫着一股血腥,他的面前却有两个人影在搏斗,一个是穿着黑袍的虞娘,另外一个则是……他自己。 再一次看到这一幕,这依旧是他的恶梦,这个恶梦里,他乞求虞娘放弃,而尸化的虞娘用利爪抓破了他的肚子,从里面掏出了一把肠子。 陈挽风一痛,低头一看,自己的肚子也破了,肠子都流了出来,他捧着跪在地上抽搐,仿佛刚才那一击是真真切切的伤在了他身上。 恶梦,每个人都有恶梦,陈挽风失去了所有记忆,如今真正能困住他,让他害怕恐惧的,唯有玄冥童子带他看到的“未来”,而现在他再次来到了这个恶梦一般的“未来”。 在心底,有个声音对他道—— 他们都死了,你的师叔们死了,师兄师弟们死了,他们都被“她”杀了,你为什么没有杀“她”? 如果“她”死了,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你明明知道后果是什么,你为什么不那么做? 是你害死大家的! 你是凶手—— “不——”陈挽风躺在血泊歇斯底里的嘶吼:“不——” 恶梦藏在每个人心底的最深处,它如影随形的伴随着一个人长大,如果说魏惜金也有恶梦,那一定是从很早很早的时候就种下了。 魏惜金发现自己站在尸王城的城楼上,准确来说,他是站在石柱的后面,外面有一个男子正在掐死一个年幼的男孩。 他扶着柱子,探出身子怔怔的看着那个男人,他和他记忆中的一样英俊而强壮,他是……他的父亲? 小时候,魏惜金最崇敬他的父亲,最爱他的母亲,所以当他的父亲用有力的双手箍住他细细的脖子的时候,他连挣扎都没有挣扎,仿佛只能迎接自己的宿命。 “儿子,爹不能让你变成那种怪物,魏家的人就算是死也要堂堂正正的离开……” 那男子一边说着,一边使力,却在这时一个白衣少妇突然出现,尖叫着冲上去分开他们。 魏惜金看着这一幕,他从未如此清楚的看到当时的事情是如何发生的,因为那时候的他已经出现了转化的预兆,正处在高热之中,就像现在倒在台阶下的孩子那样,睁着朦胧的双眼,无助的看着一切的发生。 白衣少妇就是他的娘,一如记忆中的年轻美丽,她护着儿子,与丈夫发生争执,然后两人一言不合动起手来。 魏惜金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他的父亲盛怒之下,转而杀向自己,接着他的母亲就扑了过来,死在了他的面前。 如此撕心裂肺的记忆,原本没有回味的余地。 魏惜金抽了口气,一切都按照记忆中那样发生了,他痛苦的闭上眼睛,扶着石柱的手指忍不住颤了颤,而下一秒,他就飞快从后面冲了出来,当他扑向对白衣少妇拔刀相向的男子时,突然他们都消失了,没有男子,没有白衣少妇,没有孩子,却只有一个穿着红色嫁衣的女子。 扇子穿着那天的嫁衣站在他面前,她受伤了,面色苍白望着他,如小猫一般可怜兮兮的喊了一声:“惜金——”说完身体就倒了下来。 魏惜金下意识的箭步上前将她扶住,错愕的看着她。 扇子倒在他的怀中,胸口漫出鲜血,绽放如花,她面色苍白的凝望着他道:“惜金……为什么每个爱你的人,最后都会为你而死?” “你……说什么?”魏惜金惊讶的望着扇子。 “你说的没错,如果我早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就不会喜欢你了……这是诅咒,每个爱你的人都会因你而死,我是被你害死的!” 虽然有短暂的错愕,但魏惜金听到这话,反而情绪恢复了平静,他望着怀里的扇子,喃喃道:“是的。” “你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你那么孤独……即便你得到了尸王城,可谁能分享你的悲伤,谁又能分享你的喜悦?你真可怜……” 扇子的话几乎触动了魏惜金的心扉,他的母亲死了,他的父亲恨他,他暗算了他的父亲得到了尸王城,然后用最讽刺的方法折磨这个男人,而结果是,他除了一座城,还是什么都没有。 “……是的。” “你是一个怪物。”扇子嘶哑着嗓音,怜悯的看着魏惜金道:“你活着没有任何人爱你,死去亦没有任何人会为你悲伤,为什么死的是我不是你……我好后悔,死的明明应该是你。” 魏惜金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被触怒,相反觉得她说的非常有道理,他温柔的望着她,道:“是的……你说的都是对的,为此我深表遗憾。” “你——”这回轮到扇子惊愕了,因为她完全没看到魏惜金有任何的触动。 第75节 “有一件事就算是我自己也骗不了我自己……呵。”魏惜金叹息着,最后竟然异样的笑了起来,他对怀里的扇子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挖掘出我内心最深处的东西又有什么用呢?我早就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了,我没有任何的挣扎,所有的一切,我全部认罪……虽然你只是幻觉,但你不该变成她的样子。” 魏惜金说着,伸手掐在了“扇子”的脖子上,慢慢的等她窒息,而后“扇子”的人形消失在了他面前,他重新回到了登天塔里。 他们其实还在登天塔半腰的那个房间里,房间很阴森,光线很暗,房梁上依旧缠绕着丝线,丝线上依旧悬挂着黑色的铃铛。 从他们一踏入这个房间开始,他们就中了一种非常强的幻术,所以他们以为楼梯消失了,以为铃铛流血,以为自己离开了房间,其实这都是假象,都是幻觉而已。 魏惜金醒来的时候,他正倒在地上,虞娘也倒在地上,但她还清醒着,正扭过头看他,虞娘眨了眨眼,道:“你居然自己醒了。” “呵呵。”魏惜金不知所谓的笑了起来,道:“这个施展幻术的人失算了,他用这一套对付我根本没用。” “为什么会没用?” 魏惜金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这个幻术的方向没有错,它引导他重新目睹了母亲的死亡,因为那曾经给他造成了毁灭性的精神创伤,从此之后他的精神出现了异常,失去了绝大部分的情感。 也就是说,此幻术想要利用他内心最大的创伤来伤害他,可是他却早已因为这个创伤缺失了情感,这是一个驳论,自然就不会成功。 魏惜金可不会对任何人说起这个,他反问道:“幻术对你也没用?” “大约是因为我曾经中过一幽还梦乡的原因,我醒得比你早一炷香。”虞娘说着,叹了口气:“只有陈哥哥还没醒。” 虞娘在尸王大会上中过一幽还梦乡,最后在陈挽风的呼唤下醒来,因为曾经从濒死幻境中走出来,而这个幻术和一幽还梦乡在本质上是一样的,故而对她也没效果。 他们说话的时候,魏惜金一直努力站起来,却发现浑身无力,虞娘又道:“没有用的,你看看我背上是什么东西。” 原来虞娘醒来之后和魏惜金一样,身体无法动弹,直到她发现自己和魏惜金背上的“东西”,才知道敌人对他们施展的不止是幻术而已。 她和魏惜金的背上都覆盖着一只椭圆形灰色的怪虫,这虫子大约有脸盆那么大,长着两只钳子,样子极其恶心恐怖,就是它让虞娘失去了力量,能够让一只上魁僵尸束手待毙的“东西”绝对不简单。 魏惜金虽然看不到自己后背,但他可以看到动弹不得的虞娘,看到她背上的怪虫,他很快想起了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元甲虫,本该绝迹了才对,没想到居然还有活的。”魏惜金这时感到自己更加虚弱了,于是加快了语速,想趁自己还有力气说话将该说的都说完:“元甲虫对于养尸门的人来说只有一种用处,就是切断饲主和僵尸之间的联系,它们有一双钳子和八个触手,此刻触手扎进了我们的脊椎,它们通过触手对我们分泌出毒液,麻痹我们的同时稀释我们之间的联系,往往这会让僵尸变得疯狂,而一旦僵尸离开饲主的制约之后,它们会吃掉饲主的肉。” 难怪自己现在会觉得内心十分躁动,虞娘急了,道:“这么说阴山老贼早有准备,他早就知道我们会来?” “别急,我们必须先喊醒陈挽风,此刻只有他能救我们了。”魏惜金道。 “可是他昏迷了。”虞娘现在只有脑袋能够动,她扭头看了看挨着自己另一边的陈挽风,如魏惜金所言,元甲虫是用来解除僵尸和饲主之间关联的东西,因为陈挽风既不是饲主也不是僵尸,故而他背上没有盘踞元甲虫,但刚才她已经喊了他很多次,就是不见他醒来。 “没关系,你用脑袋去装他的鼻子……力气越大越好……鼻子受伤的疼痛直接影响他的脑部,说不定就能让他从幻觉中醒来。”魏惜金有些气力不及,一句话分成了三段说。 他话音一落,虞娘果然用脑袋狠狠撞了一下陈挽风的鼻子,可怜的陈挽风鼻子立即流出了鲜血,但没过多了,随着一声尖叫,陈挽风一下子从地上坐了起来。 陈挽风在恶梦中不可自拔,他一下醒来还有些懵懂,却听到虞娘对他道:“陈……道长,刚刚我们都中了幻术,你醒来就好,快救救我们,这些元甲虫会害死我们的,你赶紧把它们从我们后背上弄下来。” 那陈挽风惊慌不定,刚才的恶梦太真实了,他现在内心的惶恐根本无法与人述说,如今虞娘有求于他,可他还在后怕中不能自拔,只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是自己害死师叔们和同门的。 ——为什么不杀她!为什么不杀她!为什么不杀她! “快点,快救救我们。”虞娘对陈挽风道。 陈挽风的手边正好是七星剑,他不由自主的握住了七星剑,满脑子都是:她动弹不得,这是杀她的最好机会!我要不要杀她?我到底要不要杀她?! 陈挽风陷入天人交战,可虞娘哪里知道他的想法,不断的催促:“快啊,陈哥哥,快点!”紧要关头,她终于不再倔强的喊他陈道长了。 陈挽风深深抽了一口气,当这口气自肺腑吐出来的时候,他突然握紧七星剑朝虞娘砍去,只见银光一闪,陈挽风劈开了虞娘背后的元甲虫。 最终……他的剑斩断了虞娘的衣裳,却停在了离她后背仅仅只有一毫一厘的地方。 虞娘后背的元甲虫被斩成了两段,从她后背掉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本来想把本章断在陈挽风朝着虞娘一剑斩下去的一霎,给本章末尾设置一个悬念,不过我怕亲们留言骂我,就把其实他是在杀元甲虫也写出来了。 下一章陈哥哥就恢复记忆了~~~ 这章很丰满吧~~ ☆、第一百零三章 那一剑虞娘没有看到,魏惜金却清楚的看到了陈挽风眼中转瞬即逝的杀意,这并不是最让他惊讶的,最惊讶的是陈挽风的剑竟然能够劈开元甲虫坚硬的外壳。 这巨虫天性阴寒,天生一副硬背壳,若要拿来做法,更需要实战一些玄门术法的手段,施过法的元甲虫背壳坚硬无比,又称为爻灵壳,寻常刀剑法器伤它不得,且被它附体之后,它腹部细细的触手扎进了他和虞娘的脊椎中,若是强扯的话,必然扯断他和虞娘的脊柱。 然而就像是冥冥中的巧合,偏偏这时候陈挽风在这里,他修的是茅山正阳道法,能克制阴邪,所以魏惜金才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盼他能够有手段解除元甲虫对他们的依附,即便是怀着这样的目的,他也没想到他竟然能够一剑斩开爻灵壳。 这还真是错有错着,陈挽风离开茅山之前,得到了当年玉壶真人所用过的七星剑,这剑大有名堂,乃太阳石锻造,受雷火淬炼,乃是诛邪除魔的灵物,若非因玉仙真人感怀师兄之情,无论如何不可能将这一的名器交给他,因此他才能一击碎裂爻灵壳,若是这把刀真的砍在了虞娘身上,虽不至于要她立死,可造成的伤口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痊愈的。 陈挽风眼中的杀气转瞬即逝,他的剑劈开了元甲虫,元甲虫断成了两半,细细的触手立即软了,从扎进虞娘的肉里缓缓滑了出来。 虞娘不知道陈挽风差一点点就要杀了她,陈挽风也像是吓到了一般,他的剑离虞娘的后背只有一点点距离,剑气甚至斩开了她的衣服,可他还是没有斩下去,他愣了半天,在魏惜金的催促下方才想起收回剑,伸手将虞娘拉了起来。 虞娘站了起来,陈挽风又杀了魏惜金背上的元甲虫,魏惜金的恢复没有虞娘利索,半天才从地上坐了起来,他的脸色更苍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倒是一把好剑。”魏惜金虚弱的笑了笑,瞟了一眼剑身上的七颗星道。 “你……还好么?”虞娘见魏惜金一副很不好的模样,有些担忧。 “没事。”魏惜金又笑了笑,突然眉头一皱,捂着腹部吐出一大口暗红色的血。 虞娘同时感到胃里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显然这是因为她和魏惜金之间的感应造成的,此时的感应代表他们之间的契约关系没有被元甲虫的毒液破坏。 虞娘虽然不适却没有吐出来,她越过陈挽风上,在魏惜金的旁边蹲下,扶住他的肩膀。 魏惜金扭头朝她一看,再次笑了起来,他本就俊美无方,只是银灰色的眼睛略显妖异,此时他的唇上沾着鲜血,艳丽刺目,合着着这染血的笑容,一霎间竟显出了惊人的艳色。 “放心,我只是将毒血逼了出来。”魏惜金微微眯着眼,笑意有一丝入了眼底,他神色松弛的伸手去拍虞娘放在自己肩上的手,然而还未触及她,虞娘就将手缩了回去。 魏惜金和虞娘毕竟相处了半年,他待她不薄,虞娘虽然对他多有防备,但时间久了,总会有些转变。 虞娘起身站到陈挽风的身边,魏惜金的手一空,笑容立即冷了下来。 “毒血?”虞娘心道,这元甲虫的毒液也进了她的身体,她没办法将毒液也逼出来,那么应该不要紧吧,毕竟她是僵尸,百毒不侵的。 元甲虫早就绝迹了,却不知阴山魔尊哪里弄来了两只,对这个东西魏惜金只是略微知道一些,但如虞娘一样,觉得既然没有破坏他们之间的契约,他又将毒液逼了出来,那么即便还有些毒液残留在虞娘的身体里,也应该无伤大雅了。 “陈道长,这次多亏了你,若非你今日出手,怕我的命也折在这里,上魁也会落在那老贼的手中。”魏惜金拿出一方白帕擦了擦嘴,对陈挽风致谢。 陈挽风突然如醍醐灌顶,忙问:“等等,也就是说,我若今日不在这里,那么你就没命了,虞娘会被阴山魔尊控制?” “看来阴山已经知道上魁出世了,他早有准备,正等着我们前来。”魏惜金沉吟片刻,道。 陈挽风一下子大彻大悟了,玄冥童子所说的那个控制上魁僵尸的人,原来就是阴山魔尊! 不可否认的是,得到这个结果令他心里一松,他终于可以不杀她了,只要杀了阴山魔尊就够了。 玄冥童子查到上魁僵尸最早出现的地方是魔龙山,所以他千方百计穿越而来说服陈挽风赶到魔龙山杀她,因为他确信他那个英明神武的师叔是唯一能够杀死上魁僵尸的人。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过去的陈挽风跟他心目中的师叔相差甚远,非但道术远没有后来那么强大,而且除魔卫道的心性也不够坚定,竟然不愿意杀死上魁。 陈挽风的情绪起起伏伏,虞娘全然不知,她看到魏惜金吐血之后面色慢慢好转,又环顾四周道:“现在该怎么办?这里好像不是塔顶,可是再无其他的路了,难道说阴山老贼不在这里?” 魏惜金看了他一眼,垂下眼帘道:“恐怕还是障眼法,这种程度的幻术不是一张清明咒可以化解的了,陈道长,此事还是有劳你了。” 陈挽风不信魏惜金所言,化了一张清明咒,果然四周无任何变化,魏惜金冷笑了笑,说了一个方位,让他直接将七星剑插-入地中。 他早已看出七星剑不是凡品,而陈挽风看到地上都是坚硬的地砖,还有些不信,但依照魏惜金所言,站定之后双手握剑,狠狠往地上一插,那七星剑竟真的插到地砖之中,入了一尺有余。 他方才知道手中的宝剑居然是个销金断玉的奇货! 随着地面炸裂,这个房间又发生了变化,首先是一股阴寒之气仿佛被炸开了,虞娘和其他人感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强风,接着方才他们上来的地方出现了一道楼梯,这楼梯本来就存在,只不过被人施展法术藏起来了,现在法术破解,自然就又出现了。 虞娘他们之前就是顺着这个楼梯爬上来的,楼梯通向了上面一层,等魏惜金起来之后,他们三个又继续往上面一层而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就在虞娘、陈挽风、魏惜金三人挣脱慑魂阵清醒过来的时候,塔顶之上的司徒曼妙已经察觉到了,她感到非常惶恐,上次攻打尸王城她已经失败了,这次又失败了,师父一定饶不了她。 见她睁开了眼,面色十分难看,阴山魔尊就知道她又失败了。 阴山魔尊一叹,道:“你又失败了。” 司徒曼妙连忙跪下,哀求道:“师父饶命,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若是旁的时候,以阴山魔尊的行事作风必然不会让司徒曼妙好过,且看她如此战战兢兢便可以知道以前一定没少吃过亏,不过如今大敌当前,阴山魔尊还在用人之际,故而没有立即惩罚她。 阴山魔尊要她起来,然后将她带到房里。 说起来,这司徒曼妙原本是七大弟子之一,除了她之外其他的弟子都死于阴山魔尊制造”蛊王僵尸“的计划中了,为何阴山魔尊偏偏留下她? 说起来这女人本领高超又心狠手辣,但出于对阴山魔尊的恐惧故而对他唯命是从,而此女又是一个尤物,惯会伺候男人,阴山魔尊的年纪虽然可当她的爹,毕竟也是男人,魔龙山常年孤寂,这师徒之间却有那违背伦常之事。 司徒曼妙惶惶恐恐的被带进房里,她以为阴山魔尊又要她做些什么来“惩罚”她,但很快想到眼下敌人打上了们,师父不至于不顾这些。果然等她走近了一看,见到房里的大床上睡了一个男人。 此人合衣而睡,年纪大约二十有余,五官端正,面目清俊,穿着一身麒麟跑,系五龙带,穿着魏王靴,双袖上带着护腕,一看就是江湖少侠,可能武功不俗。 “自你带回上魁僵尸出世的消息,我就知道魏小儿休养生息后必然报复,养尸一道重在僵尸,既然王尸落在他的手中,我便是再炼多少血眼僵尸或者蛊王僵尸都无济于事,故而我的目的只有一个,我要得到那只上魁,不惜一切!”阴山魔尊道。 因为上魁没有出现,他才会制造替代品,既然上魁出现了,那他势在必得,司徒曼妙知道他的心思,连忙说:“弟子辜负了师父,都是弟子的错,但弟子不知,这个人……” “余下三层,为师布置了三个阵法,分别为‘明阳’‘忘川’‘烛龙’,这些阵法不好破,即便魏小儿再本事,也足够拖延他们半天时间,而为师趁这段时间要对床上之人进行夺舍,此人是武林中的高手,等我换了他的身体……让他代我去死,而我们就离开这个地方。”阴山魔尊阴阴笑着,原来他早有计划。 “什么?可是天宫是师父多年的心血,难道就这么放弃了?”司徒曼妙惊讶道。 “哼,‘天宫’又算什么,不过是集聚了一群走狗罢了,即便没了也能再建立,可是上魁僵尸天上地下就只有一个。”阴山魔尊好舍得,竟然连自己建立的组织说不要就能不要。 司徒曼妙不敢再提起上魁僵尸,是因为她的失败才没能让师傅得到她的,如今她只垂首屏息,生怕师父又生气起来。 “你虽然失败了,但为师还有后招,姑且让他们得意去吧。”阴山魔尊说着,将司徒曼妙推到床边,塞给她一面镜子,要她用这面镜子去照床上昏迷不醒的那人。 “妙妙,你且看这人年青俊美,等师父夺了这躯体就能成为他的样子,你喜欢吗?”阴山魔尊不怀好意的笑道。 一年前,阴山魔尊在炼尸的过程中曾经中过尸毒,他一直用自己的方法压制,直到后来谢燕九弄到了转还丹才得以解毒,长时间的尸毒侵染让他的半边身体腐烂,而且发出犹如咸鱼一般的臭味,可想而知司徒曼妙为了活命用自己年轻的身体侍奉讨好他,是一件多么让人恶心的事,亏她不但不能表现出来,还要装得很愉快。 如果阴山夺舍之后换了一具年青英俊的身体,对司徒曼妙当然是件求之不得的事,但她不敢说,怕阴山魔尊生气,幸亏阴山也没有接着逼问她,就开始进行夺舍。 夺舍这件事也是阴山计划了许久的,毕竟他年纪大了,身体也因为尸毒而遭到摧残,但夺舍是一项精妙的法术,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能发生错误,选择的对象更十分重要,必须契合他的灵魂,所以人选很不容易找到。 本来他心目中备选的人选是谢燕九,按照最初的计划,他应该留下谢燕九用来夺舍,将司徒曼妙制造成蛊王僵尸,然而司徒曼妙的献媚让他十分受用,所以改变了计划让她活了下来,另外寻找合适的躯体。 不得不说,即便是阴山魔尊这样丧心病狂的疯子,也会喜欢年轻漂亮的女人。 就在阴山进行夺舍的时候,虞娘、魏惜金和陈挽风被困在了下三层的三道阵法之中,尽管阵法玄妙,但阴山魔尊出自于养尸门,算起来是魏惜金的叔叔,所谓一脉同流,魏惜金花了一些心思,在虞娘和陈挽风的帮助下,最终有惊无险的破了这三道大阵。 千难万阻,他们终于凳上了最上层的塔顶,这一层十分空旷,四周摆设着一些诡异的石雕,气氛很是压抑诡异。 虞娘三个没有看到阴山魔尊,便四处去找他,直到最近最里面的房间时,突然听到动静,他们破门而入,就见一个大约四十多岁的黑袍男人站在一张大床旁边。 见有人闯入,那黑袍人回头一看,表示仿佛见了鬼一般扭曲,而由于他侧身一让,虞娘和陈、魏二人就清楚的看到那张床上躺着一个七窍流血的年轻男子。 这人也是被他害死的?虽然情况诡异,但虞娘认定了一切都是阴山魔尊造成的! “你就是阴山魔尊?”虞娘咬牙切齿道。 可那“阴山魔尊”面露惊慌,拼命摇头却不说一句话。 第76节 “是他。”魏惜金皱了皱眉,道:“阴山魔尊是我养尸门的叛徒,本是我魏氏一族之人,可惜他后来入了歧途,犯下不可饶恕的大罪,至今他的画像还藏于‘不赦楼’中,我曾亲眼见过他的画像,他只是老了一些,样貌并无太大改变。” 魏惜金的话令人信服,虞娘面目狰狞,瞬间尸化,张嘴露出四颗尖牙,朝着“阴山魔尊”扑了过去。 那“阴山魔尊”无计可施,正好看到床边放着一管骨笛,连忙拿起来躲开虞娘的攻击,从床上滚到另一边,惊慌的吹起了笛子。 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她就消失了,而床上那个死去的青年男子突然化作了一条腐烂的巨大蟒蛇,张嘴朝着虞娘咬去。 再说半柱香之前。 半柱香之前,司徒曼妙从昏迷中醒来,她连自己是怎么昏倒都不记得,醒来之后她腰酸背疼,头脑发昏,感觉自己的脚如踩在棉花里一样绵软,而且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哪里不对劲,等她记起她昏迷之前在帮师父夺舍的事之后,她连忙四处寻找师父,奇怪的是师父不见了,反倒是床上的那个青年七窍流血的死去了。 看到那具七窍流血的尸体,她猛然记起好像夺舍的时候发生了意外,隐约中曾听到师父怒气冲冲的声音,说这人的身体太弱了,撑不住他。 阴山魔尊的道行很强,灵魂力也非比寻常,一般的身体很难承受他灵魂的侵入,就好比生命不可承受之重(⊙▽⊙这个形容……),所以他特地寻找一个武林高手来进行夺舍,没想到那武林高手也撑不住,半途中开始七窍流血。 再后来,再后来司徒曼妙就失去意识了。 师父呢?司徒曼妙狐疑着,心想既然夺舍失败,那么师父去哪里了? 她这样想着,不觉走到床边,突然脚下踢到一个东西,她低头一看,正是师父要她之前掌的那面照魂镜。 可是就在她低头的一瞬间,她惊呆了,因为她低头的时候,从镜子里看到的竟然师父的脸! 这是真么回事?!司徒曼妙惊出了一声冷汗,连忙捧起镜子照自己脸,可镜子里始终都是师父那张老脸! 她一慌,丢开镜子看自己的手,她的芊芊玉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男子的粗指,手上白皙光滑的皮肤也变成了粗糙黝黑的皮肤,她胆战心惊的撸起左边的袖子一看,手臂上的皮肤宛若被拔去鳞片的鱼皮一般可怕! 没错,这是她师父的身体,她的师父曾经中了尸毒,半边身体都开始腐烂了,后来服下转换丹之后开始好转,可是半边身体的皮肤却没有变好,而是变成了宛若拔去 天啊!她顿时明白过来了,肯定是阴山魔尊在夺舍的过程中,原本选择的青年躯体发生了变故,无法承受被他夺舍,于是他改变了计划,跟她交换了身体,夺了她的舍! 丧心病狂的阴山老贼!竟然夺她的舍!他竟然卑鄙到了这种地步! 司徒曼妙无法容忍自己年轻美丽的身体变成这副可怕的模样,她拼命叫喊,可是她发现自己说不了话,喊不出声! 她无望的摸着自己的脖子,是阴山!阴山锁住了她的声带!他不让她说话……等等,他不让自己说话,司徒曼妙马上警觉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当然是为了……司徒曼妙明白了,他是要她给他当替罪羊! 正当司徒曼妙心道大事不妙,打算逃走的时候,突然身后响起了脚步声,有人破门而入。她慌忙转过身一看,进来了年轻的两男一女,那女的是一只……僵尸。 那女僵尸冷冷的望着她,目光里充满了仇恨,她咬牙切齿的问:“你就是阴山魔尊?”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里困了,睡了,明天再修改错字,至于陈哥哥恢复记忆的事,下一章交代吧。。。去呼呼了~ ☆、第一百零四章 巨大的蟒蛇转眼就缠住了虞娘,虞娘手脚都被裹住,动弹不得,而那条蟒蛇则缓缓的将她勒紧,仿佛要勒断她的骨头。 却在这时候,陈挽风手握七星剑冲了上去,那蟒蛇见了,急忙把脑袋探过来,张着充满腥臭味的巨大嘴巴,吐着红色的信子一口要将他吞下。 陈挽风一剑朝着蛇头斩下,只见那条大蛇立即化为一道黑烟消失了,与此同时方才已经消失的“阴山魔尊”重新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而“他”手中的骨笛出现了数条裂缝,碎成了几块从他的手中掉落下来。 这“阴山魔尊”的皮囊里自然就是被夺了舍司徒曼妙,司徒曼妙擅长魅惑术,而真正的阴山魔尊走的时候,特地将骨笛留在床边,一来是给她留下了武器,二来也是想她替自己拖延时间。 骨笛的声音人耳朵听不到,却能够影响到人的五感,因此那条大蛇只是虚假的幻象,包括十分真实的气味、声音以及触感都是假的,陈挽风的七星剑乃道家名器,一剑过去直接让幻象消失了。 司徒曼妙试图用幻象牵绊住这些人,然后伺机逃走,偏偏陈挽风一下子破了她的幻术,强烈的正阳气直接弄碎了她手中的骨笛,以至于她来不及逃走,真身就显露了出来。 但凡幻术,势必要通过媒介诱发,或以声音、或以气味、或以图形和颜色转换来达到迷惑人心的目的,如今骨笛碎了,魔音戛然而止,司徒曼妙愣在原地,虞娘摆脱了幻觉又朝她冲过来,说时迟那时快,她就地一滚,从地上抓起了一把摄魂铃。 之前她在此操控摄魂阵的时候,脖子和手脚上都缠绕了一圈一圈的摄魂铃,后来大约是阴山魔尊夺舍之后,嫌这些铃铛碍事,就扯下来丢掉了,现在她捡了起来,就像是捡起了救命的稻草一般。 摄魂铃里面的铃珠乃是用一种叫做蛊音虫的虫子,自虫卵时放在铃铛里面养着,长大之后用特定的方法操控,能发出尖锐的叫声,且散发出某种气味,两者能刺激人的大脑产生幻觉。 司徒曼妙被阴山魔尊利用、背叛、抛弃,此刻心慌意乱无心恋战,只求速逃,她忙催动摄魂铃,眨眼之间,又在人前消失了。 虞娘扑了个空,陈挽风也跟了过来,可是四下空空,哪还有人,却在这时候,一直在一旁观战的魏惜金起了一个手势,封住了自己五感中的视、听、嗅、味四感。 因为四感封闭,激发了他剩下的唯一触感,眼下他们在封闭的房间中,每个人的行动都会影响周围的气流,虽然他看不到也听不到,但他能感到这里每一道气流的变化,突然,他拔剑,往靠近大门的墙上掷去,他的举动引起了虞娘和陈挽风的注意,他们顺势看去,只见那剑插-入墙中,而“阴山魔尊”则出现在了剑的一侧,剑刃离“他”的脖子十分近,甚至割破了“他”脖子上一指宽的皮肤,顿时血流如注。 原来司徒曼妙快要溜到门口的时候被魏惜金的剑挡住,若是他的准头再偏一点,便直接刺穿了她的脖子。 司徒曼妙被惊吓到了,顿时忘记催动摄魂铃,造成自己暴露了行踪。 她发现自己暴露了,立即重新催动摄魂铃,很快又消失了,可就在她消失的一瞬间,陈挽风掷出七星剑,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刺中了她的后背。 剑穿肋骨,司徒曼妙再次显形,一下子跪倒在地上,虞娘这时已经冲到了她身后,一把揪住了她的脖子,将之箍住提了起来,喝道:“你害谢大哥神魂俱灭,我绝对不会让你死得那么简单!” 虞娘狞一手提着司徒曼妙的脖子,一手按在她的下颚上,两手一错,立即卸了她的下颚,这么做是防止其咬舌自尽,留着她的命慢慢折磨。 可怜司徒曼妙声带被锁,有苦说不出,疼得冷汗直冒,而下一刻,虞娘双手掐住她的双臂,狠狠一拧,只听“卡擦”两声,司徒曼妙的双臂就被她生生折断了! 痛苦难当的司徒曼妙无声的哀嚎着,虞娘的手一松,她如烂泥一般倒在地上,虞娘只当她是真正的阴山魔尊,复仇的火焰烧得正旺,一双邪魅的眼里兴奋得发出黑红色的光,她冷笑着走到假阴山魔尊的身边,款款提起自己的裙摆,将脚踩在“他”的大腿骨上,用脚尖在“他”腿上慢慢的碾,一点一点的用力碾碎“他”的大腿腿骨。 司徒曼妙瞪着死鱼般的眼睛,张着嘴抽搐却发不出声音,只后悔为何陈挽风那一剑没有刺中她的要害,或者自己为何不在第一时间自杀。她的*被虞娘折磨,她的内心被真的阴山魔尊摧毁,奔溃之下,她绝望至极,痛哭流涕。 房间里安静极了,所以虞娘脚下碾肉的摩擦声和骨头闷闷的碎裂声显得尤为令人心惊肉跳,魏惜金已经解开了自己的四感,静静的欣赏着虞娘的举动,宛若观赏一位大师完成一副杰作。 陈挽风知道这是“魔头”罪有应得,可是看到虞娘一脸陶醉的神情,总觉得有些刺眼和担忧,他身体往前一倾,打算去给“阴山魔尊”一个痛快,可魏惜金已经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道:“阴山魔尊乃尸王城的叛徒,杀孽无数,罪大恶极,暂且留他性命,我要将他带回尸王城,设三司,开刑堂,慢慢的审他。”说到慢慢两个字时,他意味深长的放缓了语速。 有趣的是,这句话说给不同的人听则是两种不同的意思,对于陈挽风,他这话的意思是:这人从我门里出来,就归我管,上魁想怎么折磨就怎么折磨,我都不说话,你更没资格管! 对于虞娘的意思则是:这里有人看不顺眼,你别玩了,我们回去慢慢玩。 虞娘已经弄碎了司徒曼妙的双腿双臂,她闻言果然抬头,看到陈挽风一脸不悦,立即警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刚刚有些过于享受了,她面无表情,心里却对自己感到非常震惊。 就在司徒曼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时候,登天塔半腰的房间里走进了一个人,那人看起来二十多岁,穿着一袭紫衣,容貌妖艳,身材曼妙,只是走路的姿势有点怪异,手与脚都有些不协调。 那人走到被斩断的元甲虫旁蹲下,从半截虫尸里掏出一枚小小的血囊,然后她找到另外一只元甲虫,也取出了一枚血囊,她将两枚小小的血囊封进随身携带的寒玉瓶中,小心收好,最后宛若幽魂一般的退了出去。 从日出到日落,这一天可算过得惊心动魄,魏惜金执意要将“阴山魔尊”带回尸王城,而虞娘对“他”的态度就像是对一个兴趣勃勃的玩具,“阴山魔尊”用哀求的目光看着陈挽风,乞求他快杀了自己。 陈挽风没有说什么,他和虞娘一起将“他”抬了出了登天塔,塔外横着一地魔众的尸体,许多变异僵尸大限已到,已经开始腐烂着死去。 这些僵尸提前从尸窑里出来,它们活不了多久,虞娘将还没有倒下的僵尸召集起来,以免它们流窜出去伤到了无辜的人,至于逃走的那些魔众,魔头已死,大局已定,也没有必要再去追杀他们了。 虞娘守着那些等死的僵尸,魏惜金的目光追随着她,这正好给了陈挽风机会,等魏惜金回过头来的时候,就看到“阴山魔尊”眉心上插了一把七星剑。 陈挽风站在尸体旁,他看了魏惜金一眼,一言不发把剑拔了出来。 并非是他心软,看不得此人受虐,只不过作为唯一一个窥视过未来的人,这人一日不死,他寝食难安。 魏惜金冷哼了一声,虞娘回过头来,她看到是陈挽风杀了“阴山魔尊”,虽然有些失望,但没有说什么。毕竟他是她的“陈哥哥”,就算他忘了一切,她也不会真的跟他置气,只是既然天宫已毁,魔尊已死,接下来又该如何呢? 想起陈挽风之前说的话,虞娘心中留恋异常,可是今日之他已非昨日之他,她到底要如何做,才能挽留住他呢? 一时之间,虞娘满心凄凉。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既然罪魁祸首已死,我也该走了。”陈挽风将七星剑归入剑鞘,淡淡的道。 “陈……道长,我很好奇,虽然你失忆了,但是……难道你一点都不想要知道,自己的过去是什么样的吗?”虞娘站在夜空之下,晚风吹乱了她的头发,灌满她的衣袖,展开她染血的裙摆。 她期望的凝望着陈挽风,可陈挽风却道:“我不想。”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虞娘无计可施,虽然她刚刚打了一场胜仗,可感觉却如受了重创一样,不觉后退半步,捏紧了拳头。 夜色太浓,他们离得太远,陈挽风看不清楚虞娘此刻的表情,只是在她莫名的沉默中感到了一些难以言喻的……悲伤。 我以前与她的关系一定非比寻常,陈挽风心想,可是我是茅山弟子,她是僵尸王,我们人尸有别,正邪不两立,而且看起来那位城主十分重视她……陈挽风想起那天晚上看到她与魏惜金相拥的事,心里有些奇怪的酸涩,却更让他下定了决心。 “上魁,你听着,不论我陈挽风跟你以前是什么关系,现在我是茅山道士,而且也忘记了以前的一切,对我而言,你说的那些事不论真假,都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现在对你而言,我也不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了。”说到这里,陈挽风顿了顿,因为他看到虞娘一边摇头一边后退,两、三步之后,已经退到了台阶的边缘。 陈挽风怕她掉下去,下意识的身体微微一倾,可还不等他上前去,就看到另一个人已经过去拉住了虞娘。魏惜金站到了她旁边,他拽住了她的胳膊。 魏惜金看着虞娘,虞娘看着陈挽风,陈挽风的语气则更冷了,他道:“虽然你是僵尸,但还算是只有良心的僵尸,今后,你也要好自为之,切勿行差就错,如果让我知道你开始枉杀无辜或者说开始食活人血,我一定不会放过你,即便我的本事不及你,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除掉你,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如果不是魏惜金扶住了虞娘,她此刻一定连站都站不住了,她的陈哥哥是她心尖上的肉,唯一的软肋。 似乎还有一些话要说,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陈挽风想了想,最终只说了两个字:“告辞。”说完他提着七星剑直往前走,与虞娘错身而过,踏着着冰冷的阶梯,走进茫茫夜色里。 虞娘心里空落落的一片,正要转过身,不想魏惜金忽然搂住她的肩膀,强按住不让她动,他道:“不要回头看。” 虞娘不知所措的看向他,见他目视前方,也不看自己,却又在对自己说:“看着一个人的背影离开你的视线,只会更伤心。” 心若刀割,虞娘瘪了瘪嘴,表情像是要哭了一般,最终她松开了拳头,不再挣扎了。 陈挽风走下台阶之后,不知为何回头仰望,见到台阶最上面偎依在一起的背影,突然想起初见他们的那一次,他被柳树精裹在半空中,这一男一女踏进门来,男的俊美无方,女的美貌无暇,好似一双天造地设的璧人。 虞娘,今日之我非昨日之我,犹如今日之你非昨日之你,我已师从茅山,而你是上魁僵尸,本就正邪不两立,你身边也有了适合陪伴你的人,只希望我们今生不要再见了。 陈挽风收回目光,转身离去,这一次再也没有回头。 魔龙山很大,靠一双腿走出去至少需要两三天,陈挽风不想再遇上虞娘和魏惜金,故而走得很急,而魏惜金和虞娘未必也想遇到他,所以他们在天宫顶多留了两日,收拾残局。 可谁也没有跳到,就在陈挽风下天宫顶的第二天,他在山道上遇见了一位紫衣女子,那女子身材玲珑,可是走路的姿势很难看,迈腿的样子像个大老爷们似的。 陈挽风看她举止怪异,打扮也不像本地山民,心中正狐疑着,那女子似也感觉到后面有人,转过身来一看,见来人是个穿着道袍的年轻道士。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紫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夺舍之后的阴山魔尊本人,原来他也是要下山,恰巧撞见了陈挽风,看到他腰间的七星剑,立即知道他是茅山下来的道士。 这路是上天宫顶的必经之路,阴山魔尊料这茅山道士定和魏惜金是一路的,故而站在原地不动,待陈挽风走近之后,盯着他幽幽问道:“什么时候,茅山道士开始和尸王城混迹一起了?” 陈挽风本就觉得这女子很怪异,听到她说话,顿时明白了,她是天宫的人!他极快的拔出七星剑,可为时已晚,阴山魔尊已经出手了。 