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宅斗》 第1节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何为宅斗》 作者:曼言 ☆、第1章 崔家三姑娘 第一章崔家三姑娘 “翠香,你瞧瞧你,又在偷奸耍滑,下次再被我瞧见没你的好果子吃!”一个穿着蓝底布衫粉色襦裙梳着桃心髻的丫头压低声音戳了戳在暖阁外头低声训斥一个十岁左右正抱着暖枕打瞌睡的小丫头的脑门子。那小丫头被这么一骂眼睛里已蕴出了泪水,出声已带了哭音,“兰香姑娘,再不敢了。” 兰香一则想她年幼被拐卖给婆子身世可怜二则想她认错态度不错便压下怒气转而问道,“三姑娘可还睡着呢?” 翠香连忙摇摇头道,“没呢,三姑娘照例要睡到申时才能醒。” 兰香掀开帘子往里瞅了瞅,透过绿色的纱帐瞧见锦被中鼓起那么一小团,微微上下起伏,显然睡得正香,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临走又交代翠香,“仔细着点儿,三姑娘醒过来要茶要水的若是没个人伺候着,小心你的皮!” 至了申时,翠香听着暖阁内有轻微的响动连忙走了进去,果然崔家的三姑娘崔绣心已经起来了,她的发鬓微微散乱,两颊红红的,蕴出少女特有的粉红色泽,许是刚醒,目光仍是怔怔的。 “姑娘可要茶水漱口?” 崔绣心点点头。 翠香便服侍着她漱了口穿好衣裳。外头的琴香则掀了帘子进来替绣心整理好头发。如此已经过了两刻钟。这时便听见兰香在外头道,“姑娘,可梳妆好了?外头大夫人的大丫鬟明香在外头传话说二夫人唤你过正堂那边呢。” “好了。”翠香最后给崔绣心系上白色雪貂毛的披风才在里边应声,“姑娘好了。” 琴香替她掀开帘子,崔绣心走出来,一股寒意扑面而来,冷得她打了个寒战,兰香正要让翠香拿个手炉过来,琴香早已从门里出来将一个烧得暖烘烘的手炉递到绣心手里,“姑娘小心手冷。” 外头的天阴沉沉的下着小雪,地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兰香怕崔绣心滑着便伸出手让她扶着。如此穿过两个游廊以及一个小花园总算是到了正堂。还没进门,一个四十左右的穿金戴银的夫人便走了出来一面握住握住崔绣心的手一面往里边引,“哎呦,我的儿,冻着了没?这天冷得。”一面又叮嘱兰香等人,“你们几个仔细着点儿,莫让姑娘着凉听见没?前年冬天绣心还犯了场咳疾,骇得我几天几夜睡不着。” “是,夫人。”兰香琴香两个齐齐应道。 这崔家三姑娘乃是崔夫人最小的女儿,打小体弱多病自然得了崔家二夫人百般宠爱,又因是女儿自小养在身边,这份宠爱甚至越过了他的大哥崔靖鸿去。 绣心在母亲姿态放松得很,半靠着母亲呢哝道,“母亲,没事的,吃了陈大夫调理的方子,已经一年多没犯咳疾了。再者我也大了,陈大夫说只要护理得当,轻易不会复发的。” 崔二夫人这才宽慰地笑笑,引着绣心在矮榻上坐下。一时崔夫人屋里的明香等便将一些零嘴儿还有热茶端了上来。母女两个亲亲热热地说了一会子话,话题就又引到了崔家二姑娘崔怡心身上去,“那丫头如今许给了谢家嫡系庶出的三爷就狂得没边儿了,整日间兴风作浪没个停歇的,今日打这个明日骂这个,今日嫌衣裳的样式不好了,明日嫌头钗分量不足。”崔夫人哼了一声,“我还只当她许给了皇帝做妃子去了。”这崔怡心乃是崔家大老爷的女儿,在姑娘里排行老二。 “虽说我们是崔家的旁支不比清河崔氏正支,但好歹她一个嫡女嫁给一庶出的爷倒还以此为荣似的,真真是没个分寸。”崔二夫人转而又笑了,“改明儿我一定要老爷帮我家绣心寻一门顶好的亲事。”为这事儿崔二夫人早几年就开始物色,自家女儿她自己清楚,因她自小得宠二爷又没有纳妾,压根不懂这宅门里的门道,二夫人只希望能找个简简单单身家清白的门第便好,免得自家女儿受了委屈。 崔绣心倒也不似一般姑娘一般扭捏作态,将嘴巴里的桂花糕咽下去才道,“母亲,我要像大姐姐似的嫁个才子。” 崔家大姐崔锦心嫁给了白丁举子,赵子辰,虽是蓬门荜户但他自身争气一举得中探花如今就任翰林院编修,对待崔锦心温柔体贴,夫妻两个相敬如宾,虽则崔锦心嫁入赵家三年无子,赵子辰都没提过一句纳妾的话,羡煞了众人。 提到大女儿,崔二夫人不禁又皱了眉头,“锦心嫁得虽然好,只是三年无子,始终是个隐患,我这个做母亲的也只能日日求神拜佛希望送子观音能荫庇一二。” “大姐姐……嗯怪就能有小宝宝的。”崔锦心口里又塞满了一个桂花糕口齿不清地道。崔二夫人看着女儿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怜爱地伸手替她擦干净嘴角的糕屑,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 崔绣心在二夫人处用过了饭经过小花园时见几枝红梅开得正好忍不住停了步子凑了过去在鼻端轻嗅。兰香和琴香两个大丫鬟忙替她撑开了伞遮着雪。崔绣心刚用完了饭倒不觉得冷全身上下暖融融的,便道,“咱们在这儿待会儿再回去罢。”兰香道,“呆一会儿倒可,只是莫站久了,雪地湿冷,小心湿了鞋,着凉了。” 崔绣心正想吩咐兰香摘几枝梅花回去摆在卧房里,却见不远处二姑娘房里的瑞香和蕊香捧着花瓶过来,见着绣心低头唤了声儿,“三姑娘。” 兰香见着这架势便晓得是崔怡心吩咐了人过来摘花,便道,“呦,你们倒是赶早儿,这红梅开了没几天你们这就巴巴地过来了。” “兰香姐姐这话说岔了,这原不是我们来的早。我们大夫人说了,二姑娘是要出嫁的人了,吩咐了全府上下什么都紧着我们家二姑娘,偏偏我们家二姑娘就是红梅,大夫人见今儿开了几枝便吩咐我们别忘了替二姑娘来摘了搁在卧房里呢。不过若是你们姑娘喜欢,我们二姑娘让一让也没什么,反正我们姑娘房里好东西多得是。”瑞香道。 兰香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正要抢白,一回头却见崔绣心趁着说话儿的功夫把五六枝红梅全给摘了,那红梅开得艳极了,衬得她的两颊红扑扑的,“兰香琴香,咱们回罢。”说罢抬脚便往自己园子里走,留下瑞香和蕊香两两无言对望,惊得目瞪口呆。 “姑娘,你怎么这就把这梅花全给摘了?怎么也该知会一下二姑娘才是。”琴香道。 崔绣心疑惑道,“不是瑞香说的,要让给我们的么?” 琴香:“……” 兰香抿嘴笑了笑,“跟我们姑娘说话儿得直来直去,那些个弯弯绕咱们姑娘会当真的,不过也没事儿不过是一些小玩意儿,不碍事的。” 崔绣心这时倒没留心她们说话,满心欢喜地把红梅插进青花瓷瓶里,用水养着,顿时满室馨香。绣心临睡前又吃了一碗甜甜的莲子羹,外加三块粘糕方才漱了口歇下。琴香和兰香两个大丫鬟一齐睡在外间,临睡前琴香道,“你说小姐若是出嫁会带我们谁去?” 兰香道,“我是肯定要跟去的,我瞧着夫人的意思,至少要带过去四个。” 琴香默了默,脱了衣裳满腹心事地躺下,兰香看她脸色,松开头发道,“怎么,你不想去?” 琴香摇摇头,“倒不是。” 兰香亦默了默,想到自家姑娘的性子不禁在心底叹了口气只期盼姑娘将来的婆家环境能简单些,若不然…… 今日轮到二等丫头莲香轮值,半夜时分她才在外间小榻上歇下就听得里间传来一阵低低的呻吟声,莲香吓得掀开被子往里跑,却见崔绣心捂着小腹痛得额头都冒出细细的汗,莲香唬了一跳,连忙拿了白色的汗巾子替崔绣心擦着额前的汗,“姑娘,姑娘,姑娘你哪里不好?” “我……我肚子疼……啊……”崔绣心痛得秀眉紧紧蹙起,紧紧咬着下唇,几乎不能言语。 莲香连忙跑到外边的耳房内捶门,“兰香、琴香,快起来,姑娘病了!” 兰香原本都快睡着了,闻言披衣起床开了门,“怎么了?” “兰香,你快去看看,姑娘忽然肚子疼,疼得出了一身的汗。”莲香着急道。兰香也吓了一跳,衣服也顾不得穿就往暖房里去,一面走一面说,“你赶紧去前头夫人房里找明香,去瞧瞧太太睡了没有。若是睡了也不必惊动夫人,和明香去找个得力的小厮着他去请素日给我们姑娘看病的陈大夫。” “好,我这就去。”莲香应下之后小跑着去了。 话说这边,兰香服侍崔绣心喝了一碗温开水,又给她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见着绣心疼痛渐渐不那么剧烈了,才稍稍放了心。 等到陈大夫过来时已过了亥时,隔着帐子把完脉之后,陈大夫摸着花白的胡须问道,“三姑娘晚间都用了些什么?” 兰香道:“晚上用了一碗饭几块鹿肉,一碗鱼片汤,五六块桂花糕,四五块云片糕,及至睡前又喝了一碗莲子羹外加三块粘糕。” 陈大夫道,“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晚间多吃了些粘滞之物,积在腹中难以消化故而腹痛,我开些促消化的药连用三天也就没事了,只是平日间你们要醒得三姑娘莫用太多甜食,容易发胖不说又极难消化。” 兰香看了一眼自家姑娘略显肥嫩的脸还有珠圆玉润的身材,再一次深深叹了口气。 ☆、第2章 琼林宴 第二章琼林宴 崔绣心虽无甚大碍,但到底惊动了二夫人,次日一早便急慌慌赶到崔绣心的小院内,心肝儿眼珠子地唤了一通,见绣心面色如常才放下心来,一时又责问院内的丫鬟们照料不周,扣了兰香琴香两个大丫鬟的一个月月钱不提。 一月后,三年一次的皇榜放下来了,崔家倒也出了一件大喜事,二老爷的次子崔祺鸿中了二甲第十四名,挣得一个进士出身,阖府上下喜气洋洋,言笑鼎沸不绝。 这边厢,崔二夫人江氏欣喜之余,却特特将目光定在了一甲榜眼身上,这榜眼名唤李玉芝,其父曾任扬州县令,奈何父亲早逝,无甚兄弟姐妹,家中只有老母一人而已。又因本朝有例,一甲三人皆能留京任职,故而这李玉芝定能留任京中。这条件简直撞到了江氏的心坎上,喜得她眉梢都要飞起来。 “二夫人,二老爷回来了。”明香跨进主院,眉眼里尽是喜意。 江氏停了手中的绣活,连忙起身迎了过去,“老爷回来了,明香,快去把饭食端上来。”一面又吩咐二等丫鬟丹香去把炭火弄热,“可冷着了?今儿个外头的雪可一直没停。” 崔二老爷崔正凯如今正是春秋鼎盛之年,身材颀长,眉眼间虽见沧桑,但仍显得面如冠玉。如今崔正凯位居正三品左副御史,算得上身居要职,往来公务繁忙。虽则崔正凯房内只江氏一人,但崔正凯也不日日过正房这边来,忙得晚了便在书房胡乱安歇了事。 崔正凯脱了最外边的毛毡子递给明香,正了正外面的长襟褂才坐了下来,接过了崔氏递过来的茶水。江氏见他眉头微皱,面色似有不悦,便冲明香使了个眼色,明香等人尽退之后,崔氏便起身站到崔正凯身后给他捏肩,“老爷,近日可有烦心事?” 崔正凯叹了口气,“左右不过是朝中的那些事。文臣之中如今分歧严重,一派以王家王甫生为首,一派以咱们崔家正支崔进易为首,我身居左副御史,实在是时时刻刻如坐针毡,当真是要步步小心,否则,一步踏错,万劫不复啊。” 江氏的手停了停,“按说崔氏正支与我们是同根同流,但王家的势力如今是越发大了,老爷准备如何?”江氏于朝事并不十分懂,但崔正凯之所以会和江氏说,不过是有些事闷在心里久了,想找个人说说罢了。 崔正凯又抿了口茶,“崔氏正支一向不把我们旁支的放在眼里,咱们若是偏了他们恐怕也得不着多少好处。” “老爷的意思是?”江氏心头一跳。 崔正凯捏了捏江氏的手,入手一阵柔滑,崔正凯的眉便松了松,“这事不能急,需得慢慢筹谋。” 崔正凯娶江氏之前有两个通房,与江氏成亲之后还曾有一位张姨娘,甚而张姨娘还诞下了庶女崔敏心,不过诞下崔敏心之后很快就过世了。江氏乃江南江家长房嫡女,身份尊贵,嫁给崔正凯算是低嫁。江氏又极能治家,入府不过月余就得了全府上上下下的交口称赞,甚而崔老夫人还把儿子提过来耳提面命地嘱咐他,得娶江家嫡女是他的福气,需得好生待着。江氏原本样貌就是一等一,充满了江南女子的柔婉,再加上她一嫁过来就生了嫡长子崔靖鸿,次子崔祺鸿,因此,崔正凯便渐渐地对姨娘淡了下来。张姨娘过世之后,便不曾再纳妾。 安歇之后,江氏半靠在崔正凯肩头闲话了几句家宅中的事,崔正凯半闭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几句。江氏便趁机婉转提及今年登科的一甲三人。提到这个,崔正凯来了兴致,睁开眼睛道: “今年可算得上是人才辈出,这状元乃是江北孙家的,已过了不惑之年,原本这孙长春一向醉心于书画,无心仕途。近年收了心,竟一举得了状元,圣上大喜,必然要重用。这榜眼嘛,虽则出身贫寒,但写得一手锦绣文章,且相貌堂堂,入得翰林院或者进得六部之一也是极易。这探花却是王家王甫生的嫡长子,如今才十六,实乃少年奇才,颇得乃父之风,真真是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且为人又极其谦逊,丝毫没有少年人的狂放之气,只能说王家的家风实在是好,出来的子弟个顶个的好。” 江氏暗暗揣摩崔正凯的意思,试探着问道,“老爷的意思,难道想……” 崔正凯看了她一眼,默默摇头,“我之前倒是想过,不过,王甫生暗暗透露的意思是他有意与谢家结亲。” “江中谢家?”江氏瞪大了眼,暗暗抽了口气。 “是。”崔正凯点点头。 按说这天下氏族之中盘根错节,其中以王家、谢家、崔家、孙家势力最大。王家一直以来都是四大氏族之首,但谢家的势力亦不容小觑。皇家常将公主或者郡主下嫁到王家,例如,这王家的太夫人,乃是先帝的长公主,当今皇帝的亲姑姑。王家的大夫人又是三王爷的嫡女安阳郡主。但是,皇家又常娶谢家女为妃为后,比如当今太后就是谢家女,当今最得宠的贵妃亦是谢家女。因此,谢家在四大世族中的地位亦是超然。 “原是如此。”江氏心中虽有些惋惜,但转念一想便笑道,“那便罢了。只是不知老爷对绣心的婚事是如何打算的?” 崔正凯道,“我心里倒有些影子,不过还得细细打算,更何况,此事还得与母亲商量才是。” “正是。”江氏心底忐忑不安,生怕崔正凯将绣心嫁入深宅大院中去,便道,“不知老爷看今年的榜眼李玉芝如何?” 崔正凯沉默半晌道,“倒是个人才,只是根基太过单薄,我们家已经有个锦心嫁去了寒门,咱们绣心的婚事怎能如此潦草?” 江氏闻言便按捺下将将出口的话,心底开始翻江倒海七上八下,看老爷的意思,是决计不肯再将绣心嫁入寒门了,恐怕绣心的婚事会在孙家或者谢家或者其他大家族里挑选。可无论最后定下了谁,都是深宅大院,里头的关系纵横交错,绣心那个迷糊的,怎么可能处理得好? 恐怕,要动点心思才成。江氏暗暗想。 恰逢崔祺鸿中了二甲第十四名,因例准备大宴宾客。崔家虽比不上清河正支,但也算是头等的大户人家,崔大老爷袭了爵,崔二老爷又官拜正三品御史,宴席上到贺的道不乏权臣豪贵。就连此次三甲得中的人都来了小半,榜眼李玉芝自然更是到场。 这日,整个崔府上下忙得团团转,就连崔绣心房里的两个二等丫鬟翠香和莲香都被前头叫去做事了。崔绣心是养在深闺里的大家小姐,在这种时候反倒闲了下来,与府中的怡心、敏心、雨心等聚在一处倒也热闹。 四个姐妹里,打扮得最抢眼的当属怡心,上身是粉色对襟褂子,下身是石榴色的真丝百褶裙,头上更是插着好几只玉钗。敏心是张姨娘的女儿,莫说张姨娘已经去了,纵使张姨娘还在,她一个庶女跟真正嫡出的受尽宠爱的绣心比起来也不过是鲜花旁边的一朵绿叶儿。故此,这敏心长久以来便养成了个寡言少语的性子,轻易不肯出声。这雨心乃是怡心的胞妹,如今才六岁,正是最活泼的年纪。只是奇怪,她不亲自己的胞姐怡心,反倒与绣心额外亲近,此时正央着绣心给她夹火锅里的羊肉吃。 绣心依言替她夹了一块切得薄薄的羊肉,沾了酱递到她的嘴边喂她吃了下去。旁边雨心的乳母陈婆子在旁道,“哎呦,三姑娘,你且少喂姐儿吃些罢,待会儿吃坏了,可就是老奴的罪过了。” 绣心放下筷子正要说话,侍立在旁的兰香便冷哼一声道,“感情我们姑娘喂你们姐儿吃几片羊肉就能吃坏了。你们家姐儿是金雕玉镯的人儿,一不小心磕着碰着了可是我们姑娘的不是了。既这样,我们家姑娘以后可不敢再亲近你们家姐儿了。” 陈婆子被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的,过了半晌才呐呐道,“兰香姑娘,话儿也不是这么说的不是。” 绣心倒也没仔细听他们说话,她的注意力全在桌子上的吃食上。因着今日府里办喜事,上桌的菜肴甚为丰盛,除了羊肉火锅之外,还有她最爱的白扒鱼唇,炭烤鹿肉,一品官燕等,另外还有几样精致的苏式糕点摆在桌边。这些东西让绣心的注意力一直没有离开过菜盘子。 “虽说咱们崔家也是钟鸣鼎食之家,可到底比不得谢家嫡系,我可听说谢家每日里光是这吃食上花的银两都足有一千两银子,其中许多东西都是从宫里直接赏下来的,别家哪里有这样的气派。”怡心眉眼里尽是得色。 “哎呦,我的姑奶奶,这可了不得。”陈婆子忙谄媚道。 绣心闻言抬起头来,双眼微微放光,“那岂不是有很多好吃的?” “那是自然。”怡心瞧见绣心的模样,眉眼间的得意之色更显。 “姐姐嫁得真好。”每日都有好多好吃的。 怡心听着绣心这么恭维她,眉梢挑了挑,“三妹,以后你也定能找到好婆家,只是要嫁入谢家这样的大家族恐怕还得靠点运气呢。” 第2节 绣心低头往嘴里塞了一片羊肉,“二姐说的是。” 这时,却见莲香往那头过来,招了兰香过去耳语几句,兰香闻言之后,面露惊讶,转身便回到小亭里对绣心道,“三姑娘,前头二夫人说她新得了一块上好的苏锦,请你过去瞧瞧呢。” ☆、第3章 无巧不成书 第三章无巧不成书 崔绣心听得兰香这么说,倒也不曾疑心,对众位姐妹道,“我去去就来。”便随着莲香往前头去了。绣心临走的时候还不忘用手帕拈了几块蜜饯在路上吃。行至小花园时,莲香见绣心如此忍不住劝道,“姑娘还是少用些甜食吧,前日才因吃多了肚子疼呢。再说,若是让人瞧见姑娘在路上吃东西告诉了老爷,老爷可要罚你了。” 原本绣心没怎么将莲香的话放在心上,但莲香的最后一句话倒是起了决定性作用,但她又不舍得手帕里包着的蜜饯,绣心左右权衡一下将手中的几颗蜜饯全部塞入口中,撑得两颊圆鼓鼓的,越发衬得她的眼睛溜圆溜圆的。 莲香顿时哭笑不得,“姑娘,你至于么,为了几颗蜜饯难为成般这样,姑娘若是想吃,大可以叫厨房里的人随时替姑娘准备着便是了。” “那不一样么……”崔绣心艰难地咬着嘴巴中的蜜饯,吐字含糊,“今日难得哥哥高中进士大宴宾客,又没得人管我,换着平日里,哪里能让我这样。” 莲香抿嘴笑,“这倒也是。” 绣心路经小花园,见着前日摘的红梅又开了好些,不禁又在其中流连了半晌,又道,“咱们下回过来拿个小瓶子,装了这红梅上的雪去,等来年开春用来泡茶正好。” “可这红梅亦不过数百朵,这红梅上的雪就更少,哪里有那样多的拿去泡茶。”莲香道。 “你当有多少?一个冬天能收集那么几小盏便是极好的了,难不成还有几大缸那么多?” “姑娘,你瞧,前面好像有人。”莲香急道,“看打扮好像不是咱们府中的人。” 崔绣心隔着重重花木探头往那边望去,只隐约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往这边走来,身材颀长,气度不凡,脚下的云纹锦靴踩在雪上发出吱吱的声响。 “呀,恐怕是前头的宾客。”崔绣心立刻低下头,心头亦有些慌了,崔家家教极严,未出阁的小姐莫说会见外客,就是自己亲叔伯兄弟都是能避则避,“莲香,咱们快走罢。” 只因刚下了雪,地面湿滑,绣心又走得急,一不小心踩在一块冰上,整个身子往后滑倒,唬得莲香低低惊呼一声,“姑娘!” 绣心原本就不瘦,今日更是穿得圆滚滚的。她这一跌,倒也无甚大碍,只是外头的披风和裤脚都浸湿了小半,绣心扶着莲香的手挣扎着起身,却见那边的男子已行至三米开外,可能是晓得这边有未出阁的姑娘,便立在原地不动了。 绣心朝那边看了一眼,心下一惊,这男子通身的气派在整个崔府中都难寻出一二。此刻他正饶有趣味地望着绣心,唇角微勾,狭长的眼睛里闪着一丝促狭。绣心整张脸轰得一下全红了,忙垂下头,低低骂了一声,“登徒子。”转身牵着莲香急急走了。 男子望着崔绣心那慌忙落跑的背影消失之后才注意到地上遗落的一块手帕。他弯腰从地上捡起,只见白色锦帕的右下角绣着极娟秀的一个绣字,中央是斑斑驳驳的蜜色,倒像是曾包裹着蜜饯之类的玩意儿。男子低笑一声,道了一声,“有趣。” 话说绣心急急忙忙赶到正房,却不见江氏,心下纳罕,便见明香端着一盘子零嘴儿进来,“三姑娘,夫人还在前头应酬外客,姑娘且坐一坐,夫人马上就来。”绣心这才安下心来,坐了下来,随手捡了一粒炒制的五香黄豆塞入嘴中。明香又冲莲香使了个眼色,道,“前头还要人呢,莲香你随我过去帮个忙。” 莲香忙告了退,掀了帘子出去了。 绣心心中虽疑惑,但也未深想,只道今日大宴宾客人手不足,前头人手紧张罢了。等了一会子,绣心见这正房内竟似一个人也没有,静悄悄得诡异,正打算掀帘子出去,却见前头正正走进来一个男子,男子大约弱冠的年纪,一身青衣,肤色白皙,眉目清秀,颇有一股风流的味道。只是他两颊微红,目光微微迷离,似是微醺之态。 绣心唬了一跳,暗道今日是什么日子竟接二连三遇见外头的男子,只是相比于方才花园里那匆匆一瞥,这回却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在是令人尴尬至极。 这男子正是李玉芝无疑。 在宴席之中,他被崔靖鸿、崔祺鸿两位连灌了三四杯酒,原本他就不胜酒力,这么三四杯下肚,立刻就上了头,头有些晕乎乎的。崔祺鸿便打发个小厮送他至里屋休息。那小厮领着他进屋来,他也没大在意,以为这里头是客房或者哪位哥儿的房间,谁知掀帘子进来却见里边坐了一个满脸惊慌之色的姑娘,这姑娘大约十五六岁,皮肤惊人得白皙,仿佛吹弹可破,两颊有些肥肉,瞪着圆溜溜黑漆漆的双眼瞅着他时,他仿佛觉得有一只小猫儿在瞧瞧挠他的 崔绣心又是慌乱又是尴尬,脸上跟发胀的馒头似的,又热又涨,愣了一会子才道,“你……你……你怎会进来内室?” 李玉芝连连退避几步,低头道,“李某实是不知姑娘在此处,贸然闯了进来,冒犯姑娘李某罪该万死。” 崔绣心虽慌得不知如何自处,倒也没乱了阵脚,恨声跺脚道,“你还不快走!” 李玉芝闻言恍然,一边连连作揖,一边慌里慌张地退了出去。 这边李玉芝才退出去一会子,绣心心绪未定之时,却见江氏掀了帘子进来,见着女儿满脸绯红,不胜娇羞之态不禁抿嘴笑道,“绣心啊,这是怎么了?方才见着谁了?” 绣心闻言脸更红,只垂头不语。江氏牵着绣心进了里头的厢房才道,“绣心,刚才进来的那位公子姓李名玉芝,乃是今年的榜眼,人品一流,文采一流,女儿啊,你今儿个也与他见了一面,你瞧如何?” 饶是绣心再迟钝也回过味儿来了,半张着嘴巴,惊讶道,“母亲,那人是你故意引进来的?”绣心万万没想到母亲敢做出这般惊世骇俗的事。 江氏叹了口气,“我也是不得已为之,否则老夫人和你父亲绝对会将你许配给孙家、谢家或者其他几大家族。我左思右想,才出此下策。这样的事虽说冒了风险,但凭着咱们崔家的势力,他李玉芝不说上赶着来求亲,就是我们崔家逼着他娶,他亦无可奈何。” 崔绣心抿嘴不语,低头道,“若是逼着人家娶,恐怕也没甚意思。” 江氏摸着女儿的脸蛋,“我女儿这么好,他看见了你一定喜欢,你若嫁得好,我也能放得下心啊。” 至晚间,崔绣心因为满腹心事,连晚饭都只略略用了几口便罢了,兰香服侍她沐浴,见她神色仍旧郁郁,开口道,“姑娘这是怎么了?今儿个一整日都神思恍惚?” 崔绣心 “兰香,你说……”她顿了顿又不知从何开口,自己先叹了口气,心中充满了独属于少女的轻愁,“罢了,顺其自然罢。” 绣心虽一直不曾体验过宅斗的滋味,但大老爷家中大夫人和两个姨娘还有嫡子嫡女庶子庶女们争斗得厉害,她又怎么能不知道。她想起白日里那个清俊的男子,又想起母亲的话,心内稍定,“只希望事情真的能有预想中那样顺利。” 事实上,事情却没有江氏想得那般顺利。崔正楷这么多年第一次对自己的夫人大发雷霆,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往地上一砸,面色铁青,“你胡闹!” 江氏吓了一跳,眼眶已经红了,“老爷……” “你实在是太轻率了。”崔正楷气得手都在抖,“且不说那李玉芝肯不肯娶我们家绣心,就算他愿意,婚前坏了名节的姑娘在婆家哪里能那么容易立得住脚?况且,如今我在朝中举步维艰,崔家嫡系亦不给半分助力,联姻早已势在必行,我就绣心这么一个嫡女,我是绝对不能将她嫁入寒门敝户的!” 江氏一听眼泪滚滚而下,哭诉道,“老爷,我没想那么多,我也是一心为绣心好,她那般性格,如何能晓得内宅中的复杂?倘若嫁到深宅大院,哪里有她的好?” 崔正楷闻言收敛了怒气,倒也没做声,只是面若金纸显然余怒未消,“若涵,你糊涂啊。” 若涵是江氏的闺名,年轻时夫妻两个蜜里调油,崔正凯向来都是喊江氏若涵,后来渐渐地踩改口唤她夫人。如今重又听到他如此唤自己,江氏不由得愣住。 “日子好与不好不仅仅是决定于三丫头嫁到哪里,更重要的是看夫君的心,倘若夫君有心维护,即使三丫头毫无心机,谁又能伤她半分?倘若夫君无心,纵使满腹计谋也图可奈何,你嫁予我这么多年难道还不明白?”崔正凯顿了顿又道,“若涵,当初张姨娘生下敏心之后,身上一直不好,不到两年便去了,这其中的门道我其实清楚得很,但我没有追究,那是因为我心里有你,我尊重你,敬爱你。” 江氏闻言脸色变得煞白。 崔正凯扶住江氏的肩,温言道,“三丫头也是我的掌上明珠,我是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江氏道,“难道老爷已有打算?” 崔正凯道,“的确。” “是谁?” 崔正凯道,“江北孙家孙扬春的次子。” ☆、第5章 悔婚 第五章悔婚 男子带了绣心穿过了花园,走过了游廊,才至了一处宫苑之内。门口的太监瞧见他堆满了笑迎过来,“参见王……”男子冲他摆了摆手,“你且唤一个得力的大宫女来,给这位姑娘寻一条粉色的裙子便好。” “是,咱家这就去办。” 绣心见他在宫中行走自如,暗暗猜想他的身份,转念一想,又深觉自己莽撞,怎的就这样跟了陌生男子过来,倘若他无甚坏心还好,倘若有什么坏心,那她可如何是好呢?一时想起来,绣心只觉背脊发寒。 “走罢?” 绣心回过神来啊了一声儿,“去哪儿?” 男子见她呆呆的模样,勾唇笑了笑,“当然去里头厢房里,难不成你想在这大门口换裙子?” 一句话说得绣心低下头,只觉脸上火辣辣的,耳边又听得男子一声轻笑,绣心无可奈何,只能跟着他往前去里间内室。皇宫之中的布置果然要较崔家富丽一些,绣心一踏进内室就觉满眼的金玉,低下头也不敢乱看。 不一会儿,果然见一个宫女模样的人拖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对着男子福了福,对绣心道,“姑娘,这里有三条粉色的裙子,你且瞧瞧喜欢哪一条。” 绣心接过托盘,道了声谢,那宫女又福了福道,“奴婢告退。” 眼见着屋内又只剩下绣心和那男子,绣心与他面面相对,那男子却大喇喇地坐在椅子上,丝毫没有要出去的意思。绣心一咬牙,一狠心,小脸憋得红通通的,“你还不出去。” 男子大笑一声站了起来,满眼风流,“我出去便是了,急甚么。”说罢,便大踏步走了出去,还细心地替她关上了门。绣心这才松了口气,选了一条与自己身上的裙子款式最像的一条换上这才打开门。男子果然还未走,长身玉立地站在门口,见她出来,赞了一声,“不错。”绣心瞪了他一眼。男子又见绣心手中还拿着脏裙,便伸手接过,“我替你拿着罢。” 绣心兴许是被这接二连三的事弄得脑子有些糊涂,居然也点了点头,“多谢,我这便回了。” 谁知一走出门才发现天色暗了下来,居然下起了小雪,绣心在屋檐站了一会儿,雪却仍旧没停,心下暗暗着急,想着自己出来这样久,母亲若是再瞧不见自己该着急了。 “姑娘。” 绣心回头一看,正是方才那位大宫女,“姑娘且拿着这把伞罢,外头路滑,小心行走。” 绣心越发感激不甚,“多谢姐姐。” 那位宫女抿嘴一笑,“我哪里当得起姑娘的姐姐。” 绣心急急忙忙赶到西宴处,宴席已经散了,三三两两的夫人带着几位姑娘扶着仆妇的手往马车上去。绣心正着急,就听见母亲的声音,“绣心。” “母亲。” “哎呦,我的心肝儿,你可急死我了,你去哪儿了?这样久不见人。”江氏拍了拍绣心的手,“你就没一刻让我省心的。” “无事。”绣心道,“我吃了几杯酒,往花园里去吹了吹风。” 江氏道,“这可是宫中重地,你当是在府里,由得你乱走?无事就罢了,若是有事,谁能保得住你?” 那头崔怡心打量了崔绣心半晌,哎呦了一声,“绣心呐,你怎的换了条裙子?” “我往花园里去的时候弄污了裙摆,恰巧遇上一位宫女,央她替我拿了一条裙子。” 江氏总是对崔怡心不假辞色,扶了绣心的手往马车里走,“快别说那么多,雪越下越大了,咱们还是加紧出宫罢。” 晚间安歇停当之后,崔绣心捂着暖呼呼的汤婆子怔怔地坐在床上发呆,想起白日里那人的形容来心内暗暗呸了一声儿,瞧着他那模样也不像是十几岁的放荡哥儿,虽比自己爹爹年轻些,但到底过了像过了而立之年的人,没曾想居然也如此……绣心摸了摸发烫的脸颊,惴惴地躺下来,临睡前暗暗祈祷,千万莫再遇上他。 话说,因了崔绣心在琼林宴上的表现,京城人人皆知崔府的三姑娘是个呆怔人儿,且不通诗书。好在这个年代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倒也无人说些什么。其实,崔绣心只是不会作诗罢了,四书五经都已读过的,只是灵气略少,没得旁人那般一点就透而已。江氏这些日子则是提心吊胆,生怕因了琼林宴上的事儿,坏了绣心的名声,与未来的婆家生了嫌隙,直到收到了孙家大夫人的拜帖,江氏的一颗心才放进了肚子里。 崔孙两家的婚事虽未言明,但两家都已有意,这孙大夫人特特送了拜帖过来正是欲与江氏叙话,顺便见见崔绣心,回去择日将婚事定下来。 这孙大夫人其父乃是进士出身,倒是一代大儒,曾任太子太傅,颇受人尊敬。但到底,娘家底子单薄,不如世家千金一般。她嫁入孙家之后生了两位嫡子,这长子早已成了亲,而这次子就是孙佩芳。 这孙大夫人带着次子孙佩芳进府,一早便有丫鬟婆子立在门口迎接。孙大夫人跟着众丫鬟婆子进府,走了一刻钟便见着崔家二夫人江氏在正房门口等着,见着她来,江氏便满面笑容地迎了过来,“大夫人,盼了这许久,可算是等着你了。” “快别说这话,我何尝不盼着见见你呢。”孙大夫人一边道,一边携了江氏的手一齐进了屋内去。待两人落座,明香等丫鬟便呈上了各式点心还有香茶。孙大夫人这一路走来见这崔府之人各个形容整肃,心里已是暗暗点头,如今更是见江氏贵气雍容进退得体越发满意,不由得道,“怎的不见三姑娘。” 江氏道,“绣心如今还在上学,过会儿下了学,便回来了。” “哦?”孙大夫人扬了扬眉,“三姑娘如今还在念书?” 江氏道,“也不过跟着先生学一些女戒、女则之类,并不值什么,略通文书,看得懂账本罢了,免得嫁予人家去了,倒没得本事管家,倒真是笑话了。” 孙大夫人道,“也是的。女子无才便是德,没得弄那些个才女的名声儿也不甚好,识得几个字,通些文书便是极好的了。” 孙大夫人这话直指着谢家的谢玉澜,说起来这谢玉澜正正是她的外甥女儿,孙佩芳的亲表妹。然而孙大夫人却一向很不喜欢她,只觉得一个女孩儿家家成日间舞文弄墨,掐尖要强实在很不成体统。 两人又叙了一会子话,便听得明香掀帘子道,“三姑娘来了。” 孙大夫人抬眼一看,便见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女孩子走了进来,上身穿着淡绿色的背褂,下身是淡黄色的罗裙,外头披着一件白色的披风,眉眼倒是生得极好,只是两颊还有些鼓,显得稚气未脱。 江氏冲她招手,“绣心,还不快过来见过孙家大夫人。” 绣心便给孙大夫人请了个安,然后便垂头坐在了江氏身边,一时又有小丫头送过来暖手的小炉子。明香又将一杯热茶送到了她的手上。绣心抿了口茶,只觉浑身终于暖和过来了,通体舒畅,便将视线定在了桌上的几样吃食上去了。奈何有外客在,绣心也不敢放肆,只垂头听江氏与孙大夫人说话。 孙大夫人见绣心垂头,双手规规整整地搁在双腿上,端得是世家千金的风度,心下暗暗点头,便又问了江氏绣心的生辰八字等其他事情,江氏皆答了。孙大夫人便将话题引到了自家公子身上,“你们家的几位姑娘真真是气度非凡,哪像我家的小子,整个混世魔王,我这为娘的一刻就没放下心过。” “夫人自谦了。”江氏笑道,“这京城有四大公子之称,贵府的次子正是其中之一,人品才华自是没得说的,哪里会是什么混世魔王,就连圣上都对你家公子赞誉有加呢。” 第3节 孙大夫人闻言自是开心,“那是圣上抬举了。” 听到这里绣心再笨都明白了,这分明就是孙家来相看未来的儿媳妇来了!绣心看了江氏一眼,心内暗暗想,原先母亲不是与我说过要将我许给榜眼李玉芝么?如今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事情有变?一时又想到琼林宴时在假山里遇见的那一对鸳鸯,那女子可不就是叫那男子孙郎么?会不会是那个孙佩芳?如若是的话,自己不是要嫁入火坑了么? “三姑娘,平日都爱做些什么?”孙大夫人含笑问道。 崔绣心回过神恭谨地道,“平日要么自己呆在房内做些绣活儿,要么便是与自家姐妹在一处玩儿罢了。”其实,她闲着了要么吃着,要么在去找吃的路上。亏得江氏耳提面命,祝福她若有人为她便如此答,否则若照实说,哪里使得。 孙大夫人又道,“咱们在一处说话,三姑娘拘在这儿也怪闷的,不如放了三姑娘前头玩儿去,咱们也便宜一些。” 江氏心里有了底,便知孙夫人是要和她谈两家婚事,挥手道,“你不如去外头找你敏心妹妹去。” “是,母亲。”绣心应了声,退了出去。兰香跟在绣心身后笑道,“看来姑娘近日要大喜了。” 绣心满腹心事,恍若不闻,过了一会子才道,“兰香,咱们今日溜到前院去瞧瞧如何?” 兰香打趣道,“姑娘纵使想见未来姑爷,也用不着这么急吧?” 绣心哪里是急,她现下真真是恍如热锅上的蚂蚁,“不成,我这便要去瞧瞧去。” 急急走了一刻钟,终是到了前院,兰香拉住二老爷身边伺候的小厮问到老爷正在前厅会见孙家的二少爷孙佩芳。绣心道,“有什么法子能见到里头的人?”那小厮倒是个活泛人,“正厅后边倒是有一间耳房,三姑娘随我来便是。” 绣心随着那小厮进去,透过门缝,果能把里头的情况瞧得一清二楚。里头崔正凯坐在正坐,旁边站着一个蓝袍的青年。绣心的心砰砰地跳,屏住呼吸凑近了去瞧,那蓝袍青年恰好转了身子,绣心瞧见了他的正脸,登时吓得面目苍白。 那个人果然是那日在假山里头瞧见的男人! 孙家的二少爷居然和谢家的姑娘有了私情! 倘若自己嫁了过去,哪里能有好? 这头崔绣心七上八下,那头却传出崔家二姑娘崔怡心被谢家三郎退了婚的消息。一时之间,流言纷纷,说什么的都有。兰香琴香几个素日便不忿崔怡心的张扬跋扈,骂了句,“恶有恶报。”崔绣心却是心有戚戚焉,大有兔死狐悲之感,反倒落了泪下来。 兰香误会了,替绣心擦了擦泪,“我的好姑娘,哪里值得为那种人落泪?她又哪里识得姑娘的好?” “哎呀,糟了。”莲香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满脸惊慌之色,“不好了,二姑娘上吊自杀了!” ☆、第6章 上香 第六章上香 绣心闻言,震惊不已,连忙穿上鞋带着兰香琴香两个往崔怡心住的小院子里去了。一路疾行,还未到院门口,就见院子里灯火通明,小丫头及仆妇三三两两聚在一处面露悲色。绣心走进院子,就见大伯父崔正俞,大伯母冯氏,崔正凯以及江氏等俱在。怡心躺在床上还昏睡着,颈边有明显的勒痕,冯氏抱着崔怡心哭得肝肠寸断。崔正俞的几位姨娘亦都在一旁陪着掉眼泪。 绣心到了之后,敏心、雨心等几位姑娘及崔正俞所出的庶女们亦都慌慌张张地赶到。一屋子人,有幸灾乐祸的,有议论纷纷的,有真心悲泣的,神态各异。绣心心内诧异便拉了怡心房内的蕊香至僻静处问道,“这谢家为何好好的要退婚?”这退婚对未出阁的姑娘来说可是天塌了一般的大事,若是夫家退婚那便是姑娘德行有亏,若是娘家退婚,那便是姑娘贪财忘义,横竖对姑娘的名声不好,再要寻一门好亲事只怕更为艰难。 蕊香道,“三姑娘,我也不知道啊。今儿个上午我服侍二姑娘才用了饭就听见谢家的往府里递了退婚书进来,原因上头亦没说,只听说写了些什么不堪匹配之类的官话。” “这谢家真真是欺人太甚!”崔正俞面色如纸,跺脚道,“我崔家虽不是清河正支,在都城无论如何也算是豪门大户,居然如此轻慢!明天我定要前去讨个说法!” 崔正凯道,“大哥,莫冲动,这谢家也不能毫无缘由的退婚,且先缓几日,这谢家若是仍没个说法,我们再去不迟。” 崔正俞见崔正凯如此说也只能点头,“且先如此罢。” 第二日,谢家的大爷当今谢贵妃之父谢真清果然登门来了,一来便与崔正俞连连道歉,“此事实在是我谢家之错,只是我等也是事出无奈。十年前,我在锦州任刺史,我家小儿自小便与我的好友锦州知州钱伯森的二小姐订了亲,将一块同心玉一斩为二小儿与那钱小姐一人半块。原本这两人青梅竹马倒是天生一对,谁知这钱二小姐却在七岁那年被人贩子给拐走了,钱伯森派人在外头找了一年却杳无音信,钱伯森亦是伤心不已。我等亦自然以为是难觅小姐的芳踪了,谁知道就在月前,我儿在街上救了一个孤女回府,原本只是当个丫头使唤着,谁知那丫头手上竟有当初钱二小姐身上所戴之玉佩。我急信通知钱伯森来京城,谁知那女子竟真是钱二小姐无误。奈何我儿与钱二小姐的婚约在先,我只能写一封退婚书,还望正俞兄海涵。” 谢真清又道,“这件事错全在我谢家,聘礼我们一分不拿,另外我谢家也将把退婚原因公告天下,令千金的清誉绝不会受损。” 这一席话说得在情在理,崔正俞亦不可辩驳,只能叹口气怨自己的女儿运气不好。只是,无论如何,不管因什么原因被退了婚,这要再找一门亲事恐怕将会艰难得很,想到自家女儿跋扈自傲的性子,崔正俞就感觉太阳穴的青筋难以自抑地在一下一下地跳动。 除了崔正俞在头疼之外,江氏亦是头疼不已。华朝婚嫁次序极有讲究,兄长先,长女先,倘若家中还有位姐姐未订婚,做妹妹的决不能抢先订婚。民间幼女先出嫁这种事情倒是不少。可是在豪门世家,若这样做了就贻笑大方了。眼看着自家小女儿与孙家的婚事都商议得差不多了,陡然间出了这等事,倒真让江氏措手不及,只得派人委婉地示意孙家,推迟订婚日程。 绣心趁着这个机会与江氏把那一日在御花园的所见所闻说与了江氏。江氏闻言沉默了一会儿道,“女儿,那些个公子哥儿哪里有不偷腥的?且不说别的,这房里的通房就是少不了的,待娶了正妻进门,那些个姨娘亦是接二连三地进门,你当所有人都如你父亲和母亲这般?饶是你父亲,当初也是有两个通房,一个姨娘的。嫁过去,还是要看你能不能讨得丈夫和婆家的欢心。你就算不嫁给那孙佩芳,嫁给旁人,又焉能知他心里头有没有旁人?就算现在没有,焉知将来有没有?” 一席话说得绣心沉默下来,母亲说的一点不错,可绣心就是不甘心,一想到将来可能要嫁给一个心里没有自己的男人,绣心就一阵阵气闷。饶是在母亲眼里,这点子私情居然也不算个事儿,看来也就只有自己较真了。一时又想起在家中见过的李玉芝,不知道像李玉芝那般清贫出身的人是不是同其他男人一般风流多情? 怡心这回大受了打击,也不出门,只在院子里整日间打骂丫头出气。绣心恰巧遇着怡心房里的蕊香,见她脸上都有掐痕,不由得替她大为心疼。蕊香原晓得三小姐的脾气是最好的,兰香琴香他们几个大丫头自不用说,就连在三姑娘屋里做洒扫活计的小丫头都从来没被打骂过。这回,见绣心如此,越性跪了下来哭诉道,“三姑娘,我在二姑娘房里实在是呆不下去了,不管有没有错儿,便是又掐又打。”说罢蕊香撩起袖子,露出一道一道青紫的痕迹,“三姑娘,行行好,向夫人说说,把我要了过去罢!” 绣心刚要说话,就听得耳边一声冷哼,竟是怡心带着瑞香走了过来,蕊香登时吓得面无人色。 “哎呦,我说三妹,你姐姐我可还没死呢,你这就要抢我房里的丫头了?”怡心阴阳怪气地道。 绣心道,“二姐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蕊香找我哭诉了几句,我安慰她罢了。” “用不着!”怡心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我房里的人用不着你安慰。你且管好你自己罢了。”说完,又笑道,“听说你要大喜了?可是你别忘了,你姐姐我一日没嫁出去,你一日就得陪着我,我一年没嫁出去,你一年就得陪着我!” 兰香闻言再也按捺不住,抢先道,“你自己在府里做老姑娘还想拉着我们姑娘垫背。倘若咱们家真出了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咱们老爷夫人还真能让我们家姑娘陪着你不成?” 怡心登时大怒,“我们主子说话哪里轮得上你这下人插嘴!瑞香,给我去掌嘴十下!” 原本绣心体谅怡心今日受了打击,说话刺耳了些。加上,她又是个温吞的性子,并不准备同她计较,谁知道她居然如此得寸进尺,她若再不出声怕是会寒了兰香的心。于是往前站了一步,“兰香是我的丫头,用不着二姐动手教训,她若有错,我自会罚她,再不济,还有老爷夫人呢。”意思就是,哪里轮得上你来动手。 “崔绣心,有你后悔的日子呢!你等着瞧!”怡心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眼里发出仇恨的光,又狠狠踢了跪在地上的蕊香一脚,带着瑞香恨恨离去。 经此一事,蕊香恐怕更难在怡心身边呆下去了,但是呆在自己身边又不合适。绣心思来想去便去求了江氏,收入了江氏的房里。 过了十几日,又到了月初,崔府上下以大夫人冯氏、二夫人江氏为首,带着女眷照例去城外的正觉寺上香拜佛。一行人女眷加上丫鬟仆妇小厮等足有十辆车至多,浩浩荡荡地往正觉寺去。绣心与敏心同乘一辆马车,绣心从怀里掏出炸好的五香小鱼干儿吃得津津有味,间或拿了一条鱼递给敏心,“你要不要?” 敏心低头看着绣心手中那油乎乎的鱼干,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不用。” “好罢。”绣心得了个没趣儿,自己咔哧咔哧地吃起来,待得到了正觉寺,绣心用手娟儿包着的鱼干儿还有小半没吃完,绣心便将剩下的重新包好,揣到怀里。 想到这几次每每出府总碰到那人,绣心亦步亦趋地跟在江氏身后,心头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回总不会那样巧又遇见他罢?于是拜菩萨的时候,绣心对着菩萨磕了三下头,口里念念有词,“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千万别让我再遇见他。” 拜完菩萨,冯氏与江氏两个一齐随着主持去了禅房品茶。七岁的雨心拉了拉绣心的衣角悄声道,“三姐,咱们去后山玩怎么样?”绣心点了点雨心的鼻子,“我可不敢带你去,你是最爱乱跑的。我顶多同你去寺里的后园子里走走。” “好姐姐,你就同我去嘛。”雨心开始撒娇。 绣心挑了挑眉,“不如我们去后堂瞧瞧有没有什么点心斋饭之类的?”过些时候,就是饭点了,正觉寺内的素食还是很不错的,虽然材料全是素的,但胜在做法精致。 “还是不要了。” 雨心皱了皱鼻子,将视线转到一旁的崔敏心身上,“四姐,不如你陪我去如何?” 敏心向来谨言慎行,怎么可能答应?最后还是崔怡心道,“算了算了,我带你去好了。”这才算完。 而此时此刻,后院的厢房内茶香四溢,李玉芝将煮好的茶替对面的人斟上,神色恭谨,“老师的意思是将学生安排到吏部?可是历来的榜眼和探花都会先被安排做翰林院编修啊。” 王甫生轻轻抿了一口茶道,“规矩总是死的。” 李玉芝闻言喜不自胜,抬手作揖道,“多谢老师提拔。”能进吏部着实是比进翰林院前途远大。顿了顿,李玉芝又道,“只是不知朝宗如何?”王甫生道,“我是他的父亲总该避嫌,他的差事我不好插手,恐怕要看左丞相崔进易的意思了。”李玉芝迟疑,“这……”王甫生满含深意地笑笑,“他不比你,锦衣玉食长大的,性子又率真,也该让他下去历练一番才是。” 李玉芝道,“老师说的是。” 又说了些闲话,李玉芝听得三声钟响便知道寺里开了饭,便道,“老师稍等片刻,学生这便去后堂拿些饭食。” ☆、第七章 第七章 华朝向来看重男女之大防,即使是在寺庙这等地方男女之间的界限也是极其明显。就连用膳的后堂都是如此,男子在东院,女子在西院。 绣心人还未踏进西院便闻到了一阵阵清甜的香味,顿时让人食指大动。奈何今日的香客实在太多,西院内人头攒动,派饭食的地方拥挤成一团,绣心眼见着雪白的馒头、黄黄的玉米、嫩白的豆腐,还有各色精致的点心一点一点被人拿光,顿时心急不已。无奈她身量尚小,人又生得娇弱,哪里能挤得进去,在外围站了一会子便失落地往后边的小花园子里走。 园子中央是一棵许愿树,上头挂满了红色的丝带,随着风轻轻飘扬,漂亮极了。绣心见许愿树下有一块白色的大石头,表面光滑洁净,遂爬了上去,在上头坐了下来,两只腿悬在半空中晃晃荡荡。脚上穿的软底绣花鞋亦露了出来,精致又娇小。 她百无聊赖,遂随意地翻看许愿的丝带上头的文字,其中一个上头写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字迹娟秀,颇有风骨,绣心猜定是某位名门千金所写。原来期冀一份纯真爱情的姑娘不在少数啊,可是现实中有哪个真能如此?哪个世族家中不是三妻四妾呢?即使给了正妻一份尊重,但到底意难平啊。 “崔姑娘。” 绣心正胡思乱想,猛然听得一个男子的声音,心头一跳,心想,这男子的声音真似清泉入口,水润清雅。 因坐在高处,又被垂下来的红色丝带挡住了视线,故而往前探了探身子把眼前的丝带拨开绣心才看清面前人的容貌。青色长袍,黑色的头发用一根玉钗简单地束住,姿容高雅,面容清秀,正是李玉芝无疑。 绣心吃了一惊,脸颊不可抑制地就红了,迟疑了一会儿从大石头上爬下来,行了一礼道,“李公子。” 李玉芝近日耳闻崔家与孙家有意联姻,既痛苦又无奈,也只能悲叹自己身世凄凉罢了,如今在这正觉寺小园中巧遇了绣心,更是满心酸涩,原想着自此撂开手来,忘了她。临了还是舍不得,出声唤了她一句,能多见一见,也是好的。 “自那日一别,姑娘最近可还好?” “还好。” 因绣心近来遇着好几次陌生男子,倒也不如先头那般见着陌生男子就红云满面。这次绣心虽仍然微微低着头,但却悄悄地用余光瞥了李玉芝好几眼,看他文质彬彬,且瞧着自己的目光含情脉脉,心内暗想,那孙佩芳喜欢的是如谢玉澜那般有才情的女子。绣心默默自己微微鼓起来的小肚腩,人家谢家女那是满腹墨水,我是满腹肥肉,怎么能比?这李玉芝是母亲相中的,孙佩芳是父亲相中的,而眼前的李玉芝显然对自己有意,相较于孙佩芳实在是好得多。 李玉芝望着面前的女子,低眉颔首,虽则见不到全貌,但仍可见道下巴圆润的弧度,还有微红的耳尖,一时情动,也未深想便道,“听闻姑娘近日大喜了?孙家二爷我是见过的,面容生得极好,又是世家公子,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绣心闻言抬起头来,连连摇头,连带着耳边的水晶坠儿都划出漂亮的弧度,“这些事儿可还没影儿呢。不知你知不知道,我家的二姐与谢家退了婚,如今还未定人家,二姐都未订婚,又哪里轮得上我?况且……”绣心垂了头,欲语还休,这未尽之言,相信以李玉芝通透的心思定能猜得透。 绣心自小生在蜜罐子里,不曾接触宅斗这类的乱事,但也正因如此,她生就比旁人大些胆子,没有那些顾虑。 李玉芝是何等人,立刻便明白了绣心的意思,一时喜出望外,连日来积累的阴郁之感尽数退去,顿时彩云霁月,曙光初绽,冲着绣心深深地作揖道,“姑娘的意思,李某明白,姑娘且放心,李某一定尽力争取,决不让姑娘失望。” 李玉芝的意思说得那样明白,绣心一时红了脸,低着头道了一句,“那便好”,便提着裙摆疾步走了。李玉芝站在原地望着佳人的背影久久不曾回神,直到回了禅室,脸上的喜意仍未退散。 王甫生见李玉芝眼角眉梢都舒展开来,再不复近日来的阴郁愁闷,不由得问道,“玉芝方才可是遇着什么好事了?” 李玉芝摇头,“不可说,不可说。” 王甫生大笑一声道,“玉芝你得中榜眼已然大登科,能令玉芝你喜上眉梢,也只能是小登科了。我猜,你方才恐怕是遇上哪家世家千金了吧?” 李玉芝闻言大窘,“老师,莫再取笑学生了。” 王甫生道,“不知你看上哪家千金,为师倒是可以替你去提亲。” 李玉芝拱手作揖道,“学生这厢先谢过老师了,只是事情未定,过段时间,学生再麻烦老师,还望老师定要帮学生这个忙。” “古人云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自幼失怙,我替你去提亲也是应当。” 李玉芝再次拜首,“多谢老师。” 话说回来,绣心自遇见李玉芝后心内大定,直觉方才拜的菩萨有用,没有遇到那个登徒子,反而遇上了风度翩翩的李玉芝。大喜过后又想纵使李玉芝去了府里提亲,只怕爹爹也不能同意,他可是一门心思想要我嫁入孙家的,只能期盼母亲能从旁提点。瞧如今的锦心姐姐过得多好,赵子辰与锦心姐姐这一对可不羡煞众人么?话说回来,就算夫妻失睦,赵子辰还要仰仗崔家的势力呢,他又怎能不好好对姐姐? 低嫁有低嫁的好处,女子出身高,自然好拿捏丈夫。 吃过了午饭,江氏便拉着绣心去拜月老。绣心双手合十,暗暗祈祷月老能给她赐一段从一而终的好姻缘,默念片刻之后,摇晃出一支签。绣心拿起那支签,只见上头写着一句诗,正是: 雀桥高架待良时,守得云开见月明。 江氏亦拿过签来笑道,“哎呀,是上上签呢。” 绣心于诗文上不算很通,只大略晓得其中的意思,便道,“咱们要不要去请慧缘大师替我解签,看看何解?” 江氏道,“也好。” 江氏问一个小沙弥道,“小师父,不知道慧缘大师现在何处?” 那小沙弥双手合十,弯下腰道,“女施主,大师正在禅室会客,施主若想见师父,不如先随我去禅房旁边的茶室稍等片刻?” “这样也好。”江氏正想随着绣心一道去,明香却拉住了江氏的衣袖在她耳边悄声耳语了几句,江氏的脸色即刻就变了,碍于有外人在场不好明言,强自压下惊怒,勉强对绣心道,“绣心,你先随小师父去茶房休息一会儿,我随后就来。” 崔绣心道了声好,便随着那小沙弥去了茶房。 正觉寺的茶房布置得雅致简洁,绣心踏入茶房,就见着小桌子上摆放了一应用具,茶壶,茶杯,小茶炉一应俱全。不远处的书架上则摆放着几本手抄的经书,绣心拿起来略看了看,一本是《金刚经》,一本是《大般涅磐经》,另外一本是《法华经》。原先老夫人在世时,最喜欢这些,绣心每回去找她,每回都见她在抄经书,卧房内熏的香都是檀香,至今家中都留着老夫人手抄的十几本经书。 第4节 绣心百无聊赖,拿起那本《金刚经》略略翻看几下,“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呃,一个字儿都不懂,绣心还没看上一会儿,眼皮便觉沉重,打了个大哈欠,忍不住伏在小桌子上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朦胧地睁开眼睛,见着眼前一男子,一身月白色长袍,一头青丝也没用发带束着,柔软地垂在肩头,兼之面如冠玉,色如春花,宛如谪仙。一时间,绣心也不知是梦是醒,迷迷糊糊地看着他道,“你是哪里来的仙人?” 那男子轻轻一笑,仿若花开,“小迷糊虫,才过了多少日子,你这就不认得我了?” 绣心一怔,用力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眼前男子的真容,冤家路窄,怎么又是这个登徒子! “怎么又是你?” 王甫生瞧着眼前的女娃娃,正睁着圆圆的眼睛瞪着他,许是因为才睡醒的缘故,头发有些凌乱,小脸还有些微红,真真有些像……小兔子,嗯,没错,就是一只小白兔。王甫生的心像猫咪挠了一下似的,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怎么不能是我呢?” 怎么拜了菩萨都不灵呢?居然到哪儿都能遇见他! 这茶房分明是我先进来的,就算他误闯了进来,也该避嫌退出去才是,没曾想他堂而皇之地走进来不说,居然还拿起茶具煮起了茶!简直主宾倒置,不知所谓! “你!你这个……”绣心绞尽脑汁想了想,终于想到一个词,遂脱口而出,“你这个无赖!” 王甫生自出生以来,曾被人骂过竖子小儿,亦被人赞过当代大儒,文臣典范,还真没被哪位女子骂过无赖,这倒是新鲜了。 “我怎么无赖了?”王甫生道,“这茶房可是我预定的,你擅自闯进来不说,还趴在我的桌子上呼呼大睡。我好心收留你,没赶你走,还怕你着凉,给你披了件衣服,你不感激我,反倒还说我是无赖?” 绣心果然见自己身上披了一件玄色的长袍,一时又羞又恼,“你怎么能证明这茶房是你预定的?” 王甫生指了指旁边书架上的几本经书道,“这几本经书都是家母所抄,我拿来佛堂供奉的。” ☆、第8章 夺婚 第八章 夺婚 绣心闻言,脸颊就有些火辣辣的,原来是自己进错了房间啊,但又不肯承认便狡辩道,“那你也该叫醒我。”男女共处一室像什么话。 “我叫了啊。”王甫生姿态优雅地抿了口茶,“你没醒啊。我也很无奈。” 摆出这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出来……难不成还要我赔偿你损失?绣心把身上的玄色长袍脱下来递给他,扭捏道,“喏,给你。” 王甫生接过衣服,当着她的面穿上,眉眼里尽是风流,“姑娘,算上今次,你我之前如这般巧遇可有三次之多了吧?想想,咱们还真是颇有缘分。” 绣心腹诽,谁想和你有缘分啊……看起来年纪也不小了,还没个正经。 “简直是老不正经……”原本绣心是在心底里暗暗腹诽的,谁曾想,她居然把最后一句话给轻声说了出来,耳尖的王甫生即刻就听到了,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变了,说他不正经也就是了,为什么要加一个老字?他很老么? 王甫生站起身,坐在绣心身边,身子往她那边倾过。绣心心慌意乱地往后倒去,只觉得他温热的呼吸都要扑到了她的脸上,一阵阵的痒意。 “你觉着我很老?”危险的气息弥漫开来。 绣心红着脸只不做声。 “你觉着我哪里老?嗯?”王甫生越发凑近过去,鼻尖都差点对上鼻尖。王甫生的视线从绣心那圆圆的眼,划到红红的略肥的脸蛋,最后定在了她小小的,粉粉的唇上,一股子微微的痒意爬上他的心头,让他特别……特别想要…… “唔……” 在王甫生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他的唇已经先一步封住了绣心的唇,嗯,很甜,很软,很湿,还有淡淡的芳香。 而此刻,绣心却是惊惧得连毛孔都张开了,只听得一颗心在胸腔里砰砰地跳动,全身的血液都往大脑冲去,满脑子都是,我居然被男人轻薄了! 王甫生越吻越得了趣儿,真真是如获至宝舍不得放手,舌尖轻挑,想要破关而入,奈何美人儿紧咬着贝齿,他实在是不得其门而入。他便越发得心痒难耐,直想一下子将美人儿全部吞吃入腹。 直到他感觉到绣心全身都在细细颤抖,发出了小猫儿似的细细的呜咽之后,才猛然一惊,松开了手。此刻绣心已是满面泪痕,脸色苍白,浑身轻颤不已,可怜得仿佛被雨打了的芙蓉花,端得惹人怜爱。 笃笃。 王甫生正待出声安慰几句,偏偏外头却响起了几声轻轻的敲门声,李玉芝的声音恭谨地响起,“老师,学生从慧缘大师处新得了些顶级雨前龙井,老师不如与学生一齐品鉴一番?” 王甫生轻轻捂住了绣心的嘴巴,压低声音道,“为师今日身体略有不适,在这里稍稍休息一会儿,改日再与你品茶论道。” 李玉芝道,“老师身体违和,需不需要学生替老师请大夫来瞧一瞧。” “不用。”李玉芝道,“无甚大碍,休息一会儿便是了,你自去吧。” “是。”李玉芝似乎在门外鞠了一躬才走。 王甫生松了口气,暗叹,今日之事自己还真是被鬼迷了心窍,居然干出这样的事情。纵使自己以风流不羁自许,但也从未强迫过人家女子,更何况是世家的千金,如今出了这样的事,真不知怎样收场。 这边厢,绣心哭得眼睛通红通红的,小身子一颤一颤地打着嗝儿,好不可怜。王甫生从腰上取下一块玉佩塞入绣心的手里,“你且先拿着做个信物,我一定会娶你的。” 绣心的气性发作,也顾不得对方是谁,越性把那精致的玉佩往地上狠狠一扔骂道,“谁稀罕你的腌渍东西?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嫁给你!”说完,绣心迅速起身推开门便跑了。 江氏见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居然哭得一抽一抽的,又是惊讶又是心疼,“绣心,难不成你竟知道了不成?”一面抱着女儿轻声安慰一面又冷声问道,“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把风声传给小姐?” 众丫鬟仆妇俱跪下哭诉道,“二夫人,我们断不敢的。” 绣心抬起头,睁开肿得像核桃似的眼睛望着江氏,“母亲,发生何事?我知道什么?” “没甚事。”江氏看绣心语气不像是知道那件事的,一颗心略略放下,转而又提起来,“你怎么哭成这样?可是遇着什么事了?整个下午,都不曾见你人。” 被人轻薄了这样的事哪里好提?别说是当着众丫鬟媳妇的面,即使是私底下,绣心也不能和自己母亲提半句,便随口扯了个谎,“我一个人在茶房里睡着了,醒过来看见一只老鼠故而吓成这样。” 江氏闻言笑了笑,宠溺地点了点绣心的额头,“你啊,什么时候能长大?被一只老鼠就吓成这样。得了,天色亦不早了,咱们回罢。” 绣心坐上马车,发现大伯母冯氏,以及怡心等俱都不见了,故而问道,“大伯母她们呢?” 江氏脸上的表情略略一僵,强笑道,“怡心遭了风寒,她们便先回了。” “严重么?怎的好好地遭了风寒?” “没甚么大事,休息几日便好了。”江氏道,“快别说这样多了,瞧瞧你这眼睛肿成这样,回去得拿冰块好好敷敷。” “嗯。”绣心点头应道。 至了晚间,兰香伺候绣心用冰块敷了眼睛,消了些肿,兰香便问,“姑娘现下可要沐浴?”绣心是娇养长大的,外出回来必定是要沐浴更衣的。 “让她们预备着罢。”绣心道。 “是。”兰香推了门便出去了。 不一会儿,翠香莲香几个便抬了浴桶进来,又有几个粗使丫头抬了几大桶水进来,尽数倒入浴桶内。琴香则往水里撒入菊花、白茅根、薄荷等清凉之物,又加入白芷、白术、白芨、白蔹、白茯苓、白芍、白僵蚕、珍珠粉等美白之物,混合搅拌之后才道,“姑娘,洗澡水好了。” “好,你们先下去罢。” “是。”众人纷纷退了出去,并且关上了门。 绣心一个人脱了衣裳浸入水中,心内情绪纷繁复杂,一时又想起李玉芝,一时又想起与孙家的亲事,一时又想起……想起今日那人…… 想得心烦,绣心撩起水往自己脸上泼了泼,叹了一句,“听天由命。”只希望真如今日签文上所说,雀桥高架待良时,守得云开见月明。 崔怡心似乎真是遭了风寒,近日来竟然足不出户,就连怡心房里的丫鬟婆子都甚少见出来走动。崔怡心那个小院子整日静悄悄的,着实令人生疑。绣心找兰香旁敲侧击打听过几次,兰香亦是顾左右而言他。绣心倒也没多想,正日间看看话本子,发发呆,和兰香说几句闲话,一日也就过去了。 倒是兰香看着绣心今日没精打采,就连最喜欢的桂花糕都少食了些,便趁着四处无人时开口问道,“姑娘最近怎么了?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绣心叹了口气,“也没甚么,只是觉着心烦意乱。” 兰香抿嘴笑着推了推绣心的肩膀,“姑娘你怕是思春了吧?” 绣心轻打了兰香一下,笑道,“兰香,你近日可是越发大胆了,竟敢拿我打趣儿,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兰香忙跑开连连求饶,“姑娘我再不敢啦,姑娘且饶了我这一遭罢。” 话说回来,虽说江氏那消息封得死死的,丝毫不敢让绣心知道一丝半点,但还是防不住有人说漏了嘴。这头一个就是绣心的乳母,赵婆子。 赵婆子虽是绣心的乳母,奶了绣心几年,但是绣心一贯不爱与她亲近。赵婆子在小院子里仗着年纪长,又奶过绣心,除了兰香之外,其他人等一概不放在眼里。这一日赵氏与人赌输了几个钱,回府之时,看门的小丫头丹香却早已落了锁。赵婆子登时大怒,在门口骂道,“作死的小蹄子,老婆子我还未回来就把锁落了,没长眼睛的东西。” 丹香忍着气把门开了,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都这样完了还未回来,谁特意给你留门儿啊,还真当自己是主子了。” 原本赵婆子见丹香来开了门也不打算再追究,听得丹香这一句话,连着输了钱的怒气一齐发了出来,“你个下贱东西,我不是主子,你个三等丫头就更不是主子了。怎么的了,就连我们主子在外头都受了委屈没处说,你一个小丫头还真想翻了天了!” 赵婆子嗓门原本就大,加之又是在夜里,声音传得更远,就连在竹林子里小酌的绣心都听到了,放下手里的点心,几步走到赵婆子面前问道,“我受了什么委屈没处说?” 赵婆子见着绣心,登时吓得面无人色,跪在地上掌了两下嘴,“姑娘,我是随便乱说的,姑娘可别当真。” 绣心联想到这些日子的种种怪异,心底便晓得是有大事发生了,便厉声问道,“到底什么事?还不快说!” 赵婆子哭诉道,“姑娘,我是真不能说啊。” 绣心心内虽然没个心计,但治理下人的威严还是在的,当下便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平日里偷奸耍滑赌博耍钱,我谅你奶过我,年纪又大了,并不同你计较,只是你这回将事情告诉了我,你之前的错儿我便放了,你若不告诉我,我便禀了母亲,逐你出去!” 赵婆子当下被吓得面如土色,连连道,“姑娘,我说,我说,只是姑娘切莫告诉夫人这话是我说的,若是被夫人晓得了,可没我的好果子吃。” 绣心道,“你且说来。” ☆、第9章 误会 第九章误会 “那日主子们去正觉寺上香时,二姑娘不慎跌下了后山的山坡,不知怎的,竟遇上了孙家的二爷。二姑娘受了伤,孙家二爷便……” “便什么?”绣心问。 “便背了二姑娘上来,这事儿在众目睽睽之下,许多人都见了,如今传得越发广了,皆知道孙家的二爷救了我们家二姑娘。” 原是如此,怪道最近几日人人都怪怪的,原来是出了这等事。想来也奇怪,这怡心向来谨慎怎么会跌下后山,跌入后山也就罢了,还偏就遇上了孙家二爷,这事怎么想怎么都透着蹊跷。那日雨心说要去后山玩,怡心向来不怎么亲近这个妹妹,更不会惯着她,怎么那回子居然轻易答应了?这也是一桩古怪。 “好啊,你们都知道了,就只瞒着我了?” 兰香道,“我们是怕姑娘伤心,所以……”兰香见绣心面色变换,以为她是伤心过度,宽慰道,“姑娘切莫伤心,出了这种事损的是二姑娘的体面,孙二爷哪里就能甘心娶了她呢?” 绣心摇摇头,“我不伤心。” 兰香见状,更以为是绣心说的反话了,更加担心,命了小丫头去禀告二夫人。不一会儿,江氏便急急忙忙地赶过来了,见着绣心托着腮对着镜子发呆,连呼几声,“我的儿啊。” 绣心道,“母亲,你哭什么?这第一,我还未与那孙家二爷订婚,如今这桩婚事黄了,我们也没甚么损失,再则,怡心与那孙家二爷传出这样的首尾来,对她也未必是好事,纵使嫁过去了,也未必能有多大的体面。” 江氏见着绣心果真是半分伤心也没有的,顿时放下心来,“你倒让我白担心一场。你刚才说得很对,孙家虽好,但嫁进去也未必是福气,只是,我到底咽不下这口气,这崔怡心打得一手好算盘,眼红咱们定下的婚事,想方设法地夺了过去,打量咱们是好欺负的不成?咱们且瞧着罢。” “母亲准备怎么做?” 江氏得意一笑,“你可别忘了,我有个嫡亲的妹妹嫁的就是孙家?她可是孙家正经的二夫人,那孙二爷的叔母,旁的不消说,我只让我妹妹在孙家老夫人的耳朵边吹那么几声风,这崔怡心就别想进孙家的门!” “母亲,到底是姐妹,这样做是不是……”绣心有些犹豫。 江氏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绣心的脑门子,“人家都骑到你的头上来了,你倒还关心起她来了。你这性子,又温吞,又没个成算的,在家里尚有我和你父亲护着,以后给了人家当媳妇儿,哪儿有你的好呦。” 绣心道,“那也没法子,已经养得这样的性子了,现学也来不及了。” 江氏道,“那也只能挑几个忠心又机灵的丫头跟过去给你陪嫁了,我瞧着这兰香就很不错,又稳重又机灵惯会瞧人颜色的,有她在我还能放点心。只是莫让她与你生出嫌隙来,一旦主仆失和,她若在背后算计你,那可是防不慎防。” “不会的母亲,兰香不是这种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反正你事事都上点心,手底下的奴才,上头的长辈们,都要照看到了。若是嫁个知冷知热的打心眼儿里疼你的夫君倒还好,若是嫁个心里没你的,你又拿捏不住他,就只有被欺负的份儿了。” 第5节 江氏见绣心默然的模样,知道她心底里不舒坦了,但也没办法,做娘的总得先教与她,若是不教好,过了门,当了别人的媳妇,想教也晚了。 “另外,这天底下的男人没一个不喜欢偷腥的。就连你父亲……”江氏顿了顿岔开了话题,“这样的事儿你避免不了,有时候就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外头的女人侵害不到你的权力,你也就当没看见。另外,不得已时,你把身边的丫头开了脸给他,他反倒能收收心,还能多疼你一些。你房里的几个丫头,论颜色,琴香是最好的,性格也好拿捏,她是最合适的,只是你且小心着些,只能让她在你那几天的时候近爷们的身,其他时候她若是想背着你爬床,你且赶她出去便是了,晓得了?” 一席话说下来,说得绣心紧皱了眉头,心中对爱情的那点子幻想差点给击个粉碎,不由得道,“母亲多虑了吧?我瞧着父亲对你也是极好的。” 江氏的脸色变了变,半晌才道,“那也只是表面功夫,给我的一点敬重罢了,你当我真能管得住你父亲?” “母亲,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绣心敏感地感觉到江氏谈及父亲时,语气很不对,不像往常那般浓情蜜意,反倒含了些憎恶。 “没什么事。”江氏勉强笑道,“莫担心了,时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罢。” “嗯。”绣心应道。 江氏服侍绣心睡下了,才让兰香灭了灯,回了主院里。 又过了几日,大夫人冯氏带着房里的大丫鬟桂香来了绣心的小院子,绣心赶忙把书放下,起身迎过去道,“大伯母来了,不曾远迎,实在失礼了。” 冯氏道,“好姑娘,这么久,大伯母也不曾来瞧瞧你,才真是我失礼了呢。最近府里新进了一批锦缎还有女孩儿们日常戴的首饰,我且先拿来给你挑挑,另外还有灵州快马运过来的草莓和樱桃,我知道你爱吃,特意拿过来先紧着你呢。” “大伯母客气了。”绣心心底暗暗诧异,自己与冯氏平时也不过是泛泛的交情,面上的功夫罢了,如今怎么忽然客气起来了。 冯氏拉着绣心的手关怀备至,问寒问暖,扯了好大一篇闲话才引入正题,“哎,说起来,我家二姑娘可真是命苦。先前与谢家订了亲,谁知道却凭空冒出来一个钱小姐。我家怡心一是看不开,选了条死路,好在死里逃生,活了过来,原本是要到庙里去求个好签,求菩萨保佑赐段好姻缘,可谁知道又出了那档子事儿。我家怡心若是不嫁入孙家可怎么自处?可这孙家小半月了都无甚动静,急得我和老爷头发都白了一半儿。” 冯氏擦了擦眼角的泪接着道,“绣心,你是个好心肠的姑娘,怡心与你可是嫡亲的姐妹,。眼见着她出了这等事,绣心你忍心不帮忙吗?” 绣心彻底明白冯氏的意思了,脸上的笑容缓了缓,道,“大伯母的意思是?” 冯氏笑了笑道,“你母亲不是有个嫡亲妹妹嫁的就是孙家的二老爷么?我可是听说在孙家正经管家的可就是她,在孙老夫人面前可是颇受看重,假若你能和你母亲说一说……”冯氏顿了顿,露出讨好的笑来,“让她妹妹在孙家老夫人面前提一提的话……” 绣心暗想,这冯氏大略是先去求了母亲,母亲拒绝了她,便把主意打到了我的头上来了?这大房的人还真是有趣得很,先是设计抢走了我的未来夫婿,结果弄巧成拙嫁不进去,出了这样的事儿,原本他们自吞恶果也就罢了,居然让我从中斡旋?这冯氏打量我还真是那好拿捏的主儿?原本我处处忍让,是不想同她们计较那些,如今真是欺人太甚了! 绣心心中如此想,面上却道,“大伯母放心,我自去同母亲说一说。不过母亲平日虽偏疼我一些,大事儿上却不大听我的意见,我也只能尽力而为。” 冯氏喜道,“那真是多谢你了。若是成了事,大伯母定要重重地谢你。” 绣心送走了冯氏之后倒真的把怡心的事儿同江氏随意提了提,“如今众人皆知我们崔家与孙家二爷有些首尾,孙家那头若真不娶了怡心,这怡心要么在娘家做一辈子老姑娘,要么剃了头做姑子去了。这孙家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江氏道,“这事儿可不单单是我妹妹在里头起事,我听妹妹说孙家大老爷大夫人也是不肯的,就连孙家的二爷孙佩芳亦是不肯。前几日,咱们家大老爷去同孙家商议,孙家也没给个结果,只是拖着。这事儿没那么容易善了。” 绣心叹了口气,“怡心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江氏冷哼一声,“那是她自作自受。” 又过了小半月,孙家那边总算有了动静,派了媒人上门提亲,大房里的人喜不自胜,俱都迎了出去。谁知道,聘书拿出来,却不是迎娶正妻的檄文,上头明明白白地写了“纳妾”二字。 崔正俞当即面色就变了,气得面如金纸,将聘书扔在地上,怒道,“这孙家也实在欺人太甚!我堂堂的嫡出小姐,怎么能去给人做妾?”冯氏亦是哭泣不止,当场晕了过去。她的贴身丫头桂香大惊,“大夫人!大夫人!” 经此一事,冯氏躺在床上足足病了月余。而崔正俞迫于无奈还是答应了孙家的提亲。因为怡心不仅是被人退了一次婚,又传出了那等不好的名声,倘若不嫁给孙家真真没个去处。 这些事弄得整个崔府人仰马翻,没个安宁。绣心的小院子里倒没受波及。她正一日愁过一日,这李玉芝不知为何,足足一个月了都没上门提亲。按说,这孙佩芳娶了内阁大学士的女儿为正妻,又娶了崔怡心为妾,李玉芝应该毫无顾虑才是啊,为何迟迟未动呢?难不成是遇见了什么事? 绣心在这边日夜担心,李玉芝那边也是愁闷非常。 李玉芝因成了王甫生的得意门生,故而经常出入王府,与王甫生,王朝宗过从甚密。那日他照常入得王府,王甫生进宫面圣去了,王朝宗便设宴款待于他。王朝宗不比他父亲的性子,又正值少年,与李玉芝又投契,便没了那些个繁文缛节,直接同李玉芝称兄道弟,推杯换盏,聊得不亦乐乎。 两人皆醉得很了,王朝宗与李玉芝便嘻嘻哈哈地一齐互相搀着往卧房里去了。 王甫生膝下只有一子,自小又失了娘亲,故而是带在自己身边亲自教养的,李玉芝的卧房与王甫生的卧房相通,中间只隔了一小门而已。王朝宗带着李玉芝往自己卧房里走,倒在自己床上呼呼大睡起来。李玉芝还未醉得那般狠,勉强站起身环视四周,见西侧有一小门,便推了门进去,见那里亦是一间男人卧房的模样,屋内的摆设也简单,书桌上搁着少许书,墙上挂着几幅字画。李玉芝也未深想,还当这间房也是李玉芝的呢,便躺在床上睡了。他也醉了,不一会儿便睡熟了。 隔了个把时辰,李玉芝醒了过来,揉了揉太阳穴,坐起身来,见被褥底下露出一截子粉红色的布料来,他心内惊疑,掀开被褥,拿起那团布料展开一看,居然是一条粉色的莲花图样的百褶裙。李玉芝暗想,难不成这是朝宗兄相好的姑娘的东西?一边想一边瞧,见裙摆的腰际上居然绣着一个娟秀的“崔”字。 崔? 李玉芝大惊,这难道是崔家的东西? 一面搁下裙子,又见里头还有一条手帕,李玉芝拈起一看,见那白手帕的右下角绣着一个娟秀非常的“绣”字。这必是女子的贴身之物,而这个绣字必是女子的闺名了…… 等等,崔,绣…… 李玉芝登时怔住,仿若被雷劈中,疼得他脑仁都快蹦出来!崔绣心!居然是崔绣心!绣心居然与王朝宗有私!居然连女子这等贴身之物都有了! ☆、第10章 寿宴 第十章寿宴 自在王朝宗房中发现了绣心的贴身物件之后,李玉芝的心头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闷得他喘不过气来。屡屡想要问王朝宗,奈何这样私密的事儿着实不好开口,只得旁敲侧击地问,“朝宗,不知你与崔家的人是否熟悉?”王朝宗一愣,“李兄为何问这个?”李玉芝勉强笑道,“这个……我这马上要去吏部任职,崔家根深树大,提前熟悉一下总是好的。” 王朝宗道,“你指的是清河崔家?崔家家支庞大,光是旁系就有数十只,这嫡系一支正是以当朝左丞相崔进易为首。”王朝宗冲李玉芝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他呢是我爹的死对头。这崔家旁支嘛,当属崔御史一支最为强劲,除了崔正俞、崔正凯之外,这崔家的小辈们也多是人中俊杰,崔祺鸿你认识的,与我们是同一届的进士,如今被分入了大理寺,前途远大啊。” 李玉芝试探着道,“不知你与崔家子弟的交情如何?” 王朝宗道,“还算不错,崔祺鸿、崔靖鸿、崔庆鸿几个与我都算熟稔,以后同朝为官,这几个人都须得好生相处才是。” “那……”李玉芝转了转眼睛艰难吐字,“那你可曾见过……崔家的女眷?” 王朝宗狐疑地看他一眼,“怎的好好地问起了崔家的女眷?”王朝宗长长地哦了一声,转了语调,戏谑道,“难不成是李兄你看上了哪位崔家小姐,跑我这儿来打听了?” 话已至此,李玉芝只得强笑,“朝宗你说哪里的话,世家千金的小姐我几时能见得到,哪里就能看上谁了呢?” 从王朝宗嘴里没有问出个结果,这事儿就这么悬在了李玉芝的胸口,挥之不去,压得他心口疼。铁铮铮的物证摆在那里,实在没有什么可辩驳的,就算弄清楚来龙去脉,恐怕也只是增添一分酸涩不甘罢了。朝宗可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又是王家嫡子,哪里是自己能比得上的?一时又想起当初在正觉寺的许愿树下,佳人那明媚的笑容,真真是痛上心头。 渐渐地,因了这份猜忌,李玉芝竟连王朝宗都疏远了,大不如从前亲近。 而崔府这边,因崔怡心的婚事闹得鸡飞狗跳之后,总算是平歇下来,崔怡心这回居然安静得很,既没有寻死觅活,也没有打骂下人出气,反而是安安静静地呆在院子里。这实在令绣心大为惊异。没过多久,成婚的日子亦定下来了,五月初八。而孙佩芳与内阁大学士的女儿的婚期定在四月初八,足足晚了一个月进门。 做人妾室,原本就低人一等,饶是讨得夫君欢心也得给主母磕头。华朝最重嫡庶长幼之分,为人妾室的,生的儿子女儿也是低人一等,终身受制于人,怎能不憋屈。崔怡心也真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又过月余,绣心一日比一日焦灼,真真是有如热锅上的蚂蚁,身处深闺又不能往外递信,没得办法,绣心只得把自己的婚事委婉地同江氏提了一提。 江氏道,“我自是有心将你嫁给一个寒门出身的进士,奈何你父亲迟迟不肯应允。按说,如今你也满十五了,怡心也给人去做了妾。你的婚事的确也该定下来了,再拖也说不过去。可是,你父亲似乎还在犹豫,不知在盘算什么。” “父亲到底意欲何为?”绣心急了,想要直言又给咽了回去,华朝男女之间在成婚之前是最忌有私的,绣心即使再着急也不能说出想要嫁给谁这样的话来。 “总需得再等等,你父亲那边我替你去说。你且放心,为娘定会尽心为你择一门良婿。”江氏顿了顿道,“我儿,最近怎的瘦了这样多,要不要请陈大夫替你看看,莫不是生病了。” 绣心这几个月吃不香睡不稳,整日犯愁,脸上的软软的肥肉都消下去不少,下巴都尖了,越发显得眼睛圆溜溜地大。 绣心心知自己是思虑过重所致,便笑道,“母亲,无事的,许是天气渐渐地热了,这几日多补补就好了。” 江氏闻言自吩咐小厨房里的人每日替绣心炖上燕窝等滋补品。绣心笑眯眯地依偎在母亲身边,“母亲我喜欢吃烤鸡,每日能有一只烤鸡么?” 江氏宠溺地点了点绣心的鼻子,“你个贪吃鬼,那些油腻之物,你还是少些为好,对肠胃不好。” 绣心道,“我少吃点就是了。若是吃不到我喜欢吃的,我可是吃什么都没胃口。” 江氏道,“瞧你给我骄纵的成什么样儿,看你嫁入婆家还能那么任性么?” 另一边,因端懿长公主七十大寿即将到来,整个王府上下提前两三个月便开始预备着了。王甫生对这事亦颇为上心,专门抽了时间就寿宴一事与端懿长公主商议。 王甫生侍立在侧,神态恭敬,“祖母,您七十大寿马上到了。圣上为此特有赏赐下来,包括玉如意一对,金玉枕一个,金丝福禄双面绣一幅,冰蚕丝锦缎十匹,另有西域进贡的天山雪莲一对,千年灵芝一对……” 端懿长公主雍容地抿了口茶道,“好了,我都晓得了,也难为圣上还惦记着我这个老太婆。今年我也不想大办,简单些便好,我这把老骨头也折腾不动了。只是这宫里的人,列位亲王家的,还有这世家的许多人必是要到。我寻思着,寿宴也不必循着往年的例,只做两日便好,第一日嘛,自然是招待宫里的还有亲王家的,第二日,招待世家大族的,谢、孙、崔、江家的嫡系还有重要的旁支都得邀请到,这官场上来往的,还有素日相好的都要考虑齐全了。” “孙儿知道,祖母放心。”王甫生沉声道。 端懿长公主瞧着王甫生,微微一笑,“你做事我自然是放心的。今年做寿宴预备了多少银子?” 王甫生道,“今年预备了八万两银子,其中三万两银子是户部专拨下来的,还有两万两银子是宫里赐下来的。” 端懿长公主皱眉道,“怎的比去年还多了两万两银子?” 王甫生道,“今年与往年不同,祖母今年七十整,已到古稀之年,宫里宫外原都重视,再加上咱们府上里里外外都得翻修一遍,一应用具该增添的增添,该更换的更换这些俱都要使银子。另外,孙儿私以为,咱们不如在寿诞期间派发一万石粮食给京城周边的乞儿和流民,一则为祖母积德行善,二来咱们王家的体面和名声也都全了,岂不是两全其美。” 端懿长公主闻言点点头,“你考虑得甚为周到,就按你说得办。”她顿了顿颇有深意地看王甫生一眼道,“你早已过了而立之年,朝宗他母亲去了也有多年。你房里执掌中馈之人缺了这十余年,总不能一直让王嬷嬷替你管着家里事儿,长久以来像什么话,没得让外人笑话。你总得娶一门继室才像个样子,不知这事儿你是如何想的?” 王甫生拱手低头,莫名就想到了某个人那双泪汪汪的眼睛,嫩滑的小唇还有小巧可爱的鼻子,不由得心弦一动,只是面上却神色未变,依旧用平淡的语调答,“祖母说的是,只是孙儿近来忙于政事,实在无暇去考虑自己的婚事,这事儿不如过段时间再议。” 端懿长公主闻言猝然变色,语气急了起来,“忙?你忙得连娶一房媳妇的时间都没了?还是你房里的那几个在闹腾?你可是我们王家的中流砥柱,年纪轻轻就已位极人臣,这点事儿还能想不明白?你房里的那几个俱是小门小户人家拿不出手的,难不成还想觊觎中馈之权?特别是那一个!”端懿长公主似乎极不愿意提及那个人,“当初你做下那档子糊涂事儿,闹得全天下都知道,丢尽了王家的脸面。这事儿过去也倒罢了,她若是还想闹出个什么风浪,小心我把她逐出去!” 王甫生见端懿长公主气得连连咳嗽,忙低头苦苦认错,“孙儿知错,当初那等孟浪的事皆因孙儿年轻不懂事才做下的,如今断断不能糊涂至此。孙儿的婚事,不如祖母替我先相看着便是。” 端懿长公主这才收敛了脸上的怒气,缓声道,“这便好。你房里人丁单薄,娶了这一房媳妇之后,若是还能让我接着抱几个孙子,老太婆我可就有福气喽。” 王甫生垂首道,“祖母说得很是,孙儿一定照办。” 一月之后,端懿长公主寿宴,成了京城近来最为热闹气派的一件事,就连宫里的皇后都特特带了太子以及几位公主前往王家贺寿,其他亲王、皇子、郡王等百余人俱都到齐,一时热闹非凡,王家的势力之鼎盛可见一斑。第二日,各世家以及在京城的各位官员俱都携家眷到贺,两日来光是贺礼都堆满了三间屋子,宴席更是如流水一般,欢声笑语不绝。 出席这种场合素来只能是正房夫人带着嫡女前往,故而敏心便不能前来。而怡心最近称病不出,雨心又太小,故而整个崔家出席的女眷不过是冯氏、江氏、还有绣心三人而已。三人共乘了一辆马车前往,丫鬟婆子俱都跟在车旁侍候。 按照华朝的规矩,照例男客往东面进,女客往西面进。绣心所坐的那一辆马车才将将停下来,就有一个通身气派的仆妇迎了上来。冯氏将大红色的拜帖递了过去,那仆妇行了一礼道,“崔大夫人,崔二夫人,崔三姑娘,请随我来,寿宴还未开始,我先带诸位前往内室歇息。” 冯氏、江氏及绣心道,“多谢嬷嬷。” 三人随着那仆妇沿着长长的回廊往里走,冯氏与江氏皆都敛声屏气,绣心到底小孩儿心性,一双眼睛偷偷地瞄了瞄四周,只见这王家的摆设以及建筑都非寻常人家可比,甚而超过了清河崔家的府邸,在心底略略惊讶了一番,这王家可真是和皇宫差不离了。一边想,一边走了两刻钟左右才至了一处内院,那带路的仆妇道,“列位权且在这歇歇,喝喝茶,吃些点心,有什么需要的,只需说一声儿便好,外头的丫鬟们在外头侍候着呢。” 江氏又道了一声谢,三人俱入得院内。 ☆、第11章 欢聚 第十一章欢聚 三人进得院内,就见大院子里铺了成排的梨花木小桌子,桌子上都呈放着点心、瓜果之类的零嘴儿,夫人小姐们三三两两地围在一处说笑,热闹非凡。冯氏江氏带着绣心进得门来,即刻就有一位盛装的夫人迎上来,满面笑容,“姐姐,这样久了,总算见着你一面了。瞧瞧咱们虽是姐妹,可聚在一处的时候还真是少之又少,今日难得定要好好叙叙话儿。” 江氏道,“你要忙着管家,哪里像我闲人一个,我也不好多叨扰啊。” 绣心行了一礼道,“姨母安康。” 孙二夫人笑着应了声好,将目光看向一旁的冯氏,略略笑了笑,“崔大夫人,以后你家怡心嫁入我们孙家的门,我们也算是亲戚了,以后也得多来往才是。” 冯氏略微有些尴尬,“孙二夫人说的是,的确该多来往。”其实,嫁给人家为妾哪里算得上什么亲戚呢,自己这个女儿怕是毁了。 四个人又说了会儿话,冯氏便讪讪地去一旁找其他夫人说话去了。孙二夫人见冯氏走远了才冷哼一声,“也不知平日里是怎样教养女儿的,竟养出那样不知廉耻的女儿来。” 孙二夫人平日里虽治家有方然而不论对上还是对下皆是温和有礼甚少这样疾言厉色,江氏不由得道,“二姑娘做事的确出格了些,但听你这样说,不知里头还有什么内情不成?” “姐姐。”孙二夫人压低声音道,“你是不知,那日在正觉寺,我家的二爷在后山凉亭,听见女子的呼救声便带着个小厮往外头去瞧,正正瞧见你家的二姑娘。二爷见她伤势不重,加之男女授受不亲,便想着回转去叫一个丫鬟过来扶她。谁知她居然拽着我家二爷不放手了。二爷迫于无奈才把她背了起来。他原着想把她放在个没人处,莫教人看见,一则对姑娘名声不好,二来自己也不好脱身。谁知才背了几步路,就见冯氏几个人往那头走过来,真真是赖都赖不掉,当真是无耻之极,还是世家千金呢,做出这等夺他人婚姻的事来。” “原来是这样。”江氏叹道,“我原先还疑惑这孙二爷怎的做出这些没分寸的事来,跟未出阁的小姐授受不亲,还教人看见了。照你这样说,这从头至尾,恐怕都是冯氏等人设计好的。” “正是。”孙二夫人道,“做姑娘的没个脸皮,做母亲的也没个脑子,也只配给人当个妾了。”孙二夫人又牵着绣心的手道,“我家绣心近年来生得是越发好了,瞧着皮肤嫩的,掐得出水来似的,我家二爷是没福气了,也不知哪家的公子能有福气把我家绣心娶了去。” 绣心娇声道,“姨母……” 孙二夫人笑道,“哎呦,还害羞了呢。” “我家绣心的婚事还早着呢,现下也没个头绪。且先看着罢。”江氏顿了顿转了话题,“还未恭喜你呢,你家老爷这回中了状元,定能得圣上重用。只是不知你家老爷这回将往何处任职?” 孙二夫人道,“目前是定在刑部。他原本没这些个上进的心思,学问虽有,也不过是舞文弄墨,写写诗作作画,如今忽然上进起来,自然也是我的福气。” 第6节 江氏道,“正是呢。” 三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儿,绣心抬头见门口进来一位年轻的夫人,不过二十的年纪,梳着同心髻,身上穿着绣缠校花纹的襟褂,下身穿着一条并蒂莲绣花纹的罗群,样貌艳丽非常,弯眉秀目。 “大姐!”绣心站起身,笑眯眯地挥了挥手。 崔锦心亦是惊喜非常,疾步走了过去,行了一礼唤道,“母亲,姨母。” 江氏哎呀了一声,爱怜地扶了锦心的手坐下来,“也也有大半年时间没见着你了,实在让我挂念。让我瞧瞧,瘦了,瘦了。” 锦心扑哧一笑道,“母亲你回回瞧着我都说瘦了,其实哪里是瘦了,不过是母亲你担心罢了,恨不得我胖起来才好呢。” 孙二夫人道,“这话说的有理,这为娘的无论子女多大总免不了挂心的。当初我家衡哥儿病的那一回,我是日日睡不好吃不香活生生地瘦了一大圈儿,就怕……”衡哥儿是孙二夫人的独子,平日里看得比性命还重。 绣心宽慰道,“如今表弟不都全好了么,姨母且放宽心便是了。” 孙二夫人笑道,“大家都说这女娃是母亲的贴心小棉袄,果然就是。姐姐,我可真羡慕你,这儿子个顶个的出息,女儿个顶个的美。” 江氏道,“话是如此说,可是要操心的事儿一点也不少,这头一个就是儿女们的婚事,这祺鸿还小,靖鸿和我家绣心可都到了订婚的年纪……”江氏一面说一面又瞥了锦心一眼,“锦心夫妻两个虽然和睦恩爱,可却三年无所出,长久下去可如何是好。” 锦心神色暗了暗,“若是今年再无消息,我便把我身边的暗香开了脸与他,若是生下孩子来,便抬了她做妾。” 江氏皱了眉,“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倘若那姨娘生下孩子来,你把他抱在身边教养,也是一样的。”其实,江氏不过是说来宽慰锦心的,养旁人的孩子到底和亲生的不一样,一则难以处事,管得严了,人家说你苛待了他,管得松了,说你未尽到责任。二则,到底不是亲生的,隔了一层,况且还有他亲娘在那儿呢,难免在其中挑事。 锦心苦涩道,“到时再说罢。今年还有大半年,只希望这半年内能有喜信儿。” 孙二夫人道,“不知你可请了什么大夫看?素日都吃了哪些药?” 锦心道,“之前请的是荣安堂的魏大夫瞧的病,吃了一年多不见效,便又托人请了素日给端懿长公主瞧病的万大夫瞧,又开了药,这才吃了半年不到。这两年来,药就没离过。素日大夫们只说我体质阴虚,只开些调养的药,如今把脉又说调养得差不多了,只让我放宽心等着喜信儿,可是这大半年来了,还是没有消息。”一边说,锦心一边落下泪来。 绣心听了心酸不已,“大姐,你放宽心罢,我记得你出嫁前不是求了一只签么,签文说,你只需耐心等待,总能苦尽甘来的。” 锦心拉着绣心的手,哽咽难言,“妹妹……” 江氏及孙二夫人亦是多加宽慰,锦心才略略止住。一时又有仆妇来请众位夫人和小姐往前院去上宴。众人皆都起身随着几位仆妇往前头去。只见大院子里已经摆上了大戏台子,绕着戏台子摆了上百案几,案几上都放了一壶酒,一个锅子,锅子里正煮着一只大羊腿,四周放着几碟馅料。冯氏、江氏、绣心、锦心四人一桌,孙二夫人同孙家的女眷一处坐去了。 姐妹几个,绣心自小便与锦心亲近,她自出嫁,绣心一年也不过见她几次,每回都是匆匆。这回,难得大家凑在了一处,绣心自是兴奋非常,拉着绣心问东问西,缠得锦心没法,用指尖戳了戳绣心的脑门,“如你这般的爱闹的,将来也不知嫁了谁能镇得住你。” 绣心道,“夫妻之间哪有什么镇得住镇不住之说,自然应该相敬如宾,彼此尊重,就像咱们的父亲母亲。” 江氏道,“这世上哪有完美的事,不过一个忍字罢了。” 绣心听不出弦外之音,顾自去取了一大块锅子里的羊腿肉用馅料沾了沾,送进了嘴里。羊肉最是鲜嫩,沾上馅料更是提味,绣心连吃了好几大口,不一会儿就将盘子里的羊腿肉用尽了。 锦心却是心中疑惑,侧过头悄声问了江氏,“母亲,你与父亲两个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江氏低低叹了口气,拉了拉锦心的衣袖道,“你随我来。” 两人离席走至僻静处江氏才道,“这话我只与你说。先前,你父亲虽无妾室,但也不曾日日进得主卧来,我寻思他公务繁忙才在书房安歇。可前段日子,我替你父亲送了一碗人参汤过书房那边去,却听得里头……”江氏顿了顿,一张脸涨得通红,“里头传来那种声音。原来,他竟同我房里的明香有了首尾。按说那明香生得也无甚特别的颜色,真没想到那小贱人居然能爬上老爷的床去。” 锦心道,“母亲,一个丫头打发了也就是了,不值得为此伤心。” 江氏摇头,“我自是要打发了出去,老爷也不敢拦着。只是有一就有二,早先我还能仗着几分颜色留住他,现下我早已老了,也不喜欢应付他。可男人总是贪恋新鲜的颜色,哪里忍得住。这些年我防贼似的看着他,他累我也累,我想着不如去外头买个出身清白的丫头进来给他做了妾便算了,省得他心心念念在外头偷食儿。” 锦心叹了口气,“原来竟连父亲母亲也都是这样,这世上没有从一而终,白首不离的夫妻么?” 江氏道,“那不过都是未出阁前的念想罢了。男人么,还不是如此,你拿捏住了他,他便给你一日的尊重,你若拿捏不住他,他便打你脸子。这事我早看明白了。” 话说回来,江氏与锦心离席之后,端懿长公主便到了,众仆妇皆行礼称颂,“公主殿下福寿安康。” 端懿长公主在主位坐下道,“你们都不必拘礼了,今儿个是我寿宴,各位能赏光莅临是我老婆子的福气,你们且坐下看戏、吃酒、吃菜,咱们在一处乐乐便是了。” 众人皆应是。 一时戏台子上开了戏,正是《天官赐福》这一出。绣心很是喜欢瞧戏,可她喜欢的是《大闹天宫》这类热闹的打戏,这样文绉绉的戏她瞧得没意思,遂只低头吃菜。一时又有丫头端了一叠子蟹黄豆腐上来,绣心眼睛发亮,连忙用银质的小勺子舀了一大口送进嘴里,只觉那蟹黄的鲜味混着豆腐的软嫩,简直能让人一口把舌头给吞下去。 “绣心,绣心。”冯氏推了推嘴里包了一大口的蟹黄豆腐的绣心道,“端懿长公主唤你呢。” ☆、第12章 出丑 第十二章出丑 绣心吃了一惊,连忙将口里的蟹黄豆腐咽了下去,往前走了出去站在一众年轻贵女的后头朝着端懿长公主行了一礼,“拜见长公主。” 端懿长公主眉眼里尽是笑意,“我老了,还是见着你们这些年轻人有趣,你是崔家的三姑娘吧?” “是。”绣心敛眉答了。 端懿长公主大笑了一声儿,“上回你在琼林苑打的那一套拳我可是记忆尤深呢,如今的年轻姑娘也能文能武了,颇为难得。你过来些,我仔细瞧瞧。” 绣心只得越过众人朝前走了几步,在台阶前站住,仍是稍稍低头垂首。 端懿长公主朝她招了招手,“再过来点儿,上来,到我身边儿来。” 绣心心内惊异,这位公主真奇怪,下头还站着那么多名门贵女呢,怎么就单单招了我上去?但公主有令,她也只得硬着头皮往上走,至了端懿长公主面前行了一礼,“拜见长公主。” 端懿满脸笑容地握了她的手,“哎呦,咱们不拘那些个虚礼儿,我瞧瞧,生得可真水灵,瞧着就是有福气的。” 绣心心内想,因为她有点点肉肉,夸她生得美吧有点勉强,便只能夸她水灵了罢。要知道华朝可是以瘦为美的。比如台阶下站着的谢玉澜就是典型的瘦美人,仿佛一阵风就能给吹跑了。 端懿又照常问了绣心读了什么书,做了哪些绣活之外便放了她回去,临了又加了一句,“把我桌上的这道葱烧海参还有这盘炭烧乳鸽给崔三姑娘端过去,我老了没有牙口,年轻人喜欢吃这些个。” 绣心自是高兴非常,喜得眉毛都要飞起来了。她最爱的就是炭烧乳鸽了,奈何家中的饮食都是厨房里定好的,菜单子每月写好给了江氏过目。绣心每每想吃些什么总不能自主,江氏又怕绣心吃得积了食,就连点心都是按量来的。不一会儿,鲜香异常的炭烧乳鸽就端了上来,绣心撕了一只鸽子腿,嗷呜一声咬了上去,鲜嫩的乳鸽肉外酥里嫩,还带着一股子五香的味道,绣心吃得眼睛都亮了几分。 端懿长公主远远地瞧着绣心,对身边多年的心腹玉娘笑道,“这年头还真难得见着如崔家三姑娘这般直率性子的人了。就连那崔家嫡系的那位崔五也不如她。” 玉娘瞧了一眼啃着翅膀的绣心又瞧了一眼端坐着的崔五一眼,笑道,“公主说的是,这崔三姑娘的确难得。”玉娘瞧了端懿一眼,接着道,“只是性子太袒露了,小孩儿一般,在大家族里恐怕难以掌事。” 端懿道,“那些个俗事再学便是了。我最是嫌那些端着架子的姑娘,明明不过十几岁,偏偏做出那一派老成的样子来给谁看呢,小小年纪就一肚子主意,嫁入婆家还能了得,岂不是闹得家宅不宁?”端懿是皇后的女儿,未出阁时在宫中最为受宠,遂养成了豁达的性子。 玉娘忙笑道,“公主说得很是。” 众贵女私下议论,也不知道这崔绣心给端懿长公主吃了什么*药,居然这般看重她。崔五更是如此,这么多贵女站成一排,虽说她并不如何稀得端懿长公主的看重,但在这么多人面前,这端懿长公主单单捧了崔绣心一个人,落了她的面子,她心里自然是不舒服。况且,看端懿的意思,莫非是想要替王朝宗……这么一想,崔五心里更是不舒服。王家的儿郎那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哪里是她崔绣心配得上的。 绣心丝毫不觉自己已成了众贵女的活靶子,因此崔五高傲地端着酒杯走过来时,她还没反应过来。这位崔五向来眼高于顶,除了与谢家王家孙家的几位嫡女走得近些之外,其他人素来不放入眼中的,如今怎么还主动亲近起她来了? 崔五举着酒杯对绣心道,“咱们是一家人,原本该亲如姐妹的,可惜,这些年也没什么交情,姐姐你可有错,不来亲近妹妹,是不是该罚一杯酒?”崔五这话说得简直太有艺术了,两姐妹不亲近,倒还是绣心的错了,偏偏绣心虽心里知道但却素来不喜欢与人争辩的,干脆端起酒杯敬了崔五一杯酒,“妹妹既这么说,那我干了这杯酒罢了。”说完,仰头饮了下去。 崔五却没打算放过她,“一杯酒哪成?今日端懿长公主殿下的寿宴,姐姐你可是为咱们崔家挣了脸,为了这个也该再饮一杯才是。”崔五不愧以伶牙俐齿着称,两句话说出来,让绣心不得不端起酒杯道,“那我再喝完这杯好了。”一边喝一边想,这崔五有完没完了,存心想灌醉我啊? 两杯酒下肚,崔五瞧见绣心的脸颊泛起了红色,大大的眸子里沁了一些湿意,显然是快醉了,勾起嘴角又替绣心满满地斟了一杯酒道,“姐姐真是爽快人,妹妹我同你一起喝一杯,权且为了咱们二人的金兰之情。” 绣心心知再饮一杯恐怕就要出事,忙推拒道,“我不胜酒力,真的不能再喝。” 崔五心想,要的就是你不胜酒力,如何能放过你,遂做出委屈的模样来,“姐姐这是不想认我这个妹妹喽?想来是妹妹我不知哪里开罪了姐姐,竟让姐姐连妹妹敬的一杯酒都不肯喝。” 她都这么说了,绣心实在无法子,只得将酒杯中的酒全喝了下去。现下,她的脑袋已经晕晕乎乎的了,整个身子仿佛软成了一滩泥,半靠在冯氏的身上,迷蒙地望着崔五,把酒杯往下倒了倒,呵呵笑了一声,“你瞧,喝……喝光了。” “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姐。”崔五得意,“咱们不如一起再去敬端懿长公主一杯?”要的就是看你出洋相,瞧你这副样子,看看端懿长公主还能看重你吗? 冯氏亦存心见不得绣心好,遂推了推绣心道,“绣心,还不随着崔五一块儿去,磨蹭什么呢。”绣心原本脑袋就晕乎乎的,被她们这么一推一拉,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果真拿了那空酒杯随着崔五往端懿长公主那边儿去了。 原本这会子各家的夫人小姐们的确是在给长公主祝寿敬酒,崔五原本带着绣心一起也无甚错处。但绣心一路上晃晃悠悠地往前走,没走几步就磕到了王老夫人,也就是王甫生母亲的桌子,将桌上的一壶酒给碰翻了。 王老夫人正与自己的亲家长平王妃说着话儿,猛地这么一惊,心内不悦,原想着是哪个丫头这样不小心,得好好立立规矩,一回头就瞧见绣心一张酡红的醉脸,“对、对不……住。” 崔五赶忙扶住崔绣心陪笑道,“老夫人,姐姐她多喝了几口子酒,醉了些,老夫人莫怪。” 王老夫人登时便皱了眉头,心内想,这崔家的三姑娘行为处事怎的这样不稳重,冒冒失失的,一点大家闺秀的风范都没有,反观一旁的崔五,才真真是进退得仪。 崔五扶着绣心往前走,快至端懿长公主驾前时,故意松了手。绣心一个人端着酒杯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地走上阶梯至了端懿身边,把空酒杯高高地举起来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恭贺长……长公主万、寿无疆,福……如东海。”说完这句话,身子一扭就往前栽过去,直直扑入了端懿的怀里。 端懿搂住绣心哎呦了一声儿,“这娃娃恐怕是喝多了些,玉娘,你派两个小丫鬟送她到后院的厢房内去歇一会子。” 玉娘连忙应是,招了两个丫头来,将绣心给扶走了。 玉娘望着绣心的背影担忧道,“公主,这崔家三姑娘实在有些不够稳重啊,这大庭广众地喝成这般模样,实在是不像样。二老爷如今可是当朝之肱骨,崔三姑娘若是上不得台面,对二老爷有害无益啊。” 端懿沉吟了一会儿道,“你没瞧见方才那崔五使劲儿灌绣心酒呢?那丫头的确没心机了些,但胜在娇憨可爱,也说不上上不得台面。二老爷原本在朝中就够劳心劳力的,若是下了朝还得面对一个处处算计的夫人,也着实太辛苦了些。” 玉娘还欲再说,但瞧见主子面色,只得按捺下来,勉强道,“主子说的很是。” 话分两头,冯氏见今日绣心出了丑,暗暗心喜,又见王府的两个丫头搀了绣心往外头走,计上心来,亦偷偷离了席,找了一个绿衫的大丫头,使了十两银子,耳语一番。 自怡心许给了孙家为妾之后,冯氏便恨毒了江氏母女,以为是江氏在其中作梗,撺掇孙家的老夫人让怡心只做个妾室。因此,冯氏便怀恨在心,只觉着你害了我的女儿,我便害了你的女儿这样才公正公平。 话说回来,那大丫头将那十两银子揣在袖中,疾走几步冲那两个搀着绣心的丫头说,“成碧、新碧,老夫人让你们去前头帮忙,这位小姐我来送她便好了。” 成碧、新碧两个闻言便将绣心交予了那位大丫头。这大丫头名唤玉碧,是王朝宗房里的头等丫头,也是老夫人指给王朝宗的通房,奈何都半年了,王朝宗没碰她半个指头,府里的人都笑她,她亦自觉没脸。她低头瞧了瞧身边的这位小姐,恨上心头,不是千金贵女么,看我把你扔进男人房里,败坏了名声,瞧你还能嫁得进来么? 于是,一路拖曳,玉碧搀着绣心一路穿过花园,进了前堂,扔进了王朝宗房内那张大床上。 ☆、第13章 香艳 第十三章香艳 王甫生身为文官之首,最擅长的便是巧言令色,虚与委蛇,酒席之上不少官员想尽了法子灌他喝酒都被他巧妙地躲过。奈何,今日他却碰上个硬钉子,这钉子便是护国公刘豹子。 这刘豹子也是华朝的传奇人物,原先他是镖局的总镖头,整日押镖上路,后来胡人入侵中原边境,他便自请去从军,八年时间,从默默无闻的小兵变成了威名赫赫的镇远将军。慑于他的威名,胡人交了降书,发誓三十年不犯中原,换来了华朝三十年的和平安定。圣上感念其功劳故封其为护国公。 这刘豹子行伍出身,最看不起的便是如王甫生一般的文臣,总觉着他们满口仁义道德,实际上什么正经事都不干,故而总是寻王甫生的麻烦。今次端懿长公主寿宴之上,刘豹便端了个海碗朝王甫生走来要向他敬酒。王甫生见他走过来,心底就一个咯噔,心道不妙,这刺头恐怕又要来找麻烦了。 王甫生推脱道,“护国公,今日我已饮了许多酒,实在不能再喝,还望护国公海涵。” 刘豹子虎目一瞪,胡须一吹,“你奶奶个锤子,你这是不给老夫面子是不是?”说完,把个海碗砰得一声搁在桌上,提起酒壶斟满酒,“小儿,快喝,快喝,磨磨唧唧娘们似的,你要是再不喝那就是瞧不起老夫了。”这刘豹子今年五十有一称才过而立之年的王甫生为“小儿”也无甚错处,只是满朝上下敢叫王甫生“小儿”的还真就只有他一个。 王甫生道,“护国公,我酒量尚浅,真真是不能再喝,这一碗下去恐怕肠胃受不了,不如换个小杯如何?” 刘豹子嗤了一声,“男子汉大丈夫学什么娘们拿小杯喝酒,要我说要喝就得用这海碗喝!我说小儿,你这是不敢喝吧?” 被逼到如此境地,王甫生只得闷头饮了一大碗。刘豹子亦是不客气,兜头灌了下去,面不改色地伸出结满了茧的大手拍了拍王甫生的肩膀,拍得王甫生一个趔趄,“小儿,酒量不错嘛。” 王甫生自认酒量不错,然而这么一海碗灌下去,虽然不曾上脸,但头却开始晕了。王朝宗见王甫生眼神有些涣散,凑至王甫生身边道,“父亲,你去卧房休息一会儿罢,这里有我应付着,父亲放心便是。” 王甫生的头亦是晕乎乎的,勉强振作了精神朝在座宾客一拱手道,“列位同僚,鄙人身体不适先行告退,望列位同僚海涵。” 众人皆应是。 王甫生由个小厮扶着,往前院卧房而去。那小厮服侍他洗了脸净了手喝下一碗解酒汤燃上了安神香才退出去,关上了门。王甫生才刚歇下就听到隔壁一阵响动,仿佛是磕碰着什么的声音,他心内一惊,难不成王朝宗的房内有人? 他起身,推开小门,见王朝宗的床上坐着一个人,一个女子。她上身穿着淡绿色的外衫,下身穿着藕色的百褶裙,此刻正用手揉着额头,嘴里正嘟嘟囔囔地说着,“痛痛痛……” 王甫生疑惑,这声音听着怎的这样熟悉? 王甫生刚要凑近去瞧,那女子就自己把外头穿着的外衫给脱了,露出淡粉色的对襟小褂子,“好热……” 王甫生原本就喝了些酒,陡然见到那女子当着自己的面脱衣裳,只觉热气一时全部充到了脑子,一下轰得炸开了。朦胧间,他看那女子的背影,腰并不十分纤细,但是脖子那一处露出的肌肤却是白得仿若上等的瓷器,让人禁不住开始想象触手的嫩滑。他这般想着,也这般做了,大手已摸上了女子的脖颈。 男子的体温较女子高,王甫生这样忽的伸手过来,炙热地贴着绣心的肌肤,唬得绣心的酒意都醒了小半,猛地回过头来,正正对上王甫生炙热无比的眸子,“哎?登、徒、子?” 王甫生一见居然是崔绣心,不由得越发心喜,自那日正觉寺一别,这小丫头的身影便日日缠绕,弄得他彷如刚开荤的毛头小子,说起来也真真丢人,而此刻的绣心衣衫不整,美眸含泪,实在是引人犯罪,更是勾起了他最原始的*,一时间难以把持,一把将她用力地揉入怀里,热气喷在她的脸上,“我的小乖乖,我可想死你了。”标准的风流公子调戏良家妇女的台词。 第7节 绣心万万没想到居然在王府也能遇见这个登徒子,而且还是在这样尴尬的情形之下,不由得挣扎起来,小手乱挥起来,“你,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王甫生见绣心攥着小拳头一通乱挥,大眼睛水蒙蒙的,可爱得紧,心内更是欲火焚烧,也不管她软绵绵的小拳头,将她抱得更紧,“乖乖,别闹,别闹,让我好好疼疼你。”说罢,便一口啜住了他肖想已久的红唇。 “唔……唔……” 的确是又香又滑,仿佛最上等的嫩豆腐,王甫生沿着她的唇形描绘一圈,轻轻啃噬了一遍之后,便食髓知味地想用舌尖顶开绣心的牙关。奈何美人的贝齿咬得很紧,饶是他用尽了伎俩都无法撼动分毫。他最后狠狠吸了一口美人的樱唇之后,将绣心整个人压在床上,重新吻了上去,这一回,他的手从绣心的上衣里灵巧地钻进去,直接覆住了饱满的浑圆。绣心睁大了眼睛,惊呼一声,牙关开启。某人的舌头便趁着这一点空隙灵巧地钻入,在里头缠着美人柔软的舌头嬉戏。 绣心从未遇见这样的事,原以为上次在正觉寺他对她做的事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他居然能这……这样……将手……放在那样羞人的地方。可是他仍不知足,覆在浑圆上的手甚至开始有技巧地稔动,弄得绣心又是一阵惊呼。 王甫生得了趣儿,更是不能放过,正想着将她外头的那件襟褂也解开时,绣心的小拳头终于挥对了地方,直直砸向他的鼻梁。王甫生鼻头一酸,痛得闷哼一声,捂住鼻子,皱紧了眉头。 绣心慌手慌脚地就要打开门往外跑,王甫生唤住她,“你难道想这么衣衫不整地跑出去?别人会怎么想?” 绣心闻言停下脚步,回过头时猛地拔下头上的朱钗用尖部对准自己的脖颈,满脸的决绝,“你要是再敢碰我一下,我就死在这里。”女子的贞洁有多重要,娘亲可是说过很多遍的。她决不能对不起未来的夫君。 见绣心如此,王甫生的酒已全给吓醒了,他这才意识到眼前的女子可不是什么青楼里的粉头,拍了拍自己的头,暗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见到她便这样失了往日的水准。纵使,自己平日里以风流自诩也从不曾这样强来啊,实在是不该,不该! “你先放下朱钗,我保证再也不碰你。”王甫生压低声音道,“真的。” 绣心哪里能信他,今天发生这种事,若是被旁人知道了,怕是也活不成了,看着眼前的男子生了一股子强烈的恨意,不如一了百了罢了。遂拼了命般跑了几步,将朱钗直直往王甫生的面门扎去。王甫生见她双目满是恨意举着朱钗朝自己扎过来,本能地一闪,谁知还是被扎中了肩膀。好在绣心的力气不大,只扎了半寸深,血登时便流了出来。 绣心见了血也是唬了一跳,慌得手一松,手里的朱钗登时掉落在地上,清脆的一声响。王甫生捂着肩膀,忍着剧痛,从柜子里拿出一瓶止血药洒在伤口上,才略略止住了血。绣心吓得脸色苍白,哆嗦着道,“你……你……你会不会死?” 王甫生见她这般,反倒生出了怜香惜玉的心,“我不会死的。” 绣心想到刚才发生的一切禁不住蜷缩成一团,兀自开始流眼泪。王甫生见美人儿的眼泪流得像河水似的,正想要出言安慰,就听到屋外几个女子的声音响起。 “崔大夫人,这便是我们家哥儿的房间了。”玉碧道。 冯氏道,“你确定我家三姑娘在你们哥儿的房里?” 玉碧道,“我可是亲眼所见你们家三姑娘进了我们家哥儿的房,是与不是,夫人你进去一瞧便是。”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玉碧往里一瞧,果然看见被子里隆起了一块,心内颇为得意,“瞧,大夫人这不是有人么。” 冯氏也以为得了手,正要走近去掀开被子,谁知道睡在被子里的人自己掀开了一角,半仰起身,威严的男声便传入的冯氏的耳朵里,“崔大夫人,你私自闯入男子的卧房内是想做什么?” 冯氏生生下了一跳,哎呦了一声,见王甫生面色阴沉地看着他,脸色登时就白了,“妾,妾不知道大人在这里歇息,否则,定不敢冒犯,实在打扰,我这便出去了。” 玉碧亦是吓得跪了下来,直接磕头认错,“二爷,奴婢不是有意的,饶了奴婢吧。” “还不给我滚!”王甫生道。 “是,是。”玉碧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顺带关上了门。 待两人走远之后,王甫生的手还停留在绣心的腰上,她的腰上有一点点赘肉,不过她腰上的肉真的好软,摸起来好舒服…… “喂,你可以放开我了吧?”崔绣心从被窝里钻出来,把王甫生的手甩了出去,因为在被子里憋了几分钟的关系,绣心的脸显得红通通的,像熟透了的苹果,让人忍不住响咬一口,王甫生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当真轻轻凑过去在她脸颊上轻轻咬了一口,“我的乖乖,真是可人疼啊。” 绣心一面感激他方才救了她,一面又厌恶他的轻薄,狠狠地用小拳头捶了他的伤口处一下。王甫生疼得呲牙咧嘴,改口唤她,“小辣椒,我方才可是救了你,你怎的都不感激?” 绣心恨恨地瞪他一眼,“分明是你害的我。” 王甫生觉着听无辜,“我可没害你睡在这张床上。” “你!”绣心被噎住,气得小拳头攥了起来。 王甫生见美人又生了气,忙讨乖卖好道,“好了,你快整理一下自己,我先出去把外头的人都打发了,你趁着没人赶紧出去,没得被人瞧见,又说不清了。” ☆、第14章 求和 第十四章求和 江氏同锦心一同回了宴席处却不见了绣心,甚而连冯氏都不见了身影,江氏的一颗心登时提到了胸口。锦心宽慰江氏道,“妹妹也那样大了,应该不会有事的,咱们不如先问问王家的人去。” 一通问询之下,才有丫鬟回话,告诉江氏绣心喝醉了酒,由两个丫头送回了后院厢房。江氏仍旧是不放心央求那丫鬟去寻人。江氏正着急,绣心却忽的出现在了宴席之上,江氏松了口气,“我的儿啊,你这是去哪儿了?让为娘担心死了。”绣心勉强一笑,“我,我在厢房睡了一会儿,醒了酒便回来了,母亲莫担心。” 江氏上上下下地看了绣心一通,见绣心嘴唇微肿,双眸更是春色未褪,更要人命的是,她的脖颈间居然有一枚嫩红的痕迹,明显……明显就是欢爱留下的痕迹……江氏登时惊得全身一颤,勉强镇定下来,将袖中的锦帕拿出来,往绣心脖子上略略围了围,“莫着了凉。” 再坐了一会子,江氏便向端懿长公主告辞,说是她身体不适要带着女儿先告退,端懿自然应允。一路上,江氏面沉如水,紧紧握着绣心的手,指甲都差点掐入绣心的掌心里。绣心呼痛道,“母亲,疼。”江氏的手劲才略略松了松,但面色依然沉重。 一回到崔府,进了绣心所住的小院子,江氏一下伸手将围在绣心脖子上的丝巾扯了下来,指着绣心雪白脖子上那一枚嫩红的痕迹问道,“绣心,我问你,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绣心照着铜镜一瞧亦是羞愧难当,眼泪已逼上了眼眶,直直跪了下来,“母亲,我……我……” 江氏到底了解绣心的性子,故而缓了语气问道,“绣心,我问你,这是怎么回事?那个男人是谁?究竟是谁欺负了你?” 绣心摇头,“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江氏大惊,“怎么不知道?你如何能不知道?事到如今你还要向我隐瞒什么?” 绣心哭诉道,“母亲,我是真的不知道,我被人灌了酒送到了王朝宗的房里,那人,那人忽然出现,我是真的不知道……” 江氏问道,“那人多大年纪?” “看起来而立之年左右。” “若是王府里的人倒好找,可今日又是寿宴,保不齐是外面的人也未可知。”江氏又急又痛,压低声音问道,“绣心,你老实说,他有没有……有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绣心疑惑,“什么最后一步?” 这样难以启齿的事实在难以形容,江氏只得换了种说法,“就是……他有没有脱了你的衣裳?” 绣心一想,她的衣裳还好好地穿在身上呢,故而摇头,“没有。” 江氏这才松了口气,好歹没有不可挽救,“绣心,你将今日之事忘了,彻彻底底地忘了,权当没有发生过,明白吗? “绣心明白。” 这件事终是按捺下来,江氏狠狠地将这一笔糊涂账记在了冯氏母女的头上,真真是没想到她们居然做出这等阴毒之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崔怡心许给了孙家做妾之后,她原本不准备追究之前的事,但如今她们敢害她的宝贝女儿,就休怪她不客气了。 另一边,尽管千瞒万瞒,王甫生受伤的事到底是被端懿长公主知晓了,惹得端懿长公主大怒,“你莫在我跟前扯谎子,你这伤恐怕是青楼哪个粉头给弄伤的吧?若不是她们还有谁有这个胆子伤了你?你如今年纪亦是不小了,怎的还干出这等没个头脑的事情,若是被外头的人知晓了,你的脸面往哪里搁?王家的脸面又往哪里搁?” 王甫生低着头,心内腹诽,我的祖母,真相可比你想象的还要严重,你孙儿我可是把崔家的千金给轻薄了……这事还不知如何收场呢,王甫生一想到崔绣心那可人的模样就禁不住微微心动,要不然把这事儿委婉地同祖母提一提,将她娶进门来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二爷?二爷!你听见没有?”端懿见王甫生心不在焉的模样不仅越发怒气横生,“我方才跟你说话呢,你倒是听见没有。” 王甫生忙道,“孙儿听见了。” 端懿又问,“那你倒是说说看,崔家三姑娘如何?” 王甫生疑惑,“崔家三姑娘?祖母的意思是?” “虽然只是崔家旁支,然而崔正凯这几年晋升得颇快,又就任了御史这一要职。你娶了崔绣心自然得了崔正凯这一臂膀,再加上这些年你与崔进易的关系弄得也太僵了些,娶一个崔家的姑娘,总能缓和一些关系。另外,这崔家绣心很合我的眼缘,模样虽不十分出众,但胜在娇俏可爱,率真单纯,给你为妻又有王嬷嬷从旁指点宅事,是再好不过的。”端懿道。 王甫生听得又惊又喜,万万没想到这事儿居然是祖母先提出来,不由得蜷起拳头干咳几声按捺住扬到嘴角的笑意,恭身道,“祖母考虑甚为周全,崔家三姑娘的确是极为合适的,只是孙儿觉得此事恐怕还需再斟酌一下罢?而且崔正凯的意思,我们也不知道,就怕他心里已经有了意向,咱们就不好说了。最好还是先探探口风为好。” 端懿点头,“你说的很是。过些日子不是百花节么?我让你母亲同江氏把这事儿提一提,你就暗地里探听一下崔正凯的意思罢。” “是,祖母。”王甫生拱手道。 王甫生和端懿急于知道崔正凯的意思,而其实崔正凯和江氏亦在揣摩王家的意思。 自发生了那事之后崔正凯已有整一月不曾踏足正房了,一直在书房安歇。崔正凯知道江氏一时难以消气,也生了悔意,毕竟他与这位发妻是真有感情的,故而在一旁频频示好,赔笑不已。江氏自是不理他。 这一日,丫头服侍了江氏才刚刚安歇,门吱呀一声被推了开来,丫鬟们见是崔正凯纷纷行礼道,“老爷。” “你们下去吧。”崔正凯道。 江氏见崔正凯进来,也不理他,背转过身子去。 “夫人。”崔正凯赔笑道。 江氏仍是不理他。 崔正凯道,“都这么些日子了,你还不原谅我么?我都向你保证了,绝不再犯,那日我也是多喝了几口酒,没把持住。这么些年我还不是只有你一个,我对你的心意你应该知道的。” 江氏闻言噌得一下坐起来,把枕头对着崔正凯的面门扔过去,哭道,“你倒是一句喝醉了酒推得一干二净,你同我房里的丫头厮混,岂不知是把我的脸面扔在地上踩呢。你是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地里笑我。你若是厌烦了我,你自同我说,我又不是那等容不得人的,自然替你寻一门美妾,也省得外头的人说我善妒。” 崔正凯自然知道江氏是在说气话呢,忙坐在床沿上,替江氏擦了擦泪珠儿,“我年轻的时候身边也不是没几个人,你几时见我把心放在他们身上了?自娶了你之后还不是满心满意都只是你?出了那等事,原也是我糊涂,可这都一整月了,我这又是赌咒又是发誓又是求饶的,你总该原谅我一次罢?夫人?” 江氏见崔正凯言语恳切,又想到二十多年的夫妻情分不由得有些心软,便道,“我嫁给你也二十多年了,咱们也是老夫老妻了。这些年你对我怎样,我心里是知道的。寻常人家还有个三妻四妾,咱们又是公侯之家,按常理老爷做出的这事儿压根不算什么。可老爷,你是不知,自嫁给你第一天起,便满心满意都是你,要知道老爷你每回亲近其他女人那就是拿刀子往我的心窝子割啊。” 崔正凯颇为动容,试问天底下有哪个男人不喜欢自己的女人从心底里欢喜他呢,这会子他更是悔不当初,“夫人,我错了。辜负了你一片心。夫人,你且信我这一次,此后我绝不再犯。” 江氏这才柔柔一笑,依偎在崔正凯的怀里,嘴角勾起一个浅笑。这才是驭夫之道,手段要硬,但对着男人又要软,这样才抓得住男人,管着他一辈子。经过这事儿,这崔正凯只会觉着他亏欠了她,还不事事都听她的? 崔正凯见江氏如此模样,心内一喜,伸手搂了江氏,心内暗想,也不知自己当初是怎的了,自己夫人这样好,居然看上了明香那小蹄子,其实她连自己夫人的一个小指头都比不上嘛。 一通温存之后,江氏依偎在崔正凯怀中说着闲话,“你说寿宴之上,端懿长公主是什么意思?那么多的世家贵女,怎么单单对咱们绣心例外一些?”想到某种可能,江氏猛地坐起来,紧张道,“你说王家是不是想着把咱们家绣心配给王朝宗?” 崔正凯点头,“你说得有一定的道理。你还记得当初我同你提过王家有意与谢家联姻的事么?” “记得,怎么,可是中间出了什么事?” 崔正凯道,“其中具体的变故我倒是不清楚,我听王甫生的意思,现在王家似乎无意与谢家联姻。” “那是瞧上咱们家绣心了么?” 崔正凯道,“那倒是未必,王家如今也没有什么风声透出来。再说,咱们家到底只是崔家旁支,崔家嫡系还有个崔五呢,怎么算也轮不上咱们家绣心啊。” 江氏冷哼一声,“那崔五比得上咱家绣心,整日自恃身价,自以为了不得了,谁不知道崔五是个掐尖要强,半点不容人的性子?王家能瞧上她?” 崔正凯道,“不管她如何,她总是崔家嫡系的嫡女,身份贵重,别说配王家的嫡子了,恐怕崔家是有意将她许给哪位皇子呢。” 江氏道,“许给皇子?且看罢,她能坐得稳王妃这位子才怪呢。” 崔正凯叹气,“你啊,为人娘亲的,总觉着自己生的女儿是最好的,旁人家的女儿自然怎么看怎么都不如自己家的。” 江氏撒娇道,“本来就是,咱们家绣心原本就是最好的。” ☆、第15章 试探 第十五章试探 这崔怡心自从与谢家退了婚又许给了孙家做妾之后,在府内的地位大不如前。崔府里的丫鬟婆子们都惯会见风使舵的,甚而管事的李婆子把原该分给怡心的份例偷偷地拨给了绣心,还到绣心的面前来讨乖卖好。 如今正值春季,府上的花都开了,绣心与兰香琴香几个正在忙着捣鼓花粉呢。见着那婆子来,绣心连头也没抬,倒是兰香空出手来道,“妈妈,我们姑娘一个月该得多少银子多少布匹可都是有定例的,我们姑娘有老爷夫人疼,夫人多给一些是咱们自己的事儿,占了府里的公例倒成了我们姑娘的不是了。妈妈的好意,我们也心领了,那些东西该给谁给谁,我们可不好收。” 那婆子闻言不禁有些讪讪,哎呦了一声陪笑道,“这倒是我老婆子想错了,该打,该打,我这便把这些东西拿走就是了。” 那婆子拿着东西,心内不忿,一边走一边嘴里念念叨叨,“嘿,我老婆子上赶着给她东西都不要,还真当自己是皇帝的闺女万事不愁啊?” “李嬷嬷。” 李婆子一抬头瞧见是四姑娘敏心,住了脚步,假笑道,“四姑娘哪儿去?”这四姑娘一直是府里的小冻猫子,爹不疼娘不爱的,他们这些下人对她也说不上有多尽心,不过敷衍罢了。 “我不过闲逛几处而已,李嬷嬷来找我姐姐?”敏心的视线扫到了李嬷嬷手里的东西顿时了然,“嬷嬷这些东西怕是来送给我姐姐的吧?” 第8节 李嬷嬷一提到这事儿就有些没脸子,只道,“不过是些小东西,三姑娘不稀得,我老婆子还不如给了旁人去,也省得在三姑娘面前讨个没趣儿。” 敏心抿嘴一笑道,“嬷嬷莫气,我姐姐性子直,不知道嬷嬷的好,嬷嬷不如把东西交给我,我去回我姐姐去,她定会收下的。届时我再在我姐姐面前提一提嬷嬷,不是万事周全了么?” 李嬷嬷闻言便笑道,“姑娘说得很是。那就麻烦姑娘多费心了。” 李嬷嬷遂将东西全给了敏心,敏心笑着拿着了,待李嬷嬷一转身,满脸的笑容就变成了一脸的阴狠,眸子里散发着怨毒的光。 崔怡心这些日子闭门不出,瑞香眼见着自家姑娘日渐消沉,亦是着急,“姑娘,离姑娘出嫁不过两三个月了,姑娘还得振奋精神啊。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打听过了那大学士的女儿整日只知道吟诗作对,空有个才女的名声而已,性子又木讷老实,在行为处事方面是决计斗不过姑娘的。即使她比姑娘早进门一月,但姑娘也可以后来者居上啊,得了姑爷还有老夫人的喜爱,再凭借着姑娘这嫡女身份,以妾代妻也不是不可能啊。” 崔怡心颓然摇头,“你是不知道,虽则我还没进门,却早已失了夫君还有婆婆的心了,就算进了门恐怕也只有冷板凳给我坐着。哪里有你想得那般容易。退一步说,就算我赢得了他和婆婆的心,以妾代妻也着实困难,妻就是妻,那是要尊重的,妾就是妾,就是一个玩物。你没瞧着我父亲在这里头外头这么多女人,可母亲的地位却仍然是超然的,上回不是说打发了珍姨娘出去,就打发她出去了么?”说完,又流下泪来。 瑞香急道,“姑娘莫这般灰心丧气,总有出路的。最可恨的是那崔绣心,自己得了胜,也欺人太甚了些,居然私自占了咱们房里的份例,咱们虽不缺那些个东西使,但这口气如何能咽下?” 怡心怒道,“我有今天还不是因为她?看着没有心计,其实心肠比谁都歹毒。你且瞧着罢,我毁了,她也别想好过!大不了大家一起下地狱!。” 这边正说着话,房里的小丫头来传话说是四姑娘敏心过来了。怡心皱眉,“她怎么来了?平日里我和她可没什么来往。”一面说一面让人把她请进来。 敏心一见着怡心,先是哭了起来,“二姐近日可还好?我做妹妹的,也没能及时来陪姐姐,是妹妹的过错。” 怡心见敏心穿戴甚为朴素,与全身绫罗的绣心反差甚大,平日又不大肯做声,显然是被欺压得狠了,故而生了几分怜惜之意,“妹妹快莫哭了,我虽倒了霉,倒也还能挺得过去,妹妹放心罢。” 敏心这才止住了泪,哽咽道,“也是我三姐太过自私霸道,不肯帮二姐给孙家说说情。二姐你是知道的,我虽与三姐同父,但一嫡一庶那就是天壤之别,平日里也没个人理会我更莫说尽心服侍我了,就连……就连每月的份例都克扣了……” 怡心疑惑,“怎么,她连你的份例都占了?” 敏心柔弱地点头,“嗯。” “实在太过分!”怡心握住敏心的手,顿时生出了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的感觉,“你若缺什么且同我说,我有的,必不能少了你的,敏心妹妹,咱们是一样的人,以后有什么事都一起商量着,你说呢?” 敏心忙点头,“嗯,多谢姐姐。” 近日,王甫生和崔正凯走得颇近,王甫生频频向崔正凯示好,拉拢之意极显,甚而王甫生约了崔正凯一同游湖赏景。 原本官员之间大宴小宴颇为寻常,然而端懿长公主刚刚有所表示,王甫生就做出这般拉拢的行为则显得大有深意。崔正凯一思忖,恐怕他家小女儿和王家王朝宗的婚事是*不离十了,不由得颇为高兴,自然满口答应下来。 来游湖赏夜景的都是华朝的官员,自然谈笑风生,颇为自得。而男人之间的聚会,歌女伶人自然是少不了的,一时间斟酒的,唱小曲的,弹琵琶的,姹紫嫣红,百花盛开。 李玉芝近来原本便心情烦躁,又风闻王家与崔家有结亲之意,如今又见自己的恩师王甫生同崔正凯聊得颇为投契,显然彼此之间都有这个意思,不由得更为气闷,一杯酒接着一杯酒地下肚。 船上有位歌女名唤莺歌儿的,见李玉芝颜色出众,不由得心生爱慕,便特特凑了过来替他斟酒,柔情蜜意地道,“公子,怎么一个人喝闷酒?不如让奴家作陪如何?” 李玉芝已喝得醉醺醺了,侧首一瞧,见是一位浓妆艳抹的丽人含笑望着自己,一时又想起那张脂粉不施,娇俏可爱的脸来,一时心酸难忍,低低骂了一句,“给我滚开。” 那歌女原本含着满腔爱意,被他这样一骂,不由得红了眼眶,恨恨地去了。 李玉芝对面的王甫生笑道,“玉芝,莫对佳人如此粗鲁嘛,这样美好的夜色,美酒之下怎可少了佳人呢?” 李玉芝苦笑着摇头,“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除了那一个,其他人我已都不放在眼里了。” 王甫生一愣,笑道,“真没想到玉芝竟是这等痴情之人。你上回与为师说的那位小姐到底是谁?为师替你去提亲,也好全了你的心愿?” 李玉芝的视线扫向一旁的崔正凯,略略一怔,又摇头,“学生多谢老师,只是我与那位小姐恐怕没有缘分了。” 王甫生惯是风月里混的人,这船上之女子亦都是顶级的歌女伶人,其中有一位抚琴的伶人名唤玉琴的,便与他颇为相熟。玉琴抚了一曲,便起身柔柔地靠在王甫生的身边,柔柔地道,“王大人,你可好久没来看奴家了。” 这话一出口,王甫生就是一震,咳咳,当着未来老丈人的面跟别的女子眉来眼去似乎不妥,于是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来,“姑娘是谁?在下之前见过姑娘么?” 玉琴也是个通透人儿,当即道,“哎呀,是奴家认错人了。还望大人海涵。” 王甫生干咳一声,“无事。” 崔正凯见王甫生这般做派,心内哪有不了然的。不由得想起他年轻时与秦淮河畔的顶级歌女褚蓝鸢之间的糊涂账,当年这事儿还闹得天下皆知呢。崔正凯心内想,这王甫生平常惯会拿腔作势的,一派忧国忧民的模样,其实暗地里还不是男盗女娼。可是耐不住人家出身好,又善经营人脉,颇得陛下重用,放眼满朝上下,除了崔进易的势力能与之一博之外,恐怕是一声而号令天下的人物了。 王甫生打发了那歌女之后又替崔正凯斟酒。崔正凯忙道,“不敢,不敢。”王甫生笑道,“崔兄的子女可是各个上进呐,崔靖鸿现在正在工部任职,你家崔祺鸿又刚刚得了进士出身,往大理寺任职,真正前途无量啊。只是这大登科之后就得考虑一下小登科,不知道崔兄对儿女的婚事是如何考虑的?”特意加重了女字的发音。 崔正凯如何能不明白,当即笑道,“我这亦是烦恼呢,祺鸿还小,这靖鸿却早已过了弱冠之年了,我亦与他提过婚事,奈何他总说自己尚未成业何以成家?这事儿也就拖下来了。不过……”崔正凯顿了顿,“我家还有位小女儿待字闺中,正正到了定亲的年纪,如今可还没个着落呢。” 王甫生闻言哈哈一笑,“一家有女百家求啊,崔兄且就等着罢,媒人很快就会上门的。” 崔正凯听王甫生如此说,心内大定,笑道,“借王大人吉言了。” ☆、第16章 百花节 第十六章 百花节 几日过后就是百花节,百花节相传是天上花神女夷的生日,这一天也是踏春赏花的日子。因了这一典故,京中的女眷们便形成了惯例,每到这一日便要相携往京城郊外的百花园游春赏花。 百花园由专人种植,占地颇大,还有专门的花匠精心栽培,每到百花节这一天各色花儿竞相开放美不胜收。里头还设有凉亭、茶坊、酒肆、客栈、食坊等地,给来赏花的女客歇息玩乐之用。 后来,百花节渐渐地变了性质,成了世家贵妇们炫耀的场所,亦成了名门贵女们争奇斗艳的场地。在百花节上若是表现出众,名声便传了出去,寻一门好亲事不在话下,故而这百花节反倒成了贵女们精心准备的节日之一了。 江氏亦是颇为看重这次的百花节,虽然自家女儿与王家的婚事是十拿九稳了,可到底事情没定下来就有变数。故而江氏提前好几天便开始挑选自家女儿在百花节上所穿的衣裳,势必要夺人眼球才好。 绣心平常穿衣打扮偏素淡,江氏见女儿只挑了一件蝴蝶对襟外衫和一条石榴裙,不免责怪道,“绣心,这两件衣裳都是你惯常所穿的,平日穿穿还好,穿去百花节岂不是被人给比下去了?”因而转身拿了一件浅紫色的纹绣金丝外衫,一件配套的小褂,还有一条浅绿色的百褶锦绣长纱裙来,“喏,这一套你可从来没穿过,后天你便穿上,保管你艳光四射。” 绣心皱眉,“母亲,这也太艳了些吧?” 江氏道,“哪里艳了,小女孩儿家就该穿得鲜艳些,你快去试试给母亲瞧瞧,我再去给你挑一些首饰去。” 绣心只得去换了出来,江氏拍掌道,“哎呀,我女儿穿上这一套果真是美极了。” 绣心无奈,哎,真不知母亲是如何想的,明明自己的姿色在贵女间只是中上,偏偏母亲总觉得自己艳夺群芳…… “二夫人,三姑娘,四姑娘来了。”翠香掀开帘子进来道。 “她怎么来了?”江氏疑惑。 “妹妹来肯定是有事的,翠香,你去请她进来。”绣心道。 敏心低眉顺眼地走进来,先行了一礼,“母亲,三姐。” 江氏嗯了一声,端坐在椅子上,“敏心,你今儿怎么过来了?” 敏心道,“母亲,后天就是百花节了,我我想,母亲和三姐能不能带着我一起去?” 江氏一听,加重了语气,带了些轻蔑的意思,“你也想去?” 按说,参加百花节的都是正室以及嫡女,当然也有一些名门世家表现突出的庶女参加,但敏心论姿色论才华都不出众,想要去参加百花节实在是有些勉强,故而江氏立刻便皱了眉。 敏心一见江氏变色吓得即刻便跪在了地上,不算大的眼睛里立马就流下泪来,“母亲,并非是女儿想要僭越,只是我已满了十五岁,也想要陪着姐姐一块儿去出去看看花赏赏景,母亲若是觉着不好,就说我是姐姐的丫鬟也行啊。” 绣心一想,敏心不比自己,出去外头应酬从来没有她的份,她长这么大甚而没有出去过一次,想想也挺可怜的,故而对江氏道,“母亲我也正缺一个伴儿呢,就让敏心随我一起去好了。” 江氏用手指尖轻轻戳了她的脑门子一下,“你啊!” “母亲……”绣心抓住江氏的手撒娇道。 “好了,怕了你了。”江氏无奈点头,一转脸对着跪在地上的敏心严肃道,“你在外头给我规矩点儿,知道吗?” “知道,知道。多谢母亲。”敏心喜得给江氏磕了个头。 日子很快到了百花节这一日,江氏携着绣心还有敏心乘了一辆马车,冯氏带着怡心还有雨心乘了一辆马车,另外带着四五个贴身丫头一辆马车,一行人往郊外的百花园驶去。 敏心瞧着今日绣心打扮甚为不同,故而赞道,“姐姐今日真好看,一定是百花丛里最亮眼的那个。” 这话说得江氏通体舒畅,“敏心你可真会说话。” 敏心笑道,“这原本就是实话,姐姐就是美嘛。” 一路上说说笑笑,一行人很快到了百花园门口。绣心撩开帘子一瞧,只见百花园门口早已停了许多各色各样的锦车。众夫人及小姐们相互说笑着下了马车,往园子里走去,热闹得很。 “哎呀,今年的百花节可比往年热闹些呢。”绣心道。 “的确是呢,瞧今年的马车都比去年多了不少。”江氏道。 两人正说着话儿,忽而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绣心回头去看,正看见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骑着一匹毛色黑亮的高头大马奔驰而来。黑色的马,红色的衣,还有那女子飞扬的黑发形成了一副难以言喻的美好画面。 绣心曾经在书上看过这种马,黑色的马身,只有四个蹄子是白的,叫做乌云踏雪,是一种非常名贵的马。 “刘蛮子的女儿居然也来百花节了。”户部尚书的女儿马芸芸“小声”道。 刘蛮子?哪个刘蛮子?绣心正疑惑着,那女子一个马鞭往马芸芸的脚下抽了了过去,震得马芸芸花容失色,“啊,杀人啦。” 那女子马鞭一指,俏眉倒竖,“马芸芸,你若再敢乱说,下次我的马鞭可就不是挥在你的脚下了!” 绣心惊得瞪大了双眼,这……这女子实在是太特别了,跟自己平常所见的任何女子都不一样。 江氏在绣心耳边悄声道,“她是护国公刘豹子的女儿,名唤战雪,小时候跟着护国公在边关呆了十多年,近年才回来的。” “什么?战雪?”绣心的声音稍大了些,惹得刚刚下马的刘战雪的目光一下子像刀一样聚焦在绣心的身上。绣心被这目光吓了一大跳,后退三步,生怕她一个鞭子就甩过来了。 刘战雪走近几步,凑近了看绣心的脸,然后又看了看旁边停着的写着“崔”字的马车,忽而哈哈大笑了一声,手往绣心肩上重重一拍,笑道,“喂,你就是崔氏绣心吧?” “我,我是……”绣心小声回应。 “你会功夫?” “啊?”绣心一头雾水。 “你不是在琼林宴上耍了一套拳吗?崔绣心,我早就听说过你的名声了,来来,今日有缘,咱们得好好好比试一番,看看是你的功夫厉害还是我的功夫厉害!” 眼看着刘战雪就要摆开架势,痛下杀手了,绣心赶忙连连摆手,“刘姑娘,你误会了,我学的那一套拳是我娘为了给我强身健体用的,只是花拳绣腿罢了,哪里能用来比试的。” 刘战雪顿时失望地叹了口气,“好吧……算了。” 绣心顿时觉得眼前的刘姑娘虽然架势摆得吓人其实喜怒哀乐全在脸上,倒比那些嘴上说得好听其实心里弯弯绕的崔五之流好相处多了,故而生了亲近之意,忙拽住刘战雪的衣袖道,“刘姑娘,咱们虽然不能一起比武,但是可以一起赏赏花啊,如何?” 刘战雪瞧着眼前对她笑得眉眼弯弯的姑娘,亦生了结交之心,故而一口答应下来,“好啊,咱们一起。” 江氏见两人亲亲秘密的模样,终于放下心来,“你们一般年纪的姑娘的确该好好亲近亲近,这赏花赏景若没个伴儿景色都失色不少。” 一旁的马芸芸瞧见方才还落了自己脸面的刘战雪转眼就跟崔绣心那样好,气得简直想要跺脚,便把对刘战雪的愤恨之心一齐转到了崔绣心的头上。敏心瞧着不远处的马芸芸,心情很好地勾了勾唇角,小跑了几步追上绣心的脚步,“三姐,等等我呀。” 百花园内,百花竟放。 一行人才入园不久,孙二夫人等便簇拥过来。孙二夫人道,“姐姐,崔大夫人,让这些女孩子们一起去玩罢了,咱们搅和在里头作什么,不如去茶馆里品茶聊天儿。听说茶馆里新来了好些名贵的花茶呢。” 冯氏一口便答应了,江氏却有些不放心绣心,有些犹豫。绣心便道,“母亲,我自会照顾自己的,你放心罢。”江氏在绣心耳边悄声道,“在外头不比家里,入口的东西都留些心,莫随意入口,知道么?”绣心应是。 江氏又嘱咐刘战雪,“刘家姑娘,多照顾我家绣心一些。” 刘战雪豪爽地拍拍胸脯,“崔二夫人你放心罢,绣心交给我好了。” 江氏这才放下心来,随着冯氏、孙二夫人等一同去了。怡心早已与绣心撕破了脸,故而拉着雨心往另一边去。雨心还不肯走,拉着绣心的衣角,“为什么不和三姐姐一块儿啊?” 怡心狠狠打了一下雨心的手掌心,“没眼力见儿的,你想同人家一处,人家未必理你呢。” 怡心走之后,绣心也省得尴尬,还好身边有战雪还有敏心作陪,否则当真是形单影只了。 百花之中,绣心最喜爱的便是桃花了。桃花艳丽而味甜,置身桃林之中才真正触到了春天的气息。古人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真是再恰当不过的了。刘战雪对那些个花花草草并不感兴趣,随意摘了支桃花拿在手上无聊地拔着花瓣儿玩,不一会儿就把一枝桃花拔得光秃秃的。 “哼,简直牛嚼牡丹,暴殄天物。”马芸芸在不远处气哼哼地道。 第9节 马芸芸身边的崔五横了马芸芸一眼,“小心祸从口出,刚才还没吃够亏么?” 崔五因为出身卓越,又很有些心计,故而在贵女圈里一直是鹤立鸡群,故而马芸芸之流都很听她的。 马芸芸见战雪正远远地看着她,莫名一阵心虚,连忙往崔五身后躲,“哎呀,她不会听见了罢?” 崔五冷哼一声,“你现在知道怕了?方才逞什么能呢?”一面说一面含笑朝绣心等人走了过来,“绣心姐姐,真巧啊,咱们又遇上了。今年的桃花开得真是灿烂呢,咱们不如在这桃花林中铺个席子,着人送来各色糕点,咱们一边吃一边赏花岂不好?” ☆、第17章 暗算 第十七章 暗算 崔五冷哼一声,“你现在怕了?方才逞什么能呢?”一面说一面含笑朝绣心等人走了过来,“绣心姐姐,真巧啊,今年的桃花开得真是灿烂呢,我想着,咱们几个不如在这桃花林中铺个席子,着人送来各色糕点茶水,咱们一边吃一边赏花岂不快哉?” 战雪原本就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故而询问绣心的意见,“你说呢?” 敏心抢在绣心之前应声道,“好,好,再好不过了,咱们吃喝玩乐一样不误,真是个好法子。” 崔五原本不屑于对一个庶女说话,但她看绣心不顺眼,难免就拿着敏心作伐子来奚落绣心,“我问的是绣心姐姐,你是什么人,敢应我的声儿?绣心,你虽然是旁支出来的,但也是崔氏大姓,怎的也不晓得好好管教家里的庶妹知道点规矩,没得放出来丢人现眼呐。” 这一席话说得敏心的眼眶登时就红了,泪珠儿悬在眼眶里将滴未滴,一下子就让人觉着崔五欺人太甚。绣心道,“崔五,敏心是我妹妹,我愿意带她出来就带她出来,这到底是我家的事。况且崔五你的庶出姐妹也不少啊,我记得去年你的庶姐崔三姑娘不是也来了么?你也没拦住啊?不是么?” 一提到崔三这位庶姐崔五脸色登时就变得不怎么好看了,崔三虽然是庶出但是却特别得崔进易的看重,别说百花节了,甚而在某些只有嫡女能出席的地方她都出现过,把她的风头抢了不少去。去年嫁出去之后,崔五终于去除了心腹大患,在府中才算独一无二。 崔五怒火翻滚,面上却又是一派甜甜的笑,“绣心姐姐咱们快别说那些扫兴的话了,赶紧着人把席子铺上才好才是,咱们几个年纪相仿,凑在一处说说话是再好不过的了,姐姐若是不答应妹妹可不依啊。” 绣心可没忘了崔五故意把她灌醉的事,故而这回有心避开她,故而道,“多谢妹妹好意,我还想去梨花园、杜鹃园瞧瞧呢,就不在这桃花园里歇脚了。” 崔五道,“我记得姐姐不是最喜欢桃花的么?” 敏心天真地道,“是啊,姐姐最喜欢桃花了,姐姐的花窗前还插着几支桃花,姐姐日日赏玩,怎么都看不厌呢。” “那就是了。”崔五笑得更得意了,“姐姐既喜欢桃花,为何拒绝这样一桩美事呢?莫不是……”崔五顿了顿做出落寞的神色来,“莫不是姐姐不想与妹妹来往?” 敏心悄拉了绣心的衣角,低声恳求道,“三姐,咱们就留下来嘛,我觉着挺好玩的。况且,咱们同崔家嫡系走得近些也是好事啊。” 绣心只得应是。 于是崔五便着人将席子铺好了,五个人围着坐了下来,各色糕点还有茶水都搁在小杌子上,茶香四溢,糕点的香味芬芳怡人。绣心想着母亲嘱咐过她让她不要乱用东西,再加上她对崔五存了几分戒心,故而忍着糕点对她的巨大诱惑并不动口,连茶水都只沾了沾口而已。 崔五道,“绣心姐姐是嫌弃我崔府的东西不好?怎得一口也不用?” 绣心道,“近来我肠胃不适,家中的陈大夫嘱咐我除三餐之外不能进食,就连三餐都要减量呢。” 崔五哦了一声,“姐姐可要保重身体啊。” 马芸芸原本是个心内没成算的货,顿时阴阳怪气地道,“原来绣心你身体这样弱,恐怕还真得好好调养才是。我记得孙家就有位体弱多病的大小姐,过了二十了,可还没许人家呢。” “我的婚事自有父母做主,就不劳马姑娘操心了。”绣心道。 马芸芸吃了瘪,居然还不知停口,过了会儿又把锋芒对准了战雪,“哎呀,我想起来了,柳姑娘你如今也十七了罢?可比我大了四岁了,不知护国公是怎么打算你的终身大事呀?” 战雪哼了一声道,“笑话!我的婚事我做主,做什么要旁人来决定我的终身大事?我乐意嫁就嫁,不乐意谁也勉强不了我。” 马芸芸抿嘴一笑,自以为得了把柄,遂笑问道,“这么说,刘姑娘决定把自己许配给哪一家了?说出来我们听听啊。” 战雪狠狠瞪着马芸芸,砰地一声把茶杯置在桌面,茶水四溅,“我想如何为何要说给你听?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我的父亲尚不曾管教我,你倒还在我面前充起大来了!” 马芸芸登时吓得全身颤了颤,缩了身子不说话了。 崔五忙笑道,“哎呀,战雪,莫生气嘛,芸芸她年级尚小口无遮拦,你若和她置气倒显得你斤斤计较了,不是么?” 战雪和她老子一样是个直脾气,当即就站了起来,踢翻了煮着茶水的小炉子,顿时茶水溢了满桌,“喝什么劳什子的茶,闹心得很,崔绣心,你走不走?省得陪她们在这磨叽。” 绣心忙站起来,微笑着点头道,“好。”又对着崔五等人行了一礼,“先走一步。” 敏心跟在绣心身后道,“三姐等我。” 三人出了桃林,一路说说笑笑,战雪与绣心和敏心讲她在边关的见闻,听得绣心又是羡慕又是向往,“我曾经扮成士兵的模样上战场亲手杀了好几个胡人呢。”敏心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都不害怕吗?” “有什么好害怕的,可惜我爹爹后来派人把我看起来了,否则我还要上战场当女将军。” “护国公可只有你这一位千金,如何能让你上战场去冒险?”绣心道,“如今你爹爹也回了京,你怕是再也没机会当个女将军了,不过你倒是可以在府中把丫头们召集起来练练武,组成一支女子护卫队。” 战雪拍手道,“绣心,你真是太聪明了,我怎么没想到呢。” “啊!”绣心与战雪正说得高兴,却忽而听得敏心一声惨叫。绣心回头去瞧,只见敏心不知什么时候摔了一跤,身上衣裙皆脏了,额头不知是磕到了哪里红肿了起来,手掌也擦伤了些。 “哎呀,怎么摔了一跤?”绣心扶起敏心,“快,我陪你去园中寻大夫去。” 敏心按住了绣心的手,“不用了三姐,都是我自己不小心,且跌得也不严重,我自己去便好。” 绣心道,“你一个人行吗?” 敏心道,“无事的,你且同战雪姐姐去别处玩,我自去茶馆里寻大夫便是了。” 绣心与战雪两人一路出了桃花林入了梨花园,梨花如雪散发着甜甜的幽香,绣心见日头不早了便道,“咱们在这儿坐一会儿便去茶楼寻我母亲罢,好在这里离茶楼亦不远。”战雪应道,“成。” 两人寻了一荫凉处坐了下来,没坐上一会子,绣心就觉着有一股子热气直冲到脸上来,弄得她头脑发晕,燥热难耐,忍不住伸手把自己衣襟的前两个扣子给解开了。战雪见她神情有异,且脸颊通红,双目迷离,不由得大惊,“你怎么了?” 绣心摇头,“我……我也不知,我……我好难受。”说着又要去解衣襟前的扣子。战雪虽然作风豪放,也知道在外头不能做出如此举动,忙伸手制止了绣心,“别,你先忍着,我带你去茶馆那边,应该会有大夫候着。” 战雪正想搀着绣心起身,就见着前头崔五和王家老夫人、平阳王妃等人走过来,崔五见着绣心如此模样,勾了勾唇角,还特特惊讶地唤了一声,“哎呀,那不是绣心姐姐么?” 绣心心内暗道了一声糟糕,心内想着要快步离开,避开那些人,奈何药性上来之后,身体发软,整个人都柔若无骨地歪在了战雪的怀里。战雪虽身着红衣,但只用一根束带紧紧扎住腰身,又因习武的原因骨骼较一般女子大,从背面看,反倒像是一位男子。 先前,王家老夫人奉了端懿长公主的令已然同崔二夫人提了提王甫生与崔绣心的婚事。江氏言辞含糊,似乎并不十分中意这门婚事,王老夫人心内就存了三分气。若不是端懿长公主有令,她还觉得崔氏绣心家世样貌才学样样配不上她的儿子呢,这崔二夫人倒还不满起来了。现在王老夫人又在这梨花园中撞见崔绣心与一男子搂搂抱抱,纠扯不清,顿时这三分气涨到了七分,厉声唤道,“崔家三姑娘,请留步。” 绣心被逼到头上,只得停了脚步,勉强地回转身来。王家老夫人见绣心身边的竟然是护国公家的独女,暗道一声原是自己误会了。可绣心整个身子软绵绵地靠在战雪的怀里,外头衣襟的纽扣都开了两颗,加之她双目微红,娇羞无力的模样,登时就令王家老夫人起了疑,喝道,“你们女儿家家的在外头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绣心一惊,努力推开战雪想要站直身体,奈何她一个不稳身子就往前栽去,战雪只得搂了她的腰身,将她紧紧地扣在自己怀中。王家老夫人看着场景,登时变了色,她也曾听说未出阁的姑娘或守寡的女眷们为排遣寂寞互相抚慰的腌渍事儿,如今见绣心与战雪形容这般亲密,这怀疑便成了七八分,话也说得重了些,“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这是做什么?还要不要点脸面了?还都是世家贵女呢一点羞耻都不知。” 战雪见这老妇人不分青红皂白就胡乱骂人,也怒了,“王老夫人,绣心病了,我照料她,哪里就不知羞耻了?老夫人不分青红皂白地说出这番话,怕是不妥罢。” 王老夫人被战雪噎得哑口无言。战雪也不理她,打横抱起绣心飞快地往园中茶馆寻江氏去了。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婚事 江氏在茶馆正与孙二夫人说着闲话,想到方才王老夫人那高傲的语气还有高高在上的姿态就愁眉不展,“真真没想到,王家人说的居然是他。”孙二夫人道,“我亦觉得不甚合适,王家家大业大,嫁给……绣心哪里能治得住家?况且以后绣心若是受了欺负,你们崔家亦是帮不上的。” 江氏点头,沉默不语。 “崔二夫人。”战雪抱着绣心大踏步进了茶馆,“绣心好像病了,你瞧瞧看。” 江氏见绣心脸颊涨得通红,红唇微开,双目迷离,心下一个咯噔,赶紧从战雪手中接过女儿,“刘家姑娘今日多谢你了,我且问你,今日绣心在外头可吃了些什么?” 战雪道,“没吃什么。崔五设的宴席之上,那些糕点她都没动,就连茶水都只略略沾了沾唇而已。” 江氏即刻就明白了,坏就坏在沾了唇上,恐怕脏东西就是下在了杯沿上。江氏将绣心抱上楼上厢房,又让兰香去请了惯常给绣心瞧病的陈大夫来。陈大夫替绣心把了把脉,沉吟一声,“小姐这是被人下了……” “下了什么?”江氏急道,“你但说无妨。” “媚药。” “什么?!”江氏差点倒下,勉强扶住椅子才堪堪站住,“没想到崔五这样的名门嫡女居然干出这样无耻的事!” 陈大夫开了药方道,“将这药喝下半个时辰便都好了。” 江氏道,“陈大夫,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想必你也知道罢?” 陈大夫垂首道,“夫人,老夫一定守口如瓶。” 果然如陈大夫所言,绣心果然半个时辰就醒了,江氏着急万分,见到绣心醒来披头就是一句,“绣心,你且告诉我,这一路上你可遇到什么人了?” “我离了崔五所设的宴席之后,便一直同战雪在一处,后来……后来遇见了王家老夫人还有平阳王妃等人。” “没遇着男人?” “男人?”绣心摇头,“没有,一直是战雪陪着我的。” 听绣心如此说,江氏才略略放下心来,一面又落下泪,“女儿啊,我一时不在你身边你便总是出事,这让我如何放心把你嫁出去啊。自小你便是我在手心里护着长大的,哪里知道深宅里的门道,可愁死我了。” “母亲,莫担心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你担心也无用啊。也许女儿如锦心姐姐一样嫁给一个寒门子弟,母亲你便什么都不用担心了。”绣心一面说一面想到了芝兰玉树的李玉芝,只可惜,这都两个月过去了他仍未上门提亲,真不知他是不是变心了有了别的名门淑女?可是,他会是这样的人么? “绣心,其实……其实……”江氏欲言又止,神情为难。 “其实什么?” 江氏想了想,还是决定暂时不告诉她,便笑道,“其实没什么,你好好歇一会儿,待会儿咱们便回府去。” 绣心应是。 次日,王家老夫人便将在百花节上所见之事禀告给了端懿长公主,端懿倒不疑有他,“女孩儿们亲密一些也是寻常事,你太大惊小怪了。” 王老夫人道,“母亲,话虽如此说,可我觉得崔氏绣心行为举止毫无大家千金的风度,论家世只是崔氏旁支,不及崔五。论才学,只略通文书,不及谢玉澜。论样貌,这世家千金里样貌最出挑的要属端阳郡主。无论哪一样,这崔氏绣心跟其他贵女比起来都差一大截子如何能配得上我儿。” 端懿听得她这么说不免有些动怒,“你也太苛求了。世上哪有完美之人,崔五虽出身好,可是性子掐尖要强,容不得人。谢玉澜虽有才学可是身子不好病痛不断。端阳郡主容貌的确是出挑可她只有一个寡母,家世单薄。媳妇,我们家甫生的确是人中之龙,可你别忘了,他现在是娶一个继室,那些豪门大家有几个愿意把自家的嫡女嫁给旁人做填房?” “这……”王老夫人犹疑,“可是我还听说崔氏绣心德行有亏,虐待庶妹。” “这你是哪里听来的?”端懿长公主坐直了身体,一个会虐待庶妹的女子如何能对自己的继子好?还不是费劲了心思钻营取巧?若真是这样恐怕家无宁日。 “昨日百花节上,崔家的四姑娘敏心被弄得一身伤,额头都磕出血了,听说是崔氏绣心推的。” “哦?”端懿沉吟一声,“这事儿你着人去调查清楚,若是真的,这门亲事还真得慎重考虑。” “是。”王老夫人恭身应是。 王家的人都知道了这事儿,江氏自然不可能没耳闻,当下气得脸色都变了,带着几个丫鬟仆妇直闯入崔敏心的院内。 “小贱蹄子,我还打谅你是个老实的,没曾想竟包藏祸心,栽赃陷害自己胞姐的事情都做得出来!我可怜你打小失了亲生娘,平日里也不曾苛待你,你竟干出这等事来,我今日得好好管教管教你!” 崔敏心见着嫡母带着人来势汹汹,当即跪倒,拉着江氏的裙角,眼泪汹涌而出,“母亲,母亲,你且听我说,我是真不晓得会传出这样没边儿的话来。我是一句都没往外说的,旁人问我,我也只说是自己摔了,如何传出这样的流言我是真的不知道……”一面说,那眼泪一面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拼命往下掉。 江氏哪里能听得她辩解,踢了她一脚,命仆妇道,“给我打她十巴掌,瞧她还敢不敢了!” “是。”众仆妇挽了袖子,啪啪地下狠力扇起敏心来,才几巴掌下去,敏心的脸颊就全肿了起来,嘴角亦流了血。敏心一面哭一面不停求饶,“母亲,我是冤枉的,我真的是冤枉的,我没有陷害三姐,真的没有……” 这边正打得热闹,谁知敏心早已着小丫头去请了崔正凯来。崔正凯赶到敏心的小院子,见敏心的脸被打得肿得老高,又想起她枉死的亲娘,不由得生了恻隐之心,故而喝道,“住手,都住手。” 江氏怒道,“老爷,你还护着她?” 敏心见着崔正凯来了,哭得愈发伤心,“父亲,我是冤枉的,我真的不晓得那流言怎么传出去的,我真的没有陷害三姐……” 崔正凯道,“夫人,那些流言也不一定是敏心说出去的,兴许是下边哪个丫鬟婆子嘴碎造的谣也说不定啊,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打人是不是太过分了?” 江氏一听越发怒气勃发,“我过分?不是她做的是谁?好好的哪个丫鬟婆子会想起来传这样的谣言?” “好了,你人也打了,气也该消了罢?敏心她自小没娘,在府里已经够可怜的了,这些年也没个人照应她,这事儿就这么算了罢。” 第10节 江氏哼了一声,狠狠地盯着敏心道,“我且放过你这一次,你若敢再犯,我决不轻饶。” 江氏不满方才崔正凯替敏心求情闹了好一会儿别扭,崔正凯哄了她好一会儿江氏才罢了。平静下来之后,江氏便将那日王夫人同她提的话和崔正凯说了。崔正凯亦是吃惊不小,“上回王甫生便同我提过,我还以为说的是他的儿子王朝宗,没曾想居然是他自己。” 江氏亦是点头,“是啊,真真是没想到,王家竟想娶我们家绣心给王甫生做填房。那王甫生权倾朝野,又有个那样大的儿子,房里更是美妾歌姬无数,早先他与一个歌女的事就闹得人尽皆知,可知是个风流种子。咱们绣心嫁过去还不得日日以泪洗面?你也知道绣心的性子,单纯如孩童,如何能应付得了?” 崔正凯皱眉道,“我亦觉得不甚妥当。可是王家既已提了出来,恐怕就没有我们拒绝的余地了,王家的势力你是知道的,我们崔家嫡系都不一定能抗得过,更何况我们只是崔家旁支,我也只是个三品御使。” 江氏急道,“难不成我们不同意,他们王家还能强娶不成?” 崔正凯摇头,“你妇道人家哪里懂得朝堂上的事儿,王家不会强娶,他会逼得我们不得不同意。” 江氏叹气,“真不知王家怎么就看上我们绣心了,真是……冤孽啊!” 崔正凯亦是叹气,“夫人莫急,凡是总要往好处去想,单单说这王甫生,那可是华朝独一份的人物,年纪轻轻就这样受圣上器重,才华出众,权倾朝野,配咱们女儿绰绰有余啊。” 江氏哼了一声,“他再好,我也不要。” “妇人之见!”崔正凯甩袖道。 另一边,王老夫人也就上回调查绣心的事回禀给了端懿长公主,端懿闻言笑道,“我自是知道绣心那孩子不像是那种人。她那样单纯的性子,对旁人设防都没有,又怎会去虐待庶妹?” 王老夫人道,“母亲说的是,想是那日崔家四姑娘自己摔倒了误传了出去罢。” “嗯。”端懿道,“这里头的门道多着呢,咱们也不用去深究了。” “是。”王老夫人想了想又道,“不过……母亲,百花节上我把这事儿同崔二夫人提了一提,她态度模糊,似乎不甚中意的模样。倘若崔家那边不同意……” 端懿长公主勾唇一笑,笃定道,“媳妇,崔家一定会同意的,你瞧好罢。” 王老夫人点头,“这倒是,咱们王家要娶的人,还能到不了手么?” 日子又过了几天,江氏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生怕哪日王家派人来上门提亲,那可真是骑虎难下了。她想着在不如釜底抽薪,即刻便把绣心的婚事给定下来,这般的话王家权势再大也奈何不了。可她愁的是这样短的时间,能把绣心许给谁呢? 江氏到底把这事儿同绣心说了,绣心当即脸色就白了,“给王甫生做填房?” 江氏哭道,“女儿,我想着把你的婚事立刻就定下来,这样王家就算不满也无可奈何,你如何看?” “可是……可是……”绣心一面说一面就想起一个人来,心中已下了决定,现如今顾不上那些繁文缛节了,只能豁出去试一试。 ☆、第19章 私情 第十九章私情 绣心当夜便提笔写了一封信给李玉芝,想想又用红线缠着玉环编了个同心结一并搁入信中,交给了兰香,“兰香,明日你去请个你信得过的小厮,将这封信交给吏部的李玉芝李大人,你一定记得找个靠得住且嘴严的,千万莫让旁人知晓了。” 兰香当即便吃了一惊,“姑娘!这……这这怎么能行?” 绣心如今抱定了破釜沉舟的心思,也顾不了那些,将信递给兰香,“我现在管不了那些了,总得搏一搏,否则我如何能甘心?” 兰香点点头,郑重道,“姑娘放心。” 次日晚间,绣心用了晚饭,正趴在桌案上眯着眼睛假寐,兰香正在边上画绣样,“姑娘你瞧,好看么?” 兰香画的是肚兜的绣样,正是并蒂花开的图案,绣心啐了一口笑道,“小丫头片子,你这是思春了吧?画的这图样子,也不怕人笑话。” 兰香笑道,“姑娘,你这可冤枉我了,我可不是为了我自己画的,我这是为姑娘你画的。” 绣心脸一红,起身闹了闹兰香的咯吱窝儿,“兰香,你主子我还没有什么呢,你这就替我操起心来了?画这种图样儿被人瞧见了还能了得了?” 兰香抿嘴笑了笑,压低声音道,“姑娘,赶明儿李公子上门来提亲,姑娘的好事可不就近了么?” 绣心脸微红,“你就知道取笑我。” 两人正说着私密话儿,忽见翠香慌慌张张地掀帘子进来一叠声儿地唤,“姑娘,姑娘,不好了姑娘,二老爷来了。” “父亲?”绣心正要问是什么缘故呢,就见得崔正凯大踏步地走进来,面沉如水,面有怒色。绣心便心知不好了。 “你们全都退出去!”崔正凯喝道。 “是。”众人皆退了出去,只有兰香当即跪着哭了一句,“老爷,姑娘若是有错也是我们下人挑唆的,老爷只管罚我们就是了,千万莫罚姑娘。” 崔正凯正在气头上,当即对着兰香的心窝儿踢了一脚,将她踹翻在地,“你们奴才挑拨的错儿我待会儿再算,你以为能躲得哪里去不成!现下我先把帐同你们主子算上一算,你还不给滚我出去!” 兰香被正正踢中了一根肋骨,当即疼得脸色都白了,捂着胸口走了出去,见翠香呆呆地站在门口,不知所措,骂道,“你现在还楞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前头唤了夫人来!” 翠香恍然回神,慌慌张张地去了。 崔正凯见人都走了,门亦关上了,才从袖中将一封信扔在桌上,因扔得重了些,里头的同心结便飞了出来,重重地落在桌上。绣心一见,心知躲不过,却也不求饶,只低着头不做声。 崔正凯原想着自家女儿本不应做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事儿来,拿出这信物出来想听她辩解一番的,谁知绣心居然似个闷嘴的葫芦似的,不出声来,越发上了气,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怒道,“你低着头做什么?这东西到底是不是你的?” 绣心自小娇养着长大,崔正凯也疼她,从未对她说过什么重话,如今崔正凯对她这般疾言厉色,她也生出几分气性来,抬起头只道,“是我的。” “是你的!”崔正凯见绣心这模样,越发生气,反笑了一声,“你倒是应得好,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有错?这东西幸亏是报了我这里来,若是真个传了出去,你败坏的不只是你的名声,更是崔家的名声,多少人会指着我崔正凯的鼻子说我教女无方!” 绣心眼泪已被逼得出来了,眼眶都是红的,“父亲,我……我也是没办法。我不想嫁给王甫生。”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容得你嫁不嫁?你还真是胆大包天,竟敢私自传递这种东西,那些女戒女则都是白读了不成!我今日不好好管教你,只怕你日后会闯出更大的祸来,你给我跪下!”崔正凯推开门大声道,“给我拿根藤条来!快给我拿根藤条来!” 兰香见崔正凯气得越发狠了,担心得不行,又听得他一叠声地要藤条,更是吓得魂不守舍,只暗暗期望夫人能早来些。 有小厮拿了根手指粗的藤条给崔正凯,崔正凯把门关上,对着绣心的后背就是一挥。那藤条上都是长着倒刺的,这一挥下去顿时皮开肉绽,疼得绣心脸色一白,却只紧紧咬住唇就是不肯出一声儿。崔正凯怒道,“你认不认错?” 绣心咬牙道,“我不认错!” “好!好!好!”崔正凯连说了三个好字,又是三鞭下来,“你好个不认错,我就打到你认错为止,一个姑娘不学好,学人私定终身,将来嫁给人家去,只怕也是个祸害!” 说完,又扬起手要挥下去。 “老爷!”一声凄厉的哭声响起,江氏已冲入房内,披头散发,连鞋都没穿,死死地搂住快要昏迷的绣心哭道,“老爷今日要打死我的宝贝女儿,便先将我打死好了。” 崔正凯没奈何,又见绣心后背上的四道血痕触目惊心,不由得也自悔下手重了些,但嘴上仍道,“你还护着她,就是因为你护着她,她才这样无法无天!” 江氏见绣心后背血肉模糊,加之脸色惨白,满头冷汗,心中痛得不行,噌的一下站起身来,“老爷,绣心只是个姑娘,你下这样重的手打她是要打死她吗?我知道你是嫌我碍眼了,不如你先打死了她,再打死了我,我们娘俩儿好在黄泉下作伴!你再娶几个几十个几百个女人也没人管着你了!”一面又是哭,又是拿剪刀,拉扯着崔正凯要让崔正凯把她也杀了。 崔正凯被江氏闹得没法子,又见绣心躺在地上,不省人事,更是悔得不行,“我也是一时气得狠了,以后再不打她了。” 江氏闻言越发气恨,“还有下次,难不成你下回还想打我家绣心不成!”一时又哭起来,一面又一连声地唤,“还不快叫陈大夫来!” 有小厮忙应着,小跑着去了。 崔正凯见江氏小心翼翼地将绣心搂到床上,又替她擦汗。也不敢走开,只孤零零地站着。江氏见他还站在原处,又骂道,“你还站在这儿做什么?难不成是瞧她没被你打死,想要多抽几下子不成?” 崔正凯闻言忙退了出去。 陈大夫不一会儿便小跑着来了,只瞧了一眼伤口便道,“这回姑娘是伤得狠了,我先开些外敷的金疮药,再开些内服的药便是了。” 江氏因问道,“这伤几时能好?” 陈大夫道,“恐怕得大半个月,届时我再来开写一些去除疤痕的药,包管不留一丝疤痕。” 江氏道,“那麻烦陈大夫了。” 次日清晨,绣心终是醒过来了,略略欠了欠身,便觉得后背上的肉刺刺地疼得钻心,忍不住呻吟了一声。江氏听着这一声即刻便醒了,“绣心,你醒了?感觉可还好?疼不疼?” 绣心摇头,“不疼,母亲不必担心。” 江氏从袖中拿出那封信及同心结,眼中闪过坚毅的目光,“女儿,你这场打决不能白受,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达你所愿。你放心,这封信还有这同心结放在我这儿,李玉芝那边我自会派人去通信儿。你父亲那边我去说,夫妻这么多年,我就不信他能一点都不顾着夫妻情分。” 绣心听得热泪盈眶,哽咽道,“母亲……” 江氏又问,“你且同我说,这封信你让谁替你传递出去的?怎的好好地落到了你父亲的手上?” 绣心道,“我是让兰香替我传递的,我也不知怎么会落到父亲手上。” 江氏沉吟,“你且歇息着,我去去就来。”一面又唤了琴香、莲香两个进来照顾着绣心,自己越性出去寻了兰香来。 兰香进门见江氏面色不愉,心内便猜着了七八分,行了个礼道,“二夫人。” 江氏一拍桌案,“兰香,我且问你,绣心将那封信和同心结交予你,你给了谁去?” 兰香立即便跪下了,“二夫人,我将那封信给了前门的小勇子,素日来,姑娘想要在外头买些小玩意儿,还有胭脂水粉什么,都是托了他去的。我见他行事稳妥,嘴又紧,故而这次亦是给了他。我也没告诉他是什么,将一个锦袋装了那封信给他,只让他交给李大人便是了。” 江氏一贯信任兰香,又听她言辞恳切,疑虑也就消了七八分,便道,“你去把小勇子给我叫来。” 那小勇子才十五六岁,生得颇为机灵,见人就笑,因此跟许多丫头们都处得好。如今小勇子见江氏寻了他来,一进门便跪下来打了自己两巴掌哭诉道,“二夫人,都是奴才的错,奴才没办好事儿,连累了主子。”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偷见 江氏闻言厉声道,“你且细细说来是怎么一回事儿?” 小勇子哭诉道,“昨日早上兰香姑娘给了我一个锦袋,嘱咐我交给李玉芝李大人。素来我便常给三姑娘买些小玩意儿,这回我自忖这东西八成也是三姑娘的,也不敢打开瞧,将东西放在袖中,如往常一样出了大门去。谁知奴才走路不小心跟二老爷身边的四喜撞了一下,那锦袋便飞了出去。原本这也无事,可不知怎么,二老爷偏偏走过来从奴才手里把锦袋给拿走了,这便给三姑娘惹了祸,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一面说,一面又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 江氏道,“若你说的是真的,你下头领十个板子也就罢了,倘若你说的是假的,做出背叛主子欺上瞒下的事儿来,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你先下去罢,这事儿我自会查清楚。” 江氏想,看小勇子的模样,说的八成是真的了,只是崔正凯为什么会那么巧出现,又那么巧地注意到了锦袋且拿走了锦袋,恐怕是早有人给他通风报信了。假如真是如此,要抓这幕后之人就太难了。 绣心身边的两个大丫头都是自小跟在她身边一处长大的,感情很深,但也不排除她们会干出吃里扒外的勾当。两个二等丫头,翠香遇事慌张,喜怒皆形于色,怎么看怎么不像能干出这种事的人。而莲香,性子木讷,平日也不爱说话,也不知她底下是个什么模样。另外,这事儿也难保不是被旁人听了墙角跑去通风报信。环环相扣,实在很难查证。 想到这里,江氏不由得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绣心如今尚有她护着,都接二连三地出事儿,真不知以后嫁入他人家中该如何自处……一想到这儿,江氏的脑仁就一阵一阵抽着疼。 这一边江氏想方设法地派了心腹之人将绣心的信和同心结传递给李玉芝。另一边边李玉芝已收拾好行李整装出发。有几位同窗旧友前来拜别,李玉芝与他们依依惜别,“各位,玉芝此去半年,各位尚自珍重,后会有期。”众人皆拱手道,“玉芝你才刚上吏部到任就颇受重用,前往郴州考察,下次回京,官升一级是指日可待啊。” 李玉芝道,“借各位吉言,就此别过了。” 李玉芝坐上马车,前头的家丁一挥马鞭,马车疾驰而去。 “李兄,李兄!”王朝宗骑马奔来,拦住了李玉芝的马车,“李兄,你好不够义气,你要去郴州竟瞒着我。若不是父亲告诉我,我岂不是送不成你了?” 李玉芝见到他就忍不住酸涩难当,只略略拱手道,“李某前往郴州公务也不想惊动什么人,况且朝宗你现而今已在工部任职,想必公务繁忙,故而未曾告知。” 王朝宗觉着他和李玉芝不如先前亲近了,只是却不知原因,还以为自己少不更事在言语处冲撞了他,故而流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来,“李兄,你此去半年,记得要写信与我,若是遇到什么麻烦,亦可写信告知我,我去寻我父亲,他定能替你解决。” 李玉芝看着王朝宗真挚的眼睛,暗暗在心底叹了口气,王朝宗性子坦率豁达,自己故意同他生分了,他亦不曾记着,待自己一如往昔。叹只叹自己出身低微,不敢一搏。想到这里李玉芝勉强笑了笑道,“朝宗你且回罢,就此别过。” 王朝宗亦拱手道,“后会有期。” 这边李玉芝的马车奔驰而出,王朝宗还站在原地目送着李玉芝的马车,江氏派来的小厮才将将赶到,见李玉芝的马车越走越远,不由得跳起脚来呼唤道,“李大人!李大人!李大人!” 奈何李玉芝早已走远,如何能听得见? 王朝宗见那小厮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打扮,故而好奇问道,“你是哪个府上的?来寻李大人做什么?” 那小厮怎能把这样机密的事儿同一个外人讲,只斜了他一眼道,“你又不是李大人怎能告诉你?” 话说那小厮回崔府禀告给了江氏,江氏闻言也只能黯然叹一声有缘无分。 第11节 那小厮也是个机灵的,故而问道,“二夫人,是否要将这封信寄给李大人?” 江氏摇头,“一则将这等私物寄给李玉芝极不稳妥,若被有心之人截下来,绣心的清誉便彻底毁了;二则,李玉芝此去乃是受了朝廷的任命,如何能擅离职守?三则,就算李玉芝为了我的女儿千里赶回,一来一回亦是极费时间,你又哪里知道王家哪日便上门提亲?” 那小厮闻言便沉默了。 江氏看着手中的这封信,再次叹了口气,放进了一旁的烟炉里,黄色的火苗舔上来,即刻便化为了灰烬。 绣心在床上将养了大半月伤才全好了,后背的伤痕结了痂,触手硬硬的。期间,崔正凯亦来看过几次,绣心自然不可能同自己的父亲置气,反倒劝慰起崔正凯来。崔正凯见绣心如此,越发惭愧,心越发软了下来,“绣心,你若真不想嫁给王甫生,我定会极力替你周旋,只是……为父我能力有限,恐怕力不从心。”无论如何,绣心是他最小的嫡出女儿,自小生得娇憨可爱极讨人喜爱,他也不愿见她在婚事上头伤心。 绣心听得崔正凯如此说,哽咽道,“父亲……都是女儿任性……” 崔正凯拍了拍绣心的手,“你且放心。”临走时,崔正凯吩咐众丫鬟好生照料,又让人拿了好些补身体的燕窝、人参、雪莲等物送来绣心的院子才罢。 崔正凯正想寻个机会同王甫生说明自己的意思,正巧没过几日便是他的四十大寿,便特特写了请帖珍而重之地送到了王府。王甫生原本就即将与崔家结成姻亲,自家未来老丈人过寿哪有不去之理?不仅要去而且寿礼要准备得越足越好,遂将自家仓库中那价值连城的玉珊瑚、并一对白玉如意拿了出来,前往崔家拜寿。 崔家这几日上上下下忙得不亦乐乎,前头小厮、后头的丫鬟仆妇们皆是忙得脚不沾地。绣心的伤未全好,也不去前头的宴席上,一直呆在小院里,拿着几本闲书,几碟零嘴打发日子。这段时间发生这样多的事,敏心、雨心两个于她见面都不对付,敏心倒是来过几次,都被她以身体不适为由打发了。自上回的事之后,绣心隐隐觉着敏心暗地里在盘算着什么,她与自己到底隔了一层,故而亦避而远之了。 绣心正咔哧咔哧地啃着新出的春桃儿,就见琴香笑盈盈地走过来,“姑娘,你瞧谁来看你了。”绣心正疑惑呢,就瞧见一红衣女子英姿飒爽地大踏步走进来,“绣心,想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今儿是你爹爹大寿你怎么不去前头反而窝在这小院子里?” 绣心又惊又喜,跳了起来,握住战雪的手道,“你可算来了,这些日子可闷死我了,都没人来陪我。”一面拉了她的手,一面将果盘儿和蜜饯端到战雪面前,“喏,吃水果,可甜的春桃了。” 战雪摇头,“我可不喜欢吃这些,在边关我吃惯了大块的羊肉和羊奶了,再吃这些个精致的东西,反而不习惯。” “哦。”绣心失落地吐出桃仁儿,转头又捏了一颗蜜饯塞入嘴中,塞得两颊鼓鼓的,撑得像一只小兔子。战雪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绣心的脸颊道,“哎,我瞧你吃得也不少,怎么比先前瘦了些?” 还不是给愁的,一想到自己的婚事绣心就叹了口气,“哎,别提了,我想你也风闻了罢,王家恐怕有意去我做王家二爷王甫生的填房。你说这王甫生的儿子王朝宗和我都是同岁,那他不得跟我爹爹一般大?想想就觉着膈应地慌。”绣心在战雪面前彻底地袒露了心扉,“而且我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这王甫生先头的结发妻子就是永远抹不掉的印记,我嫁给他怎么可能幸福?”绣心心目中的夫君是李玉芝那般的,芝兰玉树,含情脉脉,只可惜……和自己有缘无分。 说到这事儿战雪亦是深有同感,她如今年满十七,是未出阁的贵女中年纪较大的了,婚事却仍没有头绪,急得护国公头发都白了几根。可不管怎么说,战雪都是一句话,自己相不中的,宁死也不嫁,护国公也无办法。 故而战雪道,“绣心,我觉得你说得很是,不过你尚未见到那位王甫生你怎么就能断定你会瞧不上他呢?我听我爹爹说他……”战雪顿了顿,将油头粉面这个词咽了下去,“生得极好,姿容俊雅,说不定你一见他就看上了呢?” 绣心点头,“你说得也是,咱们不如去前头悄悄瞧一眼去?” 战雪听得绣心如此说哪有不同意的,遂两人换了身丫鬟的衣裳偷偷往前院去了。 ☆、第21章 拒绝 第二十一章拒绝 崔正凯的寿宴虽不如端懿长公主办得那般风光,但排场也不小。京中大半官员都有到贺。加之王甫生与崔家三姑娘的婚事传开之后,朝中官员猜度着崔正凯可是即将成为王甫生的老丈人了,自然多给了他几分薄面,寿礼都给得厚重些。 崔正凯忙着应付朝中官员,而江氏则忙着招待前来府中的女客,整个崔府热闹非凡。 话说绣心和战雪两人换上了丫头的衣裳,一路低着头走至前院。战雪倒是不怕,反正也无人识得她,许是因为今日府内繁忙,居然也没人注意到绣心,甚而有个紫衫的丫头将酒壶塞入两人手中,支使她们去给客人们斟酒。 绣心与战雪两人面面相觑,“这……” 战雪冲绣心眨眨眼睛,“这是个好机会呀。” 绣心还有些顾虑,“此事欠妥,一则,咱们冒然出去若被人认出来可就闹出乱子,二则若是被父亲瞧见了我,恐怕我逃不了一场责骂。” “无事的,就算被瞧见了也只是说几句嘴罢了,还真能怎么样你?” 绣心想了想道,“或者,咱们不如躲在后头厢房里瞧瞧便好了?” 后背的伤可还隐隐作痛呢,好了伤疤忘了疼可是最要不得的。战雪点头,两人遂往后头厢房里去,也可巧今日厢房无人看守,两人偷摸着进去了,反锁好门,从门缝里往外瞧。 崔正凯因是主人家,居上席。左侧第一位坐着的人正是王甫生无疑,而右侧第一位坐着的人却是护国公刘豹子。席间众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好不热闹。须臾便有人来向崔正凯敬酒,崔正俞亦在席间同众人谈笑不绝。 因从门缝里瞧视野狭小,绣心只能瞧见右侧的人,左侧的竟一个都瞧不见。两人躲在里头瞧了一会子,绣心便有些急了,“哎呀,他们这样,我如何能知道哪一个是王甫生呢?” 战雪道,“你且莫急,再瞧瞧罢。”战雪倒是盯着一个人瞧得高兴,那人坐在右侧第七位,看起来年纪尚轻,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着一身白色常服,眉眼俊俏,笑起来嘴角边还有一点点的笑涡,看得她的心一阵阵跳动。 战雪看得痴了,绣心却是越来越急了起来,推了推战雪道,“你说哪一个是王甫生呢?” 战雪道,“我瞧着哪个都不像,我听我爹爹说他才刚过而立之年,可是……这右侧的宾客中要么极老,要么极年轻,我瞧着哪个都不像是。” 绣心正急着,只见一玄衣男子端着酒杯从左侧走向上席,手中端着酒杯,姿态高雅,声音如珠落玉盘,“今日是崔御史四十诞辰,古人云四十不惑,正是春秋鼎盛之时,咱们不如一起敬崔御史一杯,贺他日月昌明,松鹤长春,春秋不老。” “说得好。”众官员皆起身称颂。 崔正凯忙站起身,举起酒杯道,“多谢列位赏光驾临寒舍为崔某贺寿,崔某感激不尽。”说完,仰头便将杯中酒饮尽。其他人亦都饮尽才重新坐下来。 战雪推了推发怔的绣心,“哎,你怎么了,瞧什么呢?” 绣心回神,目光仍然定在王甫生身上,口内喃喃,“怎么又是他?” “你在说谁?” 绣心摇头,“没,没有说谁。” 绣心这边话音刚落,那头崔正凯却又举起酒杯朗声道,“王大人,下官敬你一杯,今日你莅临寒舍,可是令我蓬荜生辉啊。” “不敢不敢。”绣心正在疑惑,却猛然听得那登徒子接着笑道,“甫生可不敢当,小婿日后还得多多仰仗您呢。” 小婿?! 仿佛一阵惊雷炸响,崔绣心被这一下惊得许久不曾回过神来,修长的指甲差点掐入掌心的嫩肉里,怎么会是他?!想到这几次在外面遇见他,回回都被他轻薄。那人……那人分明是个浪荡公子,风流至极的人物,可气他一把年纪了,还不知收敛,可见是没有廉耻的!如今,自己要嫁的人居然是他?一想到这里,绣心想去死一死的心都有了。 战雪见绣心脸色阴晴不定,一会儿浮上了一抹羞色,一会儿又仿佛怒不可遏,一会儿又露出悲伤绝望的神情来,不由得好奇道,“绣心,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因为那个王甫生?”