对方已经出手,陈挽风却不知道他是怎么出的手,他没看到紫衣女有任何举动,突然就无法动弹了,举着七星剑僵硬在当场,好似被人施了定身咒一样。 司徒曼妙最擅长摄魂术,她的摄魂术是阴山魔尊教的,阴山魔尊占了她的身体,更将她的道行发挥到极致,只用一双惑人的眼睛,就让陈挽风动弹不得。 陈挽风咬牙切齿,赶紧闭上眼睛不去看他,可阴山魔尊狞笑着走了过来,狂妄无比的道:“闭上眼也没有用,几个牙都没长齐的小儿妄想杀掉本座,真是痴人说梦,可笑之极!” 陈挽风发现自己就算闭上眼也依然动弹不得,索性睁开了眼,却见紫衣女伸手从自己手上抽走了七星剑,不怀好意的看着自己,突然面露杀机,一剑朝他的心口刺了进去! 陈挽风身子一颤,染血的剑尖便如雨后春笋一般从他背上长了出来,他瞪大了眼睛,盯着埋在自己胸口的剑身,不相信自己竟然会这么轻易死去。 阴山魔尊露出笑意,他毫不留情的抽回七星剑,陈挽风一痛,胸口血如泉涌,瞬间染红了道袍,他顺势往前面一栽,因脚下站在下山的路上,他倒地之后顺着斜坡滚几滚才停了下来,趴在地上,鲜血渗进了泥土之中。 为了怕他没有死透,阴山魔尊持剑追来,要在他身上补上几剑,然而就在这时,天生异象,忽然风云大作,他的头顶之上聚集了一大片乌云,云中电闪雷鸣,声势惊人。 这阴山魔尊眯眼一看,心下大骇,因为他看出这不是正常天象,头顶上的云团是地积云,是有人在作法! 能够改变自然天象,作法之人功力高深,令人吃惊,就在阴山魔尊犹豫之时,云上已有数道闪电打下,道道打在他的周围,劈断了树木,引起雷火,接着轰雷阵阵,仿佛在他耳边响起。 如此声势,就连阴山魔尊都怯了,他急忙丢下七星剑,也不管地上死没死透的陈挽风,慌忙离开了这里。 陈挽风此时虽还没断气,却也命不久矣,只是弥留之际,他看到眼前有一块十分眼熟的鹅卵石。 他此次出来,将一些旧物装在布袋里带在身边,这鹅卵石便是其中之一,刚才他从山坡上滚下的时候,袋子破了,鹅卵石就跟着掉了出来,正好落在他眼前,沾上了地上他的鲜血。 这鹅卵石看似平淡无奇,可是沾上他的鲜血之后,石头上立即出现了一个少女的样子。 陈挽风已经喘不过气了,他的呼吸错乱而急促,但心里还很清明,他觉得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要浮出水面了,一边抽气一边死死盯着那石头上的少女,只见少女的影响越来越清晰,她看上去大约十二、三岁左右,生的小巧秀美,观之可爱,神态温和,形容神似上魁僵尸虞娘。 第77节 一瞬间,有许多东西涌进他的脑中,他好像听见许多人说话的声音。 ——这叫三生石……滴一滴血在上面,会浮现你最牵挂的人的模样…… ——这个送你了……你可以看看你心里最牵挂的人是谁…… ——如果你是担心没地方可以去……要不,你就跟着我吧,我虽没什么大本事,总不会饿到你的…… ——陈哥哥……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不能……我真的喜…… ——因为我是僵尸对不对?一直都是这个原因,你是人而我是僵尸…… ——我害怕自己会变老而受到你的嫌弃,但我也嫌弃这样胆怯的自己……我想我们在一起,不管是人还是僵尸…… ——顺其自然就好了,为什么要想那么多? 那些好像已经遗失的过去,一幕幕的重新回到了陈挽风的记忆中,他想起来了!他终于想起来了! “虞娘……”陈挽风紧紧抓着那块三生石,他的嘴里和心里只有一个名字,一个念头。 “虞娘……我要回去……我……要……” 陈挽风想要往山上爬,但他的身体太沉,生命将近,在最后的一刻,他躺在地上产生了幻觉,好像自己真的一点一点在往山上爬,好像自己真在一点一点的靠近她…… 玄冥童子随着雷电而降,可是当他找到陈挽风的时候,陈挽风已气绝而亡多时了。 望着师叔微冷的尸体,玄冥童子落下了泪,师父曾经警告过他,不许他穿越时空改变历史,可他偏偏不听,一意孤行,本来师叔还能够活好几年,结果因为他的介入,提前死掉了。 “师叔,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呜呜呜呜。”玄冥童子跪在陈挽风的尸体前,追悔不已。 正哭着,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现在离他穿越回去还有一段时间,怎么他就开始变化了呢? 玄冥童子的眼泪未干,猛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令他如坠冰窟—— 数年之后上魁僵尸攻入茅山,要对他们斩尽杀绝,关键时候师叔出现阻止了她,从而挽救了包括他和师父在内的许多人,而现在师叔提前几年死了,那么待到数年之后,上魁僵尸攻山,那么还有谁能够挽救他们? 如果师叔没有出现,那么他还有师父,还有许多许多的人,他们……就不会存在了! 作者有话要说:某黑又在作死了。。。 ☆、第一百零五章 陈挽风许久没有睡过这么香甜的一觉,睡着的时候竟然一个梦都没有作过,这种一倒头就睡,一睁眼就天亮了的舒适让人十分愉悦。然而当他苏醒之后,感觉忽然就变得很糟糕了,他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疼以及丢了魂一般的失落。 他猛然想起发生的事,一下子从床上坐起,可是因为动作太大,扯动了他胸口的伤,所以还没等坐起来,又给疼的一边呻-吟一边弹回了床上。 他用手捂住发疼的心口,才发现有人已经给他包扎好了伤口,而自己也不再荒山野岭中,却在一间简陋的木屋里。 ‘师叔,你醒啦?“ 陈挽风听到有人在说话,轻轻探头去看,就看到一个几乎透明的光影飘到了自己的身边,趴在床边兴高采烈的看着他。 这个光影虽然已经失去了肉血躯体,只剩下一点薄薄的影子,可还能依稀看到他的样貌和表情,他就是穿越而来玄冥童子。 “你……”陈挽风很久没有说话,一开口仿佛声带生锈了一般,发出的声音又粗又嘶哑。 “师叔,我的时间不多了,你重伤未愈,就让我先说吧。”玄冥头子趴在床上,睁着一双大眼望着他道。 虽然现在的情形很怪,不过更怪异的事陈挽风就经历过了,他想起每次玄冥童子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知道他的时间有限,就微微点点头示意他快说。 “师叔,首先你原本已经死了……”玄冥童子说道。 陈挽风有心理准备,那天他被一个怪异的紫衣女子刺中了胸口,当时就知道凶多吉少,如今既然自己醒了,唯一的解释就是被玄冥童子所救。这孩子半人半鬼,法术逆天,既然能倒转时空,说不定也能起死回生。 “而我不能让你死,我曾经告诉过你,数年之后当上魁僵尸攻打茅山之时,是你出现救了我和师父还有许多人的性命,所以一旦你死了,那么等真到了那一日,我们被困茅山,无你出现,也就无一生还。”玄冥童子站了起来,收敛起了笑容,露出与他年龄不符的沉重。 “等……等!”陈挽风意识到了什么,突然紧张的去抓玄冥童子的胳膊,可他的手直接穿过了玄冥童子的身体,一把抓空!原来这鬼胎儿已经失去了身体,只剩下了一些淡淡的影子了。 陈挽风初以为这是因为玄冥童子要回去的时间到了,所以没多想,沙哑着声音急忙问:“你的意思是说……未来没有改变?虞娘她还是……会被人控制?” 这时候的陈挽风不论是失忆之前还是失忆之后的经历全都记得,他知道玄冥童子是为了若干年后的大劫而来,而他到魔龙山的目的也在于化解这个劫难,要他杀了已经成为上魁僵尸的虞娘,不管失忆与否,他都绝难做到,可是他已经杀了阴山魔尊,若是说这样亦无法改变命运,难道说将会控制虞娘的另有其人?! 想到此,陈挽风不能不慌不能不急! 玄冥童子的影子更浅了,他那张还没长开的圆脸蛋上露出悲伤的神情,他道:“未来没有改变。” “控制虞娘的到底是谁!”陈挽风激动得拳头紧握,额上青筋直冒。 “是阴山魔尊……” “他死了,是我亲手杀了他!”陈挽风打断他的话,道。 “所以……也不能说你完全没有改变命运,我第一次来见你的时候,阴山魔尊是个男人,而当我第二次回去的时候,发现阴山魔尊变成了一个女人,这人忽男忽女,年纪样貌皆不同,所以我想……可能因为你的介入,造成了一些改变,但是却没有到扭转大局的程度,你只是给那人造成了一些意外,令他发生了某些变化!” 玄冥童子因为体质特殊,所以才能进行时空逆转术,而这个法术因为太强大,普通人最多只能承受一次,如果强行再次施展,便会造成灵骨粉碎,他生来半人半鬼,承受力比普通人强数倍,所以才能一而再的进行穿越,可是纵然如此,他也不可能无休止的穿下去,而他的极限就是三次。 也就是说,玄冥童子这次来见陈挽风,是最后一次见他了,由此可以想象,当他兴冲冲而来,却见到陈挽风的尸体的时候,内心是多么崩溃。 “女的?你是说阴山魔尊是女的?!”陈挽风好像抓住了点什么线索,他突然想起临死之前紫衣女子对他说的那些话,她好像自称“本座”,又说什么“你们以为能够杀死本座”之类的话,结合玄冥童子的透露,极有可能她才是真正的阴山魔尊! 金蝉脱壳!陈挽风惊出了一身的冷汗,猛然明白过来,那留在登天塔上的阴山魔尊竟是假的! 虽然他们暂时还不知真的阴山魔尊在关键时候进行了夺舍,但整件事的轮廓已经浮出了水面。 照理说,司徒曼妙并非阴山魔尊夺舍的首选,可那时候发生了意外,他只好选择了她,而“夺舍”本身是一个极端危险的法术,一旦夺舍成功,至少十年不能再进行第二次夺舍,故而直到玄冥童子穿越前,他才会一直维持着女人的形态,简而言之,他是被困在那女人的壳子里了。 “师叔,虽然你没有阻止劫难的发生,但你已经改变了一些事,所以我这次来找你本是怀着莫大的希望,我以为给你更多的提示就能完全阻止浩劫的发生……却没想到等我到的时候,你竟然已经死了。” 玄冥童子说到这里,再也止不住的嚎嚎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道:“我师父说的没错,他说凡事都需要付出代价,尤其进行时空逆转,你永远不可能知道自己埋进去了一颗种子,会结出什么样的果实……我以为我真的改变了什么,实际上我却造成了更大的恶果,如果不是我一意孤行,不听师父劝告,师叔你至少还能多活几年……呜呜。” 陈挽风看他如此难过,心有不忍,虽说自己可能死过,但现在呼吸平稳,心跳有力,只是体温较低,不过绝对是个活人,真不明白这孩子既然将自己救活了,还有什么好难过的。 “你别哭了,我现在不是没事么?我不怪你,你也是一番好意。”陈挽风好言劝道。 “师叔,你不明白。”玄冥童子抽了抽气,抹去了眼泪,抬头看着他,道:“你是真的死了,那天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断气了,而由于这件事的发生,势必影响到不久的将来,在失去你的未来,不论是我、我师父还是其他一些人,都会死在茅山死在上魁僵尸的手上,换而言之,我不光害死了你,我还会害死师父和许许多多的人,都是我的错!” “可是现在我……”陈挽风突然愣住了,他发现玄冥童子的影子更淡了,如今的他,都快淡薄的看不见了。 隐隐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陈挽风下意识的将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低头看了一眼,然后抬头看玄冥童子,难以置信的道:“……那是你怎么将我……将我救回来的?” “用……我自己的命。”玄冥童子望着陈挽风,这时候的他,已经淡化到看不到表情了,他道:“我用自己的灵骨和血肉为你重新筑元,所以……师叔,你别……介怀,这是我心甘情愿的,如果不是我叫你到魔龙山,你就不会死……别为我难过,我只是在弥补我造成的恶果,反正,反正如果你死了,我和师父他们就自然而然消失了……” “玄冥……”陈挽风心如刀绞,他没有想到他竟然是用这么极端的方式将自己救活,而他还只是个没来得及长大的孩子!想到自己前不久,还亲手包裹婴孩时的他,陈挽风眼眶发红,目含热泪。 “师叔,现在我的灵骨和血肉溶进了你的骨肉之中,但因为我半人半鬼,体质异常的缘故,所以尽管使你活过来了,可是也改变了你的……结构,现在的你不完全是活人,也不完全是死人,也不是僵尸,你的生命断在了这个时间,就永远断在了这里,以后就算还活着,也不会老也不会死,这就算是我对你的补偿吧……” 陈挽风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他的眼泪已经滚落了下来,他抬起手去摸玄冥童子已经淡得快要看不见的脸,虽然他并没有摸到什么,只是指尖在碰到他脸上的泪时,稍稍停顿了片刻,他含泪而道:“玄冥……谢谢你为我做的,对不起……” “师叔,你没有对不起我,我的命本来就是你救的,而我却从来没有对你说过……谢谢……谢谢你在我出生之前没有放弃我,谢谢你在我拜入山门之后照拂我,谢谢你在那一年的浩劫中挽救了我……谢……” 玄冥童子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就完全消失了,最后一点薄烟一般的雾气浮在空中,仿佛被路过的一缕风吹一般,突然就浮浮荡荡彻底不见了。 “玄冥——”陈挽风撑起身体,伸出一只手下意识的抓过去,可却什么都没抓到。 玄冥童子消失了,再也没有谁会驾着厚厚的地积云而来,没有谁会从赫人的雷电之间降落,没有谁会为了挽救未来而奔走在时空当中,因为那个真正为了救世而自愿殉道的孩子,这一次彻底消失了, 陈挽风躺回床上,双目紧紧闭着,眼睫上沾着湿痕,整张脸痛苦得咬牙切齿面目扭曲,一双抓着被褥的手因为太用力而发抖,这一刻,身体的疼痛已经不再算什么了,他的人生当中又多了一个目标,他不能让玄冥童子白死,他要阻止阴山魔尊,不管他是男是女是人是魔,他要让他付出代价,上穷碧落下黄泉,不死永不休! 那一日,陈挽风身死,玄冥童子抱着他的尸体,将他带到一户山民的木屋之中,因为魔龙山发生变故,许多闻讯的山民都逃走了,这木屋就空了下来,玄冥童子在换回陈挽风的生命之前,不光准备好了水和食物,还在木屋四周设下了结界,令山中野兽不能侵入。 而后,陈挽风活而他死,陈挽风重伤在床,这伤在要害至少要养半个月才能离开,这半个月中,陈挽风一个人待在木屋之中,虽然水缸里蓄满了清水,桌子上放好了干粮,可无人照拂他这个重伤的病人,吃喝拉撒诸事不易,他每日只能就着凉水泡干粮,行动不便得几次三番从床上跌落在地,磕得头破血流,形容狼狈。 可是这些,对于珍惜性命的人来说并不算什么,就算像狗一样的可悲,陈挽风也会像狼一样的活下去,他的意志,已经超越了身体承受。 就在陈挽风的伤逐渐复原的时候,遥远的尸王城里,魏惜金疾步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行走,当他穿过走廊,走到花园中的时候,便闻到了弥漫在空气之中浓浓的血的味道。 走下台阶,拨开花丛,他看到地上有数只金钱豹的尸体,这些金钱豹是他的爱宠,它们每一只在活着的时候都优雅矫健,皮毛油亮,魏惜金用黄金链将它们锁在花园之中,只因为觉得他们的皮毛配着满园春-色十分赏心悦目。 而现在,这些可爱的野兽被人开肠破肚,肇事者至今还在花园之中,跪坐在碧绿的草地上,抱着一只还有余温的金钱豹尸体,一边吸血一边转头朝他看过来。 上魁长发未束,青丝及地,一袭白裙,裙摆散开,那一团一团的鲜红血迹然在白裙上,好似一朵朵的红梅落在了白雪之上。 她有些醉了,迷蒙着眼睛,舔了舔嘴唇,用面颊蹭了蹭金钱豹柔软的皮毛,样子慵懒无比。 魏惜金喜欢看到她露出这样的神情,觉得比冷冰冰的面孔显得可爱多了,所以眉眼也跟着柔和了起来。 “听说你最近食量变大了不少,不过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弄几只更漂亮的送给你。”魏惜金微微笑着,向上魁走过去。 “弄坏了你的宠物,抱歉……我没忍住。”虞娘卷睫轻抬,懒懒散散的瞥了他一眼,大约因为刚刚吃饱,故而那心满意足的一眼,竟然递出了一抹道不明的风情。 “无妨。”魏惜金伸手扶起她,将她流散的长发挽到耳后,左右看了看她,道:“不过你食量突然增大……是怎么回事?” 不止是食量变大,她也变得更加妩媚动人,他不确定这是好还是坏的变化,或者说,这是成为上魁僵尸之后的自然反应? 最近的食欲变得很强烈,虞娘自己也不明白怎么回事,只是觉得心里空空的,那是一种无法排遣的空虚,而只有在吸食鲜血的时候,当温热的血液涌进胃里,将胃填得慢慢的,才能让她感到一丝满足。 “鲜血能让我的心安静下来,让我得到满足。”虞娘垂下眼帘道。 “那么,你满足了吗?”魏惜金低头看着他,满眼的温柔。 虞娘摇了摇头,抬眼痴痴的盯着他的脖子,仿佛能听到他皮肤之下鲜血流动的声音。那才是最美的恩物,比起他鲜血的芳香,兽血如同嚼渣。 虽然今天并不是月圆之夜,但她渴求的目光让魏惜金十分愉悦,于是他道:“你想咬我吗?” “恩。”虞娘仰视魏惜金,舔了舔嘴唇道。 魏惜金想了想,笑道:“那么用嘴咬。” 随着他话音一落,虞娘便扑了上去,投入他的怀中,踮起脚尖勾住他的脖子,嗅着血液的芬芳,她怕受到制止故而不敢太用力,轻轻缓缓的用尖牙咬进魏惜金的皮肤之中。 虞娘的眼里只有鲜血,故而不在意魏惜金伸手搂住了她的腰,也不在意他揉着她的长发。 以往,魏惜金都是将血滴入杯中交给虞娘,因为他不喜欢何人碰触自己,不过自从上一次虞娘咬了他之后,貌似他开始喜欢这种带着强烈被需求的痛感。这种感觉让他感到近亲,愉悦,甚至会产生……*。 感到虞娘太急切了,魏惜金将她的推开了些许,低哑着嗓音,道:“不要急,慢慢来。” 虞娘满脑袋只想着鲜血,自然他说什么都应,匆忙点头又扑上去吸血,但这次不敢太快,只慢慢的品尝。 魏惜金搂着虞娘,步步逼近,而虞娘步步后退,最后被逼在一颗花树之下,单纯的被索取已经快无法满足魏惜金了,脖子上的刺痛感宛若一根羽毛一样撩着他,让他在疼痛中产生愉悦,更要命的是,他的感觉影响到了虞娘。 僵尸本身是没有欲-望的,然而一旦和饲主结下了契约,那么两者就会产生感应,现在魏惜金意乱情迷,自然虞娘也感觉到了,她隐隐感到不对劲,可是空虚忧伤的内心无法抵挡这种陌生的快意。 突然,魏惜金又推开了虞娘,虞娘望着他,心中感到一股心慌意乱的感觉,只是……她不确定,这是她的感觉,还是他的? 魏惜金也望着虞娘,见她的黑发如瀑,披散肩头,让双肩显得弱不胜衣,但是她绝不柔弱,他心里知道,这只是她迷惑自己的手段,就像她现在用迷茫无助的眼神看着自己一样,就像她现在染着鲜血宛若鲜花一般娇艳欲滴的嘴唇一样,一切一切,对于他都是诱惑。 魏惜金低下头,含住了虞娘的嘴唇,用牙齿咬她,用舌尖舔她,她的唇上尽是他的血,她和他本来就该这么亲密。 虞娘后退,却退无可退。 她心里清楚,这不是她想要的,可是一具从未感受过欲-望的身体,如何拒绝这突如其来让她颤栗的快-感? 魏惜金吻了虞娘的唇,慢慢下移着吻她的下巴,吻她的脖子,他的吻温柔得可以溺出水来,可越是这样,虞娘心中便越是绝望。 第78节 “停下来……”虞娘的声音沙哑,一句话仿佛用尽了她的力气。 魏惜金并非强人所难之人,他听到她的话微微愣了一下,一瞬间表情有些受伤,但很快恢复了平常,抬起头放开了虞娘。 “失礼了……”魏惜金望着虞娘,瞳孔中的银色似乎暗了暗,他道:“我情不自禁。” “那就禁住。”虞娘冷着一张脸,僵硬着身体,从他面前走开。 假装的强硬背后便是心虚,虞娘越走越快,直到甩开了魏惜金,转了几个弯,到了一处幽静无人的角落,她才坐在了台阶之上,环抱双臂,将脑袋埋入其中。 她为自己感到羞耻,却又感到如四肢锁着枷锁一般无能为力。 同一时候,魔龙山的木屋门槛上,坐着一个面色苍白,披着道袍的年青人,他也正环保双臂,默默思恋着远方的她。 陈哥哥,你在哪里? (虞娘,我很快会找到你。) 我快要坚持不住了……我好害怕…… (这一次,我不会再辜负你了,我发誓。) 救我……救救我…… (只需要再稍许忍耐,请一定要等我……) ☆、第一百零六章 尸王城的宫殿里有一些不能触碰的禁忌,比如说瑶光阁就是一处任何人都不能靠近一步的地方,当然除了城主本人以外。 瑶光阁在很多年前是尸王城内最大的藏书楼,典藏了世上最神奇最禁忌也是最受到诅咒的术法孤本。因为曾经发生的一些事情,这里大部分的藏书的确被毁掉了,却也还留存下来了一小部分,那一小部分被锁在了一口一口的箱子里,等待重见天日的一天。 魏惜金已经在瑶光阁待了三天,虽然留存的只是一部分的古书,然而也有足足十几口箱子,箱子里的这些东西不能被其他人看到,所以三天以来,他几乎不眠不休的在里面寻找答案。 就在灰尘与蛛网以及散落一地的书籍中,魏惜金盘腿而坐,一手撑额,一手握卷,面色暗沉,神色憔悴,而身上那件白衣也三天未曾更换,昔日衣冠胜雪的佳公子,如今衣衫上也沾上了瑕疵与灰尘。 这一切都是因为三天之前,上魁离开了宫殿所致。 这半个多月以来,上魁身上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她变得嗜血,而且无法自控,虽然一开始只是对野兽下手,可不久之后开始攻击起了活人,有一位侍奉她的侍女被咬了,因为被人及时发现,所以并没有断气,可上魁自己好像也被吓到了,她此前从未伤害过无辜的人,这次的举动实在出人意料,还未等魏惜金赶到,她就已经慌忙得逃出了宫殿。 而这次的意外令魏惜金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他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从他发现上魁食血量增大的时候开始,他就隐隐感到不安。自上魁喝过灵血之后,其他的血对她味如嚼渣,她为了生存才不能不喝别的血,毕竟如果只喝他的血,他势必会失血而死,同时她自己也会遭到反噬。 灵血破坏了上魁的味觉,却不能保障她有足够的血量,这是一种很残忍的手段,让上魁永远处于“欲求不满”当中,又不敢真伤害到灵血之主。 如果说上魁对除了灵血之外的血液并没有渴求,那么她是食量突然增大就显得有些奇怪了。自从她攻击侍女之后,魏惜金封锁了消息,禁止事情外传,同时派出先行者寻找上魁,而自己则一头钻进了瑶光阁,在那些□□之中寻求答案。 他预感到,也许上魁的转变与魔龙山之行有关,因为她是从那之后才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如果真的是这样,事情就很可能和阴山魔尊有关。 便在魏惜金埋头书海之中,不放过一丝线索的时候,先行者们也在尸王城的外城找到了上魁的下落。 尸王城分内城和外城,内城乃繁华的聚居之地,外城则分布着一些村庄与村落,里面居住的大都是手艺人,负责种植、冶炼、采集和矿业等工作。 其中有一个小村落叫做泥瓦寨,顾名思义里面住的大都是泥瓦匠和他们的亲人,他们修建过宫殿,修葺过城楼,也为尸王城的防御工事出过力,可一夜之间,全村三十多人都惨遭横祸,惨遭屠寨。 最先发现的另外一个村子的人,他来泥瓦寨找人,发现尸横遍地之后急忙通知的当地的保长,保长又向内城禀告,消息惊动了先行者们,当他们赶到事发现场,发现死者的伤口都是牙齿和利爪造成,其中部分临时之前被吸过血。 尸王城偶尔会有僵尸逃脱作乱,但这里的人都不是普通人,对僵尸的习性十分了解,也都有克制的招数,对于他们而言,僵尸是他们的牛马和工具,没有人会惧怕自己的牛马和工具,但这一次显然不一样,这次“出逃”的僵尸特别疯狂和凶猛,竟然能够一夕之间杀害这么多人。 先行者们都心知肚明,此事很有可能是上魁僵尸所为,他们不敢声张,急忙封锁消息,然后派人快马加鞭回城禀告城主,请城主定夺。 当所有人都急于找到上魁僵尸,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之际,上魁僵尸其实在泥瓦寨东面的山林里,她正卧在一颗梧桐树下,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头枕着一截枯树干,沉睡得既满足又香甜。 草间的露水沁湿了她的衣衫,她的白裙上染满了殷虹的鲜血,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之间洒下,落在她的头发上,耳尖上,裙摆上,灼热的感觉令她不适,她皱着眉一转身,脑袋就从树干上滑下,磕在了地上,惊得她一下坐了起来,恍恍惚惚不知身处何方。 等到意识慢慢恢复过来,她低头看到自己染血的衣裙,脑中想起了一些可怕的画面,她惊愕抬起自己的发抖的双手,看到指尖上全都是干竭的血迹,脸上浮现了恐惧的表情。 虞娘和别的僵尸不一样,从一开始她心里就把自己当做一个人来看,所以她遵守人的道德,恪守人的底线,保有人的情感,这让她像个僵尸中的苦行僧,可也让她在心理方面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是她觉得自己与众不同,有资格爱上其他人的依据。 但现在,这个依据不存在了,她被打回了原型。 “不……不是我做的……” 话虽如此,可发生过的事情越来越清晰,虞娘想起了自己在丧失理智时候的恶行,那些鲜血、那些惨叫、那些杀戮,一幕一幕的钻进她的脑海,让她欲哭无泪,绝望至极,身体一歪,瘫倒在地上蜷缩着身体,一双血染的双手紧紧环抱着双臂,无助得就像一个闯下大祸的孩子。 由于不敢面对,她闭着眼缩成一团,嘶哑着声音对自己道:“这只是个梦……醒来就没事了……我要快点醒过来……醒来啊,我能醒过来的。” 说话间,她的指尖长出利刃,深深的扎进双臂的肉中,随之而来的是传来一阵剧痛,虞娘睁开眼低头看着双臂上的伤口,无望的摇头,心中最后的希望在这一刻也破灭了。 会疼的,就不是做梦。 如果不是做梦,那么她真的……真的是她做的? 虞娘的眼中的神采被抽走了,脸上失去了表情,她心中一片空白,如尸体一半躺在地上,仿佛在这个时候,她彻底的从世上消失了,没有生命,没有意识,没有念想,形同一截枯木。 不知过了多久,有些动静惊动了浑浑噩噩的虞娘,好像是有很多人走路和说话的声音,她起先没有精神理会,可那些人很快发现了他,有人站在不远处,指着她喊道:“她在那里!” 一直处于崩溃边缘徘徊的虞娘这才支撑起了身体,一眼扫过去,那些正在向她包围过来的人都是先行者。原来他们顺着线索追踪而来,已经发现了她。 他们都知道了? 都知道是我做得?知道我已经疯了? 虞娘心慌意乱,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慌慌张张的朝一个方向逃走了。 “上魁大人!留步!” “上魁大人,城主命我们请您回去——” 先行者在后面追着虞娘,可她逃得太快,转眼之间又失去了踪迹。 尸王城是建在一座岛上,如果不坐椌木船离开,虞娘始终只能躲在岛中,她现在也没有想要去的地方,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躲藏起来,明天会怎样?后天又会怎样?她既不知道,也不想去想,可是该来的,还是会来。 先行者们包围了她藏身的山洞,因为上魁的情绪不稳定,为了怕逼急了造成她伤人或者逃走,他们没有下一步行动,只是再次禀告了城主,而这一回,魏惜金没有传来命令,而是直接骑马赶到了这片山头,站在了山洞之外。 “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靠近。”魏惜金丢下这句话,只身进了山洞。 山洞有些深,里面光线很暗,石壁上还有水滴落下来,魏惜金往里面走了几步,就看到阴影中,一个如幽灵一般的影子抱着双膝缩在一个角落,她埋头于双膝只见,长发散乱,发间沾着草叶,发梢落在地上,和地上被水打湿的泥土粘在一起,看上去又可怜又邋遢。 听到脚步声,虞娘抬起头,因为背对洞口,她第一眼没有看清来者何人,身体下意识的往后一缩,露出防备的模样,魏惜金见她这样,连忙停步,道:“别担心,要是你不想,我就不过来了。” 虞娘正处于混乱之中,猛然见了一个熟悉的人,油然而生一股无法言明的安心。 魏惜金小心翼翼的观察她,见她还是穿着离开宫殿前的那身白裙,只是白裙已经脏的看不出原貌了,精美的绣花已经被大片大片的血迹掩盖,外层的绸纱被树枝勾破了,裙摆上也被泥水弄得脏兮兮的……还有她那张惊恐的小脸,嘴边都是干竭的血迹,遮住了她原本美丽精致的容貌。 “何必将自己弄得这么凄惨,跟我回去吧。”魏惜金往前又走了一步,发现这一次虞娘没有排斥,便若无其事的慢慢向她走去。 “我……我……好像杀了人。”虞娘不知所措的抬头仰望着他。 “嗯,我知道了。”魏惜金走到她面前,缓缓蹲了下来,抬手用袖子去擦她弄脏的脸,可惜血迹已经干了,怎么擦都擦不下来,于是他只好放下了手,盯着她继续道:“那又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让虞娘放松了下来,她低下头,沮丧的解释道:“我杀的不止一个人,好像是……是很多人,我不知道有多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醒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发生了……” “不用跟我解释,你也不需要自责,你只是中了毒。”魏惜金淡淡道。 “中毒?!”虞娘抬起头,惊讶的望着魏惜金。 “是元甲虫的毒素。”魏惜金说着,抬手捻起虞娘发间的草叶,看得出来之前她一定很害怕,不知在山林里躲了多久,弄得自己头发里都是草叶。 魏惜金一边仔细的给她弄干净,一边道:“当时我们都被元甲虫的毒素麻痹了,但很快我就没事了,所以才会大意,出了事之后,我又去查阅了一下祖先们的典藏书籍,发现元甲虫的毒素对人和僵尸造成的效果不同,在人体内会消失的毒素,会一直残留在僵尸的身体里,通过血液感染到脑部,所以这不是你的错,你是中毒了。” “那我还有救吗?”虞娘眼里的希望重新被魏惜金这番话点燃了,她凝视着他,宛若看到救星。 关于元甲虫的记载极少,尤其是利用元甲虫操控僵尸的法术乃是与炼尸术有关的禁术之一,魏惜金花了很久才找出了只纸片语,而与解药有关的那一张书页,在很久之前就被人撕下了。 花了三天时间,他只找到了一句话和一张书页被撕掉的痕迹,魏惜金的沮丧之情并不比虞娘少,但这个时候,他仍然坚定的望着虞娘,毫不迟疑的道:“有,我能做到。” 虞娘松了一口气,身体还未松懈下来,突然又想起一事,她直起身体,怯怯的望着魏惜金,问:“我杀的那些人是你的子民,即便我是中毒所致,会……让你为难吗?” 她一夜之间杀了那么多人,泥瓦寨的事情已经传开了,魏惜金是尸王城的城主,如果是他的僵尸造成了这种事,一旦被人知道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你要相信一件事,尸王城如果没有王者之尸,又怎么配叫这个名字?所以一切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你只要跟我回去,其他事我会处理好。” 魏惜金说着,伸手托起虞娘的臂膀,将她扶了起来,虞娘与他对视,第一次感到,不管自己犯了什么过错,眼前这个人好像都能轻描淡写的摆平,好像他一句“我会处理好”,就真的能叫人放心。 不知道为什么,虞娘想起了陈挽风,想起了他最后离开的时候说的那些话,如果他知道自己不光吸食人血,而且还杀了很多无辜的人,他会怎么样? 想到这里,虞娘不寒而栗,她眯了眯眼,暗下决心,一定不能让陈哥哥知道这件事,一定要在自己犯下更多杀戮之前化解毒素。 魏惜金将虞娘带回尸王城,想尽一切办法来化解虫毒,但事情非那么容易,最终不得已的情况下,魏惜金只好暂时给虞娘带上了天罡铐,让她住进了人迹稀少的西城城楼之中。 这一天的傍晚,劳累一天之后魏惜金又去探望虞娘,一走进去城楼楼顶的房间,就见她正从窗户眺望外面的风景。 此处高阁,风景远眺,夕阳晚霞,青山碧水,倒也无限风光。魏惜金走过去,陪着她一起远眺,问道:“你感觉如何?” “服了你给的药剂,已有五天没有发作。”虞娘挨着窗户坐在凳子上,眼睛没有看他,叹息着道。 泥瓦寨的事情,最后魏惜金放出了一只尸妖,又命人打死了它,将泥瓦寨的事都推在了它头上,尽管有些不好的风声,但因为没有证据,所以目前没有人敢闹事。 眼下虽然还没能找到解药,可是魏惜金作了一些麻醉剂,能够延长虫毒发作的时间,同时他每天供应大量的灵兽鲜血给虞娘,以免她因为“饥饿”导致虫毒发作。 “那是好事,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制出解药。”魏惜金宽慰着。他已经派人去寻找元甲虫了,只要能找到这种传说已经绝迹的虫类,就能掌握它的毒素,试验出它的解药,既然阴山魔尊能找到,他也一定可以。 虞娘听了,回头望了他一眼,对他微微一笑,这一笑,有些心酸也有些感谢。 一直以来,她都不相信他,而他却一而再的帮助她,不管如何这种时候还能为她尽心尽力,这份恩情她不能不认。 真心的笑容总是能传达进人的心里,魏惜金也望着虞娘,不觉也回之一笑,这是他多日以来首次露出的笑容,他低□,托起虞娘被天罡铐铐住的双手,道:“我也一定会让你早日解开这东西。” 晚霞被夕阳染成艳丽的红色,红霞映进了魏惜金银灰色的眼中,好似在他的眼里烧了一团炽热的火。 虞娘从他的掌中抽出双手放回膝盖上,问道:“我一直认为,你是一个做事情目的很明确的人,但我现在也糊涂了,一个疯了的王者之尸,现在恐怕已经成了你的累赘,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好?” 虞娘没有感觉错,他的确是一个目的性很强的人,永远带着微笑的面具,永远深入人心,永远做正确的选择,所以这个问题,魏惜金本人也都问过自己。 “从前有个书生,他特别痴迷兰花,有一天,他得到一颗珍惜品种的兰花种子,于是他种下种子,每日小心呵护,可那株兰花始终无法开花。” 魏惜金一开口就说了一个故事,似乎是题外话,可虞娘知道他不是一个喜欢闲话的人,就认真听了下去。 “书生非常失望,恰逢一位游方僧人从他门口路过,见他愁眉不展,细问缘由,而后道:一花一草皆有灵性,你若肯每日用自己的鲜血灌溉,一定能用你的诚意打动这株兰花,让它开出美丽的花朵。书生听了,果然每天以自己的半盏鲜血浇灌,结果花真的就开了。” “我是那株兰花?”虞娘不以为然的笑了。 “不,你与兰花相同的地方在于,我初次遇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一颗种子,我用我的鲜血灌溉你,成就了你的骨肉和精髓,如今长出了这美丽花朵,我如何……不爱?” 落音二字轻若无声,可虞娘还是听到了,她一惊,回头诧异的看了魏惜金一眼,似乎很难相信冷傲如他,会说出这样情意绵绵的话,感觉异常怪异。 虞娘僵直了身体,魏惜金的手抚上她的额头,一低头,吻落在她的额上,宛若蜻蜓点水,开始的没有预兆,结束的也没有脱离带水,虞娘还没回过神来,他已经起身,连头也没回,就这么离去了。 ☆、第一百零七章 第79节 孤独让人游走的心彼此靠近,犹如迷失在茫茫海洋中的人抱住了唯一浮木,就再也不愿意松手。 魏惜金沉浸在血色的海洋之中,他的发与上魁的发纠缠在一起,她贴着他的胸膛而他以双臂揽她在怀中,他们作彼此的那根浮木,毫无保留,犹如两颗痴缠的树,又如母体之中的双婴。 这寂静而绵长的一梦,令魏惜金安心极了,几乎迷失在梦中,不欲再醒,然而突然,梦中的她肩胛骨崩裂,伴随她痛苦的嘶吼,两截骨翅自肩胛伸展出来,带着她抽离于他的怀抱…… 梦至此,魏惜金突然惊醒过来,因为梦太真实了,令他从床上一下子坐了起来,略愣了片刻,他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心中越来越焦灼不安,忽然一阵凉风吹进来,他朝着半开的窗户看去,窗外一片黑夜,薄雾不散,他仿佛感到了召唤,猛然从床上弹了起来,披上外袍跑了出去。 由于太着急,魏惜金竟然忘记穿鞋,他仪容不整的赤足奔走,惊动了夜巡的先行者,他们看到那仓皇失措的那人竟然城主,便跟着他一直从宫殿里追了出来,一直追去了西城城楼。 西城的城楼是一座废弃的防御据点,人迹罕至,自上魁搬来之后,魏惜金派了许多人前来驻守,然而他登上城楼之后,发现他还是来晚了,地上尸横遍地,鲜血铺满地面,他踏血而行,白色的赤足沾满鲜血,却始终没有找到上魁,她再次逃走了。 魏惜金明白一定是上魁感染的虫毒又发作了,这么说他配的缓解剂又失败了,似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极少失败会失败的他也开始一次次的尝到失败的滋味。 