说着又眨了眨眼睛,促狭道,“我瞧那个王甫生虽然年纪大了些,但风姿卓然,生得也是极好,怎么样,你中意他么?” 绣心恨恨地站起身,转身往回走,“鬼才中意他!” “哎?你去哪儿啊?”战雪道。 “回去换衣裳。”绣心拉了战雪的手,“咱们还是快回去罢,我若是再被父亲抓住可就要倒大霉了。” 战雪依依不舍地回头瞧了那俊俏公子一眼,“绣心,你家管得你这样严厉?” “我可不比你将门出身。”绣心拉着战雪一路疾行,“我们四大家族家教可是最严的,若是被人发现我偷溜到前院来指不定又是一场风波。” 战雪回了绣心的小院换回了衣裳,临走时战雪将一把金子打造的小刀送给了绣心,“难得咱们这样处得来,这小礼物你且拿着,下回有机会我再来寻你。”绣心将小刀拔出来,只见那小刀不过食指那般大,做工却十分精致,刀鞘上刻着繁复的花纹,刀身抽出来,闪闪发光,看着颇为令人心喜。 “你送我这样贵重的礼物我如何能收?”绣心道。 “怎么不能收了?你拿着罢,下次你得了好的再回赠与我也是一样的。”战雪一边说一边往外走,“时辰不早了,我先回了。” “嗯。”绣心点头,直将战雪送出了院门,送至了小花园才罢。 话说回来,宴席散后,崔正凯独独留了王甫生,请他去正房喝茶,王甫生心知他是有要事相谈,故而答应下来。崔正凯吩咐人拿了顶级的碧螺春来,又亲自替王甫生煮茶,极尽殷勤。王甫生自然又是一番推让。如此一来,两人闲谈了好一会子崔正凯才进入正题,“王大人。”王甫生赶忙道,“崔兄何必如此客套,直接称我甫生便是。” 崔正凯干咳了一声才道,“甫生,百花节上,令堂已与拙荆谈及了小女与你的婚事……就此事我已与拙荆商量,下官觉得,小女性情顽劣,才学粗陋,恐怕难以匹配,还望王大人你另寻佳缘。” 话虽说得好听,可这分明就是拒绝的意思了。王甫生闻言当即冷哼一声,将手中的茶杯搁在案几上,“崔大人是觉得我配不上你的女儿了?” “不敢,不敢。”崔正凯毕竟官级低了王甫生几等,见他变色,忙拱手道,“王大人你乃王家之中流砥柱,我朝肱骨之臣,别说小女就是公主亦配得上,只是……所谓齐大非偶,小女自小身体娇弱,被拙荆惯坏了,亦不曾好生教养,配王大人你这般钟灵毓秀的人物实在是勉强,还望王大人再行考虑。” 王甫生年轻时欢喜的是有风韵有才情的女子,如禇蓝鸢一般。后来随着年龄渐长,觉着端庄娴雅的女子很是动人,如自己的发妻白若止一般。现如今,他见了崔绣心几回,反而觉得娇憨可爱的女子亦很有几分风味。 原本,王甫生并不觉着非娶了崔绣心不可,这十几年他阅人无数,女人在他眼里算不得什么。如今,他之所以上赶着要娶了绣心,一则是他觉着崔绣心身上颇有几分令人动心的地方,二则,端懿长公主又恰好提出来要给他续弦,他这才顺手推舟地答应下来。只是没曾想这崔正凯如此不识抬举,这反倒让他有了非娶崔绣心的决心,遂当即变色道,“我明白崔大人的意思了。只不过我王甫生觉得你的女儿配,你的女儿就配。” 崔正凯还欲再说,王甫生已挥了挥手道,“罢了,今日就这样罢。我和令爱的婚事,还望崔大人好生考虑,莫因了这点子事,误了崔大人大好的前程!” 这话已明显带了威胁之意了。崔正凯听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徒叹一口气罢了。 王甫生身边的心腹小厮名唤莫砚的见王甫生辞了崔正凯出来,面色不愉,故而问道,“爷这是怎么了?” 王甫生骂了一句,“不识抬举的东西。” 那莫砚也是心思通透的人物,便陪笑道,“爷今日心情不舒畅,不如去游湖饮酒,散散心?”所谓游湖饮酒自然少不了歌女伶人作陪,莫砚见王甫生沉默不语,以为得了意,故而加了一句,“玉琴姑娘可念着爷了,打发人来问了好几回呢。” ☆、第22章 对峙 第二十二章 对峙 王甫生沉默了一会儿斜觑了莫砚一眼,“你倒是会出主意。”莫砚没听出他的语气里的讽意来,乐呵呵一笑,“还不是爷调.教得好。”王甫生瞅着他,对着他的屁股蛋子踹了一脚,“你在我身边我没仔细拘着你,你倒反了天了,同外边的人私相授受,说,你拿了多少好处了?” 莫砚唬得一跳,忙跪在地上磕了个头,“爷,奴才冤枉啊,除了玉琴姑娘派人来寻过奴才几次,其他人哪里同奴才有什么瓜葛啊?” 王甫生心知这事儿杜绝不了,只别过分了就行,故而扇了扇手中的折扇,轻轻踢了他一脚,“得了,你起罢,只饶过你这一回儿,下次再犯,决不轻饶。” 莫砚喜不自胜,忙在地上磕了个头乐颠颠地跟在王甫生的身后,“哎,爷,上哪儿去啊?” 王甫生脑海中划过上回在后花园中遇见绣心的事,脚步一转,道,“咱们上他崔府的后花园逛逛去。” 话说,绣心将战雪送至后花园之后便止了脚步,见凉亭之上挂满了紫藤花,一串一串地开得正好,便走进凉亭坐了下来。此时天色将晚,夕阳西下,天边的云彩染得姹紫嫣红,美不胜收。绣心半靠着柱子,托着腮,一想到自己的婚事就愁得想掉眼泪,深深地叹了口气出来。 “美人,在愁什么呢?” 绣心吓了一跳,一转头就见那人拿着一把折扇,走入凉亭之内,嘴角含笑,眉眼风流,一身玄色衣裳衬得他越发面如冠玉,风度翩翩。绣心在心底低骂了一声老不正经之后勉强站了起来冲他行了一礼,“王大人。” 王甫生倒是一惊,“哎,你知道我是谁?” 绣心走至他面前冷哼一声,“我当然知道你是谁。我还知道你不日便要来我家提亲了。” 王甫生见绣心神情不愉,小脸绷得紧紧的,就连手心都握得紧紧的,心底便有了数,“我要来你府上提亲了,美人心悦否?” 悦你个大头鬼啊悦! “王甫生,你听着,我、不、愿、意、嫁、给、你!”绣心一字一句地道,神情坚决,原本就大的眼睛睁得越发大,显出一种坚决来。 王甫生见她这模样,反倒生出一股笑意来,一步步靠近了绣心,直将她逼入了角落才罢,“崔绣心,满朝上下还从没有人连名带姓地称呼我呢,你是第一个,可见咱们是有缘分的,命定了要做夫妻啊。” 绣心又气又羞,啐了他一口道,“无耻!我就是去做姑子我也不嫁给你,我就是去死我也不嫁给你,更何况我已经……”话说到一半,绣心连忙止住,简直想要咬掉自己舌头,我怎么这么嘴快啊我! 王甫生知道她不是扭捏作态,是真真的瞧不上他。想他王甫生要什么女人没有,现如今居然被这小丫头如此无视!他怒极反笑,捏住了绣心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危险地逼近她,“你已经什么?嗯?” 绣心将头撇过去,“没什么!你快放开我。” 王甫生哪里那么容易放开她,左手搂住她的腰身,越发欺近了她,“我告诉你,你已经如何都没关系,反正你,我是娶定了。更何况……”他顿了顿,表情变了变,凑近了绣心的耳边之后低声道,“咱们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了不是么?你若是嫁给别人,恐怕也不合适罢?你上次脱下的粉色百褶裙可还在我那儿呢,嗯?” “你!”绣心简直被眼前的人的无耻程度刷新了下限,想要挣扎而不得,气得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恨恨道,“你这样一大把年纪了还做出如此令人不齿的事,居然还有人称赞你是文臣表率,可见是空有虚名,世风日下!” “这样一大把年纪?”王甫生而今才三十出头,自认是风流倜傥,仪表堂堂的人物,如今居然有人说他“一大把年纪”?他想到上回在正觉寺中,这小东西似乎还骂他是老不正经来着? 第一次,他觉着自己的自信心大受打击,“我真有那么老?”明明没有皱纹啊。 绣心一扭身躲开了他的怀抱,“你老不老与我同我有什么干系,反正我绝对不会嫁给你!”说完,便跑了。 莫砚觉着自家爷自从去了崔府参加寿宴之后就变得很奇怪,他没事的时候便会让他拿来一面铜镜,一面看一面问他,“莫砚,你觉着我老么?” 莫砚被问得奇怪,“爷怎么会老?爷正值春秋壮年,不是时常有人夸赞爷是貌若潘安,龙章凤姿的么?” 王甫生对着铜镜点了点头,然后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你说的是啊。可是……”他得到这些个夸赞是他才弱冠之时,现而今已经没人夸过他的相貌了,难不成……一想到某种可能性,王甫生就冰凉冰凉地,难不成自己是真老了? “莫砚,你去给我搜罗一下瞧瞧有没有什么驻颜的方子?”王甫生道。 “得了,奴才马上去办。”莫砚小跑着出去,一边跑一边想,今儿个爷可真奇怪,算了,不想了,干好爷交待的事儿是正经。 数日后,玉琴千娇百媚地依偎在王甫生身边,白玉般的手指转着王甫生的发丝,“爷,我听莫砚说爷想要驻颜的方子?要说这驻颜的方子,奴家倒是有不少呢。爷要不要试试?” 第12节 王甫生仰头饮了杯酒,在美人脸上捏了一把,“你有?去拿来我瞧瞧?” 玉琴扭着腰将写好的方子来了来,递与王甫生,王甫生疑惑地抬头,“居然是敷用的?” 玉琴跑了个媚眼儿道,“自然是敷用的,这些方子奴家都试过,用了之后皮肤像剥了壳儿的鸡蛋一般滑呢。” 王甫生将方子收入袖中,伸手捏了美人的细腰一把,“美人儿,若是真有用,爷我可是大大有赏。” 玉琴娇嗔地唤了一句倒入王甫生怀中,水葱般的指尖指着王甫生的心道,“奴家也不要爷的赏赐,爷只要多想着奴家,心里头念着奴家,奴家就心满意足了。” 话说回来,绣心近日发了春困,整日里恹恹地没精神,连食欲都减退了,整个人都清减了不少,腰间的少许软肉都退得一干二净,急得兰香变着法子得让厨房端来绣心喜爱的吃食,奈何绣心仍然食欲不佳。 其实绣心自己知道,她是郁结于心了,哪里能吃得下饭。这王家前几日已经派人上门提亲了,崔正凯虽还未给予回复,但看这样子是不得不答应了。自己要么索性去做了姑子,恐怕真是没法子了。 哎,母亲还想要赶在王家提亲之前给我定下亲事呢,殊不知全京城上下哪个不晓得崔家三姑娘即将是王家王甫生的人了?谁还敢在这时候蹚这趟浑水? 事到如今也只能认命了。 “姑娘,你瞧这是什么?”兰香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推了推趴在桌上恹恹欲睡的绣心。 绣心睁开眼睛,瞧见兰香手里拿着的铁叉子还有铁丝网,登时眼睛就亮了,“烤肉?兰香,咱们今日吃烤肉么?母亲不是一向不让的,今日怎的松了口?”兰香笑道,“夫人见你食欲不振,特特吩咐了我的,说你爱吃,着人从仓库里头把一应用具搬了出来。” 绣心道,“既是吃烤肉,得多些人才有意思……”怡心雨心两个是不能叫的了,“不如去前院瞧瞧我两个哥哥回来没有,把他们叫上,咱们把炉子设在花园里头,岂不是更好?” 兰香点头应是,派了个小丫头去前院去唤崔靖鸿,崔祺鸿两个。也是巧了,崔靖鸿崔祺鸿两人皆下了职回来,锦心恰好又回了娘家来玩正陪着江氏在房里说话儿,遂兄弟姐妹四个竟是聚齐了,一齐在园子里摆上了家伙,烤起肉来。 “绣心最是喜欢吃鹿肉了,多烤些鹿肉。”锦心笑道,“哎呀,二弟,你且看着火,仔细烧了衣裳。” 崔祺鸿今年才刚十八,正是年少之时,遂笑道,“大姐,你跟母亲可真是一样一样的。” 锦心笑骂道,“就你牙尖嘴利的,你也快到弱冠之年了,赶明儿娶了媳妇也是这般?” 崔祺鸿蹭到崔靖鸿身后,“大哥可还没娶上媳妇呢,我还早着呢,趁着现在多玩几年,女人多麻烦啊,宠着她罢,她反了天,冷着她罢,她又哭哭啼啼的。” 绣心叉腰道,“二哥,你说话注意着点儿,小心闪了舌头去,我和大姐可都是女人呢,你几时见我们两个哭哭啼啼的了?” 崔祺鸿扮了个鬼脸道,“三妹,你几时就成了女人了?明明就是个黄毛丫头!” 崔靖鸿沉稳些,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净爱胡说!” 锦心道,“咱们三妹也是快定亲的人了,前几年可还是总角的小丫头呢,一转眼都要嫁人了。” 一说到这事儿,绣心的笑容就收了回去,闷闷不乐地坐了下来,用钳子翻动着鹿肉,“我宁可去做姑子,也不愿意嫁给那个人去。” ☆、第23章 八字不合 第二十三章 八字不合 锦心最是知道绣心的心思的,遂劝道,“绣心,世间之事不如意者十之*,哪有那般合心合意十全十美的事儿呢?就比如我,虽嫁得如意郎君,可是却……”一面说一面眼眶就红了,“绣心,王甫生其人我倒是有所耳闻,你和他表面上看着虽不合适,可日子一天天挨着过,一辈子也就过去了,你若真出家去做姑子,先不说崔家承受的压力,那等清淡孤寂的日子你忍得了吗?” 绣心想了良久之后,默默地摇了摇头,做姑子去,眼前这些肉就全没了。 锦心道,“这不就是了,这好日子还是要靠着自己争取的,也许你嫁过去之后,其实没有你想得那么糟也说不定呢。” 怎么会不糟呢?她嫁过去之后,一则要应付风流成性,表里不一的夫君,二则要应付刁钻的婆婆,复杂的宅事,还有一个和自己一般大的继子,三则,王甫生还有好几房姨娘,这名动天下的禇蓝鸢便是其一,有了这样光彩夺人的妾室,自己还能有好日子过么? 崔靖鸿道,“好了,今日难得咱们四个聚在一处,说些高兴的事儿好了,二弟,把那辣椒粉给我些,肉都快烤焦了你还不知翻个面儿呢。” 绣心张口咬了一大块鹿肉,鹿肉肥嫩,咬一口鲜香四溢,着实让人食指大动,不由得冲崔靖鸿笑道,“大哥做的烤肉真真是最好吃的。” 崔靖鸿宠溺地捏了一把绣心的鼻子,“好吃就多吃些,瞧你最近都瘦了,让人看着心疼。” “嗯。”绣心点头,用小刀将鹿肉切成小块塞入口中,心内已暗暗下了决定,有些事既然无力改变还不如坦然接受,自己伤心也是无用啊。 又过了几日,崔正凯回应了王家,答应了提亲,王家遂派人来取了绣心的八字送往钦天监合对。钦天监的监正赵大人将绣心和王甫生的八字合完之后,特特亲自跑了一趟王府向端懿长公主和王老夫人禀告:“从八字上看,崔家三姑娘乃是大富大贵,凤凰在天的命格,只是……” 端懿忙问,“只是什么?” “只是崔三姑娘和王大人的八字相冲,若是强行相配,轻则妨害王大人的命格,重则可能会影响整个王家的气运。”钦天监监正躬身道。 端懿大吃一惊,“如何会这样?” 王老夫人一听心里暗自高兴,原本她便看不中崔氏绣心,如今他们的八字不合,正好给了她将这桩婚事推了的理由,“母亲,既这样,我家甫生和崔氏绣心的婚事是否要重新考虑一下?” 端懿亦是失望,疲惫地挥了挥手道,“此事容后再议罢,我亦乏了,今日就这样罢。” 八字不合,气运不顺乃夫妻相配的大忌,假如在议亲时发现两人八字不合,这门亲事八成会被取消。故而王家老夫人的心思便活泛开了,寻思着另寻贵女给王甫生做填房。 同时,崔府。 江氏在绣心耳边耳语一番,绣心惊得眼睛瞪得溜圆,“什么?你竟然改了我的八字?” 江氏得意道,“咱们四大家族合婚最重八字,我可是特意请了人算过,这呈上去的八字跟王甫生的水火不容,这门亲事一定是说不成了。” 绣心心内一喜,“果真如此?” 江氏点头,“自然是,若是王家主动取消这门婚事,咱们崔家也能得以保全,你亦不用嫁过去,岂不是两全其美?” 绣心激动得在房内蹦跳了几步,只觉着连日来压下胸中的郁闷之情登时烟消云散,眉眼都重新绽放出光彩,“母亲,还是你有法子。” “那当然。”江氏搂住绣心道,“等王家这事儿过了之后,我马上替你寻一门清清白白的人家嫁过去,到时候一切都好了。”江氏打得一手好算盘,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王甫生这边可也没那样好糊弄。 端懿长公主思前想后,还是觉着这事儿要问问王甫生的意见,故而着人将他唤到了正堂,“甫生,有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事关王家大事,还是慎重一些为好,你如何看?” 王甫生思量了一会儿,心内通透得和明镜儿似的,弯了弯嘴角道,“祖母,孙儿觉得这八字不合无甚要紧的。民间嫁娶八字不合者任行婚配的甚多,也未曾听说因八字相克而惹出祸患的。退一步说,我与崔氏绣心八字虽不和,亦可以请钦天监的人来,瞧瞧是否有化解之法?” 端懿点头,“还是你思虑周全,明儿个把钦天监的监正请来,再把崔氏绣心一并请来,让他瞧瞧可有什么法子化解再论罢。” “是。”王甫生躬身道。 次日一早,早有王家的车马候在崔府门口,江氏带着崔绣心一齐上了王家的马车。一路上绣心心内忐忑不安,悄声道,“母亲,你说情况会不会有变?”江氏心中亦没底,“且看罢,也不知王家到底意欲如何……” 到了王府之后,亦是早有仆妇在门口迎接,马车一停,就有人迎上来,“崔二夫人,崔三姑娘,请随老奴来。” 江氏及绣心跟在那仆妇后头,走了一刻钟之久才进了正堂,正席之上坐着满头银丝,雍容华贵的端懿长公主,侧首第一位坐着的便是王老夫人。而侍立在侧的王甫生,见着绣心走进来,唇角微勾,对她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他这一笑,看得绣心的心咯噔跳了一下。 该死,这登徒子在打什么算盘? 绣心转念一想,反正自己咬定了生辰八字,他也奈何不了,这门亲事一定成不了! “参见端懿长公主。”绣心随着江氏一齐行了一礼,又冲着王老夫人略略福了福,“王老夫人。” 端懿笑道,“崔二夫人,崔三姑娘,今日烦扰你们走这一趟了。这位就是钦天监的监正赵大人,赵大人你且瞧瞧崔三姑娘的面相还有我孙儿的面相,两人之间可有化解之法?” 那钦天监的监正先是抬头瞧了上首的王甫生一眼,然后便开始替绣心相面,瞧了一会子之后,赵大人渐渐地面露喜色。 端懿忙问,“如何?” 赵大人喜道,“长公主,崔氏绣心的八字虽与王大人的八字相克,水火不容,但化解之法也是极易。两人只需带上檀香木所制的手串,增添木气,调和水火之后,夫妻二人非但不会相克,而且是相得益彰,如虎添翼啊。” 端懿闻言顿时喜上眉梢,连道了三个好字,招了绣心上去,握住她的手道,“你瞧,你命里合该是我孙媳妇。正好,我手腕上正好有两串檀香木所制的佛珠串儿,你和甫生一人一串,正好合适。”一面说一面将手上的佛珠串子退了下来,不由分说地给绣心戴在手腕上。 绣心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那串佛珠,又瞧了瞧王甫生那志得意满的脸,心内晦暗一片,身子摇摇欲坠,简直想要晕倒。王甫生倒是没脸没皮地朝端懿伸出手去,“祖母,孙儿的呢?” 端懿将另外一串给退了下来搁到了王甫生的手上,“这两串佛珠我可是贴着身带了几十年,你二人可得好生保管,知道么?” “孙儿知道。”王甫生郑重地将珠串戴在自己手腕上。 端懿对江氏道,“既如此,事情也了了,崔二夫人,咱们以后也是亲家了,还得多多来往才是。今儿也别忙着回了,不如就留下来一齐用膳罢。” 江氏勉强笑道,“公主既如此说,妾身恭敬不如从命。” 绣心心内晓得这大概是王甫生一手安排的好戏,原本命理这种事儿玄之又玄,一会儿一个变化,只要说得通即可,他如此做可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简直阴险至极。绣心悲哀地想,过些日子王家的婚书恐怕就要呈过来了,到时候婚书一签,可真是铁板钉钉,一点儿变都没了。 王甫生在人前可谓是正人君子,文臣表率,一举一动皆进退有礼。在江氏面前更是以小辈自居,极尽恭敬。假如他没有趁着无人注意之时,故意蹭了绣心大腿一下的话,绣心差点也被他正经的外表所迷惑去了。 绣心的腿被他的手一碰,全身一僵,不可置信地瞪着他,脸颊也悄悄地红了,“你!” 王甫生低低一笑,神态活像市井赖皮,“我?我如何?” 绣心如今身处王家,来来往往的都是人,绣心碍于众人,将“你摸我大腿”这五个字生生地咽了下去,恨恨地压低声音骂道,“无耻之徒。” 王甫生丝毫没有自己是无赖的意识,反问道,“无耻,我哪里无耻了?” 绣心气得脸涨得通红,气呼呼地走了。 王甫生看着她的背影,心头有些发痒。最近,她似乎瘦了些,两颊的软肉都消了下去,脸尖了不少,显得那双大眼睛越发有神,还有她生起气来那红润润的脸蛋,真真让他想要伸手去捏一把。王甫生想着想着,自己便先笑了出来,小东西,我忽然有些期待将你娶进门的那天呢。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定亲 又过了几日,王家正式的婚书送到了崔家,上面书写了完整的聘礼清单。王家清单上所写聘礼之繁多,之贵重,迅速传遍了整个京城。除了江氏和崔绣心面有郁色之外,整个崔府莫不是喜气洋洋,恭贺之声连绵不绝。就连崔正凯都忍不住满面喜色,毕竟把绣心嫁入王家,于他,于整个崔家都是件大好事。 与此相比,怡心的嫁期越来越近,府内却是无人问津,毕竟嫁给人家做妾不是什么光宗耀祖的事儿。再则,因了怡心是给人做妾,原本该分到她头上的陪嫁都少了不少,只有冯氏偷偷地从自己的嫁妆里匀了一部分给她。事到如今,冯氏也只能偷偷地抹一把眼泪,哀叹自己女儿命苦罢了。 “姑娘,姑娘真是大喜了。”绣心的乳母赵婆子喜笑颜开地踏进绣心的闺房,“听说王家的婚书已送过来了,老婆子我这先跟姑娘道喜了!”这赵婆子惯不是什么会察言观色的人物,也没见着绣心脸色不好,还以为这会子进来能有什么打赏呢,见着绣心低着头不做声也不知住嘴,仍旧笑道,“王家家大业大,姑娘嫁进去那就是掌事的夫人,夫君又是当朝的右丞相,真是再好也没有的,我们三姑娘就是好福气。” 绣心心烦地将手中的荷包扔在桌上,“赵嬷嬷,你若没事去别处说嘴去,在我跟前说这些个做什么?” 兰香连忙冲赵婆子使了个眼色,“赵嬷嬷,我们姑娘正忙着做荷包呢,没工夫跟你闲扯,后院不是还有事呢,你还不快出去忙着去。” 赵婆子这会儿才会过意来,自己讪讪地说了几句,掀帘子出去了。她原本还以为能讨着什么好来,没想到又落了一通埋怨,故而嘴里嘀嘀咕咕地一路说一路至了外头回廊。恰好遇着敏心过来,忙行了个礼道,“四姑娘。” 敏心笑道,“赵嬷嬷哪里去?” 赵婆子冷笑道,“还能哪里去?人家姑娘攀上高枝儿了,还能把我这乳母瞧在眼里?我也是自作多情,还打量人家姑娘能顾及着我这老婆子奶过她的情分呢。” 敏心哦了一声,“嬷嬷也是这府里的老人了,三姐最近又大喜了,竟没有打赏嬷嬷么?” 赵婆子道,“哎呦,我的姑奶奶,哪里打赏呦,她自己个儿在那儿闷闷不乐的模样,嫁给丞相还不满意,难不成想要嫁给皇帝去?” 敏心转了转眼珠子笑道,“嬷嬷莫气,你可能遇着她心情不畅的时候了,改明儿个再去说不定就好了。” 赵婆子啐了一声,“我可不去讨那个闲气。” 敏心一路沿着回廊,进了绣心的小院,透过窗纱见绣心以及兰香、琴香三个聚在一处做荷包,上前轻轻敲了敲门,“三姐,我是敏心。” “敏心啊,进来罢。”绣心道。 “三姐,这可是给二姐绣的荷包?”敏心推门进去,将绣心的荷包拿起来细看一番,“这图案可真好看,三姐不如把这绣样给我瞧瞧,我照着这绣样绣一模一样的给她好了。”华朝一向有长姐出嫁,其他待字闺中的姐妹给姐姐绣荷包作为陪嫁的风俗,故而绣心虽与怡心并不交好,但这荷包却是必须要绣的。 绣心自被人暗算之后,凡事都略长了个心眼,略想了想便转身拿了绣样出来给了敏心,“喏,就是这个了,还亏得兰香的巧手呢。” 兰香笑道,“姑娘可莫取笑我了,要说这画,我只是个门外汉,我们大姑娘才是其中翘楚呢。” 敏心道,“正是呢,大姐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是不可多得的才女。不过三姐你也很好啊,嫁给当朝文臣之首,多少姑娘羡慕三姐你呢。” 绣心略勾了勾唇,“敏心也羡慕?你替我嫁了去倒是好的了。” 第13节 敏心大惊失色,“三姐,你说什么玩笑话呢,我只是个庶女如何能配得上王家的嫡子?” “四妹妹,我不过就是说个笑话,你还当真了,咱们还是赶紧把这荷包绣出来是要紧,三姐姐可是五月初八就要嫁了。”绣心握了握敏心的手笑道。 五月初六晚,怡心房内的瑞香慌慌张张地冲入冯氏的房内,“大夫人,二姑娘她……二姑娘她身上出疹子,还发了高热,大夫人快去瞧瞧罢。” 冯氏连忙起身,请了大夫替怡心相看,那大夫诊脉之后道是中了毒,众人大惊失色,将怡心平日所戴之物皆呈给大夫瞧,那大夫从中拿出了一个荷包轻轻嗅了嗅,最后说了一句话,“就是这个,这荷包里头搀了毒粉,肌肤所触之后,即刻会全身起疹。” 瑞香瞧着那荷包,哎呀了一声,“那不是三姑娘给咱们二姑娘绣的么?” 于是,冯氏脸色刷得变了,“这绣心竟敢谋害自己的亲姐姐,实在罪不可恕,我今日一定要去讨个说法!”于是带着几个丫头几个仆妇,风风火火地赶往绣心的小院。 绣心的小院中也是灯火通明,里头吵闹成一片,冯氏带人冲进去就见江氏正坐在绣心床边儿一声肉一声地哭。冯氏定睛一瞧,只见绣心全身竟也密密麻麻地长满了跟崔怡心一模一样的疹子,看起来甚为骇人。 “这……”冯氏迟疑了一会儿之后还是将那荷包拿了出来,扔在桌上,“二夫人,你家女儿下毒害我女儿,证据确凿,如今你可得给个说法!别想着混过去!”一面说一面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江氏擦干眼泪道,“我家绣心亦中了毒,身上长满了疹子,她怎会去害你家怡心又害了自己?” 冯氏道,“谁知道她是不是害人害己?你敢说,这不是绣心送给怡心的荷包?” “这……”江氏迟疑。 冯氏见江氏如此,自以为得了意,哼了一声,神态越发咄咄逼人,“江氏,看你生的好女儿,竟干出下毒谋害亲姐这种事,倘若把这事传出去,你家绣心还想嫁入王家?” 江氏显出气弱的模样来,“怎会如此,我家绣心怎可能干出这等事呢?” “你还不承认?”冯氏越发怒气横生。 这时,兰香走过来将桌上那荷包拿在手上细细翻看了一会儿道,“大夫人,这荷包不是我家姑娘做的。” 冯氏一愣,“你说什么?” 兰香一扭身从里头拿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荷包出来道,“我家姑娘做的荷包在里头都会绣一个“绣”字。虽然我们家姑娘确实绣过这种花色的荷包,但这一个绝不是我们姑娘送给二姑娘的。” 冯氏登时如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脸色难看之极,“这……” 兰香歪着头想了想,仿佛才刚想起来一般长长地哦了一声,“哎呀,我想起来了,我记得四姑娘拿了这绣样去了,这荷包既不是我们姑娘的,那便是四姑娘的了。我记得四姑娘将荷包做好之后还拿给了我家姑娘看呢。” 江氏立刻道,“事情已经清楚了,如今我家绣心也中了毒,八成也是被那小贱蹄子给害的,我的儿啊!”一面哭一面恨声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把那小贱蹄子绑了来?” 冯氏亦干应了一声,“的确该好好教训教训她!没得一个庶女还想翻了天了!” 敏心给江氏拖到了院中,命人狠狠打了十鞭子,将上回绣心被崔正凯打的那几鞭子连本带利地还了回去。这回敏心身边的小丫头亦是去前院禀告了崔正凯,奈何这一次崔正凯却充耳不闻,只道,“她自己做下的事儿,自己承担后果,让她自去罢了。” 十鞭子打完之后,江氏还不解恨,狠狠地扇了敏心一巴掌,怒声道,“我可怜你小小年纪便没了娘,平日待你亦不薄,该有你的一分也没少你,甚而还每每多关照你一些,没曾想你非但不感恩,还想着耍小聪明加害绣心,真真是养了只白眼狼!你放着好日子不过,偏偏要往死路里闯,那就别怪我这个做嫡母的狠心了!” 敏心怒视着江氏,冷哼了一声,“你不曾亏待我?整个崔府有谁把我当正经主子瞧?可是你自己亲生的女儿呢?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都是一样的爹,凭什么她的命就这样好!” 江氏冷笑道,“怪就怪你没投个好胎。本身命不好你认命也就罢了,偏偏还要瞎折腾,你如今这般,也是自己种的果!”江氏顿了顿抬头对众人道,“你们这些人都给我好好看着四姑娘,不许她出院门一步,听见了吗?” “是。”众人应道,心里都明白,这四姑娘是彻底毁了。 怡心与绣心皆中毒出了疹子,所不同的是怡心过几日便退了热,疹子也慢慢消了。绣心身上的疹子却一点没退,反而越生越多,高热亦是没退下,急得江氏日日以泪洗面,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晚间,江氏请了陈大夫来看诊,陈大夫隔着帘子替绣心摸了脉之后道,“二夫人,照理说三姑娘服下了我开的药之后,那些疹子早该退了才是。而且,三姑娘脉象平稳有力,并不像有病之人,我看……” 江氏慢声道,“陈大夫,你可要看清楚了,我家绣心全身起疹,高热不退,是不是得了天花了?” “啊?”陈大夫倒退几步,为难道,“这……” 江氏将一锭金子塞入陈大夫手中,“你就说是那毒粉引发了天花的病症,要将绣心送去乡间隔离养病,明白么?” 陈大夫恍然大悟,连声道,“明白,明白。” ☆、第25章 装病 第二十五章装病 次日,崔家三姑娘崔绣心得了急病被送去乡下养病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中。京中之人议论纷纷,都看王家的表态,谁知端懿长公主竟放出话来,绝不退婚,王家一定会等着崔家三姑娘病愈归来再完婚。众人都赞王家不愧是世家之表率,有情有义。 绣心名义上是送往乡下隔离,其实江氏秘密地将绣心送往郴州江府,也就是江氏的娘家。跟随绣心一起的还有兰香、琴香、翠香、莲香四人,加上马夫、家丁等人共三驾马车。 临走的那一日,绣心穿着淡绿色上衣,藕色纱裙,脸上戴着面纱,马车的帘子严严实实地将整个马车遮盖地密不透风,外人一丝都瞧不见里头的端倪。 江氏握着绣心的手哭道,“我的儿啊,为娘也不能跟着你去,你一个人在你舅父家要千万当心。我瞧着王家的意思,除非你……否则是绝不会取消这桩婚事。唯今之计,只有你先去你舅父家住这,一个月后,我便让我哥哥放出风声,说你因病暴亡。这样一来,你与王家的婚事自然就失效了。” 绣心也很伤感,“可是母亲,就算我顺利以舅父女儿的身份嫁出去,我……我也终究不是母亲的女儿了……恐怕日后就算见着母亲,也得叫一声姑母了。” 江氏道,“那又有什么法子,为了你一辈子的幸福,这点牺牲值得的。做母亲的总不能眼睁睁瞧着你嫁入龙潭虎穴罢?” 绣心叹了口气,“王家实在欺人太甚,逼得咱们不得不出此下策。只是母亲,你千万得管好下人们的嘴巴,千万莫把风声传了出去,若是让王家知晓了,恐怕又是一场风波。” 江氏道,“这个我自然早安排好了,女儿,你记着在宣布你的死讯之前,千万莫摘下面纱,让人瞧见你的模样,知道么?” 绣心点头。两人又依依惜别了好一会子,江氏才下了马车,目送着三驾马车疾驰而去,远远地见不着影儿了才黯然回府。 江家的嫡系在郴州,江氏的大哥江云海便是现今江家的家主。此前,江氏早有信来讲明了原委,故而江云海早早便将绣心的房间及一应用具准备好,又派了人飞马去渡头接绣心。 一路水路走来,绣心疲惫不堪。兰香扶着绣心的手下船,就见一穿着青衣小褂的两个小厮站在渡头接人,“可是崔家三姑娘?” 绣心点头,“正是。” 那小厮笑道,“我们老爷派我们来接表小姐呢,表小姐快请上车。” 绣心坐着马车至了江府,门口早有个仆妇来接,上前搀着绣心下车,“表小姐,你可算是来了,老爷可念叨好几日了。” 绣心道了声谢便随着那嬷嬷一路慢行。这郴州是江南富庶之地,江氏虽不比京城的四大家族,但在江南也算是最大的世家豪门,故而府内的陈设亦是颇为精致,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花园都与京中大为不同,显出一种别样的精巧来,看得绣心暗暗称奇。 走至正堂,绣心便知到了舅父舅母的居所,故而行动间越发小心起来。绣心见上头坐着两人,一是年过不惑的身着蓝色长衫的中年男子,另外一个身着华服通身气派的中年美妇,便知道是自己的舅父舅母了,故而摘下面纱,上前行了一礼,“拜见舅父,舅母。” 江云海早年最疼的便是江氏这个妹妹,如今又见绣心眉眼与江氏颇有几分相像,加之举止得宜,真真是晶莹剔透的小美人儿,故而立刻便生了怜爱之心,“哎呀,外甥女你长得可真像你母亲,以后你只当这是你家一样便好了。你来了,我那不成体统的女儿正好也有了伴儿。”江云海顿了顿,视线移到一边十五六岁的少女身上,“紫萱,还不来见过你姐姐!” 那少女一瞧便是同崔雨心一样能闹腾的,当即蹦蹦跳跳地至了绣心面前拉了她的手娇声道,“姐姐,你来了可好了,我家里只有我一个女孩子,平日里连个解闷的人都没有。” 绣心笑道,“那咱们正好在一处做伴儿。” 江云海的嫡妻吴氏亦笑道,“绣心,你素日所缺什么,都跟我说便是了。” 绣心行礼道,“多谢舅母。” 如此这般,绣心终是在郴州江家住了下来。江家一切都好,只除了偶尔会想念江氏,加之江紫萱太会闹人之外,绣心在江府还是很顺心顺意的。 半月之后,恰好是五月初五端午节,兰香早已制好了辟邪的香囊,香囊内有朱砂、雄黄、香药,外包以绣好的丝布,清香四溢,再以五色丝线弦扣成索,戴在腰间甚为漂亮。然而绣心最该兴趣的却不是这香囊,更不是雄黄酒,而是清香四溢的粽子。 琴香将粽叶拨开,用盘子呈给绣心,再以勺挖食,免得沾了手。各类粽子中,绣心最爱的便是蜜饯粽,吃起来清甜无比,口齿生香,不知不觉绣心就已用了两个。兰香见绣心食欲大开,忍不住道,“姑娘,还是少用些这粘滞之物罢,你不记得上回你多用了一些糕点,引得晚间腹痛的事了?” 多食无益是江氏自小在修行面前耳提面命的事,故而绣心亦不多吃,用茶净了口,“咱们留着明日再吃罢。”琴香笑道,“若是在家里,二夫人还能这样惯着你胡吃?”绣心道,“可这不是在家里么。” 主仆三个正说着话,就见身着明黄色衣裳的少女掀了帘子进来,笑嘻嘻地道,“绣心姐姐,绣心姐姐!” 江紫萱一路跑着进来,绣心略扶了扶她,笑道,“什么事这样高兴?” 紫萱兴奋地道,“我听说钱江今日有赛龙舟,好姐姐,你陪我去瞧瞧罢。” 绣心摇头,“这可不成,我不能陪你去。”现如今正是敏感时期,怎可出去抛头露面,万一有人将崔家三姑娘病愈的消息传到京城,岂不满盘皆输? 紫萱撒娇道,“姐姐,你陪我去嘛,赛龙舟可热闹了,一年才一次,况且咱们可以坐在船里瞧,姐姐也不用抛头露面,不用担心的。” 绣心原本也是爱热闹的,被她这么一说略有些心动,便道,“好罢,咱们去是可以,不过得先禀告舅父舅母。” 紫萱道,“这些姐姐都不用担心,我早已与父亲母亲禀告过了。” 龙舟舟头雕成龙头形状,上染五彩颜色,色彩缤纷,划船的船夫皆身着黄色短衫,头扎红色头巾,随着划船号子的喊声,数十条龙舟如离弦之箭一般飞驰而去,场面甚为壮观。而钱江靠岸的两边三三两两地漂着数十艘楼船,这都是郴州富户之家来看赛龙舟所用。而其他百姓则挤挤挨挨地站在两岸或者站在桥上。 紫萱性子活泼,跑到船头去瞧热闹,看到高兴处又蹦又跳的,又喊又叫的。转头又过来拉船舱里的绣心,“姐姐,你在里头能看着什么?出来罢。”绣心连忙摇头,“不,我不能去的。”紫萱道,“姐姐,你不是带了面纱的么?这里离京城那么远有谁能认得出来你是崔家的三姑娘,你且放宽心罢。” 绣心自己也心痒难耐,故而起身随着紫萱去了船头。船头景色开阔,江面微风徐徐,将绣心淡绿色的纱裙吹得宛若一只振翅而飞的蝶,紫萱在绣心身边眉飞色舞地同她说话,绣心受了她的感染也忘了近些日子的不愉快,露出了笑容。 这时,另外一只楼船渐渐从后逼近了绣心的那只船,船头之上,一白衣男子迎风而立,宛如玉树,只是眉头紧锁,似有心事。船头的艄公道,“李公子,今儿个这样热闹的日子,李公子怎么还愁眉不展?” 李玉芝摇头浅笑,“无事,只是想起了京中旧事,略有惆怅罢了。”来郴州已有一月,郴州太守有意将女儿许配给他,他本无意,只是如今他也到了弱冠之龄,自己的婚事母亲也催得急了,他也是时候找一个相匹配的姑娘成亲了。只是一想到她,到底意难平,心头的酸涩之感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李玉芝在心内叹了口气,她恐怕早已与王朝宗定亲了罢? 紫萱原本看龙舟看得起劲儿,偶然间一侧目见旁边那条船上竟有个白衣公子站在船头,乌发如墨,风姿卓雅,眼光不知怎的便胶着在那公子身上,怎么也移不开了。绣心顺着紫萱的目光往旁边一瞧,整个人彷如被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心口开始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李玉芝,他竟在这里? 原来,他竟被派来这里公务,而自己也逃来郴州,冥冥之中仿佛注定了些什么,让两人再次相遇,绣心越想越激动,恨不得出声唤他一声李公子,奈何大庭广众之下,绣心是决计不能做出这样的事,只能默默地看着他,希望他能将目光转过来。 仿佛受到感应一般,李玉芝果真转过头来。他的视线先是划过紫萱的脸,然后便定在了绣心的脸上,虽然这位姑娘蒙了面,但是那双眸子异常地熟悉,因为那双眸子曾经无数次地出现在他的梦里。 “李公子……”绣心在心中默默唤了一声,目光急切,他到底认出我来没有?她有太多话想和他说,她想问他,为什么这样久都没有来崔家提亲? ☆、第26章 阴差阳错 第二十六章阴差阳错 李玉芝心内彷如有道惊雷闪过,这个姑娘的眼睛竟这样像绣心,而且看身材也有些相像,但是他不能肯定,绣心应该在京城崔府才对,如何会来郴州? 绣心见李玉芝表情复杂,便知道他心中不能肯定,心中一急,简直想把自己戴着的面纱摘下来,忍了许久才忍住,扭身想回船舱写张纸条悄悄扔给他。紫萱见绣心回了船舱,问了一句,“绣心姐姐,你不瞧了么?怎么就回了?” 紫萱的声音不大,但足够李玉芝听清了。 绣心,崔绣心,竟然真的是绣心,她竟然真的到了郴州!李玉芝心中一阵激动,简直想让艄公将船停过去,冲上船见她一面!转念之后,他又想,不成,不能如此,这条船是江家的,那么她现在一定住在江家,只要有机会去江家一定有机会见她一面。 这样一想,忍不住又喜上眉梢。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否则她怎可能在定亲的当口来了郴州?会不会她压根没有与王朝宗定亲呢?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李玉芝的心激动得仿佛要从胸腔跳出来一般。 “玉芝,何事如此高兴?”略带沙哑的男声响起,将李玉芝从思绪中拉回。 李玉芝忙俯身作揖,“老师,学生只是想起一些旧时趣事,故而发笑。” 王甫生蜷着拳头轻轻咳了一声,“你在郴州已呆了一月,可有何收获?” 李玉芝道,“郴州乃江南富庶子弟,但几大家族势力庞大,许多世家不仅垄断茶、盐、布匹等生意,插手政事,甚而私自豢养上千家奴,形同军队,故而历任郴州太守皆无可作为,实在是不能管,也管不了。” 王甫生点点头,“的确棘手。我这次前来郴州,也是为了督造防洪堤一事,既然郴州太守这里没有银两可动,咱们就得从几个世家那里动动脑筋了。” 李玉芝垂首道,“老师说的是,学生正在想法子,定能解决建造防洪堤所需银两。”顿了顿,李玉芝又道,“老师近日受了风寒,还是莫站在船头,往船舱里坐一坐喝杯热茶罢。” 王甫生咳了一声,摇头道,“无事,吹吹风也好,今日难得是端午佳节,不看赛龙舟岂不是白出来一趟?” 话说绣心回了船舱,拿了张纸条出来,拿笔写下一行字:李公子,自正觉寺一别,近日可安好?有要事相问,李公子可否寻机见一面?崔绣心留。 绣心将纸条卷好,正准备出船舱寻机扔给李玉芝时,却冷不丁听见一个熟悉的男声,顿时整个身子都僵住了。耳边又听那男子在断断续续说话,绣心心中惊疑不定,将窗帘掀开一角,往外一瞧,白衣的李公子身边分明站着一身形高大的男子,那人一身青衣,长身玉立,风度翩翩。 竟然,竟然,是王甫生,他怎么会来郴州?绣心吓得手一抖,赶忙将帘子放了下来。 眼尖的王甫生一眼便见隔壁的船帘一动,又见这船上写了江字,忍不住心中生了疑,“玉芝,旁边这船可是郴州江家的?”他可是记得这郴州江家可是崔绣心的舅父家。 李玉芝道,“瞧这楼船之气派,必是郴州江家无疑。” 第14节 王甫生点头,“玉芝,正所谓敲山震虎,我看咱们不如先走一趟江家如何?” 王甫生所说正中李玉芝下怀,故而忙道,“老师说的是。” 次日,王甫生便递了拜帖给江云海,江云海接到拜帖也是一惊,暗地里与吴氏商议,“这王甫生受了皇命前往郴州督造防洪堤,他这次来我江家恐怕是想拿我江家开刀,要银子来的。” 吴氏道,“咱们家也不缺那些银子,他自来,咱们给就是了。王家的人咱们也不好惹,只是我总担心他这次来咱们家不是那么简单。” 江云海道,“你是说绣心?” 吴氏点头,“你说哪有那样巧的事儿,前头绣心才到咱们家住没多久,后头他就跟过来了,你说,他莫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罢?” 江云海闻言皱紧了眉头,“的确有可能,你快吩咐下去,所有的下人全部封口,决不能提咱们家来了位表小姐。” 吴氏应道,“我这就去。” 次日,王甫生携着李玉芝前往江府拜访。江云海早早地便在门口亲迎,“王大人,李大人,二位能来敝府,真是令我府上蓬荜生辉啊。”王甫生略拱了拱手,“江大人客气,我二人贸然前来叨扰贵府,江大人莫要生烦就好。”江云海忙道,“怎敢,怎敢,快请进。” 三人在正堂聊了一会子闲话,王甫生便将话题带到了防洪堤上,江云海心知肚明,立刻表示要带头捐献一部分银两,甚而还道可以出五百家丁参与建造。王甫生赞道,“江大人真真是心忧天下,仗义疏财,值得我辈敬佩。”江云海自然说了些谦虚的场面话,“王大人,李大人,现今已快至午时,若是不嫌弃,不如留下用饭如何?” 李玉芝心里记挂着绣心,想着要趁这个机会与绣心见一面,故而抢先答道,“那便麻烦江大人了。”江云海笑道,“哪里,哪里。” 李玉芝又道,“江大人,李某初来贵地,见你府上布置与京中甚为不同,不知是否方便容李某四处观赏一番?”江云海看了一眼旁边一言不发的王甫生一眼,“这当然可以,让我家奴代为引路可否?”李玉芝拱手道,“多多烦扰江大人了。” 王甫生虽然不如李玉芝一般目标明确,但自从绣心称病离京之后,他便心存疑虑,那日又见船帘子微动,心内越发起了疑,故而道,“玉芝,日头正毒,为师身体不适,你且先去园中游玩,为师去寻一处阴凉处小憩一会。” 这话正中李玉芝下怀,故而躬身道,“是。” 王甫生离开之后,李玉芝随着那小厮在园中闲逛,奈何园中并不见绣心,便想着绣心莫不是呆在后院,故而故意往后院走。今日也是不巧,后院的院门竟早早地落了锁,围墙又高根本见不着里面的情形。那小厮见状便道,“李公子,这后院中是我们夫人和小姐的卧房,公子是不是不大合适入内啊?” 李玉芝便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来,“哦,原是夫人和小姐的卧房,李某冒犯了,咱们这就回罢。” 李玉芝一边往回走一边心有不甘地回头看,绣心一定在里面,可惜隔了一重围墙,再如何都无法相见了。 另一边,江紫萱自前日见着那白衣公子后,便时时想着念着。她见他所乘坐的乃是官船,便猜着他是郴州的官员,可是她也未曾听说过郴州竟有这样年轻,又这样出色的人,便派了家奴去打听,看看最近郴州是否新进了什么年轻官员。李玉芝自来郴州之后,很快便声名远播,家奴哪里会打听不到,于是很快便报与了江紫萱。 江紫萱自是喜不自胜,又听闻今日李玉芝竟然前来江府拜会,暗自心喜,觉着自己一定不能错失这次良机,哪怕是远远地瞧一眼也是好的。她素日来被江云海及吴氏宠坏了,虽受了约束不曾出去胡闹,但整个江家没有一处是她不敢去的,故而只身一人前往前院去了。 正值盛夏,花园之内,郁郁葱葱,是个避暑的好去处。王甫生接连问了好几个小厮和丫头,众人因受了吴氏的嘱托,都道,最近没什么人来府中做客,更不曾有一个表小姐来府上。 王甫生无法,只得寻了一处凉亭坐下歇歇脚,又因天气实在炎热,便将外头的藏青色长衫脱了,露出里头月白色的里衣。 江紫萱远远地见凉亭之中,一白衣男子背对着她而坐,身姿清雅卓然,芝兰玉树一般,心头暗喜,不由得小跑几步走上前去,轻轻唤了一声,“李公子。” 王甫生猛然听到身后有一女子唤他李公子,回过头来却见是一身着黄衣的小姑娘,十五六岁的模样,身量不高,尖尖的小脸,丹凤眼,樱桃小口,颇有几分姿色。 “姑娘,你认错了人罢?” 江紫萱自然是知道自己认错了人,恨恨地一跺脚,将怨气都洒在了王甫生身上,“你是什么人?你做什么穿的一身白衣裳?”害得她认错了人,空欢喜一场。 王甫生哭笑不得,“姑娘,我如何就不能穿白衣裳了?” 江紫萱哼了一声,“我说你不能穿你就不能穿!” 还真没见到这么刁蛮任性的世家小姐,王甫生暗暗想,还是他家小兔子的性子娇憨可人,便扬眉道,“我还偏就穿着呢,你能如何?” 江紫萱素来霸道惯了,府内无人敢逆着她,如今见这不知哪里来的人居然噎得她哑口无言,气得小脸通红通红的,“你!” 王甫生将折扇刷得一声打开,慢悠悠地扇着凉风,“我如何?” 江紫萱叉腰怒道,“你将这衣裳给我脱了!” 王甫生闻言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一个千金小姐居然要他脱衣裳?而且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实在可笑至极! “无理取闹,王某不奉陪了!”王甫生起身便走,奈何江紫萱可不依了,“喂!你站住!” 王甫生哪里能听她的,顾自往前走。 江紫萱便跟在他身后一叠声地发问,“你到底是什么人?来我家做什么?态度这么嚣张,小心我告诉我爹爹说你欺负我,你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王甫生停住脚步,转身笑道,“要我回答你这么多问题,你先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你且说来。”江紫萱道。 “你府上最近可有住进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客?” “十六七岁?”江紫萱皱眉一想道,“那就是我家绣心姐姐了?你问她做什么?” ☆、第27章 追回 第二十七章追回 王甫生闻言心头一震,眼眸微微睁大,“你说什么?” 江紫萱道,“我家绣心姐姐啊,就是京城崔家的三姑娘。” 原来真在这里!王甫生按捺下心头的激动转而问道,“她……她可安好?” 江紫萱疑惑,“你怎么又问起我家绣心姐姐了?我才不告诉你呢。” 王甫生略略一想,便将前因后果猜了个*不离十,先前他听闻绣心得了重病,原本便存了七分不信,如今看来,这分明是崔家的金蝉脱壳之计。想到这,王甫生不由得生出三分气怒来,他就如此不堪,要她这样想方设法地逃了这桩婚事?哼,我还偏要娶了她不可! 江云海及吴氏万万没想到,千防万防,却忘了防着江紫萱。因此王甫生于次日前来江家要人时,整个人都懵了。 “江大人,崔氏绣心乃是我未过门的夫人,她既在你府上养好了病,自然该由我接回京城,择日完婚,江大人你说是不是?” 江云海一愣,脸色难看了起来,“王大人这是从何说起,绣心怎会在我府上,王大人谬言了罢?” 王甫生冷冷一笑,“江大人,绣心在不在你府上,江大人心里清楚得很,若要我派人搜你府上,那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了,江大人你说是不是?” 江云海早先便听闻王家的二爷年纪虽轻,却老谋深算,几句话就能将人逼至无路可走,如今一见果然如此,只得叹了一声,“王大人,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王甫生原本就生了闷气,江云海如此一说越发怒气勃发,“江大人言重了罢?我早已与绣心订了亲,我来接她合情合理,如何就苦苦相逼了?再者,江大人明明知道崔绣心在你府上却不告知于我,是否有窝藏他人之嫌?” “这……”江云海脸色白了白,以江家的权势实在是得罪不起王家,可是若他将外甥女交给了王甫生,那他就有负妹妹的嘱托,日后如何面对妹妹呢?江云海想了想,换了一种口气,“王大人,天下貌美有才情的女子那样多,以王大人的权势岂不是要什么有什么?又何必紧抓着绣心不放,何不各退一步,海阔天空呢?” “海阔天空?”王甫生将折扇啪得收起来,冷笑一声,“我还非她不娶了,江大人,多说无益,我三日后便要启程回京城,到时我前来贵府接走我未来的夫人,告辞。” 绣心自听闻这一消息始便哭了一夜,江云海及吴氏两人亦劝了她一夜,才略略止住。这三日来,她茶饭不思,辗转反侧,不知不觉人都瘦了一圈,看得江紫萱颇为自责,“姐姐,我对不起你,都是我,都是我嘴快,害了你。” 绣心绝望地摇头,“不是你的错,是我命该如此。”无论怎样都挣脱不了。 江紫萱见绣心如此更加内疚,陪着绣心掉了不少眼泪,连性子都收敛了不少。奈何,她再如何自责都改变不了事实了。 江云海亦是担忧不已,“绣心,你诈病逃婚,现如今又被他抓住了把柄,我怕他日后对你……”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直接嫁了他,横生了这些波折,我实在是怕你日后在王家失了夫君的宠爱。” 绣心道,“舅父不必担忧,车到山前必有路,担心也是无用,王甫生他此时定然恼我,可我是他嫡妻,他也不至于全然不给我尊重。” 江云海点头,“期望如此。” 三日之后,王甫生的车马果然停在了江府的门口,同行的还有来送王甫生的李玉芝,“老师如何将车马停在江府门口?” 王甫生道,“来接你未来的师母。” “师母?”李玉芝倒抽一口凉气,心内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下一秒,他就见崔绣心扶着一个丫头的手,从江府门内踏出。崔绣心里头穿着淡紫色长衫,外罩一件云纹墨色小褂,下身是淡紫色百褶裙,模样依旧如以往一般娇俏可人,只一瞬就立刻抓住了他所有的注意。 他心内仍然有一丝侥幸,“老师,你……你说的师母可是她?” “正是。”王甫生坦然道。 就是这两个字,将李玉芝震得恍惚不已,差点从马上摔下。原来,原来,原来他恋慕的女子竟然要嫁的人不是王朝宗,而是自己的老师,她要成为自己的师母?他的手死死地捏住缰绳,脸色已是惨白,他是真的不知道命运为何要这样捉弄他?还以为在赛龙舟时遇见她是天意的安排,谁曾想,不过是空欢喜一场…… 而此刻,绣心抬头,视线先是定在了王甫生的脸上,然后慢慢地移到了李玉芝的脸上,心内酸涩不已,自己三日前还想着见他一面以定终身,可如今……只能说,命运弄人。绣心一步步走向王甫生,朝他行了一礼,“王大人。” 王甫生此刻见绣心瘦了不少,原本是有些心疼的,但想起她居然诈病逃婚,心头恼意更胜,冷笑了一句,“崔家小姐,你病可全好了?” 绣心咬唇道,“全好了。” 王甫生道,“全好了便好,你这便随我一起进京,我让钦天监选个好日子,你我二人也好择日完婚。” 绣心低头不语,牙齿紧紧地咬着唇,仿佛下一秒就要生生咬出血来。 而此刻的李玉芝心头简直在淌血,他看得出来王甫生似乎对绣心无意,言语间毫无爱意不说,还冷言冷语。而自己,满腔爱意却无可奈何。 王甫生见李玉芝神色不对,便问道,“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李玉芝强自忍住,勉强道,“学生可能昨日中了暑气,无甚大事。” “你既身体有恙,便送到这里罢了,且先回去歇着罢。” 李玉芝拱手道,“恭送老师。” 于是,李玉芝一人一马,立在原地,目送着绣心的车马随着王甫生的车马而去,此一别之后,两人就算再见恐怕已是物是人非。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往郴州渡头,早有一只两层高的楼船在渡口泊着,上头篆刻着大大的“王”字,船夫皆穿着灰色的布衫,见了王甫生的车马来了,皆都下了船于渡口迎接。莫砚越过众人往前走了一步,笑嘻嘻地行了一礼,“主子,船都已备好了,里头一应用具都是齐全的,主子还需要什么莫砚这便让人采买去?” 说话间,绣心亦扶着兰香的手下了车,莫砚见了绣心一时误会了,还以为是哪里的粉头,故而挤眉弄眼地冲王甫生道,“哎呦,主子,这是哪里的姑娘,主子这是准备带回府里收房了?” 王甫生往后瞧了一眼绣心道,“莫胡乱说话,这是崔家三姑娘,你未来的二夫人。” 莫砚倒抽了一口气,忙到绣心面前赔礼道,“崔姑娘,奴才冒犯了,还请主子原谅。” 这主仆间几句话绣心便知道王甫生平日是个什么德行了,冷冷地看了一眼王甫生之后,淡淡道了一句,“无事。” 王甫生见绣心如此,冷笑一声,“得了,咱们也别磨叽了,加紧时间上船罢。” 绣心住在二楼的一间大房内,王甫生的房间在她隔壁。虽说这船甚大,但到底是在水上飘着,不比在宅子里,一应用具也不甚齐全,一点儿解闷的玩意儿都无。绣心原本心情就不畅,又连着闷着几日,越发觉着日子难捱。 王甫生见着她,也没个好脸色,绣心倒也不在意,只是有时候想起这桩糟心事来,就莫名地想掉眼泪,虽则身边有兰香琴香等多加劝解,但总是郁郁不平。 这日晚间,船已行至了繁华的燕州地界,有些下人便下了船去采买些东西。有个年轻的丫头便在门外敲响了绣心的门,“姑娘,船停在了港口,明儿才启程,姑娘可要出来散散心?” 兰香闻言便劝道,“姑娘,难得到了燕州,姑娘又闷在船里几日了,不如出来散散心也好?” 绣心掀开帘子,见外头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悬,水面波光粼粼,涟漪轻荡,兼之外头热闹非凡,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绝于耳,的确是个好地方,心内也是一动,便道,“好罢。” 绣心起身打开门,就见一个丫头身后竟站着一身华服的王甫生,他今日的打扮与往日大不相同,乌黑的头发高高束起,用白玉簪子固定住,身上穿着一件对领镶黑边饰的深紫色长衫,手上拿着一把折扇,倒像是个风流的翩翩少年郎。 “你在房内闷了两日,总算晓得出来了。” 绣心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绕过他往外走,“我出不出来与你何干?” 王甫生原本这两日火气渐消,闻言又激起了昔日的火来了,也不顾身边还有人,当即便抓住了绣心的胳膊,用力一扯,将她扯了回来,“崔绣心,你要晓得,你我已经定亲,不管你想不想嫁给我,你也是要困在我身边一辈子的!” 绣心闻言反笑了出来,“我自是知道。不过现今我还没有嫁给你,请王大人放手。” 王甫生松了手,冷笑道,“好,我等着你嫁给我的那一天。” ☆、第28章 路途 第15节 第二十八章路途 下了船之后,自然早有马车候着,绣心抬脚上了宽大的马车,一路上闷闷不乐地闷坐着,脸上一丝笑影儿都没有。翠香莲香两个还不解事,掀开帘子叽叽喳喳地往外头瞧,“你瞧你瞧,真热闹啊。”翠香羡慕地道,“咱们要是也能下去逛逛就好了。” 兰香见绣心面色不愉,便劝道,“姑娘何必总同王大人怄气呢?不管他如何,他总是姑娘未来的夫君,是姑娘你一辈子的依傍,姑娘若讨不得夫君的欢心,又如何能在王家立足?说王家是个龙潭虎穴一点也不为过,到时姑娘嫁进去,受了委屈,连个能保着姑娘的人都没有,届时姑娘该如何自处?” 绣心亦是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她在面对着王甫生的时候,总不能平心静气地说话儿。他实在不是她心中理想夫婿的模样,见着他,她便总是想到他的放涎无理,风流不羁,况且,他府里还有那么多女人,更要命的是,外头还不知养了多少相好。一想到这个,绣心就觉着自己的脑仁一阵阵地疼。 兰香见绣心表情有所松动,故而又劝道,“姑娘,就当为了让老爷和夫人少担心些,姑娘也莫再和王大人扭着了。” 绣心点头道,“我知道了。” 一行人到了客栈,绣心扶着琴香的手下了马车,入得客栈歇息。过了会儿,有人敲门。绣心还以为是送晚膳的人,故而一边走过去开门一边道,“可是晚膳好了?” 门口的人手里倒是端着晚膳,可却不是什么丫鬟婆子,而是王甫生。 绣心想到方才兰香的话,接过他手中的餐盘,稍稍和缓了语气,“怎么敢劳烦王大人亲自给我送饭?” 王甫生瞧绣心似乎不如以往一般满身是刺,心中的怒气亦平了些,故而脸上露出了丝笑容,“今儿月色甚好,闷在房中有何乐子,不如同我一起去后院里一边赏月,一边用饭,再吃些茶水点心如何?” 绣心轻轻点头道,“好。” 这客栈是燕州最大的客栈,临水而建,王甫生一来便将整个客栈都盘了下来,故而后院内倒是静悄悄的,还能看到燕州的江水以及水面上来往的船只,耳边听得一阵阵水声,此景确实令人心神开阔,心旷神怡。 桌上摆着几样燕州的特色点心,比如五色烧麦,水晶包子,玲珑虾饺等,另外还有一碟小兔子形状的面团,白白嫩嫩的,瞧着颇为喜人。绣心将一个小兔子捏了起来赞了一声,“哎呀,可真是精巧。” 王甫生见绣心眉目展开,唇角微微上翘,一副娇俏可人的模样,心头微动,“这可是我专门吩咐人做的,里头包的豆沙,你尝尝看?” 绣心笑道,“这样好看的东西吃了岂不可惜?” 他抿嘴笑道,“这东西既做出来就是给人吃的,若是做出来没有人吃,才真是可惜呢。” “你说得也有道理。”绣心说完便嗷呜一声咬了半个小兔子,这糕点做得绵软而有嚼劲,里头的豆沙入口即化,甜得仿佛入了人心里,“真好吃。”一面说,一面从盘子里拿了个小兔子递给王甫生,“你也尝一个?” 王甫生低头,瞧见她伸出来的一截藕臂,白白嫩嫩,光滑如玉,如水葱般的指尖捏着那小兔子,真真是美景一副,一时之间竟看得他呆住了,连糕点都忘了接。 “你拿着呀。”绣心又道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伸手去接。也不知是他有意还是无心的,偏偏捏住了绣心的指尖。 绣心登时脸红了个透,迅速把手缩了回来,只低着头垂首不语。王甫生瞧她那红红的耳尖,心头越发生了爱怜之意,低头咬了一口小兔子,极慢地让那糕点在唇舌间辗转,仿佛他唇舌里的不是那糕点,而是一个绣心似的。 好容易将那糕点吃完,绣心便听他笑道,“今日良辰美景,又有佳人相伴,唯独缺了丝竹之声着,不如由我来吹一曲《望江月》应个景儿如何?” 绣心讶然抬头,“你会吹曲子?” 王甫生顿时生了得意之心,“你这便不知道了,虽说我如今忙于政事,久未理会这些,但十几年前,我这一曲笛声在京城之内不敢认第一也敢认第二。” “那你吹给我听听罢。”绣心亦生了好奇,这登徒子满肚子坏水,还能吹得什么好曲子出来? 王甫生眨了眨眼,“我若吹得好,绣心你准备如何打赏我?” 绣心哼了一声,“你且先吹来听听罢。” 王甫生果然从袖子里拿出一根玉笛,对着江面吹了起来。笛声清脆悠扬,合着涛涛水声越发动听,绣心撑着下颌,呆呆地听着,心内想,没曾想他还真有两下子,德行虽不好,这点子东西倒摆弄得不错。江面起了一阵风,将他乌黑的长发扬起,深紫色的长衫亦是迎风而扬,他逆风而立,倒颇有几分芝兰玉树的味道。绣心瞧着他的侧脸,心头轻轻一动,在月色下瞧,他也不怎么老嘛。 王甫生吹完曲子,回头见绣心神情,漆黑的眸子亮了亮,里头似乎点燃了一把火焰,不由得伸手握住了绣心的肩膀,坏笑道,“如何?我吹得不错罢?你准备如何打赏我,嗯?”最后一个嗯字特特提高了音调,绕了好几个圈儿,颇为挑逗。 绣心的脸登时就红成了春桃一般,“喂,你且放开我。” 王甫生不知是被景色所迷,还是被眼前的美人儿所迷,行动越发放荡起来,伸手捏住了绣心的下巴,“美人儿,不如让爷香一个?”说着,便要凑上来。 绣心没想到他竟如此无赖,慌乱中握住了茶杯,兜头便将茶水洒了他一头一脸,还有几片茶沫子粘在了他的头上。果然只是皮子生得好,内里还是一肚子花花肠子,不对,就算他皮子生得好那也是一老皮子了,不经看了! “你……”绣心将茶泼了之后也有些气怯,喏喏道,“是你无礼在先的。” 王甫生抬手抹了一把脸,也不生气,伸手道,“给我一块帕子。” 绣心一愣,将袖中的白帕递了过去。 他用白帕子擦了擦脸,又擦了擦自己的头发,望着绣心叹了口气,“我说绣心,你做出的事总是让人始料未及,就比如你谎报八字,还有诈病逃婚。” “我……”绣心低头,无言以对,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在这件事上,她总是不占理的。 王甫生伸手抓住了绣心的手,将她的衣袖往上捋了捋,露出那串紫檀木的佛珠来,“你还带着它,我还以为你早丢了呢。” 这串佛珠自王老夫人给她戴上后,她日夜戴着也没想着摘,不知不觉已带了月余,如今王甫生忽的提起,绣心倒是一愣。接着,王甫生将自己的衣袖往上挽了挽,露出一串一模一样的佛珠来,“我也还戴着。” 绣心看着他手腕,怔住了,“你……” 他倒没有深讲下去,起身道,“今儿个也晚了,咱们都回房罢,明儿还要赶路。”一面说,一面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绣心,“燕州可是繁华之地,你若有什么想要的,我让人去替你买了来?” 绣心道,“没什么想要的。” 虽则绣心说了没什么想要的,但王甫生到底着人送给她一个巴掌大的白玉雕制的小兔子,那兔子的眼睛用红色宝石镶嵌在光下闪着耀眼的光,着实令人喜欢。兰香见状笑道,“咱们未来姑爷对姑娘你还是挺用心的嘛。” 绣心哼了一声,嘴硬道,“谁稀罕。” 琴香笑着将那玉兔抢了过来,“姑娘若不要,便给了我好了。” 绣心起身追道,“你个小蹄子,惯会寻隙,我哪里说了不要,你这便抢了去!还不快还给我?” 琴香嘻嘻一笑,“姑娘不是说了不要的嘛,如何又要了?” 兰香道,“琴香还不停下来,这是未来姑爷送给姑娘的,姑娘纵不要也轮不着你要。” 琴香这才停了下来,将玉兔递到绣心手上,“姑娘你既要可得好生收着,可莫丢了,没得说是我拿去了。” 兰香见琴香说得不三不四,皱眉道,“你这说得什么话,人越大了,越发不知轻重了!” 绣心平日见琴香服侍得也尽心,并不同她计较,“罢了,这回便算了,琴香也是玩笑,只是这回之后可不能有下回了。” 琴香笑着搂了绣心一下,“还是姑娘待我好。” 一路顺风,两日后便靠近了充州地界。充州多山,多石,江河蜿蜒,风大浪大,水流湍急。绣心便开始觉着闷闷地不舒服,食欲不振头也昏得厉害,船上大夫诊治之后道是晕船,给开了些药。绣心吃了药之后却不见好,这日午间勉强用了饭之后,竟全呕吐了出来。兰香忙唤了人送来清水给绣心漱口,又服侍着绣心换了身衣裳。奈何,绣心的症状一点也不见好,至了晚间水流湍急处,船身摇晃得越发厉害,绣心晕得不行,直躺在了床上,脸色蜡黄,出了一身冷汗。 琴香一急,也不知怎么想的,竟去敲了王甫生的房门,“王大人,王大人,我家姑娘晕船晕得厉害,这可怎么办?” ☆、第29章 重病 第二十九章重病 王甫生原本正准备上床歇息,听得外头的喊声后,只穿着一身中衣便起身去开了门。见门外站着一个丫头,着一身嫩黄色短衣,下身亦是嫩绿色百褶罗裙,生得颇有几分姿色。她见着王甫生出来,神色焦急,“王大人,你快去瞧瞧我家姑娘罢?她今儿个吐了好几回了。” 王甫生闻言即刻回身披了件衣裳便敲开了绣心的房门,果见她正扶着床沿吃力地吐在痰盂里,屋里弥漫着一股酸气。生性喜洁的他微微皱了眉,“怎么了这是?如何晕得这样严重?” 兰香道,“姑娘此前从未坐过船,来的时候经过这一段也是吐了四五日,整个人都脱了形。” 王甫生道,“你去替她压着内关穴试试,另外,把门窗都打开。” 兰香应是,忙按着王甫生所说的做了,绣心的症状果然略有缓解,只是依旧不停地出冷汗,脸色苍白得吓人。王甫生又道,“有没有酸的东西,压在她舌下会好些。” 兰香急道,“这会子哪有酸的?” 绣心此刻虽万分难过,也有半分清醒的认识,极其不愿王甫生见到她这般狼狈的模样,故而皱着眉挥了挥手道,“你来做什么?” 王甫生原本心存关心才来瞧她,却见她非但不领情,反而挥手让他走,不由得心生怒意,哼了一声,“好,我自是不该来,你自个儿病着好了,也碍不着我什么事。” “你!”绣心又急又气,心绪翻腾之下,忽的又吐了出来。 兰香见琴香杵在原地,想着她无缘无故把王甫生引了来,忍不住骂道,“琴香,你是没长脑子么?怎的把他叫来了?” 琴香气道,“我见姑娘病得这样重,一时情急才去唤了王大人,我原是关心姑娘,你却反倒怪上我了!”一面说一面跑着出去了。 王甫生气哼哼地回了自己屋内,想起她那般不识趣,暗道,自己自年轻时期起,多少女人都上赶着巴结他,奉承他,现如今崔绣心却这样对他不假辞色,连敷衍都不肯的,不由得有些心灰。他也不是非娶她不可,她心里亦没他,以后娶了她来,只当个摆设也就罢了。 他喝了杯冷茶压了压心里的火,准备上床歇息,隐隐约约听到隔壁房间传来的呕吐声,到底睡不着,喊了一声,“莫砚!” 莫砚就住在王甫生隔壁的小房间里头,听得王甫生这样一唤忙披衣起身,笑嘻嘻地推门而入,“二爷,有何吩咐?” 王甫生道,“明儿个到了青霞镇之后,咱们便走旱路,你去准备着,叫人去准备车马。” 莫砚奇道,“二爷,怎么忽然想着走旱路了?现今天下虽太平,可仍有不少流寇马贼,到底不如走水路安全啊。” 王甫生皱眉道,“让你去就去,啰嗦什么!” 莫砚滚出去之后,王甫生愤愤地躺了下来,听着外头一阵阵的浪声想,我这是为了什么啊我是! 次日一早,船便到了青霞镇,王甫生一行人便都下了船,换了马车。绣心昨晚折腾了一夜,下船的时候已是面无人色,船又在晃,绣心走下船脚下一软,人就往前栽去,好在有一双有力的臂膀从后搂住了她的腰身,那只手略一用力,绣心的身子便磕着了一具坚硬的胸膛。 有热气靠近绣心的耳边,将绣心的脸颊熏得嫣红一片,“三姑娘,小心呐。” 王甫生只觉着怀里的躯体柔软而馨香,让人忍不住收紧了手臂,就这么将她紧紧地拥在怀中,再也不放开。 “还不放开我?”大庭广众之下,绣心迅速扫了一眼四周,小厮丫头们皆故作他顾,并不瞧他们,饶是如此,绣心的脸仍然迅速烧得热烫烫的。 王甫生恋恋不舍地松了手,心内暗道,崔绣心这朵花虽然香但是却扎手,着实令人心情不悦。 绣心拜托了王甫生,便牵着兰香的手径直上了马车,再不回头瞧他一眼。兰香倒是道了一句,“姑娘,我觉着崔二爷心里还是念着姑娘的,这不瞧姑娘晕船晕得这样厉害,才改走了旱路么?” 绣心半撑着头,瞧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幽幽地叹了口气,“咱们还有几日到京?” 兰香道,“改走旱路应该会慢些,还有七八日罢。” 绣心点了点头,“我乏了,想睡会儿。” “嗯。”兰香见状也没有再应声,替绣心垫了个小枕头,服侍她睡下了。 绣心这一睡就到了黄昏时分,在马车上睡到底不舒服,加之先前晕船折腾了一整天,故而下马车的时候只觉浑身酸软无力,头晕脑胀,心口沉闷。这不是在家里,绣心也就忍着没声张,晚间稍喝了几口汤便上去歇着了。 至了晚间,兰香才将将睡下,忽闻几声痛苦的呻吟,才猛地惊醒过来,从小榻上起身,却瞧见绣心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都干裂了,一摸额头,烫得惊人。兰香吓了一跳,想要去请大夫,可是现下夜深人静的,她与绣心皆孤身在外,又有什么人可以依傍的呢? 兰香先去外头打了温水,打算给绣心先敷着额头降温,也是巧了,正遇上出恭回来的莫砚。莫砚见着兰香笑着问了一句,“兰香姐姐,这么晚怎么还出去呢?” 兰香道,“我们姑娘病了,额头烫得吓人,可现在又请不到大夫,莫砚小哥,能不能劳烦你去请个大夫给我们姑娘瞧瞧?” 莫砚闻言哎呦了一声,心内思忖着崔绣心虽不得二爷的喜欢,可将来到底是王家正经的主子,故而也不好怠慢的,“二爷身边离不了我,不如我去叫个小厮出去替崔三姑娘请个大夫?” 兰香如获至宝,“如此真是多谢你了。” 莫砚道,“且等着罢。” 这头王甫生将将把书收起来,听着莫砚在外头说话,故而问了一句,“你方才同谁说话呢?” 莫砚便照实说了。 王甫生闻言立刻便皱了眉,坐起身来,“我去去瞧瞧去。” 莫砚瞧王甫生那模样摆明了是关心着未来的二夫人的,心内暗暗想以后可得对着崔三姑娘殷勤着点儿。 王甫生推门进去,见绣心果然是病得狠了,迷迷糊糊地说着胡话,躺在床上人事不知,微微有些心疼,也不知如何想的,竟接过了兰香手中的帕子,替绣心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动作温柔而细致。 兰香道,“二爷,姑娘还是我来服侍罢。”虽说姑娘迟早要嫁给他,可如今毕竟还未嫁过去,这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似乎于理不合。 王甫生最是爱由着自己性子做事的,兰香的话反倒触了他的逆鳞,“你先出去,这里有我。” 第16节 “二爷!”兰香仍是不肯走。 “滚出去,耳朵聋了不成?”王甫生喝道。 兰香无法,只得低着头出去了,临走时还瞅了昏迷在床上的修心一眼。 王甫生见绣心闭着眼,纤长的睫毛轻轻地眨动,许是因为发热的关系,两颊的红色直透过白皙的肌肤蔓延开来,那秀丽的唇正一张一合地吐着零碎的字句,“王,王甫生……” 他听得她竟在唤自己的名字,一时喜从中来,用那沾湿的帕子轻轻地擦拭着绣心脸上还有颈部的汗,“我瞧你也是个嘴硬的,明明做梦都在唤我的名字。” “我……我不要嫁!我不要嫁!我不要嫁给你!”仿佛做了什么噩梦,绣心惊叫出声,似乎遇见了极为可怖的事情。 王甫生方才还柔软成一片的心登时碎成渣渣,冷哼了一声将手中的帕子啪得一声扔在盆子里,溅出几滴水花,“我这是何苦来的?”他见她病了,脑子一热,居然想亲手服侍她,结果听见了这样不知好歹的话。 他起身往回走,将将走到门边时,却听见她又嗫嚅了一句,“好难受,好疼,娘……” 他回身至她床边,用力捏住她的脸颊,“想要娘?嗯?” “娘……”她又嗫嚅了一个字之后呜呜哭了起来,眼泪如滚珠似的流下来,流到他的手指处。 湿湿的,热热的。 他想起来,她其实才十六岁,与他儿子一般大。可是,这个女人却总是有惹他勃然大怒的本事。面对他儿子,他有一百种手段,可面对她,他却一点法子都没有。 他低下头,亲了亲她的眼睛,然后吻掉了她脸颊上的泪水,叹了口气,“小祖宗,我真是欠了你的。” 他这才重新坐了下来,过了一会子又听她喊水,忙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温茶,亲自用小勺服侍她咽下去了才罢。五更时,大夫终是来了,给绣心开了方子。接着又是一通忙活,待绣心喝下药去,重新睡下,天都已经微微亮了。 莫砚见王甫生面有疲色,便道,“二爷,您快回去歇歇罢,还是得小心身子才是。” 此刻绣心已喝下了药,瞧着脸色好了些,王甫生便嘱咐了兰香几句,回房歇息去了。 ☆、第30章 回京 第三十章回京 绣心醒来时已是辰时,因退了热,绣心身上觉着松快了不少。兰香服侍她用了碗小米粥,绣心才觉着自己恢复了些气力,一时想起昨晚兰香那样细心的照料她,故而拉了她的手感佩道,“兰香,还好有你。” 兰香张了张口,到底没把是二爷照顾了她一宿的事说出来,转而笑了笑道,“姑娘,二爷派人来说了,你若是病好得差不多,咱们今儿下午就启程,你若是还觉着不好,咱们就再歇一日,明日再走。” 绣心伸了个懒腰,“我倒觉着还好,咱们准备准备,下午就启程,我也想母亲了,真希望快点见到她。” 接下来这三四日,倒是顺风顺水,一路疾行终于到了徐州地界,过了徐州,就到了京城。绣心很是激动,离家这样久,终于要回了。 这一路上,王甫生一辆马车,她一辆马车,她整日避着他,他似乎也无意亲近,故而这几日两人倒不曾说上几句话。今日到了徐州,绣心的情绪明显高涨了些,脸上终于见着笑影了。 在徐州这一晚,王甫生照例是包下了整座客栈。客栈的掌柜的是个四十余岁的男子,穿着青色长衫,倒不像是专门经商的,反而有几分读书人的模样。王甫生与之细聊,果然此人早年曾经中过同进士,奈何他见不惯官场的尔虞我诈,干脆辞官回了老家徐州开了这家客栈避世度日。 那掌柜的姓冯,见王甫生贪图气度不凡,便生了结交之心,故而倒坦然将自身的底细告之。王甫生除了在官场之上游刃有余,亦喜欢结交一些庙堂之外的人士,故而便放下了身段,与之相谈甚欢。 一番交谈下来,冯掌柜着人将院子里大树底下埋了十多年的上好女儿红给挖了出来款待他,且亲自替他斟酒,言语间便问及他家中之事。王甫生存了个心眼,并不曾将自己真实身份告之,只说自己出身世家而已。那马掌柜又问他家中妻小,他便道,“妻子十二年前便去了,如今膝下只有一儿。”顿了顿,王甫生又道,“不过马上便要娶一门填房了。” “原来如此。”那冯掌柜膝下只有一女,而今也到了出嫁的年龄,奈何女儿自小跟着他读了些书,心比天高,不愿意嫁给那些贩夫走卒或是满身铜臭的商人,故而冯掌柜便悄悄地让伙计请小姐出来,替王甫生斟酒。且瞧她能不能看上他,若是能看上,将女儿给了他做个姨娘也是不错。 十多年的女儿红入口纯甘,回味无穷,王甫生远不是贪杯之人,遇着如此好酒也忍不住多饮了些。 “公子,奴家给您斟酒。” 王甫生喝得醉意熏然,却忽的听着一女子柔媚的声音,回头一看,一紫衣女子端着一坛酒款款而来,身段风流,眉眼精致,端得是女子中的上品。 冯掌柜一看女儿神色便知女儿是中意的,故而哈哈一笑道,“这是我女儿冯巧巧,巧巧,还不来见过王公子。” 冯巧巧将酒搁在桌上,柔柔地行了一礼,“王公子。”端得是眉眼含情,媚眼如丝。 王甫生勾了勾唇角,瞧瞧,这才是女子对着他该有的模样,不胜娇羞,满含风情。不像某人,对着他总没个好脸色。 “怎敢劳烦冯姑娘亲自替我斟酒?” 冯巧巧的一颗心早飞到王甫生上去了,在这偏僻的徐州哪里见得着这神仙般的人物,别说给他做姨娘,就是只做个通房丫头她也乐意。这么一想,冯巧巧越发温柔顺意,替她斟了酒,又道,“我们家酿的女儿红配着这自制的笋干丝是最好的了,王公子你尝尝?”一面说一面拿起筷子夹起一小撮笋干丝递到他嘴边。 王甫生一乐,心想这女子还有点意思,便就着她的手吃了,“姑娘喂给王某的菜似乎更加好吃呢。” 冯掌柜见此情景,心内暗暗一乐,早寻了个由头告退了。 冯巧巧见王甫生似乎对她有些意思,行动间越发大胆了起来,恨不得就此抓住了他的心,故而娇声道了一句,“王公子,奴家喂给公子吃了,公子是不是也该给奴家夹菜啊?” “好啊。”王甫生挑了挑眉,对美人的要求他一般都不会拒绝,便夹了一个鱼丸子递到冯巧巧的嘴边,“张口。” 冯巧巧娇羞一笑,整个身子往王甫生这边倾,半个酥胸都挨到了他的手臂,樱唇轻启,红唇轻轻地含住那白色的鱼丸,别有一种小家碧玉的风情在其中。 恰在此时,绣心自房内出来乘凉,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美人公子*图。虽则绣心早知道他花名在外,处处留情,却从未亲眼见过,如今她见到这幅场景,只觉刺目得很,撇过眼假装没看见,一颗心却止不住地在胸腔内突突地跳。 王甫生自然是见着了绣心,勾了勾唇角,也不知避讳,反而伸手握住美人的肩,将她往自己怀里靠,伸手端了一杯酒递到美人嘴边,“来,咱们再喝一杯如何?”冯巧巧就着王甫生的手将酒喝尽了,抬眼撇到绣心在不远处,轻轻推拒了一番,“嗯……公子,不要了,有人呢。” 王甫生抬眼瞥了绣心一眼,继续斟了一杯酒,“无事,咱们乐咱们的。” 冯巧巧见绣心并未盘发,以为她只不过是王甫生的通房丫头或者外头带着的粉头之类,故而也不端着了,整个人靠在了他的身上,“公子想灌醉奴家么?” 绣心真真是一刻也不想再见那样的场景,故而非但没有回头看一眼,反而从容且淡定地从王甫生面前走过,往后院去了。王甫生一边搂着冯巧巧,一边却在瞧绣心的脸色,只见绣心居然连眉头都没皱一个就=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顿时心头火气,连带着对怀里的美人都没了兴致,便将冯巧巧轻轻推开,自己斟满了一杯酒灌了下去,淡淡道,“冯姑娘,夜已深了,姑娘还是回罢,否则坏了姑娘的名声就是王某的罪过了。” 冯巧巧闻言当时一张小脸就白了,眼泪含在眼眶中打转,悲伤欲绝地唤了一声,“公子……可是奴家做错了什么?” 王甫生看着冯巧巧不禁想起绣心那双眸子,大大的,透亮的,将哭欲哭的时候,眼睛红红的,含着泪珠儿,可爱极了。想到这里,不由得越发没了兴致,不耐道,“姑娘还是请回罢。” 冯巧巧见王甫生态度强硬,心内便知事情不成了,故而咬着唇哭着跑开了。 “王大人实在太过分,太不尊重人了,这才只是在路上就当着姑娘的面这样……”兰香愤愤不平地道,“回去了还了得?” 绣心的情绪倒无甚起伏,只淡淡道,“兰香,你不是早知道么?如今不过是亲眼所见而已。” 兰香恨恨道,“枉我以为他至少对姑娘是有些情意的,否则他也不能在姑娘病重的时候照料了姑娘一整晚啊。” “照料我一整晚的人是他?”绣心惊讶道。 “嗯。”兰香道,“我瞧他很关心姑娘的模样,服侍姑娘也很尽心。” “你怎么能让他来服侍我?难道你不晓得男女之大防么?” 兰香急了,忙道,“是他喝令我出去的,我也没法子。况且我想着姑娘迟早都是要嫁给他的,便……” 绣心气得狠狠点了点兰香的头,“兰香啊兰香,枉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你怎么这么糊涂?我和他是定了亲,可一日未成亲,我一日就不是他王甫生的人,你这般让我与他孤男寡女的处了一晚上,若是传了出去,我的名声可就毁了!怡心的下场难不成你忘了?” 兰香一听脸都吓白了,跪下来哭诉道,“姑娘,我知错了。” “可没有下回了。”绣心叹了口气,将兰香扶了起来,“这回且饶了你。” 绣心与兰香二人回到大堂之时,先前那美貌女子早没了踪影,只剩下王甫生一人在一杯一杯地喝酒。绣心依旧目不斜视地转身上楼,却没料到王甫生忽然出声唤道,“绣心,你等等。” 他居然唤她的闺名!她可还没嫁给他呢,他如何能喊她的闺名? “绣心,你过来,陪我喝一杯。”王甫生朝她招了招手,目光迷离,似有醉意。 绣心气得胸脯一鼓一鼓的,指尖都在轻微地颤动,他将她当做什么呢?青楼的粉头?居然叫她陪他喝酒?他想让她如方才那女子一样同他饮酒作乐,赔笑乞怜? “兰香,你先上去。”绣心吩咐了一句之后,便冷笑着走至王甫生身边,“王大人想让小女子陪你喝酒?” 王甫生此刻已是半醉,再加上一直以来郁结心头,不由得将绣心整个搂入了怀中,呢喃了一句,“绣心……” 绣心即刻挣扎起来,奈何她哪里抵得过王甫生的力气,只觉他抱着她的两只胳膊如铁钳似的,她挣扎不动,却反而被人擒获了双唇。 ☆、第31章 待嫁 第三十一章待嫁 这早已不是王甫生第一次轻薄她了。但是这一次却比以往的任何一次还让绣心气愤,她双手拼命地推拒着,一排贝齿狠狠地对准他的下唇咬了下去。 “嗯哼。”他闷哼一声,松开了她,伸手抹了一把唇上的血,那些微的醉意也消失得一干二净,眼见得绣心双眸含泪,羞愤至极,他亦暗暗羞恼,自己这是怎么了?自己虽然自诩风流多情,但从未逼迫他人,更何况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轻薄自己的未婚妻子,实在同自己一直以来的处世之道大相违背,失策,失策啊。 “王甫生,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人了?”绣心气得全身都在细细地颤抖,“我好歹也是崔家嫡女,你既这样不尊重我,又何必娶我?” 王甫生心中也生了羞惭之心,“今日是我糊涂了,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如何能不尊重你?” 绣心冷哼一声,拂袖上楼而去。 王甫生重又坐了下来,看着佳人的背影暗暗想,崔氏绣心,且等着嫁给我那天罢,到时候还不是任我摆布?她嫁进门来,他一定要晾着她,王家家宅复杂,她出身又不算十分高,若没他的庇佑,宅内的女人们还不把她吃了去。到时候受了委屈还不得求他?呵呵…… 三日之后,终于至了京城。马车先停在崔府门口,崔正凯及江氏早已等在门口接人。见了王甫生,双方见了礼,王甫生道,“鄙人途径郴州偶遇贵千金,见贵千金早已病愈,故而与她一同进京,还望崔大人以及崔夫人莫要见怪才好。”崔正凯面露尴尬,“怎么会,还要多谢王大人呢。”王甫生看了一边的绣心一眼,“如此,我先告退了。” 待绣心回房歇息之后,崔正凯哼了一声,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搁在桌上,“看你干的好事?你这不是在帮绣心,是在害她!居然做出这等没头脑的事情,亏得你在我崔家主持中馈二十余年!” 江氏亦是垂泪,“我也是没法子。一则,我觉着王家也不至于为了我家绣心同我们大动干戈,就算起了疑也会顺手推舟地取消这桩婚事。二则,郴州路远,将绣心送到江家,王家想要查也没那么容易,我以为这次能躲得过……” 崔正凯道,“我知道你是爱女心切,可你想过没有王家势力之大我们这样做岂不是以卵击石?现如今,绣心过些日子就要嫁入王家,她在王家的日子能好过?当初你就不该瞒着我做出这样的事情!” 江氏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是我糊涂了。所谓关心则乱,这话是真真没错的。只是事到如今,该如何是好?” “还能如何?等着婚期将女儿嫁入王家罢了。”崔正凯叹了口气,“瞧今日王甫生的脸色,恐怕绣心日后的日子难过了。” 这日午间,绣心才用过饭,江氏房里的丫头含香过来传话道,“二夫人请三姑娘过正堂去呢。” 绣心知道母亲必有话同自己说,故而也没准备着去歇息,便笑道,“我这便去了。丹香你先去,我随后就来。” 如今天气越发热了,知了在树上一声声地鸣叫,吵得人越发心烦意乱。日头直射在绣心身上,走了不一会儿便出了一身薄汗。绣心只恨不得背生双翅能一下子飞到正堂去。就连兰香都受不了了,一张脸被晒得通红,“改明儿非得晒黑了不可。”绣心天生肤白,仿若凝脂,倒不怕晒黑了,只是这暑气实在难熬。 好容易到了正堂,江氏忙迎上来,“可热着了罢?丹香,快把冰镇的酸梅汤拿出来。” 绣心弯眉笑道,“还是在家中好。” “这是自然。”江氏顿了顿,免不了又伤心起来,“嫁给别人家还不得处处小心,哪里能如在家中肆意自在?” “母亲……”绣心亦无法子宽慰江氏。 江氏又问及在江府以及在路上的事,绣心一一照实说,只是略过了被王甫生轻薄那一段。江氏听了之后用手指戳了戳绣心的脑袋,“你糊涂啊!” “你如今是铁板钉钉地要嫁入王家,怎么能这样逆他的意?王家这样的深宅大户,你出身又不算高,若没有夫君的庇佑你如何立足?况且,如他这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物平日里被旁人捧惯了,你这样待他,他还能对你有半分好感?倘若你嫁给他之后,他连你身为嫡妻的脸面都不给你,你如何自处?” 一席话说下来,听得绣心脸都白了几分,“这道理我亦明白,只是我在他面前总是郁愤难平,怎么装得出温柔顺意的模样?” “你装不出也得装。”江氏道,“女儿,你自小身子便不好,我难免多宠爱了些。现如今你对宅门之事依旧一窍不通,这其中多半也是我的过错。你要晓得,在宅门之中最重要的便是装,在夫君面前乖顺温柔,在婆婆面前孝敬依从,妯娌之间,不管私下如何,面上也要亲密和睦。在下人面前则要威严庄重。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夫君的宠爱,若有了夫君的宠爱,则有了一道保护符,若没了夫君的宠爱,你就算再厉害也无济于事。” “夫君的宠爱?”绣心想到在徐州歇息那晚那个女子同王甫生那般形状,心内只觉腻味,难不成日后我也要在王甫生的面前那般曲意奉承? “女儿,你可明白了?” “明白。”绣心点头,心内不免伤心难过,难不成这一辈子都要这样装下去? 几日之后,王家将聘礼送来崔府,婚期亦定了下来,就在八月初八,算起来,不过月余了。江氏忙着和崔正凯商量陪嫁之物,崔正凯素日来亦偏疼绣心,故而除了按着锦心的例,给了八万两银子、几百亩田地之外,还额外给了绣心十几家铺面并一些珍宝古玩之类。江氏自然也将自己多年来的私房拿了出来,不单有八十八匹上好的锦缎,几十件金器,还有玉钗,摆件等物。除此之外,江氏从江家带过来的小部分陪嫁亦都给私给了绣心,这其中包括在江南的几十家铺面,还有在京城的一家酒楼,另有五千两黄金,以及在京郊的一座赏心苑。 这嫁妆之丰厚程度比之刚嫁出去的崔怡心来说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 第17节 “母亲,这赏心苑如何给了我来?母亲平日里不是最喜欢去那里小住几日的么?”绣心皱眉道。 “那里风景独好,给了你正合适,我也老了还能去几次?”江氏道,“你须醒得,这些嫁妆你自己得保管好,决不能让任何人沾手。田地铺面早已有了专人打理,你只需定期核对账目便是了。在京城的酒楼是我私自置下的产业,交给了丁掌柜打理,日后有事你同他商量便是。” “是,母亲。”绣心一面点头一面又落下泪来,紧紧地抱住江氏,“母亲,我舍不得你。” 江氏拍了拍绣心的头,亦是流泪,“傻孩子,母亲日后不能护着你,日后你须得步步小心,懂得么?” “嗯。”绣心点头。 母女两个哭了好一会子才止住泪,江氏问道,“你房里那几个丫头你想带哪些去?” 绣心道,“母亲觉得哪几个好?” “你房里一等丫头就是兰香和琴香了,兰香稳重做事周全人又老实,一定要带去。琴香,伶俐活泼,绣活做得不错,也还不错。翠香莲香丹香几个还小,不甚懂事。我琢磨着是不是把我房里的含香给了你去……” 绣心忙止住江氏的话头,“不成不成,含香在母亲身边七八年了,怎么能给了我呢?我瞧着翠香和莲香还不错,就带这四个人罢了。” 江氏想起明香那档子事儿,又提点了绣心一句,“虽则这些丫头是跟着你自小一块儿长大的,也保不齐有那些个吃里扒外的,你得好生看着些,莫让有些不知轻重的妄想爬上爷们的床。” 绣心道,“不是有些人会将自己的陪嫁丫头给了家里的爷吗?”就像崔大老爷有个姨娘就曾经是崔大夫人的丫头。 “你给是一回事,那些丫头自己爬床又是一回事。”江氏道,“把丫头给自家的爷,一要那丫头是个能笼络住人的,二又要你能镇得住她。绣心啊,那四个丫头里,琴香的姿色是最好的,按理说是最合适的。不过我想着,那王甫生身边可不缺女人,你没必要去走这一步,知道么?” “嗯。”绣心点头,“母亲,我自己也想过了,我嫁过去只当个贤妻便好了,他宠爱谁我都不管,他能给我嫡妻的尊重便好。” 江氏点头,“正是这个理儿,在那些个姨娘面前,你需得立威,让他们知道你是嫡妻,她们谁也越不过你去。”江氏暗想,自家女儿心内没个心计怕是没有把夫君攥在手心里的本事,还不如退一步做个贤妻明哲保身,这样处事是最稳妥的。 这些日子,江氏细细把宅门之事同绣心细细讲了,恨不得将自己平生所悟尽数灌输给绣心去。绣心听了,只觉得脑仁都隐隐发疼了,半夜做梦都梦见她困在一大堆女人里。正烦闷时,却听得莲香来报,“姑娘,刘家小姐来了。” 绣心连忙起身迎了出去,喜道,“战雪,你来了。” 战雪进了门,先将袖子往上撸了一截,用手扇着风,“你不来瞧我,我就只能来瞧你了。”一面说一面自己寻了张凳子坐了下来,“有没有冰?” 绣心亦坐了下来,“你才在外边受了热,这会儿吃冰的,怕是对肠胃不好。你先歇一会子,我再让人把冰镇的西瓜拿上来。” 战雪笑道,“啧,你们家啊,忒讲究了。我自己在家里还不是胡吃海喝的。” “我们家还讲究呢?那王谢崔孙四家才是真正的讲究,我们家算什么。” 战雪点头,“说的也是。你亦要嫁入王家了,以后想再见你恐怕不易了。” “的确是。”绣心顿了顿,促狭地凑近战雪道,“我要成亲了,那你呢?还没相中的公子?我听说护国公都快急疯了,间天儿地约朝中大臣的年轻公子到府上小坐。” 论及此事,战雪丝毫不觉着有什么害羞,反而叹了口气,“快别说这个了,来了这么多公子,可却偏偏没有他。” 绣心哎呦了一声,大大的眼睛里闪着光,“这个他是谁啊?” 战雪摇头,“我亦不知,只见了一面而已。” 绣心道,“你不如把他的样子形容一下,我给你画出来,我再把画像给我几个哥哥瞧一瞧,他们认识人多,兴许认识也不一定呢。” 战雪闻言,喜得搂住绣心在她脸上亲了一大口,“绣心,你真是我的好姐妹。” ☆、第32章 成亲 第三十二章成亲 绣心自小便习琴棋书画还有女工,但每样都只略通而已,只有这画略拿得出手。绣心照着战雪所述,将那男子的画像画了出来拿给战雪瞧,“怎么样?像吗?” 战雪瞧着画像喜得忙点头,“绣心原来你画功这样好,没有十分像至少也有*分像了。” 绣心瞧着这画像居然至少有五六分像王甫生,不由得暗暗生疑,笑道,“战雪,你怕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罢?那男子真的生得这样俊俏?” 战雪笑道,“这是自然。” 绣心点头,“你且等着,我这就拿给我几个哥哥瞧去,若有了消息,我派人传话给你。” 战雪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可千万要找到啊。” 绣心道,“若找不到呢?” “那我宁可一辈子不嫁!”战雪斩钉截铁地道。 次日晚间,绣心将画像拿给了崔靖鸿看,崔靖鸿一眼看过,皱眉道,“绣心,你怎么会有王朝宗的画像?难不成你……”绣心忙道,“大哥你想到哪里去了?这是护国公的千金托我画的画像。”崔靖鸿惊叹道,“护国公的千金?那个有名的悍妇?她瞧上了王朝宗?”一面说一面自己乐起来了,“朝宗这回可倒了大霉了。” 绣心气愤地捶了一下崔靖鸿,“你乱说什么啊?战雪哪有那么不好?” 崔靖鸿仍旧笑不自禁,“谁若娶了她,那可有得受了。” 日子转眼就到了八月,绣心的婚期却是一天天地近了,崔府上下忙得不亦乐乎,江氏更是忙得脚不沾地,王崔两家联姻,排场自然不能小了,其中事务也极其繁杂,大到嫁妆的清点,小到盖头的图样都需得江氏一一过目。如此比较下来,绣心倒闲下来了。 这日绣心歇了午觉起来,翠香兰香几个将西瓜、荔枝等冰镇好的水果呈上来,绣心用了几颗荔枝,一小片西瓜后,琴香便端了水上来给绣心净手。绣心道,“剩下的你们吃了罢。”琴香便剥了一个荔枝吃了,“今年的荔枝可比往年的清甜多了。”兰香亦吃了一个,“姑娘可知道这荔枝的来历?”绣心问道,“什么来历?” 兰香抿嘴笑道,“这是海南王送进宫的贡品,圣上赐了些给王大人,王大人特意命人被姑娘送来些的。” 琴香道,“王大人可真疼姑娘啊。” 绣心抿唇不语,兰香道,“姑娘,王大人心里还是念着姑娘的,也许姑娘嫁过去没姑娘想象得那般不好也不一定呢。” 主仆三个正说着话呢,就听到外头的小丫头来报,“三姑娘,二夫人来了。” 绣心抬头,就见江氏和几个仆妇掀帘子进来,后头的仆妇手里托着镶金的托盘托盘上头是一整套鲜红的嫁衣。江氏笑道,“绣心,快来试试看,瞧瞧合适不?”绣心瞧那嫁衣上用金线绣着繁复的花纹,无论是衣料还是绣工都是一等一的,伸手摸上去,亦是丝滑如水。江氏道,“这可是丝云坊制的,全京城可就这一件,保准让我女儿成为最美的新娘子。” 绣心换了衣裳,带上沉重的凤冠,在铜镜前转了一圈。她瞧着铜镜中一身红衣的女子忽而有了一丝的恍惚,人都说女人最美的时刻便是穿上嫁衣的时刻,可自己却对这未来的日子没抱一丝希望,脸上无一丝娇羞欣喜,真如木偶一般。 江氏扶住绣心的肩叹了口气,“你可千万记得,嫁入王家后莫事事现在脸上,就算有天大的事儿面上也得撑得住气晓得么?” 绣心点头,对着镜子略略露出一个笑影儿来,“母亲,你说的我都知道的。” 绣心原本就生得水灵灵的,这么一笑,越发明媚动人,看得江氏颇为欣慰,“你这样我就放心了。” 又过了几日,八月初八就到了。 才过寅时,绣心便被人从榻上喊了起来,开始梳妆打扮。府里的几个老嬷嬷服侍着绣心洗漱穿衣上妆盘发,又是捏又是揉地折腾。绣心睁着朦胧的睡眼,软绵绵地任他们折腾,一个时辰过后,绣心睁开眼睛一瞧,呵,这铜镜里的女人是谁啊?脸上被涂得跟鬼似的,直往下掉粉,眉毛被修短,只剩前头两个圆点,眉心被点上一颗红点,嘴巴被涂得鲜红鲜红的,遮盖了原本的粉色,总而言之,难看得让绣心不忍心再看第二眼。偏偏给她梳妆的嬷嬷还嫌她的妆容不够重,“再涂些胭脂在脸颊上,这样显得有水色一些。” 得,脸颊整个成了猴子屁股了。 算了,反正蒙上盖头也没谁看得见,绣心自我安慰地想,反正就这一天而已,忍忍也就过去了。 除此之外还有个嬷嬷一边给她梳头一边唱,“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 那嬷嬷手重得很,扯得绣心头皮痛,眼角都泛起了泪花。 她记得大姐姐锦心成亲的时候好玩得很啊,怎么轮到她就这么受罪了? 梳妆之后,绣心便正正地坐在绣房里等着迎亲的仪仗来,绣房外头站着两个嬷嬷,神色威严地把守在门口。绣心悄悄掀开盖头,取下头冠活动一下僵硬的脖子,啧,真是受了老罪了。 “姑娘!你怎可自行掀开盖头?快把盖头盖上!”外头的那个老嬷嬷不知怎的瞧见了,在外头厉声道。绣心嘟了嘟嘴,重新把盖头盖上,在心里哼了一声,“可真是烦人,偷偷把盖头揭下来一会儿又能怎么着,这么坐着真是又烦又闷,怎么坚持到晚上啊?” 不知等了多久,绣心都快睡着了才听得外头一阵炮仗的巨响,接着外头的两个嬷嬷推开门喜滋滋地一左一右扶了绣心的手道,“姑爷的仪仗来了,三姑娘快随老奴出去罢。”说着便半托半拽地将绣心扶到了前院。 江氏抱着绣心泣不成声,“儿啊,你这一去可是别人家的了……”绣心亦是伤感,陪着掉了一会子眼泪。 崔正凯道,“好了,哭一会子得了,莫误了吉时。”江氏这才止了哭,扶着绣心手走了出去。外头已经停了大红的仪仗,奈何绣心遮了盖头,不见外头的情形,只能瞧见众人的靴帮子。 按着旧俗,新姑爷要抱着新娘子上轿,以显示自己将来会待未来的新娘子如珠如宝。不过这一习俗在大户人家却不甚盛行,新娘一般是扶着喜娘的手上轿。谁知,绣心才走了几步,却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打横抱起。绣心惊呼一声,双手不自觉地攀上了那人的脖子。 耳边响起一阵低沉的轻笑,“绣心,你终于是我的了。” 这句话听得绣心的一颗心砰砰直跳,脸颊亦是烧红了,只是旁人瞧不见罢了。 喜娘在轿中撒了花生、莲子等物,王甫生将绣心安安稳稳地放在轿内,放下了轿帘,重新骑上了高头大马,朝着崔正凯及江氏两人一拱手。有傧相喊道,“吉时已到,启程。”于是一行人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地往王家而去。 江氏看着大红的轿子渐渐远去,心内百感交集,只默默地祈祷着,这王甫生能从心眼里疼自家女儿。崔正凯搂了江氏的肩,“莫担心,儿孙自有儿孙福。” 至了王家正门,轿帘被掀开,一双白皙袖长骨节分明的大手伸至绣心面前,绣心将手放入王甫生的温热的掌心。他的手轻轻收拢,捏住她柔软小巧的手。 绣心低着头跟着王甫生不知走了多少路,跨过了多少门槛,终于到了成亲的正堂。傧相高声喊道,“一拜天地。” 绣心随着王甫生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 转了个身又拜了下去。 “夫妻对拜。” 绣心因遮了盖头瞧不见外头的情形,猛地拜下去,额头却冷不丁碰着了尊贵的王大人的后脑勺。满座的人哄堂大笑。绣心揉了揉被磕红的额头,心内想,这王甫生的后脑勺可真是硬啊,还好不是磕到了鼻子,否则还不得血溅当场,多不吉利啊…… “礼成!” 好容易拜完天地,绣心被喜娘送入洞房坐着。绣心坐了不一会儿便自行将盖头给揭了,只见喜房内灯火通明,燃着两只龙凤花烛,床头摆着一对玉如意,床上撒着许多花生莲子红枣等物。整个屋内装饰得金碧辉煌喜气盈人。 只可惜,却无甚吃食。绣心饿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这五六个时辰她可是粒米未进啊。 没法子了,绣心叹了口气,随手剥了颗花生送进嘴里,吭哧吭哧地吃了起来。好在这花生是熟的,否则还真不知怎么处。 没一会子,绣心便将床上的花生吃完了,她摸着饱饱的肚子,便有些犯困。她索性将自己的头冠摘了下来搁在桌上,松了松脖子,头一歪便斜倒在床上,睡着了。 王甫生进门之后第一眼瞧见的就是自己的新婚妻子摘了头冠伏在床上睡得正香,旁边的小桌上是一桌的花生壳儿。王甫生不禁哑然失笑,恐怕绣心真真是第一个还没等到相公就先睡着的新娘子罢?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洞房花烛 王甫生凑近去看,绣心今日化了浓浓的妆,惨白的一张小脸,一张血盆大口,倘若不是他早先便知道她的模样,她这妆容恐怕早把人吓跑了。此刻,她枕着自己的胳膊睡得正香,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眉头微微锁住,仿佛在做什么噩梦一般。 他细看一会儿,心中起了怜爱之意,故而并不唤醒她,反而轻手轻脚地推了门叫门外的小丫头们端了热水来。众人都疑,怎么二爷刚进洞房便要热水来?过了一会子,王甫生房里的新碧便将热水给端了进来。 他将毛巾拧干后轻轻柔柔地替绣心擦拭掉脸上的脂粉。绣心嗯了一声,无意识地挥手打了一下他的手臂,呢喃了一句,“不要……”王甫生笑了笑,继续手上的动作,不一会子,一张清秀可人的小脸便露了出来。 王甫生的视线扫过她的眉,她的鼻,最后定格在她的唇上,小小的,粉粉的,湿湿的,他现在还记得亲吻她的味道。越这么想,王甫生越是心痒难耐,忍不住含住了绣心小小的樱唇,嗯,果然同记忆中的滋味儿一个样,又软又甜。他的舌头沿着绣心的唇形扫了一遍之后,便想着顶开一排贝齿进里面一探。谁知这时候绣心却是醒了过来,感觉有人在轻薄自己,想也未深想,一个巴掌就呼了过去。 啪得一声响,王甫生愣了,绣心也楞了。 绣心想起今儿个是自己与这登徒子的新婚之夜,她是他的人了,以后得仰他的鼻息过日子,故而垂了眼帘,做出一番温柔顺意的模样,“原来是相公啊……我方才没看清。” 王甫生原本生了一肚子闷气想要发作,却瞧见绣心垂着头愧疚不已的模样,心内仿佛有一只羽毛在刮搔,痒得很,那一肚子的火气登时便没了,“你糊涂了,今日是你我的新婚之夜,除了你相公我还能有谁?” 绣心忙道,“我睡糊涂了嘛。”顿了顿,绣心豁出去似的,主动攀住王甫生的肩,“相公别生气了?”这话出口,把绣心自己恶心得差点把刚吃进去的一肚子花生给吐出来。 王甫生听了倒挺受用,心内想,这崔绣心婚前跟婚后差别也太大了,先前待我冷言冷语的,没一个好脸色,如今却这样柔情蜜意的……王甫生想了想,很快便明白了其中关隘,想必是怕在王家站不住脚,来讨好他来了?哼,表面上这样好,心里头还不知怎么编排他呢?他干脆就坡下驴,将计就计好了,瞧她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一番算计之后,王甫生挑起一个轻佻的笑来,轻轻挑起绣心的下巴,“今日是咱们的新婚之夜,合卺酒可还没喝呢?” 绣心脸上的笑僵了僵,起身至桌边倒了两杯酒,“的确是呢,相公,咱们这便把合卺酒饮了罢?” 王甫生坐在床边不动,环手瞧着她,“你喂我啊。” 第18节 喂? 绣心愣住,呆呆地瞧着他,“怎么喂?” 王甫生噗嗤一笑,“你说该怎么喂?当然是用嘴喂喽。” 绣心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牙齿紧紧地咬着下唇。王甫生在心底冷哼一声,就看不惯她这幅样子,感觉嫁给他有多委屈似的。也就是长得可心一些,讨好自家男人的技巧是一样也没有,看来还得好好调.教才是。 王甫生起身含了一口酒,搂住绣心便嘴对嘴地封住了她的唇,舌尖撬开她的牙齿,将口中的酒整个灌给了她。绣心被这么一弄,被酒给呛到了,捂着嗓子咳得满脸通红。王甫生这才笑了笑道,“崔绣心,这才叫喝合卺酒,明白吗?” 绣心又气又羞,却也不敢反抗,只道,“你呛到我了。”余音袅袅,里头含了些爱嗔怨。王甫生想,倘若不晓得她先前的表现,这会子恐怕得被她骗了过去。 王甫生搂住绣心替她拍了拍后背,“可好些了?” 绣心摇头道,“无事。” “既无事……”王甫生顿了顿,忽而整个人压过来,将绣心扑倒在床上,脸上露出邪气的笑容,“咱们是不是该办事了?” “什么?”绣心睁着圆圆的眼睛瞅着他,“办什么事?” 先前江氏曾经将一本无名书给她瞧,绣心也未放在心上,连翻都未翻一下,因此她对于这男女之事还只停留在同床共枕的阶段。 “当然是办正事。”说着,王甫生便要伸手解她的嫁衣。 绣心忸怩着躲了一下,“我自己来。” “哦?”王甫生的眼睛亮了亮,居然要自己来? 绣心想,反正横竖都要如此,既嫁了他那就是不可更改的事实了,这样想着,便自己伸手一颗颗解开外头嫁衣的扣子。王甫生眼见得绣心那水葱似的手指一颗颗解开鲜红的嫁衣,露出里头白色的里衣,不由得心火大盛。 不一会子,绣心便将外头的嫁衣解了,扔到了一边的凳子上,王甫生正要搂了她过来时,绣心却一掀被褥,往里钻了进去,只剩一个脑袋露在外边,“好了,熄灯吧。” 王甫生:“……” 绣心见王甫生僵住,疑惑地道,“不歇息吗?” “你母亲难道没有教你如何侍候自己的丈夫?” 绣心冲着他无辜地眨了眨眼,“怎么侍候?” 王甫生痛苦地扶额,想当初他十四岁那年他母亲给他安排的暖房丫头也不过十六七岁而已,不仅通晓人事,还指引他探索这鱼水之乐的妙处。不说别的,他的结发妻子,安阳公主的女儿白卿若在新婚之夜虽则羞羞答答,但也颇懂如何取悦自己相公。怎的这崔绣心就这样呆? 今日是他新婚之夜,绣心这块肥肉又是他惦念已久的,不吃实在不甘心。故而他想了想,连人带被子整个人捞起来搂在怀里,在绣心脸上亲了一口,“为夫教你如何取悦相公如何?” 绣心虽则还不解事,但她见王甫生笑得邪气,眼里发着贪婪的光,仿佛一口要将她吞入腹中似的,不由得生了怯意,眼底便蕴了些湿意出来,摇了摇头道,“我不要学。” “小乖乖,你迟早都要晓得这回事,迟一天不如早一天,嗯?”诱哄的语气。 绣心小兔子感觉到了危险,把被子紧了紧,再次摇了摇头,带了些哀求的语气道,“相公,我可以不学么?” 这声相公叫得王甫生是通体舒畅,他琢磨着小乖乖还不解人事,不能着急,得慢慢来,故而换了种口气道,“小乖乖,我让你体验一番别样的乐事,你只要乖乖听着我的就行了,来松手,放开被子,嗯?” 一听这语气,绣心就知道没什么好事,故而抓着被子就是不撒手。王甫生与她折腾了一会儿,急了,抓住被角用力一掀,绣心就顺着被子滚了出来。王甫生将绣心搂入怀中,只觉怀里的可人儿软软的,香香的,恨不得一口吞进去。右手早已顺着上衣往上爬了进去,触手是香腻溜滑的肌肤,不由得在心底暗赞一声。 如此这般,绣心被王甫生剥得光溜溜的,像煮熟的鸡蛋一般。王甫生正急不可耐地要提枪入港,奈何绣心从未经人事,入口难免紧窄,加之未曾动情,竟干涩得难以进.入,难免就弄痛了绣心。绣心眼见得王甫生那骇物早吓得面无人色,现如今,又如此之痛,想也未想,一个蹬腿将王甫生踹到床下去了。 王甫生猝不及防,被踹至床下,刚巧碰到了凳角,登时额头青紫了一块。 绣心将被子裹住自己,吓得小脸都白了,泫然欲泣,“相公,我不是故意的。” 出了这事,王甫生哪还有什么兴致,将里衣穿上,兴致缺缺地爬上床,盖上被子,“得,今儿个就算了罢,熄灯。” 绣心裹着被子,担忧地摸了摸王甫生的额头,“相公,你没事罢?” 王甫生想自己也是太心急了,不能全怪她,便将她搂住,替她盖好被子温言道,“没事儿,明儿个就好了。” 绣心窝在王甫生的胸口,感受着他强壮的心跳还有灼热的体温,默默地想,这新婚之夜总算是过去了。只希望他可别再来她房里了,她只要好好做她的当家主母就成了。将睡未睡之际,绣心迷迷糊糊地想,不知什么时候能怀上个孩子,这样地位就更稳固了。 王甫生怀里搂着温香软玉,刚刚歇下的心思又活泛起来了,奈何美人在他怀里睡得正香。得了,来日方长,总有机会。如此这般胡思乱想,不知何时,王甫生也迷迷糊糊睡着了。 一夜无梦。 次日清晨,王甫生先醒了,唤了人进来服侍,他穿戴好之后便轻声对新碧道,“让二夫人再歇一会儿,我去书房坐一坐,她醒了,让她来寻我。” “是。”新碧福了福,见王甫生额头有一小块青紫,又瞧了一眼酣睡的新二夫人一眼,心内想,这王家大宅怕是要热闹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存稿君。告诉亲们一个不幸的消息,本作者明天要参加封闭训练,十天没有网,不能带电脑,这就意味着,至少七八天无更新!!!嗷嗷……到我回来的时候亲们还在么? ☆、第34章 新婚 第三十四章新婚 绣心醒过来时已过了辰时,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还以为是在家中,开口唤了一句,“兰香?” “二夫人,奴婢伺候您起身。”新碧推门进去福了福身。 绣心揉了揉眼睛,才恍然意识到这是王家了,心内不禁生出了几分酸涩和彷徨,“二爷呢?” “二爷在书房等您呢。”新碧递上了漱口水和温热的湿巾,兰香琴香两个端着衣裳和配饰走进来,“姑娘……”兰香顿了顿改了口,“二夫人,快些梳洗罢,待会儿还要给太夫人和老夫人敬茶呢。” 绣心应了声,由着众人伺候着穿戴整齐之后,便随着新碧往书房去了。 王甫生在书房饮了茶,用了些点心后才听得外头响起了轻轻的几声敲门声,“二爷。” 王甫生推开门,见绣心今日打扮与往日颇不一样,一身红色云纹长裙,腰部扎得很紧,显得纤腰不足一握,发髻亦换了,梳了个倭堕髻,头上戴着一只金镶玉的钗,显得贵气逼人。大抵是妆饰换了,王甫生觉着自己的小夫人给人的感觉都变了,先前只觉她娇憨可爱,如今这么一瞧居然有几分端庄娴雅的味道。 绣心见王甫生一直盯着自己瞧,不由得低头打量自己,“我哪里不好么?” 王甫生执了绣心的手道,“好,好得很。” 两人携手进了正堂,最上头端坐着端懿长公主和王老夫人,其他人都分坐在两边。王甫生先下跪行了礼,“给祖母,母亲请安。”绣心忙跟着王甫生一般下跪行礼请安,“拜见祖母,母亲。” 先前早有人将新房内那一方雪白的帕子交予端懿长公主和王老夫人,两人倒未怀疑到绣心的贞洁这上头来,只王老夫人扯了扯嘴角道,“怕是我家二爷不喜那丫头罢?”王甫生又不是愣头小子了,怎么可能不跟新婚的娇妻圆房?这恐怕是唯一的解释了。 端懿摇头道,“我看未必呢,夫妻俩儿的事儿咱们也不甚清楚,兴许是甫生昨晚喝了酒怕冲撞了新娘子也未可知啊,我瞧着甫生对绣心丫头很是上心呢。” 一时,端懿长公主身边的玉娘端了两杯茶至绣心面前,绣心先端了杯茶恭恭敬敬地跪在端懿面前,“请祖母喝茶。” “好,好。”端懿连道了两声好,饮了口茶道,“起来罢,绣心你如今嫁入咱们家就是我孙媳妇了,不必拘着礼儿。你初来驾到,恐怕还有些不适应,若是遇着什么事儿,你且同我老婆子讲,老婆子我替你做主。” “多谢祖母。”绣心起来,又端了杯茶小心翼翼地移步王老夫人面前,可是也不知怎的,这地板特别滑,绣心脚下一滑,人便往前倾,好在身边的王甫生即时扶住了她的手臂,但手里的茶却泼了半碗。绣心心中慌乱,但事到如今也没法子,只得同样跪倒在王老夫人面前,“请母亲喝茶。” 王老夫人原本就不喜绣心,如今又见她举止失仪,略扯了扯嘴角,半阴半阳地道,“你今后就是我儿媳妇,王家的二夫人了,以后更得严于自律,事事小心,才能担负得起王家夫人的头衔,知道么?” 绣心福了福道,“多谢母亲教诲。” 端懿道,“今日可是新媳妇进门第一天,先别说这些个了,绣心呐,甫生膝下单薄,你可要多为他开枝散叶才是,我老婆子可等着抱重孙子呢。”一面说一面笑了起来,“你们两可得好好过日子,家和才能万事兴啊。” “母亲说得正是。只不过……”王老夫人顿了顿,目光定在了王甫生的额头上,“你额头的伤是怎么回事?昨儿个还没见你有呢,怎么一晚上就伤着了?绣心,你现在是二爷的夫人了,你且说说,是怎么回事儿?”一面说一面将锐利的目光定在了绣心身上。 王甫生存心不出声,就眼看着绣心应对呢,这丫头老实得很总不能直接说是她把我一脚踹下床磕到凳角的罢? 绣心福了福道,“回母亲,相公受伤全是媳妇的错,都怪媳妇睡得太死,连相公几时磕到了床角都不知,请母亲降罪。” 王甫生在心底哼了一声,看不出来这小丫头还便聪明了些,几句话的功夫就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一面还主动认错,真真是应对得当。 端懿摆了摆手道,“得了得了,这点子事儿值得追究什么。绣心丫头,你先同你其他几房的人见个礼,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绣心老早就晓得了,这王家嫡系为首的就是这端懿长公主,而王甫生的父亲曾官至礼部尚书,可不知为何竟在春秋鼎盛之年抛下才五岁的王甫明,才三岁的王甫生辞官离家出走,二十几年杳无音信。从此之后,这王家的老夫人便守了活寡。 绣心瞧了一眼座上的王老夫人一眼,心内想,难怪性子那么差,守寡了这么多年难免暴躁了些,娘说了,对这位婆婆千万不能顶撞,她说什么就做什么准错不了。 王甫生领着绣心至了一个身穿藏蓝色锦袍的略微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身边道,“这是我大哥。” 绣心福了福,“见过大哥。”这位就是王甫生的亲大哥王甫明,怎么跟王甫生差这样多? “这是大嫂。” 这位大嫂可是大有来头,她可是平阳王的嫡女安阳郡主,听说连皇上对她都颇为喜爱,身份尊贵,就连王老夫人都要给她几分薄面。眼前的安阳郡主打扮得艳光四射,头上光金钗就戴了三四支,项上还戴着小指那么粗的盘花纹镶玉的项圈,身上更是穿着牡丹图样的金丝套裙,只是年纪到底大了,眼角有细细的皱纹。 绣心亦冲她行了礼,“大嫂。” 安阳郡主哎呦了一声,伸手将绣心扶了起来,“弟妹生得这模样可真是好,让我想起那会子卿若嫁进来的时候,只可惜红颜薄命啊……”说着就流下泪来,掏出锦帕在眼角擦拭。 端懿长公主咳了一声,“安阳,这会子你提这个作什么?” 安阳忙道,“祖母,我与卿若自小一块长大,情同姐妹,今儿个实在是我触景伤情了。”说着,安阳又对绣心道,“弟妹你不会介意的罢?” 绣心强笑道,“无事的。日后咱们妯娌之间也得多多来往才是呢。” “正是这个理儿。” 王甫生又牵着绣心至了另一人面前道,“这是三弟。”王甫生的三弟王甫成,乃是庶出,自小便不出众,如今娶了妻生了子,三房在这硕大的王府之中也如隐形一般。 绣心见眼前这人着一袭白衣,显得很是纤弱的模样,脸色亦是苍白的,还时不时地咳几声,显然是身子不大好了。 绣心与他见礼道,“三弟。” 王甫成忙回了一礼,“二嫂。” “这是弟妹。”王甫成娶的是成州知府的嫡女,虽说也出身官宦人家且是嫡女,但这出身在整个王府来说就不够看了,因此王府的三夫人钱氏相较于大夫人安阳郡主来说就逊色多了,只穿了一身湖绿色的布裙,头上戴了一只碧绿的玉钗而已。 绣心正要见礼呢,钱氏先一步同绣心见了礼,“二嫂好。” 绣心忙扶住钱氏,回了一礼,“弟妹好。” “朝哥儿还在衙门里没回,其他人你以后慢慢地再见。” 端懿道,“我亦乏了,先回去休息去了。” 端懿口中的朝哥儿指的就是王甫生的嫡子王朝宗了。 “母亲,我同你一起。”王老夫人搀着端懿一起走了,临走还嘱咐绣心道,“你呆在府里也莫整日闲着,先同甫生房里的王嬷嬷学点子管家的本事知道么?” “是。”绣心再次福了福。 好容易见完了一大圈子人,绣心还以为能回去歇着了,谁知坐了还没一会子,兰香就来报,“姑娘,哦,不,二夫人,二爷房里的几位姨娘来拜见了,夫人此刻可要见她们几个?” 绣心头痛地揉了揉额角,差点忘了王甫生房里的一大帮子人,据母亲说,王甫生有两位姨娘,这其中一个就是当年名动天下的歌女禇蓝鸢,这剩下的一个则是白卿若的陪嫁丫头周瑞英,听说她原本是白卿若给了王甫生做通房的,后来怀上了个孩子,虽然那孩子最后没能保住,但好歹因此抬了身份做了姨娘。 按说,王甫生的姨娘也不算多,不说别的,单说自己大伯就有三房姨娘。但是,王甫生可和自己大伯不同。大伯母没有自家母亲那般手段,大伯都是瞧上谁就娶进门来的,但王甫生可不一样,他瞧上的女人大多都养在外头。更何况,据说王甫生的身边还有几个貌美如花的通房丫头…… 一想到自己今后就要同这些女人纠缠在一起,绣心就更加头疼了。不成,绣心暗暗想,自己得摆出宽容大度的模样出来,暗示那些姨娘们,自己可一点同她们争宠的心思都没有,她只要能好好地保住正妻之位,呆在王府里养老就对了。按说,她的出身可是比那些个姨娘高多了,做到这一点不难罢? 作者有话要说:我还是存稿君,临走前的最后一夜熬夜写的,好怕你们抛弃俺呀!要记得下次更新时间是在29号晚。具体多晚不知道,得看我啥时候滚回来。 ☆、第35章 好大一个儿子 第三十五章好大一个儿子 不一会儿,便走进来两个妇人,两个人年纪约莫差不多,瞧着二十七八上下,一个身姿风流,艳光四射,身上穿着最时兴的螺纹软缎,脚上踏着软底的绣花鞋。绣心料想这人便是禇蓝鸢无疑。而另一位,姿色一般,低眉顺眼,衣着也朴素得很,想必怕是周氏。 “妾身拜见二夫人。”两人都向绣心行了礼。 第19节 绣心忙露出和缓的笑容,“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快坐,快坐。”一面说一面又用眼神使唤兰香将瓜果点心呈上来。 “你们进府比我早,以后我有事还得向两位姐姐请教呢。” 周氏忙道,“二夫人,妾身怎么当得起,自当全力协助夫人处理家事。” 禇氏道微微一笑道,“二夫人出身名门世家,哪里需要向我这等乡野之人请教,夫人说笑了。” 这话一出口,绣心拢在宽大袖子里的小手便攥紧了,这褚氏也太猖狂了罢,就算她得宠,可好歹她也是当家主母,二爷的正妻,她的态度也太嚣张了些罢? “褚氏你既如此说,我就不劳烦你了,好生服侍二爷才是正经呢。”绣心话音刚落,房内众人便都应景地发出几声嗤笑。褚氏的脸色白了白,垂头不语。 周氏忙说了几句闲话来打圆场,绣心同她说了会子话,完全将那褚氏撂在了一边。 “二夫人,妾身近来身子不爽利,大夫嘱咐我要好生修养,这段日子怕是不能服侍二爷了。”周氏一面说一面叹了口气,“都怪妾身的身子不争气,这病缠绵了大半年了始终不见好。” 绣心便明白了周氏这是在示好了,不过绣心可以点都不希望她以这样的方式示好,这王甫生最好天天上她们那儿去,她才懒得应酬他呢,她只要赶紧怀上个孩子,把主母的位置坐稳了就成。故而绣心忙道,“周姐姐可得好生保重身子才是,可瞧了大夫?吃了什么药?”周氏一一答了。绣心便道,“周姐姐的病可得尽快好起来,二爷也需得人服侍啊。” 周氏忙应道,“二夫人说的是。” 绣心又对褚氏笑道,“我可是听说二爷最看重褚姐姐你了,现如今周姐姐又病着,以后咱们还得一齐尽心服侍二爷,你说是罢?” 褚氏道,“正是。” “如此甚好。”绣心也应酬累了,挥了挥手道,“得了,今儿就这样罢,咱们改日再叙罢。” 褚氏周氏两人告了退,掀帘子出去了。 绣心长长地出了口气,将茶盏里的茶一口闷完,“同她们说话可真是累得慌。” 兰香道,“夫人,这以后勾心斗角的日子还长着呢。” 绣心点了点头,“只要她们不犯到我头上,我也懒怠管她们。倘若她们敢犯到我头上,我也不能坐以待毙不是?” “二夫人,王嬷嬷来了。”翠香道。 王嬷嬷,绣心对这个王嬷嬷大抵也有些了解,这王嬷嬷在王府里地位超然,她原先是白家的掌事嬷嬷,白卿若的奶娘,后来白卿若嫁入王家,这王嬷嬷便随了白卿若一同到了王府,协同白卿若一同掌管王家大小事宜。后来白卿若过世,这王府大小家事王甫生便尽数交给了她,因此她可是在王府里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除了端懿长公主之外,就连老夫人对她都得让三分。 那王嬷嬷约莫五十几的年纪,穿着一身灰色宽边束腰摆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鼻梁很高,眼神锐利,嘴角抿得紧紧的,一瞧就是个厉害的。故而还未等那王嬷嬷向她行礼,绣心先起身唤了一句,“嬷嬷。” 虽则如此,王嬷嬷脸上依旧没个笑影儿,不过仍然礼数周全地向绣心行了一礼,“老奴拜见二夫人。” 绣心忙虚扶了扶她,“王嬷嬷快请起。嬷嬷是长辈,以后可莫再向我行这样大的礼儿了,我哪里当得起呢?” 王嬷嬷道,“自我家主子去后,二爷房内诸事都是由老奴管着,如今夫人来了,这主持中馈之事自然该由夫人来做,老奴近年来亦老了,身子一年不如一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说着,那王嬷嬷便将一大串钥匙捧了出来,“这是各库房的钥匙。” 绣心心想,这老奴心思刁钻得很,刚来就以退为进给我一个下马威,我才刚嫁入王府,哪里懂得这里里外外的事,若是贸然接下了钥匙,以后若是出了什么错儿也全是我的事儿,她可就在一边看我笑话了。再说,这王府这么大,里里外外的事情不知多少,自己又是耐不住的性子,着实不适合那么快接掌中馈,还不如…… 想到这儿,绣心忙将那一大串钥匙推了回去笑道,“王嬷嬷说的是哪里的话,嬷嬷掌管二爷房内的事业数十年了,我年纪轻,又初来乍到,想要跟嬷嬷学着才是,哪里能接下这样的重任?还得辛苦嬷嬷多操劳一阵子了。” 那王嬷嬷也不再推辞,当即便把那串钥匙收回了袖子里,丝毫不掩饰方才她就是走了过场的本意,“这府内之事老奴便暂时替夫人管着,不过夫人到底才是当家主母,这房内诸事夫人还得随着老奴一一熟悉起来才好。想当初我家主子在时可是将整个王府理得顺顺当当,就连端懿长公主都赞了好几回,夫人也得加紧着点才是。” 绣心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嬷嬷说的是。” 真是句句不离她那故去的主子啊。 不过自己同那白卿若当真是有差距,人家是公主的女儿,白家的嫡长女,出身显贵,更难得的是才色双全,她写的诗还被印成诗集广为传颂。自己除了画功还算不错之外,琴和书只略通,棋更是一塌糊涂。 想到这儿,绣心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才第一日而已,以后的日子也怎么过啊。 绣心随意用了中膳便照例是睡午觉,再过了一会子,就到了用晚膳的时候。王府的规矩,逢五晚上晚膳要在前院和风苑一同用,其余时候都是各自在府内用。因而这日中午,一齐用膳的也就王甫生和绣心,还有……她那个跟她一般大的继子。 王朝宗生得七八分像王甫生,只是瞧着更为稚嫩一些,唇红齿白,端得是一个翩翩少年郎。若是以前,绣心还会瞧上几眼,在心底暗暗赞一声,可是当王朝宗毕恭毕敬地,拱手弯腰铿锵有力地唤了她一声母亲时,绣心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今年还不到十七啊,居然蹦出了这么大个儿子了! 但心内的冲击面上是万万不能显露的,绣心还得端出慈母的架子出来,伸手虚扶了扶王朝宗,学着端懿的口气道,“朝哥儿,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不必行这样大的礼。” 绣心抬头一瞧,发现王甫生表情奇怪,嘴角抿得紧紧的,肩膀可疑地抖动着。王朝宗倒是泰然自若地直起身道,“是。” 绣心在心内暗暗赞了一声,就冲这气度,这王朝宗就绝不是池中之物。 接着,三人便围坐着用膳。几十个貌美的小丫头端着一盘盘精美的菜搁在桌上,清蒸鲈鱼,雪梨炖雪蛤,炭烧乳鸽,京酱片皮鸭,红烧鲍鱼…… 从第一个菜端上来起,绣心的眼睛就再也离不开那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了。早就听说这王家的排场大,如今一瞧果然是名不虚传。虽说崔家也不缺这些,但也不常能吃到,毕竟要每日如此得很大的一笔开销。绣心暗喜,这怕是嫁给王甫生唯一的好处罢。 可是,菜都已经全上来了,王甫生为什么还不开饭?绣心忍不住怨念地瞅了一眼王甫生,摸了摸自己快饿扁的肚子。 “今儿如何?可有所获?” “儿子看了一天的图纸。” “都看了些什么?” “防洪堤的建造图纸,颍州、鄚州、郴州的都瞧了一遍。” 王甫生应了一声,“可不止要瞧一一遍还得细细揣摩,懂得么?” “是。” 这两父子从防洪堤的图纸发散出去,讲了一大堆绣心压根听不懂的,绣心忍不住无聊地打了个哈欠。王朝宗极有眼力见地道,“父亲,咱们不如先用饭如何?” 王甫生瞧了一眼怨念十足的绣心,抿嘴轻轻笑了笑,“成,咱们便先用饭罢,否则某人就得抗议我虐待于她了。” 知道就好……绣心默默想。 不过,这王府的膳食可真是美味,想必做的点心也不会差。 一大片鱼肉被夹入自己的碗中,还被细心地剔去了骨头。绣心惊讶地抬起头望着王甫生。王甫生瞧绣心呆呆的模样,忍不住笑道,“瞧着我作什么?” “哦。”绣心应了声,将那鱼肉夹起一块蘸了蘸鲜甜的酱汁送入口中,这鲈鱼真是又嫩又滑,好吃得难以形容。 王朝宗道,“母亲若是喜欢,以后吩咐厨房每日准备这道菜便是了。” 绣心忙摇头道,“莫,莫,再美味的菜多吃几日也腻味了,不如换着来,每日不一样,才有新鲜感。” 王甫生笑道,“旁的地方也没见你这样上心。” 作者有话要说:我滚回来了,以后保持隔日更。 ☆、第36章 晾着 第三十六章晾着 绣心笑了笑,想着自己好歹也是当“娘”的人了,也该表示表示关心,遂在礼尚往来地给王甫生夹了一块鸡肉之后,给王朝宗也夹了一块鸡腿,慈爱地笑道,“你如今也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 “多谢母亲。”王朝宗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把鸡腿吃得干干净净。 绣心觉得这个儿子很是令人省心,笑眯眯地点点头。 好容易吃了晚膳,王甫生对王朝宗道,“你随我到书房来,我有话同你说。” “是,父亲。”王朝宗应了声,随着王甫生去了书房。 这是王朝宗第一次见到父亲的填房,自己的继母,虽则他早知道她不过十六七岁,与自己一般年纪,但真真见到时却还是微微震惊,这崔家的姑娘水灵得仿佛一掐就能出水,特别是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清澈透亮,就像早晨荷叶上头的露珠儿。不管怎么想,她同自己的父亲也着实不相匹配。 也无论他怎么想,她都是他的母亲了,他就得恭恭敬敬地喊她一声母亲。 王甫生倒是挺为他着想,“你要是觉着别扭,就尽量避着她就是了。原本你们也差不了几岁。” “这世上哪有儿子刻意避着母亲的道理,况且,儿子并不曾觉着别扭,身份摆在那儿,即使年纪差不离,儿子也是明白轻重的。” “嗯。”王甫生满意地点点头,他这个儿子虽则性子跳脱些,但为人处事上头着实稳当,丝毫不出错的。 “父亲,儿子近来瞧了几个防洪堤的构造很有些想法,写了一篇呈表,先请父亲过目。”王朝宗将书表呈给王甫生瞧。王甫生细细地看了一遍,心内暗赞,面上却道,“行文倒是不错,只是想法还是略显稚嫩,润色一番你再呈上去也无妨。” “是。” 两人正说这话儿的当口,王甫生房里的大丫头新碧轻轻在外头敲了敲门,急声道,“二爷,翠竹苑那头来传话说褚姨娘又犯病了。” 王甫生微微沉吟了一会儿,对王朝宗道,“我去瞧瞧,你将这份书表再润色一番,明儿个再给我瞧瞧。” “是,父亲。”王朝宗躬身行了一礼。 待王甫生赶至翠竹苑时,禇蓝鸢的贴身丫头云碧早站在外头等着,见着王甫生来了,脸上已露出几分喜意,迎了上来,“二爷,姨娘又犯了心绞痛了,现下疼得不行。” 这禇蓝鸢这么些年,总是时而不时地犯心绞痛,而且这心绞痛还非王甫生不能治,吃多少药都无用。不过,美人儿偶尔犯心绞痛时那如西子捧心的模样也算赏心悦目,王甫生也就顺水推舟到翠竹苑来。不过,今儿个,她这病可就犯得不是时候了。昨日他才刚迎娶绣心进门,今儿个倘若他就歇到了姨娘的房里,崔家怎么看?府里上下的丫头仆妇怎么看?他这可是一巴掌生生打到了绣心的脸上去了。 他虽盘算着要晾着绣心一段日子,可也没想过要驳了绣心的面子,让她在府内没脸,该给嫡妻的尊重还是要给的,即使只是面上。 掀帘子进去,果然,这禇蓝鸢歪倒在床上,痛苦地捂着心口,眉头紧皱,好似正经受着天大的痛苦。王甫生抬脚进去,禇蓝鸢便哀哀地唤了一声,“二爷。”她原先就是艳满燕州的歌女,声音不是一般的动听,再加上这神态和眼神,只要是男人,那心都得化了。 王甫生也是男人,见她那可人的模样,说一点都没心动那确实是自欺欺人。禇蓝鸢捂着心口站起身来,轻轻地靠在他的胸口,小鸟依人,“爷,奴家心口疼,疼得奴家受不住了。”说着便抓着王甫生的手往自己胸口揉。顿时,温香软玉在手,一刹那间,王甫生只觉着自己昨日没发泄出的火气蹭得一下全冒了出来。 “爷……”禇蓝鸢娇声道,“爷给奴家揉揉啊。” 但王甫生到底还是有理智的,将手抽了出来背在后头,“你心口疼?瞧你这样子病得不轻,我替你叫陈大夫来一趟如何?” 王甫生这样一说,禇蓝鸢便晓得这回是留不住他了,她也是个聪明人晓得多说无益,便顺水推舟地道,“多谢爷关心,赶明儿个我再让陈大夫给我开一剂药便是,妾身这身子总不争气……”一面说一面自己落下泪来,“若是没了爷,妾身可活不下去……” 美人垂泪在王甫生的眼里自然又是一番风景,他将禇蓝鸢搂入怀中,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哭什么,我不一直在呢么。” 两人正浓情蜜意着,外头却响起了几声很轻的敲门声,“二爷,褚姨娘,二夫人带着府里的大夫来了,说是要给褚姨娘瞧病呢。” 啧,又是这一套。 王甫生皱了皱眉,以前白卿若在的时候这个法子就不知用了多少回。一个生病,一个立马就派了人来瞧病,怎的这绣心也是如此?也是,这才新婚第二天,倘若自家丈夫歇在了旁的女人那,她可不得成为整个王府的笑柄? 绣心进得门来,先是向王甫生福了福,“二爷,妾身听闻褚姨娘病了,专门带了陈大夫过来给褚姨娘瞧病呢。” 王甫生不耐地挥了挥手,“去罢。” 瞧病,瞧病,能瞧出什么病来? 这陈大夫隔着层薄纱给禇蓝鸢诊脉,摸着花白的山羊胡子道,“姨娘这病乃是心情不畅,郁结于心所致,时间若是长了,恐怕要成大患。我先开几副宁神安睡的药给姨娘吃着。不过,这药的效用不大,心病还须心药医啊。” 这陈大夫拉拉杂杂地说了一大通,无非就一个意思,褚姨娘这病啊还得王甫生来治。 王甫生正奇怪呢,就见绣心握住禇蓝鸢的手一脸关切地道,“褚姐姐,你怎的就生了这个病来呢?你无论遇着什么事,全且放宽心就是了,有我呢。”一面说一面抹了抹眼角压根不存在的泪珠,转头对王甫生道,“二爷,褚姐姐今日身体不适,不如你今儿个就留下来陪着褚姐姐好了。” “嗯……”王甫生点头点到一半时生生僵住了,方才绣心说什么来着?让我留下来陪着禇蓝鸢?!我没听错罢? “二爷?”绣心对王甫生露出一个微笑,“你说呢?” “啊。”王甫生瞧见这小丫头眼底那一丝狡诈的光了,心内登时跟明镜儿似的,感情这小丫头使劲儿把自己往外推呢,自己就这么惹她嫌?嘿,我还偏不如她的意了。 “蓝鸢病着,需要好生修养,我在这也是添乱。”王甫生说着俯□来,握住禇蓝鸢的手,一脸情深的模样,“你好生歇息,我明儿个再来瞧你。” 绣心立刻如霜打的茄子一般,“二爷,你真的不再思量一下?” 王甫生嘴角往上翘了翘,露出一个得逞的笑来,“这事就这么定了,绣心,咱们回房罢。” “是。”绣心应了一声,勉强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垂首丧气地走出了门。其实绣心也晓得新婚第二日丈夫若去了旁的女人房里,会有好些流言蜚语,可她只要一想到昨晚上那痛,就觉着头皮发麻,他今儿个若是还歇在她房内岂不是又要痛一回? 第20节 哎…… 绣心在心底再次叹了口气。 王甫生跟在绣心后头见她那般模样,心底暗暗发笑,他的小兔子在他面前耍那点小心思还真不够他瞧的。她可不像白卿若,心思精细,藏得深。绣心的心思那就差写在脑门儿上了。只是,她做出这样的姿态出来,禇蓝鸢还有周玉兰难免不会生出点什么心思出来…… 王甫生暗暗想,她们若是让绣心受点子气,他倒是可以袖手不管。但是假若她们敢打什么取而代之的主意,他可就不能坐视不管了。要晓得,宠妾灭妻这条罪足够毁了他一世清名了。他王甫生可不会干这样愚蠢至极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个同床共枕的晚上…… ☆、第37章 三从四德 第三十七章三从四德 “姑娘!” 守在正院门口的兰香一眼就瞧见了自家姑娘的身影,连忙提了个灯笼迎了过去,正想开口问褚姨娘的事呢,却瞧见了跟在绣心身后不远处的王甫生,连忙将要出口的话生生咽了下去,改口笑道,“二爷,二夫人,你们可回来了,香汤都备好了,可要沐浴了?” 绣心笑嘻嘻地搂住兰香,“兰香,天这么热,我想先吃一片西瓜,再来一碗冰的酸梅汤……” 兰香正要说话,王甫生先出声道,“大晚上吃这么凉的,你也不怕肠胃受不住。” 绣心停下脚步笑道,“你年纪大了,自然要小心调理肠胃,我倒是不用如此,就算偶尔放纵些也是无碍的。” 这一句话说得王甫生脸都黑了一半。站在旁边的兰香亦听得目瞪口呆,自家姑娘所说虽是实情,可也太直接了罢?她总算明白什么叫一句话噎死一个人了。 王甫生原本想回敬绣心几句,但碍于兰香在场,不得不按捺下来,笑道,“你难道不晓得年纪轻的时候不好生保养身体,到老了才后悔莫及呢。” 绣心瞪了王甫生一眼,心内愤愤,但此时与王甫生呛声明显是不明智的,不得不退了一步,“好罢,那就一片西瓜便罢了。”绣心素来是嗜吃如命的性子,在家时崔夫人便常管着她,原以为嫁到王家来总无人约束着她了,谁曾想却冒出来个王甫生对她管东管西,因此整个晚上心情都不佳,以至于沐浴完回到卧房时都拉长着脸。 “呦,还生气呢?”王甫生早沐浴完了,此刻身着白色的里衣卧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原本他姿色便是上乘,此刻将一头乌发披散下来,慵懒地侧卧着,更是惊人得风流诱人,就连绣心这榆木疙瘩看得都心头跳了跳,直觉地摇了摇头,“没。” 正因为绣心这颗心在胸腔里跳,绣心才猛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是她的夫君,自己已经嫁了人了,要和这个男人同床共枕了。绣心想,新婚那天自己已经同他一起“睡”的那一晚上,疼得她冷汗直冒。难不成现下又要经历那种苦楚?不成,今日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他碰自己。 打定主意之后,绣心慢吞吞地走到床边,迟疑地道,“我今儿晚上能不能去睡外头那张小榻?”绣心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帘子外头的小榻,“天儿挺热的,咱们挤在一块儿不是更热了?” 王甫生一听这话便怒从中来,方才想方设法把我往禇蓝鸢哪儿赶,现下居然想去不与他同榻?她就这么瞧不上自己?他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地道,“天儿虽热,可这雕花木的大床还容不下咱们两个人?” 绣心紧张地揪着自己宽大的衣袖,垂着头道,“可是……” 王甫生将手中的书重重地搁在床头,“崔绣心,你别忘了,你已经嫁给我了,就是我王甫生的人了。我不管你从前存的什么心思,现下都得给我收了,三从四德你知道罢?难道你敢违抗夫君的命令?” 绣心无法,只得上了床,拣了离王甫生最远的角落缩着。 王甫生气闷,“过来些。” 绣心的屁股往他的方向挪了挪。 “再过来些。” 绣心又往他的方向挪了挪。 “到这儿来。”王甫生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绣心无法,只得挪了过去,委委屈屈地缩了起来。 王甫生得意地一勾唇角,将鹌鹑似的绣心整个儿捞过来,搂在怀里,热气喷在她的脸上,“你到底怕我什么?要这样躲我?”绣心才不怕他呢,可是他昨儿晚上弄得她疼得很,她最怕疼了,小时候摔破一点皮都要哭上半天。更何况是那样尖锐的疼痛。 绣心虽在容貌只是中上,但胜在一身的肌肤白皙嫩滑,王甫生瞧着绣心那一段雪白的脖颈,忍不住凑了过去张口吻了过去。瞧他这架势,仿佛要吃了她似的,绣心一惊,整个人怕得僵硬了起来,活像一块木头。 王甫生见绣心如此,也没了兴致,停了动作,盯着她的眼睛道,“崔氏绣心,现如今是我求着你,有朝一日,你可别来求着我!”说着便整了整衣裳想要起身。绣心大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坠坠的,迷迷瞪瞪地在想,“我才不会求他呢?我以后绝对不会求他,我若是去求了他,同大伯房里那些争风吃醋的姬妾们有什么两样?那样的日子她才不要过呢。” 虽则这么想,绣心一个人躺在硕大的床上却有些睡不着了,王甫生会去谁的房里?是褚姨娘还是周姨娘?或者直接去了哪个通房那里?想了一会儿,绣心觉着挺无趣,随手拿起王甫生看的那本书看了起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还没看一会儿,绣心的眼皮便开始打架了,没一会儿便朦朦胧胧地睡过去了。 而王甫生离了绣心之后便开始一个人在花园里没头没脑地走了一阵子。虽则是夏天,但如今已是夏末,到了晚上有些微的凉意,王甫生紧了紧身上的衣裳便准备往自己书房里去。 “二爷?”莫砚的卧房恰好起夜出来,瞧见王甫生之后微微吃了一惊,“二爷怎么大晚上的回书房来?二夫人呢?” 王甫生怎能将他遭自己夫人嫌弃的事儿同莫砚讲,便道,“睡不着出来走走罢了。”一面说一面往回走,“我这便回了。”莫砚疑惑地瞧着王甫生的背影,挠了挠头,“嘿,二爷今儿是怎么了?” 行至卧房门外,王甫生推门而入,绣心已睡着了,扯着薄被睡得正香,两只腿不规矩地叉开,精致小巧的两只脚伸了出来,五片指甲盖儿彷如桃花的瓣儿似的,可爱得令人想咬上一口。 王甫生在她足上摩挲了一会儿,到底合衣而卧,将绣心轻轻搂在怀里轻叹了一声,“臭丫头,也不知我是哪辈子欠了你的。” 如此一夜过去。 次日,绣心醒过来的时候,瞧见了比自己肤色略深的壮硕胸膛。她眨巴了两下眼睛,没动。再然后,她发现自己的腿紧紧地挎在某人的腰上。而某人的手臂搂住自己的腰身。 绣心的脸有些烫,他居然回来了?什么时候回的?自己竟一点也不知?而且自己这是什么姿势?绣心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右腿小心翼翼地抬了起来,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收回来。 好容易将腿移了回来,绣心舒了口气出来之后,身子挣了挣想要往后退出他的怀抱。谁知这么一动竟惊动了他,他唔了一声,胳膊一紧,重新将绣心搂入怀中。 绣心全身僵硬得不行,在心底哀叹一声,不得不用手去掰他扣在自己腰间的手。奈何他手臂上使了力气,抱得紧得很,如此折腾了好一会子绣心都没将他那手掰开,反而累得全身出了一层薄汗。 王甫生其实在绣心企图挣脱开他怀抱时便醒了,他存着逗逗她的心思便一直装着没醒。可绣心在他怀里又是蹭又是动的,再加上早上的男人都比较冲动,这么一来,他的那小弟弟便精精神神地竖起来朝绣心问好了。 他这变化绣心也感受到了。两人原本便贴得极近,再加之两人所穿衣物不多,不过薄薄的两层布料罢了,绣心立刻便感觉到了有什么热呼呼的硬物抵在她的腿间。她立刻便联想到了新婚那一日的晚上王甫生身上的那个害她疼得要命的东西。 绣心伸手过去摸了摸,这到底是什么? 王甫生原本就已动了情,哪里禁得起绣心这一小小的触碰,哪里还顾得上装睡,当即便极忍耐地唔了一声。 绣心吓了一跳,忙缩回了手,又惊又骇地道,“你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终于爬上来更新了。亲们,你们就业的时候千万要打听清楚了,别像作者我这样累成狗啊!想来想去还是公务员最舒服了…… ☆、第38章 立规矩 第三十八章立规矩 王甫生暗想,你的小手都碰到那里去了我还能不醒就真不是男人了。 绣心还不知自己此刻危机四伏,瞧见王甫生的脸微红,额头有一层薄汗,极忍耐的模样,偏还凑了过去担忧道,“你病了?可要唤大夫来?” 温香软玉在怀,王甫生差点就破功,好容易才忍住,轻轻哼了一声,“我却是病了,不过这病只能你替我治。” 绣心大感不解,什么病大夫不能治还偏要她来治了? “你忍心瞧我这样难受?嗯?”王甫生将绣心整个儿捞入自己怀中,大手在她背部温柔地摩挲,因实在难耐,出口的声音都沙哑了。 绣心极天真地眨了眨眼,“要我怎么治呢?” 绣心曾经见过母亲在暑天里拿着勺子替父亲刮痧来着,难不成王甫生也中了暑气要我替他刮痧? 果然,王甫生抓着绣心的小手往自己热热烫烫的地方一摁,“你摸摸,摸摸就好了。” 绣心依言而做,才动了几下罢了,王甫生便难耐地哼出了声,仿佛极难受,又仿佛极享受,嘴里直喊,“重一些,快一些。” 绣心想起母亲替父亲刮痧的时候,父亲也曾如此叫唤,只是母亲刮的是父亲的背,他却让她……绣心暗暗想,虽则地方不大一样,但功效大抵差不了多少罢?总归是去火气,通血脉的作用。 如此这般,王甫生哄得绣心替他出了一回,虽则没入得正题,但经美人小手,王甫生多日以来累积的火气也去了一大半,不由得神清气爽地唤人进来伺候他起床穿衣。待王甫生穿戴好之后,见绣心仍半坐在床上,怔怔的模样,不由得轻轻捏了一把她肉肉的脸,“还愣着做什么?快些起来,明儿个咱们还得跟老祖宗和母亲请安呢。” 绣心抬头瞧着王甫生,终是把累积多时的疑问问了出来,“方才你喷在我手上的是什么东西?” 这话一出口,房内伺候王甫生洗漱的新碧,成碧两个登时皆目瞪口呆地瞧着王甫生,脸颊慢慢地红了个透。可绣心却一点也没注意到气氛之诡异,继续呐呐地道,“真是奇怪……你不会得了什么病吧?”说着便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无辜地瞧着脸黑到了脖子根儿的王甫生。 王甫生是又气又无奈,他原先便知道自家夫人是个大活宝,可没曾想自家夫人居然会呆到如此程度。不说别的,自己府上房内的丫头十五六岁莫说知晓人事了,开了脸放在房里头的也大有人在。就比如他身边的成碧,便是自十六岁便跟了他的,只不过因她出身太低,又无所出才一直是个通房丫头,若是有喜讯传出来,恐怕早抬了姨娘了。纵使崔家对绣心管教严格,也不至于连她出嫁了都不教予她如何伺候夫君罢? 两人洗漱之后,绣心与王甫生两人便至了西院向端懿和王老夫人请安。王家共四院,王甫生所居东院,王甫明所居南院,端懿长公主和王老夫人所居西院,这北院,最为偏僻,乃是王甫成的居所。 因先前两人在床上闹了一通,原本便有些迟了,再则绣心又怔了一回,因此到得西院的时候,晚了不少,安阳郡主同钱氏皆到了。两人还未进去就听见众人的笑声,端懿笑着道,“鬼丫头,就你说些胡话哄我高兴。” 安阳抿嘴笑道,“老祖宗,可不是我胡说的,您既是长公主又是王家的太夫人,这天底下除了宫里头的几位谁能越过您老人家去?” 王夫人接口道,“安阳话虽说得大了些,但也有几分道理。” 端懿更是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好了,这话咱们在家里头胡乱说说也没什么,也别在外头乱说去,没得引人猜疑。” 安阳笑道,“老祖宗您就放心罢,我虽则不懂事这点分寸也还是有的。” 正说笑着,绣心便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向端懿及王老夫人请了安。端懿倒没说什么,王老夫人则皱眉道,“呦,这都什么时候了。绣心呐,甫生有公务要忙来得晚些也是情有可原,怎的你第一天来请安就来得这样迟?崔家的女儿可是以贤良淑德,持家有道这八个字传扬天下的,如此看来,实在是名不副实啊。” 这话说得,绵里藏针,看似颜色和缓,实则几句话下来,说得绣心面红耳赤,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只得认错道,“母亲,都是媳妇的错,以后再也不犯了。” 王老夫人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只认个错便轻描淡写地揭过去恐怕你也涨记性,咱们王家还得立立规矩才是,念你是首犯,这次你只抄十遍《女诫》便罢了。” 端懿哎了一声,“绣心才嫁过来,小夫妻情热再正常不过了,来得迟了也情有可原,不如抄一遍就算了,咱们都是一家人规矩虽要立,但也得想着点儿人情,若是尽顾着立规矩,这点子人情磨没了,可就没意思了。” 王老夫人忙道,“母亲说得是。” 安阳冲绣心使了个眼色,“还不快谢谢老祖宗?” 绣心忙跪下拜谢。如此五个人又说了一会子话,便散了。绣心便带着兰香琴香两个往回东院的路上走。因东西南北四院的中央是一个大花园子,从西院回东院便要穿过这一片花园子。绣心在早晨受了委屈,便有些郁郁,兰香便劝道,“姑娘,王家规矩大,以后注意着些便是了,我瞧着端懿长公主还是很护着姑娘的。姑娘如今要做的是两件事,其一,便是讨得姑爷的欢心,这其二,就是要学些管家之道,把整个东院的门道都摸清了,掌着权,谁还敢不给姑娘你尊重?” 绣心道,“你说的我都很明白,只是这两件事没一件事简单的。” 琴香在旁道,“那姑娘先把二爷攥在手里不就是了?不管怎么说,二爷可是当朝首辅,有他护着姑娘,一切不都拨云见日?” 绣心摇头,“再说罢。” 琴香转了转眼睛,又笑道,“其实姑娘怕收服不了二爷,大可以把自己人送到二爷身边去,让她替姑娘你攥着二爷的心不就齐了?” 兰香闻言皱眉叱道,“琴香,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说话也不过过脑子!” 琴香被骂了一通,闷闷地垂了头,呐呐道,“我这不也是为了姑娘好嘛。” 绣心道,“好了,你们别吵了,容我自己好生想想,你们先回罢,我一个人在花园里走走。” “是。”兰香瞪了琴香一眼,琴香垂下头,跟在兰香后头走了。 绣心在花园里走了一会子,便至了一个极大的池塘。如今正是莲花盛开的时节,朵朵白莲趁着绿油油的荷叶探出头来,美极了。绣心原本就爱这些花花草草的,见了如此美景便再也移不动步子,干脆在池塘边的小亭子里坐了下来欣赏风景。 绣心还未坐下来一会子,便听到身后响起一极猥琐的声音,“美人儿……” 绣心吓了一跳,回过头来,见一个身着湖蓝色常服的男子立在她面前,面容虽则称得上俊秀,但两颊微微浮肿,双目暗淡,唇色苍白,一瞧就是沉溺于酒色之人。 “美人儿,你是哪个房里的?怎的先前竟从未见过你?”说着越靠越近,竟似要伸出手来碰着绣心一般。 绣心见他衣着打扮华丽便晓得是这王府里的主子了,稍稍一推测便知晓了他的身份,“你是王孝宗?” 王孝宗是王甫明与安阳郡主的嫡子,平日里不务正业,却在酒色一道上甚为精通,枉得王甫明和安阳公主替他在礼部捐了一个九品的小官做,他却从未出现在衙门里几次。 “哎呦,美人儿,你既晓得我身份,还不快给我亲一口解解渴?改明儿我给你主子说说,把你收在我房里,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 绣心听他说的颇不像样,连连往后退了几步,正色道,“你可知道我是谁?我是……”绣心话音未落便听见身后一极威严的声音响起,“孝宗,你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没啥说的了……更新时间没办法保证,但三两天肯定更一次的。嗯,不会弃坑的。 第21节 ☆、第39章 共处 第三十九章共处 王甫明和安阳郡主统共就两个儿子,这大儿子名王田宗,虽则不十分伶俐,但胜在稳重踏实,如今外派到了郴州任通判。而这小儿子王孝宗虽则比那王田宗聪明了十倍不止,可却丝毫不肯将心思用在正道上,不思进取不说,整日沉迷酒色,纵情生色。奈何安阳郡主偏疼这小儿子一些,虽则亦管束着他,奈何每每犯了错又是安阳郡主护着。如此三番两次下来,连王甫明都奈何不了他,王孝宗便越发放纵了。 然,这王孝宗偏偏独独惧了王甫生,在内阁首辅的叔父面前,王孝宗总觉着自己的皮子发紧。 当下,王孝宗听得王甫生这略含怒气的声音,登时便吓得头皮发紧,暗暗悔恨,怎的偏生遇见了叔父了,这回可不知怎样收场!一面想一面哭丧着脸回转身来。此时的王孝宗只以为自己调戏丫头被自己叔父撞见了罢了,但万万没想到王甫生的脸色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吓人。 “叔父……”王孝宗怯声唤了一句。 “你整日间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惹是生非我也懒怠管你。”王甫生顿了顿,一双黑眸如刀一般盯住王孝宗,“可是你在外头胡闹我管不着,若是把你那满肚子的脏水儿泼到自己家里来,我可就容不了!” 王孝宗吓得脸色苍白,忙跪了下来重重磕了一个头,抓住王甫生的袖子哭道,“叔父,我再也不敢了,叔父暂且饶了我这次罢。” 王甫生拂袖道,“这次我暂且饶过你,不过若下次再让我发现你在家里乱来,可就两罪并罚了!”说着便顿了顿,朝绣心勾了勾手,示意她过来,“还不快见过你叔母。” “啊?”王孝宗登时便愣住了,张着嘴盯着绣心,“叔母?”王孝宗见绣心衣着淡雅,还以为是哪个房里新进的丫头呢,谁能想到居然是王甫生的夫人,王孝宗一转脑子,吓得面无人色,暗暗道,还好还好,方才并没有做什么,若是真冒犯了自己叔母,王甫生能剐了自己一层皮! 一面想一面忙行了礼,满脸讨好地唤了一声,“叔母。” 绣心往后退了几步,立在王甫生身边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孝哥儿不必多礼。” 王甫生道,“孝宗,我与你叔母就先行一步了。” 王孝宗忙弯腰行礼道,“恭送叔父叔母。”抬头见着王甫生与绣心两人的背影,在心底暗暗啐了一声,老牛吃嫩草,自己里头外头的粉头无数,又娶了这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却说起我来了。 绣心与王甫生走下亭子,沿着小湖一前一后地慢慢走着。王甫生停住了脚步,往后瞧了绣心一眼。绣心身上穿着的依旧是旧日的衣裳,鹅黄色的短衫,淡绿色的百褶裙,腰上三寸扎了一圈淡粉色的腰带,越发显得亭亭玉立,娇俏可爱。 绣心见他停下,歪着头瞧着他,“怎么?” 王甫生上前几步,见前后无人便抓了绣心的手握在手心。绣心的手小小的,软软的,柔若无骨。握在手里,又软又滑。王甫生的摩挲了一会儿之后,想起晨间之事,王甫生只觉得那股子热气再一次地往下腹出聚集。 绣心挣了挣想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奈何她要挣出来,王甫生却偏加大了几分力气,握得越发紧了,直将绣心的手握得发疼。 绣心只得求饶道,“你弄疼我了。” 王甫生松了松力道,意味深长地道,“绣心,你的手已经被我握在手里了,既然如此,便好生呆在我的掌心便是了。你若想逃一则是白费力气,二则,弄痛了手便不划算了。” 他这是在警告自己要乖乖的了?她现下难道还不乖?他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了,难不成还真要当那贤妻亲自挑选女人给自己的夫君? 王甫生瞧绣心闷头不语,微微一笑,牵着绣心往前走。绣心也知挣扎不过,索性由他牵着了。 沿途风景如画,两人牵着手缓缓走过倒是另有一番风景。在王府中央的会星楼上闲坐的端懿长公主远远瞧见这副场景,乐得一笑,朝旁边的王老夫人一努嘴儿道,“你瞧,这两个现在可是蜜里调油的,咱们啊,就等着抱大胖小子罢。” 王老夫人虽则心底不满,但也不好拂了端懿长公主的意,故而略笑了笑道,“新婚嘛,小两口哪有不好的呢。” 端懿笑道,“我原先就瞧着这崔家的丫头同我们家甫生相配,你瞧瞧如今,我眼光不会错的。” 王甫生回了东院,照例是进了书房,绣心原还想着回避,谁知王甫生却攥着她的手不放开,“你若无事就给我进来磨墨吧。” 绣心在他身边总觉着拘束,彷如芒刺在背,恨不得远远地离了他才好,故而便寻了个理由欲搪塞过去,“祖母不是要我学着管家么?我得去瞧瞧账本了。” 王甫生勾唇一笑,“有什么事竟比陪自己的夫君还重要?再者说,你陪我处理好公务,那些账本我讲与你听,这账本里的关窍你看一个月都不明白的,我一点就通了,你可不亏。” 绣心微微睁大了眼睛,“你竟然还看家里的账本?”首辅不该是日理万机的么?居然有闲心管家里那芝麻大点的事? “古话说,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我若连家中的事都无法了然于胸,怎么去管朝中纷繁复杂之事?”王甫生见绣心瞪着眼睛的模样十分可爱,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儿,“这会儿觉着我这个夫君厉害了?” 绣心哼了一声,将眼神移开,“才没有呢。” 王甫生见绣心一举一动尽是天真,心内更是大为怜爱,“还不快给为夫磨墨?” “哦。”绣心应了一声,先加入一盏茶的清水,再用左手轻轻捏住自己的右袖,拿起砚台慢慢地在砚台内打圈。王甫生瞧她坐姿端正,力匀而急缓适中,手法熟练,不由得暗暗赞了一声,“你在家中经常磨墨?” 绣心嗯了一声,“以前常帮父亲磨墨,母亲又常催着我练字作画。” 王甫生的眉毛挑了挑,“果真?你会作画?那你替我画张画像好了。” 绣心的手停了停,为难地看着他,“我许久未画了,手生了。”其实这是托词,上回她还应战雪的要求画了一张王朝宗的画像呢。 王甫生如何能不知晓这是绣心的托词,当即脸上的笑便沉了沉,“怎么夫君要你画一张像竟是不能了?” 绣心垂头不语。 王甫生将笔搁下,心内不禁有些灰心,这一路走来,磕磕绊绊,他终是娶了她,可她人在这里,心却还不在这里。难不成……一个念头陡然窜了出来,她该不会心里有了…… 不,不会。 王甫生自己摇了摇头,她连那种事都一知半解,如何就能通了男女之情,恐怕还是因了先前的事积怨在心了。他得让她晓得自己的重要性。得让她知道要在这王府之中立足,顶重要顶重要的事便是讨他的欢心。 王甫生叹了口气终是让了步,“得了得了,你若是不愿我也不强求。”说着便不再说话,低头批公文。 因王甫生新婚,因此便有几日假期,但须得他处理的公事却不少,因此便将许多公文送到了王府,这几日下来便堆积了好些事。王甫生一向在公事上头认真得很,便也不和绣心调笑,提笔而书,不知不觉已过了一个多时辰。 绣心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处理公事的模样,他低头看着那些堆积如山的文件,神态极为认真,颇有种睥睨天下的感觉,瞧着瞧着不知觉便入了神。其实他身为文臣之首,倒也不全非浪得虚名。 好容易将那些个公文处理完毕,王甫生搁下笔伸了个懒腰,见绣心似乎竟然在呆呆地瞧着自己,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怎么,这会子瞧着自己的相公生得俊俏了?” 绣心往后缩了缩,低低地道了一句,“才没有。” “没有?”王甫生心情大好,“没有你那样盯着我瞧做什么?” 绣心心内一急,说话便有些磕巴了,“我……我只是无聊罢了……” 王甫生大笑几声,“好了,不逗你了,时辰也不早了,咱们用饭去罢。” 王朝宗仍在衙门里头,因此这午餐也就绣心和王甫生两人而已。东院有自己的小厨房,绣心早先便吩咐了厨房给自己准备了她爱吃的甜点。因此一盘盘的枣糕、青豆团子、萝卜糕等精致的糕点都呈了上来。奈何绣心刚夹了一个青豆团子就被王甫生给止住了,“绣心,这晌午饭还是得吃些正经东西才是,你尽吃这些东西怎么成?” 绣心大大地咬了一口团子,口齿不清地道,“吃这些怎么不成了?我就爱吃这些个。”王甫生摇了摇头,也就由她去了,不过用过了饭他便吩咐人给厨子传话,“以后二夫人想吃那些糕点之类的,就说厨房做不了就是了,她若实在想吃,便派人传话给我,得了我的准许再给她吃。”这话说完,王甫生自己倒楞了,人家对自己冷得跟冰块似的,自己却上赶着贴着她,还生怕冲撞了她,在暗地里搞这些个动作,他王甫生什么时候对女人这般低声下气过了?就连昔日的白卿若都不曾得他这样优待。 罢了罢了,就当自己欠了那丫头的罢。 下午时分,王甫生在竹林下的躺椅上乘凉,莫砚拿着一把大蒲扇给他扇风,他手里头还拿着一碗冰镇的酸梅汤。王甫生素来不喜这些东西,故而只喝了一口便搁了下来,转而又想到绣心爱喝这些便问道,“这个给二夫人端一碗过去。” “二夫人那儿哪儿能没有呢?这酸梅汤一熬出来,二夫人房里的翠香便端了一大碗走了。”莫砚道。 王甫生嗯了一声,闭着眼睛假寐。 正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有个小厮跑了过来道,“二爷,礼部尚书周大人给您下了邀请函,说是请您晚上去莲香楼小聚。”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晚上有更新。时间不定。可能很晚很晚。至少十二点之后吧。 ☆、第40章 晚归 第四十章晚归 这莲香楼在京城内可是赫赫有名,它之所以出名不仅是因莲香楼的酒菜点心,更是因了莲香楼内的绝色佳人。莲香楼可不比一般的青楼,里头的姑娘除了个顶个的美貌之外,更是个个身怀才艺,甚而有些女子才情不必名门闺秀差。但她们又比名门闺秀多了许多风情。因此许多王孙公子对这莲香楼的姑娘真真是趋之若鹜。 这莲香楼的头名花魁便是王甫生的红粉知己,玉琴。玉琴容貌艳丽,身段窈窕,更弹得一手好琵琶,而且还识文断字略通诗书。王甫生回回来莲香楼必由她作陪。这回,自然也是由她陪着了。 莲香楼可不只是一层楼而已,穿过后头花园更有一独楼,王甫生及一干朝廷重臣便在此小聚。玉琴抱着琵琶弹了一曲,便坐回了王甫生边上,替他斟茶添酒好不亲密。礼部尚书周鸿便笑道,“正所谓红袖添香,这饭菜经了美人的手也是更增了一番风味啊。” 王甫生瞧了身边千姿百媚的玉琴一眼,莫名地想起早些时候绣心替他磨墨时的模样,神情便有些恍惚起来,连玉琴与他说话都没听见,直到美人嗔怪地晃了晃他衣袖,嗲声唤了他一声王大人,他才回过神来,笑道,“美人,你方才说什么?” 玉琴拖长音调嗯了一声,“大人的心都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奴家说什么又有什么重要的。” 王甫生捏了捏美人的下巴,“你啊,还给我使小性子呢,嗯?” 玉琴可没有绣心那样的身份能在他面前使性子,赶紧变了神色,笑盈盈地道,“大人,奴家哪儿敢呐,来,奴家给您斟酒。” 在座的有一位是孙家的次子,名叫孙杨春,乃是今年新登科的状元。原先,孙杨春对这类狎妓,饮酒,享乐之类的事敬谢不敏,然而身在官场就不得不做出些迎合的意思。否则,他在官场之上便难以立足。虽说如此,可他在酒桌之上却仍觉着别扭,如坐针毡,他正想寻个托词告辞之时,偏偏有个名唤莺歌儿的歌女瞧上了他,竟主动靠了过来,半依偎在他身上,“大人,奴家替你斟酒?” 这孙杨春的夫人不是旁人,正是绣心的亲姨母。孙杨春待自己夫人异常尊重,家里出了母亲硬塞给他的一个姨娘之外再无旁人。他本身对这事也不热衷,更觉风尘之中的女子污秽不堪,故而那女子才一靠过来,他便皱紧了眉头,身子往另一边倾斜,只恨不得伸手将那女子推开了才好。 那女子也是个心思剔透的,见孙杨春如此不耐斟了一杯酒之后便退了出去,转而坐在了礼部侍郎周鸿的边上去了。 王甫生见状道,“孙兄似乎不喜这类场合?” 孙杨春虽则不喜但也不能完全拂了周鸿和王甫生的面子,故而道,“哪里哪里,只是今日身子略有不适,实在不能饮酒。”孙杨春一面说一面想,这王甫生才娶了绣心没几日就出来花天酒地,自己那外甥女也着实可怜,以后还不知要吃多少苦呢。 王甫生见孙杨春神色不愉,猛然想起来他可是绣心的亲姨父,不由得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自己竟没有想起来?真是该死。这等狎妓之类的事怎能在他面前做?实在失策了!他忙松开了玉琴的小手,不着痕迹地轻轻往外坐了一些,笑道,“孙兄,听闻令郎身子不大好,最近可有起色?”玉琴见他如此,心内了然,低头勾了勾唇。 孙杨春一想起他那个唯一的嫡子就心酸地叹了口气,“总是咳嗽,好好坏坏,反反复复,我这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的。” 礼部尚书周鸿一向以王甫生马首是瞻,见王甫生提起这事也跟着附和,“怎的如此?大夫可说了是什么病?” 孙杨春摇了摇头,脸上一片悲苦之色,“只说是咳疾,但他身子弱了些,故而总是反复,但那些调养身子的药不知吃了多少下去,竟一点起色都无,人反而渐渐消瘦下去了。” 王甫生道,“不如让常给我祖母瞧病的温御医给你家哥儿瞧瞧,他医术高超,我祖母的身子全是他尽心调养的。” 孙杨春扬眉道,“如此真是再好不过,扬春此番拜谢了。” 王甫生笑道,“都是同僚客气什么,况且你的外甥女绣心可不是我的夫人么,咱们也算有姻亲嘛。” 孙杨春见他提起绣心,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些,“明儿个绣心就要回门了罢?这时间过得真快,早些年她才是个总角的小丫头呢,一晃眼竟嫁人了。” 王甫生见他神色之间似乎颇为叹息,心底晓得他心有不满,但也怪他先前想得不周到,事已至此,也无法子了,“孙兄何必感怀?时如流水一去不返,感叹也是无用啊。” 孙杨春的视线扫了王甫生身边的玉琴一眼,冷冷道,“丞相说得正是,这话题咱们就撂下不提了罢。” 其他人见气氛冷了,忙抛了个话头出来,大家复又饮酒谈乐起来。 一时宴毕,有些官员便与自己素有往来的粉头一起留宿在莲香楼。孙杨春自然是回府去的。他见王甫生似乎并无去意便道,“丞相府上与我府上正好顺路,咱们不如同行如何?”玉琴是满以为他会留下过夜的,见此情状便极为不舍地瞧着王甫生,暗暗拉住了他的袖子。奈何王甫生虽则不是不爱恋女色之人,但他永远分得清轻重。孙家的势力他虽然暂时没办法争取过来,但若因了这点子事得罪了孙家那就大大不妥了。 故而他一丝犹豫也没有便挥开了玉琴的手,站起身来拱手道,“如此甚好。”王甫生于是便与孙扬春一道回了。 玉琴站在高楼之上,望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淡去直到消失。 她自五岁起便被卖入青楼,自小被老鸨打骂,逼着练舞,练琴,读书。十年之后便以一千两银子的价格将她卖给京城的富商。自此之后,她成了莲香楼的花魁,妈妈的摇钱树,开始了锦衣玉食的生活。老鸨曾说,“你啊命比那些千金小姐还好,瞧你现在吃的用的,哪样不是最上乘的?那些王孙公子要见你一面还得瞧你的面子呢。”老鸨说的是实情,可是,她到底挣不过一个妓字,正经人家又有谁会娶她?哪怕是做妾呢? 就连王甫生亦是,他现下是宠她,可哪里又能真心看重她?不过是在外头一个乐子罢了。哪天不想要了,不是说丢就丢? 玉琴的手慢慢攥紧,不,她不能就此认命,褚蓝鸢可以嫁入王家做姨娘,她为什么就不成? 话说,王甫生回王府之后径直往主院那儿过去,正遇上琴香。琴香刚服侍绣心睡下,见了王甫生眼睛微微一亮,半蹲下福了福,“二爷。” “二夫人可睡下了?” “早已睡下了。”绣心明明方才躺下,可不知为什么,琴香却说成绣心早已睡下了。琴香偷觑了王甫生一眼,心跳莫名加快了些,二爷虽则不比少年郎那般风华正茂但他身上那股子俊朗沉稳的风姿又哪里是那些小子们能比的? “琴香……” 听着王甫生又唤了她一声,琴香的心咯噔一跳,充满希冀地望着他,“二爷……” “她既睡下了便不扰她了,明日她早起你便同她说要她准备准备明日回门的事。” “是,二爷。” 王甫生说完之后便转身往回走。莫砚瞧了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道,“今儿去哪儿歇着?”王甫生想了想,“罢了,回紫竹苑罢。”这紫竹苑便是当初他未曾娶绣心之时与王朝宗一同的居所。 第22节 紫竹苑内布置得不如主院奢华大气,但胜在清幽雅致,是个修身养性,沉心读书的好地方。才至了门口,便见成碧早侯在了门口。见他来赶紧迎了上来,“二爷,可要先用些冰镇的果品?沐浴的汤水马上便准备好了。”王甫生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抬步走了进去。他今日确实有些乏了略用了一小碗绿豆汤便前去沐浴。 王府每个院子都设了专门的浴室,每晚都设了专人留着热水以备不时之需。成碧照例替王甫生准备好寝衣,在浴室的帘帐外侯着。等了不多时,果听见王甫生低沉的声音响起,“进来罢。 “是,二爷。”成碧应了一声,掀帘子进去,王甫生已从浴池里起了,成碧低着头过去用宽大干燥的布替他擦干身子,然后熟练地替他换上寝衣。成碧从前头给他扣扣子。王甫生垂头瞧着眼前的女人尖尖的下巴颌儿。 成碧自十六岁跟了他现今已经十年了罢?这么多年她似乎一直默默地在她身边,不争不抢不吵不闹,就算无名无分也毫无怨言。 “成碧。” “嗯?”成碧手中的动作停了停,抬头望着他,“怎么了?” “你……”王甫生顿了顿,又觉得无从说起,先前多年都因各种各样的因由未能给她一个名分。如今绣心才进门不久,如今这样真的时刻就更是不能了。“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成碧微微一笑,“能在爷身边奴婢一点都不委屈。” 王甫生感佩于心,温柔地将成碧搂入怀中。成碧侧首靠在王甫生胸膛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更。 ☆、第41章 回门 第四十一章回门 成碧不是家生的丫头,进王府的时候已经十二岁了,开先一直跟着王老夫人身边。后来王甫生的夫人去了,只留下六岁的王朝宗。王老夫人见她做事老实又沉稳,便将她调到了王甫生房里。再后来,有一回,他喝醉了。于是便成了事。 那一天,很多人都对她说恭喜,说她指不定马上就成姨娘了。她没有成姨娘,她只是成了王甫生房里的大丫鬟。因为他的发妻过世还不到一年。其实就算没这个原因,他也不会真的娶她。她知道的。唯一的好处就是一个月的份银从三两银子涨到了十五两。十五两啊,够以前全家人吃喝半年的。其实,她真是幸运的。日子一天天地过,她仍旧是他身边的大丫鬟,只是在他房里的份量越来越重,渐渐地许多事都要过她的手了。 但那又如何,在王府,她依旧是飘萍。 绣心次日醒来,兰香琴香两人进来伺候。待绣心穿戴整齐之后,琴香才道,“姑娘,二爷昨日要奴婢转告你,说今儿个是回门的日子,让姑娘好生准备一下。”绣心哪儿能不知道今儿个是回门的日子,她早盼着这一天了,只是这次回去可再也不是会自己家里了。她已经是嫁出去的女儿,她是王家的人了。 “东西我昨日都已备好了,”绣心顿了顿转头问琴香,“他没有没跟你说他和不和我一起回?” 琴香摇头道,“二爷昨日没说。” 绣心哦了一声,转回身看着镜子。 “姑娘……”琴香欲言又止。兰香冲琴香使了个眼色轻轻摇了摇头。 “何事?”绣心问道。 “何必瞒着姑娘?再说姑娘迟早会知道。”琴香终是道了出来,“昨儿个二爷在成碧那小贱人的房里歇了。” “成碧?”绣心的心一抽,肺里的空气似乎都少了一半,有些窒息,过了好半晌绣心才定了定神,“原来他昨日在她房里歇了……”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同琴香说话。 昨日,王甫生走之后,绣心捧着个民间话本子瞧,但也无甚趣味,索性将那话本子扔了,拿起了笔来。一个时辰之后,绣心瞧着白纸上某人的画像发呆,怎的自己居然画起他来了?还是撕了算了。刚拿起来要撕,又想起王甫生早间拜托她替他画像一事,不由得想,画都画了何必撕了呢? 这么一想干脆将那画齐齐整整小心翼翼地卷了起来搁在了书房的柜子里头。 傍晚用饭之后,绣心应了安阳郡主的约出来小聚,钱氏亦在,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会儿话,大家都觉着没甚意思,过了会子也就散了。回东院的路上,绣心偶然间听两个小厮在说话。 “二爷今儿个是歇在了莲香楼了?” “可不是。”另一小厮语气颇为猥琐,“那可是个安乐窝*窟,二爷回回去回回都得住一晚,天一亮才回。这不,我这才回来拿二爷的一应用具,免得到时候二爷要用又没得用。” “还是你考虑得周到,难怪二爷看重你。” “那是。”语气颇为自得。 绣心认得他,他正是王甫生身边得力的小厮莫砚。 她也不知怎的,便有些恍惚起来,就连晚间安歇之后都许久未曾入睡,这一夜竟几乎是睁着眼过的。 兰香见绣心脸色十分不好,心内担心,“姑娘莫气,若气坏了身子也是姑娘自己吃亏,瞧你眼底下都青了,夫人瞧见又该心疼了。” 绣心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伸手摸了摸眼下,“兰香,你替我用粉在眼下遮一遮,希望能遮掩得过去,否则母亲问起来又不知如何应付过去了。” 兰香点头应是,用指尖挑了一点粉往绣心的眼底下均匀地抹开遮掩眼底下那淡淡的青影。 绣心瞧着不那么明显了才长舒一口气道,“阿弥陀佛,期望这回能瞒过去罢。” 另一边,清晨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刺得王甫生慢慢地睁开了眼,他慢慢坐起身,唤了一声,“来人。” 外头早有人候着了。成碧端了茶水过来给他漱口,新碧捧着衣裳。一番忙碌,成碧替王甫生穿好衣裳之后,王甫生忽的捏住了成碧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来看他,“成碧,你不后悔?” “奴婢不后悔。”成碧坚定地望着他,宁愿从不给自己希望,也比空等着的绝望要好。 昨晚,她靠在王甫生胸膛上,他的手臂搂在她的腰间。这个男人,永远都是在最后没有选择的时候才会想起她。十年,她在他身边十年了。 他去了她房里,他为她解了衣裳。他压了上来。 夜色里,她看着他,伸出手轻轻地触摸着他的鬓角。这么多年,从二十三岁到三十三岁,他的容貌似乎并没怎么变化,依旧是如此俊美,甚而因了阅历的丰富和权力的膨胀使他看上去越发迷人。他依旧年轻着,可是她觉得自己已经老了。 他依旧没有吻她,他的手在她身上游走。 他的手慢慢下移时,她抓住了他的手,她听见自己在说,“二爷,把奴婢放出去配人罢。” 他的动作僵住,惊讶地瞧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玩笑的痕迹,“你说什么?” “把奴婢放出去配人罢。”她再重复了一遍。 “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成碧道,“二爷能娶我么?” “这……”王甫生的眼睛里闪过犹豫,“或许再过些日子……” 成碧轻轻浅浅地笑了,“二爷,我想过正常的日子,想为自己的夫君生个孩子,我不想二爷每来一次都要被逼着喝一碗避子汤药。”成碧的脸上在笑,眼泪确已溢了出来,“那个药……很苦……” 王甫生的心狠狠一震。 他的两个姨娘,一个禇蓝鸢是他年轻气盛时所娶,一个是自己的夫人临死之时的要求。而独独她,既没有人扶持又没能生下一儿半女,就这样一拖再拖到现在都没个名分。 他伸手替她擦了擦眼泪,叹了口气,“是我欠你的。” 他坐起身,拿起衣裳往自己身上套起身要走。成碧忽的从他后头搂住他,声泪俱下地哭了出来,“二爷……” 他停了动作,转身搂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肩,如此便过了一夜。 而此时此刻,王甫生再提起这事,只是给成碧留下一句,“我会给你寻个好人家的。” 他对成碧不是没有感情的,但是就如成碧自己所说,他的心里装了太多事太多人,就算有她的一点位置,也早被其他人和事挤得不剩一点了。他的确给不了她什么,他才刚娶绣心,无论是崔家还是江家亦或是孙家,都不容许他现在纳妾。他只能放手。 绣心打扮停当,出了门来,正正遇上从成碧房内出来的王甫生。隔了这一夜,绣心再见到他不知怎的觉得陌生起来。王甫生勾唇一笑,“可准备停当了?” 绣心点点头,“都准备好了。” 王甫生道,“既都准备好了,咱们便走罢。马车早已候在外头了。” 一共三驾马车浩浩荡荡地往崔府驶去。一架马车装满了带着的礼品,一架马车则坐了随行的丫头仆妇们。中间的一辆马车则是王甫生和绣心两人坐着。 因昨日没休息好,绣心一坐上宽敞的马车便有些犯困,托着腮眯着眼睛假寐。王甫生凑过去笑道,“你昨日不是早早地便睡了?怎的今早上还犯困?” 绣心心底生出了些莫名的膈应,身子往边上坐了些,勉强笑道,“昨日做了噩梦,没睡好。”说完又将头撇了过去,仿佛不愿见他似的。 王甫生何等人物,哪里看不出来她这些细微的小动作,心内也是火起,心想成婚三日以来他够给她长脸面的,府里里里外外的事他都替她想着,甚而她怕疼不愿做那种事,他也忍着并不曾强逼她。回门的礼品,他一早让人置办好,全都是价值千金的玩意儿,甚而有几样还是家中祖传的珍宝。他这般忍让,如此对她,换来的就是这个? 王甫生觉着心底又酸又涩,想想自己身边儿的女人,哪个不是全心全意地在他身上,就算有些个在背地里使一些小伎俩,那也是围着他转。只有绣心例外。她眼里心里都没他!那他又何必用热脸去贴她? 