先行者们只比魏城主晚了一步,他们爬上城楼就看到他们的城主孤零零的站在血泊之中,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西城城楼的惨案一夜之间被传开了,不比泥瓦寨那一次,这次遇难者的亲人朋友大都住在城内,人口聚集之地,这么多人的失踪隐瞒不了太久,死了这么多人必须给个说法,而泥瓦寨的疑点也又被人提了出来,关于上魁僵尸已经疯了的传闻不知什么时候传遍了街头巷尾,而且愈演愈烈,许多人集结在宫殿门口,要求城主严惩肇事的上魁僵尸。 人们对不受控制的王尸产生了巨大的恐惧,一时间人心惶惶,群情激奋,最终这些压力最终都转在了魏惜金身上。 次日夜,他屏退了前来汇报情况的管事和长老之后,独自留在书房里,不待休息片刻,突然听到书柜后面有动静传来,他起身走过去,便看虞娘躲在书柜后,靠坐在地上,她见他来了,仰起头不安的望向他。 一人一尸对望了许久,这一次虞娘先开口了,她道:“我……听到他们说的话了,很抱歉害死了这么多人,很抱歉给你造成了这么多的麻烦,我知道你现在不想看到我,但是……” 虞娘即难过又羞愧,尽管她的所作所为是因为感染虫毒的缘故,但在杀害了这么多人之后,还苟且偷生实在是一件厚颜无耻之事。 “……我现在没有地方可以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好像根本不配活着,对了,我本来就不算还活着,既然这个样子……我为什么还要害人害己呢?虫毒你不用解了,今天……就当我是来跟你告别的吧。” 如果只是因为自己,虞娘不会轻易产生轻生的念头,可是只要她活着,就会有更多人惨死,只要这样一想,她就心如刀绞,只觉得自己万般该死。 魏惜金听了这话,居高临下的审视了她半晌,半天才缓缓道:“诚如你所言,尸王城已无你容身之地。” 来此之前,虞娘的确觉得自己该死,可心中未曾没有希望,希望在绝境之地,有个人能拉自己一把,但现在连魏惜金都这么说,就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断了她的生机,令她心若死灰,再无生念。 虞娘闭了闭眼,一言不发的站起来,准备离开。 看到她要走,魏惜金突然问:“你要去哪?” 虞娘挺直了身体,面无表情的道:“我……不想弄脏你这块地。” 魏惜金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冷冰冰的脸上,他明白,这是她的骄傲也是她的风骨,但是,他怎么能让她孤独又可悲的离开?“ “不要到处乱跑,明天清晨,我们坐船离开这里。”魏惜金叹了叹气,上前一步,伸手抚在虞娘的肩头,轻声道:“我们一起。” 嗯?虞娘转过头惊讶的望着他,似乎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我说尸王城已无你容身之地,可没说我魏惜金容不下你,要走,我们一起走。”魏惜金目光中的温柔,仿佛黎明破晓之时那一抹最能驱走寒冷的阳光。 “可是……尸王城怎么办?”虞娘脱口而出。 “尸王城在这里又不会长腿跑掉,你不会以为我真的在乎那些人吧。”魏惜金笑了起来,这人俊美无方,笑容宛若令人迷醉的美酒,可他同时说出的话也如美酒中参加的毒,他笑着道:“他们已经让我感到厌烦了,现在你就算把全城的人杀光,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养尸门,尸王城,都是魏家祖先传下来的的东西,可是一个连亲生父亲都能拿来做成僵尸虐待的魏家子孙,真的会恪守魏家的家风吗?对比责任本身而言,责任带来的金钱和人力这些便利,才是真正吸引他的东西。 魏惜金真实的一面,就是参了毒的美酒,现在就连虞娘也将这尊毒酒捧到了嘴边,再也无法拒绝他的邀请了。 虞娘张了张嘴,好半晌才轻轻的说了两个字:“谢谢。” 魏惜金笑意更浓,毫无心理负担,亦很开怀,日前他登上城楼,看到满地血腥的时候,就准备好了带她离开,而真正让他高兴的是,这一次不是他找到了她,是她自己回来的。 一年前,她还和陈挽风纠缠不清,半年前,她对自己怀中还抱有敌意,而如今,她已经会在最无助的时候,主动回到他的身边了。 魏惜金望着虞娘,情难自禁,突然一把将虞娘带入怀中,道:“过几天就是满月了,本来还很担心呢……现在,你能自己回来,我真的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一连说了两遍“真的”,可见他是打心底的很高兴,虞娘被他搂着,虽然感觉有些怪异,但这一次,却没有再挣脱出来。 世有阴阳,犹如光明与黑暗,深陷于黑暗中的人,会不惜一切的将其他人拉进黑暗之中,便如魏惜金对虞娘,而处在阳光下之人,也会用自己炽热的心去思念不知身处何方的那人,劈荆斩棘,只为了去靠近她。 卢秋山位于长岭,过渭河而至焦县,再往东百里可达光明谷。这几个月,卢秋山来了一只猛虎,伏于林中,不知吃了多少路人,官府张开榜文,悬赏义士除害,多是有去无回,渐渐的少有人走这条路,为了保全性命,大多选择绕远路避开猛虎。 这一日,有一位锦衣少年,大约十六七岁,生得浓眉大眼,面若冠玉,穿着一身月白衣,头戴金镶玉红带抹额,束发未冠,配着宝剑,背着箭与大弓钻进卢秋山,寻了半日,专找那吃吃人的老虎,打算为民除害。 这锦衣少年一看就是富家子弟,大约学了几年拳脚,心比天高,不知世间险恶,竟敢孤身一人进山,真叫人为他捏了一把汗。 少年人没有寻到老虎,却看到林子里窜出一头野猪,那野猪正是饥饿,猛然看到一个人,头上还带着大红色的额带。 但凡野兽,看到红色之物多会生出暴戾之心,野猪看到那人那物,不由分说就龇牙咧齿的冲了过去。 野猪虽然凶猛,那少年人却有兵器,不但会些武功,轻功也不错,若是斗不过野猪,爬到树上也能保全性命,若是受些无伤大雅的伤,经此教训,就此离去未尝不是吃一堑长一智的教训。 可那少年生在富贵之家,自幼学武,常常跟着父兄参加狩猎,故而见到野猪也不惊慌,抽出铁头箭,拉了几次满弓,轻易就将野猪杀了。 少年见这样轻易取胜,心中大乐,走过去用剑破开野猪的肚子,将心肝脾肺挖了出来,弄得到处都是血迹,又将肚肠挂在四处,然后轻功上树躲了起来。原来他找不到老虎,所以故意弄出血腥味,打算碰碰运气,引老虎出来。 不知是他运气太好还是太坏,当他等到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闻到一阵虎啸,他猛然清醒过来,四处望去,果然见到一处草丛攒动,不多时跳出一只硕大的白额吊睛虎出来。 此老虎体型巨大,虎虎生威,闻着血腥气而来,见地上有一只被开膛破肚的野猪,连忙跳过去咬食起来。 少年人暗喜,悄悄取出弓箭,向着老虎射去,那老虎正在吃东西,冷不防被人射中一箭,可它体型巨大,毛皮厚实,这一箭射中了它的后背,卡在骨头上,顿时痛得它大怒。 少年人忙连射几箭,老虎见有人伏击,连忙闪避,竟然一箭未中,而且还发现了树上的少年人,它怒红着双眼,虎嘴上滴滴拉拉着腥臭的口水,杀气腾腾的冲撞过来。 少年人本以为躲在树上很安全,哪里知道这老虎的后肢力惊人,冲到树下一跃而起,一下子冲到他的眼前,少年人大惊失色,吓得往后一退,便从树上掉了下来。 少年人掉在地上,顾不得磕破了膝盖,爬起来就跑,可哪里是大老虎的对手,老虎连连虎啸,响彻山间,若迅雷一般窜了出来,朝他扑了上去。 少年人吓得脸都白了,后悔不已,正以为自己小命休矣之际,未想天无绝人之路,不知何处飞来一把宝剑,从侧面贯-穿了老虎的胸腔,刺破了它的心脏,老虎半空中跌落在上年人的身上,少年魂都吓飞了,再无无知之勇气,惊慌的尖叫起来。 “啊——啊——啊——啊——” 少年人不知道趴在自己身上的老虎已经死了,一边尖叫,一边对它拳打脚踢,打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猛的推开老虎的尸体坐了起来,才发现老虎身上插着一把宝剑,此刻它已经断气了。 这是怎么回事?少年人正惊愕着,冷不丁耳边突然响起有人说话的声音:“喂,小子,你还好吧。” 少年人吓了一跳,身再看过去,只见不知什么时候,他的三步之外蹲了一个穿着灰色道袍的年轻道士,正冲着自己笑呢。 “你,你,你——”少年人受了惊吓,本来口齿伶俐的他不知为何变成了结巴:“是,是,是谁?” “你可以叫我恩人,贫道救了你的命呢。”年轻道士笑着,拍拍手站了起来,绕过少年人走到老虎旁边,用脚踢了踢老虎的尸体,然后抽出宝剑,在老虎皮上蹭了蹭,擦干净血迹才归鞘。 少年人见状,知是眼前这人救了自己。 “哦……谢、谢、谢、谢、谢谢……”少年人坐在地上,一时脚软爬不起来。 “我说小子啊,我从你杀野猪的时候就盯着你了,我看你身手敏捷,箭法不错,不过你胆子也太大了,终究少年心性,不知天高地厚,以后不要任性妄为了,若不是我也在此捕杀这头老虎,你就被它吃了,可曾想到辛苦养大你的父母会如何伤心难过,你怎舍得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呢。” 年轻道士一边说着,一边过去撬开老虎的嘴,并从衣兜里摸出一把铁钳子,钳出老虎左右两颗尖牙,使劲的将两颗牙齿拔了下来。 少年人见他举止奇怪,听他说话虽然不中听,但人家好歹救了自己,怒了努嘴,道:“我是是本本本本郡太……太守守的的二二子,你你你报报报我的的名字可可可以去去领赏……” 原来他是太守家的二公子,自幼学武,最向往行侠仗义的武林豪杰,故而从家中偷跑了出来,本想杀掉卢秋山里的老虎为民除害,也好在家人面前涨涨威风,不想差点就死了。 少年人发现自己变成了结巴,心里一慌,双手摸着自己的喉咙,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年轻道士将虎牙纳入随身的灰色布袋里,扭头去瞅少年,搓了搓手,笑道:“原来你是结巴啊,报你的名字可以去领赏啊,嘿嘿,那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正为突然变成结巴苦恼着,闻言恼道:“我我我不是是是结巴,我我我叫陈陈陈东东河。” 年轻道士打量了他片刻,忽然一笑,明白这少年大概是受惊过度,所以才吓成了结巴,因为受惊而变成结巴,有的人几天就会恢复正常,有的人一辈子也不能恢复正常。 他看着少年人模样甚好,身手亦不错,不忍他变成了真结巴,就从布袋里拿出符纸和朱砂,在少年人的面前画了符咒,然后拿到他面前,只见符纸凭空突然烧了起来,烧出的青烟被少年人嗅了,猛然打了一阵喷嚏。 “你干嘛呢,在人面前烧纸,这味真呛人。”陈东河大叫道,说完发现自己的结巴好了,怪异的盯着道士,心道,难道是这道士做的? 年轻道士笑道:“虽然我很想去领赏,但可惜我还有要事去做,陈东河是吗?倒是本家啊……等我办了事,一定去太守府上领赏,你回头跟你家人说一下,可别到时候不认账才是。”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怎么会不认账。”陈东河道:“你挺有本事的,一剑就杀了这头老虎,县衙对这头老虎发了悬赏,我可以帮你把它抬去……” 年轻道士摇了摇手,道:“不了,我来杀老虎只为了收获这两枚狑牙,可没时间去领赏,要去你就自己去,说是自己杀的也行,我要走了,再会。” 他说着就要走,可把陈东河气坏了,陈东河从地上爬起来了,怒道:“不是我杀的,我怎么会去领赏,你这道士小看人么!” 可道士不理他,只顾离开,陈东河看了地上的老虎一眼,追了上去,问:“道士,你叫什么名字,看你急冲冲的,要去哪里?“ “贫道俗家姓陈,道号挽风,我要去那死人遍地行走,活人居心叵测的地方……”道士丢下一句话,已经走远了。 陈东河以为自己听错了,死人遍地行走,活人居心叵测,那是什么鬼地方? 因为突然的好奇,陈东河没来由的就追了上去,从此开始了改变他人生的一段奇遇。 ☆、第一百零八章 陈东河是从家里离家出走的,一时也没地方去,他受惊之后成了结巴,陈挽风只露了一手就给他收了惊,故而他对这人感到十分好奇,又听说他要去个古怪神秘的地方,便有心见识见识,于是死乞白赖的跟上了他。 陈挽风哪里知道自己随便救了个人,那人就跟雏鸟一样的缠上了他,他的江湖经验虽够多,但拳脚功夫都是半路出家,不比陈东河自幼习武,轻功了得,这打也打不死,甩又甩不掉的节奏实在令人无语。 他二人一前一后在山里走,相隔两三丈,陈东河时不时的没话找话,打听陈挽风的背景来历,初时陈挽风被问三句还答一句,后来被跟恼了,索性也不理他了。 这山里前一日下过暴雨,泥土松软,两人正走着,忽闻一阵压抑的滚滚声传来,抬眼望去,竟然是山上涌下一片泥流,泥流里滚落的山石擂断了无数树木,山石树木跟着浩浩的泥流一起涌了下来。 泥石流的速度非常快,眨眼就到了跟前,陈挽风面色大变,转身就跑,危急时刻,陈东河拉了他一把,运起轻功,带着他一齐逃命。一阵轰隆之后,一大片的泥流封了山,陈挽风和陈东河也不见了。 漆黑的山洞之中,有荧光渐渐亮起,侥幸逃生的陈东河发现这光竟然是从陈挽风的手腕上亮起来的,原来千钧一发之际,他带着陈挽风滚进了一处山洞里。山洞大约一间茅屋般大,两人暂时躲在里面没问题,但是洞口被泥流淹没,想要出去就难了,而且里面空气有限,他们若是出不去,在里面不等饿死就会活活给闷死。 陈东河生性乐观,一时没有想那么多,只觉得陈挽风手腕上的亮光很神奇,咦了一声,盯着他的手腕细细看,一边看一边赞叹:“哇,这这手串好神奇,居然会发光呀。” 陈挽风手上的正是当初谢燕九送给虞娘,又被虞娘转送给他的大明珠手串,他摸着手串上发光的大明珠,想起谢燕九与虞娘,心中百感交集,面色也黯然下来。 陈挽风不但恢复了记忆,连失忆时候发生的事情也都记得,他失忆的时候虞娘在魔龙山告诉了他阴山魔尊的恶行,也说了阴山魔尊将谢燕九变成蛊王僵尸之事,如今物是人非,怎教人不感伤。 没听到陈挽风回答,陈东河抬头一看,看到陈挽风红着双眼,表情看上去有些难过,他想是不是触动了人家的隐情,脸上露出讪讪的表情,也不再不追问了,转身走到石壁旁,这里摸摸那里摸摸,似乎是想找一找有没出去的其他通路,奈何石壁厚实,绝了他的念想。 半晌,陈挽风才从回忆中转过神来,暗暗叹了口气,找个个干净的地方打坐,闭眼开始冥想。 “道士,快想想办法呀,这泥流淹没了洞口,我们就要困死在这里啦。”陈东河一边围着山洞打转转一边急声道。 “所以贫道劝你,赶紧坐下来休息,少说话,少动,少呼吸,这时候保存最大的体力才是眼前最明智的事。”陈挽风闭着眼睛,看上去倒是十分淡定。 陈东河回头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我说道士,方才不是我救了你,你早给泥流淹死了,你怎得也不谢我?” “……” “我说做人呢,一定要恩怨分明,你从虎嘴下救了我,我也谢过你了,这回可轮到你谢我了吧。”陈东河找不到出去的办法,只好走过来在陈挽风旁一屁股坐下。 “……” “你还不让我跟着你,若不是我跟着你,又怎么能救你,快谢谢本少!”原来他还在介意之前陈挽风不让他跟着,这回找到了由头,可不依不饶起来了。 陈挽风这才睁开眼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问:“小子,我问你,你知道什么叫做因果么?” 陈东河想了想,心道,莫非这道士是想说,因为他之前救了我,所以才有我这回会救他,所谓一报还一报,想将我的救命恩情抹煞掉? 第80节 “因为我在虎嘴下救了你,你才能活下来,因为你活下来,所以才有命来救我,所谓种善因得善果,我种下的因得下的果,可不欠你什么。”陈挽风道。 果然诡辩啊,陈东河露出不屑的表情。 “不过你既然能救我,也算是你的善因,所以贫道大发慈悲,带你离开个山洞好了。”陈挽风望着陈东河气定神闲的一笑。 听了他的话,陈东河眼睛一亮,忙问:“你能带我逃出去?我方才可看过了,这里没有其他通路,唯一的洞口被又稀又软的泥流淹没,不知泥流将这里埋了多深多厚,就算是要挖出一条路,也不知道要挖多久呢。” 唯一的通路被泥流淹没,陈东河想来想去,逃生也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挖一条通道出去,可是这个山洞这山洞正在山沟沟里,泥流将整个山沟都封平了,要挖出去也很不容易,再加上泥流稀得跟泥浆一样,眼下也不能挖,至少也要等到泥土半湿半干才行,也就是说,至少要等到明天或者后天才能开挖,现在他们在山洞里没有食物,空气稀少,等可以开挖的时候,只怕都没有力气挖了。 “山人自有妙计。”陈挽风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示意陈东河别吵,闭上眼继续打坐,还道:“所以你别吵,等到明天,我自然会想办法带你出去,现在麻烦你少说话,少呼吸,这样我们才能支撑久一点。” 陈东河对他的话半信半疑,可如今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只好姑且相信,他本来是个话多之人,有满肚子疑问要问,然而陈挽风仿佛入定了一般,任凭他说什么,都不肯再搭理他了,山洞里光阴难捱,陈东河烦躁不过,干脆滚到一边睡觉去了。 陈东河睡着的时候,陈挽风每隔一段时间就测测外面的泥流干了没有,看来也是打算挖出去,只不过泥土里的水分没有沉下去之前是没法开挖的,而山洞里的空气越来越少,恐怕他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好容易等到了第二天,陈东河一觉醒来,看到陈挽风正蹲在洞口不知道干嘛,他走过去一看,只见他拿了五根赤、橙、黄、绿、紫的香插在地上,正在用火石点燃。 “你点香做什么?”陈东河醒来之后身上软绵得很,呼吸也不顺畅了,知道是空气快要耗尽了,所以更着急的道:“你这样做,只会让空气更快耗尽,快点熄灭它们。” 等到空气耗尽,他们就会因为缺氧而昏迷,最终闷死在山洞之中。 “别吵,不是要出去吗?我在‘请神’呢?”陈挽风头也不抬,就地画了五张符咒,点火烧了,然后抬头问陈东河道:“你身上有没有银票?” “……问这个干嘛?”陈东河狐疑的看着陈挽风,这种要命的时候居然说要“请神”?让他这种饱读诗书的正直少年如何相信?完全颠覆了三观啊。 “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请神’也要打点钱啊,快点拿出来吧,命都没有了,还留着钱做什么。”陈挽风说着,在怀里摸了半天,摸出一沓银票甩在地上。 这一沓银票起码有两千两,陈东河没有想到这道士居然这么有钱,也跟着半信半疑的在怀里摸出几张银票放在地上了,然后陈挽风当着他的面,竟然将这些银票都烧了! 虽然陈东河出身富贵之家,但也没见过这样烧钱的,他惊愕的看着陈挽风,而陈挽风站起来,抽出七星剑,脚踏星宿步开始作法,不一会儿奇怪的现象发生了,五色香的上面出现了五种颜色的亮光,亮光渐渐扩大,成了五个发光的小人儿。 随着陈挽风的剑一指,五色小人儿朝着被泥流淹没的洞口飞去,它们飞快的攒动泥土,只见泥土纷飞,眨眼之间它们就挖出了一个浅浅的坑。 陈东河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古怪神奇的事,他眼睁睁的看着五个小人儿飞快的挖洞,只花了大约一顿饭的功夫,竟然在封堵的洞口上挖了个很深的泥洞,这洞虽然不大,但绝对够一个人钻出去了。 陈挽风半个身体钻进洞里,过了好半晌才回头叫他,道 “成了,有风进来,可见这泥洞已经通了,我们快爬出去!” 陈东河站在陈挽风的身边,因为有空气从泥洞进来,他气闷的感觉好了一些,不禁呆呆的问道:“这,这是什么法术?” 陈挽风笑着道:“这是五鬼搬运术,又称五鬼运财术,五鬼即春、夏、秋、冬、中五位瘟神,最擅长打洞搬运,只是生□□财,我作法请它们帮忙,因怕它们不肯,故而烧光了身上的银票酬谢。” 原来是这样才找他要银票啊,陈东河脸一红,因为他身上还有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没拿出来。 陈挽风十分满意陈东河这种震撼又叹服的模样,嘿嘿一笑,道:“走吧。”说完,他就钻进了洞里。 陈东河跟着他,两个人在又窄又长的泥巴洞里爬了半天,终于重见天日。 “哈哈哈哈。”陈挽风爬出来大笑,毕竟劫后重生,能不欢喜么。 这时候陈东河也从洞里爬出来了,他们两人在泥巴里爬了半天,衣服全都脏兮兮的,头发也和泥巴粘在了一起,两人的脸更是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陈挽风拍了拍道袍,整了整头发,道:“好了,既然你我都出来了,那么就此分道扬镳,我还有要事去办,再会!” 他正拔腿要走,不妨突然往前一摔,原来陈东河刚从洞里爬出来,一听他要走,身体还没站起来就直接往前一扑,抱住他的一只脚。 陈挽风在地上摔了个狗吃泥,就听陈东河那小子在后面道:“你,你别走,师……师父!请受徒儿一拜!” 原来陈东河看了陈挽风施展的“五鬼搬运术”之后,完全颠覆了他以前的认知,仿佛有人给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又震惊又佩服,突发奇想,竟然想要拜眼前的高人为师! “滚你,谁是你师父!”陈挽风爬也爬不起来,拼命抽回被抱住的那只腿,奈何陈东河死活都不放,着急之下,用另一只腿去踢他。 “你是我师父,我决定了,我要跟你学法术,师父~~~~”陈东河索性将陈挽风的另一只腿也抱住,一厢情愿的大叫着。 陈挽风双腿受擒,翻过身往前面爬,一边爬一边大叫:“放开我,我不收徒弟的!我还年轻,我自己都是徒弟,怎么收徒弟啊!” 好容易陈挽风挣扎着往前爬了两步,可陈东河瞬间就把他往后拖了三步,在地上拖出了一道长痕。 “不收就不放,你给我当师父,说的一百句我都听,要你不是我师父,我凭什么听你的呀!” 陈挽风傻了,完全不明白自己怎么摊上这事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无法阻挡的个人魅力? 陈挽风趴在地上,陈东河抱着他的双腿,两人僵持了半天,互不相让,陈挽风着急要去尸王城,因为泥石流的原因已经又耽误了一天,他实在不想再耗下去了,于是回头对陈东河道:“罢了,你我身上的泥巴都快干了,我们先去找个地方洗一洗,至于拜师的事,从长计议吧。“ 陈东河将他的推脱词信以为真,又仗着自己的轻功好不怕师父跑掉,就笑嘻嘻的松了手,舔着脸道:“一切全听师父的,师父,我们哪里去嗯……额,洗一洗啊。” 陈挽风真心拿这小子没办法,他耍无赖起来居然比年轻时候的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只得翻了翻白眼,从地上爬起来,无力的道:“都说从长计议了,别叫我师父!” 陈挽风进山的时候过路一个瀑布,如今一身污秽,便要先去洗个干净,至于陈东河,自然是屁颠屁颠跟着去了。 这二陈去寻了瀑布,衣服都没脱就跳进水里,洗干净身上还不说,又在瀑布里摸了鱼,上岸后用火烤了个半熟,饿惨了的二人急不可耐的囫囵吃了。 陈东河乖觉,吃鱼的时候见瀑布旁边有几颗果树,便放下鱼,轻功上树,摘了树顶上最红艳的野果孝敬未来师父。 陈挽风吃着果子,看着陈东河一脸既崇拜又讨好的笑容,还真的生出几分好感来,暗道,这少年仔和自己也算有些缘分,而且还是本家,念槿都有徒弟了,我要是收个徒儿回去,师叔应该不会怪我吧,不过……他只比我小几岁,收个这么大的徒弟,会不会把我显得很老啊,我还这么年轻,又俊美,真可以说是青年俊杰,收个徒弟什么的,太拖累了吧,而且我要去找虞娘,带着他很不方便呢,对了,如果我作了他的师父,那他要喊虞娘什么呢?难道是……师母?” 陈挽风天马行空,想着想着心猿意马起来,心里居然还有点小羞涩呢。 陈东河不知道“未来师傅”在想什么,不过看他的态度的确有些松动,于是为了拉近关系,主动攀谈起来,自报了家门,姓甚名谁,习武师从何人,从哪来到哪去,连离家出走的事都说了,一片拳拳之心天地可表。 陈挽风听说他是离家出走的,便劝他回去,陈东河却道:“师父有所不知,我家中兄弟三人,大哥文采出众,受我父所喜,弟弟乖巧可爱,为我母所爱,不独缺我,且我离家出走也不止一两次,他们不会惦记我的。” 陈挽风失笑起来,暗道这少年仔敢情是个惯犯。 陈挽风又劝了几句,陈东河还是执意不肯回去,他不想在说这个话题,便问陈挽风之前说的那个“死人遍地行走,活人居心叵测”的地方是哪里。 提及尸王城,陈挽风的面色又暗了下来,道:“那是一个极为神秘的组织,简单的说是一座城,那城里的人会一种养尸的法术。” 陈挽风说得隐晦,陈东河不得甚解,又问:“那师父你去那里做什么?” “不要套近乎,我还没收你呢。”陈挽风再次重申,之后叹了口气,幽幽道:“去找人。” 陈东河见他面色惆怅,心想,师父本事这么大,还有什么事会让他露出这种表情?他心中一动,暗道是为了女人?唉,必定是了,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这样想着,他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拍拍陈挽风的肩膀,道:“我知道了,一定是个女人,唉,师父也是性情中人啊,咦,不对啊,道士不是不能娶妻吗?” “谁说不能,我们茅山派是正一道符箓派,与全真道不同,道士是都能娶妻的。”陈挽风一说完就知道中计了,回头瞪了陈东河一眼。 陈东河嘻嘻直笑,看来师父果然是为女色而惆怅了。 陈挽风扭过头去,决定再不理这臭小子了,可不妨陈东河突然又冒出一句:“师父,师娘是美人吗? 师娘师娘师娘师娘师娘…… 陈挽风眼睛一圆,眉开眼笑的回过头来,道:“当然是美人,还是大美人呢!” 小时候的虞娘只是清秀可人,成了上魁之后容貌更出众了许多,陈挽风想起失忆时候见到她长大的样子,心中无限遐想,可惜当时他太不解风情了,居然用言语伤害了她,唉,思及此,他又惆怅了。 陈东河这时候却收敛了笑容,心中想起一个人来。其实这次他离家出走是有原因的,他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那姑娘美貌动人,颜色正好,他们两小无猜,感情也不差,可突然有一天,她跟他的大哥定亲了,他跑去质问她,她却说自己喜欢的只有他的大哥。 陈东河想起自己的情伤,忽然话语一变,阴阳怪气的道:“大美人啊,师父,恕徒儿直言,世上的女子越美则越薄情,你不在她身边的时候,说不定会有别人对她献殷勤呢。” 殊不知,这话正触动了陈挽风的隐痛,虞娘是被魏惜金带走的,那小子就不是好人! “你懂什么!”陈挽风有些恼怒,打量了陈东河片刻,冷笑道:“我要找的那位女子,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或许你经历过什么,但不要以以己度人,用你的想法揣度她。” 陈东河毕竟年轻,又被陈挽风说中了,嫩脸一红,道:“我不过随便说说罢了,你急什么,再说我说的也是正理,美貌的女子身边总少不了慕色之徒,你若不逢迎她,自然有人去逢迎,自古女子皆水性,你怎么知道,你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还会想着你,念着你,惦记你呢?” 这话有些偏了,但陈东河本来就是因情伤而出走的,所以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实际上是带入了自己的偏见。 陈挽风闻言脸都青了,他可以容别人骂自己,却容不得别人用“水性”“薄情”这种词来形容虞娘。 因为她是虞娘,因为她跟他相依为命,因为不管他伤害了她多少次,她都会默默跟在他身后保护他,更因为无数次她用自己挡在他的面前。 “如果世上我只有一样东西可以相信,那就是她。”陈挽风淡漠的望着陈东河,他的身上好似笼罩了一层拒人千里的寒气。 “用自己的生命来相信她,如果做不到这点,就配不上她……她在我心里,就是这样的。” 瞬息之间,陈挽风好似变了一个人,陈东河面对这样的他,徒然感到了一股压力。 “师父……原来你是情圣啊。”陈东河说着,见陈挽风又要喝止他,纠正“师父”这个称呼,连忙又道:“不如这样吧,我们来打个赌。” 陈挽风眯着眼盯着他,没有说话。 陈东河只好自己接着道:“你带我去见你找的那个人,如果她没变心,我就再不提拜师这件事自己消失,可是如果她变心了,你就收我为徒,怎么样?你有这个信心吗?” 陈东河故作镇定,心里却是十分紧张的,这个人始终不肯收自己为徒,如果答应这个赌约的话,至少还算有机会吧? 陈挽风沉默了,时间仿佛凝结在了他的沉默之中,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道:“好,我答应你,不过要加赌注,你如果你输了,你要对她叩头认错。” 陈东河是太守之子,以他的身份地位来说,若对一个女子叩头认错实在令人贻笑大方,可这个赌约是他自己定的,难道他要退缩吗? “好。”陈东河咬着牙应了。 呵,陈挽风终于笑了,这一笑总算让之前剑拔弩张的气氛化解了许多,他自信满满的道:“输定了,臭小子,你输定了!” ☆、第一百零九章 陈挽风为了顺利混进尸王城,特地杀死了一头凶恶的老虎,取下了两枚虎牙,这两枚虎牙就是他用来做隐身符的法器。 他当着陈东河的面,研碎了虎牙,然后磨成粉混在鸡血和朱砂里,在符纸上写下了符咒,并且把符咒叠好交给陈东河,道:“我要带你去的地方离此不远了,只是那处是人家的地盘,不让外来人进去,因此到时候你将这张符纸贴身放着,随我一起进去,便不会再有人阻拦你。” 陈东河捏着符纸看了看,问:“这里头有什么玄机?” 陈挽风颇为自得的一笑,道:“这是一张隐身符,你带着它进去便不会被人发现,不过须得谨记,一张符纸只能用一次,两枚虎牙只够写两张符纸,你一张我一张,再没多的了,所以千万不要弄坏了,还有,隐身的时候一定不要说话,只要一张嘴,五脏里的浊气泄了出来,这符咒就破了。” 陈东河现在对陈挽风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听了他的叮嘱一字不落的记下了,小心的将符纸收入了怀中。 陈挽风要带着陈东河去尸王城,首先必须去往光明谷,光明谷处于山谷之中,乃尸王城的第一道防线,犹记得昔日谢燕九带着他和虞娘参加尸王大会,三个人封路占山,好不快意,如今一年不到,却好似过了一辈子似的,陈挽风故地重游,自有一番触动不表。 二陈来到光明谷附近,陈挽风叫陈东河将符纸取出,用食指点了一点口水在上面,一边递过去一边道:“现在符纸生效了,你贴身放着,进去之后不管看到什么一定不能出声,只需要跟着我就好,若是你不听我的警告中途出了什么事端,我可不会管你。” “我知了。”陈东河说着将符纸贴身收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脚,并未觉得自己有何变化,再去看陈挽风,见他也用口水点了点自己那张符纸,然后放在怀中了。 大约是用了同样符咒的关系,二陈彼此都能看见对方,难怪陈东河有些信不过,而陈挽风也不说话,做了做手势叫他随自己 两人一同走进山谷,这山谷的入口果然设有关卡,只是守岗的人却像似看不到他们一般,轻易就让他们过了。 入了山谷,过不久就到了光明谷镇,光明谷镇三面环山一面背水,乃是尸王城的第一道防线,陈挽风曾到此参加过尸王大会,当时四面八方的养尸人相聚到此,人气十分鼎盛,而这次进谷,走在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 陈挽风以为这是因为尸王大会过了,光明谷镇恢复了宁静,却不知道由于半年前血眼僵尸入侵,光明谷镇伤亡惨重,至今还未恢复元气。 陈挽风来过一次,对镇上奇怪的建筑和偶尔出现的僵尸不以为意,陈东河却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他跟在陈挽风身后,一会儿看看这里,一会儿看看那里,恰逢一辆装载货物的马车路过,冲着他就撞了过去。 陈东河听到车轱辘声扭头一看,只见马车都快到了自己的鼻尖,惊得他连忙闪开,刚要破口大骂就被赶过来的陈挽风捂住了嘴巴,方才想起自己身上带了隐身符,这里的人看不到自己。 陈挽风松开了手,狠狠给了他一记眼刀,陈东河尴尬的挠了挠头,面露愧色。 由于不能说话,陈挽风也不好责备他,甩了袖子继续带路,他要带陈东河去找码头,再从码头坐船去尸王城,正好他走过一家茶楼的时候,冷不防从茶楼窗户里飘出来有人说话的声音:“……我看啊,不止城楼那个案子,连泥瓦寨的案子都是上魁僵尸犯下的呢!” 上魁僵尸?陈挽风听到这几个字,连忙站住,退了回来,站在了那扇窗户下侧耳倾听。陈东河见他停了步,也跟着停了步。 茶楼里的人正在聊天,说起的刚好是前些时候的事,其中有人道:“听说,那上魁僵尸是疯了呢,嗜杀嗜血,魏城主四处求医问药,却都治不好她,如今已经彻底疯了,难怪魏城主要带她走呢。” “什么?已经走了?”另外一人惊道:“怎么能放她走,这上魁僵尸乃是王者之尸,若是能够控制得住,犹如得了千军万马,可是如果她疯了,那么也会造成非常可怕的灾难,既然成了威胁,就应该早点铲除掉才是正经啊!” 第81节 “哎,你有所不知,我们那位城主啊,一般的尸妖全看不上眼,这回好容易得了一只上魁,怎么舍得说铲除就铲除。” “幸好已经送走了,可知道送到哪里去了?” “这个就不知道了,不过这一次城主的做法,也实在叫城内的弟兄们寒心,毕竟死了这么多人,家属们还在闹事,也没给个说法就走了,哎……” 陈挽风听到这里,整个人呆若木鸡,他知道上魁僵尸就是虞娘,可实在不敢相信,虞娘竟然疯了?魏惜金带她离开了尸王城?他心中生起满腔疑问,一时忘记了赶路,站在窗户下一动不动,只想多听些消息。 陈东河不明所以的推了推他,见他皱着眉满腹心思,好像在听茶楼里的人说话,他也听了听,可是完全听不懂里面的人在说什么。 五年前老城主病逝,弱冠之年的魏惜金继任城主之位,几年来将尸王城治理得仅仅有条,可最近这一年却频频爆发事端,弄得人心惶惶。 城主大喜之日,血眼僵尸入侵,眨眼之间攻入城内,这是尸王城建城以来前所未有的浩劫,若非上魁僵尸恰好那时出现,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而尸王城的人居安久矣,一夜之间痛失亲人,多少有些人认为作为城主的魏惜金该对此负责。 由于魏惜金收服了上魁僵尸,成功压制住了对他不满的人,本来这是一件好事,可谁想到上魁僵尸会发疯,不仅不能守护尸王城,还滥杀无辜,结果引起了更大的不满。 所以眼下魏惜金带着上魁僵尸匆忙离开尸王城,在其他人看来,实在算不上是一个英明的决定。 茶楼里的人对此事的非议越来越大,句句听在陈挽风耳朵里,恨不能立即插上翅膀,飞到虞娘的身边去。 就在陈挽风焦急的听着消息的时候,陈东河百无聊赖之中,看到旁边的一间民居屋檐下坐着一个白脸小姑娘,那小姑娘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 他大感奇怪,照理来说带上了隐身符,寻常人是看不见自己的,他为了试验这个小姑娘是不是真的能看到自己,故意走来走去,结果发现自己走到哪里,小姑娘的眼睛就看到哪里。 他是少年人心性,看到对方是个小姑娘,心中并不害怕,还走到她面前,笑着对她招招手,但很快,他就发现不对劲的地方,怎么这小姑娘脸色这么难看,白着脸,乌着嘴,眼神空洞无神,好像中了毒一般。 他急忙走过去,不由分说的拿起小姑娘的脉搏,然而她根本没有脉搏! 怎么会没有脉搏?陈东河不敢相信的望着小姑娘,小姑娘也瞪着眼睛看他,忽然面目一变,变得青面獠牙,张着嘴就向他咬过来! 陈东河一吓,往后一退,可那小姑娘动作极快,力气也大得出奇,竟然缠上来抓住了他不放,一张臭气熏天的嘴巴拼命凑过来要咬他。 陈东河被小姑娘扑倒在地,眼看就要被咬了,挣扎着大呼:“道长,救我!” 他这一说话,一股五脏浊气呼之而出,立即破了隐身咒,他也显出形来,此处民居住的都是养尸人,因太阳还未下山,僵尸们都缩在屋子里,听到声音,僵尸们从屋子里出来围住了陈东河,养尸人也跟着出现了。 陈东河倒在地上,看到许多面目可憎的僵尸围着自己,脑袋里反反复复想起了一句话:“死人遍地行走”。他已经意识到了,这些人不是活人,都是僵尸! 虽然陈挽风跟他说过,尸王城的人善于养僵,可是猛然被这么多僵尸围住了,也实吓坏他了,正在危急时刻,突然数张火符从天而降,将僵尸们驱开,有什么“东西”趁机拽起了陈东河,扯着他就跑,这“东西”自然就是陈挽风。 隐身符说穿是也是一种障眼法,虽然能够瞒过寻常人的眼睛,却骗不过僵尸的眼睛,陈东河错就错在不该去招惹僵尸,如果不是他主动招惹那个僵尸小姑娘,那僵尸小姑娘就不会去咬他,他也不会破了符咒。 但话说回来,如果不是陈挽风只顾着听茶楼里的人谈话而疏忽了陈东河,这小子也不会有这样冒失的举动。 