这么一想,他便觉着自己长久以来的一番心意都付诸流水,有些心灰意懒起来。 好容易到了崔府,马车才将将停稳,绣心便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径直冲到了江氏的面前,含着眼泪唤了一声,“母亲。” 江氏伸手抹了一把眼泪,笑着道,“瞧你,都已经出嫁了,还这样莽莽撞撞的。” 王甫生自绣心之后慢慢走下马车,崔正凯迎了上去,才要如以往一般拱手作揖时便被王甫生握住手,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父亲。” 其实崔正凯今年也才刚过不惑之年,比王甫生大不了十岁,如今被王甫生这样称呼,崔正凯真真是觉着别扭极了,更何况,往日他见了他可都是要行礼的,如今却反过来了。 崔靖鸿与崔祺鸿二人站在崔正凯身后皆拱手作揖道,“拜见王丞相。” 王甫生忙道,“都是一家人,何必行这些虚礼?” 崔靖鸿崔祺鸿二人对视一眼皆应道,“是。” 江氏与绣心两人稳住情绪,止住了眼泪,江氏才道,“好了,咱们不如进府再叙罢。” 众人纷纷应是,一行人往崔府里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更。 ☆、第42章 欢聚 第四十二章欢聚 江氏同绣心两人回了卧房说私密话儿,崔正凯、崔靖鸿、崔靖鸿及王甫生则去了前厅。回房之后,江氏关心的头一件事儿就是洞房花烛夜,“你们两成了没有?” 绣心一头雾水,“什么?” 江氏见绣心似乎仍然懵懵懂懂的心内一跳干脆问得直白了些,“他碰你了没有?” “碰?”绣心想起洞房花烛夜那一晚他弄得她极痛的事来,在江氏的逼问下便将过程简略地同江氏说了一遍。江氏抓住绣心的手,“这么说他没碰你?”成亲三天居然都没圆房,且那王甫生也不是什么愣头小子,这样下去自己女儿不是刚嫁过去就要失宠了? “你同他没圆房?”江氏见女儿依旧懵懵懂懂的模样猜测道,“难不成你没看我给你的那本书?” “哪本书?”修心疑惑地瞧着江氏。 江氏原先想着王甫生也不是那没见过世面的愣头小子,自家闺女虽则不晓人事但看了书总归是晓得*不离十了,况且有王甫生在怎么可能还能有什么意外。谁曾想自家这女儿居然压根没瞧那本书!江氏这么一想,只得把房中秘事细细地同绣心讲了,直听得绣心满面羞红。 江氏轻轻戳了戳绣心的脑门,“你这傻孩子,这有什么好害羞的。男人为什么喜欢在外头寻乐子,难不成外头的真比家里的美貌?这主要还是外头的女人放得开,什么事都做得出。你啊,以后可别在这上头吃了亏,跟木头死的,男人怎么能喜欢?” “娘……你……”绣心羞得简直不知如何是好,双手反复的揪着衣袖。 江氏见绣心如此也就止住了话头不说了。想当初自己母亲同自己说起这事的时候自己何尝不是觉着难为情?只是在床第之间若不能留住丈夫,那做什么可都不管用了。希望修心能在这上头早日开窍才好,可千万莫学着那些自小被灌输了礼法规矩的世家千金一般,外头光鲜,在里头却苦了自己。 “你且同我说,他对你好不好?”江氏问道。 “挺好的。”修心答得毫不犹豫。至少该给当家主母的面子都给了。王甫生是最顾全脸面的人,就算在外头有再多的女人,宠妾灭妻的是他绝不会做。自己只要安守本分,不做出格的事,总不至于出太大的纰漏。 “自你嫁过去,我就没睡过一天好觉。也是我急糊涂了,竟走了那样一步棋,让你装病死遁。假若王家的人因此事而冷待你那就是我莫大的过错了。”江氏哪里能信绣心的话,“王甫生里头外头的女人不知多少,他又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多少人眼巴巴地想把自家女儿送进他房里。这三天你又没有与他同房,他有没有……” “没有。”绣心连忙摇头,“他没有。”虽则这么说着,想到昨日他先是去了莲香楼,接着又宿在了成碧的房里,绣心的脑中便在想,原来男女之间是如此的,那么,昨日他是不是也……这么一想,她忽然觉得有些恶心起来。 江氏见绣心表情有异哪有不明白的,低低叹了口气道,“咱们女人就是如此,倘若留着自己的一颗心倒还好,若是一颗心全在他身上,这每晚每晚的日子就是个折磨。” 绣心看着母亲,想起父亲曾经的那些姨娘还有敏心的存在就心酸无比,恐怕母亲也曾经这样度过一个又一个的无眠之夜…… “我瞧得出来,你心里没有他,这样反而倒好,你也不用去管这些个事,不过圆房是一定要的。你若在王家生不出一儿半女如何在王家立足呢?”江氏半搂住绣心道,“自小到大,我最疼的唯有你,这么多年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在你身上,我瞧你过得顺心遂意,我这当娘的才能放心啊。” 第23节 “母亲,我会好好的。”绣心半靠在江氏怀里喃喃道,“我一定会好好的。” 另一边,崔正楷,王甫生,崔靖鸿,崔琪鸿四人亦都在正厅落座,几个大丫头送上香茶来。崔正楷道,“这是燕州雨前龙井,自家茶园里的,甫生你尝尝看?” 华朝极其崇尚饮茶,各色茶馆林立,有些珍贵的茶叶甚至贵比黄金。崔家那片茶园里出的雨前龙井才真是有价无市,除了每年往皇家上贡之外,余下的也只有贵客到来时才拿出来招待客人。王甫生自然知道这些内情,端起两指宽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果然清新怡口,唇齿留香。“好茶。” 崔正楷甚是满意,原先在朝堂之上王甫生在他之上,如今他也是他女婿了,在辈份上他可是高他一截子了,这种感觉真是很不错。 “贤婿啊。” 崔正凯这话一出口王甫生便微微愣住,贤婿?这是什么称呼? 崔正凯犹自不觉,顾自沉醉在老丈人的优越感中,“我是晓得的,朝堂之上你和崔进易一支争斗得厉害。只是我亦是崔家旁支,却与你结成了姻亲,崔家正支那边也给了不少压力……”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虽说本家之中也有不少明争暗斗,但一致对外那是肯定的。如今崔正凯把女儿嫁给了王甫生,明显是与崔家正支作对了。 王甫生自然晓得崔正凯的算盘,干脆顺着他的意思道,“岳父不必担忧,这世上原本就没有永远的敌人,或许这是王崔两家从归于好的契机也说不定。再者,如今你我两家关系非同寻常,岳父若有事,我王甫生也绝不能袖手旁观,这一点泰山大人放心就是。” 崔正凯对王甫生给自己的答案很满意,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甫生啊,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得很了。” 四个人又聊了会儿朝事,崔正凯的话头便落在了崔靖鸿的身上,“如今你妹妹都成亲了,你的婚事也该定下来了罢?”崔靖鸿道,“父亲,没立业何以立家,靖鸿还想再过几年再说,免得因儿女情长误事。”崔正凯皱眉道,“胡说!哪里成个亲就会误事了?若是娶个贤妻,不但不会成你阻力,还能成为助力呢。”说着崔正凯便对着王甫生道,“甫生,你说呢?” 王甫生略略点头道,“泰山大人你说得有理。不过男儿志在四方,靖鸿也还年轻,若实在无意于此,再拖几年也是无碍的。” 既然王甫生都如此说了,崔正凯便道,“那再放你几年罢了。” 崔靖鸿喜不自胜,拱手道,“多谢父亲,多谢王大人。” 崔祺鸿插嘴道,“既然哥哥不想娶,父亲你不如先考虑考虑我?我可是很想娶个窈窕淑女回来的。” 崔正凯对这个小儿子也是疼爱多过严厉,闻言便笑道,“你倒自己急上了,放心,你的婚事我会替你筹谋着的。” 王甫生接口道,“这子女的婚事的确是愁人。” “令郎的婚事还未定下?” 王甫生摇头道,“还未,慢慢再瞧着罢,他也还小。”当初他是看中了谢家女,谁曾想这谢家女居然和孙家二爷有私情,这样的女子他如何能要?其他的世族千金,也就剩下孙家的一位,崔家的崔五,还有马家的马芸芸了…… 崔家嫡女回门对崔家来说是件大事,更何况夫家又是王家这样的世族,王甫生又是位高权重。于是整个崔府早早便准备得妥妥当当的了。晚间,院子里的宴席一开,前头戏台上咿咿呀呀地便唱起了《天仙配》。 绣心平日并不喜看戏,可这会子却看得入神,七仙女和董永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样纯洁真挚的感情真是羡煞旁人。那台上的青衣与小生深情对望,眉目传情,齐声唱着,“你我好比鸳鸯鸟,比翼双飞在人间……” 绣心侧目瞧了一眼身侧的王甫生,他撑着腮,懒散地瞧着戏,不甚在意的模样。不知怎的她仿佛赌了气似的道,“我不看了。” “怎么不爱看?”王甫生侧头瞧着她。 “我不爱瞧这个。”说着便同崔正凯和江氏告了退之后起身离席。瞧那个做什么呢,不过是触景生情,自己得不到的,永远都得不到的。王甫生见绣心离席便也同崔正凯也江氏告了退,跟在绣心后头一同去了。 崔正凯见绣心头也不回地走了,也有些怒气上来,“这丫头,今儿个可是大日子,她便这样使小性子儿!”江氏叹了口气,“她心底总归是不情愿的,又怎能怪她?”崔正凯道,“我瞧着王甫生是再好不过了,以绣心的身份又哪里能寻得到更好的?”江氏抬头瞧着戏,音量渐渐地低了,“你自然瞧什么都是好的。” 崔正凯见江氏神色,便也噤声不语。原本该热闹非常的场合,竟奇异地冷了场子。 因是晚间,夏日的虫鸣不断,绣心沿着回廊慢慢走着,心内繁杂得仿佛塞入了一团乱絮,缕也缕不清。 “崔绣心,你的小性儿使够了没有?”王甫生冷声道,这几日他是不是太惯着她了?他体谅她年纪小,以往那些事他也没放在心上,他对她也有几分心,原想着家和万事兴,过好日子便是了,奈何这丫头可是铁做的心呐。 崔绣心也是一团伤心没处发泄,王甫生又挑了这个头,干脆一气发了出来,“是,我是使小性儿,我不如白卿若端庄贤惠,也不如禇蓝鸢色艺双绝,甚至连你房里的成碧都不如,既然这样,你何必娶我?” 又来了,又是这样! 王甫生烦躁地挠了挠头发,“崔绣心,这是你第二次问这个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其实不算渣了,要想这是古代,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了,更何况他还位高权重。明天有更。 ☆、第43章 回府 第四十三章回府 “你可还记得前一次我是如何回答你的?那时我对你说,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如何能不尊重你?”王甫生盯住绣心的眼睛道,“这一次的答案你听好了,不管我为何娶你,现实就是,我已经娶了你。除非你我和离,否则你一辈子都是我王家人。” 绣心悲极生乐,反倒笑了笑,“我晓得了。” 王甫生最是不愿见着绣心这般模样,哭又不哭,笑又不笑。他想起从郴州回京城之时,两人一路同行,路经燕州地界,他站在河岸边为她吹笛。恐怕那是这样久以来,两人第一次靠得那样近罢? 华朝有女儿女婿回门住宿不同房的规矩,因此这晚,绣心歇在原先住的闺房里头,而王甫生则歇在了外头的客房内。这晚,江氏将换洗的衣裳拿了过来,同绣心歇在了一处。绣心窝在江氏怀中感觉异常窝心。 “绣心,看来你没把我先前同你说的听进去啊。”江氏道,“你总对他这样,可不是将他往旁的女人那里推了?”绣心才要说话,江氏止住了绣心接着道,“你莫要同我说你一点也不在意。倘若你真一点都不在意,那你眼底下这圈青影是什么?”江氏笑了笑,“他是你夫君,就是你的天,你对他好一些,就是对自己好一些,懂吗?再者,如王甫生这般人物,你若真将他放入心里,那对你来说便是无尽的折磨。虽则你心底不在意,但偶尔泼泼醋,男人也颇为受益的。” 绣心沉默半晌才道,“我自是知道的。母亲放心。不过就是个装字,女儿醒得。”绣心顿了顿笑道,“咱们别谈他了,说说别的吧,今儿个怎么没见二姐呢?” “锦心近来身子不适,所以才不曾到,她还托人给你拿了八对鸳鸯荷包来呢,那可都是她一针一线亲自绣的。” 绣心讶然道,“姐姐身子怎的不好了?可有说是什么病?” “锦心身子一向还好,这回也不是什么大病,你不用担心。”江氏道,“前段日子我可是听说,怡心那丫头在孙家过得很不顺,已经病倒了,冯氏哭得泪人似的,也是可怜可叹呐。” 绣心道,“想想真跟梦似的,倘若不是怡心,嫁入孙家的可就是我了。” “倘若是你嫁进去可就不一样了,有你姨母护着,谁敢动你?” 绣心抿嘴一笑,“总是母亲说的有理。” 另一边,崔靖鸿提了酒来至王甫生处。王甫生亦还未睡,两人便干脆在月下浅酌。崔靖鸿替王甫生斟满一杯酒后道,“舍妹自小便是家父家母的手中宝,难免骄纵了些,还请你多多多包涵。” 王甫生笑道,“想必你这个大哥也是极疼她的罢?” 崔靖鸿哈哈一笑道,“这是当然,我这小妹自小便招人疼爱。” 王甫生道,“的确如此,只是有时候闹起来也着实令人头疼。” 崔靖鸿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小妹是我崔家的掌上明珠,如今她嫁给了你,我只希望你能好好待她,莫让她伤心流泪。咱们都是自家人了,我也不说那些官话,小妹她性子单纯,身处王家这般深井之中,实在令人担忧。她唯一的依靠便是你,她受了委屈,她受了欺负,你得护着她。不因为别的,只因为她是你的妻。我相信以丞相大人的手段,护着舍妹应该不成问题罢?” 王甫生沉默了一会儿道,“绣心有你这样一位大哥真是她之幸也。” 崔靖鸿举起酒杯道,“来,咱们一起喝一杯。” 王甫生今晚也颇有酒性,两人一来一往,竟喝了有一小坛。崔靖鸿酒量尚浅,不多时便醉了过去,趴在小桌上睡着了。王甫生亦颇有几分醉意,伸手推了推他,“靖鸿?靖鸿?” “真醉过去了?”王甫生摇了摇头,自己斟满一杯仰头喝了下去,自言自语地道,“绣心……崔绣心,你问我为什么娶你?”他自己笑了两声,“若我对你无意,我怎会娶你?”说完,他便软倒在桌上,喃喃自语,“傻丫头。” 两人这般胡乱睡着不知多久才有个嬷嬷瞧见了,哎呦了一声,“怎么睡在这儿?可要着凉了。”不知是谁七手八脚地把两人抬回了卧房。 王甫生次日醒来,觉着头有些昏沉,嗓子干干的,他也不甚在意,以为是昨日喝多了酒的缘故。 绣心搂着江氏一夜好眠,次日醒来只觉神清气爽。翠香伺候绣心梳洗之后,琴香拿着梳着正要给绣心梳头时,江氏掀帘子进来,摁住了琴香的手,“你放着罢,我来。” “母亲,你要替我梳头?”绣心回头道。 江氏爱怜地抚摸着绣心顺直的黑发,“难得你回来一次。以后可能一年半载也见不着一次了……”一面说一面红了眼眶,“以前为娘可时常替你梳头的,这回也让为娘替你梳罢。” 绣心反手搂住了江氏的腰,“母亲,以后女儿不能在娘身边尽孝了。” 江氏摸着绣心的后脑勺,“等会儿你便要回王家了,你且记得母亲同你说的话,明白么?” “嗯。”绣心点点头。 江氏替绣心盘了个随云髻,最后还给绣心插上了一只碧绿的玉钗,江氏瞧着铜镜中的女儿感叹道,“我家绣心生得真美。” 绣心这段日子以来瘦了好些,除了腰上的肉减了不少之外,就连脸上肉嘟嘟的婴儿肥都消去了,脸型瘦削了不少,显得眼睛越发得黑亮。 绣心抿嘴轻轻一笑,“女儿在母亲你的眼里总是什么都好的。” 辰时,王甫生同绣心两人出得崔府大门,崔正凯及江氏送出门来。江氏一直在擦眼泪,就连崔正凯都忍不住红了眼眶。绣心紧紧地咬着唇,仿佛一不用力,眼泪就会滚滚而出似的。王甫生轻声同绣心道,“你若想岳父岳母了,且回来小住几日便是了,不必如此伤感。” 绣心睁着一双红红的眼睛瞧着他,“就算能回来小住几日又如何?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儿,再回来也是做客,这样的心境你如何能懂?” 王甫生见她如此,想起在正觉寺内,她误入了他的厢房,他忍不住轻薄了她时,她也是用这样的目光瞧着他,仿佛受了许多委屈,直让人瞧上一眼便心软。 无论如何不舍,绣心到底是坐上了王府的马车,绣心临走之时,掀开帘子瞧了一眼愈来愈远的崔正凯及江氏,到底是忍不住哭了出来。绣心虽则已经嫁了人,但哭起来却依旧像个孩子,蜷缩成一团,脑袋埋在膝盖里,就这样哭了一路。快到王府之时,绣心好容易止住了哭,却顺不过气来,身子一抽一抽的。王甫生无奈地摇摇头,伸手在她背后轻轻拍着。 王甫生也不是那温柔之人,难得行那温柔之事有人却还不买账。 绣心习惯性地躲开他的手,往边上侧了一些。王甫生的手一僵,正要发作,却见绣心抬头瞧着他别别扭扭地道,“快到了。”不就是装么?母亲,你瞧,我做的是不是很好? 王甫生顿时心中一舒,笑道,“瞧你哭成什么样儿了,若是让祖母瞧见该骂我欺负你了。” 绣心含怨带嗔地瞪了他一眼,“你可不欺负我了么?” 王甫生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我欺负你了?我何时欺负过你了?我倒是想来着,你可没给我欺负你的机会。” 绣心被江氏普及了那些事,听得面红耳赤,捂着耳朵摇头道,“不要听,我才不要听你的污言秽语。” 王甫生瞧她实在可爱,将她的手从耳朵上扯下来,继续逗她,“我哪里就说什么污言秽语了分明就是你想多了。” “你……”说到这个,绣心哪里是王甫生的对手,只得将头扭到一边,嘟起粉嫩的唇来,“我不同你说了。” 王甫生哈哈一笑,盯着她那粉色的双唇瞧了一会儿,实在心痒难耐,忍不住凑过去轻轻地吻住绣心的唇。 “唔……”绣心吃了一惊,溢出一声惊呼。 她的唇如记忆中的一样,湿润,柔软,还带着一丝丝甜甜的果香味儿。王甫生沿着唇线细细舔了一遍仍觉着不知足,哄着她道,“小乖乖,把嘴张开来,嗯?” 绣心此时已被吻得头昏脑涨,听了他的话竟也乖乖地张口。王甫生趁着樱唇微启之时,趁机进去在里间攻城略地,恨不得将绣心整个儿吞了才好。绣心被吻得呼吸渐窒之时,猛然想起前日晚间王甫生夜宿在成碧房里的事儿。那晚,他也是如此对待成碧的?甚至,他们做了更加…… 一想到这个,绣心就觉着从内心深处升起一股厌恶之情,用力将他推了开来。 “绣心?”王甫生正吻至动情处,猛地被绣心这样一推,难免脸色难看了些。恰好这时马车亦停在了王府正门口。绣心低头作羞涩状,“已经到了,咱们下车罢。” 王甫生闻言,脸色才好了些。 莫砚将下车的凳子摆好,又替王甫生掀开帘子,伸出手来,“主子。” “不用。”王甫生自己走下车之后,朝绣心一伸手,“下来罢。” 绣心低头看着他的手,白皙袖长,骨节分明,一瞧便是保养得宜的一双手。绣心将手放在他的手上,他的手掌轻轻收拢,托着她走下车来。 不得不说,王甫生在人前给她的尊重真真是够多的。 绣心回房之后,兰香便道,“姑娘,咱们不如把成碧那小蹄子拿过来,好好敲打敲打,免得那小蹄子还以为自己得了势,猖狂起来。” 绣心摇摇头,“不成,兰香,假若二爷真心宠爱她,我就算施威也无用,况且,你忘了,成碧可是跟了二爷十年,在府里的地位不一般,咱们初来乍到何必去招惹她呢?” 兰香惊讶地瞧着绣心,“姑娘,你可比我想得周全多了。” “情势所迫,总要周全一些,否则不得被这大宅子里的人吃了。” 绣心勉强一笑,“这辈子我恐怕再也不会给他脸色瞧了。” 这话说得令兰香暗暗心惊,又有些酸涩无奈,叹了口气,“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王甫生对绣心还是很好的嘛……难道你们不觉得?他对她还是有意思的。 ☆、第44章 冷战 第24节 第四十四章冷战 绣心没能去找成碧,成碧倒自己找上门来。 一见着绣心成碧便跪了下来,“成碧拜见二夫人。” 成碧的模样生得只能算清秀而已,穿着打扮虽是不俗,却也不过分艳丽,只胜在她身上那股子温柔缱绻的味道能令男人沉迷其中。 绣心将手中的茶盏搁下,对着成碧微微一笑,“你是二爷身边的老人了,我原该见见你的,没曾想你倒先来找我了,咱们都是二爷的人,就不必行这样大的礼了,快起来罢。” 成碧道,“奴婢此次前来,是想求二夫人做主为奴婢寻个好人家,奴婢年纪也大了,总这么在府里呆着也不是个事儿,奴婢总得出去配人的。”大家族里有脸面的丫头由主子做主还能寻个不错的婚事,但若是自己去找媒婆和家里人,恐怕就只能嫁个三教九流之徒了。 绣心与兰香两个诧异地互望了一眼,“你方才说要我做主把你配人?”这丫头莫不是在使什么伎俩罢? 成碧低了低头道,“是。” 绣心问道,“这事二爷知道么?” 成碧道,“二爷知道。” “二爷同意了?” 成碧点头,“同意了。所以奴婢才来求夫人把奴婢配出去。” “如此……”绣心觉得疑惑非常,故而不敢答应下来,“这事儿容我再与二爷商议一番后再答复你。” “是。”成碧行了个礼,“奴婢这便退下了。” “那小蹄子八成是以退为进,她这么多年都没能坐上姨娘的位置,这回见姑娘嫁进来了,那姨娘的位置对她来说越发无望,所以才以退求进。配人?哼,焉知二爷就不是男人,不能配她了?”兰香恨恨道。 “你说得也有理。”绣心揉了揉抽痛的太阳穴,“这事我先探探二爷的口风再论罢。” 王甫生人在书房处理了许久的公事,另又有同僚前来同他商谈鄚州饥荒一事,时间这么一晃,竟已过了戌时。王甫生背着手慢慢踱步往正院去。夏日的天气原本就善变,路上忽然风云大变,乌云密布,电闪雷鸣,转瞬间豆大的雨滴便落了下来砸在王甫生身上。 恰好两人又是走在莲塘处,四周竟无可避雨之地。那雨滴便都落在了王甫生身上。顷刻间,王甫生的衣裳便湿了大半。莫言忙将自己外头的衣裳脱了递给王甫生,“二爷,权且先用这个遮遮。” 虽则如此,一件衣裳哪里又能抵得住什么?王甫生也就这么淋着至了正院。众人见王甫生全身都淋湿了,拿干布的拿干布,拿衣裳的拿衣裳。没一会子新碧便道,“二爷,沐浴的汤水都准备好了,可要先喝一碗姜汤驱一驱寒?” “姜汤就不必了,哪里就能受了寒?”他身子一向硬朗,一年都难得病一回,这次也就不甚在意了。莫砚服侍着王甫生换了干衣裳,便直往正房里去了。 王甫生原以为绣心八成睡了,这丫头一向嗜睡。前几日,天气颇为炎热,她在午间竟能睡够一个半时辰。谁知,才将将进了正门,兰香便迎了过来,“二爷,二夫人还在等着你呢。” “绣心还未歇下?” 兰香笑道,“二夫人说有事同二爷商议。” “如此。”王甫生点了点头,举步进了卧房。 此刻的绣心也是困极了,半伏在桌上竟是睡过去了。桌上燃着一盏昏黄的灯,应着绣心的脸明明灭灭。王甫生凑近去瞧,只见绣心那长长的睫毛在空气中微微地颤动,玲珑小巧的唇微微张开一条缝,身子一起一伏,显然睡得正香。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捋了捋绣心额前的散发,心中泛起了一股子别样的情绪。 她在等他…… 一想到这个,王甫生的唇角便禁不住往上扬起一个弧度。 王甫生轻轻将绣心打横抱起搁在榻上,没曾想到底将她弄醒了,绣心的眼睛滚动了几下,迷蒙地睁开眼睛,“相公?你回了?可要用膳?” 王甫生捏了捏她的鼻子,“对不住,吵醒你了。” 绣心摇了摇头,坐起身来,“原本就没睡熟。” 王甫生道,“兰香说你有事同我商议?恰巧,我也有事同你说呢。” “什么事?” “那你有什么事要同我说呢?”王甫生半搂着绣心的腰,说不出的温柔缱绻。 “你先说罢。”绣心轻声道,说不定你要说的和我说的是同一件事也说不定呢。 “我要同你说的是朝宗的婚事。”王甫生道,“他如今也十七了,虽说还不急着成婚,但也该定亲了。我左思右想,实在难以拿定主意所以来同你商讨一下,瞧着定下哪家千金比较合适。” 绣心听王甫生这样一说,立刻便想起来战雪曾同她说相中了一个男子,那男子不是旁人正是王朝宗。想到这儿绣心一颗心便跳了起来,何不趁此机会把战雪同他提上一提呢? “这世家千金之中,门第相当能和朝宗匹配的也就数孙家大爷的嫡女,马家的嫡女马芸芸还有崔家的五姑娘,还有信阳侯的嫡女。我王家一向与崔家不和,但我与崔进易也无宿仇,一则是政见不和,二则是在朝堂之上,我为右丞相他为左丞相,总有一争。倘若能娶到崔五,正好可以借此机会缓解两家关系,化干戈为玉帛。只是不知崔进易那头是如何想法,若我贸然提起又怕太过唐突,故而犹疑许久不曾决定。” “那马家的马芸芸呢?”绣心问。 “马家倒是与我王家关系密切,只是我风闻马芸芸性子骄纵,在家中便经常撒泼,连他父亲对她也无可奈何,这样的女子若是娶进门来也是一大祸事。恐怕朝宗也是不喜。”王朝宗瞧了绣心一眼,“你对这马芸芸可有了解?” 绣心半靠在他肩头道,“之前在百花会上见过一面,是个处处不饶人掐尖要强的性子。” 王朝宗摇了摇头继续道,“除此之外,孙家大爷的嫡女也还合适,她的才学虽则不及谢家女,但一手簪花小楷写得实在妙极,也算是极有才情的女子。只是这十几年来,她久居深闺,竟无人能见她一面,也不知样貌如何?信阳侯的嫡女样貌品行倒是不错,可惜听说身子不大好,总是犯病。若是娶了她进来,若是早早便去了,朝宗岂不伤心?” 绣心斜了他一眼,“你娶个儿媳妇要求可真多,既要家室还要样貌,更要性子好。朝宗虽则是人中龙凤,照你这样说法,天底下可不是无人能配得上他了?”顿了顿绣心又道,“关键还是要看朝宗的意思,你可有问过他?” “我同朝宗说过了,朝宗只是说但凭我做主便是了。”王甫生道,“那孩子样样都好,只有些呆气。”王甫生说着便捏了一把绣心的脸,“这一点倒同你挺像。” 绣心略笑了笑,决定把战雪提上一提,“方才你说了那样多闺秀,可就怎么偏偏忘了安国公的嫡女了?” “安国公的嫡女?”王甫生连连摇头,“不成不成,我光是想着要和那刘豹子做亲家就发憷,他的女儿就是天仙我也不要。” “可是……”绣心还要再说,王甫生已摆了摆手道,“这事咱们先撂下,反正也不急,你且说说你要同我说的究竟是什么事?” 绣心想着成碧既然求到她这里来了,她装作不知反倒不好,还不如把这事开诚布公地同王甫生说一说,“今儿个成碧来我这里求我把她放出去配人呢,这事儿你知道吧?” 王甫生一愣,“她竟去找你说这事儿了?” “她……”绣心低着头想了会儿才道,“她毕竟是你的人,我不好做主,你觉着这事儿如何处置?” “你可是当家主母,他虽是我房里的丫头,可也该你管着,你觉着该如何处置呢?” 绣心暗想,这男人都希望自己身边的女人越多越好,更何况成碧在他身边十年,他自然是颇为不舍的。假若自己说要将她拉出去配人,反倒成了妒妇了,还不如…… “成碧毕竟在你身边十年,又是个做事用心的,伺候你亦周到。这样将她拿出去配人你身边也少了服侍的人,不如将她留下来,抬了做个姨娘,这样岂不是两全?”绣心自顾自说着丝毫没注意到某人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哼,还真是两全了。”王甫生冷笑着道,“你倒替我打算得好。” 绣心一愣,她是万万没想到王甫生能为此变脸,难不成自己揣测错了?他根本就是厌烦了成碧,心里盘算着借此机会打发她出去? 王甫生原本便知道绣心心里没他,可他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贤惠”到这个地步,主动提出来要给丈夫纳妾。他要真把成碧提了做姨娘,绣心贤妻的名声倒有了,可他王甫生算什么?自相识到现在,两人认识也不算短了,她竟能一点醋都不吃,可见是个铁石心肠的。 “得了,这事我自会处置,就不劳你了。”说着,王甫生起身便往外走。 绣心见他要走,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你去哪儿?” 王甫生面如寒霜,冷笑了一声道,“我去哪儿是我的事,也与你无关罢?” 绣心今儿个晚上原本是做好了圆房的准备的,可照如今看,他似乎都无意碰她,也不知今晚他去了哪个房里?褚姨娘那儿?周姨娘那儿?还是成碧? 轰隆一声,外头一阵惊雷闪过。 绣心轻轻啊了一声,滚进被褥里,用被子紧紧地裹住自己的身子。从小到大,她最怕的就是打雷,每每吓得浑身一哆嗦,冷汗直冒。只是原先在家中时,尚有自己的母亲搂着自己,而如今,孤身一人在王府,凄凉无助。绣心想着他方才瞧她那眼神,心内仿佛被塞了一大块冰似的,直往外冒寒气,再加上这雷电一吓,泪珠儿便滚珠似的落下来。 王甫生刚出了门,一阵惊雷轰隆一声在天边炸响,接着里边便传来绣心轻轻的惊呼声。原来她怕打雷。王甫生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子,还是转身推开了门。 “呜呜……”绣心把被子裹在自己身上,哭得跟个被抛弃的小猫似的,瞧着可怜极了。绣心瞧见他进来,也是猝不及防,张开小嘴愣愣地瞧着他,“你怎么回来了?” 王甫生叹了口气,暗暗想,自己也不知为什么总是对绣心狠不下心肠。她诈死逃婚,他原本是打定主意要晾着她的,可他心软了,成亲这几天倒是他时时刻刻念着她顾及着她。她说出要替他纳妾的话,他亦是寒了心,原打算撂开手的,听见她的哭声却又折返回来。 他果真是拿她没有办法。 ☆、第45章 暴虐 第四十五章 暴虐 绣心不曾想他能回来,更不曾想他能撞见自己背地里哭的模样,惊得有些无所适从,努力想停住哭,可偏偏见了王甫生,鼻尖的酸意不减反增,眼泪越发流得淌水似的,偏偏她还努力想抑制住,整个小身子都一颤一颤的,越发显得可怜。 王甫生走过去将她连人带被子都裹入自己怀中,紧紧地搂着她,低声软语道,“别怕,别怕,有我呢。” 绣心被他搂入怀中,一股令人忍不住的松懈感席卷而至,仿佛只要在这个男人怀里,什么都不用怕了似的。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他的怀抱,他的温暖,甚而比母亲给她的还要令人依恋。 紫色的一道光划破天际,紧接着外头又是一阵惊雷,震耳欲聋,绣心骇得又是一个哆嗦。 王甫生又搂得紧了一些,语气温柔得仿佛流水,“没事的,没事的。” 绣心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一阵心慌,那种心慌,仿佛在扼住她的喉咙让她窒息。她也不知怎的竟用力挣扎出他的怀抱,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不,我不用你。”话一出口,她亦觉得不妥,可是此刻的王甫生已经脸若寒霜了。 她总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将她往外推,连伪装都不肯的,让他情何以堪? “我……”绣心想要解释,却又无从说起,只得闭口不言。 他攥紧了手,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整个人散发着森冷的气息,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明明已经嫁给他了,明明已经嫁给他了……绣心被他的模样吓着了,裹着被子往后缩了缩,一直缩到床角为止。 “啊。”转瞬之间,天旋地转,绣心已经被王甫生整个儿压倒在床上,他逼近她,鼻尖贴着鼻尖,仿佛一只掣伏许久的暴怒的兽,下一秒就会咬断她纤细的脖颈。 绣心听见自己的一颗心在胸腔里急速地跳动着,“你……你想做什么……唔……”他已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封住了她的唇。 他与她之间的吻次数也不算少了,但之前大多是挑逗的,温柔的居多,从未像这样仿佛烈风席卷,猛烈地令人胆颤。他几乎是在暴虐地撕咬着她的唇,狠狠地,咬破,有血珠迸发出来。绣心实在受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他反而低笑几声,神经质地伸出舌在她受伤的地方扫荡几圈,然后将她的血珠一并吞入腹中。 绣心看着他滚动的喉结,心中的惧意不比面对打雷要浅。更何况,此刻外头正风雨交加,惊雷一个接着一个。 他又吻了上来,撬开她的齿在她的唇舌之间疯狂的扫荡。他的气息越来愈重,眼睛里散发着暴虐的光。他的手摸到她的腰带,轻轻一抽。她觉着有一股凉气席卷了全身,让她全身上下起了细细的疙瘩。 她伸出手本能地害怕地无力地想要推开他。奈何他像一座山一般岿然不动。她的手抓住了他的脖颈,用尽力气地抓了一道,带着哭音喊,“放,放开我……我不要,我不要!” “崔绣心,你是我夫人,这种事你以为你能逃得了?”他紧紧地攥住她的手,狠狠地压在她的脑后固定住,因为情.欲的膨胀而使得他的声音都变得沙哑,“我想要你……你是我的……” 她知道,知道她嫁给了他便迟早有这么一天,可是……不是这样的啊,她想要的不是这样的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样?一滴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慢慢地滑落下来,低到枕巾上,浸湿了一个小圆点。 他再次狠狠地吻上来,绣心想要躲避,将头瞥向一边。他捏住她的脸颊,迫使她正视着他。他手上的力道不小,捏得绣心很疼。可是绣心却躲不了,甚至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吻下来,却不是对着她的唇,而是疯狂地噬咬着她的雪白的脖颈,而另一只手,从上衣下头钻了进去,握住她的绵软,狠狠地揉捏。她从未经人事,那一处更是从未有人触及,哪里受得住这个。当即便“啊”得叫了一声,低低喊了一句,“疼……” 听了这个字,王甫生的动作顿了顿,将她的眼泪轻轻地吻掉,但是手底下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止,不知什么时候外头小裳的扣子已经全部解开了。绣心绝望地闭上了眼。 “我就是要告诉你,你是我的女人!”王甫生被怒火和情.欲冲昏了头脑,理智早已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他只是在想,或许这道槛过了之后,她的心才会定下来,才不会让他这样心焦,让他这样失落,让他这样愤怒。 他的手往下一探。绣心本能地闭紧了大腿。 他这回是下定了决心的,将她的腿强行掰开,扣在自己腰间,然后狠狠地,毫不留情地闯入。 原本,就是疼的。她又不曾动情,王甫生有这样蛮横,便是更疼了。 床笫之间的事原来竟是这样疼的,为何母亲告诉她这事儿是很美妙的?她的身体好疼,心也好疼。他这样对她,这样对她……或许在他眼里,自己连他在外头的粉头都不如,至少他顶着翩翩公子的名头,对女人总是有求必应温柔缱绻的。 绣心这回出了好多血,雪白的被褥上印了一大片,浑身仿佛散了架一般疼痛,特别是下面一股子钻心的疼。清醒之后的王甫生这才又痛又悔,慌得起身穿衣要去叫大夫。 绣心拉住了他的衣角,语气虚弱至极,“你要是敢去叫大夫我便死给你看。” 这种床笫之间的事如何能叫大夫?王家的脸面,崔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我……我一时冲昏了头。绣心……我,我实在是……”王甫生这么多年来,可从未这样粗暴地对待一个弱女子,即使是逢场作戏,也是编制了一张温柔的网将女人牢牢困在里头。“我去给你拿药。” 绣心咬了咬唇,摇了摇头,似乎疼得连呼吸都成了问题,“你……你走,我现在不想瞧见你。” 第25节 王甫生不得不承认,崔绣心永远知道怎样一刀插进他的胸口,让他痛不欲生。他悲哀地瞧了一眼绣心,往后退了几步,扯了扯嘴角,神情有一丝恍惚,“我走,我走便是了。”他又是何苦如此呢?折磨自己也折磨绣心。她心底没他,他又何苦强求?只做个相敬如宾的夫妻便罢了。只顾全着崔王两家的脸面便是了。 绣心这一次病得可非同小可,躺在床上人事不知,浑身烫得跟火炉似的。身上更是许多处青紫,破碎得仿佛摔碎的瓷器。 端懿特特派了常给她瞧病的陈御医来给绣心瞧病,直过了四五日,人才回转过来。只是人已瘦得狠了,非但不似以前那般给人珠圆玉润之感,竟是单薄如纸了。兰香心疼如刀绞,握着绣心的手一滴滴地掉眼泪,“姑娘,二爷也忒不是东西了,竟将姑娘伤成这样。他既这样不珍惜姑娘,当初又何必强娶呢?” 绣心的眼睛望着天上,目光迷离,“他总归不是良人……” 兰香闻言哭得越发厉害,“姑娘……咱们不如和离了罢了。大不了回崔家安安静静地过一辈子。” 绣心转过头瞧着兰香,正要说话忽的虚弱地咳了好几声,兰香忙轻轻地替绣心拍着被替她顺气。绣心缓了好一会儿才道,“兰香,你糊涂了。和离不是没有,但你哪里见世族和离的?打落牙齿活血吞,家丑不可外扬,我若真和离倒是可以削了发去做姑子,可是崔家怎么办?” “可是二爷这样对姑娘……”兰香一面哭一面又道,“若是被二夫人知道了,还不知怎么伤心呢。姑娘一向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他实在是……实在是欺人太甚。” “罢了,罢了。”绣心道,“正房夫人,若是不得宠也就是个摆设。到底只是个位置。只望着他能忘了我便好。我便在这王府深宅之中了此一生也就是了。” 另一头,端懿也是愁容满面,“这两个冤家,真真是愁煞了人。我原先打量着绣心单纯天真娇俏可爱与甫生乃是良配,不曾想两人竟走到这一步。”一面说一面自己叹了口气,“我也不知甫生是怎么想的,绣心病了这么些日子,他莫说去瞧上一眼,竟是连问都不问,竟是个冷心绝情的模样,看得我这个老太婆都寒了心,莫说是绣心了。” 端懿的心腹玉娘亦道,“二爷这几日确实有些过了,纵使再不喜二夫人,她到底是咱们王家明媒正娶的夫人,这样不管不顾总难免遭他人闲话。” 端懿摇头道,“我瞧着甫生不像是真对绣心无意的。不过他们夫妻俩儿的事,咱们也不甚清楚,也只能走一步瞧一步了。你去库房里那我拿根千年人参拿出来给绣心拿去补补身子,另让陈御医尽心照料着绣心的身子,她大病了一场,总该好好调养着。” “是,玉娘这就去。”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肯定又要说王甫生渣了。我想像得到底下评论一片骂声…………………… ☆、第46章 揪心 第四十六章揪心 “二爷,已经亥时三刻了,也该歇着了。”莫砚站在一旁拿着硕大的孔雀羽毛的扇子替王甫生慢悠悠地扇着风,“虽说朝事要紧,可二爷还病着,二爷也该注意身子才是。” “咳咳……” 莫砚的话还未说完,王甫生便蜷着手猛咳了几声,脸色竟是苍白得吓人。 莫砚忙斟了一杯温茶给他,“二爷,你可要急死奴才了,要不要召陈御医来给二爷瞧瞧?” 他端着茶饮了一口,摇了摇头道,“不过小病而已,哪里就值得惊动太医了?”自那日暴雨之夜,王甫生便病了,刚开始也不过是头晕流涕而已,又过了几天竟咳了起来。 “二爷……”莫砚还要再说,王甫生已摆了摆手,“如今鄚州饥荒,正是需要银两的时候,只是如今财政又吃紧,哪里有那样多的银钱去救灾?再加上吏治不清,就算拔出十万两白银,到灾民手里恐怕就只剩了一成。” “朝廷的事奴才也不懂……”莫砚一脸紧张地瞧着王甫生。 王甫生不轻不重地蹬了莫砚一脚,“知道你不懂,难不成你以为我是说给你听的?” 莫砚受了一脚反倒高兴起来,笑嘻嘻地道,“二爷能在奴才面前说,那就是瞧得起奴才,是给奴才的赏。” “得了得了,你还蹬鼻子上脸了。”王甫生将笔搁下,揉了揉太阳穴,起身往外走,莫砚忙不迭地跟在后头。 走至正院,王甫生背着手站在院门外,低声问,“她如何了?” 莫砚瞅了一眼自己主子的脸色,“陈御医说二夫人这一病伤了身子,身体虚弱,目前还要静养。” “哦。”王甫生听了便站在门口,既不进去也不离开,就这么不上不下地悬在半空,夜色之下神色莫辨。 莫砚也揣摩不准王甫生的心思了,若说他在意夫人罢,却那样待夫人,可若说他不在意夫人罢,每晚却立在正院门口一动不动。 莫砚想了想,试探着道,“二爷,不如进去瞧瞧二夫人?” 王甫生久久不曾答话。 外头一阵阵虫鸣声,夹杂着微风穿过树叶的沙沙声,衬得夜晚越发安静。也是,如今都过了亥时了,大家都歇了。莫砚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咳咳……”王甫生咳了几声,惊飞了树上栖息的鸟儿,“她怕是已经睡了罢?” 莫砚振奋了精神道,“这个时辰了,自然睡了。” 他点了点头,目光往正房里那一丝微弱的灯光瞧去,“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来。” 王甫生走至门外时,恰巧遇着了兰香。自绣心病了以来,兰香每每要瞧着绣心睡熟了才洗漱歇息,故而每晚过了亥时才睡。她刚轻手轻脚地从绣心房里出来,却遇着了王甫生。她对这个姑爷一向没什么好印象,如今他这般对绣心便越发恼恨起他来。只不过他到底是主子,兰香无论如何也不能对他甩脸子,故而仍然恭敬地行了一礼,“二爷。” “嗯。”王甫生应了一声,正要推门而入时,兰香拦住了他,“二爷,二夫人已经歇下了。” 他身子微微一顿,“我晓得。我不过是想……”他停了停,艰难地吐字,“瞧瞧她。” 兰香听了这话,心里头也不好受,“既如此,二爷为何那样对我们家姑娘?就算是对家养的奴才也不至于如此罢?”兰香一激动,音量微微提高了些,眼里散发着咄咄逼人的光,“二爷心里头没我们家姑娘,还不如就此撂开了手罢了。深宅大院,夫妻之间一年不见面的也是有的。二爷不如放了我们家姑娘,彼此相安无事岂不是更好?” “你好大的胆子。”因怕吵醒了绣心,王甫生的声音压得极低,威慑力却一点没减,“你个做奴才的,倒操心起主子的事来了,也不知是谁给你的胆子?” 兰香忙跪了下来,哭道,“二爷,奴婢说的是一番肺腑之言,二爷若是降罪,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王甫生沉默半晌终是道,“你倒是个忠仆。罢了,罢了,起来罢,这回就饶了你,不过,规矩还是要立的,下回你若还敢以下犯上,三十鞭子是少不了你的。” “多谢二爷。”兰香站起身,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王甫生轻吁一口气,轻轻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绣心果然已经睡下了,侧身朝里,蜷缩在床角,彷如被抛弃的婴儿。窗户是开着的,外头高悬的明月的清光透过纱窗斜斜地射入屋内,因此,屋内虽没有点灯,但也不是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王甫生在床沿上坐了下来。 他的手慢慢地伸向绣心,可是却在即将触及她的肌肤时堪堪停住,缩了回来。她想起绣心曾经那样斩钉截铁地毫不留情地对他说,“你走,我不想瞧见你。” 他在这世上活了三十多年,还是第一次遇着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随时随地让他方寸大乱,失尽了风度的女人。他如今真是没有办法。她是那样地厌恶他,甚至连正眼看他一眼都不肯。他又能如何呢? 或许兰香所说的话才有几分道理,他是不是应该离得她远远的,这样彼此才能清静? “唔……”绣心轻轻呻.吟了一声,翻了个身,不知是梦到了什么,嘴里呢喃个不停,双手也胡乱地在空中乱挥起来,“走,走开,你走开!” 王甫生握住她的手,轻轻地唤了一声,“绣心?” 绣心却在梦里蓦地哭了出来,“呜呜……不要,我不要,王甫生,我恨你!”然后,抓着他的手便塞入自己口中,贝齿一阖,用尽全力地咬了下去。 他闷哼一声,却也不用力把手拔出来,只咬着牙忍耐。他能感受到小丫头那锋利的牙齿咬破了他的手掌,殷红的血慢慢地顺着他的手掌流下来。 良久,绣心终是松了口,翻了个身转了回去,被子下的身子一起一伏,显然是睡熟了的模样。 王甫生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的手掌,靠近大拇指的部分印着整齐的一排牙印,鲜血淋漓,看起来甚为吓人。 他嘶得抽了一口凉气,眉毛痛苦地皱了起来,苦笑一声喃喃自语道,“真瞧不出来,小兔子的牙这么锋利。” 回房之后,王甫生自己上了一些药再用白纱布包了包便歇了,一睡至天亮。王甫生才刚起,贴身丫头新碧便传话道,“二爷,端懿长公主让你起了之后即刻去一趟西院呢。” “晓得了。”他坐起身,右手的手掌传来一股子钻心的疼,他低头一瞧,手掌包扎的那处竟隐隐透出血丝来了。新碧亦瞧见了,连忙握住他的手,哎呦了一声,“二爷,这怎么伤着了?”说着又出去唤外头的小丫头,“你快去把陈御医唤过来,就说二爷手受伤了。” 此时,成碧亦端着洗漱的用具进得门来,见了王甫生的伤处,心底跟明镜似的,伤在那种地方,这分明就是被女人给咬的,而敢咬二爷的女人,除了二夫人之外别无他人。 成碧是个聪慧过人的女子,在心内叹了口气,一物降一物,古语说,多情最是无情,故多情人必至寡情。王甫生早年便以风流倜傥着称于世,处处留情,孰不知,这才是最无情之人。而如今,他却能对一个女子患得患失起来,相必是真真留了心的。 她替王甫生梳头时道,“二爷,虽说女子以贤德宽容为上,但天底下的女子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夫君待自己一心一意?二夫人年轻,正是需要二爷宠爱的时候,二爷若想……” “够了。”王甫生冷声道,“这些事不是你该关心的。” 绣心哪里是期望自己待她一心一意,她分明是希望自己离得她远远的,最好再也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是。”成碧吓得手一抖,低低应了一声。 给手上药之后,王甫生至了西院正厅,见了端懿先行了一礼道,“孙儿拜见祖母,祖母万安。” 端懿嗯了一声,“我知道你近来朝事繁忙,我老太婆耽误你时间唤你来我这一趟,是想同你说说你和绣心的事儿。” 王甫生道,“祖母请说。” “我只问你,你对绣心到底是个什么打算?”端懿道,“她是你的嫡妻,你这般待她,风声怕是早传到崔家去了,你也是过了而立之年的人,怎的行事如此莽撞?就算你对绣心不满,尽可以撇在一边不管就是了,你房里也不缺人,怎能伤她这样重?” 王甫生闻言心内酸涩不已,跪下苦苦认错,“都是孙儿的错,孙儿糊涂了。” “糊涂?!”端懿重重地敲了一下手中的镶金拐杖,怒声道,“你不仅是我王家的顶梁柱,更是华朝首辅,你这般作为岂是糊涂二字能揭过去的?” 端懿盛怒,王甫生却只沉默不言,半晌都不吐一字,与他往日舌灿莲花的模样相比大相径庭。 半晌之后,端懿终是叹了口气,“得了,你既不待见绣心,这段日子你便不用去见她了,让她一个人好生安静安静。若你回转了心意,再去求她原谅便是。不过那时,绣心若是不原谅你,那也是你造下的孽障!” “是。”王甫生低低应了一声,“孙儿告退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更。作者每天工作肥来更新真的很不容易,亲们真的不打算留个言么? ☆、第47章 孤立 第四十七章孤立 经过这几天的调养,绣心的身子总算好了不少,脸色亦渐渐恢复了血色,只是消瘦了不少。兰香琴香两个忙吩咐小厨房给绣心准备补身体的汤还有甜品。奈何修绣心此时口味不振,哪里能吃得下那些东西,只不过略用了一碗莲子羹便推了说不要了。 兰香见绣心神色恹恹,变着法子给绣心讲笑话,绣心也只是勾了勾唇角而已。主仆两个正烦闷着呢,忽听莲香进来道,“二夫人,老夫人,大夫人,三夫人来瞧你来了。” 绣心心内暗自纳闷,她们怎么来了。 “快请她们进来。”绣心站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衣裳,亲自迎了出去先行了一礼道,“母亲,大嫂。弟妹。” 钱氏忙回了一礼,“二嫂。” 王老夫人虚扶了扶她,“你还病着,怎么还迎出来了,快进去,当心着了风。”嘴里这么说着,自己先径直往前走,径直进了屋。安阳及钱氏两个忙跟在后头,三个女人浩浩荡荡地在正厅坐了下来。 “绣心啊。”老夫人看了一眼绣心,矜贵地道,“你是我王家的媳妇,身份自然不一般,咱们世族之家,最要紧的就是脸面。咱们家就算发生了天大的事,也不能给外头的人看笑话,你说是不是?” 绣心在心底冷哼一声,我道是为什么呢,原来她专程来一趟是怕自己去和崔家诉苦,坏了他们王家的好名声。看来,她是打定主意要她打落牙齿活血吞了。 “媳妇醒得。” “嗯。”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早先我就瞧出来了,你最是个让人省心的。安阳啊。” “母亲。”安阳郡主出声道。 “待会儿,你去我库房里那那朵天山雪莲拿出来给绣心补补身子。” 安阳看了绣心一眼,“母亲,天山雪莲价值千金,具有延年益寿,散寒除湿的功效,那可是您的陪嫁啊,这……” 老夫人瞪了安阳一眼,“让你拿就拿,啰嗦什么。” 绣心懒怠瞧她们在那里一唱一和,干脆行了一礼道,“如今媳妇身体无恙,那天山雪莲实在太珍贵,对媳妇也无甚作用。母亲还是留着为好,媳妇若是收了,就是大罪过了。” 王老夫人笑得越发满意,“你既这样说,那便算了。” 钱氏倒是将一盒血燕拿了出来,“二嫂,这是弟妹一点心意。” 绣心再三推辞不够,还是收了。钱氏这才笑道,“就是该如此,咱们原本就是一家人,这样客气作什么。” 王老夫人达到了目的也就不再久留,坐了一会子便走了,钱氏也随着她一齐走了。独独安阳慢走了一步,拉了绣心的手嘘寒问暖。绣心答了几句,安阳才道,“弟妹,你受委屈了。其实二叔那样待你总归是那个褚姨娘挑唆的。原先白卿若妹妹也在她那儿受了不少委屈,碰了好些钉子。那小贱人青楼乃是青楼出身的,什么招都使得出来,弟妹也要小心呐。” 绣心扯了扯嘴角敷衍道,“多谢姐姐提醒。” 第26节 安阳又将原先王甫生同禇蓝鸢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同绣心说了一遍,“长公主和老夫人都看不惯那小蹄子,奈何二叔护着她,老夫人也奈何不了她。想当初二爷为了她可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呢,仕途都差点断送了。” 安阳走后,兰香悄悄对绣心道,“姑娘别听她的,那安阳郡主满肚子算计。她就见不得姑娘你好呢。” “我又何尝不知道?”绣心摇了摇头,“这妯娌之间的事哪里是那样简单的,不说安阳了,就连那钱氏也未必如表现得那般醇厚良善。” 兰香深感绣心今日来进步神速,连连点头,“反正万事小心就是了。至于那褚姨娘更是不值一提了,那等下贱出身的人,姑娘你动手反而脏了自己的手。” 绣心道,“我原本也不准备动她。她虽目中无人了些,可是看得出来心内却是个没半点成算的,这样的人反而好应对些。” 绣心病了这些天来,周姨娘倒是来看了她好几次,褚姨娘却一回也没来,这点子表面功夫都不会做的人,有何惧? 这日晚间,周姨娘才刚用完晚饭,便听得自己的贴身丫头青碧道,“主子,主子,二爷来了。” 周氏既惊且喜,“二爷来了?” 周氏只比王甫生小五岁,女人最美好的年华早已过去,她现在即使没有枯萎,那也是一朵半干的鲜花。更何况,她不比褚姨娘,王甫生对她没什么感情。她能成为姨娘,纯粹是因为白卿若,她在临死之前,要王甫生给她一个名分,只不过是为了让她好好照顾她的儿子。因此,周氏早习惯了一个人过日子,只要王朝宗偶尔来瞧一瞧她,她便心满意足了。 周氏忙起身整了整衣裳,又伸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二爷。”周氏双手交握,情意绵绵地递了个眼波给王甫生,柔声道,“二爷用了饭么?我让人拿些果品来罢?” 王甫生背着手,淡淡道,“不用了,我还有些公事要处置,你先忙你的罢。” 周氏这才瞧见莫砚手里捧着一大摞的公文,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些,讪讪道,“那我给你磨墨罢?” “不用了,有莫砚呢。”王甫生眉头紧皱,径直往厢房内走去。 周氏讨了个没趣儿,心里头便有些酸涩,脸上的神色也不大自然了,“哦,好。” 王甫生处理公事一直到了亥时才从厢房出来进了卧房。“咳咳……”他的病越发严重了,又没有喝药,故而这几日越发严重了起来。 周氏一惊,“二爷这是病了?我给二爷去煮一碗止咳的糖水来。” 王甫生拦住她,“别忙了,都这样晚了。” 周氏道,“没事儿的,不过一会儿功夫,二爷等我一会子便好了。” 果然,还没等一刻钟,周氏便端了一碗热腾腾的棕黄色的糖水走了进来,“二爷,这是老法子了,挺管用的,你试试?” 王甫生这几天咳得很是厉害,便端了碗饮了一口,原想着味道定不怎么好的,谁知入口竟然出奇得甘甜。王甫生便咕噜咕噜全灌了下去。 周氏道,“这是用野蜂蜜还有百合雪梨熬出来的糖水,最是生津止渴了。想当初夫人她……”说到这里,周氏默了默,“瞧我,这时候说这个作什么呢。” 王甫生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白卿若死于咳喘,最后是咯血而死的。周氏没日没夜地服侍她,一应的药都是她熬的。 王甫生亦是默了默,将空碗搁在桌上,“这么多年,你亦不容易。” “二爷……”周氏唤了一声,眼底已经红了。 王甫生伸手碰了碰周氏的头发,到了一句,“天色已晚了,咱们歇了罢。” 周氏心中暗暗一喜,以为得了意,柔情百转地道,“二爷,奴替你宽衣。” 王甫生并没有拒绝,伸直了手任由周氏服侍,周氏替王甫生褪去了外衫,又替王甫生脱了中衣。就在她的手指触到了他丝滑的里衣时,王甫生不动声色地拂开了她的手,“睡罢。”说着便背过身躺了下来。 黑暗中,周氏难堪的咬紧了下唇,努力抑制住夺眶而出的眼泪。她等了这样久,终于等来一夜,可是他依旧不愿意碰她。 她不比禇蓝鸢美艳动人,不比新夫人娇俏可人,不比成碧温柔懂事,甚至跟外头的粉头比起来她又输了几分新鲜。呵呵,周氏在黑暗中苦涩地无声地笑了出来,自己这一辈子就这样过了,就这样过了…… 早知如此,当初白卿若跟她商量要给她开脸的时候她死活也不能同意。假若她没有同意,现下肯定嫁给了一个家丁,孩子都十几岁了罢? 世事如梭,哪里又能更改的? 周氏低头看着王甫生的背影,凄凉的内心又生出几分愤恨来,薄情如你,心里头最重要的女人会是什么谁呢? 王甫生一连在周氏那处歇了整整三天,府里流言蜚语漫天飞。绣心傍晚时分出来走动路过竹林的时候就听见两个小丫头在那里鬼鬼祟祟地议论。 “你说真是山不转水转,周姨娘这万年的铁树也能开一回花,现而今二爷已经在周姨娘房里一连歇了三天了,就连东西都添置了不少,这不是要得宠的架势?” “哪儿能呢?”另外一个小丫头切了一声,“周姨娘要姿色没姿色要情趣没情趣,二爷不过是可怜她几十年默默无闻,才想起她来罢了。他真正宠爱的还是我们主子。” 另一个丫头笑道,“你说得也有理,可是不管谁得宠,反正咱们的新夫人是彻底没戏了。你说她才刚嫁进咱们府里没几天就被二爷折磨成那个样子……”那丫头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地道,“听说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呢……二爷可一眼也没去瞧过。现下又这样宠着周姨娘,明显是故意落新夫人的面子嘛。” 两个丫头嬉笑着越走越远,绣心立在原地,脸色白得如纸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48章 家宴 第四十八章家宴 兰香见绣心脸色实在难看,担忧地问了一句,“姑娘你没事罢?” 绣心勉强笑了笑,“无事。”这样更好,彼此相安无事。 兰香陪着叹了口气,“姑娘你莫把那些事放在心上只怕还好过些。” 绣心转身往回走,“我何尝放在心上过。” 次日便是七月十五,王家每月月中都要在月华楼举办家宴,席间诸人饮酒谈天,赏月作诗也是别有一番意趣。端懿一向很重视每月一次的家宴,这一次绣心将将嫁进来,端懿特特请了外头的一等伶人进府。伶人亦称为伎,与外头的妓有很大的区别。伎又分为官伎和家伎。伎一共分为三等,一等的伶人有些甚至能进宫做乐伎和舞伎,甚至能封为女官。当初褚蓝鸢便是一等官伎,许多达官贵人王孙公子要见玉人一面还得看她的心情。 虽说近来绣心心情郁郁,但美酒佳肴在前,绣心亦暂时忘了那些。酱乳猪蹄,清蒸鲈鱼,水晶虾饺……每道菜都色香味俱全。绣心一边啃着猪蹄一边感叹,嫁入王家也就这点好了。 前头台子上有几个面容极美的姑娘,中央那位穿着紫色纱衣,梳着灵蛇髻的正在弹琵琶,素白的手抚在琴弦上,端的是赏心悦目。左边穿着粉色衣裳的正在弹着古筝,右边的穿着一身白色纱裙的正在吹笛。 绣心在心底暗暗叹了一声,转过身来悄声同兰香道,“你说这些伶人们,各各色艺双绝,可比我强多了,只是可惜出身不好,即使再名声在外,也免不了给人家当妾室……” 绣心话音未落,便听得耳边响起熟悉的微微沙哑的男中音,“孙儿来迟了。” 绣心抓着猪蹄的手一僵,一个不留神,那猪蹄便咕溜溜地从绣心的手中滚了下去,直落到王甫生的脚边,将他那宝蓝色的长袍弄上了一大块污渍。 底下响起了轻轻的嗤笑声。绣心一窘,一张脸微微涨红,双手纠结地握在一处。 王甫生倒是泰然自若,就连眉毛都没动一下,躬身继续道,“今日家宴,大家聚在一处原本就是为了取个乐子,看伶人们表演固然好,只是咱们王家乃诗书礼乐之家,在此月圆之时,不如各自拿出看家本领出来,如此这般才有趣呢。” 端懿拍手称好,“妙,妙极了!甫生你这个提议可真是不错,咱们家自上到下,哪个没有几手绝活,安阳,你的古琴不是弹得很好么?坊间还有诗作呢,你今儿个可莫要推辞才是呢。” 安阳笑道,“老祖宗,外头那些说法实在言过其实了,我哪里就有那样好。再者,我亦多年不碰琴了,老早生疏了,恐怕连琴弦都不知怎么拨弄了呢。不过,我家慕嫣倒是学了十年的琴,如今在琴艺上虽不能说是精通,但拿出来供大家一乐总是有的。”王慕嫣是安阳的嫡女,性子平和,安静,照老话说,那就是个闷嘴儿的葫芦。 安阳先抑后扬地说了那么一大通话,绣心也没留心去听,只因为王甫生径直坐在了她身边。他的气息离她这样近,绣心禁不住浑身僵硬,仿佛在砧板上待宰的鱼。王甫生面上不觉,心内却也不平静。 自暴风雨之夜过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堂堂正正地对着她。她的背挺得直直的,显然是怕了他。他心内泛起一种深切的悲哀,自己作的孽,这苦果也只能自己尝了。祖母曾说,要他去求她原谅。他不是不想,他只是害怕见到她那如冰锥子似的目光。 不知是因紧张还是如何,王慕嫣弹错了好几个音,手法也并不熟练。绣心虽在音理上不甚精通,但欣赏的能力还是有的,这王慕嫣弹得还不如方才那个粉衣的伶人好。不过想想也可以理解,那些伶人自五岁开始学艺,艺之一字于她们而言是维持生计和地位的保障,而对世家千金而言,琴不过是茶余饭后的消遣罢了。 虽则大家心里都有底,但王慕嫣一曲过后,大家仍然赞了几声。 王甫生亦附和着赞了一声,转过头看了一眼绣心,她似乎真的瘦了,不过脸上却有了些血色。他有些心疼起来,他记得他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她生得珠圆玉润,脸上的肉圆嘟嘟的,脸颊泛着少女的桃色,虽则不十分美,但着实令人怦然心动。如今她瘦下来,照时下流行的审美观倒是美上了几分,只是他却希望他的绣心能再胖些。 接着,钱氏的女儿王慕涵拿出横笛吹了一首《寒江月》,这横笛吹得也不甚出彩,还没有当初王甫生在燕州时对着江水吹的那一曲《望江月》。当初王甫生夸口说自己的笛声在京城不认第一也该是第二,那时候她还不信,这样一对比,王甫生实在比王慕涵吹得好太多了。 绣心正自出神,冷不防听见有人唤她的名字,“绣心?绣心呐?” “啊?”绣心忙抬起头,就见端懿对着自己笑得一脸慈祥,“我记得你在琼林宴上表演了一套拳呢……呵呵。”端懿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那小拳打得虎虎生风的,今日也给大家打一遍如何?” 绣心没曾想端懿还记得自己在琼林宴上的囧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正要开口推辞,就听得身边的男人开口了,“祖母,绣心脸皮薄,就莫再打趣她了。”绣心一怔,侧首过去,正对上王甫生黑沉的眼眸。她心底一个咯噔,连忙转移了视线。 端懿笑道,“好了好了,就你护短,感情我老太婆倒成了恶人了。” 接着,王朝宗倒是献了一回艺,弹了一段古琴,博得了满堂彩。周姨娘虽没什么才艺,给大家将了个笑话儿,乐得满座的人东倒西歪。最后轮到禇蓝鸢的时候,她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越过众人走至中央,给众人福了福道,“妾身无才,给大家唱一曲,权且当个乐子便是了。” 禇蓝鸢当初便是名动天下的歌姬,有许多大才子替她作诗写词。就连绣心这样于诗词上头不精通的都听过好几首。果然,她一出声便如空谷黄莺,又如泉间流水,又如珠玉落盘,她的歌声让人一下子便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一曲唱完,就连端懿和老夫人都拍掌叫好。禇蓝鸢心内暗暗得意,将视线投向王甫生,却发现他不仅一眼都没瞧自己,反而却将视线落在了身边的崔绣心身上,说不尽的缠绵情意。禇蓝鸢咬了咬下唇,心内暗暗恼恨,那个崔绣心到底有哪里好的,既无才又无貌,不过就是托生到了个好人家,倘若自己出身好些,也不至于要做个姨娘。 一轮下来,大家说说笑笑,时间也晚了,王老夫人道,“咱们兴师动众地请了乐人府的伶人来,却把她们晾着着实是浪费了。听说乐人府的红绸舞不比当年谢家女震惊天下的惊鸿舞逊色,咱们今儿个便请她们跳上一回,饱饱眼福罢。” 安阳附和道,“我方才还正想说呢,倒让母亲抢了先了。” 乐声起,七个身穿红衣的女子蹁跹而舞,绕在手臂上的红绸上下翻飞,飘若惊鸿。那些舞女身形如燕,姿态美好。特别是正中央的那个女子,一席大红的衣裳,梳着双云髻,眉心点着一朵红梅,那眼神,那身段,那舞姿,美得妖艳,美得夺人心魄。 绣心看得都痴了。王甫生顺着绣心的视线抬头一瞧,亦怔住了。中央的那个女子,不是旁人,正是玉琴。 此时,玉琴单脚立起,连续转了几十个圈,身上大红的裙摆绽放,衣带翩翩。王甫生微微皱了皱眉,心内暗道,“她怎么来了?” 接着,玉琴轻飘飘地走下阶梯,往下走来。她手臂上挽着红绸,她又走得极其轻快,那红绸迎风而展,恰恰便拂到了王甫生的脸上。 玉琴侧头冲着王甫生极快地眨了眨眼,媚眼如丝,说不尽的暧昧情意。玉琴的这一动作其他人兴许没注意,但坐在王甫生身边的绣心却是看得一清二楚。心内登时便明白了,感情这个美得天仙似的姑娘是王甫生在外头的相好。不知为什么,绣心觉着自己胸口像堵上了一块大石头似的,惴惴的,闷闷的。她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锦帕,仿佛这样就能找到一个着力点,不至于让她这样无助。 玉琴的身姿轻转,不一会儿便转回了台子。同其它六个舞女一起摆出了个优美的造型。玉琴所到之处,真所谓是香风阵阵。王孝宗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气中浮动的淡淡香味,耐不住心动神摇,心内想,自己这二叔还真是艳福不浅,屋里的女人一个赛一个美貌,就连在外头的粉头都是这等倾国倾城的姿色……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49章 和解 第四十九章和解 王孝宗生了旖旎的心思,瞧着玉琴的眼神便有些不一样了,眼前得玉人退了下去,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一会儿,目光又转到了绣心的身上,嘿,这也是个小美人儿,也不知二叔是怎么想的,这么美的美人儿就这么冷在哪里不管不顾的,要是他娶了这么个美人儿,还不得日日宠着。 兴许是王孝宗的眼神太过外露,安阳郡主恨铁不成钢地狠狠揪了他胳膊上的肉一把,“你这眼睛给我规矩点,你在外头乱来我还能保你,若你生了不该有的心思那就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哎呦,哎呦轻点儿啊。”王孝宗叫苦不迭,“你是我亲娘么?下手这么重?” 安阳郡主放了手,戳了戳王孝宗的脑门子,“以后你这眼睛给我规矩这点儿!听见没有?” 王孝宗伸手揉着自己被掐疼的右胳膊不情不愿地道,“知道了知道了,整日就是这几句话,我不过就是喜欢玩么,等过些日子我玩厌了就收心好好做学问,保证不那个王朝宗差。” 安阳哼了一声,“你还想跟朝哥儿比,你啊,比得上他一半儿我就求神拜佛了。” 端懿见天色不早,她亦有些乏了,便道,“天儿也很晚了,咱们今儿个就散了罢。下回家宴那可就是中秋了。安阳啊,下次家宴你也得想些点子出来,没得你们这些年轻人比我这老太婆还沉闷。” 安阳晓得端懿爱热闹,笑着道,“老祖宗就放心罢,我一定操办得妥妥当当的。” 宴席散后,众人想携退去。绣心倒想早早地便走了,奈何王甫生不动如山地坐在原处,绣心也不好动。妻以夫为纲,夫未动,妻怎能动?于是绣心亦只能直挺挺地坐在座位上。 一时间全部人都散尽了,只剩下王甫生和绣心还有兰香三人而已。 “咳咳……兰香,你先回罢,我同你主子有话要说。”王甫生蜷着手咳了几声道。 兰香担忧地瞧了自家主子一眼,应了声,“是。” 人都走了,硕大的厅堂里就只剩下绣心和王甫生两人而已。 这些天,王甫生这样冷待他,屋里的那些奴才就开始不安分起来,除了自己陪嫁带来的几个丫头能用之外,其他那些人服侍起来都不尽心了。 甚而昨日晚上她要沐浴,琴香去叫王府的下等丫头抬洗澡水,那丫头居然嚷嚷起来了,“大晚上的沐浴,这不是存心折腾人么?再说了,伙房里都熄了火了,这一时半会儿哪儿能烧得起来?” 王家是什么人家,伙房里的火十二个时辰都不熄的,莫说现下只是亥时,就是子时要水,也是有的。那丫头这样说分明就是推脱。琴香也是个急脾气,当即便与她吵嚷起来,“没水?好,我现在就去伙房里瞧瞧是真没水还是假没水,若是真没水倒罢了,若是伙房里有水,我便去找王嬷嬷,看你这等偷奸耍滑,欺上瞒下的奴才还能再王家呆下去?” 那丫头也是被唬住了,当即便起了身,赔笑道,“琴香姑娘,别着急上火嘛,我这就去了。” 第27节 绣心抬头看了王甫生一眼,一颗心七上八下地跳动着,她真真是不晓得他到底要跟她说什么。其实绣心这些天想了很多,他们之所以会走到这一步,王甫生固然有错,但她亦有错。她实在太任性太随着自己性子了。这不是崔家,无论做什么都有父亲母亲护着。 王甫生是什么人?如何能容得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冒犯?绣心真难以想象,自己若一直这样下去会受到怎样的待遇,想必怕是连个上等丫头都比不上罢?想到这里,绣心害怕得打了个哆嗦。 “绣心。” “嗯?”绣心应了一声。 王甫生执起绣心的手,“没什么,咱们回罢。” 从月华楼到东院有好一段距离,王甫生握着绣心的手心,他在前头走着,绣心在后头跟着,两人一路沉默地走着。 不知道为什么,绣心觉得王甫生手心的温度特别高,都有些灼人的烫意了。更奇怪的是,现下已入了秋,天气到了晚上很是凉爽,甚而有一丝凉意,他的手心怎么这样烫呢? 路过那一片莲塘时,忽的,他停了停,转过头来,伸出手捏了捏绣心的脸,“绣心,你的脸怎么瘦成这样,还是要多吃点才是啊。” 绣心觉得他忽然冒出这句话奇怪得很,只觉得他声音比往常低沉,行事作风也与往常大相径庭,正自奇怪呢,王甫生忽的伸出手将她紧紧搂住。绣心感觉到有灼人的热气喷洒在自己耳边,痒痒的。 “喂,你怎么了?” 他似乎将自己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绣心身上,紧紧地搂着她,口中喃喃道,“绣心我……我是真的……” “真的什么……啊……”天旋地转,王甫生整个人倒在了绣心身上,绣心那样的身躯如何能支撑得住?于是,两个人双双倒在了草地上。 绣心推了推压在她身上的王甫生,“喂,你怎么了?起来啊?”奈何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绣心暗想,也没见他今日饮了许多酒啊,怎么就成这样了?绣心伸手摸了摸王甫生的脸颊,只觉得触手一片滚烫,这才晓得他这是发高热了,心内一急,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醒醒,你醒醒啊?” 然而王甫生早已彻底晕了过去,如何能拍得醒? 绣心绝望地环顾四周,这莲塘四周原本就极少人来,如今又是深夜,人就更少了。况且,他这样压在她身上的模样若是叫旁人瞧见了,该怎么想?还不知要传出什么不堪的话呢。 算了,还是自力更生罢了。 绣心用尽全身地力气使劲儿推王甫生,好容易推开了点距离,绣心力气不够松了劲儿,又重重地跌回了绣心的身上。绣心无奈地看着天上的那一轮明月,叹了口气,“王甫生,你这病生得可真是时候。” 两人就这么身子贴着身子地躺在草地上呆了一会子。王甫生的胸膛很热,很温暖,很宽大。寂静的夜色里,绣心听见他的胸腔里强劲有力的心跳声。无论如何,这个人是他的夫,也是他的天。 绣心养足了力气,再使出全身的力气推他,这回终于将他推开。绣心站起来,对王甫生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叫人来。” 第二日,整个王府都知道王甫生晕倒在草地里的事,进而这事又传到了皇帝耳朵里,皇帝便赐了好些珍贵的药材又赐了黄金千两,说是嘉奖王甫生为国为民呕心沥血,该当朝臣楷模。 众官心底就有些不平了,这天底下生病的官员多得有如过江之鲫,怎的偏生这王甫生病了这一回,就是为国事操心而病倒的?连皇上都大动干戈,又是赐药又是遣太医院的御医前去问诊。但不平归不平,该做的功夫可一样不能少。于是王府自王甫生病倒之后便热闹起来了,前来问候的络绎不绝,简直要把王家的门槛踏破。 不过对于这些,王甫生一丝也不在乎。他在意的另有其人。 他是次日辰时醒过来的,初初醒过来时,他便瞧见一个圆溜溜的脑袋睡在床沿上。他正要发作,道是哪个丫头竟然敢偷奸耍滑,打瞌睡也就罢了,竟然睡在了他的床沿上!等等,这女子怎生有些熟悉? 王甫生探过身一瞧,脸上的笑挡也挡不住,绣心,竟然是绣心?照着情形看来,她照顾了他一夜? 王甫生将额头上的锦帕揭下来,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推开了门。门外是琴香在外头守着,见了王甫生惊喜地道,“二爷,你醒了?” “嘘……”王甫生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夫人还在睡呢,你去拿个毛毡子进来。” 王甫生蹑手蹑脚地将毛毡子给绣心披上,然后自己再轻手轻脚地上了床,撑着头瞧着绣心。有时候他自己也奇怪,自己也算阅人无数了,怎的偏偏对这小毛丫头这样珍爱? 没一会子,绣心便自己惊醒了,见王甫生亦醒了,轻舒了口气,“你醒了?饿不饿?我让外头的人给你端碗粥来。” “别忙。”王甫生拉住了绣心的手腕,“上回……我……”王甫生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在找合适的语言来形容那一晚发生的一切,“你还怪我么?” 绣心一愣,她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原来是说这个,忙道,“没,没有。” 绣心回答得那样快反倒让王甫生不信了,他又问了一遍,“真的没有?” 绣心又一次摇了摇头,“真的没有。” 王甫生盯着绣心的眼睛道,“既没有,那便是……”便是他之幸了,他真的很怕,很怕绣心一辈子都不原谅他,那让他该如何自处呢? “便是什么?”绣心问。 王甫生搂住绣心的腰,轻轻将她带入怀里,“咱们就这样吧,好吗?” 绣心在他怀里轻轻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毕。哭,亲们还在么?在的出个声啊。另外,男女主个性都有缺陷,人也不可能那么完美。不过他们都有在变的。特别是绣心。她对王甫生的态度是在变化的。每一次推开他的原因都有不同的。 ☆、第50章 恶奴 第五十章 恶奴 王甫生听得绣心如此答应下来,眉眼的喜意从眉角一直散发出去,搂着绣心在她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绣心心内一颤,本能地想要挣脱,但却强自抑制住了,对王甫生露出一个微弱的笑来,“我们本来就是夫妻,原本就该好好的。” “夫人,清粥已经熬好了,要端进来么?”成碧在外头敲了敲门缓声道。绣心瞧了王甫生一眼压低声音道,“你可要用些?” 王甫生点了点头,方才他见着绣心心内激动不曾觉察,如今缓了缓他终于觉得身子沉重,且腹中饥饿,便重回了床上,出声道,“进来。” 成碧目不斜视地走进来,将那碗热气腾腾的白粥搁在桌上,“二爷昨日才发了高热,今儿个不宜吃油腻辛辣之物,这粥用百合、莲子加野蜂蜜用小火慢慢熬煮而成,最是暖胃清肺。” 绣心虽则对食这一项抱着极大的热枕,但碍于身份,倒也不曾亲自下过厨,如今听成碧这样娓娓道来,便道,“成碧你这样好的手艺改日可要教教我呢。” 成碧躬身行了一礼道,“二夫人想吃什么尽管吩咐奴婢就是了,夫人何等尊贵之身怎能亲近膳房那等污秽之处?” 绣心说这话倒也没想那么多,她是真想想成碧讨教的,只是成碧这番应对,倒显得绣心在为王甫生吃味呢。想到这里,绣心暗暗着恼,“成碧说得哪里话,就算不做那些山珍海味,学学一些小点心也是可的,坊间传言,谢贵妃不是常给皇帝做点心的么?” 成碧道,“二夫人说得是。” 成碧走了之后,王甫生揶揄道,“你方才是把自己比作谢贵妃,把我比作陛下了?”当今皇帝独宠谢贵妃,两人之间的爱情在坊间有许多种版本的传说,算得上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人。 绣心倒没想到这里层,眼见他用那般的眼神瞧着自己,一张脸微微胀热,“别胡说。你还吃不吃粥了?” 王甫生低低一笑,“吃啊。”一面说一面转了转眼睛道,“可是我手上没力气,不如你喂我如何?” 绣心万万没想到他如此厚脸皮,“你分明是耍赖。你哪里像没力气的模样?分明就是生龙活虎。” 王甫生点了点头,捏了捏绣心的脸低声玩笑道,“我不仅生龙活虎,我还龙精虎猛呢。” 绣心一张脸腾地热了起来,这个臭男人,只要稍微对他露个笑脸,他就没脸没皮的,果然是说惯了这些的。 “你相公病了,你做人娘子的,怎么能不照料自己的丈夫?”王甫生真真是那种打蛇随棍上的人物,绣心进一步,他能进十步,“你若是不喂我,我可就要喂你了。” 当初新婚之夜王甫生喂绣心酒的情景在绣心脑海中清晰得呈现出来,绣心一想到那唇齿依偎的画面,吓得连忙端起碗,舀了一大勺递到王甫生嘴边,愤愤道,“喏,吃罢。” 王甫生眼里一丝狡黠的光芒闪过,张口吃下了粥。 虽说绣心的动作并不温柔,甚至是有那么点粗鲁的,但是王甫生却吃得异常香甜,不一会儿便把一整碗粥吃得精光,还意犹未尽地瞧着绣心,“再来一碗。” 绣心可没那么好的耐性陪着,却也不能表露出来,只得苦着脸道,“我的手很酸。” 王甫生一想,绣心自小锦衣玉食的,江氏又极宠这个女儿,贴身的大丫头,针线上的二等丫头还有那些洒扫上的粗使丫头,加起来怎么也有数十个。让她做这些伺候人的活儿的确是有些过了。 他握住绣心的手腕,轻轻揉了揉,“还酸么?” 绣心有些受不了这样的亲昵,不着痕迹地把手抽出来,“也没那样娇贵。你若是还想吃,我让成碧再端出来。” 王甫生点了点头,过了会儿才道,“先前成碧同我说要我给他配一户人家,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张总管的儿子合适。” “张总管的儿子?”绣心讶异地道,她惊讶的不是王甫生把成碧配给张总管的儿子,她惊讶的是王甫生居然这样轻易地便将陪伴在自己身边十年的女人配给了别人!如此地残忍无情…… 王甫生继续道,“张总管的大儿子现在乃是御林军九品校尉,家世清白,人品端正,只是先头的屋里人留下一个半大的姑娘,但也不碍事的。”王甫生见绣心神情恍惚,便唤了一声,“绣心?你在听么?” 因了上次的事,绣心也明白在王甫生面前即使不在乎也要表现出一点子醋意,故而强笑道,“就这么把成碧姑娘配了人,你也舍得?” 王甫生道,“成碧在我身边十年,很是不易,也该找个好归宿了。”既然没办法给她想要的名分还不如放了她。到时她嫁人,王家给她备下的嫁妆一定不会少于一般的千金闺秀。该给的体面,他一点也不会少她的。 只是…… 她到底曾经是他的人,想起来还是有些淡淡的不舍。她在他屋里早已不比一般的丫头了,这样多女人里头,还真没有比成碧更了解他的喜好,更懂得看他的脸色了。至于眼前的绣心,王甫生抬头看了一眼,她跟成碧相反,她是他的小冤家,处处跟他作对,处处让他大伤脑筋,处处让他着急上火,同时,也是那个可以让他失魂落魄伤心失意的人。 王甫生叹了口气,八成上辈子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亏心事,这辈子给找补回来了。 绣心丝毫不知王甫生所想,她只是觉得一阵阵心寒。尽心尽力照顾他起居十年的成碧都可以轻易舍弃,她又算什么?在他眼里恐怕也只是一个新鲜的玩意儿,等他玩厌了,自然便丢了,恐怕到时候连眼睛都不会眨。 “这事你既然决定了,便这么办罢。”绣心最后道。 成碧被许给了张总管的儿子这一事刚决定下来,第一个有意见的不是旁人,正是刘嬷嬷。 平日里刘嬷嬷很得王甫生的尊重,下人们也肯给她面子,她在东院那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她想着,绣心才刚嫁进来,成碧便被打发走了,定是她出的主意,也没多想直接便寻上了绣心。恰巧绣心正巧要去寻王嬷嬷,同她商议一下府内的上下关节银钱进账等事务。绣心原本就是存着试探的心思。王嬷嬷也不是真心要教绣心,只含糊地讲了一通。绣心虽则不是十分灵敏的人亦嗅出了这个王嬷嬷并不是真心想教,脸上的笑容便淡了许多。 王嬷嬷犹自未觉还真当绣心是那好拿捏的主儿,笑道,“二夫人,这四德里头的妇德排在最前,特别是在像咱们王家这样的人家里那是顶顶紧要的。对上,要孝敬尊长,对夫君,要言听计从,对子女,要悉心教养……”王嬷嬷如数家珍一般道,“还有对丈夫的姬妾,那要宽容有度……” 绣心听到这里,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不耐地打断她道,“嬷嬷到底想说什么?” 王嬷嬷还从未被人这样落过面子,脸色便有些难堪了,“我也是为夫人好,夫人才刚嫁进来不久,便要将二爷身边的成碧姑娘赶走,这传到外头去对夫人的名声不好,不知道夫人性子的还当你是那善妒容不得人的人呢。” 绣心哼了一声冷笑道,“王嬷嬷,我今儿个就把话撂这儿了,我还就是那善妒之人,二爷身边的女人,莫说是赶走一个成碧了,就是赶走十个八个我也不在话下。再有,那成碧也不是姨娘,不过一个丫头而已,怎么我一个明媒正娶的嫡妻连这点主都做不得,还轮得到你这么个奴才对着我指手画脚!” 这话说得就很重了,王嬷嬷一张脸青一阵白一阵的,“二夫人,我好歹是二爷原配身边的老人了,连二爷都不曾对我说过一句重话,你如此作为就不怕?” 绣心最看不惯这样自持身份欺到主子头上的恶奴,“怕?我怕什么?倒是你,主子给你几分尊重,那是看你伺候主子几十年劳苦功高的份上,你就自以为是起来,转头儿忘了自己奴才的身份,对主子的事倒操起心来。” 王嬷嬷暗暗想自己真是打错了算盘,原想着这该是个好拿捏的,谁曾想碰着一个硬钉子,想要发作,又不敢,只得陪笑道,“二夫人作什么生这样大的气,原不过是我胡说的,二夫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就莫把这样的小事搁在心上,倒惹得自己不痛快。” 绣心虽则厌恶这个王嬷嬷,但也没想着一时便将她赶走了,还得慢慢斗着,抓着她的痛脚,让她辩无可辩之时再论。故而亦笑了笑,“嬷嬷,方才我语气冲了些,你莫放在心上,左右你也是二爷身边的老人,以后我有许多事要仰仗你呢。” 这王嬷嬷在绣心这里吃了瘪,转头就到王老夫人处告了状,哭道,“老奴活了一大把年纪了,还是第一次受这样大的气呢,我也不用活了……” 王老夫人被她哭得心烦,皱眉道,“好了,好了,哭得我头疼。” 王嬷嬷道,“还请夫人给我做主啊。” 王老夫人道,“她大小也是崔家的嫡女,我儿明媒正娶的媳妇。我对她虽不十分满意,也万没有因了这点子事就去寻她麻烦的道理,毕竟成碧只是个通房。不过,成碧不能走,绣心那里容不下,到我这里来总是可以的。” 王嬷嬷原以为王夫人好歹也会附和她几句,谁曾想竟这样敷衍了她一句,心里头便有些郁郁,“老夫人,这事就这么算了?” 王夫人淡淡道,“我乏了,你退下罢。” “是。”王嬷嬷虽不甘心,也还是退下了。 王老夫人身边的心腹洪嬷嬷见王嬷嬷退下后道,“老夫人,看来这崔氏绣心还有几分心计和气势。” 王老夫人点点头,“且再瞧罢。” 洪嬷嬷点点头。 王老夫人又问,“她身边都有哪些人?” 洪嬷嬷道,“身边伺候的人倒是不少,只是得力的也只有她从娘家带来的兰香。” 王老夫人默了默,“过段时间得好好磨练磨练她,免得她日渐散漫了。好歹也是咱们王家的媳妇,拿出去可莫再给我丢人了。” 洪嬷嬷应道,“老夫人说的是。”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更。入v之后发现点击少了好多。大家去看盗文了么?哭t_t看完才一碗凉面的钱而已,大家舍得抛弃我么? 第28节 ☆、第51章 散心 第五十一章散心 江氏给绣心的嫁妆之中有一处就是赏心别庄,绣心在王府里呆了这样久,早有些腻味了,便去求了王老夫人说要去赏心别庄小住几天。王老夫人虽则对绣心心有不满,但到底不会当着下人面驳她的面子,故而只淡淡提点了几句,“你要去住也无不可,只是不可太久,更何况,你对王府诸事都不熟悉,等你回来我还得指点你一二。过段日子便是妇朝会,咱们一家子出去,你好歹是我王家的媳妇,莫丢了分。”绣心恭敬地应了一句。 倒是安阳酸溜溜地刺了一句,“绣心妹妹倒是清闲,嫁过来没几天便要去别院小住,哪像我,整日里忙着府里的事,还要伺候夫君,照料儿女,可已经好些年没去外头小住了。” 绣心笑了笑道,“大嫂能干,掌管的事务多,自然忙些的。” 安阳笑道,“不过是帮老夫人分忧罢了,哪里就算得上能干了?” 王老夫人瞧着两人应对,在心底叹气,这个绣心笨嘴拙舌的,跟安阳说话处处不占上风,恐怕连被人讥讽都不晓得,还在一味地称赞旁人,真是呆傻得很。 绣心辞别王夫人,便回房同兰香琴香一起整理行李。另外,她又想起刘战雪曾写给她一封信说是想入王府来看她。只是她是闺阁女子,她却已嫁为人妇,再见面,特别是在礼教森严的王家见面实在不太合适。绣心想了想,提笔给战雪回了一封信,邀请她到赏心苑小住。 另一边,王甫生今日被皇帝召见,匆匆忙忙从府中赶至宫中,与皇帝商议鄚州饥荒一事,等到从宫中回来时,已经到了未时,正撞上绣心等人收拾行李。 王甫生心里一个咯噔,皱眉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绣心正收拾细软呢,陡然间自头顶传来这么一声质问,浑身先是吓得一哆嗦,一抬头见是王甫生,便道,“相公,你回来了?” 王甫生嗯了一声,又问了一遍,“你去哪儿,在这收拾包袱?” 绣心道,“我同老夫人说了,要去城郊的赏心苑小住几日。” 王甫生心内顿时就有些不满了,你同老夫人说了?你同我这个做夫君的说过没有?更何况,咱们才新婚几日,你就要去别苑小住,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王甫生对你如何了。 绣心瞅王甫生脸色不大好看,使了个眼神让下人们出去,兰香等纷纷退下,还贴心地为两人关上了门。绣心这才放软音调道,”夫君,赏心苑地处城郊,三面环山,另有清泉从中央流过,正是风景独好的去处。我先前大病了一场,陈御医嘱咐我要寻一个清静的地方调养身子,顾而我才秉明母亲要去小住几日的。” 绣心见王甫生脸色稍缓,主动拉住他的胳膊道,“我原本想先和你说的,可是你不是一大早便去了宫里了? 绣心难得主动亲近他一次,王甫生只觉得攀住自己胳膊的一只玉手美得灼目,忍不住用手捏住绣心柔软的手放在手心细细摩挲,“你既要去,有什么不可的。即使多住些日子也是行的。母亲那边我去说便是了。” 绣心只觉得被他握住的那只手一阵阵发热,强忍住把手抽出来的冲动道,“不用了,我五日便回了。” “五日啊……”想到五日都见不到绣心,王甫生一阵阵不舍,脸上却笑道,“五日便五日吧,到时我去接你。” “嗯。”绣心点了点头。 王甫生见绣心低着头,脸颊两侧透着微红,说不出的可爱娇憨,心内像是被一百只蚂蚁挠过似的,但又怕吓着绣心,便只伸手搂过她,在她额头印下轻轻的一吻,到底还是说了真心话,“早些回来,别让我等太久,嗯?” 绣心被他吻得浑身一颤,一颗心仿佛要跳出胸腔来来似的,过了许久才缓过神来低低应了一句,“嗯……” 绣心收拾好行李即刻便出发了。王甫生一直将绣心送上马车才回转回府,莫砚笑道,“可难得见二爷对哪个女子这样上心呢,眼珠子都快黏在二夫人身上了,若是真想,跟着去不就是了?” 王甫生对着他的屁股蛋儿踹了一脚,“滚你的,该干嘛干嘛去,多管闲事。” 莫砚被踹了一脚,摸了摸被踹疼的屁股蛋子,笑道,“我这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王甫生闻言肃然正色道,“莫砚,这话可不能乱讲,现如今朝廷上正兴文字狱,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到了一星半点……” 莫砚张了张嘴,醒过神来后狠狠地掌了自己几下嘴,“让你胡说,让你胡说!” 王甫生道,“得了,以后给我记住便是了。” 绣心至赏心苑时,已是傍晚时分。一入此处,绣心只觉万千俗事都被隔绝开来,只余空谷幽鸣,流水潺潺。 站在赏心湖旁,绣心伸了个懒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整个人完全地放松下来。 “真好。” 兰香道,“可不是么,咱们多久没来这儿了?” 绣心道,“有好几年罢?” 琴香道,“这里风景还是这么美,哇,好香。” 绣心扫目一瞧,见湖边的金桂全开了,忍不住起了馋意,“兰香,现如今金桂可全开了,咱们又可以做桂花糕了。” 兰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别人家的姑娘瞧见花开了不是想着吟诗作对,就是对花抚琴,拿起画笔来描上一两副画也行啊,再不济的,也会想起做些香粉什么的,偏生咱们家的姑娘尽想着吃了。” 绣心摘了一枝桂花搁在鼻下细细地闻,“我可没那样诗情画意,闻着桂花味儿,想吃桂花糕才是正经的。” 琴香伸手摘了好些桂花往绣心脸上一丢,边跑边笑,“嘿,中招了!” 绣心亦摘了一大把桂花追了上去,笑道,“小蹄子,你别跑,给我等着!” 三人又笑又闹得,完全将这些日子的失意与郁闷丢了开来。入夜,绣心沐浴完之后,望着窗外的那一轮明月,慢慢地沉入了梦乡。 一夜无梦。 此日清晨,绣心正处在半梦半醒之间,忽的听到耳边响起了阵阵马蹄声,她翻了个身,还以为自己幻听呢。谁知那马蹄声却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亮,终于把绣心吵醒了,迷迷瞪瞪地坐了起来,眯着眼睛喊了一声,“兰香?兰香!去外头瞧瞧,看看外头是不是有野马?” 话音未落,就听见一爽朗的女声道,“哪里有野马?有野人才是真的。” 绣心只觉着这声音异常地熟悉,睁开眼睛一瞧,见一身材高挑的红衣“男子”大踏步走进房来。绣心吓了一跳,啊地叫了一声,“谁啊?” 那“男子”坐在绣心的床沿上,凑近绣心,笑道,“怎么,才几个月不见就不认得我了?” 绣心定睛一看,见是战雪,不由得又惊又喜,搂住战雪道,“哎呀,你怎么来得这样快?我还以为你最快也得正午才能到呢。” 战雪将折扇展开,潇洒地扇了扇,“我骑马来的,自然快些。怎么样,我这身行头不错罢?” 绣心道,“你怎么穿上男装了?” 战雪摇头道,“这哪里是男装?这是骑马装,我专门让裁缝给我设计的,这套骑马装,我只我穿,我让我的丫头们也穿上了。” 绣心欣羡地睁大了眼眸,“你的丫头们也会骑马?” “这是自然。”战雪道,“这都是我教的,我要让我的丫头们都有武艺傍身,就算日后没有机会成为巾帼英雄,好歹也得让那些男人们没有欺负她们的机会。” “你可以教我骑马吗?” “自然可以。”战雪拉了绣心的手就往外走,“我这就教你。”绣心连连道,“别,别,我还没换衣裳呢……” 等绣心换好衣裳,自然到了早膳时间,绣心与战雪两个坐在一处一齐用膳。绣心用了一碗银耳莲子粥,并几块点心。战雪并不爱吃这些甜食,只用了几口便停了口。绣心想起她曾说她是无肉不欢的,便吩咐厨房另做了一只烤羊腿端上来。 战雪吃了一大块肉,瞧着绣心道,“我怎么觉着你瘦了些?” 绣心道,“是么?的确是瘦了些。” 战雪道,“王甫生待你如何?我可是听说……” 绣心心里一个咯噔,“听说什么?” 战雪道,“听说他自陪你回门后便没在你房里呆过一日,外头都在传言说你不得王甫生的喜欢……因此,我还听说许多大臣都在琢磨着把自己的女儿送进王府给他做姨娘呢。” 绣心顿时觉着味如嚼蜡,闷闷地道,“他们爱把谁送进来就送谁进来,也碍不着我什么事。”绣心想,既然连战雪都晓得了,恐怕自己父母亦知道了,父亲母亲该多担忧啊。 “王甫生的女人那么多,已经有的,即将有的,挡也挡不住,你啊,做好你正房夫人的位置就可了,旁的就别管了,若是来一个女人你就伤心一回,那你的心啊早千疮百孔了。” 也只有战雪会这般直言了,绣心这么一想,忍不住搂住战雪,撒娇一般地靠在她肩膀上,“战雪,人生得遇一知己,夫复何求啊。”战雪啧了一声,“你别给我整那些歪词儿,听得费劲儿。” 绣心干脆道,“战雪,你真好。” 战雪道,“得了,得了,腻腻歪歪的,咱们去骑马,绕着这赏心湖走一圈罢?” 绣心连连点头。 战雪扶绣心上马后道,“你抓着这个缰绳,对,然后两腿一夹马腹……” 绣心坐在上头都快哭了,坐在马上晃晃悠悠的,好像随时都会被翻下来,而且这匹乌云踏雪,明显得欺生,一直不安分,东蹦西跳的,吓得绣心出的冷汗都浸湿了身上的衣裳,“战,战雪,我,我不骑了……” 战雪叹了口气翻身上马,从绣心的腰后钻过去,握住缰绳,那匹乌云踏雪立马就安分了,规规矩矩地往前漫步。 绣心委屈地道,“连马都欺软怕硬……”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更哦。么么哒。 ☆、第52章 吃醋 第五十二章吃醋 王甫生近来公务繁忙,紧赶慢赶好容易才在绣心走后的第三日处理好所有公务。这日晚间,莫砚伺候王甫生歇下时道,“奴才今儿个便去准备行李还有马车,二爷明儿想要什么时候出发?” 王甫生道,“什么行李?什么马车?” 莫砚反倒糊涂了,“爷明儿个难道不去赏心苑么?” 王甫生道,“去什么赏心苑?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去赏心苑了?” 莫砚讶异道,“二爷若是不想去赏心苑,这几日作什么没日没夜地处理公事?难道不是为了匀出时间去寻二夫人?”莫砚顿了顿,长长地哦了一声,“奴才该死,揣测错了二爷的心思,我想着二爷亦许久不曾见玉琴姑娘了,我明儿个一大早就让人去通知玉琴姑娘,让她好好准备着。” 王甫生敲了莫砚的脑袋一下,“得了便宜还卖乖,看来我是太惯着你了,改明儿个,让你到上烧火房待几天好好锻炼锻炼。” 莫砚嘿嘿一笑,“我那点子聪明还不如二爷的一根手指头呢,二爷尽取笑奴才。” 王甫生一大早便坐上了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城郊赏心苑而去。王甫生一路上都在想,她待会儿见着自己会是个什么反应呢?他东想西想的,一颗心越想越不安定起来,恨不得即刻插上翅膀,飞到绣心身边,瞧瞧她见到他是个什么表情。 不管怎样,即使绣心是装的也好,他总希望她见着他时是高兴的。 这么一想,王甫生又有些忐忑起来,哎,他在心底叹了口气,自己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真不知为何变得如此患得患失起来。 但是,王甫生千想万想也没想到见到绣心时竟会是这么个情景。绣心骑在马上,旁边站着一红衣男子。绣心一脸紧张地牵着缰绳。忽的那马猛然奔跑起来,绣心惊呼一声坠落马下。王甫生此时与绣心相隔还远,箭步往前跑了几步,一颗心悬在了嗓子眼儿。从这么高的地方跌下来可不是玩的,轻则手上,重则…… 王甫生短暂地闭上了眼睛,等再睁开的时候,绣心好模好样地躺在了那红衣男子的怀里。王甫生大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一股绿火从胸口一直烧到头顶,这男人是谁?居然出现在赏心苑?他还抱着绣心!居然抱了这样久都不撒手? 绿云罩顶啊…… 王甫生觉得自己的脸都变绿了。 王甫生正待要冲过去抓奸,那男子竟然当着他的面与绣心调起情来,又是摸脸,又是捏胳膊,又是…… 简直不忍直视,伤风败俗,实在太伤风败俗了! 怒火之下,王甫生也顾不得许多,想要直直冲过去抓个现行。莫砚好容易才拉住了他,“我的爷,这种事摆在明面上去,丢的可是王家的人呐。” 王甫生的手紧紧地攥了起来,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崔绣心!难怪你当初那般不愿,原来是……” 绣心与战雪两人回赏心苑之后,兰香便迎了上来道,“姑娘,二爷来了。” 他怎么来了?绣心心里打鼓,同战雪道,“你先回房罢,他来赏心苑了。” 战雪眨眨眼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我瞧着王甫生对你还是挺上心的嘛。”绣心啐了她一口道,“你还是未出阁的闺女呢,说这种话倒是朗朗上口,不知羞。” 战雪笑着推了她一把,“好了,你赶紧去罢我的姑奶奶,要不然你相公该等着急了。” 绣心笑容满面地走进门,王甫生早已等着她了,正仰脖饮下一杯酒。绣心见他脸色不善,心内咯噔一下,脸上的笑容亦散了,低低唤了一声,“相公……” 王甫生重重地将酒杯搁在桌上,抬起头阴冷地瞧着绣心道,“你还知道回来?” 第29节 绣心只觉得他这话问得莫名其妙,“我当然知道回来了。” 王甫生见绣心泰然自若的模样,胸口的火越烧越旺,直快将他的理智都烧没了,好容易才止住杀人的冲动道,“你方才去哪儿了?” 绣心想,王家最看重品容,德行了,她若说跑去骑马了,恐怕徒惹是非,故而只道,“才用了饭出去走了走,相公你怎么忽然来了?来之前也不给个信儿?” 王甫生冷哼一声,“我若是提前给你信儿还能看得到那出好戏么?” 绣心疑惑地道,“什么好戏?”绣心满心疑惑,今天王甫生怎么阴阳怪气的,脸色也这么难看,还尽说些奇怪的话…… “你……”他原想着直接说出来,但终究是忍住了,他想,绣心表面上这样单纯无邪,怎么会忽然有了情人?而且还青天白日地带到赏心苑来?就算她再无脑,也不至于做这种事情的罢?可是那个男人到底是谁?难道自己的眼睛也会欺骗自己? “赏心苑里可有什么客人?”王甫生试探道。 绣心脸色一变,不会罢,他才刚来就知道战雪的事了? 王甫生见绣心脸色一变,一颗心便碎成了渣,看来果真是有事情瞒着他了?她竟真的做了有辱风化之事? “相公,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 呵,感情有了野男人还应该提前跟我打个商量? “我下次再也不这样了。”绣心可怜巴巴地道,“你不生气罢?” 我不生气才有鬼了! “战雪她与我是闺中好友,我嫁了你之后,我与她便很难相见,所以我才邀请她来赏心苑小聚的……” 等等! “战雪?” “就是护国公的千金,刘战雪啊。” 王甫生瞪大了眼睛瞧着绣心,“方才和你一起骑马的就是护国公那千金?” “正是。” 王甫生顿时乐了,“原来是她啊,啧,早听说这护国公的千金最爱做那男儿打扮,在这京城里是独一份儿,我怎么没想到呢。”王甫生一面说一面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了绣心一遍,仿佛在检视自己心爱的珍宝,“身子可有好转?瞧你气色似乎好了些。” “好多了。”绣心腹诽道,离了王家能不好么? 王甫生原本就思念心切,方才又经过了那般大起大落的惊吓,此刻见绣心笑盈盈地瞧着自己,心潮难免起伏起来,伸手捏了捏绣心秀气的鼻子,“我近来的公务已处理完了,除了每日要上早朝之外,我便陪着你住在赏心苑好了。” 绣心直觉道,“不要。” “嗯?”王甫生微微变色。 绣心忙补充道,“战雪也在赏心苑,她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呢,这样对她的名声是不是不大好?”绣心的意思就是战雪在这里,你也不好呆着,不如回王家罢,慢走不送。 王甫生思忖了片刻道,“无碍的,赏心苑这样大,我避着她些便是了,再者未出阁的姑娘虽则不宜抛头露面,可也不是完全避着男子,要不然那些表哥表妹的风流韵事从哪里出来?”意思就是,我是无所谓,要为了那个刘家小姐好,就让她有多远滚多远罢,别碍着我们夫妻两个。 绣心晓得他说的是谢家女谢玉澜,她同自己的表哥不清不楚,但又有缘无分。前段日子,也就是绣心与王甫生快要成亲的时候,谢玉澜为了回绝与衡阳小侯爷的亲事,竟然毅然断发,去做了姑子。当时,这事的轰动程度不亚于二十年前谢贵妃才选进宫伺君一事。 绣心叹道,“谢玉澜倒是个刚烈的女子,她为了自己的意中人,可以抛却所有荣华,可是她心爱的郎君却可以轻而易举地另娶他人,并且以后也会有更多的女人。可怜可叹啊,那时候的孙佩芳的心里又能为削发为尼的谢玉澜留下多少位置呢?” 王甫生道,“女子最紧要的便是自尊自爱,这谢玉澜身为谢家嫡女与自己的表哥有牵扯,败坏了自己的名节,也是她自作的孽。” 绣心不置可否,其实她在心底是佩服谢玉澜的,她能有此等决心做此事,实在难得。虽然她做出如此牺牲并不值得。 刘战雪身边的大丫头晴雪是她从关外带回来的,除了身上有几手功夫更胜在做事沉稳可靠,有胆有谋,在许多事上都对战雪诸多提点,“姑娘,这王家的二爷回来了,咱们是不是该回了?否则外头若是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可就不好了。” 奈何战雪岂非凡人,“怕什么?本姑娘连胡人都不怕,还怕那些个风言风语?” “可是,姑娘毕竟未出阁,若是在赏心苑内碰见了,岂不难堪?”晴雪见战雪似乎有些动摇,继续道,“再说了,姑娘心中不是已经有一个男子?料想那男子也是世家的公子,这些世家最重这些繁文缛节了。” 战雪终于被说动了,“得了,咱们用了午膳便去向绣心辞行好了。” 晴雪这才笑了,“得咧,奴婢这就去收拾行李。” 绣心陪着王甫生用完午膳后,晴雪便在门外敲了敲道,“王夫人,我家姑娘要向你辞行,烦请出来一下。” 绣心忙起身开了门,“怎么就要走?”这才住了几天啊,都怪这个王甫生,没事儿作什么追来赏心苑,难得和战雪聚几日。 晴雪笑道,“我家姑娘叨扰夫人几日了,也该告辞了。” 绣心只得道,“也罢,也罢,你让她再等我会儿,我收拾一下给她送行。” 绣心统共就战雪这么一个闺中姐妹,战雪亦难遇知己,故而两人很有些难分难舍的味道,在赏心湖旁拉着手依依不舍地说了好一会儿话。 王甫生站在远处看得很有些吃味。绣心对他难得露个笑脸,动不动就躲他远远的,即使现在对他的态度稍微缓和了些,单页从未见过她对着自己笑得这样开心。更何况……王甫生恶狠狠地盯着战雪,这个刘家小姐压根就没个姑娘的样子,这么远远看去跟男人有什么分别…… 慢着…… 一个念头撩拨了一下他绷紧的神经,这个战雪这么像个男人,而绣心又…… 他正胡思乱想着,却看见那头的战雪一把搂住绣心,而绣心既不挣扎也不惊讶,就这么任凭她搂着,两人过了好一会儿才放开。 王甫生头疼地扶了扶额,“不成,我头疼……” 莫砚担忧地问道,“爷你怎么了?可要请大夫?”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更。 ☆、第53章 庖厨 第五十三章庖厨 绣心自战雪走后便有些神思恍惚,不为别的,只因为当初战雪瞧上的男子不是旁人正是自己的“儿子”王朝宗。但显然王家又无结亲的意思。故而,绣心便一直推脱说不曾找见她要找的人,免得她伤心难过。方才战雪又将那事同她提了提,照她那意思,倘若嫁的夫君不是他,她宁愿终身不嫁。一想到这个,绣心便在心底哀愁地叹了口气。 “绣心!” “啊?”绣心被王甫生这么一叫,猛然缓过神来,“什么事?” “在想什么呢?一下午都心不在焉的。”王甫生将手中的书搁下来,“瞧瞧你,袖子都沾上墨水了,你没瞧见?” 绣心停了磨墨的手,低头一看,果然,粉色的袖口沾上了一大片黑色的污迹,哎呦了一声,“怎么会这样?” 王甫生心里酸意渐起,自刘战雪那丫头走了之后绣心便是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难不成真与那丫头…… 闺阁之中,常有那寂寞的女子互相抚慰,排遣寂寞。可那是寡妇之间的龌龊事啊,绣心这样未出阁的姑娘照理应该不解这些事才对。再者,崔家家教甚严,先前绣心就连男女之事都不通,更何况是这等事? 可是,她们两个那等出乎寻常的亲密又该如何解释呢? 王甫生想到这里,就觉着像有一根小刺扎在心里头似的,想把它□□又因为太小了捏不起来,放着它不管罢,心里头又不舒服,竟落得一个两难的境地。 “相公,我去换身衣裳,你稍等我一会儿。”绣心道。 王甫生道,“得了,我瞧你陪着我坐了这样久也闷了,咱们一齐去赏心湖边上逛逛,摘些桂花来,你不是最爱吃桂花糕了?” 这会子,绣心倒是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出来,“好,我这便去准备一个布袋儿。” 王甫生见绣心笑得眉眼弯弯,心情亦舒畅起来,“我在湖边等你。” 赏心湖虽没有王家的漾湖那样大,但胜在精致小巧,加之两岸风景绝佳,别有一番江南小调的风味。 “这赏心苑的格局和陈设与江南的亭台楼阁很像,虽则这些在燕州等地很是寻常,但在京城却是很难一见。”王甫生道。 “那是当然的,这是我父亲当年仿着我母亲未嫁之前所居的素园所建。” 王甫生笑道,“也是你母亲疼你,连这样好的别院都舍得给你陪嫁。” “我母亲当然是疼我了。”绣心道,“自小到大,我每回病了,母亲都亲自照料我,从不假人手。” 王甫生听了不禁有些唏嘘,自己的母亲对他很严厉,稍有差错便要被罚跪,现如今,他对她有敬爱亦有感激,但却甚少亲昵。他一面这样想,一面摇头失笑,自己的儿子都到了娶亲的年纪,这会儿却在感叹这个,实在没意思。 绣心没一会儿便摘了一小口袋的桂花,“咱们走罢,这次我要亲自做这个桂花糕。” 王甫生颇为惊异,“你会做?” 绣心嗔了他一眼,“我当然会了,我在琴棋书画上都不甚通,你以为我把时间都用在哪儿了?”王甫生失笑道,“你倒是实诚。” 桂花先用井水洗净,放入清水中煮一会儿,捞起来后放入蜂蜜中。另一边,将凝粉放入锅中煮沸搅拌,然后再加入桂花蜂蜜和红糖。 兰香早在边上备好了花朵图案的模具,绣心将滚烫的汁水舀起倒入模具中。 这时,门外响起琴香的声音,“二爷,你怎么来了?” 绣心抬头一瞧,果然见王甫生大踏步地走了进来,登时便有些傻了,手里握着一个大汤勺不知所措地瞧着他,“相公?” 王甫生见她呆得可爱,笑道,“怎么了这是,吓住了?” 绣心摇摇头,一边拉着王甫生往外走一边道,“古语不是有说君子远庖厨,但凡是个秀才都不会到这里来,怎么相公你却来了?” “古礼虽则要遵,但也不可盲目,倘若事事都遵旧例,岂不是裹足不前了?”王甫生笑道,“就以这君子远庖厨一事来说,难不成君子近了庖厨就不是君子了?反过来说,远了庖厨的就是君子了?君子和庖厨之间原本就是两回事。” 绣心还是有些糊涂,“相公的意思难道是君子不必远庖厨?” 王甫生摇头道,“这只是其中一个意思。就好比现下,朝廷之内处处墨守陈规,许多东西蒙蔽了他们的眼睛,只固执地守着祖宗礼法。” “存新求变?” 王甫生讶异地瞧着她,“你知道?” 绣心摇头,“战雪同我讲的。”绣心虽则不关心政事,但基本的还是知道的,比如以王甫生为首的力图改革,推行新政,而以崔进易为首的则强烈反对,在新政的推行上多加阻挠。王崔两家之争到如今已逐渐激烈起来,朝堂之上的争锋日益增多。 王甫生点头,“正是如此。只是虽然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要往前走一步,怕都是难上加难啊……” 绣心看着王甫生,第一次觉得原来他不仅仅是沽名钓誉的王家嫡子,风流成性的公子哥儿,他其实有很多她不能理解的深沉的思想和抱负。 “相公,你的新政会让大家过得越来越好吗?” “这是自然。”王甫生道,“否则推行新政也全无意义了。” 绣心停住脚步道,“我虽然不懂,但我相信你,你的新政一定比那个崔进易好。” 一时间王甫生百感交集,自推行新政以来已经三年,但是其中遇到的阻挠无数,步步维艰。许多时候,就连他都想过放弃。因为放弃之后,活得实在轻松很多。很多时候,倘若他不是王家嫡子,这右丞的位置恐怕早就易主了。但是,此时此刻,绣心竟然能这样全然地信赖他,让他感到无比地欣慰和欣喜。 王甫生暗暗捏住绣心藏在宽大袖中的手,轻轻捏了捏,“有你这句话,我也不能轻易放弃,否则岂不是辜负了你的信任?” 晚间的时候,兰香便将绣心白日里做的桂花糕端了上来,一块块花朵形状的,晶莹剔透的藕花糕盛在精致的青花纹碟里头,凑近一瞧,还能看得到一小朵一小朵的桂花。凑近了一闻还能闻到淡淡的桂花香,实在是色香俱全。 王甫生原本在桌案前拿着一本围棋的孤本细细钻研,闻着这个味儿也不禁抬起头来。绣心哪里还忍得住,早拿起一块微热的桂花糕塞入口中,嗷呜一声咬了一口。王甫生见绣心吃得如此香甜,也动了食欲,走过来坐在绣心身边,默默地瞧着她。 绣心将整块桂花糕都吞入腹中之中,才将目光移到王甫生身上,“怎么了?相公你不看书了?” 王甫生有些窒闷,总不能直接说自己也想吃罢?这个绣心也太迟钝了些,换了其他女子恐怕早凑过来千娇百媚地偎在他身边亲自喂他了。 好在绣心还不算太呆笨,给他拿了一块,“相公你也尝一口?” 绣心的手生得极好,她肌肤原本就白皙,一只素手更是白得仿佛上等的瓷器,再加上十指纤长,指甲上没有那些颜色鲜红的蔻丹,此刻手里又握着晶莹剔透的桂花糕,只一瞬间,就让王甫生有连着那块桂花糕一齐吞咽下去的冲动。 “你喂我啊。” 第30节 绣心眼眸微微睁大,微张着口瞪着他。 “嗯?不愿意喂你的相公?” 绣心到底不敢明目张胆地回绝他,只能硬着头皮将桂花糕递到他嘴边。 王甫生便就着绣心的手一口一口地吃着桂花糕,吃到最后一小口时,王甫生低下头,邪气一笑,连着桂花糕和绣心的手指一齐含入了口中。 绣心彻底呆住了,脸红了个透。王甫生却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咽下桂花糕后,舌尖在绣心的指尖微微扫荡了一圈。 绣心赶忙将指头抽出来,可是两指微微濡湿,让绣心有一种难言的难堪。 王甫生低低笑了一声,“瞧你,脸红成这样。”不过,她低着头,脸颊微红的模样,实在惹人怜爱得紧。王甫生心痒难耐,起身直接将绣心打横抱起,往床榻上轻轻一放,整个人已欺身压了上去。 绣心顷刻间便白了脸。此时此刻,绣心怎能不明白即将发生的事,可是上次的痛苦让绣心现在想起来都骇得瑟瑟发抖。 身下的人这般模样,王甫生怎能不明白?不由得在心底叹了口气,低头吻了吻绣心的额头。绣心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感觉到他细致绵长的吻从额头一直蔓延到鼻子,然后是脸颊,最后才温柔地含住了她的唇。 绣心的手紧紧扣住了床上的被单,仿佛这样便可以成为她唯一的依靠。然而王甫生的右手却缓缓而下,握住了绣心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绣心的唇舌间有淡淡的桂花的香味和甜味,这股子味道让王甫生的动作变得急促起来,不复最开始的轻柔,舌头强硬地抵入,在绣心的唇舌间来回地摩挲。王甫生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绣心的脸越来越红。 最终,绣心忍受不住,软绵绵地推了推他。王甫生这才松了口。绣心得了间隙,大口大口地喘气,“我……我快憋死了……” 这话让王甫生扑哧一声下了出来,伸手捏了捏绣心的鼻子,“你难道不会用鼻子呼吸的?” 绣心愣愣地瞧着他,好半晌才呆呆地道,“我忘了……” 王甫生闻言更是大笑不止,搂着绣心的唇亲了一口,“你真是个活宝贝。” 作者有话要说:男人和女人之间原本就是由最原始的冲动开始的。男主对女主有*,才会忍不住。这说明女主对他已经形成了致命的吸引力。有句话说得好,不怕男人好色,只要他好的是你的色就好了。 ☆、第54章 馄饨 第五十四章馄饨 王甫生笑了一阵便止住了,因为绣心扁着嘴巴,眼睛里都含了点点泪光。活宝贝的意思在俗语里是形容一个人呆笨的,她觉着自己被嫌弃了,跟旁人比起来,她是有些迟钝,可是她也不想的啊。 “你怎么了?”王甫生急了,“我方才只是说笑的。” 绣心伸手抹了一眼泪,可怜巴巴地瞧着他。 美人含泪,珠光点点。王甫生再也忍不住了低头重新吻住她,这次他极尽克制,吻得温柔又缠绵,就连绣心的手都渐渐松开了床单,意乱情迷地揽住了王甫生的腰。王甫生自然感觉到了,眼底迸发出一阵欣喜的光,狠狠啜了绣心一口,一边伸手去解绣心的腰带一边低头吻着她雪白的脖颈。 如此这般,待两人衣衫褪尽之时,绣心低头瞧见那庞然大物,那一夜的骇人场景再一次闯入脑海,这样大的东西怎能入得进去?难怪会这样疼了。 “相公……”绣心害怕地往后缩了缩,“会疼的……” 王甫生哄道,“乖乖,第一次会疼是自然的,这次不仅不会再疼,而且会很舒服。” 绣心哭着摇头,“我不相信。” “不相信?试一试不就相信了?”说着便要提枪而入。奈何,王甫生一时大意,不曾抓着绣心,让绣心寻了个空隙,一翻身钻了出去,光着脚跳了下去,一边哭一边发抖地缩在墙角,“不成,我怕。” 王甫生低头瞧瞧自己昂扬的小兄弟,又瞧了瞧绣心那可怜的小模样,叹了口气,朝绣心招了招手,“你过来,我保证不碰你。” 绣心怀疑地看着他。 王甫生又道,“你若再不过来,我就要生气了。” 绣心这磨磨蹭蹭地走了过去,怯怯地瞧了他一眼,蜷缩在床脚。 王甫生抓住她的手腕一拉,她便再次跌入他怀中,两人重新躺了下来,他抓着她的手覆盖在自己灼热骇人的那处。对于这个绣心是有经验的,心内安慰自己,就当握着一个棍子好了,上下摩挲起来。 如此这般,总算度过了混乱难熬的一夜。 次日一早,两人起身,兰香琴香两个进来伺候绣心起身洗漱。琴香走过来想伺候王甫生穿衣,王甫生看了旁边的绣心一眼,淡淡道,“罢了,我自己来便是了。”两人穿戴整齐,之后琴香开始给绣心绾发。王甫生瞧着绣心那一头乌黑油亮的的发,微微一笑,对两人道,“你们先下去。” “是。” 两人退下之后,绣心转过身对王甫生道,“我还没绾好发呢。” 王甫生拿起桌上的梳子,“今儿个,我替你绾发。” 绣心大大吃了一惊,“你会绾发?” 王甫生并不答言,那双手却开始在绣心的乌发见穿梭,最后绣心一照镜子,是个飞云髻,虽说没有琴香弄的那样漂亮齐整,但也还过得去。 “你什么时候竟有了这样一门好手艺?”绣心心底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出来了,看他这熟练的样子,恐怕给不少女人绾过发罢。 王甫生一听只觉通体舒畅,看起来这小丫头吃起醋了,“你放心,从今儿个起,我只给你一个人绾发。” 绣心在心底哼了一声,谁稀罕! 王甫生伺候起女人来倒是一套一套的,接着又拿起螺子黛给绣心描眉。绣心的眉不细,有一点粗,但生得很整齐。王甫生一边给绣心描眉一边想,原本他最喜欢的是一对柳叶细眉,这一对眉若生在旁人身上,他恐怕看都不会看一眼。偏生这一对眉生在了绣心的身上,那就怎么瞧怎么顺眼,怎么瞧怎么好看。 其实,王甫生若是不来,绣心与战雪两个原打算着去赏心苑不远的一个小镇上逛逛。绣心久居深闺,轻易不得出府门一步,虽则也知道外头的热闹,但那大多是从轿帘里的缝隙里瞧见的。战雪却无这样多顾虑,想要出门,换一身男装便是,反正她身上一股男人都没有的飒爽之气,就算皮肤白皙了些,身量纤细了些,旁人也不会忘女人上头想。然,绣心若是扮上男儿,那就十分不像了。战雪干脆便道,“你不如穿着女装,蒙上面纱好了,跟着我出去,旁人自然只以为你是我娘子。” 绣心一想,这小镇上大约也遇不上那些达官贵人,没人认得,故而欢喜地答应下来。 哎,想到这,绣心在心底叹了口气,好容易有个出去的机会也没了。都怪这个王甫生…… 两人用过早膳,王甫生便又拿着那本围棋孤本坐在竹林下钻研。他为人霸道,又一定要绣心陪着。绣心实在无聊得要打瞌睡了,干脆让人搬来书案板凳,笔墨纸砚等一应用具,坐在王甫生旁边作起画来。 按说,绣心在画这上头着实有些天分,她天生性懒,又因在家中颇受宠爱,行为处事都是按着自己的喜好来,并不强逼着自己做什么,这画上头,她跟着师父学了一段时间便放开手了,让师父大觉可惜。绣心倒是看得开,“我又不求闻达,这作画也只是图个乐子,有这样的水平也就罢了。” 王甫生侧头去看,见那雪白的画纸上没一会儿便初具规模,竹竿,竹叶,稀疏有致,很是雅致。王甫生便彻底将视线从书本上移开,目光定在了绣心的身上。他虽则早知道绣心的画不错,却没想到不只是不错。这样的水准,虽则跟现下的国师之流有一定的差距,但拿这画出去卖,也能换个十几两银子。 一个时辰之后,绣心终是完成了竹林图。绣心笔下的主子,劲瘦有力,笔直不弯,竹叶锋利,稀疏有致,再加上旁边的几颗乱石,实在是相映成趣,颇有意味。王甫生道,“你既画了,不如让我来替你题词?” 绣心画也只是为了解闷而,倒真没想到题词一说,但王甫生这样说了,便将笔递了过去。 王甫生虽不擅画,但书法在华朝文臣里称不上天下第一笔,也算得上独树一帜。王甫生拿起笔洋洋洒洒写了一首词上去。绣心凑过去瞧,只见他的字写得遒劲有力,横折之间颇有风骨。 绣心叹道,“写得真不错。” 王甫生扬眉,“就这样?” 绣心点头,“就这样。” 王甫生:“……”这赞美也太简洁太通俗了罢? 两人一齐用午膳之后,王甫生忽然道,“赏心苑不远好像有个小镇,名唤宁安的,听说那里的别传寺颇为灵验,今儿个既然有空,待会儿咱们不如去一趟如何?” 绣心喜出望外地抬头,“这自然好。” 宁安镇虽则里离京城不远,但同京城却大不一样,绣心偷偷将轿帘掀开一点,偷偷往外瞧,外头鳞次栉比的都是青色的屋瓦,小小的瓦屋不大,但却个个精致。街上三三两两地摆在几家摊子,有人吆喝着,“馄饨,热腾腾的馄饨喽……”绣心馋得咽下一口口水。 王甫生斜眼看她,低低笑了一声,“咱们不如下去逛逛?” 绣心拍手叫好头点得小鸡啄米似的,“嗯嗯。” 王甫生便牵着绣心的手下了马车。馄饨摊就在不远处,绣心都闻到阵阵肉香味还有葱花的清香了。可王甫生牵着绣心就是往馄饨摊相反的方向走,急得绣心差点跺脚。偏生王甫生走得慢悠悠的,不急不缓,最后进了一家绸缎庄。 那掌柜的也是人精,一眼就瞧见了这两人身份不一般,忙乐呵呵地迎上来道,“二位客官,想买点什么布料?” 王甫生见绣心站在那里心不在焉的,显然心思已经飞到了馄饨上头去了。他偏偏慢悠悠地坐了下来,“掌柜的,把你们店里的好东西都拿出来,爷要慢慢看。” 绣心一听王甫生居然还要慢慢看,苦着脸道,“咱们家什么没有?” 王甫生存了逗她的心思,故意道,“咱们家是什么都有,可偶尔瞧瞧外头有什么新货色也还不错啊。”一面又对掌柜的道,“快去,快去,把你们最好的货色拿出来。” 掌柜的道,“好咧,两位稍等。” 绣心坐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相公……” “嗯?” “我饿了……” “哦?” 王甫生故意装傻。 “咱们去喝一碗馄饨吧?”绣心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怎么样?” 王甫生终是忍不住了,伸手捏了捏绣心的脸蛋,“你啊,以后有什么直接同我说便可,我是你相公,你若连我都瞒着,咱们又算什么夫妻呢?” …………………………………………………………………………………………………………… 分界线。 ☆、第55章 甜蜜 第五十五章甜蜜 原来这厮是逗她的,明明晓得她的心思却装作不知,实在是太过份了!若是照着以前的性子,绣心早甩脸子给他瞧了。但这会子今非昔比,绣心只得忍耐着道,“相公……我知道了。”说着抓着他的袖子摇了摇,“咱们走吧?” 王甫生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鼻子,笑道,“馋嘴猫。” 刚好这时,掌柜的以及几个伙计将店里最好的丝绸都拿了出来,“客官,您瞧瞧,可有中意的?” 王甫生扫眼过去,倒也有几个花色不错,故而随意用手指了几个,“这些全要了。”说完,王甫生便一齐往外走。后头早有小厮进来掏银子,将那几匹布扛进宽大的马车里头。 不一会儿,两人便至了馄饨摊前。馄饨摊的摊主是一对老夫妻,身上穿着粗布衣裳,头发已经花白,一个擀着馄饨皮儿,一个包着馅儿,配合得默契极了。 “来两碗馄饨。” “好咧。”那老伯乐呵呵地应了一声儿,“客官稍等,马上就好。” 兴许这会儿还不到时候,来吃馄饨的客人不多,只三三两两地坐着几个人。桌子凳子擦得很干净,但王甫生就是觉着有些膈应,直挺挺地站在绣心边上,怎么都不愿坐下去。绣心也晓得他恐怕从未在这样的街边小摊停留过,便将自己宽大的裙摆摊开来,抬头看他,“你要不要坐?” 王甫生低头,见绣心那淡绿色的裙摆在凳子上摊开来,足够两个人坐的位置。 绣心见王甫生不作声,且神色奇怪,生怕他不让她留下吃馄饨了,讨好道,“坐罢。” 王甫生矜贵地嗯了一声,坐了下来,努力地克制着扬起的嘴角,摆出一副很将就的模样,“咳咳,我就勉强坐一坐罢。” 这一幕让煮馄饨的老伯看在了眼里,低声笑了笑对身边的老婆子道,“你瞧瞧,那一对夫妻可真是有意思。” 老婆子笑着道,“嘿,可不是嘛,那位公子瞧着那位娘子的眼神里都浸着蜜呢,可小娘子眼里却没他,也是一对小冤家。” 老伯嘿嘿一笑,“总会圆满的,当初你不是也不愿意嫁给我?” 老婆子呸了一口,“你还好意思提。” “馄饨好了。”老伯将两碗热腾腾的馄饨端了来,笑道,“两位客官,请慢用。” 这一碗馄饨汤色清透,最上头浮着细细的葱丝,饱满的馄饨色泽鲜亮,让人一看便食指大动。绣心拿勺子舀了一个,送入口中咬了一口,馄饨皮柔滑,肉馅儿鲜美有弹性,实在是好吃得不行,比在府里头吃的还要好吃。 第31节 王甫生见绣心如此表情,也试探着咬了一小口,果然味道不错,便也将一碗馄饨慢慢地吃下了肚。 另一边的莫砚却是看得目瞪口呆,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云护卫,“哎,你瞧,那还是我们主子么?” 云护卫是王甫生的贴身护卫,平日里就总冷着个脸,这回也不例外,言简意赅地应了一句,“是。” 莫砚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真是个木头。” 别传寺虽则在小镇之上,但因临近京城,周遭风景又美,故而香火很旺,许多达官贵人甚至皇亲国戚都会专程来别传寺上香。 别传寺位于钟灵山山顶,爬上去足要一个时辰。在山脚下的时候,王甫生便问绣心,“可要坐轿?”绣心见周遭景色甚美,若是坐轿便没什么意思了,故而摇头,“不要。” 王甫生摇了摇手中扇子,没说什么,道了一句,“那咱们走罢。” 钟灵山通向别传寺只有一条山路,铺着长长短短的青石板,头顶树木葱郁,鸟鸣声不断。行至半途甚而偶遇一小小的瀑布,斜斜地挂在山间,仿若一条银带。 绣心惊叹一声,兴奋不已,摇了摇王甫生的袖子,“你瞧,你瞧,真美,是不是?” “美,自然是美。”王甫生嘴里这样说,眼里可没有风景,他的眼睛看着的是绣心的侧颜,她的眉眼,鼻子,嘴唇,无一不精致可人,比这钟灵山的风景都美。 再往前走了一段时间,绣心已累得出了一身的汗,腰酸背痛不说,脚尖部位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不成了,脚疼,我走不动了……” 王甫生虽则是个文士,但体力再怎么也比绣心强,“我在山下的时候可问过你了,可是你说不要轿子的。” 绣心干脆往旁边的大石上头一坐,喘着气道,“真的走不了……” 王甫生无奈地看着她,过了半晌之后,叹了口气,“那便歇一会儿再走罢。”歇了一会子,天色渐渐黑了下来,王甫生问道,“如何,有力气走了么?” 绣心摇头,眉头皱得紧紧的,“还是脚疼。” 王甫生这才紧张地站起身,“怕是脚磨破了罢?”说着便冲莫砚使了个眼色,莫砚哪有不明白的,当即便支使几个护卫背对着两人围了一圈。 王甫生这才在细心面前蹲了下来,伸手握住了绣心的腿。 绣心惊诧不已,“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王甫生回头,哭笑不得地道,“看一下你的脚,若是伤得严重了岂不坏事?再者,马上便要天黑了,难不成你要在这山里过夜?” 绣心是真真没想到王甫生能这般作为,最开始,她觉得他是个伪君子,顶着当朝首辅的头衔满口仁义道德,实际上却是个风流浪荡年纪还不轻的爷。后来,她觉得他也许并不是当初自己以为的那样,他的笛子吹得很好,书法写得很好,肚子里很有文采,似乎还有那么一点忧国忧民的意思。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他能蹲在她面前,居然要替她拖鞋!这实在是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这……是不是不大合适?”绣心犹疑着想把腿收回来,“我……可以……啊!” 说话间,王甫生一用力将绣心的鞋子给脱了下来,只见绣心的袜子尖上染着几点血丝,显然是受伤了。他继续将袜子退了下来,果然几个脚趾头都磨破了,还有一个很大的水泡。 “怎么会这样?”王甫生心中生疑,将手往鞋里一探,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好像是将瓷器的碎片给缝入了鞋子里头! “到底是谁?竟然有这样歹毒的心思!” 绣心疑惑道,“怎么了?” “你啊,鞋子里被人缝入了瓷器的碎片你都不晓得?这碎片给缝入了鞋子里头,初穿还不觉得,等穿得久了,路走得多了,便会浮起来,割伤你的脚。” “难怪……”绣心只觉心惊无比,“谁要害我?” 王甫生道,“回去之后我会细细查一遍。”说着便将袜子替绣心穿上了,整个将她打横抱起,“离山顶也不远,我便抱你上去,莫砚,拿一件披风来。” “是。”莫砚忙从行李里头将披风拿了出来。兰香接过披风将绣心整个身子都盖上了,将脸都遮了大半,只露出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 绣心轻轻拉住王甫生的衣襟,脸上有些灼烫,“那个……相公。” “嗯?” 绣心将脸埋在披风里头闷闷地道了一句,“谢谢你。” 这几日绣心在他面前都是做戏,只有这一句是真心实意的。 虽则绣心并不算重,但毕竟是上山,没一会儿王甫生便累得汗湿了衣襟。好在卫护卫早已飞奔到山顶去请了轿子来,绣心便坐上了小轿,由人一路抬着上了山。 几个人在别传寺安顿下之后,绣心与王甫生分别在相邻的两个客房内歇息。莫砚伺候王甫生洗漱时挤眉弄眼地道,“爷,你今儿个明明可以等到轿子来了再启程,可您却硬生生地抱着夫人走了一段,恐怕是故意做着讨夫人欢心的罢?” 王甫生狠狠拍了他的脑袋一下,“就你聪明,不过这话你在背后同我说说可以,可不要乱嚼舌根,晓得么?” 莫砚摸着脑袋道,“哪儿能呢,奴才的嘴是最严实的。” 另一边绣心沐浴完后,穿着里衣坐在床上,兰香亦脱了外头的衣裳坐在了床上,主仆两个亲亲秘密地说着话儿。 “姑娘,爷对姑娘可真是好,旁的不说,但就这抱着姑娘上山这一件事上说,放眼京城,也没几位爷能做得到。”兰香笑道,“还有,今儿个上午的时候,爷见你神色闷闷,便来问我,我便随口将你原本想同战雪姑娘一同去宁安镇的事儿说了,谁曾想,他竟下午便带你来了。”兰香捂着嘴巴咯咯地笑了几声,“在我看来,只要姑娘能在二爷面前软下来,二爷还不对姑娘百依百顺?” 绣心白了她一眼,“兰香,你还是个没出嫁的姑娘呢,说起这些来倒是一套一套的。”一面说一面自己抿嘴笑起来,“好了好了,咱们别说他了,怪无趣的。” 兰香嬉了绣心的咯吱窝一下,“不说他?不说他咱们说谁?现下可不就他有点说头么?” 绣心往后缩了缩,语气正经起来,“别闹了,哎,说正经的,你说到底会是谁害我呢?” 作者有话要说:为毛线大家就是没有耐心看看接下来的发展呢?男主渣吗?不觉得。女主没心计倒是这文的设定。所以文章名字才叫何为宅斗,意思是女主迷迷糊糊的,别说成为宅斗女王了,连什么是宅斗都要问一问…… ☆、第56章 酣睡 第五十六章酣睡 兰香沉思片刻,表情亦严肃起来,“王家宅门复杂,有理由害姑娘你的人实在是很多,不说别的,这二爷房里的周姨娘,褚姨娘,成碧姑娘,甚而还有王嬷嬷等,焉知她们哪个会对姑娘你下手?” 绣心蜷在床上,沉默地点了点头,过了片刻才道,“可是,能在我的衣物上下手的却不多。” 兰香眼睛一亮,“姑娘说的是。咱们从崔家带来了两个绣娘,姑娘的衣裳鞋袜大多是她们做的,难不成是她们做下的?” 绣心慢慢地摇了摇头,“不一定。那几个绣娘跟在我身边也好些年了,总不至于这样快就背叛我这个主子,这样于她们又有什么好处?再者,你方才也说了,我的衣裳鞋袜大多是她们做的,可也不全是她们做的,我记得端懿长公主不是让王家绣房里的人替我做了好些东西么?” “还是姑娘考虑得仔细些。” 绣心眉目里带了些坚毅之色,“这事,咱们回去之后再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无论是谁害我,我绝不会给她好果子吃。” 两人正说着话呢,外头响起几声轻轻的叩门声,“绣心,可歇下了?” 绣心与兰香对视一眼,兰香抿嘴笑了笑,起身去开了门,行了一礼,“二爷。” 王甫生矜贵地点点头,“嗯。” 兰香低头抿嘴一笑,转身走出去,还顺带将门关上了。 王甫生在床榻边坐下,将手中的药瓶子搁下,“给你带了伤药来,我替你抹上罢。”说着便要去抓被窝里绣心的腿。 绣心将腿往里缩了缩,有些羞赧,“相公,我自己来便好了。” 王甫生却早已精准地抓住了她的左腿脚踝,一用力便将一只玉足从被窝里拉了出来,“我是你相公,羞什么。” 绣心的两个脚趾头已用纱布简单地包好了。王甫生便捧着绣心的脚一层一层地将纱布解开,然后再小心地将药粉倒在伤处。那药粉刺激了绣心的伤口,疼得绣心倒抽了一口冷气,紧紧地皱起了眉。 王甫生停了动作,满眼关切,“很疼?” 绣心自小便怕疼,这会儿疼得眼底已经有了些微的湿意了,遂点点头应了一声,“嗯。” 王甫生便低下头对着伤口轻轻地呼气,然后抬起头问她,“这样可好些了?” 绣心的一颗心巨震不已,久久不能平静,她不知所措地将脚缩回来,结结巴巴地道,“不,不,不疼了。” 王甫生见绣心这模样,心底亦是柔软一片,伸手捏了捏绣心的下巴,“真可爱。” 绣心只觉得捏着自己下巴的手烫得吓人,只恨不得立刻甩开了这手,离得越远越好。奈何王甫生不但不放手,反而越发欺近了些。 彼此间呼吸交缠,绣心瞧着王甫生的黑眸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莫名得绣心觉得浑身都别扭起来。 这里是佛门清静之地,王甫生到底只轻轻在绣心唇上碰了一下,便放过了她。 绣心大松了一口气。 王甫生却道,“另一只脚。” 绣心只得苦着脸将另外一只脚伸出被外,她的这只脚伤得不如那只脚严重,王甫生替她敷上药后道,“你的脚莫再缠上纱布了,气息不通,反而不容易好。” “知道了。”绣心瞧着他,蓦然想起来,她与他还曾在相国寺偶遇过,她冒冒失失地闯入他的厢房,还在他厢房中睡了一觉。如今,才不过半年多,她却已经是他的妻了。真是物是人非。 王甫生见绣心的床头搁着一本《金刚经》,心内大为诧异,“你居然看起了佛经?” 这佛经确实是绣心特意嘱咐人替她拿的,不过她不是为了细细钻研,而是为了催眠……不过这样丢脸的理由她如何能说得出口,只含糊地道,“近来忽然感些兴趣,今儿个闲来无事,随意翻翻罢了。” 王甫生哪里会不了解绣心,故意道,“你既对佛经感兴趣那便好了,我母亲亦对佛法有所见解,待咱们回了府,你倒是能和我母亲做个伴儿。” “啊?”绣心晓得王夫人每日必抄佛经,她若是同她去做伴儿,岂不是也要被逼着天天抄佛经?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王甫生见绣心小脸皱得跟朵菊花似的,心内早乐开了,面上却严肃道,“嗯,便这样定下了。我母亲一定很高兴。”说着便要起身,仿佛要走的模样。 “哎。”情急之下,绣心拉住了他的衣袖,讨好地晃了晃,“我不怎么懂佛法的,就别和母亲说了罢?到时候我一无所知反倒惹母亲不高兴。” “咳咳。”王甫生已经快忍不住了,干咳了几声将上扬的嘴角强制地压了下去,作为难状道,“可是……母亲可一直希望有个人能陪着她的,你是我夫人,也是她儿媳妇,你陪着她每日抄一个时辰佛经,念一个时辰的佛法最合适不过了。” “相公。”绣心急了,也顾不得矜持不矜持的,双手环抱住王甫生的腰,“母亲最喜清静了,她不喜欢我整日在她面前的。” 王甫生回转身来,语气暧昧,“娘子,你今日怎么这样主动?” 绣心恍然,忙放了手,低着头,脸上跟火烧似的。 王甫生得了意,在绣心红通通的脸颊上香了一口,“得了,我不同母亲说便是了。” 这一晚,绣心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闭上眼睛就是王甫生脸上轻浮的笑,还有方才自己紧紧地搂住他腰的情景。绣心烦躁地翻了个身。 兰香在外头的小榻上歇着,听着绣心久久没能入睡,干脆起身道,“怎么了姑娘,可是伤口疼了?” 绣心在黑暗中应了一句,“无事,只是今儿个心绪烦躁,我过会儿便睡了。” 如此折腾了许久,绣心也不知什么时辰睡着的,至醒来的时候,一睁眼便瞧见了王甫生的脸。绣心迷迷瞪瞪的,还以为是做梦,含糊不清地道,“唔,怎么又是你。” 王甫生见绣心说得这话,心内暗自好笑,将她连人带被子抱了起来,“绣心,该起了。” 绣心再次艰难地睁开眼,见王甫生这张完美的俊颜,伸手扯了扯他的皮子,咯咯一笑,“你生得真好看。” 王甫生还是第一次听绣心夸自己,顿时心花怒放起来,在绣心唇上连连啄了好几下,低低笑道,“难得听你夸我一次。”以前她可是一口一个老不正经地说他呢。 绣心这回终于完全醒了,见自己一大早就被王甫生这般搂在怀里,别扭地转了转身子,“我要洗漱了。” 王甫生终于放开了她道,“我在外头等你,今儿个悟了主持开早课,咱们也去听听。” 因在庙中,故而兰香和琴香给绣心打扮得非常素雅,只穿了一身月白色的常服,襟边绣着云纹,腰上用一根蓝色的绸带绑着,自腰间静静地垂下去。头发上亦没有用任何发饰,也只用一根蓝色的绸带略略绑着后头,前头微微梳出一个小髻便是了。 绣心推门走出来时,王甫生便有些看呆了。他素来便晓得绣心生得很好,只不过今日她这样一打扮,实在宛如画中走出来的一般,娴静如水,素雅超然。 “相公?”绣心连唤了他好几声,王甫生才回过神来,“咱们去佛堂罢。” 绣心与王甫生到时,众沙弥亦已经到齐了。悟了大师闭着眼睛盘腿坐在蒲团上,手上稔着佛珠。 “悟了大师。”王甫生先行施了一礼,“王某久慕大师之名,今日携夫人前来冒昧打扰,前来一听,还望大师准予。” 第32节 悟了睁开眼睛,站起身来,微笑着回了一礼,“贵客驾临,哪能不允?快请坐。” “多谢。”王甫生遂带着绣心在前排靠右的蒲团上坐了。 一刻钟之后。 “呼……呼……”绣心昨日休息得不好,大早上的又被王甫生弄醒,原本就有些困意,再加上这老和尚开讲佛法,那困意即刻便如黄河之水汹涌而至,以至于在佛堂之上发出了轻轻的酣睡之声。 王甫生拱手道,“悟了大师,内子失礼了,实在抱歉。” 悟了摆手道,“尊夫人心性单纯,心无旁骛,实在是难得。这等境界也是我等一直追求的超然之境界呢。” 悟了大师说这话实在是有水平得很,饶是王甫生也听不出这悟了到底是真心夸绣心还是借意讽刺,只得再次道歉道,“实在失礼。”用手拍了拍绣心的脸蛋,压低声音道,“快醒醒。”绣心原本就睡得不深,这样一拍便醒了。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睡着了,羞得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悟了大师微笑着看着绣心,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佛性常清净,何处有尘埃!要领会这精深的佛法,保持一颗天真之心最为紧要。若是存了那些不净的杂念,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好修行的。” 绣心听得似懂非懂的,但直觉不是什么不好的话,故而放下心来,长长地舒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更的哦。么么哒。亲们今日准备撒个花么? ☆、第57章 离别 第五十七章离别 一个时辰之后,晨课终于结束了。王甫生和悟了大师一齐去了禅室饮茶论道。绣心干脆一个人在寺院里随意走走逛逛。 这别传寺位于钟灵山山顶,天高云阔,风景秀丽,站在后门的庭院里俯瞰下去,树木葱郁,山峰连绵,怪石嶙峋。站于高山之上,隐隐可见山下繁华的小镇,车水马龙,楼船林立。有个小沙弥朝绣心施了一礼,“女施主可要去斋堂用饭?” 绣心想起相国寺精致的美食,眼睛一亮,“可有什么?” 小沙弥老实道,“只有馒头和白粥。” “哦。”绣心失望地道,“我过会儿再去。”到底还是没法跟香火鼎盛的相国寺比啊。 绣心腹中并不饥饿,加之昨晚带来的包袱中还有些点心,她伸出右手,感受着凉风穿过指间的柔软触觉。 哎,绣心过了一会儿在心内叹了口气,这样美的景色,自己既不能抚琴助兴又不善吹笛悦耳,难不成从书房搬来画笔不成?若是战雪,怕也能拿出剑来舞上一舞。 绣心才这样想着,耳边便听到一阵阵清幽的琴音。她侧耳听了一会儿,便往右侧阶梯而下,至了一竹林。隔着茂密的竹叶,绣心果然瞧见一个青衣男子正抬手抚琴。琴案上还焚着香,发出一阵阵清雅的香味。 古人有云:抚琴之前必要沐浴焚香。但时至今日,也没有人那样讲究了,看来这个公子还真是作风高雅。 毕竟男女有别,绣心听了一会儿琴,便蹑手蹑脚地往回走。谁知轻轻转身的功夫,便被那男子识破了踪迹,“姑娘留步。” 糟糕。 绣心皱了皱眉,不但没止住步子,反而加快速度往外头跑。 “姑娘!” 绣心一边跑一边想,还姑娘,自己早已经嫁作人妇了,该叫夫人才是。 “啊!”绣心一不留神,被一根枯竹给绊倒了,扑通一声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绣心疼得龇牙咧嘴,正挣扎着要起声,眼前却伸出了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掌,“姑娘,我扶你起来。” 绣心难能真让他扶起来,自己撑着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衣裳往前走。 “姑娘。”那男子再一次叫住了她。 绣心站住,慢慢回转身来,却并不抬头,“公子何事?” 那男子微微一笑,“姑娘可知在下方才弹的是什么曲子?”这男子的声音倒是挺好听,不似王甫生的那般有磁性,但却清亮悦耳。 “不知。”她知道才怪呢。 “凤求凰。” 绣心才不管他弹的什么呢,朝他行了一礼,“方才无意打扰公子雅兴,请见谅。”说着便急匆匆走了。 那男子目视着绣心越走越远,眼神颇为眷恋。绣心的身影消失时,从竹林深处走出来一黑衣的护卫,“主子,可要属下去调查这女子的来历?” 那男子慢慢摇头,笃定地道,“不必,有缘自会再见的。” 绣心回至厢房,就着茶水用了些点心。兰香进得门来,笑道,“姑娘,你可知道琴香那小丫头去哪儿了?” 绣心将玫瑰饼塞入口中含糊不清地道,“八成去哪儿疯玩了罢?” 兰香神秘地道,“她啊,去求姻缘签了。”说着便玩笑道,“那小丫头怕是想男人了,主子你赶紧把她拉出去配个男人好了。” 绣心将玫瑰饼吞了下去道,“也是,你和琴香都大了,你十七,她也十六了,的确是该考虑你们的亲事了。” 兰香哎呦了一声,“姑娘,我们说着琴香呢,作什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我自小蒙受夫人和姑娘的大恩,这会子姑娘刚嫁进王家,还需要我帮衬呢,我怎能这时候嫁人?” 绣心心内感佩,“兰香……现下我身边的确离不了人,等过段日子,我给你配个好人家。” 兰香道,“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指不定我便一辈子不嫁人了呢,像端懿公主身边的玉娘不就一辈子没嫁人么?” 绣心道,“玉娘是宫里出来的人,能一样么?” 主仆两个正说着话呢,门吱呀一声开了,王甫生推门进来。 “二爷。”兰香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王甫生见绣心正吃着昨日剩下的点心,心内大为心疼,踏步走进来将一盘豆沙包子端到绣心面前,“吃这个罢。” 绣心笑着接过,张口咬了一口,“这是哪里得来的?” 王甫生坐在绣心身边道,“知道你不爱吃那些馒头白粥,特意让膳堂给你做的。” 甜软的豆沙融化在齿间,绣心蓦然就觉着那股子甜味从喉头一直蔓延下去,一直到心里,她觉得整个人都甜滋滋的。 不一会儿,三个豆沙包子便都入了肚子。等吃完了,绣心想起一事,才垮着脸道,“相公,你可用了晨膳?” 王甫生伸手将绣心嘴角的豆沙抹去,“我已用过了。” 绣心松了口气,饮了口茶,“那便好。” “走罢。”王甫生牵着绣心的手往外走。 “去哪儿?” “你跟我来便是了。”绣心素日便爱犯懒,用了饭后也不爱走动,要么窝在房内,要么便是捧着本话本子瞧。王甫生担心她积了食,便牵了她往正殿里去。 两人上香拜佛,又在庙中走了一圈,最后往后门去。绣心站在□□之中,侧首往右看去,方才那个公子不会还在罢? “你在看什么?” “啊?”绣心猛转过头,“没,没看什么。” 王甫生亦没多心,继续道,“这别传寺虽则风景甚好,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只是膳食太差,咱们呆一会儿便下山去,在宁安镇用了午膳再回府。” 绣心既高兴又有些不舍,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瞧着他,“咱们这就要走?”高兴的是回去有好吃的,不舍的自然是这自由自在的日子了。 万甫生捏了捏她的鼻子,“怎么,不舍得?” “也不是。”绣心在心内叹了口气。 王甫生道,“近来朝中多事,我亦放松不得,所以还是得回京才是。” “这些我晓得的。” 绣心顿了顿道,“能出来这几日,我已经很满足了。” 下午,两人回到王府。王甫生才刚回府,便有个大太监来传旨,说是急召他入宫。王甫生知道八成是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情,面色亦凝重了起来,拱手道,“公公稍等片刻,我换身衣裳即刻就来。” 那大太监催促道,“王大人可得快着点儿,皇上正着急呢。” 王甫生匆匆忙忙进宫面圣,他到时,崔进易等重臣亦到齐了,还有皇帝膝下的两位皇子,二皇子和五皇子。 “这些贪官污吏实在可恨!就算食其肉,寝其披都难解朕的心头之怒!”皇帝咬牙切齿地将一张奏折扔给王甫生,“王爱卿,你瞧瞧鄚州通判的这封奏章。” 王甫生迅速地看完,心内也是一震,“怎会如此?那可是二十万两白银呐,那些官员也实在太胆大包天了罢?” 皇帝咳了几声道,“现如今,饥民四处,饿殍遍野,反兵四起,不只是鄚州,甚而紧连着的通州、泰州两州都动乱不堪。还出了个什么姓刘的土皇帝,不知从哪儿弄了个玉玺,说他才是真命天子……咳咳!真是气死朕了。” 王甫生跪下道,“微臣失察。” 崔进易等重臣亦跪下道,“请皇上降罪。” 老皇帝摆摆手,“现下不是降不降罪的时候,鄚州通州泰州的情势要尽快地稳定下来,我已派了护国公刘豹子前去擒贼,但还需一人前去整肃吏治,安抚灾民,你们谁愿意去?” 这话一出,众人皆沉默了下来。众人皆知,这活不是个好差事,现如今三州动乱,这时候若是去了,指不定如何呢。 静默许久之后,王甫生的声音在大殿之内响起来,“微臣愿往。” “好!”皇帝一拍桌案,赞道,“王爱卿果然是国之栋梁,是我华朝的肱骨之臣!” “父皇,儿臣愿随往。王大人是我的老师,此行,儿臣也想跟着老师多多学习。”二皇子华云道。 “好!”皇帝又说了个好字,“那你便随王爱卿一同去罢,去外头多看看也比你在宫墙之内好。” “是。”华云拱手道。 静立一边的五皇子华凌几不可查地弯了弯嘴角,这个蠢货,难不成以为抱紧了王家的大腿便成了?也不想想王甫生是什么人,能轻易让自己介入王权之争?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这章出现的公子不是男配。这文基本上是无男配的。除了李玉芝打了个酱油之外…… ☆、第58章 怀孕 第五十八章怀孕 绣心这日洗漱过后便窝在床上拿着本外传看,一样又是才子佳人的故事,满腹诗书的公子偶遇千金小姐,一见钟情。一番眉目传情之后,小姐给了公子几十两银子。公子便上京赶考得中状元。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 绣心一面看一面对屏风外的兰香道,“故事倒是好故事,只是情理不通。要得中状元,那得是乡试、会试得中才成。但既中了会试又怎能连几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那都是那些落魄秀才写来安慰自己的,哪管什么通不通的?”王甫生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将手搭在了绣心肩膀上。绣心吓了一跳,侧头去瞧,外间的兰香早退了出去。 “你回来了。”绣心将书阖上,“皇上召你可是有大事发生?” “鄚州、通州、泰州发生暴乱,皇上派我前去善后,明日便要走了。” “明日便要走?”照理说听着他要走绣心应该是高兴的,可是这会儿她心中更多的是担忧,“听说护国公派兵前去镇压了,那里不是处于战乱之中?你去不会有危险么?” “不会的。我身边随时都有护卫。再者,我又不用去带兵打仗,一切有护国公呢,那些个暴民算什么。” 绣心心内稍安,“我去替你收拾行李。”说着便要起身。 王甫生环手将她拦腰抱住,“好了,你知道我日常用哪些东西?这回又要带哪些?” 绣心老实摇头。 “这不就是了。”王甫生将她整个儿搂住怀里,“这些事都不用你操心,你只要在府里好好地呆着,多长几斤肉便成了。”说着便掐了一把绣心的腰,“瞧你都瘦成什么样儿了。” 第33节 绣心还不习惯这样的亲昵,在他怀里挣扎了两下。 王甫生却整个儿将她压倒,眼睛直视着绣心道,“我这一去少则一月,多则三四月,青衣回不来。” 绣心撇开眼睛轻轻唔了一声。 “我……” 绣心早不是当初懵懂的绣心了,此时怎能不明白王甫生的意思,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王甫生在绣心的嘴角轻轻啄了两下,“行吗?” 绣心哪好回答他,却也不做出拒绝的意思,只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王甫生如获至宝,又是激动又是喜悦,搂着绣心接连亲了好几下,最后缠着绣心吻得天昏地暗,“你可真是个磨人的小东西。”自暴风雨之夜后,两人还从未行房。这一夜,王甫生怜惜绣心尚且生嫩,便一直强自忍耐着,弄得绣心娇.喘连连,薄汗微浸之时仍然不动。直到绣心感觉一股子麻痒空虚的感觉自下腹升腾而起,双腿止不住夹紧,喘息道,“相公……” 王甫生嗯了一声,“怎么了?” 绣心有些难为情,但心想,今夜反正是要挨这么一遭的,便干脆闭了闭眼睛道,“你直接来罢。” “绣心……”王甫生探手去摸,触手滑腻,便也不再忍耐,直奔主题。 这一夜颠鸾倒凤不消细说。 次日,绣心醒来之时,探手去摸,身边已经空了,整个人便惊醒了过来,“兰香!兰香!” 兰香披着头发从外头推门进来,“姑娘怎么了?” 绣心急道,“快!快侍候我起身。” 兰香疑惑地瞧着她,“姑娘今儿个怎么这样早起,天儿还没亮呢。” 绣心这才抬头瞧了瞧外头,果然天的确还没亮,“可是,二爷呢?他走了?” 兰香噗嗤一笑,“天都还没亮,二爷怎么会走,他是起夜去了,过会子便回了。” 绣心大窘,垂下头来。 兰香听见屏风那头有轻轻的脚步声响起,服侍绣心躺下之后便退了出去,且关上了门。 王甫生出恭回来见绣心居然醒了过来,还以为绣心做了什么噩梦,忙将她搂在怀里,“怎么这会子就醒了?可是做噩梦了?” 绣心摇头,她也不知她今日为何会这样早醒。 王甫生在她额头亲了一口,“昨日累得你那样,今日你却这样早醒?难不成是我昨日不够用力?” 这句话说得绣心满脸绯红,攥紧小拳头软绵绵地在王甫生胸膛上打了几拳,“你胡说。”昨日,他食髓知味,拉着她摆着几种姿势做了三回。绣心除了觉得有些饱胀之外,倒也不觉得疼,最后实在坚持不住,直接睡了过去。 美人的拳头捶得王甫生浑身舒畅,他低低一笑,“我这一去几个月,你可要好好的。若是觉得无聊去赏心苑住几日也可。我去同母亲说。若是受了委屈,去同祖母说,她会为你做主的。” “嗯。”绣心点头,将头整个埋在他胸膛里,发出闷闷的一声。 王甫生继续道,“这次,我准备带着朝宗一起去,他在这京城繁华之地长大,也该出去瞧瞧人间大苦了。” 绣心吃了一惊,抬起头来,“朝宗也去?”王朝宗可是他唯一的嫡子,他难道就不怕他出意外? “要成器,总呆在这温柔乡可不行。” 绣心也不好对这件事发表见解,便道,“这事你决定便好,只是朝哥儿的安全得警醒着些。” 王甫生笑道,“这我自然早顾全到了。” 两人在床上说了会儿私房话,天便蒙蒙亮了,王甫生起身穿衣,绣心亦要起身,却被王甫生给按了回去,“你再睡会儿罢,瞧你眼圈下都是黑的。” 绣心道,“不用我送你么?” “不用,你歇着便是。”王甫生扣上最后一粒扣子,吱呀一声打开门,走了出去。绣心半坐起身,瞧着他慢慢走远的身影,从心底生出一种奇怪的情绪出来,这情绪闹得绣心的鼻子有些酸,眼眶有些热。 绣心伸手抹了一把眼睛。 他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王甫生走后,绣心便开始着手查上次鞋子里缝着碎瓷渣的事。从绣心自己带来的两个绣娘查起,一直查到绣房里的人。最后几经查问,做绣心这双鞋的绣娘姓刘,是王家的家养奴才。 端懿震怒不已,刘氏却直呼冤枉,“长公主,二夫人的那双鞋是奴婢做的没错,可是奴婢真的没动手脚!奴婢冤枉啊!” 身旁侍立的王嬷嬷见状越过众人扇了那刘氏几个巴掌,骂道,“大胆奴婢敢害二夫人!这种犯主的奴婢就该拖出去打死为止。” 绣心见这王嬷嬷做事很不像样,便出声道,“嬷嬷,这儿还有端懿长公主和老夫人在呢,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如何发落底下的奴才了?” 王嬷嬷脸上便有些讪讪的,往后退了几步,“奴婢僭越了。” 王老夫人道,“铁证如山,这鞋是你做的,除了是你做的还能有谁?将她拉出去重打三十大板,然后扔出府去,是死是活就看她的造化了。” “长公主,长公主,饶命啊,奴婢是冤枉的。” 绣心原本便觉着这里头有隐情,又见刘氏磕头磕得脑袋都破了,流了满地的血,便有些心生不忍,冲端懿行了一礼道,“祖母,这刘氏固然可恶,可是一则她在王家时日不短,二则,她年纪也大了,不如将她赶出府去便罢了。” 端懿思虑片刻后道,“也罢,也罢,就按你说的做。” 这事了结之后,兰香在房内对绣心道,“姑娘,这事就这么揭过去了?这刘氏背后肯定还有人。” 绣心道,“我自然晓得。要不然刘氏一个绣娘作什么好好的要来害我?只是这事只能先揭过去,日后咱们再等着瞧罢。” 王甫生走后这些日子,绣心过得倒也自在安宁,每日逛逛园子,做做点心,瞧瞧话本子,同安阳郡主喝喝茶解解闷儿,同褚姨娘斗斗嘴,这一日一日也就过去了。就这么着过了一个月。 这日,绣心才睡了午觉起来。兰香便掀帘子进来道,“姑娘,今儿个是八月十五中秋节,端懿长公主那边派人来传话,让姑娘今儿个晚上到月华楼去参加家宴。” 每年中秋佳节王家必然要热闹一番,今年也不例外。整个王府早早地便准备起来,采买了好些东西,又将府内上下的器物换了一遍。这中秋佳节月华楼的家宴可不只是王家嫡系参加,就连在淮安、清远的支系都大老远地赶来。子子孙孙,老老小小共聚一堂,热闹非凡。 那头看台上在咿咿呀呀地唱着戏,这头绣心心不在焉地吃着五仁味儿的月饼。端懿见今儿个这样热闹,反叹了口气,“可惜甫生和朝哥儿不在。”安阳郡主道,“老祖宗,二爷在鄚州之事进展得很是顺利,龙心大悦。指不定过些日子便回来了。”安阳一面说一面用胳膊碰了绣心一下打趣道,“等二爷回来了,妹妹你也不用独守空房了。” 绣心的脸登时全红了,“姐姐你胡说什么呢。” 端懿笑道,“绣心脸皮子薄,你还打趣她。哪像你,脸皮可以当城墙使了。” “老祖宗,你这可冤枉我了,我也就是在老祖宗面前脸皮厚,这不也是为了博老祖宗一笑嘛。” 端懿乐呵呵地道,“就你能哄我开心。” 这时,丫头们端着托盘一盘盘地给众人上鲍鱼。绣心也没在意,端过汤碗,拿起勺子往嘴里舀了一口。一瞬间,绣心觉着那股子腥味儿直冲脑门,胃里一阵痉挛,登时便吐了出来。 ☆、第58章 虚惊 第五十九章虚惊 “哎呀,妹妹这是怎么了?”安阳捂着嘴惊呼了一声。 绣心难受地皱紧了眉,白着脸用锦帕擦了擦唇,兰香端了茶水上来给绣心漱口,“姑娘,没事罢?” 安阳关切地道,“要不要请大夫来给妹妹瞧瞧?” 旁边的端懿却同众人不一样,满脸的喜色,“绣心呐,你可有旁的地方不适?比方说嗜睡?” 绣心想了想道,“这个也是有的。” 端懿脸上喜色越发明显,“哎呀,快,快把陈御医召进来给绣心瞧瞧。” 安阳见端懿如此也想到那上头去了,亦是满脸的喜色,“的确是呢,我在这儿先恭喜老祖宗了。” 端懿乐不可抑,关切地握住绣心的手,“绣心,你若是身体不适便先回去歇着罢?”一面又道,“快,来人给二夫人拿件披风来,可莫着了凉。” 绣心就这般被众星拱月一般地给送回了东院。兰香亦是满脸喜色,“姑娘,我给你端杯热茶去。” 绣心哎了一声,“今儿个大家是怎么了?怎么每个都怪怪的。” 兰香笑道,“姑娘,这个月的月信你来了没有?” 绣心摇头,“还未,迟了几日。” 兰香心内大定,眉眼的笑意更甚,“姑娘,你怕是有喜了。” 绣心一怔,“有喜?” 绣心低头瞧了瞧自己平坦的腹部,“怎会可能?” “怎么不可能?”兰香道,“二爷临走时不是在姑娘房里过的?” “可是……”霎时间绣心心乱如麻,她的脑子乱乱的,心也乱乱的。整个东院也因这个似是而非的消息沸腾了起来。 一个时辰之后,陈御医终是来了。端懿、老夫人、安阳等人围了一圈儿,盯着陈御医的搁在绣心手腕上的手,屏息以待。就连帘子里头的绣心都止不住紧张地握紧了被褥。若是真有了,可怎么办?自己这就要当娘了? 良久之后,陈御医摸着那把山羊胡子道,“二夫人并非有喜,实是因了寒气入体,肠胃不畅所致的呕吐,我开几剂调理肠胃,祛风驱寒的药便是了,并无大碍。” 众人听了难掩失望,特别是端懿,脸上的失望之情掩都掩盖不住。安阳则是暗地里勾起了嘴角,但转瞬间便堆起一脸遗憾的模样对端懿道,“老祖宗,妹妹还年轻,总能诞下子嗣的。” 端懿点了点头,握着绣心的手道,“你既病了,便好生养病。只是甫生膝下单薄,你还得好生调养身体为我们王家开枝散叶才是啊。” 绣心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心性儿,还真没想到这一层,此刻见这样多人围着自己,顿时觉得有些窘迫,过了好半晌才道,“祖母,我晓得的。” 端懿也是真心疼爱绣心,握着绣心的手道,“如今天气渐渐凉了,要晓得保重身体,我瞧你近来亦瘦了不少,平日里若是要那些个补品尽管同我说,我让膳房里的人同你做。” “多谢祖母。” 王老夫人亦道,“你既病了便好生养病,不过再过一月便是妇朝会了,你也得加紧准备着。毕竟你现下是我王家的媳妇。” 妇朝会是一年一度的盛会,由皇后主持,京城内三品以上的妇人皆可参加,届时妇人们还要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诸如绣品、书法、诗词、画作、等。最后由皇后选出最优者。 对于这妇朝会,绣心是如雷贯耳,只因每年母亲都要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去参会。其实,说是妇朝会,不如说是这些贵妇们争奇斗艳的赛场。 “知道了,母亲。”绣心应道。 绣心这次病得轻,吃下了几剂药病便全好了。端懿又紧着送了好些补品过来,人参燕窝雪莲等物轮番地送过来,吃得绣心脸都圆了好几圈。过了几日,王甫生有信来,上头简简单单一句话,甚思汝,可安否? 绣心提笔回信:一切安好,甚念。 最后这甚念二字是兰香瞧了之后硬要绣心加上去的。 不过,病好之后,绣心的日子可没那样怯意了。老夫人次日便将绣心唤到西院去,琴棋书画一样样地问过去,却没一样能拿得出手的。王老夫人看着绣心圆润起来的脸蛋有些恨铁不成钢。 这丫头,容貌不出众,家世不出众,才华不出众,也不知端懿和甫生到底看上她哪一点了?难不成是瞧上了她的呆?老夫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绣心,心想,虽则样样不出众,但好歹行为礼仪上没有什么差错。不过,她好歹是崔家的嫡女,若是连这点子本事都没有,崔家的育女之道便值得怀疑了。 “这妇朝会,也不过是皇后寻个由头把大家召集起来图个乐子罢了,但名次虽不重要,却也不能丢了王家的脸面。”王老夫人顿了顿又道,“可你却没一样能拿得出手的,到时可怎么办?” 绣心犹豫半晌才道,“母亲,或许我能画上一画。” 老夫人哦了一声,“果真?” 绣心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拿起笔随手画了一幅水墨山水图。王老夫人细细看过之后,脸上的表情终是松动了些,“还有些意思,不过笔触略显粗糙,还得多加改善。”顿了顿又道,“这些日子你需得勤加揣摩,我房内有我朝大家崔鸿真的画作,待会儿我让人将画拿来给你瞧瞧。” 王老夫人顿了顿咦了一声,“这崔鸿真可是你叔父?” 绣心恭敬地应道,“回母亲,正是。” 王老夫人点了点头,“你便好生学着,我每日都要瞧见你的一幅画,知道么?” 第34节 “是。”绣心面上恭敬,心内却在咆哮,一日一幅画?手都得画断了。 这日,绣心前去西院交今日的功课,才刚进门便听得王老夫人惊叹一声,“什么?竟有这种事?” 绣心进得门来,问了一句,“发生了何事?” 安阳亦在,便同绣心道,“鄚州暴乱才平,但冲乱的贼寇和乱党却未尽除。有一党暴民不知从何处得知朝哥儿的身份,将他抓了来威胁小叔。” “什么?”绣心一颗心吊了起来,“朝哥儿被绑了?” 安阳继续道,“你莫急,朝哥儿倒是没什么事,只是……” 绣心见安阳欲言又止的模样,急道,“怎么了?” 王老夫人接口道,“你是朝哥儿的嫡母,这事也该告诉你,朝哥儿被护国公家的千金救了。” “战雪?”绣心睁大了眼睛。 “坏就坏在,他二人孤男寡女的在外头过了一夜才回。”王老夫人头疼地扶额,“这可怎么办是好?她女儿同咱们家朝哥儿有了牵扯,护国公又不好惹,咱们不是被逼着闷声吞下这黄连么?” 绣心劝道,“母亲,或许事情没母亲想得那样坏呢,护国公的千金出身高贵,生得亦好,兴许能和朝哥儿成一对佳配呢?” 王老夫人眉头皱得紧紧的,哎呦了一声,“刘豹子我还能不知道,泥腿子出身,他能养出什么好女儿。况且,我可听说他那个女儿自小在关外长大,舞刀弄剑的。这回,她一个人朝哥儿救出来的时候,还杀了不少人呢。” 绣心暗想,战雪果然是战雪同寻常人走的路就是不一样,旁人是英雄救美人,她是美人救英雄。 “母亲……可是事已至此,护国公也惹不起,咱们又能有什么法子呢?”绣心道。 王老夫人睁开眼睛瞧着绣心,暗想,原本她对这个儿媳妇一点也不满意,可是跟这刘战雪比起来,是怎么看怎么顺眼。至少绣心言语有度,进退有礼,又出身世家。 “绣心呐。”王老夫人握着绣心的手道,“你替我想想法子,咱们可千万不能娶了刘战雪这么个河东狮进门呐。” 绣心正巴不得战雪嫁进来呢,只软言宽慰,“母亲,事情还没你想得那样糟。法子咱们慢慢想,母亲你莫气伤了身子。” 王老夫人抹了把眼泪,“真不知造了什么孽,惹下了这么个孽障。” 当晚,绣心便写了封书信探听王甫生关于此事的意见,言语间颇多对战雪的溢美之词,最后总结道:刘家有好女,求之娶之,堪得良配。 尚在鄚州的王甫生接到绣心的信一瞧,心内那股子小小的怀疑便如遇春雨一般疯长起来,绣心怎么就这么热心地要我答应将刘战雪娶进门?难不成她是希望刘战雪嫁进来之后,两人才好名正言顺地日日厮混? 王甫生摇了摇头。将脑子里乱七八糟地念头甩开。 可是,王甫生想到了在赏心苑见到的场景,那刘战雪打扮成男子,而自家绣心同她滚在一处…… 她俩在一处时,绣心那毫无芥蒂全然放松的笑容却从不在他面前绽放过。 王甫生想着想着便嫉恨地握紧了拳头,不成!决不能让那个战雪嫁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悲催地被锁了……我写了什么?难道还不够清水?苍天啊,大地啊,我不想做小清新啊。 ☆、第59章 归来 第六十章归来 王甫生自接到绣心那封信之后便日日忐忑不安,一方面是离京已经三月,身处荒凉的鄚州,入目皆是杂草残垣,难免思念起温香软玉。另一方面,更是疑心渐重,恨不得生了翅膀飞到绣心身边去。 与此同时,王朝宗亦是唉声叹气,愁眉不展,父子两个四目相对,脸上竟都是愁容。 “朝宗,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娶了刘豹子那女儿,将你推入火坑的。”王甫生阖上卷宗沉重地道。 王朝宗在旁,闻言叹了口气,“父亲,谈何容易,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被刘战雪给救了,而且还在外头过了一晚上。我就算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刘战雪又不比先前崔家的那个二姑娘崔怡心,她单枪匹马,凭借一人之力便将我从流寇里救了出来,现下,她的传奇都传遍天下了。连皇帝不都对她赞赏有加?” “虽则如此,但咱们只要死不认账不就得了。你和她虽在外头过了一整夜,但你只要说你们被冲散了,不曾在一块不就是了。也没有谁能考证这个。到时候,我再以王家的名义送些礼品到刘家去,不就堵住了天下悠悠之口?” 王朝宗一向极听父亲之言,这回却提出了些疑虑,“可是这样下来,会不会有损刘姑娘清誉?她毕竟是我的救命恩人……” 王甫生反问道,“难不成你真打算娶了她?若你愿意,我也不想费这个心。刘豹子手上握有几十万兵马,咱们王家与刘家联姻百利而无一害。” 王朝宗赶忙摇头,“不是的,父亲,我只是觉得对刘姑娘有些不公平。”王朝宗自小便严于律己,最不肯做那背德之事,又怎肯做那薄情寡义之人?这一点倒是同王甫生很不相像,王甫生自小便诡计多端,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否则也不能年纪轻轻地便爬上首辅之位。 王甫生皱眉道,“世上哪有那些公平不公平之说。世上之人自生下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不公平。再者,你也勿需担心,刘战雪是护国公的千金,她难不成还愁嫁?” “嗯。一切听父亲安排。”王朝宗道。 半月之后,鄚州的事也处理得差不多了,乱党整肃得差不多之后,王甫生杀了一大批贪官污吏,又扶植了一大批自己的党羽。三州局势平稳下来之后,王甫生与王朝宗两人便准备启程回京了。 又过了十余天,王甫生一行人终是到了京城。王甫生一行人到得京城之时,已经到了初冬十分,天气转凉,树叶都落得满地的金黄。 王甫生骑在马上,一眼便在迎接的人群中发现了绣心。 她上身穿着浅黄色的云纹夹衣,领口有一圈细细的白白的狐狸毛,越发衬得她的脸粉红透亮。下面是同色的儒裙,脚底下露出一双尖尖的绣花鞋,美得令人炫目。 王甫生贪婪地盯着绣心,恨不得立刻奔下马去,将可人儿拥在怀里。可惜,周遭围着一大圈人,王甫生只能暗暗忍耐着。 “拜见祖母,母亲。” 王朝宗亦跟在王甫生身后行礼道,“拜见曾祖母,祖母。” 端懿长公主颤颤巍巍地握着王甫生的手,“瘦了些。” 王甫生笑道,“哪里就瘦了,只因祖母你久未见着我,所以总觉着孙儿瘦了。”一面说一面拿眼角去瞟站在端懿身边的绣心。端懿见状噗嗤一声笑了,“好了,你们小两口就别当着我这老太婆的面眉来眼去了,赶紧给我生个曾孙子抱抱是正经。” 绣心脸上泛起了一丝微红,嗔怪了一声,“祖母,怎么又提这个?” 王甫生却没脸没皮地笑道,“祖母放心,你肯定很快抱上曾孙的。” 安阳郡主笑道,“好了,咱们在这风口上站着了,赶紧进屋里去要紧。” 众人皆应是。 因王甫生、王朝宗二人回府,王家倒是结结实实地热闹了一整晚。好容易安歇下来已经是深夜。绣心才进得房门,王甫生便一把从后头搂住她的腰身,将头埋在她的后颈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小丫头。” 绣心早有些习惯这样的亲昵了,只是略微挣了挣,“痒。” 王甫生将她转了过来,拥在怀里,“可有想我?” 绣心倒真没想过他,这些日子,她被王夫人抓去练画,每日都没个空闲,还真没空想起他来。 王甫生一见绣心这表情,心底便知了大概,心底有些酸涩,用力捏了捏绣心的鼻子道,“你个负心的,竟然真的没想起过我?” 绣心在这样的境地之下承认又不是不承认又不是,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王甫生也知不能逼得太急,毕竟先前他犯了那样多错,她自然没那样快原谅自己。他只希望她对他能有他对她的十分之一那样的心便心满意足了。 “绣心……” “嗯?”绣心抬起头,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他。 谁知王甫生却蓦然吻住她的唇,直接封住了她的呼吸。她的味道是一如既往的甘甜,唇瓣依旧是那样的湿软,只是绣心的反应依旧青涩。不过,好在她并未推开他。 两人自然是一番缠绵,红被翻浪。 王甫生在外三个多月,饿得极了,折腾得绣心筋疲力尽,在初冬的夜里,香汗淋漓。王甫生也好不到哪儿去,搂着绣心,浑身都是汗津津的。 绣心想起母亲说过的话,男人餍足之后是最容易答应女人提出的要求的。故而,转了转眼珠,朝王甫生蹭了过去,娇声唤了一句,“相公。” 绣心难得主动亲近他,王甫生将绣心搂在怀里,“怎么?” “战雪和朝哥儿的婚事,你是怎么考虑的?” 王甫生没想到这时候绣心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做出这样低三下四的模样来,居然是为了那个刘战雪?这么一想,心便凉了半截,似笑非笑地回道,“怎么,你有想法?” 绣心搂着王甫生的腰,开口道,“战雪救了朝哥儿的事,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倘若咱们王家无所表示,也难堵天底下悠悠之口。再者,这护国公手握天下雄兵,咱们若是同他联姻,对咱们王家也好,这不是水到渠成的事么?” 王甫生冷笑道,“你倒是想得深远。” 绣心由自未觉王甫生的脸色已变,继续道,“加之战雪武艺高强,实乃巾帼英雄,朝哥儿亦是一代才子,两人岂不是天设一双人?” 王甫生道,“我瞧着,你倒是很乐意刘战雪嫁进来,难不成是打着可以同她作伴的算盘?” 绣心点了点头,“战雪能嫁进来自然是好,我在闺阁之中也就她一个密友了。” 王甫生面上没什么表示,心底却暗暗想,你这样希望她嫁进来,我偏不能如你的愿!就算刘豹子带着兵来闹事也决不妥协! 绣心次日醒过来时,已至了辰时三刻。醒过来时,正对着王甫生的眼。绣心吓了一跳,“啊,相公,你没去上早朝?”王甫生笑道,“小懒鬼,你也不瞧瞧现在什么时辰了,我这是下了朝回来了。” 绣心坐起身,懊恼道,“兰香怎么都不叫醒我?” 王甫生道,“别怪她,是我让她不要叫醒你。来,我瞧瞧。” 绣心忙捂住被子,慌道,“瞧什么?” 王甫生伸手进去,“还能瞧什么?瞧瞧你有没有受伤。” 昨晚王甫生太过放纵,力道有些大,绣心一直觉着□隐隐有些不舒服,但也未在意。如今王甫生却执意要看,难免闹了个大红脸,“不成,不成,这怎么能行。” 王甫生最爱瞧绣心脸红的模样,“有什么不行的,我是你相公,你哪里是我不能瞧的,我这里带了些药膏,给你涂上,总会好些。” 绣心从他手里攥过药膏,紧紧地拉着被子,“我自己来。” 王甫生道,“好好,你自己来。”说着便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转身往外走,“记得要擦。” 话说回来,这日,早朝才散,刘豹子便在宫门口喝住了王甫生,“王家小儿!留步!” 王甫生早已做好准备,故而风度翩翩地转过身来行了一礼,“护国公有何要事?” 刘豹子是行伍出身之人,有什么说什么,当即瞪圆了眼珠子骂道,“你少给你爷爷我整这些酸词儿,你就给我说道说道,你今儿个在朝堂上说的是什么屁话?你这是准备不认账了是不是?感情我女儿白救了你儿子?” 王甫生微笑着道,“护国公此言差矣。我王家怎会如此,贵千金对我犬子的救命之恩,王某是没齿难忘,隔日定会备上丰厚的礼品,亲自前往贵府谢恩。” “你奶奶个锤子,不认账就是不认账,给我拽什么文!”刘豹子只战雪一个宝贝女儿,今日瞧她日日郁郁寡欢,心疼得跟什么似的,当即便将自己的佩剑给拔了出来,嗤得一声插入了泥地里,“小儿,我刘豹子今儿个撂下话来了!你王家是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哎呦……两位大人,两位大人,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啊。”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荣正和尖着嗓子道,“这里可是宫门口呢。” 王甫生倒是处变不惊,“护国公,凡事得讲个理,贵千金固然是救了我儿一命,但我儿与贵千金清清白白,毫无瓜葛,护国公总不能强逼着我儿娶了你女儿罢?” 刘豹子胡子一吹,眼睛一瞪,“小儿,我纠偏要让你儿子把我女儿娶了!你等着瞧!”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啊,亲们中秋节出去旅游去了。从今天起照常更新哈。 ☆、第60章 逼婚 第六十一章 逼婚 放眼华朝之内敢明摆着跟王甫生过不去的除了崔进易之外也就只剩下护国公刘豹子了。他手握重兵,手底下将员无数,是个跺一跺脚华朝都得震一震的人物,连皇帝都得让着些。可偏偏这王甫生却是打定了主意瞧不上她家女儿,这怎能不让刘豹子火冒三丈? 回府之后仍然余怒未消,抬脚踢翻了一个香炉,“竖子欺人太甚!王甫生这家伙一张嘴能开出花来,明明是铁板钉钉的事,偏就能让他说回去了!” 战雪可不是那样伤春悲秋的姑娘,当即便气得柳眉倒竖将架子上的花枪□□一横,“爹,要不咱杀进王府把人抢出来得了!管他什么三七二十一,先成了亲再说。” 第35节 刘豹子道,“丫头,你以为你是山上的土匪啊?还抢人?更何况这王朝宗好歹也是王家嫡子,能是你说抢就抢的?” 战雪恹恹地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要如何行事?” 刘豹子沉思片刻,“总有法子的,我去找军师问问去,瞧瞧他有没有什么好法子。” 另一边,绣心为了战雪的事着实是愁得狠了,王甫生那头态度强硬,王夫人瞧着亦是如此,绣心没法子只有去寻端懿长公主,瞧瞧她的意思。她想着,她老人家连她都能这般发自心底的喜爱,应该有着不同于常人的胸襟才对。 