陈挽风拉着陈东河就跑,有一名养尸人跑回家里拿了一面锣出来敲,弄得整个镇子的人都知道有人入侵,镇民立即全部出动,驱使着僵尸出来抓人。 陈东河已经暴露了,所以只顾逃跑,陈挽风还“隐身”着,故而边跑边往身后甩出符纸,尽管养尸人看不到他,那些僵尸却都看得到,一群僵尸追着他,也实在是让他非常狼狈,偏偏陈东河的武功中刀枪剑戟都是二三流水准,唯独轻功一流,一眨眼的功夫,他就不见了,恨得陈挽风一边暗骂一边逃窜。 幸亏陈挽风现在道术算是略有小成,在一串鸡飞蛋打鸡飞狗跳之后,他终于从光明谷逃了出来,逃出来之后,陈东河正在路边等他,陈挽风怒气冲冲的站在他的面前,可这小子却左顾右盼一副我看不见你的样子,陈挽风突然想起来,自己的隐身符还在,而他的符已经破了,这样一想,他忽然心情大好,狞笑着解开腰间的七星剑,用剑鞘对着他一顿狂拍。 陈东河突然被打,马上明白过来,一边抱着脑袋闪躲,一边求饶:“哎,哎别打脸!道长,我不是故意的,别打了!” “不是故意的还跑那么快!”陈挽风一说话,符咒自解。 “我是怕我留下拖累你呀。”陈东河知道自己错了,也不躲了抱着脑袋蹲在地上道。 陈挽风逃出来的时候头发被扯乱了,道袍也给抓破了,就这么吊儿郎当的双手握在剑柄上,骂道:“叫你不要说话,你偏要说话!道爷我差点被你害死了!” “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第一次见到僵尸,被吓了一跳,我保证下次一定乖乖跟在你后面,打死都不喊了。”陈东河仰着头看他,举起手来发誓,一脸的鼻青脸肿。 “下次?哪还有下次!”陈挽风冷笑。 陈东河这回算是开了眼界,什么隐身符,什么僵尸,这都是普通人一辈子都可能见识不到的东西,他听到陈挽风说没下次了,以为他要丢下自己,连忙站起来凑过去道:“道长啊,难道你要丢下我?不行啊,你答应我了,我们有约定的!” 陈挽风一把推开他,不耐烦的道:“行了,别说了,我们不用再进去了,我要找的人已经离开这里了。” “那,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还找吗?”陈东河又问。 现在的问题不是还找不找,而是去哪里找,陈挽风只顾自己想着,不理会陈东河,他低着头在衣袋里摸出一张符纸,放在手里折着,不一会折好了一只纸鹤,他将纸鹤往空中一抛,那纸鹤竟然飞了起来,慢慢悠悠跌跌撞撞的朝着一个方向飞了出去! 原本以为她在尸王城,既然失去了踪迹,陈挽风只好用千纸鹤追踪术试一试了,他盯着飞起来的千纸鹤,追随而去,陈东河见状,放下心来,自言自语道:“看样子是还要找的。”说完也跟了上去。 陈挽风满世界去找虞娘,却不知虞娘已经陷于麻烦之中,难以脱身。 每当虫毒发作,她就会迷失本性,变得嗜血嗜杀,而且发作的频率越来越集中,最开始半个月一次,到了现在,基本上三五天就会发作,尽管魏惜金已经绞尽脑汁,但始终没有找到根治虫毒的方法,唯有每次她发作的时候将她锁起来,有时她会逃走,这时他就会出面帮她收拾乱摊子,然后带着她逃得远远的。 奇怪的是,在这样频繁的过程中,魏惜金与她的关系反倒更亲近了,一个负责闯祸,一个负责摆平,好在魏惜金根本不在乎上魁杀了多少人,以后还会杀多少,而随着杀戮的增多,虞娘内心的羞愧反倒逐渐减少,越来越麻木。 这一天,虞娘又逃了出来,迷迷糊糊脑袋昏昏在路边靠着一株松树休息,正好遇到了一伙山贼,这些山贼刚刚打劫归来,看到路边坐着一位美貌的小娘子,立即垂涎欲滴,不知道大祸临门,冲上前去将她抢了,关在缴获来的一口大箱子里,抬回山寨。 上午做了一票买卖,中午山寨里就开了酒宴,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小喽啰们抬着一口大箱子进了大厅,山贼的头目坐在虎皮座位上喝酒,喝着喝着,就见二当家走过去打开箱子,小喽啰们一脸坏笑的将箱子往外一倒。 这箱子里本来是缴获来的半箱子虎豹皮毛,可想箱子倾倒,里面的皮毛尽数倒出,从中竟然滚出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来! 虞娘本来迷迷糊糊的关在箱子里睡觉,忽然被惊醒,她躺在皮毛堆里,睁着半开的眉眼,慵慵懒懒的望着面前一群忘记了喝酒调笑的男人。 她本来穿着藕色纱裙,从箱子里被倒出来的时候,衣裳不知道在哪里钩挂了一下,弄得胸前衣襟半敞,肚兜露了出来,左边的肩膀露在外边,右边的肩膀被豹皮盖住,豹皮裹住了她细细的腰,一双修长的腿从毛皮中伸出来,其中有只脚上的绣鞋不知落在了哪里,一只白嫩的玉足尽落在众人的眼里,看到人恨不能扑过去亲吻她的脚。 那大当家着迷一般的从座位上下来,步步朝着虞娘逼近,虞娘猛然看到这么多活生生的人,仿佛能嗅到他们身体里带着酒香的血腥味,内心兴奋不已,但当看到有个魁梧男人走向自己时,却如最狡猾的掠食者逗弄猎物一般,微微往后缩了缩。 她一缩,反倒令那男人亢奋起来,男人蹲了下来,身子往前一探,伸手就抓住她的那只赤足,握在手里当众把玩。 虞娘半躺在毛皮中,她的皮肤白得像雪,头发黑得如乌,雪白与乌黑相衬,尽显妖娆。因为受到了迷惑,男人没有因为她的脚冷得像冰产生怀疑,反而暧昧的笑着,用手指在她脚心上挠了挠,虞娘怕痒,身体随之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呻吟,这呻吟宛若点燃了火焰,那男人猛然抓住她的脚踝将她拖了过来,一把扛起她,在众人的调笑和口哨身中,扛着她走到了里面的房间,进去的时候还用脚关上了门。 如今正值中午,酒足饭饱,白日宣淫,山寨里的人也不以为意,心里只盼着大当家将那尤物快点玩腻了,到时候赏下来,让他们也能沾一沾,这样一想,大伙儿心里头更兴奋了。 外面的人正喝酒吃肉,谈论着刚刚的女人,冷不防忽然听到一声尖叫! 大当家正在里面搞-女人,如果里面有女人的尖叫,并不令人惊奇,惊奇的是,尖叫声是男人发出的!是大当家的尖叫! 外面的人听到了声音一愣,大家纷纷心想,里面发生什么事了?本来大伙儿对掠来的女人就很感兴趣,恨不能见到她光溜溜的样子才好,不少人已经站起了,管他发生了什么就要往房里冲,横竖大当家责怪起来,就说是听到他的叫声不放心才冲进来看的。 结果一眨眼,许多人已经冲了进去…… 随着道术的精进,陈挽风的追踪术比以前厉害了许多,快到傍晚的时候,他和陈东河就找到了山贼寨子门口,纸鹤到了这里,在半空盘旋了片刻,便落在了地上。陈挽风捡起纸鹤,和陈东河一起摸了进去。 整个山寨此时已经没有剩下活人了,陈挽风没走几步就看到了几具尸体,这几具的面目狰狞,有的脖子上有齿洞,有的被人挖了肚肠,陈东河哪里见过这种场面,颤声道:“道长,你看……这,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吧!” 陈挽风却在心里猜度,纸鹤飞到这里刘停了,这些会不会是虞娘干的?虞娘天性善良,不会滥杀无辜,难道说她真的出事了? “小子,你听着,我要你守在门口,这里面出事了,我要进去探一探!”陈挽风道。 陈东河一听,挺了挺胸,装作不怕的样子,道:“要进去我们一起进去,我有武功,万一有什么事,我可以保护你。” 陈挽风被这小子的义气打动了,打量了他一眼道:“上次逃得最快的人,有资格说这种话吗?” “……好吧道长,你走前面,出了事我绝对不拖你后腿,我跑起来很快的。”陈东河居然厚颜无耻的承认了。 陈挽风被他气乐了,通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已经有种想要收他为徒,然后正当名分好好折磨他的想法了。 二陈一起进去,一路并未遇到什么危险,只是这整个寨子的人都死光了,场面未免凄惨,尤其是大厅里,简直惨不忍睹,令人发指。 陈东河不忍再看,拖着陈挽风出了大厅,道:“道长,这事情闹大了,我们赶紧去报官吧。” “不行,不能报官!”陈挽风担心这事是虞娘做的,连忙阻止他。 “为什么?”陈东河不解:“难道你知道凶手是谁?” 这小子不笨,忽然想到陈挽风的纸鹤到了这里就停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突然在他脑袋里冒了出来,他惊问:“道长,难道说这血案跟你要找的那个女人有关?!” “我不知道。”陈挽风困惑了,道:“我认识的她是个很善良的女子,我怕她出了什么事,我必须先找到她,如果说这事真的跟她有关,她一定还在这附近,我们找找吧。” 陈挽风急着找到虞娘,陈东河只好陪着他继续找,陈挽风又折了一只纸鹤放了出去,二人跟着纸鹤往后山去了。 虞娘此时没有走多远,后面的山里有一个瀑布,她杀光了那山寨里的人之后,带着满身血迹走进了水潭里。 大约因为她在水潭里成尸,故而天生亲水,就在水里泡了半日,洗去了一身污秽。正好这水潭中间有一块大石,汛期时候淹没在水中,如今水退了便暴露了出来,潭水将大石打磨得光滑平整,虞娘饱饮鲜血,昏昏欲睡,就爬到水中的石床上又睡着了。 黄昏时分,落日给世间镀上了一层如梦似幻般的金黄色,陈挽风找到虞娘的心情,也是如此的如梦似幻,他一眼就认出了她,痴痴的站在岸边看着,宛若看着一个可以令他心弦颤动的梦。 虞娘此刻无意识的躺在石床上,一头乌黑的青丝随意散开,落在水中跟着波涛荡漾,她穿着轻薄的纱衣,曲线毕露,美好无暇,美丽的侧脸上带着一点点入梦的微笑。 时间仿佛停止,世间唯有落日余晖,唯有潺潺流水,唯有他曾经的小姑娘睡在水中的石床上。 陈挽风的记忆里,虞娘是无法长大的,所以他喜欢她又害怕自己喜欢她,每当这种时候,他就会默默的期望,有一日他的虞娘能够成为美丽的女子,只是这个期望对于当时的他们来说太残忍了。 现在,他看到他的梦想成真的,却不知为何,内心除了喜悦之外,竟然更多的酸涩,因为他不知道她在今日之前,付出了多少代价,也不知道在他们分离的时候,她是带着什么心情想他。 陈挽风的心化成一滩水的时候,身边的陈东河也看到了虞娘,他不知道面前的乃是王者僵尸,见她睡颜甜美,行事又如此……不拘小节,只当是个仗剑江湖的侠女,他悄悄的拉了拉陈挽风的衣袖,小声问:“道长,你千辛万苦要找的人是她吗? 陈挽风突然听到他声音,猛然惊醒,伸手就捂住了他的眼睛,道:“非礼勿视,快转过身去!” 虞娘衣衫单薄,曲线毕露,这副模样叫陈东河这小子瞧见了,他心里大为恼火。 看来真是了,哎,陈东河心中一叹,默默道,道长的心上人可别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啊,看他一副泥足深陷的模样,他们的感情很深吧,这该如何是好。 陈东河听话的转过身去,道:“道长,你要想明白啊,如果前面山寨的血案真的是她做的,那她……” “别瞎想了,虞娘不是那种人,其中一定内有隐情,待我问清楚了再说……你走远一点,不要回头,到远处去守着!” 陈挽风要跟虞娘相认,催促陈东河走远一点,陈东河也不是不开窍,知道他终于找到了心上人,必然有许多甜言蜜语要说,就依言走远了。 虽然陈东河走开了,但陈挽风信不过他,自嘲的笑了笑,从布袋里取出一张符纸,在此处设了一个结界,让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也闯不进来。 僵尸的警惕性很高,照理来说附近来了人,虞娘不可能不惊醒,然而她现在意识很不清明,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陈挽风解开装着符纸的布袋和佩剑放在岸边,涉水游到了水中的石床边,痴痴的看了虞娘片刻,才伸手去推她,唤着她的名字,道:“虞娘,醒一醒,醒一醒。” 虞娘才杀过人,饮饱了血,意识虽然不清明,却也没有攻击性,她被陈挽风唤醒,一睁眼看到这张熟悉的脸,带着几分朦胧呆呆的望着她。 陈挽风冲着她笑,道:“妹儿,你总算醒了,我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虞娘恍惚还在梦中,抬手去摸陈挽风的脸,被陈挽风捉住了手,陈挽风握着她的手,在她冰凉的手心里亲了又亲,红着眼道:“我回复记忆了,我都想起来了。” 什么疯了,什么杀人,什么血案,什么尸王城和魏惜金,这些陈挽风通通想不起来了,他只知道自己找到她了,找到就再也不分开了。 曾经分离得太曲折,虞娘根本无法相信,自己一觉醒来就能见到陈哥哥,她听着他的声音,感受着他的体温,还以为自己在梦里,如果是梦,她想要继续做下去。 “现在就算你赶我我都不会走了……” 陈挽风话音未落,虞娘忽然凑过来,用另一只手挽住了陈挽风的脖子,歪着脑袋用冰冷的嘴唇亲吻他的嘴唇。 这绵长的一吻,宛若霎那花开,虞娘从石床上滑入了水中,贴着陈挽风与他相拥在一起,唇齿相接之际,在另外一处,正在将几种毒虫的毒液和草药混在一起的魏惜金仿佛感到了什么,忽然一震,手中的瓷瓶滑落,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第一百一十章 只当做梦一场,只愿长梦不愿醒。 虞娘缠着陈挽风将他拉入水中,他们的黑发漂浮在水中相互纠缠,两具身体紧紧的抱在一起,陈挽风在难舍难分之际渐渐窒息,却又舍不得推开虞娘,直到几乎濒死之际,他猛然推开虞娘浮上水面,扒在石床上大口大口的喘气,并且咳出不小心呛进肺里的水。 虞娘也浮上水面,看着狼狈的陈哥哥,这才意识到他跟自己不一样,他还需要……呼吸。 陈挽风好半天才缓过气,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回头看到虞娘也从水中冒出头来,表情呆呆的看着自己。 第82节 陈挽风有点窘迫,他差点亲嘴儿亲到窒息而死,真丢人啊。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对虞娘伸出手,道:“你知道,我不擅长在水里……过来吧,我还有好多事要问你呢。” 虞娘虽然恍惚,可也意识到这个梦太真实了,她往陈挽风游过去,小心翼翼的碰了碰他的手,陈挽风顺势抓住她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不妨虞娘近身之后,就抬手在他脸上身上一通乱摸,两人湿漉漉的衣裳本来就贴身,身子又几乎贴在一起,虞娘的举动无异于火上浇油,陈挽风为了不让她乱动,只好更使劲的抱住了她。 陈挽风呼出的气喷在了虞娘脸上,那气息正是她熟悉的味道,她难以置信的问:“你……是真的?” “我刚才对你说的话都白说了吗?”陈挽风失笑了起来,抱着虞娘道:“还是你还没睡醒?” “我……”虞娘凝望着面前笑得唇红齿白的青年,一时间满腹心酸却无可倾诉,发生的事情太多也太令人绝望,所以阳光会穿透阴霾的云层突然出现,才会让她无法确信。 现在,阳光真的回来了? “每次都是你找我,这次换我找你,我现在才体会到你那时的心情。”陈挽风想起以前两次他负起离开,她来寻找自己的事,回望着虞娘,自嘲道:“过程很曲折,心情很忐忑,来的路上我很害怕,怕你对我很失望或者不再喜欢我了,还怕你移情别恋喜欢上了别人,其实我没那么自信……这是不是就是……你那时的心情?” 失忆的时候,他对她说了一些过分的话,而且还有个魏惜金在她身边不怀好意,所以陈东河说的话才会让他那么生气。 说到这里,陈挽风看到虞娘还是那么呆呆的望着自己,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突然就忘记了自己的初衷,一扫之前的亲真意切,抓着她的胳膊,焦急的质问起来:“你不会真的喜欢上那个城主了吧!不会被那小子说中了吧!我这才离开几天啊!难道你就变心了?你怎么不多等等?啊,是不是啊,你说话啊!” 陈挽风怕自己来晚了,却不知虞娘自方才到现在心思百转千回,她见他这样着急,很快克制不住用最直接的方式回答了他。带着残余的绝望,虞娘望着陈挽风,凑上去再次吻上了他的嘴唇。 如果说之前的吻是带着梦幻的缠绵,那么此时她便如一把燃烧的烈火,她用力的吻他,伸手勾住他的颈项,为了不沉下水中,陈挽风不得不攀在石床上。 虞娘的吻太激进也太激烈,作为男人的陈挽风很快化被动为主动,索性单手抱起她将她拖起推上了石床,陈挽风压在她身上,两人半身在石床上半身在水中,就那么纠缠起来…… 远在另外一处的魏惜金感到了内心的躁动,他身上、脖子上和脸上泛出红来,躁动使得他打翻了桌上的瓶瓶罐罐,这间房间放了许多危险的法器和药材,都是他为了给上魁解毒而收集起来,他意识到自己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便冲出门外,在廊下撞倒了一名捧着花瓶的侍女。 那侍女见撞倒了城主,急忙跪在地上赔罪,魏惜金呼吸急促,他捂着胸口,目光不由自主的盯上了那侍女的脖子,从她脖子上白皙的肌肤一直打量到了她一起一伏的胸口。 魏惜金意识到了,忽然席卷而来的并非躁动而是情-欲,而人的*念是既是上天的恩赐也是上天的诅咒。 陈挽风将虞娘压在石床上,虞娘的衣带不知怎么解开了,衣襟散开,里面的半裙遮住了她的双胯之下,现出沾着水珠儿的细腰和肚脐,她抱着陈挽风,陈挽风的吻从她的嘴滑到了下颚,然后是如天鹅般优美的颈项还有精致的锁骨,他的颤抖的双手怎么也解不开她的肚兜,索性从下面撩了进去,贴着水滑的皮肤探索。 虞娘曾经勾引过陈挽风,但那时候她寻求的只是心理上的需求,因为僵尸是没有欲-望的,然而这次不同,因为契约的结成,她和魏惜金的感觉能共鸣,也就是说,原本没有欲-念的她,通过魏惜金可以获得人的欲-念,因此这一次,她能够在陌生的亲昵和抚慰中,身心感到极大的欢愉。 显然,这样的感情共鸣也影响到了魏惜金本人,他意外粗鲁的从地上揪起那名侍女,将她抵在墙壁上,贪婪的亲吻她柔软的脖弯。 可怜的侍女被吓坏了,又不敢躲避,睁大双眼瑟瑟发抖,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一贯温文尔雅的城主,为何会突然对她做这样的事。 虞娘那边的反应越强烈,魏惜金的反应就越是强烈,嗅着侍女体香的魏惜金很快意识到这股冲动并非来自自己,猛然间心中的怒火压制住了突起的邪-念,他怒红了双眼,大喝一声,一把推开那名侍女。 侍女跌在地上,泪眼盈盈不知所措,魏惜金则怒道:“快走!滚开!”那侍女闻言,只好爬起来边哭边逃走了。 欲-火并未消退,魏惜金浑身火热,宛若吃了淫药一般难受,不自觉的身体慢慢下滑,单膝跪在地上,虽然人类的本能折磨着他,但想象着虞娘那边发生的事更让他恼怒,他咬着牙,默默念着上魁二字,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突然,他看到地上被打碎的花瓶! 魏惜金冷笑着,抓起最大的一块花瓶碎片,狠狠的朝自己的腰腹刺下去! 与此同时,那方正与陈挽风痴缠的虞娘忽然双目圆睁,仰天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惊得正在与肚兜搏斗的陈挽风猛然恢复了意识,他不顾自己衣衫不整,抱住虞娘急问:“怎么了?!” 疼!火辣辣的疼!虞娘双手扶在自己腰侧,已是脸色大变。 她感觉到了魏惜金的存在,亦感觉到了他的愤怒!那股火辣辣的疼痛,便是他对她的警告! 陈挽风见她面色极差又双手压腰,连忙去检查她的腰腹,却没有找到伤口,便关切的问:“怎么了?里面疼吗?” 虞娘摇了摇头,当眼睛再次转向陈挽风的时候,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说啊!”陈挽风想起那些关于她的传闻,焦急的追问。 虞娘什么都没说,突然他推开,涉水游到了岸边,跌跌撞撞的爬起来整理好了衣裳,便要离开。 陈挽风见状急忙追了过来,不等他开口,虞娘先道:“不要过来!” 陈挽风游在水里,也不上岸,仰头问道:“虞娘,不管发生了什么,这次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帮你的!” “我没事!你别跟着我”虞娘头也没回,说着完又要走。 “虞娘——”陈挽风连忙爬起来阻止她。 虞娘的动作很快,既然要走谁也拦不住,等陈挽风从水里起来的时候,她已经冲破了他之前设下的结界,正好遇上了守在外面的陈东河。 陈东河本来想溜进来偷看陈道长为了哄回心上人会说什么肉麻兮兮的情话,不想陈道长特地设下了结界不让他进去,这结界不能擅闯进去,里面的人却能出来,他正在外面打转,忽然就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冲了出来。 他笑嘻嘻的打算喊一声师娘讨喜,没成想一抬头,却见那女子面色白得异常,眉骨略突,眼睛黑中泛红,双眉修长入鬓。虞娘已经露出了尸相,她见了生人本能的一声低吼,张嘴之际,陈东河见她嘴里上下四颗尖牙,形容与之前在光明谷看到的僵尸神似,吓得呀了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虞娘听到后面陈挽风追上来了,来不及管他,匆忙离开了,待陈挽风追出来,她已经消失不见了,只看到陈东河双腿发软的坐在地上,一脸受到惊吓的问他:“道长,那,那真的是你的心上人吗?” 一个是茅山道士,一个是僵尸,他一定误会了什么吧。 “道长,为什么你的心上人是僵尸,是不是你不在的时候,她被僵尸咬了?”想来想去,陈东河觉得这个解释最合理也最悲情。 看来追不上了,陈挽风暗暗叹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陈东河,解释道:“并不是被僵尸咬了,就一定会变成僵尸的,变成僵尸是因为中了尸毒,大多数人在尸毒发作之前就已经失血而死了。” 现在好像不是解释这些的时候吧,陈东河瘪了瘪嘴,道:“道长,我是问,那只僵尸真的是你的心上人吗?” 喜欢上一只僵尸对普通人来说的确需要莫大的勇气,而喜欢上虞娘对于陈挽风非但不是耻辱,而且还是一生中最有意义的事。 “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是僵尸了,不过现在……”陈挽风这次没有笑,他的表情异常凝重:“现在她成了僵尸王。” 虞娘曾经非常渴望见到陈挽风,即使是在他失忆时说了那么多伤她心的话之后,她也常常想念着他,只不过这种思念她放在了心底,像一个吝啬鬼藏起财宝一般的藏了起来。 她不说,魏惜金也不提,这个话题就成了禁忌,而魏惜金相信,保护上魁的自己,纵容上魁的自己,陪伴上魁的自己,终究会成为她最需要的那个人,他们之间的默契也会超过她和那个人。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阴魂不散的那个人会出现得这么快。 魏惜金躺在书房的软榻上,他腰部的伤口很深也很痛,不过他下手的时候已经避开了要害,所以没有性命之忧,现在他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为了避免血腥味刺激到了上魁,他腰间缠上了厚厚的绷带,他还命人打开了书房的每个窗户,在近身处点燃了能麻痹僵尸嗅觉的豆蔻香。 他知道上魁很快就会回来,因为不喜欢表现出虚弱的样子,所以他佯装在看书,但实际上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刚才发生的事情很不寻常,上魁就算是在最疯狂的状态,也不会轻易对其他人动情,如果能让她动情,那人一定不是普通人……那个触动她心扉的,还会是谁呢? 想到此,魏惜金冷笑起来,正好上魁也回来了,她面无表情的推开房门,走到他的面前,闻着他点燃的熏香,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暂时失去了嗅觉。 魏惜金聚精会神的看着手中的书卷,仿佛没有看到上魁站在了自己面前,随手翻着书页。 比起他上魁更加沉不住气,一拂袖就打翻了一旁书桌上的砚台。 砚台落在地上的响声终于让魏惜金合上了书卷,魏惜金拿着那本不知道是什么的书,抬眼看了虞娘一眼,淡淡的问:“回来了?” 明明很生气,却非要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如果虞娘不是和他之间有感应,也会被他营造的假象蒙蔽。 “你刚才做了什么事情。”虞娘冷声道。 “你看起来很不高兴?”魏惜金装出讶然的表情,挑了挑眉,道:“难道是因为生气我阻止你像一只母狗一样在外面随便发情?” 面对他毫不客气的侮辱,虞娘也恼了,连尖齿都冒了出来。 “是他吗?”魏惜金冷笑着,将手里的书卷丢到一边,叹气道:“还能是谁呢,他记起你了吗?” 虞娘阴冷冷的瞪着他,没有说话。 虽然没有说话,魏惜金却是了解她的,能让上魁动情的人只有陈挽风,如果是他找来了,那么让她这么生气的原因就不仅仅只是因为他阻止了她的好事,而是因为她感到自己被束缚住了。 很多事情会成为束缚,让她无法靠近陈挽风,比如契约,比如虫毒,比如他。最可笑的是,没有陈挽风的时候,他是她的恩人,是她的伯乐,她的饲主,她唯一可以信赖的人,可一旦陈挽风出现了,所有的温情脉脉都消失了,他就成了她多余的束缚了。 连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真是可悲啊。 魏惜金讽刺的笑着,微微摇了摇头,他苍白的脸色并未过多的令上魁关注,她此刻想的是别的事情,她道:“是的,陈哥哥来了,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我不想再见到他。” “是不想见他,还是不想他见到你这个样子?看来一时的情不自禁并不能改变什么,我已经命人收拾东西了,最多一炷香的时间我们就能离开了,不管我们各自出于什么目的,至少在结果上能达成一致。”魏惜金垂下眼帘道。 因为虞娘到处杀人,魏惜金早就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所以收拾行李最多只需要一炷香的时间。 “是的,我们总能在结果上达成一致,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会是我。”虞娘也垂下了眼帘。 魏惜金的青睐,她一直是知道的,如果不是获得了他的青睐,她不会成为上魁僵尸,也不会发生后面的许多事,若是追本溯源,她的命运轨迹仿佛就是遇到他的时候发生改变的。 方才遇到陈哥哥的时候,有一瞬间,她的确产生了将自己交给他的想法,但那并不是厮守的约定,介于她目前随时会丧失理智的情况,她不能跟他在一起,最多只能留下一个回忆,可他阻止了她,再次宣告对自己的所有权。 “什么是你?”魏惜金道。 “你为什么要选择我?为什么要帮我成为上魁僵尸?为什么要做我的饲主?为什么会是我?”虞娘怨恨的道。 魏惜金愕了片刻,忽然明白过来,不屑的笑道:“因为无法和心爱的人厮守,所以突然怨恨起自己的命运了吗?啧啧,你真是不知感恩。”顿了顿,他又道:“你知道你住过得尸王城的西城城楼吗?我小的时候也在那里住过。” 魏惜金小时候因为行为出现异常,为了怕这件事暴露出去,他的父亲将他关在西城的城楼里,每天他在那里除了学习,就是经历“训练”,这个“训练”的目的是为了帮他正确认识自己。 有一次,他一身伤的回到房间,突然发现有只小鸟从窗户里飞了进来,因为他太孤独了,所以他关上了门窗,抓住了那只有着五颜六色羽毛的小鸟。 “我住在那里的时候,有一次,我抓住了一只小鸟,我很想跟它做朋友,可它扑腾着翅膀想要飞走,为了让它留下,我只好折断了它的翅膀,结果它就那么死了。”魏惜金提起往事,脸上还有淡淡的微笑。 “如果小鸟也有灵魂,它的灵魂会说话,可能也会问‘为什么会是我?’,但实际上没有为什么,它只是恰巧那个时间飞进了那扇窗户而已,就像你,你也只是恰巧的在某个水潭里接受了上魁血,恰巧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恰巧引起我的关注,于是事情变成了现在这样,不过我希望这一次,我不用折断你的翅膀。” 魏惜金的伤口在渗血,只是豆蔻香麻痹了虞娘的嗅觉,所以她只看到了他温柔得令人怪异的微笑,而没有注意到他眼中的忧虑,就像是她知道他恼怒,但从来不会去探究他为什么藏起恼怒一样。 有的人将自己藏起来是希望被人找到,但这样的人太难理解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一炷香之后,魏惜金和上魁同坐上了一辆金檐香宝四马车,拉车的四匹黑马,毛皮油亮,体格健壮,每一匹的马蹄上都有一圈白毛,俗称‘踏云飞星’。 陈挽风与陈东河不依不饶的追踪上魁,路上也弄了两匹托送货物的杂毛马代步,加上纸鹤一路追踪,魏惜金一行人虽快,却也始终甩不掉他们。 又过了两日,魏惜金已经被他们跟得十分不耐烦了,因为陈挽风的原因,他和上魁无法停下来,他也就无法继续探究自己的研究,同时上魁的虫毒很快又要发作了,若是放任不管,她发作的间隔会越来越近,直到完全失去理智。 入夜时分,趁着上魁去林间猎捕野兽,魏惜金招来心腹,如此如此的吩咐了下去,不久之后,一行人中悄悄离开了两人。 那两人奉命离开,便是折回去半路截杀陈挽风,可惜上魁早有防备,不多时她就将那二人打昏之后扔回了魏惜金的帐篷中,惊醒了浅寐中的魏惜金。 魏惜金徒然从软榻上坐了起来,看了看地上的两人,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上魁,上魁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就这样拂袖离去了。 若是她斥也好骂也好,偏偏她什么都没说,只将那冷冷的一眼看到了魏惜金心里,真的寒了他的心,他所作所为无不是为了她着想,可到头来她就只会怨恨他责怪他,所谓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何况他也不是软绵的性子,这一夜魏惜金再无眠,待到第二日拔营的时候,大家才发现他不见了。 清晨,陈挽风和陈东河追着纸鹤进了树林,却见路中间站着一个负手而立的白衣青年,那青年腰间配着宝剑,身姿挺拔,面容俊美,只是一双眼眸却是异样的银灰色,好似在眼中积了千年不化的冰山一般冷漠。 陈挽风停了马,陈东河也停了下来,陈挽风跨在马上居高临下,忽然笑了起来,道:“魏城主,终于又见面了。” 他的笑容在晨曦之中显得尤为刺眼,魏惜金眯了眯眼,冷笑道:“看来你果真恢复了记忆。” “嗯啊,是恢复了。”陈挽风漫不经心的应了。 “失去记忆时候可以毫无顾忌的抛弃,因为想起来了,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找回来,你凭什么这么自以为是?”魏惜金冷冷道。 魏惜金说的是虞娘,说起此事,陈挽风心中有愧,故而正了正神色,道:“因为虞娘现在过的不快活,不是吗?我不知道你对她动了什么手脚,但是她不是那种你可以操控的僵尸,她不是心甘情愿的跟着你,我自然就要将她解救出来!” 显然不管虞娘发生了什么变故,陈挽风都将这一切算在了魏惜金头上,魏惜金听了他的话,面上露出嘲讽的表情,道:“你怎么知道她不心甘情愿?在你不在的时候,我们早已经心意相通,亲密无间了。” 这话果然刺痛了陈挽风,陈挽风的面色变得十分难看。在一旁观察了许久的陈东河见状,忙道:“道长,你别中了他的计,他在故意激怒你!” 陈挽风冷哼了一声,对着魏惜金道:“你在这里,虞娘一定也在附近,你把她叫出来,你说的话我全不信,我要问她!” “她说她不想见你。”魏惜金唇角微微上挑,道:“你用剑指着我的时候,可一定要小心,我和她缔结契约,早已一体同心,你若伤了我,犹如伤她,你若杀了我,犹如杀她!” 魏惜金十分狡猾,说了这话之后,忽然身形一动,眨眼之间冲到了陈挽风马下拍出一掌,直直拍在了他骑的那匹马的马头上! 第83节 尽管魏惜金出身富贵,然而作为养尸门和尸王城继承人的他自幼受到严格训练,武艺自然不俗,他这一掌拍下去,那杂毛马头骨断裂,随着一声凄厉的嘶鸣,整匹马腾空起来,往一侧飞去,马背上的陈挽风大惊失色,半空中跌下马背,幸亏陈东河施展轻功将他带了一把,才没有狼狈的摔在地上。 单论武功,陈挽风绝非魏惜金的对手,那陈东河站在陈挽风的一边,见魏惜金这般欺人太甚,忙道:“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让我来教训此人!”说完提剑就要冲上去。 陈挽风心知陈东河这小子是顾忌自己的颜面,臊得面红耳赤,连忙喝止他,道:“笨蛋,我们茅山派的人,打架怎么会使用蛮力,你且好好看看本道爷的手段!” 陈挽风说罢以两指夹起一张符纸,起手势,默念口诀,忽然平地起风,魏惜金的身周忽然起了一道风墙,那风墙形成一个圆形,卷起草皮,吹得尘土飞扬,将魏惜金困在其中。 魏惜金打量四周,发现那风墙犹如利刀,只要他多踏出一步,就会被风刀刮得皮开肉绽。 “茅山绝学之御风术?”魏惜金不怒反笑,道:“看来茅山那玉仙老道对你还真尽心教你,不过你还太嫩了!” 魏惜金说完,举起宝剑挽了一个剑花,旋身之际宝剑脱手飞出,这利刃割破风墙直接射向陈挽风的脸面,惊得陈挽风向后一退匆忙闪避,虽然躲过了危险,但剑气割破了他的手指以及指缝之间的御风符,御风术立破! 魏惜金解了困立即朝陈挽风冲去,身法之快宛若惊龙,陈挽风闪避不及,连忙举起七星剑横挡,另一边的陈东河见了也飞身过来相护,魏惜金避开七星剑从一侧进攻,而那边的陈东河也缠了上来,陈挽风看这小子剑峰锐利,一边闪躲一边急声道:“不要伤了他!” 陈东河闻言差点从半空中跌倒在地,要知道对方招招杀机,这话他怎么说得出口! 陈挽风知道僵尸和饲主之间存在反噬,故而才会投鼠忌器,这也正中了魏惜金的下怀,魏惜金失了一机,正好看到自己的剑落在不远,便用脚一踢,待剑从地上飞起之时,出手抢剑,朝着陈挽风的胸口刺过去! 陈挽风眼看截他不住,就地一滚险险避开,陈东河见状忙粘了上去,他的剑法虽不及魏惜金,但身法倒还凑合,魏惜金屡次被这小子缠上,心下大怒,不去追陈挽风,左手使了一招反缠枝手拽住了他腕子,右手的剑去砍他的手臂! 陈东河年轻气盛正是最好年华,若是就此被卸了一臂,未免太过残忍,他受制于人,躲不开逃不掉,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剑砍下,吓出一身冷汗,心如掉入了万丈冰窟,陈挽风看到了这一幕,惊得一连发了三道火符,两张飞向魏惜金的剑尖,一张飞向他的眼睛。 魏惜金见火光向自己袭来,连忙一挥剑,以剑风扫开了火符,同时陈东河见机不可失,用另外一手去偷袭魏惜金,想要逼他放开自己,哪里知道魏惜金见陈挽风如此紧张这孩子,不仅不放手还故意一捏,陈东河便听到自己的腕子发出轻微的咔嚓声,立即面色大变,手中的剑掉落在地,嘴里发出如杀猪一般的惨叫! 魏惜金折断了他的手腕! 陈东河的惨叫听的陈挽风心中一突,立即破口大骂起来:“你个妖人,下手竟然如此狠毒,这少年如何得罪你了,有种冲我来啊,干什么伤及无辜!” 陈东河跪在地上呜呼,痛得鼻涕眼泪横流,他折了这手,即便是找最好的神医接了骨,日后也再也握不了剑了。 “所以你要明白,只要你不牵扯无辜,我就不会伤及无辜,我从头到尾要的只是你的命而已。”魏惜金冷漠的道着,一脸杀气的道:“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魏惜金话音刚落,却听林子深处忽然传来一声低吼,那声音分外令人熟悉,魏惜金听了眉头一皱,陈挽风听了心中一喜。 二人同朝着林子里看去,只见一个女子踩着柔软的草皮从深处走出来,她穿着一袭月白芙蓉裙,黑发如瀑,面容似雪,眉骨突出,眼睛深邃,正是虞娘。 虞娘仿佛没有看到陈挽风,目光直直看着魏惜金,准确的说,是看着他手中的剑。 魏惜金见了她,暗暗一叹,没想到她追来的这么快,他到底还是错失了杀死陈挽风的最佳机会。 “虞娘,你终于来了。”陈挽风望着虞娘,目光饱含深情:“虞娘,我不知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但你可以告诉我,我会尽我所能帮你,你不再相信这个人了,他不是好人!” 虞娘收敛了尸相,重新变成普通少女的模样,可至始至终她都没有看陈挽风,她望着魏惜金,道:“陈哥哥,你错了,他是我现在唯一可以相信的人。” 听了她的话,原本浑身绷得紧紧的魏惜金终于松弛了下来,方才那一刻,他还真有些担心上魁会感情用事呢。 陈挽风愣住了,他确定虞娘应该听到了魏惜金刚才说的话,如果这样魏惜金都算是唯一,那么他算是什么? “任何时候你都可以相信我。”魏惜金将宝剑归鞘,淡淡道。 “我们走吧。”