于是,绣心连午觉都不睡了,才吃过午饭歇了不一会儿便去了西院端懿长公主的去处。端懿身边的玉娘冲着绣心福了福道,“二夫人,公主已歇下了,二夫人过会儿再来罢。” 绣心道,“无碍,我坐着等一会儿便是了。” 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端懿终是醒了,由玉娘搀扶着走了出来。绣心赶忙上前去扶着端懿的右手,甜甜地唤了一句,“祖母。” 端懿宠溺地瞪了绣心一眼,“你个鬼丫头,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个来有什么事,就直说罢。” 绣心笑道,“祖母,绣心近日来也不为别的。相比祖母你也听说了,护国公的千金救了我们家朝哥儿的事罢?祖母对这事如何看?” 端懿沉吟了一会儿,“绣心你如何看?” 绣心早在心内准备了一套说辞,“祖母有华朝第一才女之称,心胸最是开阔,世人都畏战雪如虎,可是战雪之姿又岂是凡人能比?先不说她有单枪匹马勇闯敌阵的本事,但是这份豪情和胆略,便是天底下的千金万不能比的。想必祖母是绝不会以世俗之眼瞧战雪的罢?” 端懿哈哈一笑,“你啊。瞧着是个老实的,没曾想这张嘴也厉害起来了。照你这意思我若是瞧不上战雪,我胸襟就狭隘了?” 绣心低头道,“孙媳万万不敢。” 端懿笑了一阵,收了脸上的笑,低声叹了口气,“战雪那丫头我不仅喜欢而且钦佩。现下华朝这些千金们个个眼高于顶,掐尖要强,工于心计。战雪跟她们比起来的确是鹤立鸡群。只是绣心啊,坏就坏在她的身份上了。” 绣心疑惑道,“她的身份?” 端懿道,“你可别忘了,她是护国公的女儿。咱们王家原本就是四大世族之首,风头正劲,若是再和护国公联姻,这大半的政权和兵权可都攥在了手里,我怕皇帝会起了猜忌之心。若真到了那时候,王家恐怕会遭遇一场灭顶之灾。” 绣心倒抽了一口气,“这……”绣心一想,“祖母,这也是当初您瞧中我的原因?”因为我只是个三品言官的女儿? 端懿道,“这只是一方面而已。”端懿握了绣心的手,“你这丫头是个可人疼的,朝宗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我这边替朝哥儿选定一门合适的亲事,早早地订了婚,那护国公想闹也闹不起来了。”一面说一面自己叹了口气,“这刘豹子在战场上胆略足够,可是在政坛上却还是少了根筋啊。” 绣心点点头,“祖母,我明白了。”她真的好笨,非得端懿点明白了才懂,这些,想必王甫生早想到了罢?难怪从一开始王甫生便从未考虑过战雪。 可是,战雪和王朝宗真的就这样算了么? 绣心想起战雪的一片深情,难免叹了口气,“有缘无分呐。” 战雪和朝宗的事陷入了僵局之时,另外一头,宫里却传出一道圣旨,大意是说崔家五姑娘崔五,端庄贤淑,才德兼备,乃女子典范,封为五皇子正妃,择日完婚。 这事一出,华朝上下大为动荡。 这其一,五皇子华凌乃不受宠的端妃所出,原本夺嫡的希望不大,可是现下他却拉到了崔家这座大靠山,实在如虎添翼一般。其二,这说明,王家与崔家是彻底站在了对立面上,因为谁都知道王甫生可是二皇子华云的太傅。 对此事,王甫生亦颇为头痛,与端懿商议时,脸色很是难看,“看来这崔进易是将全部身家都压上了要和我作对了。” 端懿道,“任他们闹腾去,咱们可千万不能动搅和进夺嫡的风浪里去。甫生你是王家的掌舵之人,一旦站错了队,整个船可是都要翻的。” 王甫生道,“祖母,孙儿晓得其中利害。只是二皇子华云原本就不是什么利害角色,自小又被他的母妃华妃宠得有些娇气。如此一来除了他的母亲受宠这一优势之外,拿什么与那满腹心机的华凌争?若是有朝一日真是华凌登基,还有咱们王家的好日子过?” “咱们王家百年基业根深蒂固,岂能随意撼动?” 王甫生叹了口气,“的确很难撼动,只是如此一来必然元气大伤。” “你的意思是?”端懿压低声音道。 王甫生摇了摇头,“孙儿现下还难以下决定。且看着罢。” 王甫生拜别端懿之后,便回了东院,正巧遇着绣心正在东院院内同王朝宗说话。绣心如今可是人家的嫡母,自然将面上的一套做得足了,亲自替朝哥儿斟了一杯茶,语重心长地道,“朝哥儿啊,关于你自己的婚事你可有想法?” 王朝宗行了一礼道,“但凭父亲母亲做主。” 绣心有些别扭地转了转身子,“你父亲可有同你说要将信阳侯的女儿许配给你为妻?” 王朝宗低头道,“有提起过。不过还未定下。” 信阳侯虽则是个侯爷可是手中并无实权,是名符其实的闲散侯爷,信阳侯的千金又是知名的才女,眼下来看这门亲事真的是在合适不过了。 绣心想起自己当初百般抵抗的过程来,心底也对朝哥儿生了几分同情,“朝哥儿,你可有自己喜欢的女子?” 朝宗猛然被绣心这样一问,登时整个脸都红透了,“母亲……” 绣心托着腮帮子,“罢了罢了,这也是多余的一问。无论你有没有中意的女子,你也只能娶父母给你选的那一个。只是以后你若遇着了,尽管将她纳进门来便是了,知道么?” 朝宗很有些窘迫,虽说绣心名义上是他的嫡母,可是她到底也只有十六岁而已,与自己同岁,这样与他提起这件事,他总觉得有些怪异。 “你这嫡母倒是当得称职,这儿媳妇儿还没娶进门呢,就提起你纳妾的事来了。”忽的,王甫生的声音从绣心身后传来,惊得绣心背脊一紧,猛地转过头去,“相公?” 王甫生淡淡瞥了一眼王朝宗,一甩衣袖冷声道,“绣心,你跟我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隔日更哈。 ☆、第61章 亲昵 第六十二章亲昵 绣心实在不知因何事触怒了王甫生,绷紧了神经跟进屋内,怯怯地唤了一声,“相公。” 王甫生坐下来,给自己灌了一碗凉茶压了压肚子里的火气,“绣心,你是我王甫生的夫人,不想着执掌中馈,倒操心起朝宗的婚事了?” 绣心被他这样疾言厉色地一说,既委屈又觉得愤怒,“我是朝哥儿的嫡母,他的婚事我过问一下难道不该么?再者,这毕竟是朝哥儿的婚事,难道你们从来都不过问他的意思么?” 绣心的一番话犯了他心头的旧病,当初他强逼着绣心嫁他,即使他用尽了手段,焉知她如今不是对着他在演戏呢? “自古以来,儿女的婚事都是父母做主,难不成还能是朝宗自己爱娶哪一个就娶哪一个不成?”王甫生顿了顿,眯了眯眼睛,“绣心,莫说朝哥儿不喜欢那个刘战雪,就是他喜欢得非她不可,他也得老老实实给我娶信阳侯的女儿!” 绣心气得小胸脯一起一伏地,一双眼睛湿漉漉地瞧着他,“你……”若按着以往的脾气,绣心这会儿子早与他闹开了,但现下,绣心却强逼着自己忍下翻腾的怒气,转而道,“朝哥儿的婚事我原没想着插手,不过略问他一问,你又何必这样大动干戈呢?” 王甫生原本是因心底存了疑才这般心绪起伏,如今见修行低着头,委屈地咬着唇瓣,一滴眼泪从脸颊慢慢滑落,心中暗悔自己说得过分了,连忙拥住绣心,替她拭干眼泪,“怎么这就哭了?都怪我,都怪我。”一面说,一面心疼得不行。 绣心借故哭得更伤心了,眼泪滚珠似的下来,“你吼我……” 王甫生一见绣心如此,越发自责了,再三地哄着绣心,绣心才略略止住,破涕为笑,伸手戳了戳王甫生的脑门,“好了,你以后再不能这样对我。” 王甫生哪有不应的。 其实,这招也是江氏教予绣心的,男人嘛见着女人流眼泪什么火都消了,若是时候把握得对,还能额外得些好处呢。 再过了几日,皇帝赐婚的消息便传了出来。 这起因也简单,刘豹子夜觐皇帝,愿意交出西北军的军权,以换取一道赐婚的圣旨。皇帝一听,哪有不愿意的,当即便拟下圣旨,昭告天下,将护国公之女刘战雪许配给王甫生之子王朝宗为妻。 刘豹子手中的几十万兵中最强劲的便是西北的十五万大军,如今他将这兵权交了出来,刘豹子手上也就只剩西南的五万残兵。这样的刘豹子就算与王家联姻也难成气候了。皇帝自然乐得成全。 皇帝的圣旨一下,是不认也得认,王家也只能领旨谢恩了。当然这其中也包括王甫生。 王老夫人气得病了,躺在床上好几天。绣心亲自伺候在床前,王老夫人握着绣心的手颇为感慨,原先她还处处瞧不上绣心呢,如今瞧上去,简直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哎,一想到以后家里要多一个母夜叉,王老夫人就忍不住揉着额头哎呦了一声,“咱们王家以后可没清净日子过咯。” 绣心宽慰道,“母亲暂且宽心,莫说刘姑娘兴许没有母亲想得那样糟,就算她当真如此,她也已经嫁入咱们王家,是咱们王家的媳妇了,还怕没有法子管束着她?” 王老夫人一听,稍稍宽慰,“你说得倒是这么个理儿。” 相较于王老夫人,圣旨颁下来之后,王甫生倒显得相当镇静,甚至没多说一个字,反而让绣心有些七上八下的。如今天气渐冷,这日江氏派了人给绣心送了两件孔雀毛的毡子过来,一件是给绣心的,另外一件是显然是给王甫生的。绣心自然欢喜非常,穿上之后,爱不释手,“还是母亲疼我。” 停了停又问,“兰香,二爷可回了?”这另外一件毡子绣心还想给他试试呢。 兰香迅速地答了,“回了,现下……”她顿了顿,“在,在书房呢。” 如今的绣心可没那么好骗了,将身上的孔雀毛的毡子脱了下来,皱眉问道,“他去哪儿了?” 兰香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实话,“二爷……二爷他去了褚姨娘那里。” 绣心心内一紧,仿佛有什么东西攥紧了她的心,让她一阵阵窒息,眼前也有些发花。兰香却是见着绣心脸色发白,担忧地唤道,“姑娘,姑娘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绣心过了好一会子才缓过来,“没什么。我同他成亲亦小半年了,他还未去过姨娘们那里,传出去该说我善妒了,这样也好。” 兰香见绣心如此,也不知她说的话有几分是真的,但也只能从旁宽慰道,“姑娘若是真能如此想,那才是大好的。” 毕竟,就兰香来看,先不说这府里已经有了两位姨娘了,恐怕不知什么时候还要再添呢,姑娘若是看不透这点,以后岂不是日日以泪洗面? 绣心如常一般用了饭,只是不知为何,她觉着今日的饭甚没有味道,连她最爱的碳烤乳鸽都吃得无滋无味。 在一边伺候绣心用饭的琴香问道,“姑娘,可是膳食不合口味?我让膳房里再给姑娘换一桌来?” 绣心摇头,“不用。” 用完了饭,兰香问绣心要不要去外头走走消消食,绣心只觉身子疲乏,“我有些累了,想歇着了。” 兰香应是,让小丫头们提了水进来给绣心洗漱。 绣心将钗环卸下,只穿着对襟的小袄子,窝在床上拿着一本武侠演义随意地翻看。这本书是她最近在王甫生那里淘来的,昨日她都看得有滋有味,可是不知为何,今日却一点也看不进去。 她将书放下,侧耳听外头的声音,起风了,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她感到了一阵阵冷意。 扣扣。 外头响起了两声敲门声。 “姑娘,可歇下了?今儿晚上冷了些,姑娘可要汤婆子捂着?”是翠香的声音。 绣心应了声,“好,你拿进来罢。” 汤婆子捂在被窝里给她传来一阵阵温暖的感觉,她抱着汤婆子,脑子里却止不住地在想,他现在恐怕正搂着褚姨娘罢?他小半年不曾去过姨娘房里,褚姨娘前几天还来闹过,如今应该心满意足了。 绣心一面想,一面又宽慰自己,他去别人那里自己正好落得轻松。反正那两个姨娘出身皆不高,如何也越不过自己去。 可是,为什么她鼻子还是这样酸呢? 绣心忍不住将整张脸都埋在被子里头。 忽的,她的身体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熟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绣心。” 绣心的身心仿佛融入了一道暖流,暗地里擦了一把眼泪,坐起身来推了他一下,嗔怪道,“一身的寒气。” 王甫生道,“外头可是下了好大的雨,这天儿是越来越冷了。”一面说一面将外头的大衣脱了搁在床边的小榻上,上得床来,将绣心搂在了怀里,他的手摸到了那汤婆子,忍不住笑道,“哎呦,我方才还在想是不是得唤人拿一个汤婆子进来,你倒是想得周到。” 绣心将那汤婆子紧紧地捂在自己怀里,“这可是我的,不给你用。” 王甫生此刻才注意到绣心眼眶红红的,“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哭过了?” 绣心嘴硬道,“没,兴许最近着了凉罢。” 王甫生今日倒是得了意外之喜,“你以为我歇在了褚姨娘那里?所以才哭?” 绣心抱着汤婆子侧转身,“褚姨娘周姨娘他们都是爷的人,爷去她们那里也是应该的。妾身身为王家的二夫人,这点胸襟还是有的。” 王甫生心底那点子雀跃被绣心的一席话给浇熄了,但转念又想,来日方长,绣心总能明白他的心意。这般一想,也便将这事揭过去了,搂着绣心沉沉睡去了。 第36节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留个言么? ☆、第62章 再遇 第六十三章再遇 绣心次日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王甫生严严密密地搂在了怀里,他的大掌搭在自己的腰侧,她的鼻尖抵着他的胸膛。她乌黑发亮的长发与他的发纠缠在一起,不分彼此。 绣心蓦然就有些明白结发夫妻的含义了。古人云:“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只可惜,这结发夫妻指的是原配,她只是他的填房罢了。 绣心伸出素手拨弄着两人的头发,心底思绪翻腾,她与他的初见还是在去年,她在崔府与他惊鸿一瞥,那时候的自己又怎能想到一年之后竟然与这个男人同床共枕相依相偎呢? 兴许是绣心不小心扯着王甫生的发了,他似醒未醒地呢喃了一句,搭在绣心腰上的手往下移了移,搂着绣心的力度加大了点使得绣心整个人都紧紧地贴在了王甫生的胸膛上。 这个姿势让绣心有些拘束,不由得轻轻用力推了推他。 王甫生稍稍松了点气力,绣心才得以喘口气。 绣心抬眸去瞧他,如剑一般的眉,却又没有肃杀之气,显得英挺而俊朗,还有高高的鼻梁,宽且薄的唇。其实单论长相,真的是极好了。王朝宗虽与他生得有五六分像,但到底没有他这般地俊朗夺目。当然,兴许是王朝宗尚还年少的缘故。 “怎么,这会子觉着你相公生得好了?”蓦地,王甫生睁开眼,满眼促狭。 绣心不肯承认,“我只是瞧着你皮肤较先前有些糙了,西北的风沙很大吧?” 王甫生大受打击,“糙?” 绣心点头,“糙。” 王甫生伸手触了触绣心的脸颊,光滑白皙有弹性,再摸摸自己,哎?好像……好像还真的有点粗糙了。 遭嫌弃了…… 可是自己年龄是她的两倍,以后只会越来越老,她原本就对自己这般冷淡,若是自己变成糟老头子那岂不是……王甫生这么一想,冷汗都要下来了,赶紧披衣起床起身往外走。 绣心拽住他的衣袖,“你今儿个不是休沐么?还要去宫里?” 王甫生将外袍穿上,系上扣子道,“我去外头有些事,你再睡会儿。” 绣心点头,“好。” 王甫生打开门出来时,莫砚亦刚起身,瞧见王甫生竟出了房门,有些讶异地迎上来道,“二爷今儿个不是休沐么?怎么起得这样早?二夫人还未起罢?” 王甫生用手掌搓了搓脸,问道,“莫砚,你瞧着我老么?” 莫砚道,“二爷这是说得哪里的话,二爷正当壮年,英姿飒爽,风华正茂,怎么会老呢?” 王甫生瞪了他一眼,“得了,得了,懒怠听你这些废话。上回从玉琴那里拿来的什么香膏你给我找出来。” 莫砚眼见着王甫生同自家夫人一日日亲厚起来,怎的这会子二爷却提起什么玉琴来了? 王甫生见莫砚站着不动,瞪了他一眼,“还磨叽什么,还不快给我取过来?” “哎,好咧。”莫砚应了一声,麻利儿地去了。 虽说王甫生今日休沐,可出入之人往来不绝,应酬不停。绣心早起去了西院给端懿和王老夫人请安,正巧安阳郡主,钱氏亦来请安,四人遂聚在一处闲话。 “三爷的病近日可有了些起色?”端懿问道。 钱氏叹了口气道,“还不是老模样,不好不坏的,只是近来入了冬,喘疾重了些,实在让人担忧。” 王老夫人道,“老三那病每年入冬几乎都会复发一次,去年请了宫里的崔太医来瞧也不见起色。今年更得小心伺候着,千万别着了风才是。” 钱氏拜首称谢。 端懿饮了口茶,将目光搁在坐在末尾的绣心身上,“绣心呐,这眼见着咱们家就要迎娶护国公的千金了,你是朝哥儿的嫡母,这事我便交给你去操办,如何?” 绣心大吃了一惊,“祖母,孙媳还年轻,恐怕难当此等重任。” 端懿哎了一声,“这些事你迟早都要着手。你虽然年轻,但也该学着管家了。此番朝哥儿成婚,因是皇上赐下婚事,朝廷专门给拨了两万两银子下来。咱们府里亦拿出两万两出来。他亦大了,成日同你们夫妻挤在一处像什么样子,没得让人笑话。东院后头不是还有一块地是咱们王家的么,咱们不如干脆在那一块地上建个院落,给朝哥儿他们罢了。” 王老夫人应声道,“母亲考虑得周到,只是朝哥儿的婚事迫在眉睫,只怕很难在婚期前将那处院落建好。” 端懿道,“这我亦晓得,咱们十月初八便要迎娶护国公之女了,这院子自然来不及建了,不过这事也不急,慢慢也成。他们用的婚房,便将赏心苑腾出来便是了。” 安阳郡主笑道,“咱们恐怕还得在赏心苑专门腾出一间房来作兵器房呢,不是有传闻说这护国公之女最爱舞刀弄棒的么?” 绣心道,“要说咱们华朝贵女里头,还真没有如刘家姑娘那般的,能文能武,蕙质兰心,连圣上都称赞有加呢。” 安阳郡主半阴半阳地笑道,“哎呦,那也是你有福气,能娶进来那样好的儿媳妇。” 绣心但笑不语。 安阳慢悠悠地饮了几口茶,才开口道,“祖母,朝哥儿定婚了,我家孝宗的亲事也该定下来了。我左思右想,觉着吏部马尚书的嫡女很是合适。无论相貌还是家世都与我家孝宗很是匹配。” 端懿问道,“可是闺名唤作芸芸的?” 安阳道,“正是。” 绣心心内打鼓,怎么是她?马芸芸同自己有些嫌隙,照着马芸芸那小心眼的性子,这以后进了一家门还了得?不过,绣心转念一想便释然了,如今她可是同她婆婆一个级别的,她若是真敢在她面前放肆,那就是以下犯上,视为不孝!绣心心内暗叹,这也算是嫁给王甫生难得的好处了。 安阳继续道,“我想着孝宗同朝哥儿差不多大,不如让两人一同成亲好了,祖母以为如何?” 端懿沉吟了一会儿,“这是否有些不妥?” 安阳道,“这有何不妥,孝哥儿和朝哥儿原本就是兄弟,将婚期定在一起,不更是热闹么?” 端懿沉默不语。 最后倒是王老夫人出了声,“既这般,那便一起办罢。循着朝哥儿的例,咱们府里也出两万两银子便是了。” 安阳喜不自胜,行礼叩谢。 如此这般,绣心拜别端懿和王老夫人出得西院回了东院。此时的王甫生正在东院的书房会客。绣心原本便不大爱去书房打扰他,更何况他还有贵客。她便绕过书房门口往正房走去。 谁曾想,偏偏此时,书房的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从里头走出来一位剑眉英目,长身玉立的紫袍公子。 绣心不经意地一瞥,陡然间想起来,那人正是别传寺里遇到的那一位抚琴的公子。当时他对她说,他弹奏的是《凤求凰》…… 绣心心中一乱,原本想低着头速速走过,却被那人给唤住了,“这位姑娘请留步。” 绣心虽不知此人是谁,但看此人衣着便晓得此人非富即贵,当是公亲贵族之流。绣心停住脚步,“公子有何事?” 那公子莞尔一笑,语气温柔,“姑娘可还记得在下?”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啦啦啦啦啦……亲们,今日你撒花了么? ☆、第63章 伶人 第六十四章伶人 虽则绣心在琴曲之上了解甚少,但也不至于不晓得《凤求凰》这般的曲目,佳人一顾,琴曲相牵,执手天涯,这其中的寓意昭然若揭。 绣心款款行了一礼道,“妾身乃王甫生之妻崔氏,公子称呼妾身为姑娘实在是欠妥了。” 华凌闻言震惊不已,当初他在别传寺得遇她,还以为她是约莫是王家的千金,没曾想,居然是王甫生的继室。早先便听闻王甫生娶了崔氏旁支的嫡女,看来是眼前这位了。华凌心内暗恨,倘若是别个也就罢了,夺过来便是。可惜,居然是王甫生的女人……华凌眯了眯眼睛,以后不论,现下他是得罪不起王家的。 恰巧这时王甫生推门而出,视线在绣心和华凌身上狐疑地转了一个来回之后,对华凌拱手道,“五殿下,这位是微臣内子。” 华凌收回脸上的表情,笑道,“原来是王大人的内人,失敬失敬。” 绣心对华凌行了一礼,“拜见五殿下。” 华凌朝着绣心虚扶了扶,“何必行此大礼。” 绣心不动声色地往后退至王甫生身后道,“妾身先告退了。” 华凌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绣心而去,她的背影纤细而柔弱,一头乌黑的发垂至腰间,宛若丝绸。 “五殿下。”王甫生哪里能没看出华凌的心思,心内早已含了几分愠怒,面上却笑得越发春风拂面,“五殿下,这边请。” 华凌回过神来拱手道,“今日叨扰王大人了。” “殿下驾临寒舍实在是王某的荣幸,谈何叨扰?”王甫生一面笑着一面引着华凌出府。 这日晚间,绣心直等到三更时分都未见王甫生归来,绣心抱着枕头,实在支撑不住,歪着睡过去了。 这日一早,绣心才醒过来,翠香便端着洗漱等物进来,“夫人,奴婢伺候您梳洗。” 绣心打了个哈欠,“今日怎么不见兰香?” 翠香道,“兰香姑娘去外头瞧那两个狐狸精去了。” 绣心咦了一声,“什么狐狸精?” 翠香是那心里藏不住事儿的,当即便道,“昨儿个晚上二爷喝得醉醺醺地回来,还带回了两个美貌的伶人,听说是五皇子府里的,一个唤作绿腰一个唤作红樱。” 绣心登时只觉胸口一堵,强作镇定地问,“二爷准备如何安置她们?” 翠香道,“奴婢不知,只知道二爷现如今将她们两个安置在东院的梧桐苑。” “梧桐苑?”这地方倒是离褚姨娘的院子挺近的,难不成真准备收了房? 绣心坐直身子道,“快,伺候我穿衣。” “是。” 绣心今日特意穿地隆重了些,发髻里插了一支精致的金钗,唇色亦涂得较往常深了些。绣心瞧着铜镜中的自己,妆容精致,衣着华丽,这才是正室该有的模样。 翠香跟在绣心身后,“夫人去哪儿?” 绣心并不答言,脚步却越发快,直直往王甫生昨晚上所歇下的耳房而去。 王甫生昨日归得极晚,今日睡至巳时初才起。 “茶。” 王甫生才刚出声要茶,门便吱呀一声被推开,莫砚提溜着茶壶进来,给王甫生斟了一杯茶道,“二爷,您可算是醒喽,二夫人可足足等了您一个时辰呢。” 王甫生扬眉道,“怎么了?她等我作什么?” 莫砚暗自腹诽还不是您干的好事儿,“二爷,奴才猜怕是因为昨日您带回来拿两个伶人的事儿。” “原来是为了她们。”王甫生仿佛才想起来似的,“她们……”王甫生转念一想,正好可以趁此机会瞧瞧绣心的反应,便道,“让二夫人进来。” 绣心走进门来的时候,王甫生差点没敢认,这珠光宝气,满身华光,王甫生还以为是安阳郡主呢。他家小乖不是一直穿得素丽可爱的么?如今怎么性情大变了? “二爷。”绣心先行了一礼。 王甫生亲昵地牵了绣心的手,“今日可是有何大事?” 第37节 绣心摇头,“无。” “那为何穿得这样隆重?” 绣心道,“府里今日进了新人,自然该隆重些才是。” 只这一句话王甫生便晓得绣心是吃味了,穿着这一身战袍来跟他宣战来了,忍不住捏了捏绣心的鼻子,“你倒是说说府里哪有新人了?还劳烦你穿成这样?” 绣心道,“梧桐苑里的红什么绿什么的难道不是?” “原来你说的是她们。”王甫生装得仿佛才想起来府里有这么两个人,“她们是五皇子送的伶人,绿腰善舞,红樱擅歌,啧,倒是两个妙人。” 绣心差点想伸出爪子抓破王甫生那张洋洋自得的脸,好容易才按捺下来,违心地道,“妾身便先恭喜二爷得到两位佳人了。” 王甫生瞧着绣心紧紧攥着的手心,那长长的指甲都快嵌入肉里了,也不再逗她了,将绣心蜷着的手指捋平,与自己十指交握,“绣心……” 绣心此刻正生着气,挣扎着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奈何王甫生握得紧得很,一使力,反而将她整个儿拉入怀中,“绣心,你也不想想,那两个人是五皇子府里出来的,你还真以为我房里能容得下她们?” 绣心整个人顿时安静下来了,“那你……” 王甫生捏了捏绣心的脸蛋,“五皇子给的人我自然不能不收,不过养在府里闲着罢了,咱们王家也不是养不起两个闲人。” 绣心有些脸红,“相公。” 王甫生的心情却霎是愉悦,“你啊,真是笨得可爱。” 从小到大,绣心被人说笨的时候太多了,哥哥姐姐们也都说她笨,难道她真的笨不成?不过,就算这两个不行,以后也总会有其他的侍妾罢? “好了。”王甫生捏了捏绣心的耳朵,“你笨点也好,太聪明了反而容易聪明反被聪明误。” 绣心抬起头,金钗上的流苏轻轻地晃着,“相公就不怕那两个人在府里闹出事端?或者她们可能是五皇子派来的耳目。” 王甫生道,“无事,谅她们也闹不出什么风浪来。” 王甫生如此笃定她们闹不出什么风浪,殊不知才不过两日,王家便出了一件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工作之后真的是身不由己。每天加班回来只想倒头就睡。这文我绝对不会弃,但是真的不能保证规律的更新了,真的很对不起大家。只能说,大家隔几日来看一次,应该会有更新的。这文后面内容也不多了。 ☆、第64章 风波 第六十五章 风波 绣心猛地听到这事的时候,讶异难言,朝哥儿一向进退有度,温文尔雅,明晓是非,如何能做出这等事来?也难怪王甫生当即便气得变了颜色,大怒道,“来人,给我把那逆子擒住!我要好好拷问!” 倒是绣心拉住了王甫生的衣袖劝道,“朝哥一向不是如此,你仔细问问,兴许有什么内情呢?” 王甫生正是盛怒的时候,听得绣心如此说,怒气丝毫未减,“无论什么缘由,那逆子做出这等事来,便该打挨这次家法!” 这事的起因在朝哥儿的贴身丫头玉碧的身上。玉碧是王老夫人赐给朝哥儿的通房丫头,这是府里都知道的事,只是王朝宗一直未碰她罢了。这次,不知怎的,竟然在今日清晨撞破了王朝宗和绿腰的丑事。按说,王甫生虽然没有将绿腰和红樱纳入房中的准备,可是她二人是五皇子送给王甫生的伶人,无论怎么说王朝宗也不该染指,有乱.伦之嫌。 绣心只是想,这事恐怕早传遍整个京城了,战雪知道了还不知如何伤心呢。 此刻王朝宗早在祠堂里跪着呢,王甫生推开祠堂的门,不分三七二十一先对着王朝宗的背狠狠地踹了一脚,将他整个人踹倒在地。 王甫生这一脚用了十分的力,王朝宗却一声不吭,上唇紧紧咬着下唇,脸色却白了起来。 王甫生犹不解气,转身从祠堂门后拿出一根荆条狠狠地往王朝宗身上抽去,“孽障,竟在大婚当前做出这等有辱门庭之事!也不知我上辈子作了什么孽,生出你这等孽障来!” 王朝宗见自己父亲气得狠了越发闭口不言。 王甫生原本只有六七分的气,见王朝宗此般模样,六七分也变成了十分,下手越发狠了,一下一下,狠狠地往王朝宗身上抽。 莫砚等见王朝宗身上很快便血肉模糊起来,一个个都骇得噤声缩脑,唯有莫砚还肯站出来劝上一劝,“二爷,且收收手罢,瞧把哥儿打成什么样了?”王甫生恨得推了莫砚一把,“这等孽障打死才好!” 莫砚见势不妙,忙冲底下的小厮使眼色。几个小厮心领神会,飞奔出去寻王老夫人并端懿公主去了。莫砚亦跟着跑出来急去敲绣心的门,“二夫人,二夫人,快去劝劝二爷罢,二爷要打死朝哥儿了。” 绣心虽知王甫生怕是要动手,也未曾想到竟这样严重,忙丢下手里的东西往外奔着出去了。绣心推开祠堂大门,果见王甫生正一下一下扬起手狠狠地抽在王朝宗的背上。而朝哥儿瘫倒在地,满背血肉模糊,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哼都不哼一声。 绣心一颗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儿,忙劈手去夺那荆条,“别再打了,难不成你真要打死他?” 王甫生没留意绣心竟来夺这荆条,竟见绣心雪白的手掌被抽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看着可怖得很,一时又愧又悔,“你来作什么?” 绣心道,“我知你身为人父,恨铁不成钢,可至少你得把事情来龙去脉前因后果问清楚了再论罪罢?怎能不分青红皂白便将朝哥儿打成这样?”王甫生见朝哥儿打得那样,心中已生了悔意,又见绣心手掌上那一条长长的血痕,更是愧疚不已。 王甫生正要差人去唤大夫,却听到外头小厮喊,“端懿公主、老夫人来了。” 王甫生只得快走几步上前迎接,端懿颤颤巍巍,气喘吁吁地走过来,跨进祠堂的门,“你你统共就这么一个儿子,今日打死了他,可怎么是好?” “祖母……”王甫生伸手去扶,端懿却气呼呼地避开了他的手,“朝哥儿的事原本我也不该管,合着你才是他老子,只是你若下这么重手,我老婆子可就看不惯了,这祠堂里的王家先灵们可瞧着你呢!” 绣心见端懿来了,一颗心便放了下来,连忙唤人去请常给端懿瞧病的陈御医来。王老夫人则蹲□查看朝宗身上的伤口,之间他背上血肉模糊成一片,竟没一块好肉,难免悲从中来,哭道,“可怜你也没个亲娘疼,竟受这样重的伤。”一面又呵斥身边的丫头小厮们,“你们都是死的?还不快找个软椅,将朝哥儿抬回去?” 这样一通忙乱,已入了夜。 大家的心思都在朝哥儿那头,绣心手上的上倒无人注意,倒是兰香发现了,只见绣心右手已有些肿了起来,一条长长的血痕看起来甚为可怖。 “姑娘,可要去请大夫来瞧瞧?” 绣心摇头道,“无碍,只是小伤罢了。去药房要点伤药,裹一裹便是了。”顿了顿又道,“你去拿一条披风来,我去梧桐苑走一趟。” 梧桐苑紧邻褚姨娘的庭院,幽深偏僻。绣心行至门口,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走至绿腰的房门外,敲了敲门。 不久之后,绿腰的声音自门内响起,“是谁?” 兰香道,“二夫人来了。” 绿腰忙打开门,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奴婢拜见二夫人。” 绣心仔细打量了一下这绿腰,果然身材纤细,有弱柳扶风之态,特别是那细腰不盈一握,实在是个尤物。 “坐罢。”绣心在正位上坐了,“我今夜来也无别事,不过是来问问你关于你和朝哥儿的事。” 绿腰可能早有准备,当即便跪下哭诉道,“二夫人,奴婢与公子世情投意合的,还请夫人成全。” 情投意合? 绣心差点要笑出声来,“你才来王府几天就和朝哥儿情投意合了?” 绿腰对着地上磕了几个头,“前几日,我与公子在东院花园偶遇,奴婢自瞧见公子风姿之后便心生爱慕,公子亦对奴婢暗生情愫,我与公子是两情相悦的。” 绣心觉得这绿腰很能避重就轻,一张小嘴厉害得狠,“两情相悦?你可知你在这王府里是谁的人?” “奴婢……”绿腰眼神有些慌乱。 “还是你觉得在二爷面前无机可趁,便将主意打到了朝哥儿身上了?”绣心微微一笑,“绿腰,你虽然是五皇子给的人,可进了王府那就得任由我王家处置,我若是将你卖了出去也不是不行的。” 绿腰闻言,脸色登时苍白如纸,眼里闪过愤恨的光芒。 绣心不再多言,转身而出。 最后,王家也未将绿腰卖出去,一则是因为绿腰是五皇子的人,若是卖了出去不是打了五皇子的脸么?二则,是因为王朝宗苦苦相求要王甫生留下绿腰。最后,王老夫人发了话,“这事不宜张扬,不过是个女人,留下给朝哥儿当个通房丫头便是了。” 绣心虽觉得这个绿腰是个祸患,到底也不好再说。 另一边,一年一度的妇朝会亦逼近了,以端懿为首,王老夫人、安阳郡主以及绣心都在为这妇朝会仔细筹划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大家久等了。 ☆、第65章 ll流产 第六十六章 朝哥儿受伤之后,绿腰便以王朝宗房内人自居,在朝宗的院子里住了下来,整日照料他。加之,她又是惯会笼络人心,东院上下的丫鬟们都爱和她玩儿。而绿腰隐隐有了姨娘的派头起来,就连王老夫人都说,那绿腰丫头倒是尽心。 绣心自是瞧不惯她,可她也没犯什么大错,绣心也没法子拿出“婆婆”的架子来,只能暂且压下不提。 十一月二十八,正是一年一度的妇朝会。 端懿长公主携王老夫人、安阳郡主并绣心四人一同入宫。四顶软轿将将至宫门口,前头已经停了大大小小几十顶软轿,宫门口的侍卫长正一个个地核查人数和请柬。等待的过程有些漫长,众贵妇们皆相携走下车来,谈笑起来。端懿带着绣心拜见谢、孙、崔三家的夫人们,以及各位王侯夫人。绣心一一回礼。众人皆满口称赞。 绣心心内透亮,这些贵妇们哪里是赞她,分明是看着王家的面儿才如此。 停了半个时辰过后,众人皆进了宫门,早有专门的宫女上前引路,带着众人前往皇后的凤栖殿。众人安坐之后,皆敛声屏气等着皇后。不多时,便听闻有宫人长呼一声:皇后娘娘到。 绣心忙随着众人一处,越席而出,跪拜下去,口内称颂道:臣妇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叫起之后,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最后将目光定在了绣心的身上,开口道,“这不是崔家的绣心么?” 绣心实在没曾想皇后单单提了她出来,连忙诚惶诚恐地行了一礼,“皇后娘娘。” 皇后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轻笑了几声后道,“上回见你时你还在殿内打了一回拳呢,这回你却已是王家的媳妇了。这回,你可还要打一回拳?” 绣心忙道,“臣妇实是花拳绣腿,不值一观,今日臣妇要献上一副丹青。” 皇后哎呦了一声,“那可倒好。” 一番寒暄之后,皇后道,“如今外头寒梅初绽,咱们今日不如就以寒梅为题,或作诗词,或刺绣,或弹曲子,或作画,都成,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应道,“一切尊从皇后娘娘所言。” 也是巧了,满座之上只有现如今已经贵为五皇子正妃的崔家五姑娘同绣心一样,选了作画。 绣心调好颜料,正要提笔作画,便见得对面的崔五用挑衅的眼神瞧着她。好歹崔五如今是五皇妃了,绣心也不好如以前一般同她针尖对麦芒,只将眼神错开罢了。绣心原本就没那争抢的心思,这妇朝会也不过是皇后将大家聚在一处乐乐罢了,何必争那些个头衔? 一个时辰之后,绣心与崔五皆将画作交给了皇后。 皇后一一品评,轮到绣心与崔五时,皇后道,“暗构图和着笔来看,该是五皇妃略胜一筹,但绣心的这一幅寒梅图,却更有意趣,白茫茫的大雪覆盖万物,却只有一株寒梅独自挺立,开出红艳艳的花儿来,让人感到一股扑面而来的春意,实在是有意思。”皇后拿着两幅画权衡了一会儿道,“总的来说,绣心的这一幅稍胜一筹。来人,赏。” “是。”旁边早有宫女托着托盘,将一支做工极其精巧的金钗端了过来。 绣心忙磕头谢恩。 王老夫人喜不自胜,“绣心,这几个月的功夫果然没有白费。” 绣心抿唇不语,这个崔五一向小家子气,自己夺了她的风头,这日后还不知她怎样伺机报复呢,绣心想想就觉着脑仁一阵阵地抽着疼。 果然,中午游园之时,这位新晋的五皇妃便气势汹汹,趾高气昂地朝她走过来。绣心先向崔五行了一礼,“参见五皇妃。” 崔五虚应了一声,“这御花园比起王家花园如何?” 绣心道,“御花园齐聚天下之美,各色奇珍汇聚一堂,王家哪里能比得上呢?” 崔五道,“是么?”崔五抿嘴笑了一下,“不过嫁入皇家也有嫁入皇家的烦恼,这头一项便是子嗣问题,我身为五皇子正妃,得赶紧生下皇孙才行,不像你这样有福,王大人已经有了嫡子,你也不用在这上头捉急了,再者,你的孩子就算生下来了,也可以尽享荣华富贵,万事不用他愁的,左右也不是嫡长子么。” 绣心也不欲同她逞一时的口舌之快,只微笑着回了一句,“这自然是,姐姐你嫁入皇家,里头外头的事多着呢,该愁的自然多些。不似臣妇这般,也就图个自在安乐。” “你……”崔五气得脸色都变了,她这不是在说她崔五就算现下是五皇子妃,将来皇子府里新进的女人也不会给她好日子过么? 王老夫人原本在前头陪着信阳侯夫人赏梅,回转头来见绣心没跟上来,便招呼了一声,“绣心快来。” 第38节 “是。”绣心应了一声,行了一礼道,“臣妇先行告退了。” 崔五瞧着绣心恨恨地跺了跺脚,咬着唇往回走,崔绣心,你等着瞧! “参见母后。”绣心跟在王夫人身后赏雪,未曾想听见一清朗的男声响起。绣心抬起头来,正对上五皇子华凌那双狭长的丹凤眼。绣心心中打了一个咯噔,连忙将视线移开。 “皇儿。”皇后见着华凌眉眼都笑开了,“怎么穿得这样单薄?”一面责怪地看向一边的太监总管,“你怎么伺候主子的,还不快拿件披风过来?” 华凌道,“母后无碍,今日虽有小雪,但还未大寒,并不曾觉得冷。” 不知为何,绣心总感觉这个华凌的视线有意无意地朝她射过来弄得她非常不自在,恨不得钻地三尺才好。 众人行礼之后,纷纷称赞五皇子一表人才,气度不凡等等。绣心躲在王老夫人身后闭口不言。 华凌道,“各位夫人我大略都识得,只是不知……”说着便走至绣心面前,“这位是?” 绣心尴尬地简直不知如何自处,连回应都忘了。 倒是王老夫人抢先道,“这是臣妇的媳妇。” 华凌微微笑了笑,“哦,原是王大人的夫人。” 绣心紧紧攥着手,心底忐忑非常,上回明明在王家见过了,他还这般装糊涂到底是为何啊? 皇后是何等人,很快便瞧出异常,笑着拉着华凌的手道,“哎,怎么不见五皇妃?方才还瞧见她跟在后头呐。” 有宫人回道,“回禀皇后,五皇妃回了寝宫。” 皇后抿嘴笑道,“你瞧,这可真不巧,你专程来寻她,她却回了宫。” 华凌的视线仍似有若无地落在绣心身上,微微扯了扯嘴角,“是挺不巧的……儿臣这便告退了。” 华凌走后,绣心这才松了一口气。 傍晚,马车驶到东院,绣心自马车上走下来便瞧见了王甫生。 此刻正下着小雪,莫言在他身后给他打着伞。而他笔直地站在院门口,一袭青色的常服在风中摇曳,腰间白色的系带如蝶一般偏偏起舞,正是面冠如玉,青丝如瀑。 绣心的心片刻软成了一片,走过去,握住他的手,轻声道,“你在等我?” 王甫生的掌心很热,他轻轻摩挲着绣心冰冷的手,“自然,一切可好?” 绣心叹了口气,“以后这宫里我还是不要轻易去的好。” 王甫生眼底闪过一丝阴鸷,“有些人也太狂放自大了,居然敢觊觎他物,也太自不量力了。” 绣心道,“甫生,话虽如此,可是咱们也不能跟皇家……” 王甫生止住绣心的话,“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自有打算。” 绣心虽然不喜那位五皇子,可也不想王甫生与华凌从此结下仇怨,毕竟王家势力再大也只是世族,皇权式微,也终究是皇家。 另一头,崔五也因白日的事心烦不已,偏偏华凌今日又去了史侧妃那里,便又习以为常地装起了病。这一次,华凌虽过了近一个时辰才来,可到底是来了。崔五得意地勾了勾唇角,抓起华凌的手摁在自己胸口,“夫君,臣妾胸口好痛啊。” 华凌强忍住不耐,软声道,“又胸口疼?可要唤太医来瞧瞧?” 崔五甜蜜蜜地靠过去,“只要夫君你来了,臣妾胸口便不疼了。” 华凌道,“你这毛病真该好好让太医给瞧瞧,开一副药,吃几个月,得根治了才行。” 崔五嗯了一声,“还是夫君关心臣妾。” 华凌正烦着,忽的听外头的太监传话,“五殿下,皇后急召。” 华凌如蒙大赦,忙挣脱崔五的手道,“母后急召我,兴许是有要事相商,我先去了。你好生歇息。” 华凌一入凤栖宫,坐在上首的皇后便厉声道,“跪下!” 华凌忙跪下,“母后……” “你可知你现下的处境有多艰难?皇上一向专宠谢贵妃,二皇子一派原本便有谢家力挺。而你呢?王谢崔孙四家你一家都没搭上边,先下好容易娶到了崔家的嫡女,咱们同二皇子那边势均力敌了,你在这紧要关头难道想得罪王家不成?你糊涂啊你!”先太后不喜谢贵妃,便以孝为名逼着皇帝立李氏为后,否则李氏在宫中一无盛宠,二无背景,是决计登不上皇后的宝座的。 华凌跪下低头道,“儿臣错了。” 皇后叹了口气,“现下,有些人你多看一眼都是错!你要是心中不服,先登上那个位置,到时你若想要她,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华凌微微一笑,“儿臣明白,那个崔氏绣心迟早是我的。” 又过一月,王家两位哥儿成亲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王老夫人存了心要培养绣心,便将一些事交付给了绣心去做,因此绣心这一个月来也不曾得闲。王老夫人见绣心处理起事情来有条有理,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越发对绣心满意起来。倒是王嬷嬷颇有微词,“老夫人,二夫人毕竟还年轻,这就让她操办起孝哥儿和朝哥儿的婚事,若是有个什么闪失……” 王老夫人道,“我瞧着绣心很好,尽管放手让她去做。”顿了顿又道,“嬷嬷你也老了,也该歇歇了,没事多享享福,别操那么多心了。” 王嬷嬷眼底闪过一丝阴鸷,一张长满皱纹的脸笑得虚伪不已,“老夫人说的是,说的是……” 王老夫人虽对绣心越发满意起来,但绣心的肚子却迟迟没有消息,老夫人难免有些着急起来,忍不住同绣心提了一提,“绣心啊,我记得你以前可是珠圆玉润的,现下瘦了下来,虽是好看了不少,但于身子不利,看来还是得多给你补补身子才是……”顿了顿又道,“身子好了才能快些给我添个孙子啊。” 绣心脸一红,“母亲……” 其实她也正奇怪呢,按说王甫生这些日子灌溉得也够勤了,怎的就是没消息呢?绣心的手轻轻地搁在了肚子上,是不是有空去求个送子观音呢? 相较于王老夫人,王甫生倒是不急,“你今年也才十七岁不到,不急。”说着吻了绣心一下,“这样早生孩子亏身子。” 绣心咯咯地笑,“兴许我现下肚子里就有了呢。” 第二日,绣心正查看这一月以来采买的详单,却忽感下腹隐隐作疼,捂着肚子蜷曲起来,“兰,兰香,我……我肚子疼……” 兰香见绣心脸色苍白,额间有细汗沁出,慌得忙扶住绣心,口内喊道,“快,快来人啊!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绣心下腹隐隐坠痛,直觉有什么东西从小腹处缓缓流出,她紧紧地捂住肚子,隐隐察觉了什么,眼泪便下来了,“不,不会的,不会的……兰香,兰香,快,快去请大夫,快去!” “好,我这就去,我这就去!”兰香才刚松了绣心的手,就见绣心粉色的罗群底下缓缓流出一小摊血,唬得兰香当即变了脸色,捂着唇惊呼了一声,“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更 ☆、第66章 危机 第六十七章危机 王甫生自议事厅出来,不知为何胸口心跳忽的加快了不少,似是有什么事将要发生似的。他将手拢在袖中,抬头望了望天色,天色灰蒙蒙的,仿佛要下雪,风很大,很凉,钻入他的骨髓。 太监总管自后走出,朝他行李可一礼,尖声尖气地道,“王大人,北风忽起,气温骤降,这是陛下赏的鹅毛毡子,王大人权且披上罢。” 王甫生接过鹅毛毡子,朝皇帝所在的方位深深地作了一揖,“多谢陛下。” 王甫生拜别太监总管后便疾步往外走,不知不觉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很快,他便看到自己那乌青的马车了。 莫言迎了上来,语气很急,“二爷,你可算出来了,二夫人她出事了!” 王甫生只觉吊在喉咙口的那颗心直直地往下坠,仿佛要坠落到深渊里去,但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甚至连语调都不曾变上一变,“她怎么了?” 莫砚脸上闪现一丝苦痛,“二夫人她……她好像小产了!” 小产! 仿佛一阵晴天霹雳炸响在头顶,王甫生险些站立不住,身子往后退了好几步才险险站住,他脑子有些发懵,过了好一会子才迅速地掀帘子上车,一面问道,“她如何了?” 莫砚道,“还不知,陈御医已经赶过去了。” 这一路上,王甫生看着一直很镇定,甚至还在瞧未处理完的文书。倒是莫砚一直在催,“快些,快些。” 好容易至了王府东院,王甫生将所有文书交予莫砚,“放置书房即可。” “是。” 莫砚应了一声,在抬起头来,就瞧见王甫生的人已经闪进了里屋。 “如何?”老夫人压低声音问道,声音里含着一丝沙哑和焦急。 “□的血已止住了,只是二夫人肚子里近一月的胎儿是保不住了。”陈御医犹豫了一会子继续道,“而且二夫人此次亏了身子,以后若是再想有孕怕是很难了。” 老夫人闻言哀声叹了口气,坐倒在身后的太师椅上,“是这孩子没福。” 王甫生踏进门时,听到的就是老夫人这一句话,他脸色有些阴沉,“她为何忽然小产?”这个孩子,这个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它的存在时,就这样失去了。 陈御医被王甫生浑身散发出的威压吓住了,磕磕绊绊地道,“二夫人体质极为虚寒,应是长期服食阴寒之物所致。” 王甫生的拳头瞬间攥紧了,“你所说的阴寒之物是指?” “红花、麝香之类。” 老夫人看了一眼床上紧紧闭着眼睛的绣心,“到底是谁居然做下这样腌渍的事,我绝不能饶她!” 王甫生闭了闭眼睛,声音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彻查!给我彻查!” 众人退下之后,房内只留下王甫生一人。他握住了绣心的手,绣心慢慢睁开了眼睛。 “我……”话未说完,眼睛里就流下泪来,“我太糊涂了,我不知道……我……” 王甫生握紧了她的手,“我明白,我明白的。” 绣心想起不知是谁下这样的毒手,恨得全身都在发抖,“到底是谁?到底是谁?要这样害我?” 王甫生道,“我定彻查清楚,一个都不放过!” 绣心只流着泪摇头,缓缓松了手,“那又如何?孩子已经没了……已经没了……” 王甫生实在不知如何劝慰,反身出了门开始彻查这件事,整个王府上下人心惶惶。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次日,江氏至了王府。绣心只得强忍住悲痛,只说自己偶感风寒罢了。 绣心瞧江氏瘦了好些,眼睛也是肿的,不由得问道,“母亲,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江氏道,“绣心,我这也是没法子了才求到你这里来,现如今朝中正兴文字狱,你父亲前月作了一首诗,可不知怎的,被人参了一本,说你父亲有叛国之心,现下……现下已经被大理石关押起来了!”一面说,一面落下泪来。 绣心真真是觉得有如晴天一个霹雳炸响在耳边,“母亲,你说什么?” 江氏继续道,“而不知何人与你父亲做对,崔进易那头虽则答应在里头斡旋,但几日也没个消息。我想着,如今只有……” 绣心欠了欠身子,腰间仍旧酸疼不已,她想了想道,“如今华朝大兴文字狱,这事是最说不清楚的。我想,这是有人专门要害父亲的。母亲,先莫担心,父亲好歹也是三品御史,又是崔家的人。现下罪名为定,大理寺的人还不敢对父亲如何的。你先莫担心,我与夫君商议一下,瞧瞧此事如何处置。” 江氏含泪点点头,起身去了。 然而,江氏才走,绣心紧紧捂住下腹,连声唤道,“兰香……兰香……” 兰香推门进来,急道,“姑娘你怎么了?” 绣心额头一层层冷汗冒出来,“二爷回来没有?” 兰香见绣心如此,担忧地道,“二爷刚回来,姑娘,要不要唤陈御医过来瞧瞧?” “不用。”绣心紧紧咬住下唇,“扶我起来……” “姑娘,不行的。” 第39节 “扶我起来!”绣心强撑着站起来,只披了一件披风便推开门忍着寒风往外走,还没走几步,就觉着下腹一阵阵剧痛,脚下一软,整个身子便往前扑去。 “啊……”她的腰被一双大手托住,然后她的身子便被搂入一个人怀中。 王甫生打开鹅毛毡子,将绣心整个裹入其中,“绣心,这样冷的天,你怎么能出来乱跑?”语气里既含了一丝温柔又含着一丝责怪。 绣心的眼泪登时就下来了,“夫君,夫君,我求你,求你救救我父亲罢。” 王甫生伸手抹了抹绣心脸颊的泪珠,“崔大人是我的老丈人,即使你不说,我又如何能不救呢?” 霎时间,绣心只觉一股子温暖的气流自心内往外散发出来,“夫君……” 王甫生虽是当朝首辅,又是王家嫡子,但无论如何还是皇权最大,皇帝年老昏聩,现下又是风头最紧的时候,又岂是那样容易能救崔正凯的? 绣心小产之后身子原本就虚,再加上不知何时受了寒,更是病上加病,模模糊糊地发起热来,没日没夜地说胡话,一会儿喊救救父亲,一会儿又喊救救孩子。 而王甫生为救崔正凯之事也愁得头发都白了几根,最后王甫生几乎是用上了整个王家的力量在向皇帝施压。皇帝才勉强松口将崔正凯从大理寺放了出来,不过官降两级,成了五品副都御史。 这日,王甫生才回王府,便被端懿唤去了西院。 “孙儿拜见祖母。” 端懿嗯了一声,“亲家救出来了?” “是。” “这事你如何看?” 王甫生只道了一句,“敲山震虎。” 端懿点点头,“看来皇家是准备发力了。” 华朝几百年以来,大大小小的氏族盘踞,特别是王谢崔孙四家,树大根深,势力庞大。渐渐地,皇权反而式微了。 “现如今,看来皇帝是不满此种状况,想要用刀砍掉咱们这些氏族的枝叶了。”王甫生道。 端懿道,“恐怕这还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怕皇帝想要连根拔起咱们。” 王甫生哼了一声,“那也要他有那个力气。” 端懿沉重地道,“你莫小瞧了当今的皇帝,仅凭皇家当然没法子,但他若联合崔家谢家呢?” “这……”王甫生沉吟了一会子道,“祖母以为如何?” 端懿眼底闪过一丝狠光,“若真到那份上,我同我那皇侄就只能反目为仇了!” 王甫生道,“我瞧着皇帝现下还未有大动作,他若真想动咱们王家,咱们又岂能坐以待毙?” 王甫生拜别端懿之后便回了东院,见琴香从门内出来,便问道,“二夫人可好些了?退了热么?” 琴香福了福道,“二夫人还未完全退热,不过摸着没早上那般烫手了,可是人还未清醒。” 王甫生闻言紧紧皱了眉,脸上担忧之色尽显。 莫砚忙道,“二夫人是有福气的人,一定能转危为安的。” 王甫生点点头,一面走一面问,“她们招了么?” 莫砚道,“没招。” 王甫生的手触到了帘子,脚步顿了顿,“我不想等了,有什么法子尽管往她们身上使便是了。” “是。”莫砚领命而去。 掀开帘子进去,王甫生伸手触了触绣心的额头,果然还有些烫手。他顿时心疼得如刀绞似的,忍不住在她唇上印下一吻,“也只有你有这个本事让我这样方寸大乱。” “水……”绣心呐呐吐出这句。 王甫生忙起身倒了一杯水,他自己先试了试温度,是温的,才用银勺喂给绣心。然而,绣心的口张不开,那水压根就喂不进去,顺着唇流了出来。 王甫生没法子,只得自己含了一口,然后哺给绣心。 如此这般喂了一小碗水,王甫生在含着最后一口水,俯身含住绣心的唇时,绣心的眼球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王甫生的舌撬开了绣心的牙齿,熟练地将口中的水哺入绣心口中,“口还渴么?” 绣心摇了摇头。 “你父亲已经从大理寺出来了,不过被降了两级,现在是正五品副都御史。” 绣心眼里闪过一丝微光,“真的?” “当然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更新。 ☆、第67章 失宠 第六十八章失宠 “那真是太好了……”绣心才说完这句话,双眼一闭,整个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绣心!”王甫生低呼一声后冲外头高喊了一声,“快去请御医!” 崔绣心这次病得非同小可,高热了七八天,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王甫生为了绣心,连朝也不上了,整日陪在床榻边,衣不解带,几日下来,胡子拉碴,形体消瘦,哪里还有当朝首辅的风姿? 只是最后连陈御医都束手无策,只说全靠二夫人自己的意志,能熬过去便过去了,熬不过去便…… 王甫生身形晃了一下,仿佛站立不住似的。 王老夫人见王甫生如此,叹了口气,“你跟我来。” “跪下。” 王甫生依言跪在祠堂蒲团上。 “甫生,我且问你,崔氏绣心在你心里是个什么地位?” 王甫生嘴唇翕动了几下,终于沙哑地开了口,“重于我命……” 老夫人举起鞭子就往王甫生身上打了一下,“不孝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这样要死要活的!你为了她父亲,拿着整个王家去冒险,你为了她将整个王家搅得人心惶惶,现在,你又要为了她这样糟践自己?” 王甫生弯腰磕了一个头,“母亲,儿子知错,可是儿子没有办法。” 老夫人颓然坐了下去,“我知你爱重她,可是爱之过重,则是万丈深渊,你是当朝首辅,亦是我王家的掌舵人,你难道要为了一个女人弃我王家于不顾?” “母亲……” 王老夫人道,“好了,该如何做,你应该清楚得很,不需我再多言了。” 绣心病重的消息到底瞒不住,传到了江氏的耳朵里。江氏悲痛欲绝,来至王府哭了好几回,众人怎样都劝不住。 “我的儿啊,我的儿啊……”江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面又问,“到底是谁,是谁害的我儿?” 兰香擦干眼泪道,“还不知道,二爷把好些丫鬟仆妇给抓起来了,可现在还没个头绪。姑娘素日所食,有外头带进来的,也有自家小厨房做的,也有王家大厨房做的点心,实在很难查证那些红花等物是哪里来的。” 江氏垂首道,“如今我们崔家遭此大难,绣心此次小产之后,以后生育都是个难题……就算熬过此难,恐也没个依仗,在这王家的日子岂不是举步维艰?” 兰香垂泪道,“谁说不是呢?” 江氏忍不住又流下泪来,扑在绣心身上哭道,“我苦命的儿啊!” “母亲……”绣心微微地睁开了眼睛。 江氏吓了一声,忙握住绣心纤细的手,“女儿,你醒了?”一面又触到绣心的额头,感觉凉沁沁的,心内大安,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总算是退了热了。” “母亲,你来了?” 江氏怜爱地抚摸着绣心的脸颊,“我如何能不来?上回来见你,你还骗我说是受寒……哪知道……” 绣心摇了摇头,“咱们家出了那样的事,我又怎能再让母亲担忧呢?” 江氏道,“女儿啊,这王家家宅复杂,如今咱们崔家又失势,你又……”江氏将再难生育这四个字缩了回去,“你在这王家立足岂不是更加艰难?还不如随我回去修养一段时日再说?”江氏的意思,这一次接女儿回去修养,短则一年半载,多则三年五载,甚而干脆便不送回来了也是有的。 “母亲,这事还是要同二爷商议一下,再则,害我之人还未查明,我如何能这般一走了之?” 江氏点头,“的确如此。” 兰香道,“这件事,二爷正在着手去查,这些天已经关了好些丫鬟仆妇了。” 绣心问,“都是哪些人?” “都是膳堂的人还有一些管事的嬷嬷。”兰香道。 绣心沉吟片刻,“陈御医说我是长期服用红花、麝香等物引起的,想必那人手头上必然还有许多红花和麝香,咱们不如搜一搜府里,瞧瞧谁有这些东西。” 江氏道,“就算以前有,现下出了事恐怕也早丢了去了,如何还能留在手里?” 绣心道,“这可不一定。要害我的人,一定不是个小人物。王甫生已经将好些人关了起来,那人定以为这事揭过去了,恐怕正是放松警惕的时候,这时去搜一搜,兴许真能搜出什么来。” 绣心话音刚落,翠香便掀帘子进来道,“姑娘,二爷派了好些人在搜院子呢。” 江氏与绣心对视一眼道,“你与他倒是想到一处去了。” 很快,这事水落石出了。 当王嬷嬷声泪俱下地跪在她面前要绣心饶她一命时,绣心心中只剩下麻木和冰冷。 王嬷嬷见绣心无动于衷,转头又朝王甫生哭诉道,“二爷,二爷,我是先夫人的奶娘啊,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啊,这么多年我替我家姑娘管理东院大大小小的事,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我之所以对付二夫人,也是我看不惯她霸占了我家姑娘的位置……我……” 王甫生面色未变,端坐如山。 王嬷嬷还以为有戏,跪着磕了几个头,“二爷,再怎么也要瞧着我家姑娘的面啊……啊!” 谁能想到,王甫生竟抬腿一脚踹在了王嬷嬷的胸口上,将他踹出去好几米远。王嬷嬷当即便捂着胸口吐出了一口血。 王甫生将脸撇过去,仿佛多看她一眼便是脏了眼睛似的,“把她拖出去,让她自生自灭罢。这是我对卿若最后的情谊了。” 王甫生与绣心相携而出,绣心用帕子捂着咳了几声。王甫生忙替她顺了顺气,“可好些?” 绣心点头。 不知什么时候,外头下起了大雪,鹅毛般的雪花飘落旋转而下,屋脊上,地上都积累了一层薄薄的雪。绣心的袖笼里拢着一只小手炉,可即便如此,绣心却仍觉着冷得很。 “绣心,我对不起你。” 绣心转过头瞧着他,“为何这么说?” “是我的错,咱们的孩子才会……” 绣心摇了摇头,“不,是我命里无福。” “绣心……” 第40节 绣心转过身,对着他灿然一笑,“我无事的,二爷是做大事的人,不必为了我费神。”绣心顿了顿又道,“我如今身子不适,二爷也不必日日过我这边来,两位姨娘二爷若是不喜欢,尽管可以再纳一位妾室。”这话是王老夫人交待她的,她既然不能生出孩子又有什么资格留住他? 王甫生心内有如一团乱线缠绕,确实,就如老夫人所说,他对她用情过深,可是她的心却不在他身上,从头到尾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他又能如何呢? “孝哥儿和朝哥儿的婚事愈来愈近了,咱们也该操持起来了,奈何我身体尚未痊愈,实在没那个精力,我想着,也只有请安阳郡主过来帮忙置办了,你觉得如何?”绣心继续道。 王甫生心乱如麻地虚应了一声,“你决定就好。你先回罢,我去书房。” 王甫生并未再看一眼绣心,抬脚往右边走去。 王甫生不知道的是,在他转身的那一刻,绣心,忽的泪流满面。 未嫁之时,她期望的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嫁给他之后,她只希望能安安生生平平稳稳地在王家过完一辈子。现如今,她想要留住他,却已经失去了留住她的资格。不,我原本便不在乎的,一点都不在乎……虽然这样想,可是为什么心却是这样痛? 绣心到底是失宠了。 将近半月,王甫生不曾踏足主院。 兰香为此愤愤不平,“二爷也太绝情了,姑娘出了这样的事也不是姑娘的错,这种时候居然一点都不体恤姑娘。那褚姨娘最近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也就是周姨娘待姑娘还算客气。” “兰香,小心祸从口出。”绣心警示道。 兰香住了口,“我只是在为姑娘鸣不平,难道姑娘真要任由那褚姨娘如此在姑娘头上作威作福?” 绣心淡淡道,“在我头上作威作福?她还没有那个本事,就算我崔家大厦将倾,也容不得一个青楼出身的姬妾骑在我头上。其实如褚姨娘那般的,倒也简单,咱们不管她便是了。” “可是……” 绣心摇了摇头,揉了揉太阳穴,“我累了……” “是,我去为姑娘铺床。” 扣扣。 外头响起几声很轻的叩门声。 绣心探身问,“是谁?” “二爷来了。”是翠香的声音。 绣心握着茶杯的手一抖,那热烫的茶水泼到了手上,将她的食指烫得通红。 紧接着,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他举步走了进来。王甫生首先见着的就是绣心那被烫红的食指,他微微皱了皱眉,怎么还是这样不让人省心?他想握着绣心的手替她吹一吹,然而手伸出去到一半,硬是给缩了回来。 绣心的一颗心砰砰地在胸腔里跳动,她望着他,心乱如麻。 “都一月了,怎么还是没胖些回来?”他仿佛轻松地捏了捏绣心瘦削的脸颊,“脸上的肉都瘦没了。” 绣心只是道,“二爷今儿个怎么来了?” 王甫生收敛了脸上的笑,“你终于不愿意对着我演戏了?演了那么久,终于累了?嗯?” 绣心沉默不语。 王甫生大怒,双手用力捏住绣心的肩头,仿佛要把她的骨头捏碎,“你说啊,你说话啊,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经历了这样多的事,我的心思你难道还不知道?居然还把我往别的女人那里推!你说,你还有心吗?嗯?你有吗?” 绣心的眼泪登时就出来了,紧紧地咬着下唇,就是不言不语。事到如今,她已经失去了老夫人的宠爱,没有了娘家依仗,不能生育,她还有什么用呢?她又能如何?她又有什么办法? “崔绣心,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哪怕一点点?”他低声问她,带着一点绝望的味道,“你说啊,你说啊。” 绣心看着王甫生的眼睛,慢慢地,缓缓地摇了摇头。 王甫生怪里怪气地笑了一声,松开了绣心的肩膀,转过身去,“崔绣心,你的心太硬了。”他走至门边,一只手已经搭在了门边,忽的,他感觉有一股小旋风席卷而来,接着他的腰就被人搂住了,绣心在他身后隐忍地哭,“我……我也没有办法,是……是老夫人的意思……” 虽则只是断断续续的几个字,但王甫生立刻便明白了一切,他转过身搂住绣心,心中既喜又怨,“我是你夫君,有什么事你该和我商议,倘若我今日不逼你,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同我讲了?” 绣心哭得一嗝一嗝地,“她、毕竟是你、母亲、我如何能说?” 王甫生道,“她是我母亲没错,咱们也的确不该逆着她老人家。可是咱们可以联合起来做戏给她老人家看啊。过段时间,老人家气消了,自然不会再坚持了。” 绣心愣愣地瞧着他,“还能这样?” 王甫生扑哧一笑,“你啊,就是傻。” 绣心道,“老夫人能那么容易相信?” 王甫生道,“她已经相信了。这一个月,她不就以为我专宠褚姨娘么?” 绣心黯然地低下头,“难道你不是?” “当然不是。”王甫生很喜欢见她吃醋的小模样,抬起她的下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难不成她那边就没有厢房了么?” 绣心一个月的心结终于解了,只觉着真真如遇彩云霁月一般,第一次主动圈着他的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更。 ☆、第68章 大婚 第六十九章大婚 绣心这段日子一面忙着两位哥儿的婚事,一面陪着王老夫人。时日一长,王老夫人倒是待绣心生出了些歉意,“你这丫头,心善,只是福气薄了些。”绣心道,“母亲,能陪着你已经是绣心最大的福气了。” 王老夫人叹了口气,“甫生也是,这么长时间居然都不进主院了,整日泡在褚姨娘那小院里,实在是太不像话!” 绣心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变,“二爷喜欢褚姨娘,那是好事嘛,若是褚姨娘能替您诞下个孙儿也是好的。” “就她……她能……”王老夫人自知失言,忙掩下即将出口的话,转而道,“绣心呐,你的身子调理得如何了?” 绣心道,“陈御医说还是尚未恢复。” 老夫人叹了口气,“若是你能将身子调理好,那可真是大好事了。” 绣心将自己嘴角上扬的弧度抑制住,心底暗喜,王甫生的法子果然灵验,这不,老太太自己先不着忍了。 十二月十八,是王孝宗与王朝宗两位哥儿大婚的日子,王府上下张灯结彩,人人喜气盈腮,丫鬟仆妇皆穿着一新,来回穿梭,谈笑不绝于耳。 绣心同安阳郡主一处忙得不亦乐乎,好容易忙活入了夜,鞭炮齐响,那两顶红通通的八抬大轿便至正门抬了过来。 绣心与安阳郡主两人携手出去迎接,才走至正门,便听得一阵喧闹之声。绣心抬眼去瞧,只见战雪身着凤冠,头戴霞帔,自己掀了盖头,出了轿,一鞭子抽在马芸芸的花轿上,啪得一声巨响,威风凛凛,吓得马芸芸那头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姑奶奶我不同你计较,你还真当我是个好性儿了。他王孝宗虽是王家大爷房里的,可是王朝宗可是比他大两个月,如何你的花轿就敢排在我前头了?还有没有长幼之序了?” 众人哪里敢上前劝,最后还是绣心往前走了几步拦下了战雪,“今日是你大婚的日子,快些盖上盖头要紧,现下闹得这样大家脸面都不好看了。” 战雪闻言这才将那鞭子收在腰间,自己将盖头盖好重新坐回了轿子。绣心冲傧相使了个眼色,那傧相忙唱和道,“请新娘子出轿咧。”那傧相便扶着战雪下了轿。马芸芸那边,也由傧相扶着下了轿。 众人簇拥着两位新人沿着拱门进去,绕了几个回廊,至了王府正厅。两位新人跨过门槛,王孝宗、王朝宗两人朝两位新娘走过去。 “哎呦,错了错了!”傧相大叫一声,牵着王朝宗朝个儿较高的战雪走过去,“朝哥儿,这是你的新娘子。”又牵了王孝宗朝马芸芸走过去,“孝哥儿,这是你的新娘子。” 一时礼毕,早有人牵着两对新人入洞房。孝哥儿仍住在南院专劈的院子里头。而专门为朝哥儿建的雨疏院亦建好了。一行人吹吹吹打打总算定了下来。在中堂的百桌酒宴亦开了席,热闹非凡。 战雪蒙着盖头等了近两个时辰,仍未见王朝宗来,干脆自己掀了盖头,要往门外走。门口有两个嬷嬷把守着,哄她,“少夫人,新人可不能出去,不吉利的。” 战雪问,“王朝宗呢?” 那两位嬷嬷眼神躲闪了一下,“朝哥儿还在陪客人呢。” 战雪又不是那好哄骗的,当即伸手一把将那两个婆子推开,“起开!” 那两个婆子慌得抱住了战雪的腰,“不成,这可不成啊,少夫人,你可不能出去啊。” 战雪若是和娇弱的小姐被这两婆子一抱恐怕走不了了,但战雪终究是战雪,只轻轻那么用力一推,那两婆子便给推了开来,战雪把腰间的鞭子往地上啪得那么一甩,怒声问,“我问你们,王朝宗呢?” 那两婆子吓得三魂去了七魄,慌得说了实话,“哥儿,哥儿在偏院绿腰姑娘的房里。” 战雪仿佛被闷头一阵的响雷给击中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绿腰是谁?” “绿腰是哥儿的通房……” 战雪拎着鞭子,抬脚就往前走,偏院离主院不远,战雪走了没一会儿就见着那所谓的偏院。那是一个很精致的小院子,门口挂着两个红色的灯笼。那灯笼在夜色下发着暧昧的光。她皱了皱眉,收回了蹬了一半的脚,轻轻地用手推开了门,举步走了进去。 灯影重重,战雪看到窗户上印着两个人的黑影。 男子挺拔女子妖娆。 她们正在饮酒,战雪的耳边传来女子的声音,“朝宗,今儿个可是你的洞房花烛,你反而来了妾身这儿,你可怎么跟护国公的千金交代啊?” 王朝宗仰头饮了一口酒,“那是皇上赐的婚,那不是我自愿的。我不想娶她。” 女子掩嘴,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那也是,听说护国公的千金自小长在西北,跟蛮子似的,还杀过人,腰跟水桶一样粗,胳膊腿比男人还壮,根本不能称作是女人……” 王朝宗皱了皱眉,“倒也没有你说得那样夸张,不过没有女人味是肯定的。” 战雪听着这些话简直如万箭穿心一般,她万万没想到她一心喜欢的人,一心要嫁的人,竟然是这样看她的,竟然是这样辜负她的一片真心。 砰! 战雪猛地踹开了门,拿着手上的鞭子一甩,啪!那鞭子甩在了酒桌上,把桌上的酒壶给击得粉碎。 绿腰哪里见过这阵仗,当即吓得花容失色,躲在了王朝宗的身后。 王朝宗表情复杂,他看着她,只是说,“有什么话你同我说,别伤害绿腰。” 战雪简直心如刀割,但她脸上的表情却一丝一毫的变化都没有,仿佛罩着一层冰霜一般,“好,王朝宗,有什么话我们两个说,你先让这女人滚出去!” 绿腰连忙跑了出去。 战雪一鞭子抽到门上,那门便啪得一声合上了。 战雪看着王朝宗,将手中的鞭子收在腰间,坐了下来,“你为什么不同我说你不愿意娶我?” “说了又有何意义,这是御赐的婚姻,咱们一己之力怎么可能改变?” 战雪的手紧紧地揪住了她鲜艳的衣裙,“如果你同我说了,我就是拼死也会把这门亲事给退了。” 王朝宗抬头看着战雪,她把头上的凤冠给取下来了,身上却还穿着鲜艳的嫁衣,她的脸上画着盛装,乌黑的发披散下来,让她英气的五官显得柔和了一些。 战雪鼻子一酸,语气低了下来,“我救你的那一夜,我还以为你是喜欢我的。” 王朝宗听战雪这样说,眼神微微有些闪烁,“那一夜,我不知道你是女子身,否则我也不会……” “不会与我同席而卧?” 王朝宗艰难地点了点头。 战雪强忍住心头的悲伤,倔强地抬起了头,“我明白了,王公子,原来一切都是误会。但是我已经嫁给你为妇了,覆水难收。但你不喜欢我,咱们就做个假夫妻。我不管着你,你也不用管着我,就这样罢。” 说着便转身往外走。 “哎,等等。” 王朝宗唤住她。 第41节 她回转头,望着他,“何事。” 王朝宗倒是第一次仔细打量战雪,她生得其实很好,眉眼里带着英气同其他所有的女子都不一样。他对着她深深地弯下腰行了一礼,道,“我王甫生今生亏欠了你。” 战雪强忍住眼泪,转过身,声音有些颤抖,“你不欠我什么,是我自作孽。” 绣心总觉得心里不安,王甫生穿着中衣半躺在榻上,瞧着绣心握着手来来回回地在卧房里走,“你到底怎么了?这样心神不宁?” 绣心道,“我总觉得会出点子事,不成,我得去新房那边瞧瞧去。” “哎。”王甫生唤住她,“朝宗就算不喜欢刘家姑娘,但今日是他的大婚之夜,他不至于这样不知分寸的,能出什么事呢?” 绣心道,“难不成你忘了绿腰?” “这……” 绣心转身披了件衣裳往外走,“夫君,我就去瞧一眼,速速就回。” 绣心至雨疏院门口便听到一阵兵器击打的声音,唬得绣心吓了一跳,还以为战雪动了手,推开大院的门,只见战雪一个人在小小的梅花林里舞剑。 雨疏院布置得灯火通明,梅花林里亦挂着几十盏红灯笼,每盏灯笼都发着晦暗的红光,那红光交相辉映,映衬着战雪身上那鲜红的嫁衣,美不胜收。 啪! 战雪的剑一挥,一小截梅花树枝被砍落,几瓣梅花飘飘零零地坠落。 “战雪。” 战雪慢慢回过头,绣心心惊地发现她竟是满面泪痕。 一时间,绣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你哭了?” 战雪将手中的长剑一扔,猛地搂住绣心,“绣心……绣心……呜呜……他不要我了……” 而同时,院门外,手里拿着一件白色鹅毛毡子的王甫生脸色变得有些黑,怕她着凉所以特特送衣裳来的丈夫发现自己娘子跟别的女人偷情的男人真的好可悲…… 战雪在绣心怀里哭了许久,绣心一直在细声安慰。 “咳咳。”寂静的院里响起了几声干咳声。 绣心回转头去,“夫君?你怎么来了?” 王甫生举了举手中的鹅毛毡子,“瞧你穿得那样单薄,给你送件衣裳过来。” 战雪只在一瞬间就恢复了常态,脸上连泪痕都没了,冲着王甫生福了福,喊了一声,“父亲。” 王甫生听着这一声父亲有种轻微的幻灭感,但接下来战雪口中的下一个词则让王甫生得意起来。 因为战雪冲着绣心也福了福,喊了一声,“母亲。” 呃…… 绣心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这简直比听着王朝宗喊她母亲还奇怪……她和战雪明明是好姐妹呢? 不过,这一切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把这两人分开。 王甫生细心地给绣心披上毡子,蜷起拳头干咳了几声,“好了,天色不早了,早些安歇罢。朝宗那边,我会给你做主的。” 战雪道,“父亲不必了,他娶我原本便是误会。他亦有了心爱之人,我又何必强人所难呢?一切顺其自然罢。” 王甫生心想,这刘豹子看着这样野蛮,教出来的女儿倒是挺通情达理的,不由得满意地点点头,“甚好,甚好。” “绣心。” “嗯?” “咱们走罢。” 绣心看了一眼战雪,走了几步站住了,“夫君,我今夜想留下来。” 王甫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绣心道,“战雪看着有点不对劲,我怕她出事,今夜我想陪着她。” 王甫生一颗心碎成了一瓣一瓣的,“哪有婆婆放着夫君不要陪着儿媳妇过夜的?” 绣心拉了拉王甫生衣角,撒娇道,“就这一次么……” 再不答应倒显得他不近人情了,王甫生只得点头同意,“你说的,就这一次……” “嗯嗯。”绣心猛点头。 绣心与战雪两人洗漱过后,抵足而眠。新房里烧了暖炕,整个房子暖融融的,绣心与战雪只穿了中衣都不觉着冷。 “难不成,你真准备放弃?” 战雪道,“要不然能怎样?” 绣心道,“你若这般轻易言败,倒不像你了。” 战雪抿了抿嘴角,“他不欢喜我,我又能如何?” 绣心道,“就算他不乐意亲近你,也要管住他,让他亲近不了旁的女人。” “你是说绿腰?” “嗯。”绣心点点头。 战雪冷哼一声,“那种女人我压根没放在眼里,我恨的是王朝宗,枉我当初舍命救他一场,原来他根本不晓得我是个姑娘。” 绣心道,“你穿着男装,有挥舞着一把大刀,红着眼杀了那么多人,正常人都不能把你视作个姑娘嘛。” 战雪翻了个身,“绣心,我瞧着你同王甫生就很好了,我瞧得出来,他是真心关爱你。” 绣心脸红了红,“我们都是老夫老妻了……” 战雪嘻嘻一笑,伸手捏了捏绣心的脸颊,“你啊,成亲不到一年也好意思说自己与他是老夫老妻了 作者有话要说:国庆结束了,下次更新要等几天。 ☆、第70章 立威 第七十章立威 战雪嘻嘻一笑,伸手捏了捏绣心的脸颊,“你啊,成亲不到一年也好意思说自己与他是老夫老妻了。” 绣心将战雪的手扯下来,“咱们说认真的,你啊,既然嫁入王家了,可不好整日舞刀弄棒了,更不能穿着男装,王家规矩大,老夫人和端懿若是看你不过眼,还得寻你的麻烦。” 战雪道,“我管他呢,他们若是看不惯我,我尽管回护国公府去。” 绣心在心内叹了口气,同时又心生羡慕,战雪能活得这般轻松惬意,自在洒脱,真是旁人如何都羡慕不来的。 次日一早,人人都晓得了,王朝宗撇下新娶进门的娇妻不顾,同一个不入流的通房混在一处,简直像是狠狠打了刘家一巴掌。 新妇进门,自然要给婆婆敬早茶。安阳郡主早早地便在正厅内等着了,马芸芸和王孝宗不一会儿亦来了。安阳郡主往门外瞧了瞧,自语道,“这也不早了,怎的二夫人还未到?” 马芸芸穿得一身艳丽无比的衣裳,妆容厚重,头上的金钗都有三四根,脖子上还带着八宝璎珞。她自以为如此这般就能彰显马家的实力,让人不敢小瞧了去。谁知,下一秒,待绣心和战雪进来之后,她立即愤愤不平了起来。 马芸芸愤愤不平倒不是为了旁的,而是因为她发现自己见了这个她以前颇瞧不上的崔家绣心居然要恭恭敬敬地行礼!只因为她现下是跟她婆婆一个级别的人物! 但没法子,她只得恭恭敬敬地同孝宗一齐行礼,“拜见母亲,拜见叔母。” “起。”安阳很快叫起。 绣心的目光淡淡地扫过马芸芸,故意停顿了好一会子才慢吞吞地吐出两个字,“起罢。” 战雪亦行了一礼,“拜见母亲,叔母。” 旁边早有大丫鬟准备了两碗热茶,是给两位新妇敬茶所用,可是现下王朝宗却没到,总不能让战雪一个人敬茶罢? 绣心皱了皱眉,“去,把朝哥儿给我寻来。” “是,二夫人。”有个仆妇应了一声,急匆匆地出去了。 于是,马芸芸便显出得意的神色来,做出一副惊讶的神情来,转过头去问战雪,“哎呀,三嫂,难不成昨儿个朝哥儿没同你在一起?怎么没一起来?” 战雪冷冷地瞥她一眼,冷笑道,“你管得倒宽。” 马芸芸反被奚落了一句,脸上就不大好看了,拉着王孝宗的手摇了摇,撒娇道,“相公。”此时的王孝宗哪里有心思理她?早先,他便垂涎绣心的姿色,只是碍于王甫生才断了那念想,可如今他身边这个,真真是连上头坐着的崔氏绣心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瞧瞧她今天的穿着,恨不得把一匣子首饰全戴在身上。 马芸芸是安阳郡主的媳妇,绣心倒不好说什么,只是斜斜地瞧了一眼旁边的安阳。安阳干咳一声,皱眉道,“芸芸,不出声没人当你是哑巴。” 马芸芸万万没想到自己婆婆居然这般不给自己面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但此时此刻,她倒没蠢到敢公然同自己的婆婆叫板,只弱弱地应了一声,“是。” 五个人等了好一会子,王朝宗才姗姗来迟,见了安阳和绣心拱手道,“母亲,叔母,儿子来迟了。” 战雪远远地看他一眼,又赶紧转移开了目光,闭上了眼睛。 绣心是真真动了气,怒声道,“朝哥儿,你难道不知今日你要同新妇一同向我敬茶?” 王朝宗拱手道,“母亲赎罪,实是儿子今日醒得迟了。” 绣心气得不行,这个王朝宗不将战雪放在心中也就罢了,居然当着这样多的人落她的面子,这让她以后如何在这王府立足?但是她不过是她继母,也不能太过疾言厉色,故而将胸中的怒气压抑下去,“罢了,敬茶罢。” 好容易敬完茶,众人都松了口气。 王朝宗远远地看了一眼战雪,心里到底有些不忍,开口唤住了她,“战雪!” 战雪停住了脚步,转过头瞧着他,神色平静,“三少爷,何事?” 她这般称呼他表明是要与他划清界限了,不知为什么,王朝宗非但没有松口气反而有些失落,“咱们就算不是真夫妻,也不必如此罢?” “不必如此?”战雪的唇角浮起一丝淡淡地笑来,“那依三少爷的意思,咱们应该如何?” 王朝宗似乎有些难堪似的,“我从今晚起会住在正房外的小榻上……你……” “三少爷,你才是这王家正经的主子,你爱睡哪儿就睡哪儿,我也管不着你,你也大可不必来同我说。”说罢,战雪转身便走,只留下一个清冷决绝的背影。 日子就这样一日日挨着过了,眨眼便又过了一月。 因着年关将近,王甫生越发忙碌起来,整日早出晚归,绣心晓得最近朝中出了大事,他忙是自然的,越发温柔顺意,王甫生自是喜之不胜,受宠若惊。好在白日有战雪陪着说说话,解解闷,又偶尔陪着老夫人礼礼佛,陪着端懿谈笑几声,白日也就过去了。 这日,绣心如往常一般过战雪那头去寻战雪,走至房门口,绣心才要敲门,便见战雪的贴身丫头唤作雪燕的冲她嘘了嘘。 绣心疑惑,“怎么?” 雪燕压低声音,挤眉弄眼地道,“三少爷在里头呢。” 绣心恍然大悟,同时又惊讶非常,“他们……他们难不成……” 雪燕抿着嘴笑了笑,拉了绣心至偏僻处说话将昨晚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说与了绣心听。 原来昨晚王朝宗不知怎的和战雪一齐在院中划拳喝酒,战雪原本极擅划拳的,可不知怎的,那日总是输给了朝宗,不知不觉,两人竟把整坛酒都喝光了。当然战雪喝得多,王朝宗只喝了几杯而已。饶是战雪这般擅饮酒之人一坛子下去都已经晕乎乎的了,便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在梅花树林中转了起来。 第42节 战雪喜穿红衣,旋转之间,梅花纷落,红衣猎艳,王朝宗不知怎的,觉得自己也有些醉了起来。 啪唧。 战雪脚一崴,身子便开始倾斜,“啊……” 王朝宗一个箭步冲上去,搂住了她。 战雪醉得极了,伸手搂住他的脖子,眼泪一滴滴地流了出来,“王朝宗,你为何不爱我呢?你既然不爱我,咱们不如和离好了。从此之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也可以……呵呵……另寻下家……” 最后这句话彻底惹怒了王朝宗,他将她搂着抵在树上,“另寻下家?你倒是敢!” 战雪呵呵一笑,双眼迷离,“这有什么不敢的?唔……” 王朝宗没有容许她把话讲完便彻底堵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唇。雪燕眼睁睁地看着朝宗一使力,将战雪整个打横抱起,进了房内。 说着说着,雪燕便有些脸红,“姑爷也真是的,光天化日的……” 绣心听完雪燕说完,忍不住笑开了,“这对冤家!” 作者有话要说:下面还有不超过十章。快结束了。 ☆、第71章 波折 第七十一章波折 次日清早,依着王府的规矩,每逢五要去给长辈请安,一大家子女眷便都聚在了西院正厅。端懿坐在上首,笑吟吟地瞧着坐下之人,“今儿个难得大家来得这样齐全。”王老夫人接口道,“可不是呢,孝哥儿、朝哥儿娶亲之后便越发热闹了。” 众人一块儿恭维道,“是老祖宗有福气。” 绣心斜斜地觑了站在边上的战雪一眼,忍不住勾起一个笑来,“改明儿战雪和芸芸不日替老祖宗生下重孙子来,那才真是五代同堂呢。”战雪脸上倒也没出现什么害羞的神奇,反倒有些暗暗的羞恼,只是她隐藏得深,众人都未察觉。 端懿大笑几声,“正是呢。” 马芸芸接口道,“叔母,你可别光指着战雪和我,您不是正当年少么,二爷房里也就小叔一子,膝下空虚呐。” 她这话一出口,绣心便变了脸色,“放肆!”绣心上回小产亏了身子,恐怕再难怀孕,此时她再提实在是有些残忍了。 不光绣心变色,就连她的婆婆都皱紧了眉,“马芸芸,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你难不成没个谱不成?这般口无遮拦地哪里像个千金贵妇?” 王夫人淡淡道,“好了,芸芸不过有些心浮气躁罢了,你从明儿个起便跟着我一同礼佛,舒舒心。” 马芸芸自小娇惯长大,还无人敢如此责备她,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无人再无条件护着她,她只能咬着唇,福了一福,“芸芸知错。” 通过这回,马芸芸算是彻底明白了,这崔绣心在王府是彻底站住了脚跟,崔家失势,她非但没失去半点夫君的宠爱,府里上下对她关照备至,从端懿开始到底下的丫鬟婆子,哪个不对她恭恭敬敬的?更重要的是,把东院的中馈之权紧紧地握在了手里。看来,自己在这王府里头不得不避避她的风头。 这日晚间,绣心估摸着时间,早早地备好了几样精致的小食等着王甫生归来。兰香在旁打趣道,“总觉得姑娘自大病一场后跟换了个人似的。” 绣心道,“怎么换了个人?” 兰香道,“以往姑娘从未将姑爷瞧在眼里,自己洗漱完便回房歇着了,哪里会顾得上姑爷回不回来?即使姑爷回来了,姑娘你也没个好脸色。” 绣心轻轻点了下她的额头,“鬼丫头,就你多事。” 兰香嘻嘻一笑,“被我说中了?我瞧着姑娘你啊,眼里心里都是姑爷了。” 两人正笑闹着,忽听得外头有人声在报,“二爷回了。” 绣心眼睛一亮起身迎了出去,兰香等人颇有眼色地退了出去,且贴心地替二人关上了门。绣心替王甫生解开斗篷,抖了抖斗篷山沾着的雪,“你近来怎么越来越晚归了,可是朝中出了大事?” 王甫生面色如霜,只缓缓地吐了一句话,“圣上病重了……” 绣心虽只是妇人,但也知这句话所包含的含义,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那当今圣上属意之人是……” 王甫生摇了摇头,“听闻早已拟定了一封密旨,只是现在还无从知晓。” 绣心担忧道,“我怕是五……” 王甫生伸出一根食指抵住了绣心的唇,“我晓得你要说什么,只是有我在,有王家在,无论是谁都不敢轻举妄动的。” “嗯。”绣心点了点头。 王甫生将绣心搂入怀中,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绣心望着外头黑沉沉的天,总觉得有些事是风雨欲来。 叩叩。 门外响起了几声规律的敲门声,兰香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二爷,二夫人,三少夫人和三少爷在院子里打起来了,三少夫人连鞭子都拿出来了,无人敢劝。” “什么?”绣心大惊失色,推开门往外头走,“今儿个早上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到了晚上就是这幅情景?” 兰香道,“是三少夫人房里的雪燕来传的话,具体情形,奴婢也不知道。” 王甫生握住绣心的手,“我同你一齐去。” 绣心与王甫生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两人匆匆赶至梧桐苑门口,便听到砰得一声响,彷如从耳边炸响了空雷。绣心不由得轻轻低呼一声,“啊!” 两人走进院门,只见战雪一身红衣,手里拿着一根长鞭啪得一声抽向一旁十余年的女儿红,啪,酒瓶应声而裂。 “刘战雪!难不成你要杀夫?” 刘战雪长身而立,周身萦绕着一股子清冷的英气,“我有什么不敢的?你……”说着说着,战雪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你趁着我,趁着我喝醉之时……看鞭!” 说着又是一鞭子甩过去。 王甫生正要出言阻止,绣心却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道,“哎,咱们先瞧瞧再说。” 王甫生皱眉,“可是瞧战雪这架势……” 绣心抿嘴一笑,“战雪的鞭子可是使得出神入化,若真想伤朝哥儿,如今朝哥儿还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儿?我瞧着她不过是雷声大雨点下罢了。” 王甫生抬眸去瞧,果然,那一鞭子又甩在了树干上。绣心都看出来战雪不过是摆个花架子了,王朝宗哪里能看不出?待刘战雪下一鞭子甩过来之时,故意迎着鞭子的方向走了过来。骇得战雪脸色一白,手上使力改变了鞭子的方向,那鞭子尖险险地擦过王朝宗的鼻尖。 “喂,你找死啊!” 王朝宗唇角勾起一个笑,“这不正遂了你的意么?” “你!”眼看着一鞭子又要甩出去,王朝宗竟一把抓住了战雪的手腕,一使力将战雪拉入自己怀中,在她唇上香了一口,“好了,别闹别扭了,我向你赔罪还不成么?” 