虞娘一边转身一边道,完全对陈挽风视若无物。 “等等——”陈挽风心急如焚,连忙大声道:“虞娘,不要走!” “陈哥哥,过去的就忘了吧,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你以后好好的活着吧,惜金不会再为难你了……对吗”虞娘回头看了魏惜金一眼,问道。 “……”魏惜金暗暗苦笑,心中明白这是她要他表态。 “虞娘,到底为什么你要这样?”陈挽风急了,道:“难道是因为你杀了的那些人吗?我听说你杀了很多人,我听说你现在有麻烦,如果你把我失忆时候说的话当真就大错特错了,那时候我失忆了才会那么说,现在我把一切都想起来了,我很了解你,如果你杀了人或者干了点别的什么,一定有自己的原因,你不要因为任何误会而贸然了断我们之间的关系,如果只是因为误会就这样做,实在太叫人伤心了。” 陈挽风失忆的时候曾警告过虞娘,如果有遭一日开始吸食人血和滥杀无辜,他不会放过她,而现在这两件事她都干得很彻底,但这并不是她纠结的原因。 “陈哥哥,你以为我们之间的是误会吗?”虞娘转过身来,这一次,她的眼睛终于看向了陈挽风,她一直不愿意看他,是因为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的悲伤,虞娘苦涩的道:“你想起来了,我很高兴又不高兴,因为这样你就会来找我,而将自己卷入危险当中。” “我不怕……” “但是我怕,我怕自己会害死你!”虞娘喝止了他的话,继续道:“既然你说你知道了,我也不怕告诉你,我中了元甲虫的虫毒,毒素让我时而清醒时而混乱,一旦我丧失意识,就会被嗜血嗜杀的本能驱使,我现在不光吸食人血,而且还滥杀无辜,你根本就没办法挽救我,魏惜金至少懂得怎么养尸,而你懂什么呢?!” 陈挽风听了她的话,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虞娘越来越激动,她道:“你以为我喜欢自己变成这样?随着我杀的人越多,我越来越没有愧疚感,总有一天我会变成彻头彻尾的冷血怪物,但就算是这样,只要我想到你还活在这世上某个角落,活得好好的,我心里便会存在微弱的希望,希望有遭一日一切都会变好,希望迟早有一天奇迹会发生,希望终有一日我能化解虫毒天涯海角的去找你,你活着是我还能坚持下去的唯一原因,你为我想过没有,如果有一天我清醒过来,发现你已经死了,甚至是死在了我手中,我该怎么办!” 虞娘从来就没有被任何误会蒙蔽,即便是陈挽风失忆不认她的时候也是这样,但现在的情况是,如果想要保证他的安全,就必须让他远离他! 虞娘的一句一句如重锤击打在陈挽风心上,他红着眼,眼眶隐隐有着湿意,他问:“那我又该怎么办呢?我只能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起来?明知道你在受苦也不闻不问?” “是的,我希望你这样。” “可是为什么他就行?”陈挽风指了指魏惜金道 “因为他是我唯一伤害不了的人,他是我契约约定的饲主。”虞娘斩钉截铁的道。 原来,所谓“唯一”其实是这样的唯一,陈挽风终于明白了,魏惜金也明白了,他直直的看着虞娘,可虞娘的心里只有陈挽风,即便她的眼睛不看他,他也从未从她心里走出来过。 陈挽风吸了吸鼻子,又点了点头,对虞娘道:“既然这样……你咬我吧,把我变成僵尸,既然你现在是上魁僵尸了,那么我成为僵尸之后应该也不会是白眼僵尸,我跟你一起当僵尸,这样我守着你,你也不用担心自己会杀死我了,好不好?” 他最后一句,微微带着颤音,似乎十分害怕被虞娘拒绝,而虞娘惊愕的看着他,僵尸虽然有很长的寿命,可是却永远只能躲避人群活着,不是和嗜血的本性斗争便是被其驱使,漫长的岁月带给僵尸的只有被磨灭的人性和永远的孤独。 “你知道后果……即便是这样,你也不后悔?”虞娘望着他问道。 陈挽风微微一笑,道:“我只后悔一件事,就是没能早点想明白这一点,我想跟你在一起,永不分开。” 虞娘似乎是在犹豫又似乎是在挣扎,想要靠近一个人却怕伤害了他,她的心意太小心翼翼也太辛苦了。 “你确定?”虞娘向他走近了一步,问道。 陈挽风与虞娘凝视着彼此,这一刻她的内心前所未有的安定,一直在一旁的魏惜金发现虞娘动摇了,脸色一变,出声喝止道:“不行——” 他正要上前,谁知面前闪过来一个人影,便是被他折断了手腕的陈东河,陈东河的右腕废了,便用左手托着剑站在他的面前,这少年一头冷汗,咬牙狞笑道:“我发现了,这里最坏的人就是你,你想要过去,我偏不让!” “滚开!”魏惜金怒道。 “不滚!”陈东河疼的脸色发白,却倔强的提起剑,道:“你废了我的右手我还有左手,废了我的左手我还有脚,小爷我跟你耗上了,我不会让你过去干扰他们的!” 陈挽风用情之深,陈东河看在眼里,僵尸也好,道士也罢,有情人不能眷属,未免太凄凉了。 陈东河一片赤子之心,他拦住魏惜金,以为魏惜金会与他一战,不想魏惜金整颗心都在虞娘身上,已失了斗志。 “让我过去,你不明白,我只是想要保护她……”魏惜金看着虞娘和陈挽风走近彼此,低声喃喃道。 陈东河不为所动。 “你不明白,你们都不明白……灵血是目前唯一牵绊她的东西,一旦她心里产生排斥,那还有谁能救她……”魏惜金面色苍白,仿佛预感到极可怕的事情将要发生。 元甲虫的虫毒对僵尸最大的影响并不是毒素本身,毒素只是触媒,主要的作用是放大僵尸对血腥和杀戮的*,而由于契约的关系,虞娘受到魏惜金的影响,才能屡次战胜欲-望清醒过来,现在陈挽风出现,虞娘的内心开始动摇,一旦她产生了排斥亲近陈挽风排斥魏惜金的念头,那么在欲-望和理智的搏斗中,对她理智起着重要作用的魏惜金将被失去牵制力。 用形象的比喻就是,虞娘现在就是暴风雨中拴在码头旁的一艘小船,魏惜金就是她的锚,如果拉锚的绳索断了,她就会被暴风雨卷走。 魏惜金的话,陈东河一句都听不懂,他固执的拦住他,让自己的未来师父和师娘团聚。 陈挽风和虞娘历尽艰难终于相会,他们相拥在一起,在虞娘扑向陈挽风的一霎,时间仿佛变得漫长了许多,面带笑意的陈挽风清清楚楚的看到虞娘的眼睛由黑变红,眉骨突出眼眶深陷,眼角细长微微上挑。 当他意识到虞娘出现尸化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虞娘站在他面前,一双利爪刺-进了他的肚子里。 陈挽风一震,表情变得古怪异常,他低头看去,只见虞娘的整只手都埋进了他的肚子里。 锚真的断了…… 魏惜金惊讶的看着这一幕的发生,陈东河见他表情不对劲,也跟着回头看,就看到尸化的虞娘僵硬在原地,似乎也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陈挽风想起了曾经的恶梦——玄冥童子带他穿越时空,看到了茅山覆灭的那个晚上,在火光与惨叫声中,虞娘穿着黑袍,也是这么挖开了他的肚子……原来,命运一直都在,并未发生改变。 “别担心……”陈挽风看到了虞娘眼中一闪而逝的惊慌,强人剧痛,安慰道:“我不痛……真的,我知道……这不是你……” 虞娘将手缩了回来,茫茫然的后退了几步,突然发出一声低吼,转身向林子里跑去。 与此同时,魏惜金感到虞娘已经挣脱了他的牵扯,忽然五脏如焚,口中喷出一口乌黑的血,身体一软跌坐在地上,因为契约被强行毁掉的原因,他也遭到了不小的反噬。 一切转变太快也太出人意料了,陈东河看到陈挽风受伤,焦急的大叫了一声:“师父——”一边喊一边朝他冲过去。 陈挽风肚子破了,鲜血流了一地,他摇摇欲坠的晃了晃,一头栽在了冲过来的陈东河身上。 “师父你怎么样了!快醒一醒啊!怎么会这样!刚才不是好好的吗!”陈东河扶着陈挽风百思不得其解,那僵尸不是道长的老相好么,他们不是刚刚决定在一起么,道长为了她不是不惜变成僵尸么?怎么现在她伤了道长逃走了,道长和那坏人一双都生死未卜的昏了过去,这到底是什么说法! “喂,你们不能死呀!我一开始只是随便离家出走而已,你们这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啊!我也受伤了啊!我搬不动你们两个人啊!”陈东河急得恨不得跳脚,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第一百一十二章 没有月色的夜晚,河面显得尤为阴森,阵阵水声好似千万恶鬼在黄泉之下的呜呼咆哮,有一叶小舟停在岸边,岸上站着一位穿着黑衣的年轻女子,她低着头,双手捧着一根正在燃烧的蜡烛,晚风浮动她的发,河水打湿了她的脚,被她捧起的蜡烛放出薰薰的烛光,烛光在风中不断跳动,奇异的是岸边的风又冷又急,这支白蜡烛却始终不曾熄灭。 女子的手腕上带着细小的铃铛,铃铛被风吹着发出清脆的声音,铃声虽小,却能随着晚风幽幽散开。 穿着黑衣的女子、不灭的白蜡烛以及幽幽的铃声,令这个夜晚显得诡异莫名。 不知过了多久,岸边来了另外一个人,黑暗中看不清她的面貌,唯从身形判断也是一名女子,这第二名女子身手矫健,身形极快,片刻之间就站在了黑衣女子的面前。 黑衣女子嘴角噙着笑意,捧着蜡烛去照对方的脸,只见对方生的十分怪异,眉骨突起,双眉入鬓,瞳孔在黑暗中发出暗红色的光,她见黑衣女子用火烛照向自己,出于惧火的本能,不由自主的往后一缩,张嘴发出一声示威的低吼,吼声所喷出的气息将蜡烛芯上的火吹飘了起来。 黑衣女子便是当日在魔龙山险些将陈挽风杀害的“司徒嫣然”,不过真正的“她”并不是司徒嫣然,而是强行夺舍的阴山魔尊。 阴山魔尊腕子上的铃铛是“招魂铃”,便是这玩意儿将上魁召唤而来,阴山手中拿的也不是一般的蜡烛,而是用尸油炼成的“引路符”,如今上魁完全失去了意识,全靠本能跟着铃声到此,阴山便举着白蜡烛在前面走,上魁迷迷糊糊的跟在后面,阴山带着她上了船,收回了拴在石头上绳索,一叶小舟便立即往河心飘去。 阴山魔尊出身尸王城,乃老城主魏如墨之弟,现任城主魏惜金之叔,昔日他与魏如墨争夺城主之位事败,被魏如墨下了诛杀令,流亡几十年从未放弃过报仇。上一次他听说王尸出世,便设下圈套想要将上魁僵尸据为己有,虽然中途出现了一些波折,然而最终还是分化了上魁僵尸和他那妖眼银瞳的侄儿,只不过若想完全达到他的目的,还差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阴山魔尊将上魁僵尸带走之际,陈挽风正因重伤陷入了昏迷之中。日前他和魏惜金双双陷入昏迷,身边只有受伤的陈东河一人,不久魏惜金手下的先行者寻着踪迹找来,将三人人一同转移到了附近的一处民居之中。 虞娘虽因迷失心智误伤了陈挽风,但冥冥中残存着一些感应,所以并未有更深的动作就逃走了,才让陈挽风侥幸捡回来一条命。 与陈挽风情况类似的是魏惜金,他和上魁的契约被强行挣脱,这使他本身遭到了不小的反噬,不过他年轻力壮,武功又高,所以比陈挽风还要早一刻醒来,一醒过来就吩咐先行者四处去找上魁。 魏惜金与陈挽风因上魁而结怨,同样也因她而结缘,这次上魁突生变故,魏惜金考虑到陈挽风和她之间的渊源,怕日后还能得用,所以不仅没有加害陈挽风,反倒命人不遗余力的救活他。 陈挽风在昏迷中噩梦连连,一时梦见了被付之一炬的茅山,一时梦见了发狂到处杀人的虞娘,一时又梦见了浑身是血的玄冥童子,他被梦魇附身,痛苦不堪又醒不过来。 终于到了第三天,他的烧退了,一醒过来就看到一脸憔悴的陈东河冲着自己笑,还道:“师父,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陈挽风想说,我不是你师父,可是张了张嘴,只觉得喉咙干得发疼,咳嗽了两声,陈东河连忙去桌上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陈挽风看他一只手拿着茶杯,另一只手胡乱包扎着绷带垂在身侧,想起他折腕之事,原本想说的话就没有说出口。 虽然他并没有收徒之心,但人家因他的原因折了一只手,以后就算是请最好的接骨师正了骨,恐怕也不可能再练剑了,既然是因他的原因造成这样,便只有收他为徒,用心教他道术作为补偿了。 陈东河不知道陈挽风的想法,这几日陈挽风一直在昏迷之中,周围都是魏惜金的人,他一个受伤之人无法将他带走,又怕魏惜金要加害他,故而一直守在他的身边不敢离开。这回儿陈挽风终于醒了,他便迫不及待的将发生的事情说给他知道,正说着,不妨魏惜金突然出现在了门口。 魏惜金一出现,陈挽风就看到他,陈东河见他一直盯着自己身后,往回一看,发现魏惜金已经走到了自己背后! 陈东河吓了一跳,埋怨道:“你这人怎么跟鬼似的,走路也没个声响!” 不得不说,这个徒弟还真有些合他师父的眼缘,陈挽风赞许的看了他一眼,便对魏惜金质问道:“魏城主,你可知道虞娘发生了什么事,她此刻在哪儿?” 魏惜金大概了解陈挽风的心态,就算上魁被风里的沙子迷了眼,这家伙也会当做是他刮出来的风。 第84节 魏惜金冷笑了一声,弹了弹衣摆,在陈挽风对面的梨花木椅上坐下,道:“首先,你的命是我救的,其次,上魁中毒的事情跟我无关,最后……她失踪了,我需要你帮我把她找回来,她现在很危险。” 魏惜金大概是真的讨厌他,所以连说话都简明扼要,不愿多说。听到说是他救了自己,陈挽风挑了挑眉,望了陈东河一眼,陈东河忙点头。 陈挽风这才又对魏惜金道:“你居然会救我?咳咳……真是难为你了,不过想必你肯救我,也一定有非救我不可的原因,这个且先不论,你快告诉我,虞娘为什么会中毒?她又为什么会失踪?到底发生什么事?” 看到他焦急的神态,魏惜金的手肘抵在椅子扶手上,扶了扶额头,忍不住带着股酸意道:“一提起你她就乱了,一提起她你就乱了,你们拼命要找到对方的目的,就是为了成为彼此的弱点吗?” 陈挽风眨了眨眼,貌似捕捉到了一点什么。 魏惜金一说完就知道自己失言了,心下懊恼,把身体坐正了正,继续道:“关于她中毒的事情你也知道,上次我们在魔龙山的时候,我和她被元甲虫咬了,当时体内便残留了毒素,这种毒素对人的影响微乎其微,然而对僵尸的影响却非常大。” 魏惜金将虞娘中了虫毒之后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陈挽风,元甲虫的虫毒非常难缠,而且有很强的免疫性,每一次他配出的解药都只有短暂的效果,重复服用几次之后就会被免疫。 “之前我以为虫毒之事是个意外,毕竟阴山魔尊已经死了,可是现在越想便越觉得事情十分诡异,自虞娘中了虫毒之后,她与我之间的联系不断受到冲击,直至她单方面挣脱了契约的束缚,这倒不像是意外了,分明如被人算计好了一般,可是……难道说还有人在操纵整件事呢?莫非阴山魔尊还有同伙?”魏惜金狐疑道。 魏惜金与其说是在像陈挽风解释,不如说他是在梳理心中的疑虑,可陈挽风听了,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这件事十分重要,他本应该早点告知虞娘和魏惜金,可是当他找到虞娘的时候,他们俩不是抱在一起亲热,就是你追我跑,见到魏惜金的时候,这货又是不由分说冲上来就要杀人,弄得他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陈挽风想起来了,急得从床上直接坐了起来,因为动作太快,伤口扯得一痛,他连忙皱起眉头,痛苦的嘶了一声。 一旁被忽略的陈东河连忙拿了个枕头过来往他后背一塞,扶他靠好。 弟子如此孝顺,陈挽风老怀安慰啊,他对陈东河点了点头,再对魏惜金道:“你不必奇怪了,阴山魔尊他根本就没死。” “嗯?”魏惜金闻言向他看了过去。 陈挽风便将自己那一日在魔龙山遇到自称“本座”的紫衣女,险些被她杀死的事情说了出来,只是隐去了玄冥童子之事,毕竟这事甚为玄乎,当真说了只怕魏惜金要当他是疯子了。 “你仔细想想我们那日上天宫顶之事,是不是太过顺利了?阴山魔尊若真是那等好对付的人,又怎么会谋划出这么多事端?”陈挽风问。 他的话倒是引起了魏惜金的深思,说起来魔龙山之行的确太容易了。 陈挽风继续道:“我听说你们养尸人十分渴望得到上魁僵尸,看你就知道,那阴山既然是从养尸门出去的,必然也有这个心思,所以如果说他的目标一开始就是虞娘,那么一切才能解释得通,很可能他早就知道你们会去,早就准备好了元甲虫来对付你们……还有那紫衣女的事情也很奇怪,你们尸王城有没有那种类似夺舍老妪的手段?” 魏惜金不认为自己的叔叔会更喜欢当个女人,然而陈挽风的话倒是提醒了他一些事,阴山魔尊修炼的养尸门的禁术,的确有夺舍的可能,昔日从他尸王城逃出来的时候中过蛊毒,熬到了现在一定又老又病,如果有夺舍的念头也符合情理。 往这方面一想,他忽然回忆起来一件事,当日他们在登天塔遇到“阴山魔尊”的时候,房间里好像还有一具青年男子的尸体!而且“阴山魔尊”看到他们进来之后的表情很奇怪,“他”好像很想说什么,但张着嘴就是说不出来! 魏惜金心中一沉,难道说阴山魔尊的确计划了夺舍,那青年男子才是宿体,只是中途出了意外,他迫不得已才占据了那女子的身体!那女子进了他的身体替他死了,而他逃下山去,中途遇上了陈挽风,于是痛下杀手? 魏惜金想得太入迷,完全忘记了陈挽风和陈东河,他噌一下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忽然嘶了一声,暗道,若真是这样,他必然没有放弃掠夺上魁,也就是说虫毒并非意外,至少不完全是意外,他藏在暗处施展种种手段,以至于他们今天落到这个境地! 等等,也就是说,现在虞娘极有可能已经落到了他的手中! 魏惜金惊出了一声冷汗,由于他的神情太赫人,一旁的陈挽风也不敢干扰他的思绪,直到他自己回过神来,望着床上的陈挽风极其严肃的道:“上魁被人偷走了,她现在极可能已经落到了真正的阴山魔尊的手里!” “紫衣女!”陈挽风急了,指着魏惜金叫道:“那你还愣着干嘛!你不是有什么狗屁契约吗?你不是虞娘的饲主吗,你赶快去找她啊!” 原来陈挽风昏迷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契约已经解除的事,魏惜金冷笑着道:“托你的福,狗屁契约已经作废了,我找不到她了!” 陈挽风愣了,什么?作废了?听起来应该算是不错的消息。 看到他表情古怪,魏惜金就知道他心里在幸灾乐祸,对他就更没好气了,说起来这次坏事的人也是他,如果不是他找来,上魁就不会动摇,也不会挣脱契约了。 魏惜金此刻活剐了他的心都有,偏偏却不能,他冷冷道:“我和上魁之间的联系断了,但相信你们之间还有其他联系,你既然能找来,就一定有你的法门,你能找到她第一次,就能找到他第二次,你若迟一天,她就会在阴山魔尊手上多受一天的罪,现在就看你了!” 陈挽风听到这话,就跟打了鸡血一样,一掀被子就要起来,可他昏迷了三天,身体发虚,加上肚子上的伤口也没痊愈,故而还未及起身,眼前一花就倒了下去。 “师父啊,你再急也不急这一会儿啊,你都三天滴米未进了。”陈东河摇头说着,上前扶起他。 陈挽风刚才一激动忘记了身上的伤,魏惜金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如果可以他还真的想要补他一刀,不过现在还不是计较私人恩怨的时候,他冷漠的道:“鹿茸虫草,珍稀补品,要多少我有多少,我有多少你吃多少,你给我快点好起来,只此一次,我们暂且放下私人恩怨,一切都等找到上魁再说!” 旁边的陈东河忍了又忍,看气氛实在紧张,才忍住了没提醒这位城主,补品吃多了也不好。 所以说,人与人之间的事真是无法估算,恐怕魏惜金自己都没想到,他也会有和陈挽风合作的这一天,就算陈挽风入了茅山,拜了名师,不再是当初招摇撞骗的愣头青,可也一样会让他有种莫名的羞耻感。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在另外一边,虞娘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怪异莫名的地方,四周好像是一个巨大的石洞,光线非常暗,石壁上布满了青苔,最诡异的是,她被装进了一个窄小的笼子里。 这个笼子是人的形状,至于到底有多窄,可以说几乎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她被关在里面,动弹不得,手臂和小腿纵然能够从稀疏的黑铁栏杆之中穿出去,可大腿和身躯脑袋却卡在里面。 这个笼子莫名的给虞娘一种惊悚的感觉,她用力去扯那些栏杆,但栏杆的材质十分特殊,即便是在她全力拉扯之下,也没有丝毫的变形。 试了许久,虞娘终于放弃了,她开始使劲回想自己怎么来到这个诡异的地方,又是怎么被人关起来的,可是关于那部分记忆她实在想不起来,只记起了失去意识之前的事。 她想起自己好像原本是跟陈哥哥在一起,后来……后来,她想起了一些片段,整个人愣住了,一瞬间吓得连瞳孔都收敛了一圈。 她依稀记得自己扑向了陈哥哥,而陈哥哥的原本喜悦的表情在一瞬间凝固了?! 虞娘心中一慌,接着,她仿佛回到了那一瞬间,她看到陈哥哥惊愕的低下头,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她便看到有一只手抓破了他的肚子,一股一股的鲜红血水如泉涌一般的直往外冒! 那被鲜血染红的手,那沾着艳丽血色的手,那手腕处森白森白的皮肤……那是,那是她的手—— “不,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虞娘宛若野兽一般哀嚎起来,她最怕的事情竟然在她最措手不及的时候发生了! “陈哥哥,不要……对不起,对不起……”虞娘伤心欲绝,痛不欲生,恨不能杀了自己才好,可是往后面细细的想,她实在不记得后面发生了什么,因而内心不免产生了一丝期望。 “不会的,陈哥哥不会死的,不会死的,呜……”她喃喃自语,安慰瑟瑟发抖的自己,陷入了六神无主之中,暂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便在这个时候,有个人举着火把从石门外走进来,那人看上去十分年轻,身材高挑,容貌艳丽,只是举手投足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毕竟阴山魔尊当了几十年的男人,忽然钻进了一个女子身体之中,行为举止难免大开大合,完全没有女子的含蓄柔美,没错,举着火把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阴山魔尊本人。 阴山魔尊走近了虞娘,拿着火把照向她,见她被卡在笼子中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不禁一笑,道:“传说中的上魁僵尸,原来也不过如此。” 她的话让虞娘抬起头,虞娘盯着阴山魔尊,隐隐觉得这个女子十分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昔日谢燕九带着虞娘走进自己的记忆中,那时虞娘在他的记忆中见过这位“师姐”,后来尸王城之战中,这女人也在当场,只是溜走得很快,故而没有引起她的注意。 虞娘心神紊乱,所以才想不起来,她沙哑的嗓音问:“你是何人,为何要抓我来此!” 阴山魔尊阴阴的笑了起来,道:“我听闻你跟我那孽徒十分交好,你说我是谁呢?” 虞娘看面前的女子不过二十七八岁,哪里会想到她是谢燕九的师父,不由问道:“你的徒弟是谁?” 阴山魔尊饶有兴趣的观察虞娘的反应,道:“老夫有七个徒弟,个个不成大器,其中有一人倒还算尚可,他叫谢燕九。” 虞娘微微愣了一愣,忽然想通的什么,一瞬间尸化起来,怒红着双眼,低吼道:“阴山魔尊?!难道你才是阴山魔尊!” “你现在已是阶下之囚,老夫何必骗你。”阴山魔尊不屑的道。 二十七八岁的女子自称老夫,又自称是谢燕九的师父,情况虽然怪异得几乎无法解释,然而虞娘经历了这么多事,岂会那么迂腐,当下质问起来:“若真是你,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模样!” 阴山魔尊叹道:“我也不想变成这样,不过是意外而已,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现在在我手里。” “哼!”虞娘冷哼了一声,恨声道:“我不管你是男是女,休想让我对你臣妇,我宁死也不会降于你这老贼!” 想到他犯下的罪行,虞娘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剥,低吼起来,从笼子栏杆的缝隙中伸出利爪,试图抓住此人。 阴山魔尊往后一缩,没有被她抓住,不怒反笑,道:“我知道你恨我入骨,你现在中了虫毒,极少时候是清醒的,大半时候受到本能驱使,丧失理智起来,连魏惜金那小儿都管不住,我若想驾驭你,还真是有点难度呢。” 说到这里,他故意顿了顿,继续道:“不过老夫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别人做不到的事,对于老夫而言不过小事一桩,你可知道我当初是怎么将谢燕九弄成蛊王僵尸的?” 提起谢燕九,虞娘心中一痛,拉扯着栏杆面目狰狞的咆哮起来。 知道踩了她的痛处,阴山魔尊更得意了,侃侃道:“炼尸之大成,在于集聚活人的灵气、怨气、死气,灵气乃天生之灵,死气乃将死之魂,而怨气则是生前之苦,越是有灵气的人,临死之前受得苦越多,重生为僵尸之后就会越强大……谢燕九是个有灵气的孩子,学什么都很快,唯一的缺点就是太重感情,为了将他磨成一把冷冰冰的刀,老夫可没少花功夫,结果用力过猛,造成他太过隐忍的个性,他能忍痛,能忍苦,不怕死,可以说是老夫几十年来见过的人当中意志力最坚强的,可惜,可惜…啧啧。” 阴山魔尊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虞娘预感到谢燕九临死前一定受过非人之苦,愤怒的咆哮起来:“你这个畜生!你对谢大哥做了什么!你是怎么折磨他的!” 因为情绪极端激动,她抓着铁笼猛地摇晃,以至于悬挂铁笼的那根钢索也摇晃了起来。 阴山魔尊最善于摧毁别人的意志,他现在对虞娘做的也是一样的事,他桀桀笑道:“炼尸不易,控尸更难,炼尸的怨气越深就越是强大,可是越强大就越是难以控制,唯一的方法就是彻底摧毁他的意志,让他完全成为一具行尸走肉,这样才能要他往东就往东,要他往西就往西,我在将谢燕九从炼尸水中捞起来的时候,他的身体虽然发送了异变,但还没有完全死去,我也是将他关在跟你现在一样的铁笼子里,他所经历的,就是你将要经历的,所以你不用同情他,反而要更同情自己,因为你比他更强大,将要承受的痛苦也更多。” 最令人心惊胆战的是,他说的并不是恐吓,而是马上就要发生的事情。 虞娘死死瞪着阴山魔尊,她误杀(伤)了陈挽风,精神上本就遭到了极大的刺激,阴山魔尊又用谢燕九再次给予了她一记重创,虞娘现在还没有崩溃,但她已经像是绷得紧紧的弦,越是抵御,越是刚强,越是刚强,越是易折。 “我到现在,耳边仿佛还能听到他的哭声,铁塔一般的汉子,哭得跟个孩子似的,他拼命的哀求我,向我求饶,发誓愿意为我做任何事……而我做的,就是眼睁睁的看着他,看着那一群僵尸如潮水一般的淹没他,用利爪用牙齿割下或者咬掉他身上的每一块肉……” 虞娘本不相信谢燕九会哭泣着求饶,因为他是个宁死不屈的铁汉子,可是听到后面,就连她也不禁脊梁骨发寒,她顾不上继续谩骂,惊恐的问道:“……你,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我摧毁了他的意志。”阴山魔尊收敛了笑容,望着虞娘骄傲的道:“我打造出了最出色的蛊王僵尸,而我现在要打造出更强大的王者僵尸!” 他的话音一落,虞娘猛然摇晃铁笼,铁笼本来用钢索悬挂在半空,她利用钢索连接铁笼子的摆幅,企图在最接近阴山魔尊的时候,从铁笼缝隙中伸出利爪杀了他,原来刚刚摇晃铁笼的时候,她就想到了这个计划,所以故意跟阴山魔尊交谈,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 不过她虽然快,可终究慢了阴山魔尊一步,阴山后退一步,身后正好是个机关,他拉动机关,虞娘的利爪还没抓到他的面前,半空的钢索忽然一松,与此同时地面突然出现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关着虞娘的铁笼子就这么掉进了黑洞之中! 这个黑洞极其深邃,原来阴山魔尊这次带虞娘来的地方,正是他已经废弃的大本营魔龙山天宫顶,难怪他说要让虞娘经历谢燕九曾经历过的痛苦,当初炼谢燕九的地方,自然也就是天宫之顶。 天宫之顶乃是魔龙山最高的一座山峰,整个山峰早就被阴山魔尊从内部掏空了,现在他和虞娘就在天宫顶的山腹之中,当他拉下机关之后,机关带动上面的缠着钢索的铁轴旋转,钢索变长,铁笼就往下掉,正好掉进黑洞之中,黑洞里面有什么不得而知,而铁轴不断旋转,钢索一直往下掉,也不知掉了多久,终于钢索被拉到了尽头,它停了下来,装着虞娘的铁笼也就停止了下坠。 阴山魔尊手持火把,站在黑洞边往下看,黑洞幽深不见底,他根本看不见什么,但他知道必然会发生什么事,嘴角浮出可怕的笑容。 虞娘心中忐忑不安,不得不说阴山魔尊成功的让她感到了恐惧,她随着铁笼一直往下坠,心也跟着腾空了起来,但她咬紧牙齿不让自己发出尖叫,以免更让阴山魔尊得意。 过了一会儿铁笼子忽然止住,她在半空中晃了晃,战兢兢的发现自己掉入了一个十分庞大的山洞,而由于钢索还拉扯着,铁笼成垂直状竖立,她离地面仅仅只有三尺。 一开始她还不明白阴山魔尊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但很快发现了不妥,僵尸能够在黑暗中视物,故而山洞虽然暗不见天日,可她也能看到四周的景物,她的四周的山壁上密密麻麻的排列着许许多多的铁囚笼!大约有成成千上万之多,而每个球笼里都关着一只血眼僵尸,这里竟然关了成百上千的血眼僵尸! 这些血眼僵尸不知道在这里被关了多久,它们看到虞娘忽然从上面掉下来,一个个全都用通红的双眼贪婪的盯着她。 虞娘也看着它们,这些僵尸面目可憎,一个个形容丑陋,模样肮脏,油腻腻的头发里还爬着蛆虫,虽然同为僵尸,她也不得不说它们太恶心了,而这些僵尸都有同样一个特征,就是双眼通红,它们妖异的血眼即便是在黑暗中也能发出红光。 就在它们和虞娘相互打量的时候,忽然噌的一声,关押这些血眼僵尸的囚笼同时被打开,必然是阴山魔尊在上面触动了另一些机关才放出了它们,囚笼里的僵尸们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一个个都迫不及待的从笼子里跑了出来,往虞娘这里冲过来。眨眼之间,密密麻麻的僵尸如潮水一般朝着虞娘涌过去! 上魁僵尸对所有僵尸都有强大的威慑力,虞娘不愿意这些丑陋恶心的怪物靠近自己,连忙发出吼声,威胁着不让它们靠近,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她根本阻止不了它们!那些可怕的僵尸仿佛没有感受到她的威胁,眨眼之间如潮水一般冲上来湮灭了她! 原来这才是阴山魔尊的终极计划,那些血眼僵尸是极端变异品种,所以才不受上魁僵尸的制约,它们贪婪,饥饿,不光吃人,连同类都相食,虞娘是王者之尸,她的血肉蕴含的力量远远强于一般僵尸,故而这些血眼僵尸一旦释放,便全都不要命的涌了过来! 它们的手伸进铁笼里,利爪割开虞娘身上的皮肤,从她身上抠下一块块血肉往自己嘴里塞,有的还把脑袋往笼子里挤,试图咬下她身上的肉! 场面太可怕了!简直是只有炼狱才会有的场景,成千上万的僵尸争抢着要吃虞娘的肉,而虞娘被关在人形铁笼之中动弹不得,强烈的恐惧和难以承受的痛苦令她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这吼声几乎震动了整个山峰。 虞娘在这一刻,才明白谢燕九临死之前到底经历了多么可怕的事! 竖立的人形铁笼保护了虞娘的脑袋不会受到重创,同时让她动弹不得,只能承受被活剐的命运,更可怕的是,她那迅速自愈的能力现在变成了最可怕的诅咒,她死不了,被凌-虐的*不断自愈,意味着她将不断的被割肉,直到喂饱这里的每一只血眼僵尸! 虞娘快要崩溃了,在无法逃避也无法终止的折磨中,她愤怒的吼声越来越微弱,更像是在黑暗中绝望的呜呼声。 偌大的山腹,只剩下她的哀嚎以及利爪撕破皮肤,抠出血肉往臭气熏天的尸嘴里猛塞之后的吞咽声。 所谓摧毁意志,应该便是如此,越是抵抗,越是绝望,时光仿佛流转,似乎重回到了许久之前,也是在这样暗不见天日的山腹之中,曾有个铁塔一般的怒汉,如出一辙的被挂在离地面三尺的地方,他的怒骂声也在贪婪的吞食声中渐渐微弱…… 虞娘茫然着挣眼,她的身体因为尸群的争抢而不断晃动,超越承受极限的恐惧和痛苦令她的意识产生了自我保护的游离,她听不到自己的哭泣声,恍惚之间,她好像看到身边有个人也被关在这样的笼子里,血肉模糊的那人有一双让她无比熟悉的双眼,这双眼睛忧伤而绝望的看着她,好像在对她说,这就是我不愿让你知道的,我所经历的一切…… 虞娘面无表情的脸上,缓缓落下一滴血泪……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你们都很恨我。。。。 ☆、第一百一十三章 当一个人无法承受巨大的痛苦时,身体会产生自我保护的本能,比如昏厥,比如精神分裂,而不管是昏厥逃避痛感,或者精神分裂出其他人格,其目的都是为了保护自我意识。 昔日魏惜金目睹父母相杀,他一度将自己假作僵尸来逃避情感上的负罪感,归咎起来,也是精神分裂的其中一种症状。 第85节 阴山魔尊折磨虞娘的目的则于此相类,他用极端手段来残害她,为的就是逼她放弃自我意识,将自我意识封闭起来,这样留下的躯体就更容易被他操控。 当然,如何让她像木偶一样听话,如何防止她的意识苏醒,以及最大程度上的让她发挥自己的实力,并非三言两语能够解释清楚,不过阴山魔尊既然是养尸门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自然对这些门道不在话下。 上魁僵尸受难,陈挽风与魏惜金均无法独善其身的,陈挽风与虞娘之间的感情,历经坎坷,惊世骇俗,时至今日已有同生共死,玉石同焚之势,而阴山魔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复当年与魏惜金的父亲争夺城主之位时结下的仇恨,为此,魏惜金也在劫难逃。 冥冥中,仿佛一切都遥相呼应,最先堪破这局生死局的,竟然是死里逃生的陈挽风,半个月来,他随着魏惜金藏起来养伤,将从魏惜金这里得到的消息与之前玄冥童子所说联系在一起,终于想明白了怎么回事,而这匪夷所思的一切,世上唯一会相信他的,恐怕只有那一个人了。 陈挽风苦笑着,叫陈东河将魏惜金喊来。 说起来这一回他二人各自受伤,按照道理养伤都要一段时间,然而世上修神鬼之道的,总有其特异之处,昔日“傀儡娃娃”谢燕舞能在眨眼之间转移他人身上的伤口,魏惜金固然找不到第二、第三个傀儡娃娃,但想要尽快养好身上的伤,也不是完全没有手段的。 魏惜金听说陈挽风找自己,正好他也要找他,便应邀前去。 魏惜金一进门,就看到陈挽风背对大门负手而立,原本就不够壮实的身体,在吃了半个月的流食之后,更显形销骨立,一袭灰扑扑的道袍,穿在显得十分空荡。 陈挽风伤在肚肠,日常只能吃些汤药流食,不过魏惜金补药管饱,调理得法,故而精神倒也还过得去。 听到身后的脚步身,陈挽风转过身来,只见他眉头深锁,面容苍白,发髻中已藏不住些许白发,不过半月,倒好像是老了许多岁似的。 少年多情,早生华发,魏惜金不必多问,只道:“恐怕再不能等了,我们多耽搁一天,上魁就怕白受一天的罪……我们后日出发,你看可妥当?” 虽是询问的口气,却是不容人拒绝,再者,为了虞娘,陈挽风又怎么会拒绝,他指了指旁边的凳子,道:“坐。” 魏惜金看了他一眼,弹了弹衣摆入座。 他入座时,陈东河已经进来了,他的右手已经被正了骨,手腕缠了绷带,连同一截木板绑了吊在胸前。 这小子面滑心正,为人十分仗义,虽出自高门,却有江湖游侠之风,他的右手被魏惜金折了,即便接好了骨,日后在剑术上再难有所成就,好在他如今眼界大开,一门心思要随陈挽风修道,陈挽风对他有愧,也就默认了这个徒弟。 魏惜金坐着,陈东河站着,陈挽风也没有将陈东河赶出去,在他们面前跺了两步,神色犹豫,欲言又止。 “陈道长,有话请讲无妨。”魏惜金淡淡的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两人相看生厌,可如今不得不同舟共济,也实在够恶心人的了。 “有件事,我想来想去应该告诉你,只是太匪夷所思……只怕我说出来,你要当我疯了。”陈挽风踌躇道。 魏惜金盯了陈挽风半晌,那双银灰色的眼睛好似堪破了什么,问道:“不知道陈道长要说的,与我想的是否同一件事。” “嗯?” “恕我直言,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看魏惜金认真的神情,不像是为了骂人而来这么一句,陈挽风愣了一下,想了半晌才恍然大悟。 原来昔日玄冥童子以命换命,用自己的灵骨血肉修补了他的身体,如今他也已是个不生不死不人不鬼的异类了,这也正好解释了,为什么虞娘破了他的肚肠,他却还能活下来,而且恢复得极快了,这并非全赖魏惜金的手段,多半是他的身体异变之故。 “是极,我便是要与你说这件事。”陈挽风点头道:“我早就死了,但又不是死人,这事恐怕要从我在茅山的时候说起。” 魏惜金还好,陈东河倒被他的话吓了一下,估计这孩子最近三观被颠覆得很了,故而僵硬着身体,抿紧了嘴巴,硬是没有跳起来。 陈挽风就将自己在茅山遇到玄冥童子的事情说了,第一次他以为玄冥童子是个疯子,谁知道后来竟然遇到柳书禹父子投山,就信了几分,第二次玄冥童子带他穿越时空看到了茅山大劫难,他便信了十分,然后听他的话去了魔龙山,正好遇到了魏惜金和虞娘,杀了假阴山魔尊,下山路上被真阴山魔尊所杀,最后第三次遇到玄冥童子,被他救活,以命换命。 “天道茫茫,人知渺渺,虽然你说的事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但我信你所言非虚。”魏惜金不愧见多识广,沉吟片刻,一下就接受了,只剩下被两人忽略的陈东河略有凌乱。 陈挽风略略笑了笑,虽然他不喜魏惜金,然而此刻恐怕他也是唯一会相信他的人。 “这段时间我仔细想了想,如果没有玄冥童子干涉,当日我就不会去魔龙山,你和虞娘上了登天塔之后,虞娘就落入了阴山魔尊的手中,而你恐怕……多半当时就遇难了,再后来便有了以后茅山的大劫,我也就死在了那时候。” 如果这样说,陈挽风对魏惜金是有救命之恩的,但魏惜金想,如果他没有救自己,他迟早也会死,也就冷笑着哼了哼,不置一词。 陈挽风说这话也没有讨他一声谢的意思,只是叙述事实罢了,他继续道:“正因为玄冥童子两次出现,我们逆改了原本的宿命,在魔龙山汇合,可是百密一疏,却让真正的阴山魔尊逃走了,故而玄冥童子才会第三次出现,从他口中可知,未来的一切都没有改变,虞娘依旧被阴山魔尊控制到处杀人,按照情理,你我绝不可能眼瞅着这样的事发生,但为何玄冥童子提及的未来之事中只有我,却没有你的一言半语呢?虞娘出事的时候你在哪里,我死在茅山的时候又你在哪里?” 这就是陈挽风的疑问,魏惜金绝不可能是普通人,他和阴山魔尊渊源深厚,又是虞娘原来的饲主,为何这样至关重要的人,玄冥童子竟然不提一句?即便是在最初的命运中他死在了魔龙山,可是逆改宿命之后,为何也不曾提到他?难道他没有为解救虞娘做出努力?还是说…… 魏惜金顺着他的话想,很快跟他想到一起去了,他不可能坐视不理,那么事情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发生后面那些事的时候,他早就死了! 因为不复存在,所以也就不值一提?!魏惜金面色一冷,心中隐怒起来。 陈挽风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想明白了,这种感觉他十分理解,因为他也面对过自己的死亡,没有人在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之后还能安然处之的。 魏惜金面色十分不好,他瞪着陈挽风,浑身散发着寒意,几乎将周围的空气都冻住了,他冷笑着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事到如今,你我一直对外,我还骗你做甚?”陈挽风反问。 魏惜金的面色更加难看了,其实他这一问也是多此一举,陈挽风的身体异变属实,足以说明他自有奇遇,可是就算是他,一时半会也接受不了自己会死的命运。 若是普通人这这时候该冲上去撕陈挽风这张妖言惑众的嘴了,可魏惜金到底不是普通人,他能接受僵尸,接受各种神鬼之事,又怎么会不接受自己会死的语言呢? 片刻之后,他的理智又占了上风,细细一想,阴山魔尊恨他的父亲亦恨他,连带的也恨上了尸王城,不久之前还曾派出血眼僵尸屠城,可见他根本没打算放过他,既然已经得到了上魁,那么下一步,只怕就是他了! “我早料到他不会放过我,却没想到我真的会死。”魏惜金忽然笑了起来,仿佛十分可笑一般。 陈挽风看他如此,也叹了口气,不知自己说出来到底对不对了。 命运这个东西,好似总无可避免的定数,玄冥童子为了逆天改命,落得以命换命的下场;自己为了逃脱被虞娘开膛破肚而死的命运,也是卯足了劲,可最后还是被她抓破了肚肠;阴山魔尊命不该绝,被杀了原体也能夺舍活下来,许多事看上去好似能够避免,可最后依然发生了,如果说魏惜金命中真的注定会死,那么…… “也不一定会死……”陈挽风安慰道:“你看我,我命中注定被虞娘开膛破肚而死,最后不是也活下来了吗?可见就算是命定之事,也是能够改变的。” 他被开膛破肚原本应该是数年之后发生的,不知道为什么提前发生了,往好处想,命运还是有机会稍作调整的。 “你活下来是因为玄冥童子以命换命,可是世上有几个玄冥童子?能换几次命?”魏惜金讽刺的道。 假若不是承接了玄冥童子的灵骨和血肉,陈挽风以区区*凡躯,如何承接虞娘那一爪?魏惜金讥讽他站着说话不腰疼。 陈挽风被他一堵,也不知该说什么,他的本意不是为了消弱他的士气,而是提醒他更小心行事,说不定他一小心,就不会死了呢? 然而魏惜金恼他将这件事说出来,乱了自己的军心,站起来道:“这些不能证实的推论,你本就不该说出来,既然你说了,倒也说说,你想让我如何做才好?!” “唔……我想让你凡事小心,三思而行……”陈挽风知道自己的话听起来有些不靠谱。 魏惜金又被气笑了,站起来一拂袖,径自离开了。 “唉,知道未来之事,往好处说可以避免它发生,可往坏处说,也会被束手束脚,只是如果我不说,难道就等着它发生?魏惜金这个该死的人,如果不死,或许真的会带来改变,就算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想要试一试啊。” 陈挽风愁眉苦脸的叹声道,扭头对在还一旁凌乱的陈东河道:“后天我就要跟他们离开这里了,如果我能活着回来,我再收你为徒可好?” 陈东河还没来得及学到一星半点道术,加上手腕也折了,实在犯不着以身犯险,陈挽风是爱惜他才叫他离开,他自己也知道,更不敢拖师父的后腿,所以固然有所留恋,到了陈挽风动身那日,强颜欢笑的着约定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地点就离开了。 这少年乖觉得令人心疼,陈挽风终于还是掏出了连夜默出的《茅山道法》将之塞给了他,只是时间紧凑,他只来得及默出半部而已。陈东河得了半部奇书,面露讶异,陈挽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我也算有缘,你先将这些背熟,不解之处等为师回来细细教你,届时你再给我行拜师大礼。” 陈东河激动得热泪盈眶,并不是他知道这本书的好处,而是由此可见陈挽风肯收他为徒并非推托之词,陈挽风故作深沉的笑看他,暗暗下定决心,如果活着回来,一定要好好教这个孩子,却不知道因缘际会,一别经年,等到下次见面,彼时这少年已经长成了青年,经逢大难,灵魂附在一柄油纸伞上,成了孤魂野鬼。 陈东河怀里揣着半部《茅山道法》就此拜别离开,陈挽风不胜唏嘘至于,从袖中放出一只纸鹤,这纸鹤晃晃悠悠的飞了出去,追着虞娘的行踪而去。 陈挽风正准备上马,看着纸鹤飞出的方向,骑在马上的魏惜金忽然说了一句话:“恐怕我已知道上魁在哪里了。” 嗯?陈挽风奇怪的看着他。 魏惜金面上露出古怪的神情,抓紧缰绳,徒然挥了一道响亮的马鞭,如一道箭一般的冲了出去。 他一走,随身的先行者忙跟了上去,一时间马蹄阵阵,扬起尘土滚滚,叫还未上马的陈挽风吃了一头一脸的灰。 陈挽风被呛得一手捂着嘴咳了几声,一手扇了扇灰,看在魏惜金受了不小刺激的份上,对他这种毫无风度的行为只能大度的不去介怀了。心中暗暗腹诽着,他翻身上马,也追了上去。 这一次,魏惜金还真猜出纸鹤飞往的方向了,只不过等他们赶到的时候,与上魁僵尸失之交臂,她已经离开了,只留下了尸王城一片狼藉,血流成河,鸡犬不留。 魏惜金所乘的椌木船还未靠岸,就看到沉尸河的水已被鲜血染红,远处弥漫着黑烟,恐怕火势烧了足有两三日, 尸王城的惨状不必上岸,只从被被攻破的光明谷便能窥得一二。 “城主,我们上岸吗?”跟随魏惜金的先行者含泪问道,他们这些人的家眷全在城中,虽然是询问,心中却是期望城主能让他们上岸去的。 尸王城多少代的心血,如今竟然付之一炬,魏惜金到底还是失了这座城。 魏惜金面无表情,没有回答那先行者的话,先回头看了一脸死灰色的陈挽风,淡淡的道:“你说得不错,阴山老贼果然要我死,只不过……” 因为知道了阴山魔尊必要他的命,所以魏惜金才猜到,他一旦得到了上魁,一定会派她来杀死自己,所以他约莫猜到这老贼会派上魁到尸王城杀自己,只是老贼没料到,他并没有回城。 “只不过,要杀我岂是那般容易的事?”魏惜金面上依旧淡淡的,只是冰冷的声音令人想起被触怒的毒蛇,叫人听得头皮发麻。 ☆、第一百一十四章 说起来,阴山魔尊也是一朵奇葩。 他本名魏如尘,与尸王城前城主魏如墨乃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自幼生得聪慧灵敏,天赋奇高,因此当年也得了不少人的拥戴,认为他的才华盖过其兄,可惜因缘际会,他终究被魏如墨打压了下来。 魏如尘虽然失了城主之位,可他的支持者众多,以至于其兄上位之后对他又忌又防,为了永除后患,魏如墨使了一招阴招,诱使魏如尘修炼禁术! 不错,魏如尘恨魏家父子是有原因的,当年引他走上这条歧路的,正是魏惜金的父亲本人,为了有正当借口除掉这个弟弟,魏老城主故意让他进了瑶光阁,故意将那些高深的*放在他面前,因为他知道,对养尸术痴迷的弟弟,根本无法拒绝这样的诱惑。 可是他自己绝没有想到的是,他天赋奇高的弟弟最后不但没有死,还一条道走到黑,练了一身邪魔本领,成了令人闻风色变的阴山魔尊。 因此可以说,尸王城之祸根,乃是当年魏老城主自己亲手埋下的。 时隔三十年,尸王城毁之一旦,想着把一切付之一炬的那场大火,阴山魔尊本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畅快。 魔龙山,天宫之顶,阴山魔尊迎风而立,他将长发束冠,身穿一身皮甲,束银带,双腕的袖子收拢进护腕之中,山风舞动他的袍角,吹不散一身肃杀。 恍惚之中,仿佛时间流转,他好像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可也只有一弹指的陶醉,因为他清楚,就算自己穿着男装,也改不了自己现在身为女子的事实,一想到这里,他憋的这口气差点就上不来了。 “我是不是很可笑,不男不女,不老不死?”他闻了闻风中夹杂的血腥味道,忽然说道。 上魁正站在他的身后,双眼无光,面无表情,好像一颗树,一口钟,完全失去了曾经的鲜活。 阴山魔尊阴阴的笑了起来,他没有指望她能回答他的话,他只是在自言自语,在他还是一个老怪物的时候,他不相信任何人,所以养成了自己跟自己说话的习惯。 “谁能想到,我一生毫无建树,又受蛊毒之苦,苟延残喘几十年,变得又老又残,还夺舍失败,成了这么一副不男不女的鬼模样,可归根结底,是谁负了我?!”阴山魔尊言语之中,尽是愤恨。 老天空给了他一身本事,却不给他施展所长的机会,他也曾年轻气盛,也曾英姿勃发,可是在最好的年华等着他的却是急转而下的命运,别人坐拥尸王城的时候,他却拖着一副半残的身体在山沟里爬行,在别人娶妻生子的时候,他要忍受定期发作的蛊毒和阎王争命,在别人意气风发的时候,他只能像老鼠一样躲在深山老林之中,一转眼,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一个又病又残的老怪胎。 “人若毁我,我必毁他,天若负我,我必负天!”阴山魔尊桀骜不驯的狂笑起来,男子的粗放气概化为女子尖锐的声音,听起来怪异莫名。 浸淫炼尸术多年,他早已疯魔了,既愤世嫉俗,又狂妄自大,虽然他失去了辛苦建立的天宫,可是他收服了上魁尸王,又一把火烧了尸王城,报了当年的仇恨,还超越了生死,掌握了夺舍的方法,看起来他失去了所有,但很快他就能建树新的成就,这一次,就连老天都奈何不了他了! 阴山魔尊誓与老天争雄,而站在他身后的上魁,嗅着空气中越来越浓的血腥味,轻轻的皱了皱眉,血色眼眸忍不住往山下看去,虽然绿树成林,盖住了视野,但本能的躁动告诉她,敌人已经入侵,而且已经越来越接近了。 血染阶梯,一步一杀,陈挽风手持七星剑,与白衣若雪的魏惜金并肩而行,先行者们手持兵刃将他们围在当中,他们所经过的山道上,一路倒下了许多破头的尸体。 当初他们第一次攻山的时候,天宫逃出去了不少魔众,后来有些人又被阴山魔尊召集回来,可阴山魔尊不光没有庇护他们,收服了上魁僵尸之后,反倒让上魁僵尸把这些人全都咬成了僵尸,然后放他们出去咬人,硬是将魔龙山变成了彻彻底底的人间炼狱! 魏惜金带着残余的先行者死士和陈挽风一起追赶至此,面对漫山遍野的僵尸,也只有一步步的杀上来。为了保存体力,先行者将魏惜金与陈挽风围在其中,由他们杀敌,可是随着深入腹地,先行者也开始体力不支,陈挽风几番欲上前掠阵,魏惜金都将其拦住,指着那些奋力保护他们的先行者道:“你以为他们上来了,还准备活着下去么?” 不说这些人对魏城主早就发过誓死效忠的血誓,他们的亲人也都命丧尸王城,此番闯山,压根就是带着玉石俱焚的打算,他们知道自己不敌阴山魔尊和上魁僵尸,所以正是在用命护送魏惜金与陈挽风上去,以求他们手刃仇人。 见陈挽风有所不忍,魏惜金冷笑道:“你不用同情他们,待到见到了阴山老贼和上魁,即便你我也未必能活着回来,还是说你想将体力耗费在此?” 他的话音刚落,只见一个先行者已经开始体力不支,他立即从腰袋中取出数根银针刺入几处穴位,继续提刀而战,越战越勇。陈挽风听说过,用银针刺穴的方法可以暂时提升人的体力,但效用过后,人会加倍疲劳。 事已至此,已经没有余地同情任何人,陈挽风收敛表情,一脸寒意的随着他们往山上走。 至山腰之后,活下来的每个先行者上都已经刺了许多银针,有的一个穴道处刺了四五根银针,陈挽风一眼望去,知道这些人早就精疲力竭,只是在用银针饮鸩止渴,待到已无余力透支,就会猝死。 第86节 仿佛为了应正他的想法,果然活下来的六位先行者中,有一人杀着杀着,突然倒在地上没气了,而其他人也不过只看了他一眼,立即收拢包围圈,继续杀敌。 魏惜金不为所动,陈挽风也没有多话,周围尽是僵尸的咆哮与皮肉破裂的声音,在这诡异的气氛之中,魏惜金忽然问了一句话:“陈挽风,你后不后悔?” “嗯?”陈挽风愣了一下,问道:“后悔什么?” “你不该来,今日之上魁已非昨日之上魁,有可能你只是来送死而已。”魏惜金边走边叹。因为他在前面半步,陈挽风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听这口气,仿佛也有些许迷茫。 这话与其说是问陈挽风,不如说是问得他自己,陈挽风听出了他话中的不自信,不知道为什么,这是陈挽风第一次觉得他像个人,而不是庙里面供奉的雕像了。 “我不后悔。”陈挽风直视前方,盼着山路快到尽头,喃喃道:“大约这就是我的命。” 命中注定和虞娘有一番孽缘,命中注定要死也要死在她手上,在玄冥童子带他看到的那段“未来”中,他苟活了好几年,可看上去最后他依然也没放下她,既然挣与不挣都放不下,那他就认了。 “可我后悔,我简直后悔死了。”魏惜金却咬牙道。 陈挽风和他不一样,陈挽风这次不上山,也许还能苟活下去,但他早就是阴山魔尊的目标了,就算不上山,他也不会放过他。 “若是当初……如果没有见到她就好了……”魏惜金道。 陈挽风听了他的话,脚下慢了一步,继而遍体发寒。自从他告诉魏惜金,他可能会死之后,魏惜金就有些古怪。怕死乃是人之常情,陈挽风也不见怪,可是听到他这样一说,暗暗想到,这人该不会起了怨恨虞娘的心思吧。 魏惜金和他不一样,他是情之所至无缘由,可魏惜金对虞娘更多的则是征服欲和控制欲,如果让他在他自己和虞娘中选择,一定会选自己。 这样一想,陈挽风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便追上去小心道:“事已至此,后悔又有什么用,如今之计,我们只有杀了那阴山老贼才能自救。” 听了这话,魏惜金不再作声了,可陈挽风的不安感却更强烈了。 越往山上,沿路的僵尸便越少,可先行者们也一个个相继倒下猝死,最后只剩下了魏惜金和陈挽风两人,他二人最大程度上的保存了体力,又杀了十几二十个僵尸之后,在一个坡道上,终于看到了等在迎客松下的阴山魔尊。 阴山魔尊看着他们冷笑,陈挽风是见过这个女子的,想起杀身之仇,立即双眼怒视,正要上前质问,就被魏惜金伸手拦住,魏惜金也猜出她的身份,一脸嘲弄,道:“呵,想必这位就是……对了,我是应该喊你叔叔呢,还是……婶婶?” 阴山魔尊被戳到痛处,果然面色大变,打量了他一压,冷笑道:“想必,你就是我那僵尸眼的侄儿了……” 因为魏惜金双眼奇特,所以才会收到如此讥讽,不过他也不以为意,不妨阴山魔尊又道:“你长得真像你娘。” 这次,轮到魏惜金变了脸色,一双银色的眼眸含着毫不遮掩的杀意。龙有逆鳞,阴山魔尊便戳中了他的隐痛。 “当年,我见过你娘,你娘倒是个好的,可惜嫁给了你那禽兽不如的老爹,你爹娶她,大抵跟你娶那个女金龙点穴师的道理一样,这样说来,你跟你爹,还真没差……”阴山魔尊一脸不怀好意的笑道。 魏惜金生平最恨别人拿他与他爹相提并论,他对生母的愧疚与对生父的憎恨,仅从他将魏老城主害成那样可见一二。 魏惜金忽然发难,剑锋一指,手持寒光凛凛的宝剑,疾风骤雨一般的朝着阴山魔尊刺过去! 魏惜金下手极快,陈挽风看不到虞娘在周围,心怕阴山魔尊耍阴招,有心为魏惜金护阵,也跟着他冲了过去,谁知道突然之间,一阵地动山摇,好似发生了地震,魏惜金与陈挽风二人脚下一空,只见山道突然彤榻,地上裂开一个大洞,他二人齐齐掉了下去。 这座山峰的内部是空的,魏惜金和陈挽风掉落进去,下面正是血眼变异僵尸的洞窟,也是当初虞娘被关进铁笼里残害的地方。 山洞内部极大,亦没有落脚之地,陈挽风半途夹着一张符纸,急急念动咒语,周围忽然卷起一阵飓风,将他与魏惜金托在半空中晃晃悠悠片刻,二人才接着摔了下去。 这山洞高数十丈,他二人跌下去怕是要粉身碎骨,陈挽风本想用御风术托住二人,不过两个人太重,最终也只是阻了一阻,虽然失败了,但好歹半途泻了一次力,再摔下去就没那么狠了,魏惜金来得及施展轻功,飘然落地,而陈挽风落地时正好砸死了一只血眼僵尸,他暗道怎么下面是软软的,经腕上的大明珠一照,下了一跳,自己下面竟然是一具稀烂的尸体,惊得他顾不上疼,一蹦三尺高。 这时,魏惜金忽然冲过来,将他一推,手上的宝剑刺瞎了一只血眼僵尸的眼睛,剑尖穿颅而出! 陈挽风刚刚站稳,就听魏惜金严厉的道:“大火符!” 原来魏惜金一双眼睛生得奇异,竟然能在黑暗中视物,一落地就看到了周围可怖的景象,而陈挽风虽然反应比他慢半拍,但胜在听话,举手烧了一张符,在半空烧出了一个大火球,一下子照亮数丈。 如此山腹之内清晰可见,陈挽风立即发现,他们竟然掉进了万僵窟中,而且那些僵尸形容可怖,目光贪婪,一双眼睛尽是诡异的血红色。 要知道这些变异的血眼僵尸,连王尸都敢咬,生性贪食,又因为变异的原因,比一般僵尸恐怖百倍,连阴山魔尊本人都无法控制他们,只能将它们关在山洞之中,它们突然见到了两个活人,个个有如疯了一般的冲过来。 万幸的是,僵尸惧火惧光,尤其是血眼僵尸们长期被关在山洞之中,眼睛都快退化了,乍一见亮光,本能的扭头避开,因此没有贸然扑上来。 魏惜金这时手里不知抓了什么,往自己和陈挽风身上一撒,陈挽风的大火符这时候也烧光了,他慌忙又烧了一张火符。 “你在我们身上撒了什么?”陈挽风额头冒汗,问道。 “避尸粉。”魏惜金冷声道。 陈挽风心下一喜,问:“这些僵尸不会咬我们了吗?” 这避尸粉主要成分是附子草,一般僵尸闻到这气味会主动避开,然而从一双双血红的眼睛可看出这些僵尸都是变异的,一时之间魏惜金拿不准对它们有没效,便道:“未必!” 陈挽风一听,立即问:“那撒在我们身上有什么用!” 魏惜金也不过姑且一试而已,总比坐以待毙好,被陈挽风这样说起来,只好道:“吃了我们它们会中毒。” “……原来如此。”陈挽风看到火符快灭了,连忙又烧了一张火符,这已经是第三张火符了,有些僵尸已经适应了亮光,开始一边试探一边往这边爬了。 这时他才想起,刚才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_→ 魏惜金倚仗着僵尸不敢冒然冲过来,略往外走了两步,戳穿了几个爬过来僵尸的脑袋,可是与此同时,他的出列吸引了更多的僵尸向他围拢。魏惜金的武学修为极佳,加上陈挽风为他免去了腹背受敌的危险,所以他正面迎敌,片刻之间也杀了好几只血眼僵尸。 血眼僵尸的攻击力尤在尸妖之上,他不过仗着人家怕火怕光才能得手,况且这洞窟里血眼僵尸成千上万,这样杀要杀到什么时候,而等到血眼僵尸们的眼睛适应了火光,极有可能会大着胆子冲上来。 “陈挽风,这些血眼僵尸不知道在黑洞洞的山洞里关了多久,比一般僵尸更加怕火怕光,为今之计只有烧死它们!”魏惜金道。 “火符不够!”陈挽风环顾了一下周围僵尸的数目,感到任务很艰巨,不过忽然灵光一闪,大喝一声:“魏惜金,我数三声你就闭眼!” 陈挽风换了一张火符,喊道:“一、二、三——” 魏惜金闭上眼睛,后退两步,站到陈挽风的身边,而陈挽风也闭上眼睛,与此同时,整个山洞都被一抹极强的光照亮,光亮之强,好比谁将太阳关进了山腹之中,连站在上面往下俯视的阴山魔尊都被这抹突如其来的强光逼得用手挡住了眼睛,往后退了两步,再不敢往下看。 难怪陈挽风要魏惜金闭眼,就算是闭上了眼,光亮甚至能够隔着眼皮刺痛他们的眼睛,他俩不约而同用手遮住眼睛。片刻之后,亮光消失,陈挽风睁开眼睛,看到那些僵尸一个个捂着眼睛嘶吼,神色十分痛苦。 僵尸有自愈之能,然而僵尸这种阴暗之物,最忌正阳之气,茅山派乃正宗道门,光明咒便是用道术做出的阳光,月为阴,日为阳,这阳气刺进僵尸的眼睛里,加上它们的鲜血不活,无法流动,这股阳气就卡进了眼睛里,上不去,下不来,更无法自愈。 陈挽风发现僵尸们的眼睛全都被刚才的强光刺瞎了,终于松了一口气,笑道:“哈哈,上次我们来魔龙山,经过那条水洞的时候,不是看到许多奇怪的食人鱼么,那些食人鱼也是怕亮,可惜我当时只会大火符,后来我养伤的时候,想起《茅山道法》中有个光明咒,没有别的用,只是能发亮而已,我怕万一以后再遇上那怪鱼,便试着去学,没想到这时派上了用处。” 他颇为得意,扭头去看魏惜金,魏惜金站在他的身边,双手松开,一双银灰色的眼睛流下两道血泪。 陈挽风见了,吓了一跳,忙问:“你怎么了。” 魏惜金满目血泪,气得冷笑,道:“托你的福,恐怕暂时失明了。” 他的眼睛是因为小时候中了尸毒才变成了银色,所以人人都说他长了一双僵尸眼,虽然他因祸得福变成了狼魂之眼,可是眼睛却变得比寻常人敏感得多,刚才的强光他虽然躲开了,可光亮太强了,还是影响到了他。 不过往好处想想,连他的眼睛都废了,那些僵尸恐怕更无法幸免了。 大敌当前,自己人搞瞎了自己人的眼睛,这种事…… “……”陈挽风自己把自己的脸捂住。 经过了方才一事,一窟的僵尸都瞎了,可还没死了,魏惜金的眼睛虽然失明了,但相反听力更加敏锐,听到僵尸爬动的声音,反身杀了最先扑上来的两只。 陈挽风目力有限,故而反不及魏惜金敏锐了,这时候又听魏惜金极快的道:“我刚才撒的药粉里,能掩盖我们身上的生人味道,这些僵尸瞎了眼,又闻不到我们的味道,只要我们不说话,他们就不知道我们在哪里!” 魏惜金来不及跟陈挽风计较,一气说完,陈挽风听了欣喜若狂,如此这些僵尸不就成了蠢物么!大妙! 他不再做声,轻手轻脚的戳爆了几只血眼僵尸,果然那些血眼僵尸傻道连反抗都不会,这不跟削大白菜梆子似的么! 别说他了,魏惜金身上一点人的气味都没,僵尸就算走过他身边,都看不见,闻不到,而他从腰袋中摸出及枚银针,往自己的眼睛周围的穴道刺过去,看样子是打算自救了。 话说这边的危机解除,上面的阴山魔尊虽然不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然而看到刚才山腹之中发出强光,也知道一定出了事,他招了招手,上魁僵尸立即从树后走了出来。 “下去,杀了他们。”阴山魔尊命令道。 那上魁僵尸不发一言,立即走到洞口,纵身往下一跳。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上魁僵尸从天而降,正好落在了陈挽风的面前。 上面的洞口极高,若是寻常人早就摔得粉身碎骨,然而上魁毕竟是王者僵尸,落下来时竟如一叶飘然,只不过她站定之后,脚下的地面发出一阵闷闷的炸裂声,弹指之间,以她为中心的地面居然龟裂了一大片。 陈挽风突见虞娘,心跳加快,下意识的上前了半步,却猛然想起她现在已经失了神智,于是又急忙收步,盯着她痴怔然起来。 那边的魏惜金虽然失明了,但用金针刺穴,眼下勉勉强强能看到一点模糊的影子。 虞娘站在二人面前,黑衣如魔,目色若血,浑身散发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杀意,浸得人头皮发麻,陈挽风与魏惜金并肩,唯恐免不了一场恶战,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虞娘那张冷血无情的面容突然变得扭曲起来,现出一个古怪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是……恐惧?惊怒? 虞娘浑身发抖,突然,她转身以背对向陈挽风和魏惜金,嘴里发出一阵一阵撕心裂肺的咆哮! 在她转身的一霎,她全身尸化,十指指甲暴涨,尖牙毕露,伴随着她凄厉的咆哮声,周围的血眼僵尸全都亢奋了! 血眼僵尸们虽被强光刺瞎了眼睛,却能嗅到气味,也能听到虞娘的声音,它们本能的感到了什么,立即顺着声音扑过去撕咬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这虞娘下来不是对付陈、魏惜二人的么,怎么又跟这帮血眼僵尸对上了?这不光陈、魏二人没料到,恐怕连阴山魔尊本人也是没想到的。 并非虞娘不听阴山魔尊的命令,而是有些恐惧已经成了虞娘的本能,当初虞娘被阴山魔尊丢在这山洞之内,受万尸啃噬,她所承受的恐惧与痛苦并没有因意识沦陷而消失,她方才一跳下来,首先感到的并不是对陈、魏二人的敌意,而是对这帮血眼僵尸出于本能的恐惧,恐惧到了极致,就成了怒火! 能让王者僵尸将恐惧转为本能反应,可见这些丧心病狂的畜生到底对她进行怎样恐怖的摧残。 虞娘凄厉的嘶吼着,以利爪为刃,朝着血眼僵尸们冲了上去,同时血眼僵尸感到了强大的杀意,被刺激得也疯了起来。 这些妖孽不受控制,不被约束,残忍贪食,上次它们能吃她,是因为她当时毫无抵抗能力,如今她出了铁笼,难道还会对它们手下留情吗? 血眼僵尸数量再多,力量再强大,毕竟眼睛都瞎了,进攻毫无章法,行动如没头的苍蝇一样笨拙,很快这场争斗就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虞娘如一个飞快旋转的齿轮,将一只只血眼僵尸被大卸八块,转眼之间,鬼哭狼嚎,血肉横飞,尸体堆积成丘,她站在尸丘之上,居高临下,以寡敌众,快若闪电,姿态惊鸿,衣袖翩飞之际,袖口甩出数滴乌红色的浓血,好似一尊杀神。 陈挽风与魏惜金早已退避开,借着这机会,魏惜金又争取到了一点时间恢复视力,而陈挽风看着眼前飞境况,恍惚之间,只觉得眼前的虞娘这般陌生,整个山洞好似脱离的人间,他已经置身于无间炼狱了…… 不知到底过了多久,山洞里的血眼僵尸死伤过半,剩下一些逃到了角落的阴影处,或者缩进了山缝里,再不敢往前冲了。 解决了旧恨,接下来的便是新仇了,虞娘踩着那些稀烂的尸块,一步一个血印,朝着陈挽风走过去。 陈挽风明明知道眼前这个怪物,已经不在是虞娘了,但他还是满怀希望。 时间在他的呼吸之间变得漫长长长,虞娘的脚仿佛踩在了他的心上,他多么希望在某一个瞬间,她的步子能停下来,想起与他在一起时光。 因为愿望太迫切了,他甚至做了一个十分古怪的举动—— “越千年……黄沙埋了我家后院……”陈挽风的声音嘶哑,如一根生满锈的琴弦。 他的歌声,一直是不好听的,而现在在这个貌似最不恰当的时机,他竟然开始吟唱起歌谣来。 这首冥文歌,发音古怪,唯有死人能解其意,他曾在“一幽还梦乡”中,凭着这首歌将虞娘唤醒,因而在这关头,他才会再次吟唱: “千次百回在梦中,良人骑马至我面前,仍见……腐朽的铁衣,一腔热泪含怨……何不归,何不归……” 四周安静极了,连那些潜藏在暗处鬼祟的血眼僵尸们都安静下来,幽暗的山洞里,陈挽风那颤抖的吟唱声好似一汪清泉缓缓流进了它们干涩的心田。 大约它们也曾为人,大约那遥远的过去它们再也想不起来,却还能感受到那股来自记忆深处最深情的眷恋。 朝阳中,花瓣上沾着的露水是我的思恋; 晚风里,让树叶颤动的是我孤独的琴弦; 我至爱,我已等了太久,魂归…… 来兮! 第87节 在他深情的注视下,虞娘最终站在了离他不过七步的距离,她的目光空洞,有一滴血液飞溅在了她煞白煞白的脸上,她怔怔的望着陈挽风,而陈挽风也凝望着她,好似在等待一个奇迹。 可是最终,虞娘朝他举起了手,以指尖对准了他的脖子。 虞娘,不要…… 陈挽风内心请求着,可是一股冷冷的杀意,令他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打断了本就不算太流畅的歌声。 就在此时,虞娘突然飞身朝他恶狠狠的抓了过去! ……果然,奇迹不是每一天都会发生,曾经唤醒过她的冥文歌,也无法将她唤醒第二次了。 陈挽风目光黯然,扬起手,终于将手中那张皱巴巴的符纸飞了出去,打在了虞娘的额头上,将她从半空中打落下来,与此同时,一直藏在暗处的魏惜金甩出一条捆尸索,那绳索一套在虞娘的身上,就好像变成了一条活的蛇,将她紧紧缠住。 捆尸索越收越紧,虞娘动弹不得,而她落地之后,才发现她脚下仿佛有股力量吸住了她,令她的双脚重如千钧,半步都抬不起来。 原来陈挽风方才不仅只是想要靠冥文歌唤醒她,还是拿自己作饵,将她引进了陷阱之中。现在虞娘不仅被捆尸索捆住了,而且她落地的位置下,有一张被陈挽风埋好的金刚符。 虞娘挣脱不得,面无表情的看了看陈挽风以及随后现身的魏惜金。魏惜金现在的视力恢复得差不多了。他刚才消失的时候,并没有闲着,而是悄悄的取下了背上的箭筒,从中倒出许多桃木枝,布了一个阵法。 桃木辟邪,所以道家喜欢用桃木剑破除邪祟,而养尸门则另有用法,趁着血眼僵尸慑于虞娘的威势退避,他在四周的地上插了一些桃木枝,形成一个大约方圆十几米的结界。 结界形成之后,血眼僵尸再也闻不到、听不到结界里的气味和气息了,即便走过来也会自动避开。 魏惜金这边的任务完成,陈挽风那边却情况不妙了,他的声声呼唤,唤不醒虞娘的意识,而虞娘忽然面露狰狞,用力抓住了捆在她身上的捆尸索! 养尸门的捆尸索上有法力,她越挣扎,便越是收紧,虞娘浑然不惧,面露狰狞,以指刃一划,竟将捆尸索割断了! 养尸门的捆尸索专克僵尸,若是道行弱的小僵尸,连当场被绞死的都有,可见,上魁僵尸的实力果然惊人! 虞娘身上一松,立即张牙舞爪的朝陈挽风扑过去,可脚下力重千钧,她拔不动脚,身体却朝前倒,一下子趴在了地上。 陈挽风后退了一步,之间魏惜金已经冲了上来,压在虞娘的后背上,手中拿出几枚银针,分别封住了她头上几处要穴。 随着他落阵,虞娘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听得陈挽风胆战心惊,剑指魏惜金,喝道:“你在干什么!” 这一瞬间,他已经动了杀心。 陈挽风愿意跟魏惜金结盟,意在救虞娘,而魏惜金单靠自己的力量,也很难打败虞娘或杀了阴山魔尊,所以结盟时他二人已约定好了,携手救出虞娘,然后杀掉主谋。 可陈挽风不信任魏惜金,一直对他有所防备,见他忽然制住了虞娘,立即就拔了剑,但凡魏惜金有任何不轨举动,他只怕就真要杀人了。 魏惜金冷冷看了他一眼,道:“你要杀我?” 陈挽风挑了挑眉毛,道:“如果你对她不利,我不介意我们三个玉石俱焚。” 疯了,他疯了,魏惜金知道他不正常,却没想到他疯得这么厉害,根本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了。 不过,若是论起疯子,魏惜金也算是一个。 魏惜金笑了,从虞娘身上起来,道:“够狠,这是我第一次开始有点欣赏你了。” 陈挽风嗤了一声,表示不屑之情。 “不过,我的命可比你值钱多了,玉值千金,石如草芥,岂能同焚。”魏惜金笑容又冷了下来,他从怀里莫出半截香,递给陈挽风。 他们说话的时候,虞娘一直趴在地上,应该说自从魏惜金将银针插在她脑袋上之后,她就不再动了,只是眼睛还睁着,眼珠子还能动。 知道魏惜金看不起自己,可陈挽风顾不上和他打嘴杖,犹豫了片刻,收起七星剑,结果他的香,问:“这是什么?” “入梦香。”魏惜金说着,掏出打火石将香点燃,立即就有一股异象弥漫开来。 “自始至终,我都没想杀她,我和你一样想要救她。”魏惜金叹了叹,道:“我知道你们渊源颇深,所以你一定要将她带回来。” “什么?”入梦香的气味一个劲的钻进陈挽风的鼻息里,他的意识有些迷糊了,他瞪着眼前的的魏惜金,却发现他的身影开始模糊了,只听到耳边继续传来他的声音。 “虞娘的意识被封印在最深处,你进入她的梦中,一定要将她带出来……总之,不管如何……信我这一次……” 魏惜金的话音刚落,陈挽风就摔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阴山魔尊穷极一生都在钻研炼尸禁术,而炼尸禁术中有一技叫做一幽还梦乡,入梦香便是这一技的分支。 不错,魏惜金如今用的也是禁术,自虞娘发生变故之后,他将家族封存的*翻了个便,自然也学了一招半式。 还梦乡是诱使僵尸封闭意识,入梦乡则是帮助活人进入僵尸的意识中,不过这个人选必须是要跟僵尸渊源很深的人才行。 看着倒在地上的陈挽风和虞娘,魏惜金默默一叹,自嘲道:“一个两个都是这样,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们这样忌惮我。” 说起来,不管他对上魁僵尸多么好,上魁僵尸始终不肯相信他,而陈挽风方才举剑的时候,的的确确是对他起了杀意。 他们,的到底是很难相信除了对方以外的人,还是只是不信他? 魏惜金弯腰捡起地上的半截香,将它插在地上,便在这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就靠这半截香,你以为就能轻易的破除我施下的法术吗?” 魏惜金回头,就见阴山魔尊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 阴山魔尊叫虞娘跳下来,可他是个活人,只能寻通道下来,他已经在暗处窥视他们很久了。 “就算不能……那又如何呢?我的目标从来不是她。”魏惜金道。 魏惜金的眼睛能在黑暗中视物,所以他看到阴山魔尊闻言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是在思索他这话的含义。 阴山魔尊虽然没有魏惜金的僵尸眼,也没有陈挽风的大明珠,可他浸淫邪魔外道多年,自有法子在这幽暗的山洞里看清一切。 “所以你的目标是……我?”阴山魔尊轻蔑的道。 让虞娘解脱的方法,除了唤醒她的意识,只有……杀了阴山魔尊,只要杀了他,她自然就不会再受他的控制了,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么? 魏惜金笑了笑,亮出手中的宝剑,一场生死之战在即! 作者有话要说:我中了一种叫做无法大结局的诅咒,居然越写越多!!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天气晴好,气温宜人,陈挽风睡在草垛子上,午后的阳光洒遍他的全身,就好似给他盖了一床轻软的棉絮,舒服得恰到好处。 然而尽管他慵懒得不想睁开眼,心里却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去做,而且是一件万分要紧的事,可到底是什么呢? 陈挽风越是想不起来,便越是不安,不安狠了,忽然就睁开了眼,一瞬间,万僵窟、阴山魔尊、魏惜金、虞娘……许多事重新回到了他脑海了,他想起来了,他是来救虞娘的!陈挽风一下子从草垛上蹦了起来。 这草垛子大约有一人高,陈挽风没留心,这一蹦狠狠的摔了个屁股蹲。 陈挽风哀嚎一声,狼狈的歪在地上,使劲揉着发疼的屁股,不防耳边传来“噗嗤”一声,顺着声音望过去,就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站在不远处,没心没肺的掩着嘴偷笑。 陈挽风瞪大眼看着那个人,一时间百感交集。 那人看上去十二、三岁的模样,穿着粗布裙衫,头发梳成两个髻,左右各垂了一股在肩上,正是他第一次见到虞娘的模样。 没错,他面前的就是虞娘。 陈挽风怕眼前的人只是幻想,不敢贸然相认,小虞娘却先笑了起来,笑得眉毛弯弯,眼睛发亮,她道:“陈哥哥,是你?” 这一声陈哥哥,语气轻快,惊喜无限。 看着眼前的人,陈挽风恍如回到昨昔,几乎不敢相信的反问:“虞……娘,真的是你?” 小虞娘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自顾自的打量了他片刻,脸上乍见的欣喜,渐渐转为狐疑,她自言自语的道:“看你这般笨手笨脚,倒像是陈哥哥,可这里又不是寻常地方,若真是陈哥哥,如何能进来了?” 她这样说着,脸色沉了下来,只是一时之间舍不得收回目光,盯着陈挽风发起呆来。 陈挽风也是不解的望着虞娘,她在成为上魁僵尸之时,身体就跟着长大了,可眼前的她却回到了几年前的稚嫩少女体态,这是怎么回事?还有他之前明明在万僵窟中,可转眼就站在了这里,这又是怎么回事? 正在费解之际,忽然记起了魏惜金曾说过的一段话,恍如一道惊雷劈开了他的灵窍—— “虞娘的意识被封印在最深处,你进入她的梦中,一定要将她带出来……” 陈挽风明白了,他现在已经进入了虞娘的梦里!就跟当初他和虞娘进入周文宣的意识一样,但也不完全一样,他这次的任务是唤醒她! 陈挽风激动得从地上一跃而起,冲过去抓住虞娘的袖子,焦急的道:“虞娘,是我,真的是我,魏惜金帮我进来找你的,外面出大事了!” 虞娘闻言一震,抬头复杂的看着陈挽风,嘴里喃喃道:“魏惜金?嗯,合该是他,也只有他才有这个能力。” 看到虞娘还记得自己也记得魏惜金,陈挽风微微放了些心,继续道:“阴山老贼不知用什么办法控制住了你,使你意识丧失,你身不由己的做了一些很可怕的事,为了救你,我和魏惜金不得不合作,一起深入魔窟,然后……魏惜金就送我到了这里!” 陈挽风神色焦急,语气恳切,深怕虞娘被梦境迷惑而不相信自己,看到他这么紧张,虞娘嗤笑了一声,似笑非笑道:“别急,陈哥哥,我信你的话,只是照你看,我们该如何走出这梦境?” 两人分隔这么久,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本该抱在一起互诉衷肠才对,可虞娘的神情古怪,看上去倒不像是很高兴,更像是嘲讽一般。 陈挽风按下心头的疑惑,环顾四周,他们周围都是篱笆菜地,桑田古井,农户小院,这看起来和一般乡野村落没有区别,但不知为何令他莫名的熟悉。 他瞪大眼,峰眉凝起,问道:“这里……难道是虞家村?” 虞家村是虞娘的故乡,当年她和她的父亲、后娘以及弟弟生活在这里,直到她被后娘害死成了僵尸。 “是啊,我家就在那边。”虞娘轻轻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院子。 陈挽风担忧的看了看她,他知道虞娘有着强烈的思乡情怀,然而这里不是真正的虞家村,她也不可能还有家,她早就家破人亡了。 “虞娘,这里的一切都不是真的,你千万不要被幻象骗了,跟我离开这里!”陈挽风说着,拉起虞娘就跑,就好像后面有鬼怪在追似的。 虽然心知这没有用,可虞娘并未制止他,陈挽风按照记忆中的方向,带着虞娘一直跑出了村子,可是跑着跑着,忽然面前出现了一条无边无际的大海,阻断了出去的通路。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海?陈挽风站在岸边,看着浑浊的浪花拍打着岸边,满脸讶然。 “如你所言,这里不是真正的虞家村,一切不过我的梦境罢了,我们既然陷于此,又怎么会轻易逃脱呢。”虞娘说着,竟然吃吃的笑了起来。 陈挽风侧身看着她,从刚才他就发现了,虞娘很有一些奇怪。 虞娘的手从陈挽风的手中挣脱,望着茫茫海水,摇头叹息道:“你若不信,可以沿着岸边走,这岸边我走过无数次,整个虞家村都被河流包围了起来,所以这里其实是个岛……不,应该说是一座监牢,阴山魔尊将我封印在此,根本就无法出去!” 如若此时,陈挽风能站在高处俯视,就会发现他们身处于一个奇异的空间之中,虞家村这块地方,只是茫茫海洋中一个孤零零的岛屿罢了。 一个岛,囚禁一个人,也不过是个大一点的牢笼,阴山魔尊的手段,果然狠毒。 “这……”陈挽风这才意识到,那该死的魏惜金只叫他救虞娘出来,却根本没有告诉他具体的该怎么做! 想到现实中危急的状况,陈挽风心急如焚,急的原地转了几圈,忽然拔腿就跑,好像真的想要沿着岸边跑一圈一样。 虞娘知道这样做于事无补,于是没有跟过去,只是看着滔滔不尽的海水露出怔然的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许久,当太阳西沉,陈挽风果然灰头土脸的回来,虽然他没有找到逃出生天的办法,却并不气馁,上前安慰一脸郁郁的虞娘道:“虞娘,没关系,既然能进来就一定能出去,我们会想到办法的!” 他虽然这样说,可实际上忧心忡忡,他没忘记,他和虞娘的意识都在这里,身躯却还留在万僵窟中,多留一刻,危险增倍。 似乎明白他心里的忧虑,虞娘忽然异样的一笑,道:“陈哥哥,你看太阳下山了。” “嗯?”陈挽风下意识的朝着日落的方向看去。 虞娘再次叹息,余晖洒在她脸上,令她整个人如梦似幻,她道:“我问你,从我被阴山魔尊控制,直到你现在找到我,过去了多久?” 陈挽风不解其意,还是答道:“大约三个多月,怎么了?” 虞娘的表情更古怪了,她居然乐不可支的笑了起来,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第88节 陈挽风怪异的看着她,这才明白自己为何觉得她古怪了,因为他认识的虞娘一直是僵尸,没有任何表情,而现在面前的她,喜怒皆流露在脸上。 虞娘擦了擦眼泪,笑着道:“山中方一日,世上几十年,原来真有这样的事,可竟然是反过来的!” 不等陈挽风发问,这次虞娘痛快的道:“是我失态了,只是太讽刺了,你可知道我在这里过了多久?” “多久?”陈挽风问道。 “一千零一百四十三天!”虞娘捂着脸,道:“我每天都在数,数了一千多个日夜,而你现在告诉我,居然只过了三个多月……哈哈哈哈哈。” 陈挽风惊异之极,殊不知虞娘方才看到他时,为何会不敢相信是他?就因为她以为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年,故而见到他模样和记忆中的一样,还当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如果她真的被困在这里有这么久,那就难怪会变得这么古怪了,任何人被囚这么长时间,都会性情大变的。 不过…… 陈挽风疑惑道:“如果你真的在这里被困了三年,为何……看上去还是这个年纪?” 虞娘摇摇头,道:“……既然你也没办法出去,那么迟早都会知道原因的,不过往好处想想,即便你在这里多困一些时日,外界也不过只过了一眨眼的光景而已,起码你不用着急外面的事了。” 虞娘说完,转身就走,那陈挽风揣着满肚子的疑惑,紧跟了上去。 等陈挽风随虞娘回到虞家村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村门口刘三哥扛着一旦玉米面往家里去,见到虞娘含笑打了个招呼,虞娘却仿佛没看到似的,压根不理他。 不光是他,正在赶鸡回笼的王大娘看到虞娘回家,笑呵呵的喊了一声,虞娘连眼皮子也不抬一下。 就在路过一个土墙小屋的时候,虞娘突然站定了,陈挽风奇怪的道:“怎么了?” 虞娘没有回答,可下一秒,屋子里泼了一盆水出来,原来屋里的李二嫂向外泼了一盆脏水,如果虞娘没有站住,那么她和陈挽风都会被这盆突如其来的水淋湿。 陈挽风心里奇怪,暗道怎么虞娘像是未卜先知一样。 “并非我未卜先知……很快你就明白了。”虞娘居然猜出了陈挽风的想法,说完这句话,她继续带他回家。 很快,他们就到了虞娘家了,两人刚刚走进院子,就见一个妇人从厨房里冲出来,那妇人看了陈挽风一眼,上前就揪住了虞娘的头发,恶声恶气的道:“你个该死的丫头,叫你跟老娘收拾屋子,你倒躲出去了,也不知道在哪里耍了一天,居然还把野男人领到家来了,你个有娘生没娘教的小浪蹄子……” 妇人骂得极难听,抬手还想打虞娘,不妨手被陈挽风捉住,陈挽风对她怒目惹事,他已认出来了,这人不是别人,就是虞娘的后娘张氏! 想到就是她害虞娘成了僵尸,陈挽风不觉下手重了一些,张氏顿时放开了虞娘,痛得尖叫起来:“要杀人啦!这是哪里来的凶神,青天白日的要杀人啦!” 因嫌吵,虞娘一闪身进了厨房,再出来手里就提了一把菜刀。 陈挽风还要跟张氏理论,不想虞娘走到张氏的身后,趁其不意,用菜刀抹了她的脖子,张氏的脖子立即血如泉涌,她说不出话喘不上气,捂着自己的脖子翻倒在地上抽搐。 虞娘下手可真叫一个利落,却苦了陈挽风,方才被张氏脖子上的血喷了一脸。 陈挽风本想收拾张氏,不妨她就这样被虞娘杀了,突然有些无所适从。 “无妨,不用理她,你自去水缸里舀水洗脸吧。”虞娘先去关了院子门,然后把张氏的尸体拖到柴房,自去厨房里取了张氏做好的饭菜出来,摆在堂屋请陈挽风去吃。 这……陈挽风目瞪口呆,傻傻的立在当场,虞娘见他如此,又去舀了一盆水,拧了棉布给他洗干净了脸,半晌陈挽风才想起问一句:“杀了就杀了,可尸体不能就这么放着吧。” 张氏到底是虞娘的杀身仇人,所以虞娘杀张氏,陈挽风也不怪她,只觉得应该把尸体处理干净才是。 “不用管她,没事的,吃饭吧。”虞娘不以为意,收拾了水盆,带着他去堂屋用饭。 虞娘摆了碗筷,盛了饭,招呼陈挽风吃起来,陈挽风见她浑不在意刚才的事,强忍心头疑惑,又问道:“你……在这里这么久,是怎么生活的?” 虞娘正在吃菜,听了这话筷子一顿,不知该如何回答,笑容诡异的道:“你很快就知道了。” “……”陈挽风还要追问,却在这时,忽然里屋里传来一阵孩子的啼哭,陈挽风心道,这哭的怕是虞娘同父异母的弟弟虞小宝了。只不知道,虞娘刚刚杀了张氏,这小宝啼哭起来找娘,她要如何是好。 果然虞娘面无表情的放下碗筷,起身进了屋子,过了一会儿孩子的啼哭就止住了,她也出来了。 “你弟弟是不是饿了?”陈挽风不免担忧的问道。 “他不会再饿了。”虞娘端起碗继续吃饭。 陈挽风顿时生出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忙起身往里屋走去,虞娘自顾自的吃饭,并没有阻止他。 陈挽风一进屋子,就看到床边一个摇篮,摇篮里的放着一个枕头,他颤巍巍的揭开枕头,里面的虞小宝已经面色发青,气绝生亡了。 虞娘捂死了他?!陈挽风惊得后退了一步,转身回了堂屋,见到虞娘仍然气定神闲的吃饭,不觉冷声质问:“你到底是谁!” “你认为我是谁?”虞娘放下碗筷,面色淡淡的道。 “你绝不会是虞娘,虞娘或许会杀张氏,但绝不会对自己的亲弟弟下手!你到底是谁?你把虞娘怎么了?”陈挽风拔出七星剑指着对方喝道。 “如果我告诉你,我真的是你要找的虞娘呢?”虞娘忽然笑了起来。 陈挽风摇了摇头,还是不信。 又在这时,院子门被推开了,虞老爹扛着锄头一身泥的走了进来,见到一个陌生男人拿剑对着自己女儿,大惊失色,连忙用锄头对着陈挽风,嘴里叫道:“何方歹人,快快住手!” 虞娘怕虞老爹的叫声惊动别人,自己又要杀更多人,忙道:“爹,不用惊慌,我没事。” 说着,虞娘从堂屋走了出来,走到虞老爹身后关上了院子门,虞老爹的目光这才从女儿身上移到陈挽风身上,气愤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到别人家里来舞刀弄剑?宝儿他娘呢?” 张氏已经死了,不止张氏,连虞小宝也死了,陈挽风不知该如何解释,面色纠结,正在这时,忽然看到虞娘捡起门口的砍柴刀向着虞老爹走去。 “不要——”陈挽风惊道。 可惜晚了,虞娘狠狠扎了虞老爹一刀,虞老爹忽感一痛,回过头难以置信的看了女儿,道:“虞娘,你……你……” 虞娘木然的抽出刀身,虞老爹身上的血窟窿顿时涌出鲜血,他也倒在地上身亡了。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做!”陈挽风怒道极处反而不怒了,他冷静下来,冷冰冰的问道。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虞娘提着刀而笑,笑容染血。 这话陈挽风今天听到了许多次,可他不明白,他到底该知道些什么,他走出门槛,剑指虞娘,道:“我不在乎你杀了多少人,反正这是在梦境中,我只要知道一件事,虞娘在哪里?!” “我就是虞娘。”虞娘笑道。 “你再不说实话,我对你不客气了!”陈挽风步步逼近,威胁施压。 “陈哥哥,扪心自问……我好恨啊。”虞娘凝望着陈挽风,眼眶渐渐红了,道:“我恨张氏,是她害我变成了僵尸,如果没有变成僵尸,我也不会受那么多苦……可我也恨我爹,我恨他那么懦弱,明明知道张氏对我不好,却选择视而不见,用牺牲我来保全他的家,但凡他硬气一点,我也不会白白枉死……还有小宝,他是无辜的,我不该恨他,但我的确嫉妒他,他有爹有娘,我没有……” 虞娘眼里流下眼泪,轻轻的问:“我不能恨吗?” 面前的虞娘刚刚一气杀了三个人,可她流泪的样子还是伤了陈挽风的心,陈挽风叹了口气,道:“虞娘的身世可怜,可是就算她心中有怨恨,她也不会对无辜的人下手,因为她太善良了。” 听了这话,虞娘哀怨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即便她杀了那么多人,你还是认为她善良?” 虞娘成为僵尸之后杀的人为数不少,尤其是发狂的时候,可在陈挽风的心里,这些都不重要,他的感情热情又盲目,只认定一件事——不管虞娘杀了多少人,那都不是她的错,就算世上所有的人都认为她是邪恶的,他也愿意与她同流合污。 “是的。”陈挽风认真的回答。 “可是你知不知道,你才是我不放弃心中善念唯一的原因啊。”虞娘含泪而笑,眼中的深情令人动容。 尽管陈挽风怀疑她,可是当她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的时候,他的心不知道为何突然一痛,手中的剑再也握不住,一下掉落在了地上。 明明眼前这个虞娘做的每件事都那么古怪,与以往大相近庭,可是他还是有种奇异的直觉,他觉得……也许眼前的人真的是她,只不过她隐瞒了一些事,而这些事非常的重要! “你是对的,即便我能对张氏下手,我也无法对我爹和小宝下手,可是你没有预料到的是,这里不是现实,只是一个梦境,你很快就会知道,我之所以能够这么做,是因为……” 虞娘一边说着,一边手握柴刀对准自己,陈挽风心跳如雷,立即冲过去阻止她,可她的动作实在太快了,就那么一刀扎进了自己的心脏。 陈挽风将虞娘抱在怀中,虞娘抽搐了几下就咽气了,他还来不及伤心欲绝,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眼前一黑,就昏倒过去了。 天气晴好,气温宜人,陈挽风睡在草垛子上,午后的阳光洒遍他的全身,就好似给他盖了一床轻软的棉絮,舒服得恰到好处。 然而尽管他慵懒得不想睁开眼,心里却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去做,而且是一件万分要紧的事,可到底是什么呢? 忽然,陈挽风睁开眼,所有的事情都涌进了他的脑海,他想起虞娘死在自己的怀中,一下子从草垛子上蹦了起来。 那草垛子足有一人高,他毫无意外的摔了个屁股蹲,立即感到了一阵十分熟悉的疼痛。 陈挽风愣在地上,下意识的捂住发疼的屁股,紧接着耳边传来一声憋不住的笑声:“噗嗤——” 陈挽风抬头望其,就见到虞娘笑吟吟的站在自己面前,依然只有十二、三岁的模样。 虞娘看他一脸震惊,叹道:“虽然明明知道你会摔跤,可看到了还是会觉得好笑……现在你知道原因了吗?” 陈挽风一脸凌乱,指着死而复活的虞娘颤声道:“你,你——” “为什么我明明自杀死了,你一睁眼我又活了过来?为什么我困在梦境中三年,却还是这个年纪?为什么我走在路上会知道李二嫂什么时候往门外泼水?为什么我敢杀张氏、我爹以及小宝?这一切都是因为……”虞娘收敛了笑容,面色变得阴沉起来。 “因为这三年来,我每天都是重复着同一天的生活,每当一天过去,或者我在这天当中死去,时间就会重新来过,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真正让我要发疯的不是被囚禁在这里,而是我必须不断重复这种生活!” 就算他们经历过各种匪夷所思的事,这件事也算是个中翘楚。 当初阴山魔尊成功的封印了虞娘的意识,当她醒过来,发现自己被禁锢在了这个小岛上,显然这里并不是现实世界,而属于类似“一幽还梦乡”之类的梦境。 虞娘在这里日复一日的经历同一天的生活,每天她都会被张氏揪住头发从床上拖起来,命令她去早饭,还有帮她收拾屋子。 张氏每天都说同样的话,虞老爹每天都一如既往的选择漠视,虞小宝每天同一个时辰哭闹。 不光他们,还有村里的每个人,同一个时间出现在一个地方的人,第二天也不会出现在别的地方,嘴里说的话也都与前一天是一模一样的! 而虞娘去查过,这一天,竟然是她现实中死去变成僵尸的日子! “不知道为什么,梦境的时间停止在了我变成僵尸的那一天,所以我一直是这个样貌,我每天经历着同样的生活,这让我非常暴躁,我曾经试过很多种方法来打破这个循环,可惜全都失败了。”虞娘阴森森的道,尽管她现在应该来说是个“人”,可被禁锢产生的疯狂令她身上的戾气甚至比当僵尸的时候还严重。 虞娘尝试过各种方法,甚至是极端的方法,一开始她试着造一个小船游过虞家村外围的茫茫大海,然而海面太宽广,还不等她到达彼岸,就到了第二天,她再一次在床上被张氏揪住头拽醒,被命令去做饭和收拾屋子。 接着,她试着自杀,可结果只不过提前结束了“今天”直接进入到第二个“今天”——被张氏揪住头发拽醒,提示着她这一天与之前的每一天没有区别。 一次次的尝试都失败后,她崩溃了,她一怒之下杀光这里的所有人,可当第二天到来,这些人重新“复活”了过来,根本不记得前一天的事。 在无数次的尝试,无数次的崩溃,无数次的疯狂,无数次被张氏拽头发命令去做饭收拾屋子之后,她最终淡定了,认命了,偏偏这时候,遇到了从草垛子上跌下来的陈挽风。 “一开始我不敢相信你真的找到我了,后来我相信了,你却不相信我了。”虞娘自嘲的摸了摸脸,她知道,陈挽风喜欢妙龄少女,而自己又变成了幼稚的小姑娘。 “我知道我的变化很大,你在外界过了三个月,而我被困困在时间的循环之中,日复一日的竟然已经过了三年,我快要疯掉了……”虞娘说着,双手捂住了脸。 终于明白事情的真相,陈挽风走过来紧紧抱住了虞娘。 他为她的遭遇心痛,也为找到她而欣喜,不管她是妙龄少女还是稚嫩丫头,是僵尸或者是平常人,只要他找到她,就不会再让她迷失。 “我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陈挽风亲吻虞娘的额头,许下自己的誓言:“我要带你从这个恶梦中出去,如果不能,我愿跟你共沉沦。” 作者有话要说:无法大结局的诅咒再次生效,捂脸,我真的好想完结。。。。╮(╯﹏╰)╭ ☆、第117章 阳光破晓,天色蒙亮,后娘周氏踢开虞娘的房门,一边谩骂一边揪着她的头发将她拖下床。 三年来,每日起床的方式如出一辙,虞娘揉着发疼的头皮,厌恶的皱了皱眉,只觉得头脑发胀,整个人浑浑噩噩。 这是她作为人的“最后一天”,尽管这“最后一天”已经持续发生了三年,但每一次醒来,身体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适。因为她死的那天,前一晚分了一晚上的粗麻,早上只睡了两个时辰不到。 由于无限轮回的原因,这种不适感也被保留下来了,每天早上都会无一例外的发生。 第89节 望着这个蛇蝎妇人,虞娘的脑袋闪过了她各种被自己虐杀的片段,尽管过程真实的发生过,可惜却不能阻止她每天早上的“复活”。 杀人在这里变成了无谓又可笑的冲动,真是讽刺啊,虞娘冷着脸穿上衣服就进了厨房。倒不是怕了这女人,而是因为陈挽风不久之后就会出现,她今天打算在外面待一天,所以最好把吃食准备好。 想到陈挽风,她脚步轻快了几分,迈过厨房门槛的时候,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容。 过了一个时辰,陈挽风果然再次出现在了草垛子上,同样再次从上面摔了下来,然而预计中的疼痛并未发生,他低头一看,原来自己掉下来的地方被“某人”垫上了厚厚的干草。 陈挽风听到有人在轻笑,抬头就见虞娘包袱款款的站在面前,他露齿一笑,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蹭过去用拍了拍她的肩膀,手掌还有意无意在她肩头磨了磨,虞娘感到他掌心的温热,小脸一红,鹌鹑一般低头缩着,居然也不拒绝。 陈挽风嘿嘿笑了两声,问:“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虞娘就乐意被他调戏,脸上的戾气都不见了,只余下温存,笑道:“我带了吃的,还有一瓶我爹藏起来的酒。” 听她这么说,陈挽风伸手就要去解包袱,虞娘却避开了,瞟了他一眼,再把目光往四下一绕,笑道:“别急,别看这回儿这里没人,过会张大叔就要打这里路过了,我带你去找个清净地方。” 陈挽风依言点头,虞娘就带他去了另一处地方,那里有一棵桑树,还有几丛野花。 “这村子的人事,我心里早烂熟了,你放心,此时此处绝不会有人打扰我们。”虞娘说着,就往草地上一坐,解开了包袱。 陈挽风自然是信她的,在她身边盘腿而坐,接过她递过来的白菜包子、咸菜肉丁和一盅酒。别看这些酒菜简陋,对乡下人来说,有肉的菜就算是很丰盛了。 陈挽风早饿了,兼之二人现在席地而坐,桑下余阴,有风拂面,别有一番舒畅,于是痛快的吃了俩包子,干掉了一半咸菜肉丁,酒也喝了半壶,喝得面颊绯红,眼角微挑。 “今天是你来的第三天,第一天,你沿着海边走了一天……可以说毫无头绪,第二天,你试了所有的道术,显然任何法术在这片奇异的空间都失灵了,今天,你还想试试什么?”虞娘一边执壶倒酒,一边问道。 陈挽风抹了抹嘴,握着粗瓷小酒杯,眯着眼睛道:“第一天,我排除了从海里出去的可能,第二天,我想明白了为什么道术全都失灵的原因。” 虞娘将头发拂到而后,含笑听他说下去。 “既然出口不在海那边,那我们就只能在村里找了,而道术失灵则是因为……这里并非现实世界,而是你的梦境,既然是梦境,现实中那一套没用也就能解释得通了。” “如果只是梦而已,为什么我醒不过来?”虞娘问。 “是啊,为什么醒不过来呢?”陈挽风反问着,目光看向虞娘,笑容里略带一丝玩味。 虞娘敏锐的感到他的笑容别有深意,但没有表现出异常,也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坦然道:“我比任何人都想从这该死的梦境走出去,我快给逼疯了!可是不知道阴山魔尊到底作了什么妖法,竟让我坐困于此,无计可施!” 陈挽风想了一想,伸手将虞娘执壶的手握住,正色道:“虞娘,这是你的囚笼,如果你不出去最多被关在这里,但我的身躯还在外面,阴山老贼不会放过我,一旦魏惜金顶不住了,我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不杀我。” “如果你死了……”虞娘担忧的看向他。 如果陈挽风在外面的身体死了,他的意识有可能会永远困在这里,但更可能会随着生命消失而消失。这个问题太玄妙了,不到发生谁也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可能我会彻底从这个世上消失,现在能救我,救所有人的只有你,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带你出去,但你也要向我保证,你要全心全意配合我。” 不知是不是陈挽风的错觉,对于一个“长期”被囚禁的人而言,虞娘对出去的欲-望并没有她形容的那么迫切,可能是“漫长”的时间磨灭了她的斗志,也可能是现实中的经历太纠结,“梦境”成了她逃避的借口,如果她有任何一丝这样的想法,那么关于这个“梦境”就要换一个角度来揣测了。 虞娘察觉到了陈挽风的质疑,她心里感到委屈,却没有逆拂他,只是阴沉着脸点头道:“……我保证。” 陈挽风放心的笑了笑,他接过虞娘手中的酒壶搁在地上,将她拉起来,道:“没有多少时间了,我们今天在村里转悠,看看有没什么不同寻常之物,尤其是你看看有没有多出来,或者少了什么。”说完拉着虞娘就走。 虞娘在这个地方生活了这么久,对这里的一切了若指掌,他们二人转悠了许久,除了收到村民几个怪异的眼神,还是一无所获,这里的人都按着自己的轨迹运转,看上去鲜活,实际上如同一棵树、一株草一样都只是摆设而已。 “没有多出什么,也没有少什么,更没有异常之处,实在找不到破绽。”虞娘环顾四周,叹了口气。 陈挽风没有说话,但心里更急了。 “我尽力了。”虞娘回头望向他,愁眉不展道:“我花了三年时间也没能想到办法,你这才不过三天而已,这事必然没有那么容易。” “三年”时间都寻不着的破绽,必然不能用常规方式去寻找,目前为止,陈挽风都在重复虞娘曾经试过的方法,也许这条思路本身就是错的。 陈挽风意识到这点,目光又重新回到了虞娘的身上。他想起以前曾有一次,他以为自己的钱袋子掉了,找了许久,最后发现钱袋子根本就挂在自己腰间。这种事常常会发生,眼皮之下,则是最容易忽视之处。 “虞娘,我刚才注意到……我们刚刚好像没有看到你家。”陈挽风忽然道。 虞家村本来就不大,他们在村里瞎晃荡了几个时辰,连村口的那棵树那儿都去转悠的三次,可是居然一次都没经过虞娘的家,这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虞娘带路的时候故意绕开了。 “我不想碰见那女人,不然又跟她撕扯不清。”虞娘果然答道。 这理由不是说不通,但是…… “这个时辰……你爹在干什么?”陈晚风问。 “他早上下地干活,中午饭后会小歇片刻,然后继续下地……”虞娘看了看天色道:“现在应该还在地里。” “那你的后娘周氏呢?”陈挽风似乎不打算放过她。 提起这个毒妇,虞娘冷笑了一下,道:“这个时辰她应该在厨房里一边做晚饭,一边骂我呢。” “哦?骂你什么?”陈挽风状若不经意的观察虞娘的神色。 “总归是那些话,大约是怨恨我不去干活吧。”虞娘发现话题似乎转到了自己身上,回头探究的看了陈晚风一眼,眯着眼道:“这恶妇极其狠毒,我以前对她千依百顺,她却将我杀害,现在难道还想我给她当牛做马不成?” 陈挽风听了这话,愣了一下,倒不是因为她毫不掩饰的恨意,而是他忽然想起,自己和虞娘相识甚久,自认为心意相通,可竟然从来都没好好问过,关于她死那天发生的事。 “你既然千依百顺,她为什么要杀害你,是积怨已久,还是……”陈挽风问道。 虞娘一顿,神色在瞬间有一丝细微的变化,虽然她很快恢复过来,可还是被陈挽风捕捉到了。如果是别的时候,她不愿意说,他也不想逼她,但此时他势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到底发生了何事?”陈挽风又问了一次。 虞娘皱起眉头,已然感到陈挽风态度的微妙变化了,心中微怒,横眉冷目道:“是的,是我摔破了她陪嫁的首饰,难道就因为这样,我就该死吗?!” 陈挽风没想到她情绪一下子炸开了,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虞娘打断他的话,咬牙道:“她一直嫌我碍眼,将我当作丫鬟使唤,那天夜里我干活干到深夜,第二天起晚了,被她连打带骂拖起来收拾屋子,结果铺床的时候失手摔碎了她的玉镯,我被她打怕了,吓得跑到了后山,她追了去,就在水潭边淹死了我……事情经过就是这样,你还想知道什么,何必绕圈子,索性全问出来,我必然言无不尽!” 虞娘察觉到了陈挽风在套自己话,虽然不知道他想干嘛,可她十分生气。 陈挽风不想在她伤口上撒盐,看她难受,他心里只会更不好过,于是连连道歉,一步上前欲揽住她好好安慰一番,没想到虞娘却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看来她是真的生气了,陈挽风双臂悬在空中,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陈哥哥,你到底想干什么,不要绕圈子了。”虞娘冷冷的道。 陈挽风放下手臂,看向虞娘的目光分外怜惜,道:“我怀疑,你一直在误导我。” 虞娘怒极反笑,道:“你是说我骗你?!” 陈挽风摇头,道:“倒也不是,我是怕……你连自己都骗过了。” 虞娘不解的瞪着他。 “……我猜你被困在这里之后,虽然想尽了一切办法想要离开,但却从未……从未重演当初的经历,是吗?”后半句话,陈挽风说得很轻,像是这样做,就不会让她更难过一样。 虞娘没有反驳,或许认为根本没有必要反驳,但陈挽风却露出苦笑,道:“虞娘,你要知道……我们的意识被困在你的梦境之中,而这里……阴山魔尊根本不可能触及得到,所以……你还不明白吗,真正将你困住的是什么?” 阴山魔尊自称魔尊,可充其量只是一个会妖术的妖人,如果他真能做到无中生有,就不必辛辛苦苦逼得虞娘丧失意识才能将其控制了。 “阴山魔尊就在外面试图杀死我和魏惜金,他不可能进到你梦中来,更何况他从未去过虞家村,从未见过你的家人,更不可能知道虞家村的村口有棵树。”陈挽风的神情仿佛终于洞悉了一切,而且正为他所知的感到难过一样。 “你的意思是说……难道是说我困住了我自己?”虞娘满脸的不可思议。 并非她做作,只因她身处于迷局之中,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一直认为是阴山魔尊在陷害自己,反而从未从自己身上找过原因。 陈挽风已经从一团乱麻中理出头绪,如同缭绕的云雾已经散开,他看到了一副清晰完整的“局”,或许这就是魏惜金要他进来的原因,论养尸之道,他未必了解,可他却是最了解虞娘的一个。 “虞娘……我欠你一个道歉。”陈挽风突然道。 “嗯?” “其实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你的情意,但那时我太自私了,想着人尸殊途,便装作无动于衷的样子,害得你一次一次的难过,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陈挽风说的这些事,已经过去了很久,当初他俩人尸殊途,虞娘不敢轻易表白,他也不敢面对,以至于虞娘不顾危险,执意去往尸王城,寻找重新为人之法。 虞娘对陈挽风情深似海,令他无以为报,尽管最后他承认了自己对她的感情,然而在这几年,他的确令她吃尽了苦头,甚至可以说她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其中他起了很大的影响。 说起这些,虞娘垂下了眼帘,淡淡的道:“没来由的说起这些做什么,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可是你多苦啊。”陈挽风一直望着虞娘的双眼仿佛蒙上了一层雾气,他红着鼻头,自嘲的笑了两声,道:“你活着的时候遭了许多罪,成了僵尸之后也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如果说害你活受罪的人是周氏,那么在你成了僵尸之后,一直伤你心的人,应该就是我了吧。” “别说了,你本来就没有做错什么……而且这与现下也无关。”虞娘扭开头,不欲继续这个话题。 “谁说没关系的!这才是大大的有关!”陈挽风冲上去用微抖的手将虞娘的手握住,而虞娘因为惊讶,也抬起头看他。 “……你受的苦太多了,我不但没有帮你,相反用逃避来一次次的伤你的心……为什么是‘虞家村’?为什么是‘这一天’?你想过没有!”陈挽风激动起来,紧紧抓着虞娘的手,痛惜道:“这一天”的确是你人生中最特殊的一天,因为这天之后,你的命数全然变了!” 看到虞娘依旧不解,陈挽风痛心疾首的道:“这天之后,你就成了僵尸,又遇到了我,我俩颠沛流离的过了几年,而后遇上了谢演九,卷进了尸王城和阴山魔尊的斗争之中,最后我们都成了这场残酷斗争的牺牲品,如果说,你活着的时候已经很苦了,那么你成为僵尸之后的经历,只会比活着的时候更惨上十倍、百倍!” 因为虞娘总是故作坚强,所以很容易让人忽视她受到的伤害,而伤害她的首当其中便是陈挽风自己,由于他的自私和胆怯,她曾几度伤心欲绝,甚至有一次从高崖上跳下以求解脱,还有那谢燕九,虞娘欠缺亲情,因而对亦师亦兄的他有着很深的感情,可想而知她亲手杀死他的时候,承受了多么强烈的悲痛。 一直以来,虞娘都不断的处在希望和希望破灭的循环之中,她一次次的身心受到重创,然后一次次的自己站起来,看上去好像坚强无比,实际上那颗心早就千疮百孔了,所她才会那么轻易受到魏惜金的蛊惑,被他利用,最后落到阴山魔尊手上,受到惨无人道的折磨。 不管是人还是僵尸,究竟要坚强到什么程度才能承受得起这些,陈挽风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虞娘要创造这样一个地方来困住自己,因为她早就垮了,彻底的垮了! “为什么这个地方时间冻结,永远停止?因为在这天之前,你是个任人欺凌的柔弱少女,而这天之后,你更走向了另一种深渊,所以时间停止在这里,让你得到喘息的机会……虞娘,如果说你早就千疮百孔,阴山魔尊必然给了你最后的毁灭,他到底干了什么,逼得你给自己打造了这样一个‘梦境’来保护自己?他到底干了些什么?!” 陈挽风嘶声痛哭起来,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对虞娘不止有生死相托的感情,不止有相濡以沫的亲情,更有忏悔和内疚。 他们之前都弄错了,这个梦境根本不是虞娘的囚笼,不管是屏障般的茫茫大海,还是排除在时间之外的虞家村,都是为了保护她最后一丝意识不至于碎裂而存在的。如果不是她为自己创造了这样一个地方,她早就彻底崩溃了。 虞娘静静的看着陈挽风在自己面前撕心裂肺,痛哭流涕,一开始觉得有些可笑,但渐渐的,她笑不起来了,一些回忆钻进了她的脑袋里,那些零碎的,残酷的,她发誓永远不愿再想起来的记忆…… 这一刻,她仿佛凝固了,又像是不再存在了,整个人快要变成了一团空虚的气,很快就要被吹散了,而唯一支撑着她的,竟然是被陈挽风紧紧攥住的双手。 是的,她的命运太过悲苦,她一直以为自己经历了一切之后,已经被磨练得无坚不摧了,但阴山魔尊做的事,那绝不是能够用语言或者文字阐述出来的恐怖。 在冗长凄惨的折磨最后,她再也坚持不下去了,意识和身体逐渐分离,她心中被满满的恨意所充斥,不仅是阴山魔尊,还有她生命中的所有人所有事,虞老爹,周氏,虞小宝,虞家村的村民,谢燕九、魏惜金、尸王城、陈挽风甚至是她自己,全部都被她厌弃了。 如果没有成为僵尸就好了,如果一切不曾发生就好了,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再重要了…… 她这么祈求着,她再也不要经历这些了…… 虞娘终于全都想起来了,她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上,眼泪从她空洞洞的双眼里流了出来。 “既然你……为什么还要揭穿这一切?” “就让我活在梦中不好吗?” “你们放过我,好不好……” 她终于意识到了,所谓“三年”的寻找,不过是她的自我欺骗,在她内心深处,根本不欲回到那个险恶的现实世界。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陈挽风与虞娘面对面,他红着双眼,哀声祈求道:“我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了,不管你是僵尸、是上魁,还是别的什么,我再也不会犯下让我追悔不已的错误,所以求求你……看着我!” 他伸手捧起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并且用袖子小心擦去她脸上的泪,在她泪迹未干的脸上印上一吻。 “我发誓,我再也不会让你独自承受任何事,我要永生永世与你在一起……以后换我来守护你。” 陈挽风向虞娘许下誓言,而且这份誓言,不再是空话。 “我自有际遇,如今也是半人半鬼,你再也不用担心我会白发苍苍,而你面容不老,我们可以在一起永生永世,但不是在这样的梦中,而是有山有水,四季交替的现实中……” 与喜欢的人在一起,是虞娘最初最简单的梦想,此时陈挽风唤醒了她曾经的痴念,她傻傻的望着陈挽风,他的话让她几乎无法思考,她那颗冰冷的心好似正在回暖。 陈挽风目光殷切,眼中充满希望:“所以,我们一起去打破诅咒,找到真正的出路吧。” “去哪里找?”虞娘迷茫的问。 第90节 如果她才是解开迷局的关键,那么她回避和逃避的地方,一定也很关键,陈挽风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真正的出路,可能是让虞娘有勇气面对她不敢面对的事物。 “我们去你家。”陈挽风坚定的道。 他的信心感染了虞娘,但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便在她迟疑的时候,陈挽风就主动牵起了她的手,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带她回家。 一路上,夕阳西下,落叶黄花,他跑在前,而她在后,两只手牵得紧紧的。 村子本来就不大,要找到虞娘的家并不费劲,她家的大门虚掩着,他牵着她冲了进去,不顾院子里的 “周氏”的阻拦,拖着她直接闯进了主屋之中。 陈挽风在凌乱的床上翻了翻,找到了枕头下的玉镯,回身将它塞在虞娘手中,道:“一切因它而起,你摔碎它!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改变!” 虞娘拿着这只镯子,身体颤抖,眼中流露出恐惧,这意味着这只玉镯对她真的很特别,同时也意味着,她仍然感到害怕。 奇怪的是,本应该撵进屋子的 “周氏”并没有进来,大约因为她是虞娘梦境中的“摆设”,而虞娘现在正在面临一个艰难的抉择,无暇再分心于她了。 虞娘紧紧攥着镯子,几度鼓起勇气,却最终以哀求的目光望着陈挽风摇头,有些心结,不是轻易能打开,有些坎,也不是说迈过就能迈过的。 时间已经不多了,为了让她放开这个被她依赖着的梦境,陈挽风只好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鼓舞道:“不要怕,我跟你在一起,你做不到的事,我来帮你,就算是强迫,我也要带你出去,你不能留在这里!” 话音刚落,陈挽风掰开了虞娘最后一根手指,玉镯终于从他们手中滑落,他揽着虞娘,虞娘惊恐的靠在他的怀中,双眼望着落在地上的玉镯,时间仿佛变慢了许多,慢得他俩能清楚的看到,玉镯是如何粉碎,那些粉末落在地上,是如何变成了一滴滴的水珠,而后水珠变大,竟然如泉眼一般漫出许多的水,一眨眼就淹没了整间屋子。 冰凉窒息的感觉令虞娘如此熟悉,仿佛让她回到了被淹死的那一刻。 虞娘浑身颤抖,陈挽风紧紧抓着她,试图带她离开屋子,然而还没等找到大门,水就淹没了他们的头顶,与此同时,整座房屋都消失了,他们似乎落进了深潭之中,越往深处越是幽暗无比,而他们四周水波浮荡,令人窒息! 陈挽风带着虞娘往上游,他们的头顶有一片光亮,似乎就是水面,冥冥之中他感到,如果他们能游出去,那么一切就能结束了。 他俩拼命往上游着,就在他和虞娘都以为快要浮上水面的时候,忽然,虞娘感到有什么勾住了自己的脚,陈挽风一直没有放开她,因此她被绊住了,他也游不动了,他往下一看,不禁头皮发麻,只见水下涌上来成千上万只模样可怖的恶鬼,它们浑身漆黑,龇牙咧嘴,怨气冲天,它们从下面爬上来,若冤魂索命一般的伸出手臂,已然抓住了虞娘的脚,一个劲的往下拉。 虞娘挣扎起来,陈挽风去帮她,可那些手臂很快攀住了她的小腿,恶鬼们如蔓延的水草一般缠着虞娘,誓要将她拉下地狱,虞娘在水中挣扎着,陈挽风一手拉着她,一手抽出宝剑去砍她身上那些抓住她的手。 可是恶鬼们太多了,而陈挽风开始感到窒息,同时他的身体开始往上浮,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吸力,正在将他往上吸。 陈挽风和虞娘紧紧抓着彼此的手,恶鬼们要将虞娘拖进地狱,来自上方的强大吸力又将陈挽风向上扯,他们的握在一起的慢慢的被迫分开了。 当最后一根手指被扯开的时候,陈挽风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下方虞娘绝望的表情。 他的身体正快速的上浮,他想起自己许下的誓言,这辈子再也不会丢下她,心中一慌,下意识的张开嘴呼喊她的名字,冰冷的潭水立即充斥进他的嘴里,鼻子里,肺里。 陈挽风呛水了,就在他痛苦的以为自己要呛死之际,忽然身上一轻,吸力将他吸出了水面。 四周一亮,他本能的翻了个身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等他稍稍定下神来一看,哪里有水潭,他分明还在万僵窟之中,虞娘正在他身旁昏迷着。 这…… 刚才的一切那么真实,令陈挽风心有余悸,他忽然响起虞娘曾说的话,心中恍然,她说的果然是真的,梦境中的时间,比现实中缓慢许多,他们在梦境中过了三天,现实中也不过片刻而已。 可是……陈挽风焦急的望着虞娘,不见她醒来,也不知道她的意识究竟恢复了没有。正在这时,他耳边响起兵器交错的声音,他抬头一看,正看到阴山魔尊与魏惜金在恶斗之中。 阴山魔尊和魏惜金都是养尸门的不世人物,一场争斗真可谓是惊天动地,陈挽风醒来的时候,胜负已决,阴山魔尊一掌将魏惜金拍飞了出去,魏惜金摔在地上,口吐鲜血,看到陈挽风已经醒来,连忙去看地上的上魁僵尸。 上魁僵尸渐渐苏醒,在魏惜金和陈挽风的期盼下,她睁开眼,看清楚陈挽风的一霎,她嘶吼着一爪抓过去,若非陈挽风闪避及时,险些要了他的命。 上魁僵尸已经彻底醒了,她站起来,眉骨突出而眼眶深陷,嘴里尖牙毕露,浑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杀意,嗜血又冷漠,与此前并没有差别。 陈挽风喊了她几声,看到她无动于衷,便明白自己失败了,面色一白,摇了摇头。 魏惜金让陈挽风入梦唤醒上魁僵尸,只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法子,他也知道此事必然不易,见失败了,虽是意料之中,却也不免失望,更明白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今日一战全凭天意,已非人力可以左右了。 阴山魔尊跟了过来,看到上魁僵尸已醒,且并无异常,便发出一阵怪笑,将手中的铁骨鞭抬起来往下一抽,鞭子打在地上,立即将地上的石子儿劈炸了。 他是谢燕九等人的师父,他的徒弟无一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头,可以想象,他这个师傅当有多厉害。 昔日他年少时,身体健全,不论养尸术亦或是武功才智,比如今的魏惜金还要更甚几分,后来他遭逢大难,意志被磨练得强悍无比,性格更是走到了至阴、至毒、至狠的极端。如今由于夺舍,他失去了原本的修为,但司徒曼妙本身也是当世高手,功力便有不足的地方,以他的老练也能弥补。 阴山魔尊桀骜的叫嚣道:“魏小子,论单打独斗,你不是我的对手,论养尸之术,上魁尸王已是我的傀儡,你凭什么还跟我争强斗狠,不过看在你将你爹弄成那副德行,也算投了我的脾气的份上,只要你投降,我保证让你死得毫无痛苦,哈哈哈哈——” 阴山魔尊屠城之时,没想到在地牢中找到了被魏惜金囚禁的老城主,历朝历代之中,弑父夺位之事并不少见,可令他没想到的是,魏惜金竟然将自己的亲生父亲做成了白眼僵尸,这不光讽刺,简直是丧尽天良。 如果说之前,他要除掉魏惜金,只是出于泄愤报仇,那么后来要杀他,完全是因为这个侄儿实在不是善茬,这人心性残忍狠毒,不在他之下,怎会忍下灭城之仇,若不杀此人,此人日后必成大患。 阴山魔尊不会让魏惜金成为第二个自己,势必要弄死他才能安心。 “你把我父亲怎么了?”魏惜金一手持剑,一手捂着发疼的胸口站起来,他刚刚吐血,现在唇角殷红,脸色十分难看。 他的血若红梅入土,潜藏在暗处的红眼僵尸们闻到了这股血气,纷纷按耐不住了。这些怪物的视力虽然被破坏了,可是嗅觉还在,嗜血的本能促使它们走了出来,围在桃木枝构成的结界边,跃跃欲试的想要往里面冲,只是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了。 “怎么,你还把他当亲人?”阴山魔尊仿佛听到了大笑话。 “我的父亲……要怎么对付他是我的事,要杀也是我来杀!”魏惜金一声冷笑,伸出二指,顺着在剑身上一抹,手指即破,剑身沾了他一道鲜血后,居然隐隐现出红光。 阴山魔尊看到剑放红光,眉头一皱,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他道:“我心心念念要报仇,可是看到他的那一刻,什么恨都解了,当年他那样对我,如今你这样对他,算是他的报应。” “哼。”魏惜金冷笑了一声,道:“如果这世上真有报应,那你我的报应,在哪里——”说到这里,魏惜金忽然怒目圆睁,大喝道:“陈挽风!挡住他!!” 他二人说话,也不过一弹指的功夫,此间另外一边的陈挽风和上魁僵尸可没闲着。 上魁僵尸已经没了人性,卯劲要杀陈挽风,陈挽风匆忙甩出几张火符阻她,然后只敢闪躲,不敢用七星剑去砍她,可符纸打在上魁僵尸身上不痛不痒,很快他的后腰就被对方撕开了一大块肉,立时空气中鲜血的腥气更浓了,刺激得外围的红眼僵尸们更加躁动,一个个嗷嗷的往里面扑,插在地上的桃木一根根的发颤,估计这样下去撑不了多久了。 魏惜金和陈挽风都挂了彩,血气外露,一旦桃木阵破了,是无论如何都藏不住的,不必阴山魔尊和上魁僵尸懂手,血眼僵尸们就能活撕了他们。 陈挽风急得一脑门的汗,猛然听见魏惜金的话,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身体已经冲了过去挡在他面前。 陈挽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听话,不过他这个身体快过理解能力的技能,已经救过他的命好几次了。 他一冲过去,魏惜金跟着一旋身,两人交换了方向,同时也交换了对手。 先说陈挽风,他一站定,阴山魔尊那根铁骨鞭就如蛇一般的缠了上来,绞住了他的小腿,阴山魔尊一抽一带,铁骨鞭就掐进了他的肉里,将他的小腿肉勒成了两截,当场血如泉涌。 阴山魔尊的铁骨鞭不比寻常,上满布满了细如牛毛的倒刺,陈挽风摔在地上,右小腿只怕是废了,剧痛之下,他发出阵阵杀猪似的惨叫:“啊——老匹夫!我(哔——)你全家!你个狗(哔——)的东西——”(⊙o⊙!!!阴山魔尊全家只剩下魏惜金了!陈道长……谨言慎行!) 自入了茅山山门,陈挽风很久没有骂人了,他痛得要死,面色涨若猪肝,额头上青筋一股一股的暴起,一股血性油然涌了上来,不但不躲不逃,反而心一横,用手将铁骨鞭子拽住,不顾鞭子上细如牛毛的倒刺勾在肉掌之中,借力爬起来往阴山魔尊方向冲了过去,一边冲一边咆哮:“姓魏的,快带她走!” 原来陈挽风之所以肯跟魏惜金交换对手,就是期望魏惜金还能有余地制住虞娘,将她带出去。他总觉得魏惜金这样的人,既然敢闯这龙潭虎穴,说不定还留下了后招,只要他还能有办法,他就不怕去死,死他一个,好过全死绝对不? 如今,他只能将希望放在魏惜金身上,也许魏惜金会辜负他,可是,他已经没有别的指望了! 另一边,魏惜金身形若鬼魅一般,避开了上魁僵尸的利爪,用自己受伤的手指在她眉心一点。说来奇怪,从上魁僵尸受了他这点灵血之后动作似乎变慢了一些。而那魏惜金一边闪躲,一边用染血的宝剑割破了自己的额头、双腕、双膝、双腿! 这些伤口不深,但有鲜血涌出,令魏惜金浑身浴血,看得人不免为他担忧:一个人身上到底有多少血,经得起这样流淌。然而他表情肃穆,气定神闲,动作丝毫不乱,果然像是有后招的模样! 就在魏惜金施展“后招”的时候,陈挽风已经疯狗一样扑向了阴山魔尊,阴山魔尊的铁骨鞭被他缠在手上,他不怕疼又不要命,拽着鞭子挥着七星剑就要砍对方! 此人这般悍勇,竟然逼得阴山魔尊不得不松开了鞭子,阴山魔尊冷笑着,一甩袖子,掷出几把喂了蛊毒的飞刀向他刺过去。 飞刀朝着陈挽风的门面飞过去,眼看就要削首戳眼,没想到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那几把飞刀还没有砍到他身上,竟然被弹开了! 弹开了? 怎么可能? 难道这人有什么神通不成?阴山魔尊一愣,陈挽风趁机连砍了他数剑,虽然这老贼躲得也快,但也斩断了他的半片衣角。 “哈哈哈哈!”陈挽风一边疯笑,一边追杀魔尊,那神态如入魔了一般,疯疯癫癫极不正常,他挑衅道:“狗屁魔尊,爷爷跟你拼了,纳命来!” 陈挽风如何变得这样厉害了?他是真的得了神通,还是疯了? 阴山魔尊一时不敢冒进,绞尽脑汁的回忆着此人的底细,他记得此人出身市井,拜师于茅山,原本以为是个怂货,如今一看,只怕是有些道行。 他之前小看了陈挽风,而现在却又高估了他,陈挽风现在的道行还没精深到可以令他忌惮的程度,可是陈挽风现在拼的不是道行,是命啊! 他小腿肉被绞断了,骨头也裂了,但他此刻亢奋至极,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因为刚才在他摔倒的时候,把心一横,取了一张符纸和血吞进了肚子。 那符不是一般的符,而是茅山的“请神符”,一旦吃进人肚子里,那人就会亢奋异常,状若疯癫,很快就会如神明附体,刀枪不入,力大无穷,但却只能持续一炷香的时间,这听起来十分美好,但这世上的事,都遵循一个道理,便是因果循环,有得有失。 凡人若要创造“神迹”,必然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用“请神符”请神之后,施法的人神智将会非常严重的破坏,从今往后,时而正常,时而疯癫,而且这种伤害是不可逆的。 也就是说,即便陈挽风今天不死在这里,日后也是个半疯子。 陈挽风哇哇怪叫着,张口吐舌,缠着阴山魔尊胡戳乱砍,毫无章法,但仗着“神明附体”,阴山魔尊一时奈何他。 阴山魔尊见他形容怪异,心知有异,立即脱下外袍,从中撕开,诱陈挽风绕了进去,将他捆住。 陈挽风被捆在布料里,直喘粗气,他双眼瞪得如牛铃般大,眼白部分充斥着血丝,鼻孔、耳朵里渗出鲜血,此刻他的大脑正在饱受刺激,这刺激让他的身体爆发出强大的力量,他仰天长啸,用力撕扯,同时布匹炸裂,捆住他的外袍全碎了。 “要杀了你!杀了你!我要杀了你——”陈挽风疯狂的向阴山魔尊再次扑了上去。 陈挽风不惜毁灭自己,只为求一个可能不会发生的机会,而机会稍纵即逝,魏惜金明白,无论如何,自己今天都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 他作为伪装高手,流露出的善良的能令人膜拜,透露出的悲伤可以叫人绝望,然而实际上,他缺乏人对感情的基本反映,所以他从来都没有惧怕过死亡。 现在,他依旧不怕死,但却感到遗憾,好像觉得自己还有什么事没有完成,这让他十分不甘心。这份不甘心,就像四野里的一根火种,为他引燃了更多纠结复杂的情绪。 来不及计较这到底是什么心情,魏惜金将上魁僵尸困在自己结成的血阵之中。他不知什么时候丢了宝剑,双手合十,然后分开,拈花起手势,伴随他每个动作,他受伤的双腕中都有稀稀拉拉的鲜血淌下来,落在地上渐渐汇聚成一个圆形,圆形的中央正是上魁僵尸。 他看上去丝毫不关心陈挽风那边的情况,但实际上他正进行到十分关键的地方,一旦陈挽风那边顶不住,让阴山魔尊得空过来破坏,那么必将前功尽弃。 魏惜金、陈挽风,尽管这两个人做仇人的时间比当朋友的时间多得多,然而此刻,两个人能够相信的只有对方。 魏惜金神色庄严,薄唇染血,目如寒星,指若折柳,步踏星辰,他的口中吟唱着冥文,围绕着上魁僵尸跳着诡异的舞蹈,明明行动不快,可上魁僵尸就是抓不住他,急躁得不住低吼。 随着地上的血阵逐渐成型,上魁僵尸慢慢安静了下来,魏惜金离她也更近了,数度贴近她,她都仿若无知无觉。 终于,魏惜金停了下来,由于失血过多,他差点站不稳,他脸色白得像雪,嘴唇也是白的,偏偏他穿着白衣,连瞳孔都是银灰色的,除了他衣袍上沾着的血迹,整个人就像是刚刚收殓的死人一般。 他站在上魁僵尸的面前,上魁僵尸看着他,面色狰狞,偏偏动弹不得。 魏惜金直愣愣的看着她,眼里也只有她,仿佛要将她看得更清楚一点一样,他往前走了一大步,几乎跟她贴在了一起。 “上魁……我们为什么要遇到彼此?如果早知是这样结果,我……会放过你吗……”魏惜金呢喃着,冰冷的指尖抚摸上魁僵尸的脸庞。 上魁僵尸虽然没有动,可表情更像是想要咬掉他的指头。 魏惜金笑了。 如果问,他这辈子最后悔的是什么,大概就是遇到了上魁,因为她,他失去了一切。 可是如果问,他这辈子最让他留恋的是什么,那也是遇到了她,若不是她,他一辈子也不可能对什么人或什么事产生强烈的执着。 人的一生,如果不曾为了其他的人其他的事执迷不悔过,那该多无聊啊。 “……不,我还是不会放过你。”魏惜金放下了手,笑容颇为自得:“因为这就是我,只要我还是我,一次,两次,一百次一千次也不会变。” 他说完,俯身吻住上魁僵尸的嘴唇,这一次,上魁僵尸得偿所愿,终于咬了下去,美妙甘甜的血液,立即灌进了她的喉咙。 魏惜金和上魁僵尸拥抱在一起,随着他的血涌进她的身体,两个人的身体开始发出淡红色的荧光,地上的血阵同时往上拔出许多粉红色的细丝,这些细丝发出微弱的红光,全都钻进了上魁僵尸的皮肤里,上魁僵尸如被上万根细针刺破皮肤,自然感到疼痛无比,她察觉异常,顾不上吸血便要推开魏惜金,可魏惜金不让她离开自己的怀抱,被咬破的嘴唇离开了她的唇片刻,又强硬的压了上去。 幸亏陈挽风神智失常,否则看到这一幕,真不知该如何作想。 转眼一炷香的时间已经过了大半,陈挽风依旧没有杀死阴山魔尊,而阴山魔尊也不耐烦了,他发现上魁僵尸还没杀死魏惜金,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又见他俩拥抱在一起,结成的血阵,终于急了起来。 他要冲过去阻止他们,却被陈挽风缠住了手脚,此人脑奸巨滑,为了甩开陈挽风,竟然将他引到桃木阵的边界,毁掉的钉在地上的桃木! 桃木阵立即破了,残存的血眼僵尸蜂拥而至,扑向了离他们最近的陈挽风! 陈挽风请了神明“上身”,刀枪不入,可血眼僵尸实在恐怖,一个个张着血门大口咬他,他艰难的抵挡着,再过片刻,一炷香的时间就过了,到时候他的“请神符”失效,只怕眨眼就会变成一块块碎肉了。 第91节 阴山魔尊既然敢毁阵,便有让僵尸无法察觉自己存在的方法,无非就是掩饰住自己的“活人气”,他没有受伤,而其他的人都受了伤,血气外露,血眼僵尸顺着鲜血的气味摸索过去。 阴山魔尊要去毁掉“血阵”,就在最紧要的时刻,魏惜金松开了上魁僵尸,笑容染血:“我总算明白了,原来是……不舍啊……” 他总算懂了,一直让他焦躁不安,内心患得患失的原因,是因为他终于会害怕了,而害怕的原因,则是因为他舍不得,他以为自己只是不甘去死,实际上是因为舍不得去死。 她还在世上,他不想死啊…… “啊——”阴山魔尊已经冲向了他们。 魏惜金好像没看见,低着头望着嘴唇上染着他的血的上魁,洒脱的笑道:“……你欠我,下辈子一定要还给我。” 上魁此刻全身每一条血管里,都充盈着魏惜金的灵血,他的血是世上最纯净最强大的血液,它们正在虞娘体内涌动,净化着她体内凝固不散的邪祟之气。 犹如体内爆发了一场惨烈的战争,上魁痛苦嘶吼着,身体扭曲成一团。 阴山魔尊眨眼已至,可是还未等他出招,魏惜金忽然爆炸了。 没错,他的身体炸开,每一块皮肉、鲜血、脏器都碎成了微小的,发着荧荧红光的粉末,这些粉末包围着上魁僵尸,附在她的头发上,皮肤上,手指上,带着温暖的温度,安抚着痛苦挣扎的她。 这是血祭,几百年来魏家从未有人使用,甚至已经失传了许久,因为血祭必须要有祭品,所谓祭品,便是施法的人。 怎么会有人不顾自己性命去施行“血祭”呢? 因为不会有人那么愚蠢,所以这个用于净化的法术,才会一直失传下去。 为了挽救上魁,魏惜金翻阅了许多养尸门的藏典,尽管关于炼尸的□□已经被销毁了,可是他还是在一篇残卷上找到了只字片语,那终结一切桎梏的方法,是用最强大最纯净的血液为祭品,举行一场血祭。 魏惜金掌握了血祭的方法,但他还不想死,所以他把希望寄托于陈挽风身上,希望他能从梦境中将上魁带回来,可是失败了。 这样,血祭就成了最后的“后招”。 血祭已经完成,阴山魔尊感到自己对上魁僵尸的影响,正在被不知什么东西蚕食,他望着满天荧荧的红色粉末,难以置信的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那些红色粉末被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吹散开,每一粒灰尘般的粉末,都是魏惜金。 这人证明了自己的实力,粉末弥漫在山洞里,不但净化了饱受荼毒的虞娘,而且净化了那些丑陋狰狞的血眼僵尸。 陈挽风的“请神符”失效的同时,那些血眼僵尸沾染到了红色粉末,不一会儿之后,它们竟然停止了攻击,相互望着对方,嘴里发出惨绝人寰的凄厉叫声,而后一个个跪在地上,用脑袋狠狠撞击地面,砸开了自己的脑花,倒在地上死去了。 血眼僵尸是阴山魔尊的杰作,它们都是用活人生生炼成的,魏惜金的血祭令它们恢复了神智,让它们从混乱的状态清醒过来。 简单的说,就是它们以前是人,现在它们重新想起了自己过去,当作为人的道德观念复苏之后,它们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个丑陋恶心怪物,想起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人能够承受得了这份绝望,所以全都选择了死亡。 血眼僵尸们一个个的死去,同时上魁僵尸的净化也完成了,粉红色的荧荧光之中,她的额头收拢,眉眼恢复了正常,眼神终于恢复了清明。 发生的一切,她不是没有映印象,她记得梦境中的一切,也记得魏惜金说的每句话,她只是……为自己感到羞耻。 魏惜金用生命举行了一场祭祀,将她挽救了回来,可是她已经杀了太多了人,这些罪孽并非一场祭祀就能洗净的。 虞娘木讷的望着前方,回忆起了魏惜金临死前在她耳边说的话—— “……你要活下去,你欠我的,下辈子还给我。” 然而谁都知道,僵尸是没有下辈子的。 陈挽风捡回来一条命,他倒在地上,看到虞娘就在面前,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是一张嘴,鲜血就冲嘴里涌了出来。 虞娘看到他,猛然从虚无的状态回过神来,如果飘零的小舟找到了港湾一样,马上走过去将他扶起来。 幸好陈挽风没死,如果他也死了,虞娘形单影只,恐怕更连个孤魂野鬼都不如了吧。 陈挽风靠在虞娘的怀里,他的神智不太清醒,却望着她莫名的笑了一下,那笑容天真无邪,只会出现在十岁以下的孩子脸上。 虞娘此刻还不知道,她的陈哥哥以后的人生中,将会有一半的时间,心性如孩童般直率,举止如野兽般粗鲁,而不管他清醒或者是不清醒,他始终只认她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我很想一次写完,但不知不觉写了快一万五千字,还没写完。。。好吧,至少大部分结局写完了,不过还有一章彩蛋,会有意外惊喜哟 ☆、第一百一十八章 “是我,我回来了……接下来的都交给我吧……你先歇会……”虞娘在陈挽风耳边温柔轻语,却将冰冷的脸朝向站在不远处的阴山魔尊,她乌黑的眼眸中还未褪尽血色,好似两团熊熊烈火,要将眼前的人烧成灰烬。 阴山魔尊完全感受到了这份强烈的恨意,他下意识的后退,勉强笑着:“上魁僵尸,仔细想想,你才是这整件事最大的得益者,看看你现在力量多强大,这都是我的功劳……” 阴山魔尊是个实力强大的养尸人,尽管他武功卓绝,老谋深算,但毕竟人的力量是无法打败僵尸的,何况他面对的还是一只刚刚从炼狱回来的王者僵尸……补充一点,这只王者僵尸满腔怒火正无处宣泄。(╯▽╰) 虞娘轻轻的将陈挽风放在地上,陈挽风蜷缩着身体,动弹不能,只将目光锁定在她身上,等她起身,面无表情的站在阴山魔尊面前,阴山魔尊分明感到了自己被一股阴冷的杀意包围,这杀意仿佛绳套一般勒住了他的脖子,不光让他动作艰难,连吞口口水都几乎要咽不下去。 但他仍然强作镇定,笑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你受的那些罪,只是一种磨练,并非是我造成的,而是你的宿命……老天爷让你成为上魁僵尸,这是它对你的安排,就像它安排了我找到你,帮你变得更强一样……” “你是说,我应该感谢你?”虞娘嘲讽道。 她的嗓音嘶哑,干涩的喉管渴望鲜血来滋润,此刻对方已是案板上的肉,所以她没有直接扑过去咬死他,因为那是野兽的行为,现在她的神智清醒了,更觉得眼前的对手应该区别对待——在她把他的肉撕成一条一条的之前,必须不能让他咽气! 她忽然怀念起变成尘埃的魏惜金了,他的花招总是比较多。 阴山魔尊被捕食者的视线盯上了,他知道自己跑不掉,然而他也很狡猾,像他这样的人,应该有大成就,不该死在悬崖下,或者僵尸嘴里,他能活到现在,从一个身体里辗转到另一个身体里,可不是为了就这样屈辱的死去的。 “倒也不必……嘻嘻,你知道吗,阴山魔尊能活到现在不是没有原因的。”阴山魔尊望着虞娘,唇角上扬,脸上露出古怪莫名的笑容。 虞娘感到不妙,脸色一变,不由分说的向他冲了过去,一爪抓进了他的胸口,等她将他的心掏出来一看,看到的不是血淋淋的心脏,而是一把稻草?! “阴山魔尊”看着自己胸口里掏出来的稻草,又抬起头望着她又一笑,阴森森的道:“太晚了……” 话音刚落,他倒在地上,平地生出一股青烟,一个大活人就变成了大约三尺有余的稻草人。 这算什么?虞娘抓着那把破稻草,瞪着眼睛,十分懊恼又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她被阴山魔尊操控的时候,彼此之间建立了联系,在她摆脱契约之前,她能肯定他一直就在这里,怎么可能眨眼就变成了稻草人! 虞娘感到被愚弄了,愤怒充斥在她全身,她完全被怒火点燃了,整个人无法控制的对着头顶上一方漆黑的天空,放出一阵震耳欲聋的长吼。 阴山魔尊穿梭在树林之间,他听到这蕴含怒气的吼声,不禁停步回头一看,脸上露出嘲弄的冷笑。 有时候最是简单粗鄙的东西,最令人防不胜防,比如障眼法,茅山有黄纸人,养尸门有稻草人,他刚才在“血祭”完成之际,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魏惜金那一团粉红色的血肉雾气吸引的时候,就已经感到上魁僵尸和自己之间的联系被阻断了,于是他当机立断的使了一个障眼法拖住对方,自己则逃走了。 一个人活到他这个年纪,拼的往往不再是力量和勇气,而是经验了,而经验告诉他,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所以,姜还是老的辣嘛,阴山魔尊正得意着,忽然一阵血气上涌,他捂着发疼的胸口,慌得赶紧把喉咙里那口腥血咽了下去。 整个魔龙山不知有多少僵尸还在外面游荡,他绝不能血气外露,将那些东西招惹过来,不然以他现在的境况,恐怕会很麻烦。 他是上魁僵尸的饲主,为了牢牢将上魁掌控在自己手里,他可是花了大本钱,讽刺的是,他将上魁僵尸捆绑得越是牢固,反噬起来,就越是强烈。这是灵魂的交易,谁也无法避免 ,所以这也是他为什么非逃不可的原因。 阴山魔尊从怀里取出一个药瓶,将里面的丹丸全部倒在手心里,然后塞进嘴里强咽下。 经历此战,司徒曼妙的五脏移位,估计身体熬不了多久了,不过阴山魔尊早就留了一手,准备了这些灵丹妙药,只要服下,便能勉力维持一阵子,他只需赶紧下山,再找一具身躯,强行实施夺舍,便还能卷土重来。 他才夺舍没有多长时间,理论上再夺舍会有危险,可是与其留在这具身体里等死,还不如博取那千分之一的机会!何况,他到现在还没有死的觉悟,他的命太硬太硬,不可能会死,! 他、一、定、还、会、杀、回、来、的! 歇了口气,阴山魔尊不光身体舒坦多了,斗志也更强烈了,仅从外表看,根本不像个命不久矣之人。他不敢久留,最后看了山顶一眼,立即钻进了黑暗无边的树林之中。 所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当年此人粉身碎骨,仍然能够从绝望的深渊爬回人间,现在虽然他功亏一篑了,可是斩草不除根,他一定能够卷土从来,且必将带来更加可怕的报复! 明明知道不能放虎归山,可是当虞娘抱着身受重伤的陈挽风从山腹里爬出来的时候,无论她多么恨阴山魔尊,她都不可能丢下陈挽风去追他。 陈挽风的神智还在迷糊之中,他被虞娘抱着,手脚悬空,像个巨大的婴儿一样,只会傻笑。 虞娘低头看了他一眼,安抚道:“不要担心,我一定会找到大夫治好你的。” 陈挽风呵呵笑着用脑袋在她肩膀上顶了顶。 天早已经黑了,月亮也升上来了,虞娘叹了口气,低头往脚下黑色幕布般的山林看了看,眉头蹙起,眼中露出担忧之情。 阴山魔尊如幽灵一般在树影之间穿梭而行,时不时的遇到一些走散的僵尸,他作得孽太深了,为了对付魏惜金等人,竟弄了许多僵尸盘踞此地,它们有的被先行者清理了,还有的分散在四处游荡。 阴山魔尊身上有避开僵尸的法器,只要不血气外露,那些僵尸根本意识不到他的存在。他根本不惧这些蠢物,越走越快,反倒是小腹部的胀痛令他分了几分心。 应该还能多坚持几个时辰!他心道,只要出了山,能见到活人,他就可以—— 还未能对将来作出美好的畅想,阴山魔尊只觉得□一股温热,接着便有淡淡的腥气散发出来。 他脚步一顿,身体一僵,整个人如被雷电击中了一般,他难以置信的往下一看,用手在自己裆部一探,手上立即摸到了一些湿润温热带着腥气的东西,这是—— 不!会!吧! 他傻了。 阴山魔尊一直是男人,可他现在的身体是女人,是女人每个月都会有那么几天,可是自从他夺舍之后,这具女人的身体并没有过那个,只因为原身体的主人司徒曼妙自幼练的尽是阴寒的武功,女子属阴,练的又是这样的武功,自然对月事有防,信期不准。加上夺舍的原因,阴山魔尊的“新身体”还未适应,所以信期又停了两个多月。 简而言之,阴山魔尊夺舍之后,身体从未来过月事,他一个老男人,干的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怎么会将这种女人的小事记在心里 ,他不止是忘记,压根就没意识到自己也会有那么尴尬的一天! 更要命的是,哪天不能来,偏偏在僵尸堆里来?! 积攒了两三个月的信事,一来便汹涌澎湃,甚至有已经凝结的血块跟着血液排出,饶是阴山魔尊老谋深算,到了这个地步,他也呆若木鸡了,他低着头,只觉得□正在一泻千里,裤管已经全被温热的鲜血浸湿,而且他完全没有办法阻止。 救……命……救命…… 血……血崩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关键时刻,阴山魔尊听到附近传来沙沙的响声,在夜色之中,那暗处攒动的黑影他看不分明,可是那嘶吼吼的咆哮,却让他最后一线希望也破灭了。 方才那些和他交身而过的僵尸们,嗅着血腥的味道,纷纷转头跟了过来。 阴山魔尊抽出武器,虽然他在流血(╮(╯▽╰)╭好了我承认我没节操),但他不是等死之人,他一边流血,一边与那几只僵尸搏斗。但可能因为受到了极大惊吓,或者的失血过多的原因,几只小僵尸,居然令他险象环生。 不管怎么样,最后他狼狈的解决了那几个僵尸,当他转身打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时候,他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身后已经聚拢了黑压压一大片的……僵尸。 僵尸们在黑暗中兴奋的望着他,仿佛望着一块肥美的肉,它们诡异的安静着,眼睛在黑暗处发出诡异的光,如同即将捕食的恶狼一般…… 阴山魔尊看着如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而且还有更多朝自己积聚而来的僵尸们,这是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大概……可能……怎么会……不可能……他还有那么多宏图伟业还没完成!还有那么多雄心壮志没有施展!悬崖摔不死他,蛊毒毒不死他!他还能夺舍!他不可能会死!! 不可能!!! “不……” 一瞬间,阴山魔尊这个骇人听闻的大魔头,这个美丽的“女人”淹没在了自己造就的僵尸群中,不止血肉被撕碎,而且骨头被扯成一小截一截,被疯狂的僵尸们急切贪婪的放在嘴里啃咬吮吸…… 月亮藏进了云里,不忍直视。 弥漫在山头的风中,夹杂着浓浓的腥气,久久不散。 可怜的阴山魔尊,老谋深算,不可一世,能令活人赴死,死人复活,唯一难住他的,却是如何做一个女人,如何不令人唏嘘,然而从某方面而言,他为了活命夺司徒曼妙身体,最后却被这具“身体”所害,冥冥之中,也算是因果循环吧。 十个月之后 郁郁葱葱的皇宫里,皇帝正焦急的等在清莲殿的正殿之中,这里住着他最宠爱的莲妃,而此刻莲妃正在血房之中 ,为他生下两人的骨肉。 皇帝一生,虽妃嫔众多,然唯有遇上莲妃那一刻,才感到自己像是重新活了一回,可惜这对眷侣恩爱数年,一直未能孕育出子嗣,故而莲妃这一胎自确诊开始,皇帝事无巨细,一一垂问,以至于弄得椒房殿的皇后娘娘十分难堪。 皇后陪着皇帝同站在清莲殿中,欲上前劝慰来回踱步的皇帝,却被他不耐烦的挥手挡开。皇后只好面带微笑,立在一旁,宛若摆设一般再不说话。 第92节 莲妃娘娘在血房中生产,从未受过罪的她呼天喊地,声音传到外头,令她的情郎揪心一般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血房里终于传出了洪亮的啼哭声,站在正殿门前的皇帝闻声立即往外冲去,急的身边的太监们纷纷跟上,生怕万岁爷一个不小心摔了碰了。 “参见陛下……”两个嬷嬷从血房出来,一见皇帝已经到了跟前,连忙跪下,战战兢兢的道:“禀陛下,莲妃娘娘生了个……皇子,母子平安,眼下娘娘产后虚弱,已经睡过去了……” “哦。”皇帝大喜,一来为爱妃生下皇六子,二来为爱妃平安无事,他大笑起来,道:“传朕的旨意,莲妃生下皇六子有功,晋封贵妃,快,把孩子抱出来我看看!” 看皇帝开心得连称呼都从“朕”改成了“我”,可见真的是打心底里高兴,可他只顾着高兴,却没注意到下面跪着的嬷嬷们悄悄对视了一眼,面上露出古怪的表情。 “还不快去!”皇帝催着。 嬷嬷们只好去了,不多时抱出了一个襁褓,皇帝喜不自胜的接过襁褓,逗弄那毕着双眼的孩子,心里想着放在贴身太监那里的圣旨也该宣了。 原来他不止要晋封莲妃为皇贵妃,更已经亲手写好了圣旨,只等莲妃生下儿子,便要封为太子! 正要大开金口,不想那孩子忽然睁开了双眼,皇帝顿时愣住了,难以置信的看着那孩子! 皇六子殿□体健康,哭声洪亮,模样可人,然而一双眼睛之中,却张着银灰色的眼眸,生有妖相! 如果不是莲妃所生,皇帝只怕立即就要丢开这孩子了,可他毕竟是自己与心爱之人的骨肉,皇帝瞪着眼望着他,脸上再无半丝喜色,他木讷的将孩子塞回了嬷嬷的手中,用平静得毫无波澜的声音道:“皇六子……封平安王,即日送往封地……” 说到这里,大约是心有不忍,又道:“朕封这孩子作平安王,便是要佑他一世平安,朕会给他最好的土地,最多的仆从,若他有半点差池,所有随人殉葬……这孩子,他要什么朕都可以给,唯有一点,从次以后,不得踏入京城半步!” 这话说完,皇帝仿佛老了几岁一般,浑浑噩噩的离开了清莲殿。 他的贴身太监,怀里还有不久前陛下亲手所写的圣旨,刚才他站得近,分明看到那孩子长了一双银灰色的妖眼,传说只有死人的眼睛才是那样的,看来这不走运的皇六子天生异象,这辈子都无缘皇位了,这圣旨是用不上了。 太监叹着,蹑手蹑脚的跟了出去。 此刻,仿佛对自己命运毫无察觉的皇六子安静的待在襁褓之中被嬷嬷们抱着,他睁着银灰色的眼睛,可爱的小脸蛋上 ,小小的唇瓣微微上扬,如同在笑一般。 僵尸……是没有下辈子的,但是……凡人是有的…… 不是吗?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有种血叫姨妈血,有种红叫姨妈红,有种完结,叫做——永、远、不、完、结! 记住我,我是言情弱手、暗黑文专业户、后妈中的战斗妈,得了“无法完结”病的月黑,大家江湖再见! ================================== 本书由(梨梨梨梨只丶)为您整理制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