战雪的脸腾地一下全红了,结结巴巴地吐出三个字,“你无赖!” 王朝宗低低一笑,“你我可是夫妻,我这般做合理合法。” “你,你放开我!”战雪毕竟是会功夫的,轻轻一甩,便挣脱了出来。王朝宗却有些百折不挠的劲头,从战雪身后搂住她,打横将她抱了起来,往屋里进去了。 “呃……”绣心和王甫生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子才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王甫生:“……” 作者有话要说:有更新了!!o(╯□╰)o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 ☆、第72章 变天 第七十二章 变天 自那日之后,王朝宗这个“儿子”在绣心心目中的形象就刷新了一遍,原以为他是个饱读诗书的翩翩公子,谁知某些方面跟他父亲一个模样。不过,也是战雪心里有他,否则哪里能让他得逞? 这种郎情妾意的事,不过一个爱打一个愿挨。 只是,如今,他们两个好成这样了,某人夹在中间就显得十分碍眼了。战雪这姑娘不是那爱算计的人,光明磊落的,就算她心里介意恐怕也不会动手。少不得让绣心这个做婆婆的操操心。绣心琢磨着,怎么能不动声色地把那个叫绿腰的给除去。啧,绣心又想,这毕竟是王朝宗房里的人,自己这个做婆婆的,横插一竿子似乎也不大好…… 这事就这么耽搁了下来。另一边,王朝宗同战雪的感情一日日好了起来,倒似真把绿腰给忘在了脑后去了。 偏偏在这时候,出了一件大事。 绿腰身边贴身服侍的小丫头,在房门外探头探脑。兰香瞅见了,唤住她,“站住!做什么呢,在这鬼鬼祟祟地!” 那小丫头也才十三四岁的模样穿了一件鹅黄的衣裳,见着绣心先跪了下来,“二夫人,奴婢是伺候绿腰姑娘的风碧,我来是想禀告二夫人,绿腰姑娘进来胃口不好,又嗜睡,方才已经请了大夫去瞧,大夫说……” 胃口不好……嗜睡…… 绣心的一颗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大夫说什么?” 那小丫头吞吞吐吐地道,“说……说姑娘有喜了。” “什么?”绣心猛地怔住,手掌紧紧地握住扶手,“有喜?” “是的,二夫人。” 绣心只觉着自己的脑仁一阵阵抽着疼,眼看着好了,怎么偏偏出了这样的事? 好一会儿,绣心才稳住心神,开口道,“绿腰既有孕了,便要好生看顾着,待会儿你领些燕窝人参回去给她好好补补身子。”顿了顿,绣心又道,“还有,绿腰还在头三个月,就别轻易出门了,有时间我去瞧瞧她。” “是。”那小丫头行了礼退了出去。 绣心对兰香道,“这事先瞒着战雪,让下边的人口都封紧些,千万别让她知道了,明白吗?” 话音刚落,就听一个清冽的女声道,“我已经知道了……” 绣心抬眸去看,就见战雪跨步走了进来,脸上倒是一派宁静,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战雪……”绣心担忧地唤了她一声。 战雪倒是放松般地笑了笑,“豪门氏族里头三妻四妾不是再正常不过么?如端懿长公主这般高贵的出身,当年的王家老太爷不是还纳了两房妾室么?何况是我?” 绣心被噎了噎,“话虽是这样说没错,可是……” “好了,你也莫为我担心了,我一点事也没有。”说着战雪便站了起来,仿佛极洒脱的模样。 她这样,绣心反而更担心了。 果然,入夜之后,绣心就听闻战雪收拾了行礼细软回了护国公府,还留下一封和离书。绣心倒也不十分惊讶,“战雪眼里一向揉不得沙子,她会如此倒也不奇怪。” 王甫生对此倒不以为意,“小孩子闹脾气罢了,过几日便回来了,哪里能说和离就和离的?再者说,氏族子弟有几房姬妾有何要紧?”顿了顿,王甫生一边脱靴子一边道,“只是那个绿腰有些来路不正罢了。” 王甫生这话说完,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一抬头,发现自己的小娇妻嘟着个小嘴坐在桌边生闷气。王甫生眼睛一转顿时明了,笑着过去将她搂在怀中,“这就生气了?” 绣心不理她,转过身子去,从鼻孔里哼出一口气来,“也是,反正你们氏族子弟三妻四妾再寻常不过,甚而豢养几十个歌姬舞伎的也是大有人在,相较于那些人,咱们朝宗房里人的确是少得可怜。”绣心顿了顿,继续道,“不说朝宗,二爷你房里统共也才两个姨娘,委实太少了些,哎呀。”绣心轻轻惊叹了一声,仿佛刚想起来似的转过头去道,“梧桐苑不是还有个红袖姑娘么?她可也是姿色过人,二爷不如将她收了?”说完,便仰起头定定瞧着王甫生。 那神气,仿佛若是王甫生敢应一个字,她就会彻底暴走似的。 王甫生哭笑不得地捏了捏绣心的脸颊,“你个小没良心的,尽会拿话呛我,我自有了你,莫说在外头了,就是咱们府里那两个姨娘我几时又去亲近过?” 绣心哼了一声,脸颊仍旧鼓鼓的。 王甫生瞧她在灯下,眉眼如画,肌肤如脂,唇如点丹,忍不住心念一动,微微一弯腰,便堵住了她那嫣红的唇。 第43节 一番缠绵后,绣心全身绵软无力,伸出小拳头棉花似得瞧了瞧王甫生硬硬的胸膛,“我气还没消呢,你尽会欺负我。” 王甫生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我不欺负你欺负谁去?” 绣心依偎进他的怀里,熟悉的味道混合着些微的汗味涌入绣心的鼻子,忽而让她忍不住落下泪来,“二爷……”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左臂紧紧地搂住他的腰。 “我……” 王甫生知道她要说什么,用食指轻轻抵住她的唇,“别说了,什么也别说了,你不用在乎这些。我已有了朝宗,也算血脉有续,你又何必再因那件事耿耿于怀?” “话虽是这样说……”绣心的手搭在自己的小腹上,“可是……可是,我也想当母亲,想为你生儿育女。” 王甫生低低叹了口气,将她搂入怀中。 次日,绣心醒来时王甫生自然早已早朝去了。绣心洗漱之后,推开门,愕然发现自己的“儿子”王朝宗居然跪在了门口。王朝宗虽然衣衫齐整,但额头下巴有两处擦伤,身上沾着些污渍,眼底下是两片青影,下巴上冒出了短短的胡茬…… 想也知道,他身上的伤是谁打的了…… 绣心瞧着王朝宗这幅模样,莫名生出几分羡慕来,借自己一万个胆子,自己也不敢动手打王甫生的,战雪果然彪悍! “母亲!”王朝宗说着便磕了一个头,“只恨儿子当初鬼迷心窍,犯下大错,如今战雪负气出走,儿子心痛如刀绞,只是如今,大错已铸,无可挽回。如今,只有请母亲你代为劝说,让战雪回心转意!” 绣心扬了扬眉,“你觉得我劝说有用?” 王朝宗道,“母亲和战雪不是闺中密友么?母亲的话,她多少会听的吧?” 绣心摇了摇头,“你啊,怎么这样糊涂,问题的关节点根本就不在于我,也不在于那个孩子,而在于你。” “在于我?” 绣心点了点头,“在于你,战雪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可是绿腰已经有了你的孩子,不论如何,这已是既定事实,你和战雪之间将永远有污点存在,战雪便一直不能过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王朝宗是个一点就透的人物,当即便明白了,“的确,她那样至情至性的人,又怎能容得下三妻四妾?” 绣心弯下腰,“好了别跪着了,该如何做你该明白。” 王朝宗点了点头,“我明白,多谢母亲。” 看着王朝宗的背影,绣心叹了口气,“这两个冤家。” 绿腰很快被送往王家在郊外的别院,美其名曰养胎,一同被送走的还有梧桐苑的红袖。前者是王朝宗做主的,后者是绣心轻描淡写地加上了一句,“我瞧着红袖姑娘同绿腰姑娘感情甚笃,不如让红袖姑娘一同去,两个人也好做个伴儿。”众人哪有不应承的,三两下便将那红袖连人带包袱一同赶上了马车。 后来发生了什么,绣心就不大清楚了,反正月余之后,战雪便回来了,还带着腹中近两个月的胎儿。 战雪有孕,府内上下喜气洋洋,端懿尤其高兴,眉眼都笑眯着,“没曾想我这老婆子这样有福气能见着自己重孙子。” 安阳郡主接口道,“那是,老祖宗你的福气可还在后头呢。” 绣心也很为战雪高兴,伸手覆在战雪的小腹上,神情温柔,“多好啊。” 战雪知道绣心的心事,难免出声安慰道,“绣心,你还年轻,只要好好调养身子总会有的。” 绣心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笑来,“希望如此罢。” 众人散后,端懿单单唤住了绣心,“绣心丫头,你留一下。” 绣心忽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转过去的身子也变得僵硬,“是,祖母有何话同孙媳说?” 端懿瞧着绣心,感慨似的道,“绣心丫头,你进我王家的门已经一年有余了罢?” 绣心低头道,“是。” 端懿又道,“我知道甫生他爱重你,虽则你们两个先前也闹几次,但闹归闹,他却从未近过他房里的两个姨娘。” 绣心吃惊地望着端懿,“祖母……”她竟然都知晓? 端懿笑道,“别以为我老婆子老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这王府里上上下下的事有哪一样是我不知道的?爱重自己的妻子,是再正当不过的事,不过爱之过重就不是什么好事了,甫生不是一般人,他是王家的栋梁,当朝首辅。你明白吗?” 绣心的心一寸寸地凉上来,原来,端懿对自己的宠爱是有条件的,是在自己没有阻碍王甫生的前提下对我的纵容。 “孙媳明白。” “眼下圣上病重,满朝上下人心惶惶,照现下的情势瞧,五皇子先前最受圣上器重,但是却因了你,我整个王家同五皇子交恶,你可知甫生在外承受多大的压力?崔家靠着五皇子,风头正劲,咱们王家反而势微,眼下也只有联合谢家一途,才能在这风雨飘摇给我王家增添一个保护符。” 说到这里,绣心心底是彻底明白了,一颗心直直往下坠,“母亲的意思是……联姻?” 端懿瞧了底下脸色苍白的绣心一眼,心底到底生了几分不忍,她一向喜爱这孩子,只是事到如今也只能牺牲她一个,“谢家有女名曰玉澜,乃是我王家当家主母的不二人选。” 绣心瞪大眼睛,“谢玉澜?她不是去当姑子了?” 端懿脸色未变,“去当了姑子难道不能还俗了?她的姿容才学在当今贵女之中可是佼佼者。” 绣心觉得自己全身都快要失去站立的力气,几乎要瘫软在地,好不容易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那祖母,准备如何安置孙媳?”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更新。 ☆、第73章 绝情 第七十三章绝情 端懿严重划过一丝不忍,“事到如今也只能委屈你了,孩子。” 绣心强忍住眼底的泪意,倒退几步,眼底含着一丝讥讽,“呵,祖母是打算让我下堂让位?不知祖母是准备让二爷直接休了我,还是给我个面子,写一封和离书?” 端懿闭口不言。 绣心反倒轻笑了几声,“二爷可知道?” 端懿瞧着她,默默点了点头。 绣心原本以为不会有比此刻更大的伤害存在了,可是,端懿轻轻地一个点头,击碎了绣心最后的幻想,原来,原来,他早知道,早知道,早就知道!亏得她之前还在幻想,他什么都不知道,这个决定是端懿一个人做出来的,他不会舍得放弃她的,不会的! 她的心仿佛破了一个窟窿,有冰冷的风从里边穿过。 “祖母,你是骗我的,你是骗我的,对不对?他不会那样对我的,不会的。”绣心的声音低低的,仿佛呢喃。 端懿觉得不妙,走下来想要拉住绣心的手,绣心早先一步转身,飞奔出去。 “绣心丫头!”端懿心慌得不行,在后面急急追了几步,可是绣心跑得那样快,像一阵风,一会儿就不见了。 端懿忙唤左右,“快,快跟上她!” “是。”有小厮忙跟着绣心绣心跑了出去。 端懿又一叠声地道,“去通知二爷,快去!” 绣心就这么直直地跑出去,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绣心已经像一支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门口站着的蓝衣小厮倒是稍稍拦了拦,“二夫人,您这是上哪里去?” 绣心略停了停,脸上甚至浮起一丝淡淡地笑,“我去找二爷呀。” 那小厮答道,“二夫人可要马车?” 绣心摇头,“不用,我走着去,走着去。” 小厮瞧着绣心神情不对,担忧地问道,“二夫人,您没事儿罢?哎,二夫人……” 绣心刚如旋风一般地走远,后头的小厮便追了上来,“你有没有瞧见二夫人?” 那蓝衣小厮一头雾水地挠了挠头,“好像是往那边走了。” 开始下雪了,乌云黑沉沉的一片。 朱红色的雍和宫,雍容大气,绣心还是如早上去向端懿请安那般打扮,一身淡绿色的对襟狐狸毛褂子,下头是同色毛绒百褶裙,外头披着一件白色的毡子。 她,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雪中,有雪落在她的帽子上,她的黛眉上,她的唇上,很凉。但是她却连睫毛都没眨,就这样静静地,定定地望着宫门口的方向,像一座雕像。 有来往的贩夫走卒瞧见,私下议论,“哎,八成又是哪个达官贵人抛弃的小妾罢?” “可不是,要不然这大冷天站宫门口?” 对于这一切,绣心充耳不闻,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从这喧闹的世间脱离了出来一般。终于,吱呀一声,厚重的宫门打开。 终于下朝了,陆陆续续有身着官袍的人从宫门里走出,不多一会儿,绣心看到王甫生同一个身着绯色官服的男子谈笑着走了出来。那个男子,绣心亦认得,正是当今谢家的家主,谢贵妃的亲哥哥谢运清。 绣心没有迎上去,也没有走开,仍旧定定地站在原地。 王甫生一眼就瞧见了远远站着的绣心,登时僵住,对着谢云清拱了拱手,“谢兄,鄙人家中有些急事,可能要先走一步了。” 谢运清道,“请便。” 王甫生几步走至绣心面前,“你怎么来了?”一面又去摸绣心的手心,“怎么这样凉,小心受寒。怎么就你一个人,没坐马车?兰香呢?” 绣心冲着他盈盈一笑,“我一个人来的。” 王甫生牵着绣心的手,用自己宽大的袖子拢住她冰凉的手心,“走,上马车。” 宽大的马车里铺上了厚厚的软垫,帘子放下之后,立刻就将外头呜咽的寒风给阻挡在了外头。 “可还冷?”王甫生小心地替绣心揉搓着小手。 绣心摇了摇头。 驾! 车夫一甩鞭子,马车平稳地往前走了起来。 绣心低着头问他,“甫生,近来朝中一切可好?” 王甫生沉吟了一会儿,“圣上可能就是这几天了,估计是五皇子继位,二皇子……已经被软禁在宫中了。” 绣心道,“圣上不是留有遗旨么?” 王甫生讥讽地笑了一声,“谁得了势,掌控住了大局,还不是想要什么样的遗旨就有什么样的遗旨?” “那夫君准备若何?” 王甫生沉默了下来。 绣心的手紧紧地攥在了一起,语气很轻,仿佛平和,“夫君是想休了我,然后与谢家结秦晋之好是不是?” 王甫生仿佛被电击了一般伫立不动,好半晌才回过头瞧着身边的绣心,即使泰山崩于前也不变色的王甫生语气已经有些不稳,“你……你从哪里听来的……” 绣心轻轻地笑了,眼眶里有了湿意,“这么说是真的了?” 王甫生的一颗心在胸腔里砰砰地跳动起来,想要辩驳,可是最终无力地阖上了唇。 马车跑到护城河边时,绣心却忽然高声叫了一句,“停车!” 马夫还以为二夫人有什么急事,连忙拉紧马绳将马车停了下来。 绣心掀开帘子就往外走,步子不大,但走得却很快。 王甫生跟在她身后一叠声地唤她,“绣心!绣心!” 第44节 终于,王甫生追上了她,攀住了她的肩,紧紧地扣住了她的腰身,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握住的是虚空一般。 “绣心,你听我解释,我是迫不得已的,等所有的一切过去,我们就还是跟以前一样。” “迫不得已?是,你是王家嫡子,你是当朝首辅,你是王朝宗的父亲,他们所有的都比我重要。而我呢?我只是你众多女人中的一个,不过稍微得一点宠罢了,就自以为是起来,以为自己是不可替代,呵呵,我真是太傻了。” 王甫生眉头皱得紧紧地,心痛得无以复加,“绣心,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你何必这样诋毁自己!” 绣心狠狠地甩开他的手,往后退了几步,“我不是诋毁自己,是我一直太高看自己了。王甫生,你还记得我婚前曾问你的问题么?既然我不是唯一,你又何必娶我?” 绣心抬起手擦了一下夺眶而出的眼泪,一面说一面往后退,“我忘了,像你们这种权贵向来就擅长玩弄人心,不单单是我,被你冷落的褚姨娘就是个例子,你当年为了她敢挑战世俗迎娶她过门,想必那时也是极喜欢的罢?可是现下呢?还不是说抛下就抛下了?人心善变,是我自己傻。” “绣心,你相信我,我原本不想伤害你的,我有自己的打算,我实在是没想到祖母会告诉你,绣心……”王甫生说着就要去拉绣心的手。 然而绣心已经陷入到了极度的自弃和痛恨中,压根没留意他在说什么,伸手狠狠地推了一把王甫生后撕心裂肺地哭着,“像你这般的人……当初又何必强娶我?若是没有你,我早就嫁给了李玉芝了!” “玉芝?李玉芝?”他的学生?一帧帧画面从他的脑海中闪过,最开始她对他的拒绝,对他的冷漠,对他的抵抗,原来竟都是为了李玉芝?“你……你和李玉芝……婚前有私?”王甫生一字一字道,仿佛极艰难似的。 “是!”绣心得胜似得昂起头,“我从始至终想嫁的都是他!都是他!” “难怪,难怪当初你这般抗拒我?原来早就心有所属。”嫉妒和愤恨涌上王甫生的心头,他的心仿佛被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着,吞噬了他的理智,“婚前跟男人有了私情,你还有廉耻吗?” 绣心悲怆一笑,“是,我是没有廉耻,又傻又笨,活该被你休弃……” 王甫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想,这样争执下去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而已,于是他停住了口,转过了身去。 就是这个转身,让王甫生后悔终身。 因为,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绣心右脚一滑,整个人跌入了冰冷的护城河中,“啊……” 王甫生震惊地回过头,跟着跳入了水中,“绣心!” 两个小厮惊呼着跑过来,“二爷!二夫人!” 在水中的绣心睁开了眼,她的视线是模糊的,隐隐约约看到一身绯衣的男子朝她急切地游过来,他焦急地唤着她的名字,一声声的,好急切,好深情。 她恍惚地笑着,想要伸出手。 可是,周围的水真的好冷,冷到了骨子里。 好冷……真的好冷…… 恍惚中,她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她的体内急速流失,她的手慢慢地移到了小腹处,又要走了,又要走了吗? 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更新。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病重 恍惚中,她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她的体内急速流失,她的手慢慢地移到了小腹处,又要走了,又要走了吗? 孩子…… 她在水中流下一滴眼泪,为什么总是在我还没意识到你存在的时候,你就要离开我呢? 王府,东院。 “她怎么样了?”战雪眼光像刀子似的瞪着陈御医,仿佛他要是敢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她就能将他活活吞了一般,吓得陈御医缩了缩脖子,“这……这个……二夫人小产伤了身子,又在冰水里浸泡了那样长的时间,寒气入骨,故而高热不退,若是熬不过今晚,恐怕……” 听了这话,战雪立刻暴躁了,抓住陈御医的衣襟,像拎小鸡似得将他拎了起来,“你到底有没有好好给治啊!庸医!来人,给我换个大夫!” “战雪……”王朝宗为难地道,“陈御医已经是最好的大夫了。” 战雪这才颓然地跌坐下来,握着绣心的手,眼泪就扑朔朔地流了下来,“绣心,绣心,你一定要坚持住啊,绣心……王甫生弃了你,你还有我呢,你还有你父亲母亲呢,嗯?你醒过来,醒过来好不好?” 王朝宗叹了口气,坐在了战雪身边,“咱们是不是应该告知一下崔家的人?” “对,没错,快,快派人去接崔夫人,兴许崔夫人有用呢。”战雪推了他一下,“你快去着人接崔夫人过来,我在这陪着她。” 王朝宗走后,战雪眼睛都不眨地陪在绣心身边。 脚步声轻轻响起,战雪还以为是王朝宗回来了,回过头的时候,却发现是王甫生。 他亦跳入了水中,受了寒,此刻显然还病着,脸色苍白,脸颊瘦削,一丝血色都无。他咳了几声,沙哑地道,“绣心如何了?” “绣心如何了?”战雪站起身,丝毫不顾他公爹的身份,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还有脸问绣心如何了?在你残忍地抛弃绣心打算另娶他人的时候你怎么没有想过绣心怎么样?你现在来问绣心怎么样?你配吗?” 王甫生仿佛极孱弱似的,连着咳了好几声,身体单薄得仿佛一张纸,一阵就裂。他艰难地扯了扯嘴角,仿佛及鄙薄似的,“是,我不配,我不配……”他的视线胶着在绣心身上,“我不配……” “你走,你走!绣心不想见到你!你知道她有了身孕吗?啊?你知道吗?你还是人吗?”战雪忍无可忍地推了他一把。 战雪原本只是轻轻地想要将他推出门去而已,谁知他却那样无力,像一张薄纸似的,直接被推得一个踉跄,跌倒在脏污的雪地里头。 战雪哼了一声,将门重重地关上。 王甫生倒在雪地里,视线却仍停留在绣心的那个方向,仿佛能穿透过门板看到绣心一般,“第二次了,第二次……绣心,为什么我总是护不住我们的孩子?为什么?为什么……” “将二爷扶起来。”身后传来端懿长公主威严的声音。 有个小厮走过来,弯下腰,想要搀扶他站起来,王甫生甩开了他的手,自己挣扎着歪歪斜斜地站起身,冲她的祖母潦草地行了一礼,嘴角挂着奇怪的笑,“是……是祖母啊,孙儿,孙儿给您行礼了。” 端懿脸色如霜,半晌之后轻轻叹了口气,“你在怪我。” 王甫生脸上奇怪的笑意更加大了,“孙儿怎么敢呢!您是我华朝的端懿长公主,王家的老祖宗,孙儿怎么敢呢?” 端懿心头燃起了一丝怒气,恨铁不成钢地道,“王甫生!你瞧瞧你现在这半死不活的样子!不就是个女人!即使你再喜爱她,她也只是个女人!就像一个珍贵的物件!你可以宠她!可以爱她!但是绝不能因为一个女人而耽误大局!” “大局?”王甫生冷笑一声,歪歪斜斜地又跌在了雪地里,脏污的雪水将他的衣裳弄脏了一大片,“孙儿累了,不要什么大局了,我只要绣心,还有我们的孩子……” “啪!” 一记响亮的巴掌扇在了王甫生的脸上,又麻又痛。 “你还是我的孙儿吗?你还是王家的掌舵人吗?为了个女人你就这样作践自己?为了个女人!你就这样作践自己!” 王甫生偏着头,狠狠地咳了几声,“祖母你明知道我有多么爱重她,就算在家族生死存亡的关头我也不愿让她受到一点伤害。我计划得好好的,我计划得好好的,你为什么要去打破它!为什么?” “爱之过重,就是负担,就是把柄。甫生,你素来在官场中周旋,应该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呢,所以你就要这样夺走我的命?”王甫生的眼泪顺着瘦削的脸颊,一滴滴地流下来,落到脏污的雪水里。 端懿捧着王甫生的脸,终于流下泪来,“甫生,我这里有一株极其珍贵的天山雪莲,还是当年先帝留给我的,应该可以救她。只是你要答应祖母,答应祖母,若是绣心今晚挺过去,你们就再也不能见面,你能做到吗?” 王甫生哽咽不语。 端懿又问了一遍,“你能做到吗?” 王甫生抬起头问她,“她会好好的吗?” 端懿道,“会,她会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 王甫生垂下眸子,轻轻地应了一声,“好,我答应你。” 绣心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她梦到很多很多年前,她才五六岁,牵着她母亲江氏的手去护国寺上香。主持是个长着白眉毛,白胡须的老头儿。她一点不怕生,笑嘻嘻地要去扯主持长长的白眉。 母亲喝止她,“绣心,不可以乱动。” “方丈,签文上如何说?” 那白胡须老头儿笑眯眯地瞅着我,“贵千金根骨尊贵,眉眼清秀,是个有大福气的人。” 江氏连连道谢,拜别了方丈,牵着她走出来。 江氏得了方丈的鉴语很是喜悦,抱着她道,“我家绣心可是个有大福气的人呢。” 我冲着母亲甜甜地笑。 这时,门外迎面走进来一个年轻的男子,一身月白色长袍,一头青丝用一根发呆束在脑后,柔软地垂在肩头,面如冠玉,色如春花,宛如谪仙。绣心的眼睛定定地瞧着他,杏仁般的眼睛里发着微光,“这是哪里来的仙人?” 江氏捂住她的嘴巴,“莫胡说。”一面给那男子行了一礼,侧身让道。 那男子倒是停了下来,视线落在她的身上,露出一个散发着阳光的微笑,“好漂亮的娃娃。不知夫人是?” 江氏答道,“妾身崔江氏。” 那男子拱手笑道,“幸会,小生王甫生。” 镜头一转,她就梦到她躺在雪地上,睁着眼睛。她想要动,可是四肢都冻僵了,她几乎能感觉得到自己的血液渐渐地停止流动。然后她就听到了有一个沉稳的脚步声响起,那是踩在雪上的声音,咔哧,咔哧,咔哧…… 她的心跳蓦然加速,近了,更近了,一双靴子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那是一双很漂亮的靴子,金黄色的缎面,上头绣着龙纹,鞋尖上头沾着几粒雪。她想呼救,可是她却发现自己无法开口,只能求助似的将视线定格在那个男子脸上。她哀怜地看着他,救救我,救救我,请救救我…… 可是那男子只是冷漠地看着她,嘴角甚至含着一丝讥讽的笑,“你以为你是谁?我为什么要救你?” 说完,那男子抬脚就走了。 不,救救我……救救我…… “绣心,绣心,我在这里,我在这里。”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绣心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战雪……”声音沙哑得难听极了。 “渴了么?想喝水么?” “嗯。”绣心点了点头。 战雪替她倒了一杯水,又用小勺子服侍她用下,叹息一声,“你哭了一夜。” 绣心看着天花板,“战雪,我做了好多好多梦……” “你别乱想了……” 也许是因为高烧刚退,绣心的眼睛显得非常没有神采,只是空洞地盯着远处的一个虚空,“战雪,为什么不点灯?” 战雪的心狠狠一跳,她环视了四周一圈,王家乃钟鸣鼎食之家,别说这时候了,就是平常也是彻夜不灭灯的。 “啊……我怕灯光扰了你,故而命人灭了灯……”战雪艰难地撒了谎,伸手抹去眼角的眼泪,强忍住小小的抽咽声,“你才刚退热,要不要再睡会儿?” 偏偏就是战雪那小小的抽噎声出卖了她,绣心立刻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掌灯。” “绣心……” “掌灯!我说掌灯!”绣心激动了起来。 “绣心!”战雪搂着绣心呜呜地哭了出来,“别这样,你别这样……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绣心的眼泪从深陷的眼窝里流了出来,“不会的,不会再好了……” 第45节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更的。 ☆、第75章 和离 第七十五章和离 绣心的眼泪从深陷的眼窝里流了出来,“不会的,不会再好了……” 次日清晨,江氏率家仆来至王府,一进门就说要将绣心接回崔家。王老夫人倒是平心静气地道,“亲家夫人,你这是说得哪里话?绣心现如今可是我王家的媳妇,崔夫人你是凭什么要将绣心接回崔府?” 江氏眼眶顷刻就红了,“我的宝贝女儿都快病死在你们王家了,你还问我凭什么?王老夫人,我崔家虽然不如以往,但也不至于让人这样欺负了去,今儿个我就要接绣心回去,你们同意也罢,不同意也罢,总之我今天不带回绣心绝不离开!” 王老夫人道,“崔夫人,请慎行。” 江氏也不管这些,转身就往绣心的东院处走去。 推开厚重的大门,此刻的东院显得异常地凄清,院子里的雪无人清扫,大雪快将梅花枝都压折了。而主卧的大门紧紧地闭着,仿佛亦染了一层冰霜。 “绣心……” “绣心!” 江氏奔走几步,推开了大门。 吱呀…… 绣心的脸转向声音的来源,可是眼睛依旧是空洞的。 “是谁?”她问。 只一刹那,江氏脸上的表情便彻底冻住了,僵硬的,苦痛的,不可置信的,唤了一声,“绣心……” 绣心…… 她的绣心怎么会成了这样?瘦得好像一张白纸,毫无血色,双眼凹陷,而且还双目失明! “绣心呐!” “母亲?” 下一秒,绣心就被江氏紧紧地搂住了,“绣心呐!”然后就是一阵压抑的哭声,“女儿,我的女儿啊……” 此时此刻,江氏悲切地发现自己先前的担忧竟一一发生了,原先她不看好这门婚事,一则是担忧王甫生这等立于顶峰之上的男子不会对绣心全心全意,嫁给他不过徒惹伤心。二则担忧王家权大势大,若是绣心在婆家受了委屈,崔家恐怕连一点子力都使不上。 如今,事实果真如此。 可,事到如今,又能如何? 莫说现如今的崔家实力大不如前,就算是以前又能奈这样根深蒂固的王家若何? 江氏搂着绣心难以自抑地哭了好一会儿,战雪在旁全了几句,才渐渐止住了眼泪。 “来,绣心,我带你回家。”江氏搂住了绣心。 绣心的手摸索着环着江氏的脖子,“不,母亲,我现在还不能跟你回去。” “难不成事到如今你还舍不下那个王甫生?” 绣心摇了摇头,“母亲,你要想,无论如何,我都还是王家的人,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和你回。” “那要等到何时?” “不用等太久的,母亲,相信过不了几天,王甫生就会写好休书给我了,母亲只要在家静静等候便是了。”绣心平静地道。 但是,绣心等待着的休书却迟迟未来。 天气越来越冷,外头的雪也越下越大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绝望的寒气。绣心房里的丫头小厮们见绣心病成这样,又失了宠,眼看着要下堂了也失去了伺候的耐心,要么敷衍了事,要么另寻他主。几日下来,在绣心跟前伺候的竟然只兰香一人而已。 “琴香她们呢?” “哦,她们……她们在忙别的事。”兰香的语气有些躲闪。 绣心笑道,“你别瞒我,我现在这境况,她们另寻出路也是正常,何必苛求?只是委屈你还伺候我。” 兰香的眼泪即刻溢出眼眶,哭道,“姑娘这是说的什么傻话呢?说句不敬的话,我自小与姑娘一处长大,早已经把姑娘当做了亲姐妹一般,如今姑娘落难,我兰香岂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 “兰香……”绣心虚弱地笑了笑,“还好有你。” “姑娘……”眼泪从兰香的眼眶里慢慢流了出来,“无论如何,我都会一直陪着姑娘,一直陪着姑娘。” “姑娘,你累了,要不要歇一歇?”绣心茫然地看着外头,“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快天黑了。” “那是该歇着了。”说着,绣心便闭上了眼。 这十几天,绣心就是这样,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昏睡。身子越来越瘦,脸色越来越差,仿佛下一秒那微弱的呼吸就要断掉!兰香的一颗心从始至终都没有从喉咙口落下去过。 待绣心睡熟之后,兰香便替绣心掖了掖被角,转身往外走了出去。 呼呼…… 大雪未停,兰香拢了拢身上的衣裳,顶着风雪往梧桐苑而去。 叩叩。 几声门响之后,雪燕开了门,“是兰香姐姐呀,快请进。” “少夫人在么?” “在,在的。兰香姐姐请稍等。”雪燕说着便往门里头去了。 过了一会子,战雪便披着一件大毛毡子走了出来,“可是绣心有什么事?” 兰香的眼泪刷得就留下来了,“少夫人,我家姑娘……我家姑娘怕是不行了,这几日每日就醒来几个时辰,虽则不曾发高热,可是低热一直未退,我瞧着她是不想活了呀!最可恨那帮吓人,捧高踩低,居然克扣我们的炭火,眼下我们的炭火也快没了。少夫人,你和我们姑娘这样要好,我求求你,救救她,我求求你救救她罢!”说着竟要跪下来。 战雪忙拦住她,“使不得,兰香姑娘!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不顾绣心的。你们炭火不够了怎么不尽早同我说呢?”一面又急道,“雪燕,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取炭火,多拿些过去!” “走,咱们一起去看看她。”战雪拉着兰香一同回了主院。 两个人一通忙活,正房里四角燃起了四个火炉,暖融融地烘得人身上快要流汗。绣心也在这难得的暖意中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战雪见绣心伸出了一只手,忙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可暖和些了?” 绣心虚弱地道,“好许多了,劳烦你每日来瞧我。” 战雪看着绣心一日不如一日,心酸不已,撇过头去不忍再看,“你好起来,我便心安了。绣心,我知你如今万念俱灰,只是身子是你自己的,你若有个好歹,不说我同兰香姑娘会伤心欲绝,你的母亲又如何自处呢?” “战雪,我若不这般想,你以为我如今还能在这世上苟延残喘?”绣心的头转向她这边,空洞洞的眼睛瞅着她,“恨只恨我一颗心错付了出去,若是以前……咳咳……”说着说着,绣心便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兰香忙赶上去拍着绣心的背替她顺气。 战雪知她说的是王甫生,一边心里暗恨他心硬如铁,好歹一日夫妻百日恩,绣心又两度怀着他的孩子,如今她此般模样,他竟连瞧都不来瞧上一眼,实在是可恶至极! “战雪,我听说你父亲重新拿回兵权了?” “是。”战雪道,“现如今天下大乱,外族虎视眈眈,这世上除了我父亲还有谁能阵得住胡族?” 绣心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战雪有意将话题往有趣的事上头引便道,“你可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候可是万花绽放的时候,等这个寒冬过去了,春天也便来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绣心说着说着便乏了,闭上了眼睛发出了均匀的呼声。战雪站起身来,轻轻呼出一口气,“这样下去不行,我得去找二爷,不能再让绣心耽搁在这里。” 兰香行了一礼道,“那一切便拜托姑娘了。” 王甫生虽则是战雪的公爹,可战雪可一点没把王甫生当做自己的干爹,把两个看守书院的小厮掀翻在地之后直直地闯入书房,砰地一声一脚踢开了房门,指着王甫生的鼻子骂道,“王甫生,你到底是几个意思?你若是心里还有绣心,就去跪着求她原谅,若是你要休妻他娶,那便赶紧将休书写了,何必再折磨绣心?” 王甫生正提笔在朱红的奏折上批阅,闻听此言也不过略略抬了抬眼皮,“战雪,这就是你同自己父亲说话的态度?” 战雪可不吃他这一套,“父亲?这话你也好意思说?”战雪一脚蹬在桌子上,“王甫生!今儿个,这休书你是写也得写,不写也得写!” 王甫生将笔放下,抬起头来瞧着她,“这休书我若是不写呢?” “不写?”战雪一不做二不说揪起王甫生的衣领,举起了右拳,“你写不写?” 此时此刻,王甫生依旧镇定自若,“战雪,你莫忘了自己的身份。” 战雪可不管这些,“你威胁我?你倒是有本事让朝宗也写封休书休了我啊!我可不怕你!” 王甫生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战雪仿佛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悲痛,“你以为我不想吗?” 那封休书,你以为他不想写吗? 每当提笔,每当在纸上写下一个字,每当想到写下这个之后,他与绣心便再无交集,他便心如刀割。于是,只能写了撕掉,写了再撕掉,如此重复循环,没有尽头…… 战雪闭了闭眼,带着哭腔道,“绣心快不行了……这封休书你若是再不写,她就要死在这王府了!” 王甫生的眼睛骤然睁大,然后颓然地闭上,“绣心……她……” 战雪松开了他的衣领,“王甫生,时至今日,我都不相信你对绣心会一丝怜惜都无,你写下这封休书,权当放了绣心,救她一命罢……”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更。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诀别 连下了十几天的大雪终于在一月十五这一日停了,天边露出一缕微光,厚厚的雪层开始融化,屋檐上的冰凌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 滴答,滴答,一声又一声。 在这滴水声里,她听见了一个人的脚步声,轻轻地,缓缓地,慢慢行来,那人的鞋子踩在尚未融化的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微响。自失明后,绣心的听力变得异常敏感,极其细微的声音都能引起她的警觉。她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紧紧攥住兰香的手,“兰香,是谁来了?”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绣心对这个世界害怕,且谨慎了起来。 兰香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不稳,“哦,姑娘,是外头牵马的小厮来了。” “哦。”绣心攥着兰香的手的力度并没有减轻,只是冲着前面微笑着道,“劳烦了。” 那人未出声,只是往前继续迈了几步,直直走至了她的面前。 绣心虽然看不见,但是却晓得,那人已经走至了离她很近很近的地方,因为她清晰地感觉到了一种难言的威胁感,那是瞎子的一种天然的感觉。 她的眉头紧紧蹙了起来,“这位小哥,可有事?” 而此时此刻,王甫生抬起了双手,呈环抱状,堪堪环住绣心的身子,却又没有一丝一毫的接触。 他是多么想搂她入怀,可是,他不能,至少现在不能。 兰香道,“小哥,我们姑娘要走了,莫耽搁了。” 王甫生的手终于无力地落下,他转过了身,往外走。 第46节 走了好一会子,终于到了王府大门口。 在绣心跨出大门的门槛时,她停住了,将脚收了回去,她似哭似笑地对身旁的兰香道,“兰香,你说假设我愿意做个妾室,这王家可能容我栖身之地?” 兰香闻言,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心内酸涩无比,“姑娘……” 而她身边的王甫生更是身形一震,往前抢走几步,几乎想要不顾一切地留住绣心。可是,绣心接下来说的一句话却让他肝胆俱伤。 “你看,我都糊涂了,竟生出了这等幻想,呵呵,呵呵。”说着便是一阵轻笑,“王家的人从来都将利益看得高过一切,我算什么……” “姑娘,快别说了,咱们速速离了这伤心之地才是。” 绣心点了点头,往前跨出了门槛,接着又是一阵笑,“我们崔家上下如今竟没一个可意的,大姐锦心家中多了一个横行霸道的妾室还有一个庶长子,丈夫偏心于妾室,整日郁郁寡欢。而我呢,被休弃回家。大哥被父亲连累,志不得伸,二哥更是被发配至偏远县城。父亲自牢中出狱,便疾病缠身,母亲旧疾复发,眼见着瘦了下去……” 兰香替绣心掀开马车的帘子,扶着她上车。 绣心摸索着抓住马车的边缘,到底回过了头去,“其实,最傻的是我,家中出了这样的事还指望王甫生能帮着力挽狂澜……” 兰香见绣心此刻有些不正常,心急如焚,“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绣心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丝奇怪的笑来,“无事,无事,我只是看清了些事情。” 终于,绣心上了马车,车夫一甩马鞭驾了一声,马车开始跑了起来。 王甫生站在大门口,瞧着那马车卷起的尘土,心中忽感一阵冰凉,他觉得,从此刻起,他真正的,失去了她。而且,恐怕再难挽回。 但是,此时此刻的他亦没有别的选择。 一月后,清明,郴州。 “姐姐,姐姐,外头阳光可好了,湖边杨柳依依,姐姐陪我出去踏青可好?整日闷在这屋子里头有什么意思?”江紫萱推门而入,拉着绣心撒娇道。 绣心抿嘴一笑,“你啊,都快出嫁的大姑娘了还这样贪玩。” 江紫萱如今已经许配给了郴州刺史之嫡长公子,杜成玉,听闻这杜成玉才高八斗,相貌俊逸,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一手丹青更是妙绝,乃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一。 江紫萱听闻绣心提到她的婚事,嘟起了唇,“我才不想嫁呢,那个杜成玉压根不如传言那般,简直是满肚子坏水……”仿佛是想起了什么,江紫萱默默住了口,脸上却飞起了两朵红云。 绣心虽然看不见,但是却听得出来,这紫萱还未出嫁呢,就被这杜家的嫡子给压得死死的了。 “姐姐,姐姐,陪我出去走走罢。”紫萱晃着绣心的衣袖。 绣心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愿,只是你瞧瞧如今的我,如何能陪你出去玩耍?” 紫萱笑道,“我会照顾姐姐的。再说了,上回张大夫替姐姐针灸过后,姐姐不是能看到些模糊的光线了么?” 绣心伸出五指在眼前晃了晃,低声道,“那只是一瞬罢了,现下,又什么都没了。” 紫萱宽慰道,“姐姐,张大夫医术那样好,再多针灸几次,多喝些药,一切都会好的。” 绣心道,“但愿如此罢。” 到底绣心拗不过紫萱,坐在轮椅上,由紫萱推着出了门。舅母吴氏到底不放心,除了有两个贴身的丫头跟着,还拍了五六个小厮护送着,临走还百般叮嘱,“紫萱,你如今是大姑娘了,你绣心姐姐又行动不便,你得多护着她些,可晓得?” 紫萱应道,“知道了知道了,母亲,回回都这样不放心。” 半个时辰之后,马车停在了郴州明月湖湖畔。 小厮们将轮椅搬了下来,紫萱扶着绣心坐了上去,“你们在后头跟着便是,我们姐妹两个要说悄悄话。” “是,大小姐。”闻言,众仆役皆退后了几步。 紫萱慢慢地推着绣心沿着湖边慢慢地走,“姐姐,今天恰巧立春,两边的杨柳都绿了,湖水也是绿绿的,可美了。” “嗯。”绣心点了点头,虽然现在瞧不见,但是她闻到了清新的空气,听到了鸟啼声,她在脑海中想象着美景,不自觉得心情也变得舒畅了些,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姐姐,你可真美。” 被这样直接地赞扬还是第一次,绣心的脸有些红了,“一个瞎子有什么美的。” 紫萱道,“姐姐是生得美嘛。” 一月之前,绣心被秘密送到郴州之时,差点没把江云海给吓着,眼前的人哪里还是一年前那水灵灵的外甥女儿呦,又黄又瘦,跟抽干了水的甘蔗似的。好在这一个月以来,小心翼翼地养着,才渐渐白胖了回来。只是眼睛仍然没看好。 “姐姐,前头就是桃花林了。” “桃花林?”绣心亦隐隐约约闻到了桃花的香气,她的耳边听到了游人的喧闹声,小孩儿的,妇女的,还有成年男子的。 绣心紧张地扶住轮椅,“紫萱,是不是很多人?”自从瞎了之后,绣心从未来过人这样多的地方,难免有些紧张了起来。 “无事的,姐姐心安。” 紫萱的话音刚落,就有个小孩儿指着绣心道,“爹爹,爹爹,你瞧,那有个瘸子。” 绣心的眼睛是睁着的,若不凑近了仔细瞧,看不出来是瞎了,那小孩儿看她坐在轮椅上,还以为她是瘸了。 那小孩儿的爹爹忙捂住了小孩儿的嘴,低低地呵斥,“别胡说。” 紫萱愤愤地道,“这小孩儿真是口没遮拦!” 绣心倒是不介意,“童言无忌嘛。” 紫萱见绣心这么说,也便罢了,正准备推着轮椅往前走,却有一个清越温润的男声在旁响起,“绣……绣心?”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更。若是加班,我会在评论里说的。 ☆、第777章 风云 第七十七章 风云 这一声唤极其熟悉,让绣心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朝着声源的方向转过头,她在脑海里苦苦思索着这个声音的主人,然后,一个人如闪电一般地击入她的脑海。在绣心开口之前,已经有人替绣心做出了应答。 “玉芝哥?” 果然,是李玉芝。 李家有子,芝兰玉树。 绣心至今都记得李玉芝一席布衣,清秀灵逸,宛若一颗亭亭玉树,只一眼便让人如感清风拂面。她还记得,她曾经给他写了一封信,央他到他家里来提亲,只是阴差阳错,两人注定有缘无分。回想起来,当时自己情窦未开,只知以利弊分析世事,她未必喜欢上了他,可是,至少,她是欣赏他的。 绣心的手抓住了轮椅的两端,挣扎着想要站起身。紫萱扶了她站起来,往李玉芝那边走了几步。紫萱丫头没心没肺,没有察觉到这不寻常的气氛。 郴州离京城甚远,李玉芝也有听闻王甫生停妻再娶,心痛之余亦焦急万分,写了封信给昔日的同窗旧友,暗暗打听绣心的下落,没曾想,竟然在此处再次相遇。 李玉芝激动得握紧了双手,这难道不是天意? “紫萱。”好容易才平复了自己的心绪,李玉芝按捺下心内澎湃的情潮,目光胶着在绣心的身上,假作道,“这位是?” 绣心此刻低着头,因而,李玉芝还不曾发现绣心眼盲。 紫萱正要开口,绣心抢先道,“贫妇崔氏。” 她说的是崔氏,而没有冠以夫姓,看来,老师,不,李玉芝再也不想这般称呼他,看来王甫生果真是停妻再娶了! 绣心这样好,在他眼里如珠如宝,他却弃如敝履! 李玉芝的眼底浮起一丝仇恨的光芒。他恨得不是王甫生娶了绣心,而是王甫生娶了绣心之后却不好好珍惜绣心! “她是我表姐。”紫萱道,“玉芝哥哥进来许久不曾来我家做客了?我父亲昨日还念叨着呢。” 李玉芝拱手道,“是玉芝的错,改日玉芝一定登门拜访。” 李玉芝虽是和紫萱在说话,可是眼睛却一直瞧着绣心,饶是紫萱再迟钝,也是明白了,捂着嘴痴痴一笑,“玉芝哥哥,遇着我表姐之前,你几月不来一次,怎的见了我表姐便来得这般勤快了?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罢?” 一席话说得李玉芝面红耳赤,“紫萱小姐,这种话还是莫胡说的好?” 紫萱碰了一下绣心的胳膊,“姐姐,你说,我是不是胡说?” 绣心抬起头,空虚的眼睛直视着李玉芝,“妹妹,莫开玩笑了,我这样被休弃的盲女哪里禁得起你们玩笑?” 盲、女? 李玉芝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仔细一看,果然,绣心的眼睛虽然是睁着的,可是却空洞无神,一看便知有异。 他的心宛如被生生劈开了两半,“怎……么会?” 绣心叹了口气,“李公子,旧事莫提。” 紫萱也怕触及绣心的伤疤,连忙转移话题,“今日春光正好,桃花也开得那样好,咱们不如去前头走走?” 绣心垂了眸子,扶着紫萱的手坐上了轮椅,冷冰冰地道,“今日亦晚了,咱们不如回罢,若是太晚回去,舅父舅母又要骂你了。” 紫萱吐了吐粉红的小舌头,“知道了,知道了,咱们这就回。”顿了顿对着僵立的李玉芝福了福,“李公子,就此别过。” 李玉芝拱手弯下腰,回了一礼。 紫萱推着绣心,渐行渐远,一袭白衣的李玉芝目送着绣心愈来愈远的背影,喃喃出声,“绣心,我愿为你之眼,替看尽世间繁华。” 晚间时分,张大夫例行来至江府给绣心针灸,又新开了个药房,嘱咐兰香去药房拿药。 “姑娘,可有和感觉?”张大夫伸出手在绣心眼前晃了晃,“可有光感?” 绣心的眼睛空洞洞地望着前方,有些失落地摇了摇头,“无。” 张大夫沉吟了一会儿到,“姑娘莫急,眼睛之疾最需得耐心,每隔几日便来给姑娘针灸,姑娘莫失信心。” 绣心轻轻扯了扯嘴角,“陈大夫,我的眼睛真的能治好么?” “自然。”张大夫道,“姑娘的眼睛未伤及根本,只要假以时日,姑娘定能复见光明。” “多谢张大夫。”绣心对着前方喊了一声,“兰香,替我送送张大夫。” “是姑娘。” 过了没一会子,绣心坐在床沿上听见一个轻快的脚步声响起,绣心便知道是紫萱了,她的唇角微微地扬了起来,这段日子,还好有她陪着才不会这样闷人。 果然,不多时,紫萱清脆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姐姐,姐姐,娘亲来瞧你了。” 绣心闻言,连忙起身福了福,“拜见舅母。” 吴氏连忙扶着绣心的手,“自家人,何必行这样大的礼,快坐,快坐。” “绣心呐,你这里吃的用的可还周全?若还缺什么,尽管同我说,我让下人去置办。” 绣心道:“舅母,我这里不缺什么的,再者说……”绣心语气缓了缓,“我如今眼已瞎了,那些个玩意儿我都用不着。” 这话说得吴氏心里一阵心酸,叹了口气,“你是吃了大苦的,可怜你在姻缘上如此多舛。”吴氏顿了顿又道,“你尽管放心在舅母这里住着,将眼睛养好再论。” 绣心揣摩着,吴氏今儿个来必然有要事相告,故而道,“舅母,外头发生了何事?舅母不妨直言。” 吴氏顿了顿,到底还是说出了口,“原本这事本该瞒着你,可是如今亦瞒不住了。前些日子,王家二爷已经娶了谢家嫡长女谢玉澜……”吴氏偷偷觑了绣心一眼。见绣心直直地望着前头,脸色未变,稍稍放了心继续道,“此前谢玉澜一直在尼姑庵带发修行,瞧着像是真心皈依的模样,没曾想一转头便嫁了人。” 第47节 绣心的表情看起来仍是平静,过了一会子才缓缓开口,“原来是这事,我早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顿了顿,她讥讽地笑笑,“王家近来真是喜事频传呐。” “圣上如何了?”绣心问。 吴氏道,“一日不如一日,据京城传来的消息,就这几日了。” “嗯。”绣心点了点头,照这情形瞧,王甫生是准备把所有的筹码都压在二皇子身上了。皇帝一死,二皇子若是登上皇位,凭他那软糯的性子,这朝堂还不是王甫生说了算?只是,五皇子和崔家也不是好对付的,更何况,京城四大家族里头,孙家的态度还不甚明朗。要知道,孙家的人掌握了小半的军权,更控制了华朝近半经济命脉。孙家的力量不可小视。 不过,这些都不关她的事了,她现在不过是个瞎子。 “姑母,外头发生何事,如今都与我无甚关系了。我不过是个瞎子,有一日过一日便罢了。” 紫萱插嘴道,“姐姐,别这样说,姐姐还年轻,还有许多好日子等着姐姐呢。” 绣心淡薄地笑了笑,“希望如此罢。” 吴氏道,“你好生歇着罢,我先回了。” 绣心站起身,“恭送舅母。” 紫萱笑着道,“姐姐,我明日再来瞧你。” 夜,终于静了下来。 绣心侧耳听着外头飒飒的风声,不知为何却仿佛听到了礼乐吹打之声,一时怔住了。过了好一会子,才回过神来,自己笑了笑,倒头睡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更。 ☆、第788章 登门 第七十八章登门 次日,绣心照例睡至巳时一刻才懒懒地坐起身。她自失明后变得异常嗜睡,起得迟不说,中午还要歇息,一整日算下来,足足睡了六个时辰不止。兰香自是一早醒了,听着动静便掀帘子进来,“姑娘醒了?” 绣心点点头,“几时了?” 兰香端了洗漱的用具进来,“巳时一刻了。” “嗯。”绣心点了点头,接过茶杯,低着头含了一口茶,然后吐在了铜盆中。 “姑娘,待会儿用了饭,咱们不如出去沿着园子走走如何?整日闷在院子里头还不得闷出病来?” 绣心摇头道,“反正也瞧不见什么,出不出去又有何干系?” “总归是走动了一会子,自然是不同的。” 绣心一想便也同意了,“好罢。” 另一边,李玉芝辗转反侧了好几个夜晚之后,终于寻了个由头,往江府中去了。李玉芝自任郴州通判以来,所做的几件事颇得郴州民心,亦颇得江云海的赏识,故而邀约他来府上做客。如此一来一往,李玉芝和江云海倒成了忘年之交,谈天论地,下棋品画,好不自在。 江云海倒是想过要将自己唯一的爱女许配给李玉芝为妻,只是一来,李玉芝明里暗里透露自己暂时无心婚事,二来,自己的女儿似乎也属意杜家的嫡子。这么一来,江云海便把这事儿给放下了。 李玉芝同江云海下了两局棋之后不知不觉便到了正午了,便有小厮来传话,说是午膳已备好了。李玉芝自然顺理成章地留下来用膳。 用膳之时,李玉芝心中牵挂着绣心便旁敲侧击地问,“江伯父,关于王谢两家联姻,您有何看法?” 江云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那是他们京城四大家族的事,任他们闹去,同咱们也没多大干系。” 李玉芝道,“那倒不尽然,朝廷风云万变,瞬息之间都可改变许多事,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呐。” “贤侄说得有理,不过那些个事,咱们还是别搀和进去比较好,静观其变罢。”江云海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我们江家虽则是江南一带的第一氏族,但同王家比起来仍是差了一大截子。否则,我那……”江云海顿了顿,收回了将将出口的话,“来来,贤侄,与我同饮一杯。”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很快便醉意朦胧起来。江云海由吓人搀着去耳房内歇息去了。江家的小厮亦准备了另外一间房要扶着李玉芝去歇息。谁知,李玉芝却摆了摆手道,“不用,我还未醉,去湖边走走,吹吹风便是了,何必这样麻烦。” 李玉芝才将将走至花园入口处,便见一身紫衣的江紫萱迎面走了过来。毕竟男女收受不清,李玉芝当即便转过身想要闪避。谁知江紫萱却偏偏喊了他一声,“李大人。” 李玉芝皱紧了眉,只得转过身去拱手道,“江姑娘。” 江紫萱捂着唇吃吃笑了一阵,“李大人,怎的你每回见我都这般拘谨。” 李玉芝无言可对,难道见了未出阁的小姐不应该庄重起来,反而该上前调笑起来才是正常之举? 紫萱又是一阵笑,“你啊,真是个呆木头,像你这样呆,怎么能打动我绣心姐姐的芳心?” 李玉芝闻言吓得连忙摆手,“江姑娘,慎言,慎言,你这般说话就不怕坏了崔姑娘的声誉?” “好了,好了,瞧你吓得。”紫萱正了正神色,口气正经起来,“李大人,我家绣心姐姐是受了伤的,我也知你早对我家姐姐有意,我呢,刚好就想做个红娘,既能成全了你,又能将姐姐拉出深渊。你且同我说,你到底想不想娶我表姐?” 李玉芝听得紫萱这一席话下来,羞得面红耳赤,但也只现下是表决心的时候,干咳了一声后道,“小生自第一次见了崔姑娘以来,便决意非卿不娶了。” “好!够爽快!”江紫萱满意地笑了,“如今,我好不容易劝得我姐姐去了湖边散步,你还不快去?” “嗯?”李玉芝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仿佛没反应过来。 江紫萱骂了一句,“你傻了不成?还不快去!” 李玉芝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急急谢过江紫萱之后,往湖边跑了去。 江紫萱瞧着李玉芝的背影,忍不住掩口笑了笑,“这个呆书生……”江紫萱这边正得意呢,一转身就瞧见自己的母亲吴氏阴沉着脸立在不远处瞧着自己,吓得“啊”了一声,暗暗吐了吐舌头,真倒霉,居然被母亲撞见了。 吴氏走过来戳了戳江紫萱的脑门,“你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居然做这种事,也不怕有损你的清誉?” 江紫萱见吴氏似乎并不是认真生气的,便也放了心,“我这还不是为了我表姐嘛,母亲你难道不觉得他们两人很是相配?” 吴氏道,“配不配的也不该由你来操心,绣心的事自然有她父母做主,如今就算她父母不在身旁,也自然有我和你父亲,哪里轮得着你这般急吼吼地牵线搭桥?” 紫萱摇晃着吴氏的胳膊撒娇道,“我保证,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母亲这回饶过我罢?” 吴氏只这一个宝贝女儿,也只能轻轻捏了一下她,这事便揭了过去。 另一头,绣心因眼睛不方便,故而由兰香搀着到了一个凉亭便歇着了。翠香等在凉亭内用小炉子煮茶,兰香替绣心斟了一小碗茶递到绣心手边,“姑娘小心烫。” 绣心半撑着头,“不知为何,总觉得日子很是难捱,每日里醒来除了吃喝,也找不着别的事做。” 兰香闻言便是一阵心酸,“姑娘……” 以往,绣心也有白日无聊之时,不过总有打发日子的法子,要么看点子话本,要么去瞧个戏,再不济,拿出个绣样儿来学一学刺绣大半天也过去了。如今,却是一点乐子也无了。好在紫萱常常来陪着说话解闷子,这才不至于那样难过。 这时,一阵悠扬的笛声传了出来。 曲目,绣心很是熟悉,正是《望江月》。 一年以前,绣心装病逃婚至郴州,被他抓回,两人行至燕州之地,他对着燕江之水吹的就是这首曲子。 往事历历在目,不过一年而已。绣心回想起来,竟恍惚有隔世之感,如今再听这首曲子,她除了有些感慨之外,心绪倒也平静。 不过,她久居无聊,偶然听着这丝竹之乐,倒也有股新鲜感。 “是谁在吹笛?” 翠香虽则不认得李玉芝,可是兰香却早在花木之中认出了他的身影,心内暗暗一喜又暗暗感慨,时隔一年,李公子心中竟然还有自家姑娘,痴情若此,真是自家姑娘之大幸。 “哦,可能是江府的乐伎罢。”兰香道。她想,若是此刻告诉姑娘是李玉芝,恐怕姑娘会早早避而远之了。 “哦,原来如此。”绣心的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的微笑,“这一曲吹得真好听。” 兰香远远地望着花木间吹笛的李玉芝,感慨般地叹道,“是啊,真好,真好听……”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更新。 ☆、第79表章 表白 第七十九章 表白 次日,绣心歇过午觉之后又至园中凉亭,翠香将茶煮好后,笛声又响了起来。绣心侧耳倾听,微笑着侧首道,“今日的曲子换了呢。” “是,是啊。”兰香干应着,“姑娘喜欢今日的曲子么?” 绣心点了点头,“《水云间》曲调欢快活泼些,昨日的《望江月》悠长平缓,两者各有千秋,不过我还是喜欢今日的,听了这曲子,仿佛真真置身于水云之涧一般。” 兰香道,“乐师的技艺高超。” 绣心点头,“的确难得,就算是在宫中,也难得这样好的乐师。” 花木之间,李玉芝一面吹着笛,一面将视线投向绣心,心内暖流回荡。他能让她暂且展怀一笑,他已是功德圆满了。 自此之后,绣心每日歇完午觉便要来花园内小坐一会儿,渐渐地她对吹笛的乐师感兴趣起来,“兰香,这每日的吹笛的人是男是女,长得什么模样啊,叫什么名字?” “姑娘怎么忽然问起这个?”兰香替绣心斟了一杯雨前龙井,淡淡地茶香萦绕鼻尖。 “好奇嘛,什么人居然每日在这里吹笛,倒便宜了我。” 兰香瞧了一眼花木掩映中的李玉芝,只见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兰香在心内叹了口气,轻声道,“他是江府的乐师,每日都来这里练习的,名字奴婢倒是不晓得,姑娘若是想知道,奴婢去问问?” 绣心撑着下巴,“听这笛声,中气很足,应该是位男子罢。” 兰香答道,“正是。” 绣心不禁在脑海中想象着他的模样,喃喃道,“听他的笛声,我觉着他应该是位翩翩佳公子,只可惜,如今我眼睛已盲了,不得一见。” 兰香道,“姑娘若是想见他,我去唤他来同姑娘说说话儿?” “莫、莫。”绣心连连摇头,“莫扰了人家,若是这般冒失地同人家说话,兴许他日后不来了呢,我不是再也听不着这笛声了么。” 兰香只得道,“姑娘说的是。” 这一日,绣心照常歇了午觉起来,听着外边有风雨之声,披衣坐起朝外问道,“兰香,外头可是在下雨?” “是啊,姑娘。” 绣心皱起了眉,“怎么下雨了呢,上午还好好的。” “春日就是如此,经常落雨。”兰香服侍绣心穿好了鞋,“姑娘今日可还要去花园里头?” 绣心摸索着走至门边,“落雨了,他应该不在了罢。” 兰香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那倒也不一定,我瞧着那位乐师很是勤勉的模样,风雨无阻也不一定呢。” 绣心伸出手,感受着冰凉的雨丝落在指尖,“真想瞧瞧春日是个什么模样。” 兰香默默无语,心内一阵心酸。 “兰香。” “嗯?” “去拿两把伞来,咱们去花园里。” 兰香愣了愣,“可是,落雨了啊。” 第48节 绣心摇了摇头,“落雨怎么了,若是他来了,我却不在,岂不是辜负了大好的乐声?” 兰香微微一笑,应道,“好,我这就去拿伞。” 两人便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花园中去。雨下得不大,可是地下却很是泥泞,绣心又瞧不见,几下都要滑倒,幸而有兰香紧紧地扶住。好容易走至凉亭里头,却没有听到笛声。 绣心不禁有些失望,“他今日没有来啊。” 兰香探身去瞧,果然,花木之中没有了李玉芝的踪影,只得安慰绣心道,“今日落雨呢,大约他是想要歇一歇的,明日若是停了雨,便来了。” 绣心点了点头,到底有些失落,“也是,落雨的天,出来便沾了泥水,颇为不便。” 话音刚落,笛声便从身后悠悠地奏响,绣心心内一喜,侧耳去听,是一首欢快的《喜雨》。 “今日这曲子奏得倒是应景。”绣心不免微笑起来,然而她的笑容很快渐渐收敛了起来,神情变得有些紧张起来,“兰香,这声音怎么愈来愈近了,他是不是往咱们这边走过来了?” 此刻,一身白衣的李玉芝一边吹着笛,一边缓步往凉亭中走上来。 一步一步,缓慢地,但坚定地。 雨丝落在他的身上,头上,打湿了他的衣裳,乌黑的头发也沾着雨水,然而他浑不在意,目光神情绵长。 兰香微笑了起来,看来,今日,李公子是想要表明身份了。 笛声响在了身前,绣心缓慢地站了起来。 一曲奏完,李玉芝放下横笛,插在了腰间。 绣心先行了一礼,“公子笛声实在堪称一绝,小女子倾慕多日,忘公子莫怪。” 此时,兰香冲翠香使了个眼色,翠香会意同兰香一齐退了出去。 李玉芝立在绣心面前并未答言,他的眼睛大胆而放肆地看着绣心,假若是以往,他绝不敢如此,她是世家千金,而他不过是贫寒学子,他没有那个身份能这般窥看于她。可是如今不同,即使他这般看她,她亦不知。 “公子?”久未有人答言,绣心疑惑地反问了一句。 终于,李玉芝干咳了一声,沙哑地答了一句,“是我。” “啊!”绣心低低惊呼了一声,往后退了几步,“李公子?” “对不起,欺瞒你这样久。”李玉芝低声道。 绣心脸上出现了一种类似难堪的表情,她转头就想往外走,可是她眼睛看不见,不知道自己面前是阶梯,一脚便踏空了,“啊!”电光火石之间,李玉芝抢上去,搂住了绣心的腰,“小心!” 肌肤的接触,让绣心即刻羞得满面通红,挣扎着挣脱了他的怀抱,往后跌跌撞撞地退了几步,背脊触到了朱红色的柱子才止住了,“你……你!” 李玉芝往前走了几步,靠近了绣心,“崔姑娘,李某冒犯了。” 绣心撇过头去,“李公子,我实在没想到你竟会……”她顿了顿,“咱们孤男寡女实在不宜共处一室,还望公子自重。” 李玉芝眼底闪过一丝沉痛,低声道,“崔姑娘,时至今日,有些话我不得不说。自第一回见姑娘以来,我便倾慕于姑娘你。兜兜转转,苍天怜我,如今你我男未婚女未嫁,这难道不是天赐的姻缘,让你我能得以重逢?” 绣心听了这一席话下来,心底真真如愁肠百结,复杂得宛如打翻了五味瓶,“李公子,你不明白……” “我明白,我明白。”李玉芝往前逼近了一步,目光灼灼,“我明白,我一切都明白。崔姑娘,我愿意给你时间。我等着你。” “我嫁过人了。”绣心的眼泪从眼眶里滚落,“而且,我的眼睛已经瞎了。李公子,你欢喜的是以前那个不晓忧愁天真烂漫的崔绣心,而不是现在这个,千疮百孔的崔绣心!”虽则这段日子绣心已经缓过来了,并且在努力地淡忘发生的一切事情,可是过往已经在她心上滑下了重重的一刀,那痕迹到现在还在往外渗血。 “绣心。”李玉芝伸出手,想要握住绣心的手,但他还是忍住了,将手缩了回来,声音里满含情谊,“玉芝待你之心,从始至终都未改变。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我李玉芝心中只有姑娘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更新。 ☆、第80纷章 纷起 第八十章 纷起 次日午后,雨已停了,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青草香,屋檐上还一滴一滴地往下滴着水,滴答滴答一声声地响着。 “姑娘,紫萱姑娘来了。”兰香掀开帘子,见绣心撑着脑袋,也不知在想什么,遂又唤了一句,“姑娘?” 绣心猛地回过神来,“哦,怎么?” 紫萱从帘子后头探出个脑袋,笑嘻嘻地道,“绣心姐姐,想什么呢,这样入神。” 绣心站起身笑道,“没什么,想喝什么茶?” “菊花即可。”紫萱在绣心身边坐了下来,“近日瞧姐姐的气色好多了,红润了不少。” “每日除了吃就是睡,能不好么?” 紫萱道,“姐姐今日怎么不去花园了?这些天姐姐不是每日都要去的?” 绣心心里跟明镜似的,“你知道的罢?” 紫萱愣了愣,干笑道,“知道什么?” “你还给我装傻充愣,李公子每日里进园子里来,你能不知道?你们一个二个全都知道,尽在那里哄骗我。” 紫萱晃了晃绣心的胳膊,“姐姐,李公子对你痴心一片呢,我这也是想成全姐姐和李公子么。” “你还没出嫁呢,就想做起媒婆了?”绣心皱起了秀眉,“现在的我心如止水,哪里还有余力想其他的事,紫萱,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绣心顿了顿,仿佛难以启齿似的,“你又不是不晓得,现在的我,除了还活着之外,什么也不剩了。” 绣心语气里的悲凉让紫萱鼻子一酸,差点流下泪来,“姐姐……” “紫萱,我和他是不可能的。李公子才貌双全,龙章凤姿,自然会有名门闺秀相匹配。” “可是姐姐,你的眼睛会好的,你的身子也调养好了,你为什么不肯给自己一个机会?”紫萱道,“你可知道,当初父亲是属意将我许配给李玉芝的,但是他私下找到我,说他已经有了意中人,我去劝说父亲,父亲这才打消了这个念头。由此可见,姐姐,他是非你不娶的。” “紫萱!我已经决定了,这些话不要再说了。” “姐姐!” “好了。”绣心站起身,语气里已经透出了淡淡的疲惫,“紫萱,我累了……” 紫萱看着绣心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紫萱回至正厅内,江云海和吴氏皆站了起来,关切地问道,“如何?”为了绣心的事,江云海也是头疼不已。去年,王甫生从他这里接走绣心,已让他羞愧不已,觉得自己有负妹妹的重托。前段时间,绣心又遭受了那样的事情,更是让他这个舅父心疼不已。如今,他是打心眼里期望绣心能重新觅得如意郎君。 紫萱在江云海和吴氏期待的目光之下慢慢地摇了摇头。 “不成?”江云海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丫头像她母亲,忒固执了。” 紫萱道,“姐姐如今万念俱灰,心里头怕是从未想过儿女之事。况且,姐姐的身子……” 吴氏道,“张大夫已经诊治过了,绣心先前身子虚寒,的确很难受孕,如今已经调理得差不多了,无甚大碍。只是,绣心已经小产过两回了,怀上之后也不一定能保得住。” 江云海道,“绣心既然不愿意,这事便先搁置下来罢。过几天我约李玉芝见一面,他若是肯等着绣心自然是最好,他若是不愿意,我亲自派人给他说亲,另觅一家名门闺秀。” 紫萱道,“如今还是应当努力将姐姐的眼疾治好。张大夫虽则日日给姐姐针灸,但是始终不见效,咱们要不要另外寻个大夫给姐姐瞧瞧?” 江云海摸了摸胡子沉吟道,“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前段日子宫里的冯御医不是告老还乡了么?我少时同他倒是有几分交情,不如明日请他给绣心瞧瞧。” 吴氏道,“这样最好,绣心丫头命太苦了。” 次日。 冯御医替绣心细细瞧过眼睛之后,对在一旁心急如焚的江云海道,“姑娘这眼疾有些棘手啊。” “怎么说?” “姑娘的眼睛本体倒是无事,当初姑娘的眼睛被寒气一浸,加之高热了七日,导致气血淤止,堵塞了经脉这才导致失明。前面那位张大夫用针灸已经足一月,照例淤血早该散去,但姑娘眼疾仍未见好,这就麻烦了。”冯御医道。 绣心听了一颗心冰凉冰凉的,“那大夫的意思是,我的眼睛治不好了?” “倒也不是。”冯御医道,“我寻思着,姑娘的眼睛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少了一个契机,我给姑娘开个方子,姑娘每日用药草熏蒸眼部,瞧瞧效果罢。” 紫萱在旁道,“冯御医你有几成的把握能治好我姐姐?” 冯御医道,“只有三成。一切还是要靠姑娘自己。” 绣心道,“这话怎么说?” “姑娘若是心情舒畅,自然百病消除。姑娘若是郁结于心,愁肠百结,这病自然难好。” “我明白了。”绣心托着兰香的手站起身,对着冯御医行了一礼,“多谢。” 江云海将冯御医迎到前院饮茶,因而问道,“远征兄,你乃太医院正五品院判,年纪又不过花甲,怎么这般早早地告老还乡了?”远征是冯御医的表字。 冯远征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我此时不抽身而退何时抽身而退?” 江云海了然,“原来如此,远征兄果然远见卓识。” 冯远征微微一笑,“有远见卓识的可不是我,今上怕是熬不过这个月了,我瞧着,变动马上就要来了。” 江云海道,“这天要变,也同我们江家无甚大关系,天高皇帝远,我们江家做好自己的生意便是了。”江家几乎垄断了在江南一带的茶叶和桑蚕。 冯远征道,“话倒是没错。” 拜别江府之后,冯远征去了书房,提笔写了一封信,信上只有寥寥几句话:王大人,令夫人如今身子大好,只是眼疾尚未痊愈,鄙人定当全力救治。勿念。 将信封好之后,冯远征招来家丁,嘱咐道,“将这封信送去驿馆,切记莫让他人察觉。” “是,老爷。” 家丁去后,冯远征想起临行前王甫生的万千嘱托,摇头感慨,真真想不到,权倾天下的王大人竟也是个痴情种子。 另一头,江云海约了李玉芝过府,将绣心的态度同他仔细地讲了一遍。李玉芝神色黯然,最后却道,“不论多久,我愿意等她,只是希望伯父能给学生支持。” 江云海倒是有些顾虑,“贤侄,我知你待绣心一片赤诚,只是毕竟男女有别,你们……” 李玉芝笑道,“伯父多虑了,我岂能不为崔姑娘着想,我只是希望我能进府来,远远地看她一眼,为她抚琴吹笛,博她一乐罢了。”华朝虽极重男女大防,但未婚的小姐公子门成婚前远远地瞧一眼,甚而隔着屏风聊几句也是极正常的。李玉芝这般举动实在正常不过。 江云海真真是为此动容了,“既是如此,我哪有不同意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更新。 ☆、第811章 追回 第八十一章追回 三日之后,圣上病逝,举国同哀。 圣上遗旨,将皇位传给二皇子华云。众臣皆跪地称颂,三日之后二皇子登基称帝,封王甫生为摄政王,一时间王家权倾天下,风头无两。与此同时,五皇子华凌被贬至鄚州这等蛮荒之地为镇南王。崔家崔进易亦随之被罢官,崔家上下一片萧条。 二皇子懦弱无能,至此,说朝堂整个掌控在王甫生的手上也不为过。 王家西院正堂。 端懿神态凝重,“你果真要去?” 第49节 站在堂下的王甫生垂首,低声道,“至此,没无一事不如了祖母心愿,孙儿如今只有这一个心愿,我,要接回绣心。” 端懿低低叹了口气,“那丫头就对你那样重要?” “她,是孙儿的命。” 端懿身子微微一震,缓声道,“你焉知那姑娘愿意随你回来?就算她愿意随你回来,你可想好怎么安置她?甫生,你别忘了,如今你已有了正妻,她回来也只能是妾。” 王甫生抬起头,目光灼灼,“祖母,你莫忘了,我还可以休妻。” “你!”端懿怒不可遏,“你大胆!” 王甫生脸色未变,“如今的孙儿顾不了那么多。” 端懿攥紧了手掌,“你大了,祖母管不了你了,可是你莫忘了,玉澜可是谢家家主的嫡女,不是你能说休弃就休弃的人。” “那绣心呢?”王甫生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眼底含着难以掩藏的痛苦,“那绣心呢?绣心何其无辜,那时候,她的肚子里还怀着我的孩子!” 端懿的喉咙口仿佛被谁扼住了一般,“甫生……” 王甫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拱手道,“祖母,孙儿逾距了,孙儿告退。” 回至东院正房,一推开门便见着拿着一本书坐在书案前读书的谢玉澜。谢家女名不虚传,蕙质兰心,才华满腹,气质如空谷幽兰。她什么也不做,只需静静地坐在那里,便独成一幅画儿。 见到王甫生推门进来,谢玉澜将书搁下,站起身微笑着迎了上去,“夫君。” 王甫生对着她艰难地勾了勾唇角,“玉澜,还未歇息?” 谢玉澜微笑着道,“夫君你还未归,玉澜怎能独自歇息?夫君可要饮茶?”说着,谢玉澜便替王甫生斟了一杯茶,双手端着递到王甫生面前。 谢家女一言一行,实在让人无可挑剔。 可是,这样的谢玉澜,却让人觉得虚假,无比虚假,就像一个假人,按着既定的套路在演戏。 王甫生接过她手中的茶,轻轻抿了一口,“我要去一趟郴州。” 谢玉澜表情未变,只是云淡风轻地哦了一声,“夫君要接回绣心妹妹了?” 王甫生抬起头,扫视了她一眼,“玉澜真是冰雪聪明之人。” 谢玉澜的脸上浮起一个虚幻的笑,“是么?那夫君既准备接回妹妹,那么玉澜恐怕要功成身退了。” 王甫生没有说话,沉默了半晌才道,“委屈你了。” 谢玉澜轻轻哼了一声,“我不过是爹爹与你之间联合的筹码罢了,如今大事已成,我自然该功成身退,谈何委屈?” 王甫生道,“你准备如何?” 谢玉澜轻轻摇晃着手中的茶杯,碧绿色的茶水在杯中微微起浮,“自然是回我的水月庵,我原本就属于那里。” 自成婚之后,谢玉澜与王甫生表面恩爱有加,相敬如宾,而事实上,两人从大婚之日起便是谢玉澜独自睡在床上,王甫生和衣卧在矮榻上。这是一场,两人都不愿不想的联姻。谢玉澜这般冰雪聪明的女子,从大婚的第一天开始便知道,她与王甫生的这一场婚姻,会随着王权的落定而分崩离析。 七日之后,郴州。 如今这时节,已是春末夏初。天气渐渐的热了起来,绣心的衣裳已经穿得很是单薄了,至了午后仍是觉得有些热。午睡时,翠香便在旁打扇。 绣心照例歇了一个时辰,翠香见绣心醒了,忙冲外头喊了一句,“兰香,姑娘醒了。” 兰香用托盘端了一碗雪耳红枣羹进来,“姑娘可要用些雪耳红枣羹?” 绣心蓦然睁开眼,忽觉眼前射入一道迷蒙的光,那光亮是模糊的,但是却那样明亮,让绣心惊喜得喊了一声,“光,兰香!兰香我能瞧见一丝光了!” 兰香闻言亦是喜上眉梢,“真的?我这便去着人叫冯御医来瞧!” 冯御医细细替绣心瞧过之后,喜道,“恭喜姑娘,贺喜姑娘,姑娘的眼疾能见着光亮,相信不日便能复明了,只是姑娘久未见光,眼睛之上最好要覆一层白纱,以免光线太强,上了眼眸。” “嗯,我晓得了。”绣心喜不自胜,对着冯御医拜倒下去,“绣心多谢冯大人救治之恩。” 冯远征忙扶着绣心,“老夫哪里受得起姑娘这样大的礼,姑娘快请起来罢。只要姑娘能复明,便不枉老夫千里迢迢赶至郴州,如今算是功德圆满了。” 绣心听冯远征说话有异,疑惑地问道,“千里迢迢赶至郴州?冯大人难不成是受人所托?” 冯远征知晓自己说漏了,便干脆直言,“是王大人拜托在下赶来郴州为姑娘诊治的。” 绣心的一颗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只觉得太阳穴的青筋都在突突地跳动,“王……王大人?哪个王大人?” 冯远征一笑,“姑娘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当然是王甫生王大人,难不成这世上还有哪个王大人能让我正五品院判辞去官职千里迢迢来至郴州为姑娘治病?” 绣心脸色突变,“冯大人,我身子不适,先告退了。” “姑娘!” 绣心回转身,慢声道,“大人还有何事?” 冯远征道,“王大人待姑娘一往情深,当初做出那般决策也是情非得已,姑娘何不回头一看呢?” 绣心嘴角勾起一个冷冷地弧度,“是,王家家大业大,更何况他已贵为摄政王,如今他肯回头来,我自然该感恩戴德。” 冯远征见绣心这话说得很不像,便有些讪讪,沉默了一会子,拱手道,“冯某告辞了,姑娘好生思量罢。”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划过脸颊,绣心知道那是她的眼泪。曾几何时,她为了他,将一生的眼泪葬送。从她踏出王家门的那天起,她就决定,绝不为他再流一滴眼泪。 既然,早已决定抛弃,现在又何必回头,不过在伤口上再撒一遍盐罢了。 有轻柔的布料轻触着绣心的脸颊,兰香将手帕收入袖中,用白纱蒙住绣心的眼睛,在脑后系了起来,“姑娘会回头么?” 绣心转过头,嘴角扯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你以为呢?兰香。” 窗外,笛声缓缓响起,每日午后绣心歇完午觉,笛声便会响起,风雨无阻。 只不过,今日的曲子又是《望江月》。 这首《望江月》勾起了绣心太多的回忆,让她的心绪开始纷乱了起来。她轻轻蹙起了秀眉,扶着兰香的手慢慢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更新。 ☆、第822章 陌路 第八十二章陌路 这段日子以来,绣心若说一点动容都无那是骗人的。纵使无关情爱,李玉芝能如此风雨无阻地为她吹了足足两个月的笛,实在让她心中充满了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只是,时至今日,绣心有太多的顾虑,以至于让她裹足不前。 虽然大夫说她的身子没有大碍,甚至眼睛也快要好起来。 但是,她仍然没有要另嫁他人的打算。但是,她想,就像紫萱所说,她应该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旁人一个机会。她还记得,最初的最初,她费尽心机地想要嫁的人,就是李玉芝啊。 她扶着兰香的手,一步步朝着笛声的方向走去。 透过白纱,绣心只有光感,眼前一片模糊,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面前站着一个人,便止住了步子。 笛声停了。 绣心听到几声极浅的脚步声,应该是他转过了身来。 然后她听到了一个极低的惊呼声,很急促,很短暂,但是仿佛受到了什么极大的惊吓。 绣心握紧了兰香的手,略紧张地问道,“怎么了,兰香?” “啊,没,没什么,有一只蜜蜂飞过来,奴婢吓了一跳罢了。” 绣心松了口气,“原是这样。” 兰香接着松开了绣心的手,语气干涩,“姑娘……奴婢,奴婢,先行告退了。” 绣心点了点头,她要和李玉芝说的话,的确不方便第二个人在场。 那人似乎往前走了一步,绣心听到了他清浅的呼吸声,不知为何,她觉得这样近的距离让她感到一阵摄人的压迫,不由得微微往后退了一步,福了福,开口唤道,“李公子。” 对面的人寂静无声。 绣心继续道,“公子为我吹了两个月的笛,公子情意拳拳,绣心感佩于心。只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绣心早已非当日的绣心。公子怕是不知道,一年以前,我曾写过一封信给公子……”绣心顿了顿,似乎有些难堪,“只是那时公子恰恰启程前往郴州,这封信便未送到公子手中,被我母亲送进了炉灶当中。这两个月来,绣心亦在想,倘若公子能早一点来我崔家提亲,又或者,公子能收到那封信,那一切是不是不一样了呢?承蒙公子不弃,还愿意等着小女子,小女子实在无以为报……” 对面的人呼吸声渐渐加重,似乎在强行压抑着怒气,又好似在压抑着巨大的悲伤。 绣心有些疑惑,“李公子?” 对面的人依旧寂静无声,忽的,一阵凉风掠过,有一只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力道不重,却登时让她呼吸困难。 她立刻晓得,眼前的人根本不是李玉芝!从一开始就不是,李玉芝不会有那样迫人的气场!李玉芝是那样温柔俊雅朗月风清一般的人物,如何会让她感到压迫? 她本能地用双手掰扯着扣住自己脖子的铁手,奈何她大病初愈,哪里有力气,不过蚍蜉撼树罢了! 是谁,会是谁?是谁要杀她?是谁敢在江府动手杀她!接着,绣心听到了一声压抑着的,低沉的,沙哑的,带着无限愤恨的男声: “水性杨花的女人!” 王甫生! 竟然是王甫生! 他回来了,他一回来就要杀了她! 绣心这时反倒镇定了,艰难地吐字道,“王、甫、生,怎么,上次我没死成,居然劳动你亲自来,掐死,我?” 他手上的力道渐渐地松了,但是却仍然未放开她,声音里是沉重的,带着血色的愤恨,“才不过短短三个月,你就准备琵琶别抱,重回旧情郎的怀抱里了?嗯?无以为报?”王甫生低低笑了一声,仿佛嘲讽似的,“怎么,准备以身相许?” 绣心的喉咙里钻入了大量的新鲜空气,这让她说话流畅了起来。同时,她的胸腔里有另一种东西在积聚,这种东西让她恨不得浑身长满怨毒的刺,狠狠地扎进对方的心里。于是她冷冷地一笑,“是,我是准备以身相许,我还担心李郎嫌弃我呢。毕竟我早已经不干净了,不堪匹配。“ “不干净了?”怒到了极致,王甫生倒是笑了出来,“怎么,跟我睡过,你就觉得自己不干净了。”他猛地低下头,疯了一般咬住她的唇,狠狠地蹂躏,仿佛野兽在撕咬猎物,很快,有浓重的血腥气在他们两人唇齿之间蔓延。 绣心的唇被王甫生咬破,一滴滴的血珠在往外冒着。 他粗糙的手指在绣心的嘴唇上蹂躏着,声音低沉得可怖,“怎么办,你这里可不干净了。”接着手指粗鲁地掀开绣心的短襟,覆上了她的,用力地蹂躏了一番,然后在她耳边低声说着话,彷如恶魔的低语,“你这里也不干净了……你全身上下哪一处没有被我品尝过?嗯?你觉得李玉芝会要你这样的破鞋?” 绣心的脸因为气愤变得通红,她的全身都在颤抖。明明是初夏的天气,她却觉得自己冷得要命。她无力反抗,可是她却总有办法最大限度地激发他的怒气,“李公子情深似海,如何会介意这点小节,王大人你多虑了。” “崔、绣、心!”一个一个字,仿佛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他手的力道在逐渐收紧,再一次让绣心呼吸苦难了起来。 来之前,他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绣心恐怕很难原谅他,可是他愿意等,等她回心转意,毕竟是他先有负于她。他都想好了,即使她说再诛心的话,即使她再也不愿意看他一眼,他要放下所有的自尊求她原谅。他为她吹了一首《望江月》,这首曲子,是他们二人关系缓和的起点。 可是,他没有想到,也没有料到,她微笑着朝他走过来,开口唤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名字!妒忌的火焰瞬间燃烧了他所有的理智。 绣心对着他笑,甚至说她无以为报,感慨命运无情,让他们二人错过! 真是绵绵情深!让人动容啊! “王大人想杀我啊……呵呵……”绣心居然笑了起来,断断续续地道,“先前、绣心没死在、你的手里,王大人、心有不甘是不是?倒是劳烦、王大人千金之躯、不远千里赶来这里、掐死、一个小女子?” 绣心的一句话让王甫生的理智有那么一瞬间的回归。他彻底松开了手。 他到底在做什么?他的手无力地垂下,整个身子也脱力似的,跪倒在地上,他到底在做什么,他来郴州,难道不是准备不计一切代价追回绣心的?他现在到底在干什么? 第50节 绣心的手慢慢地扯开蒙在自己眼睛上的白纱,刺眼的亮光冲入眼睛,让她酸疼的眼睛马上流出了眼泪。但是她仍然挣扎着睁开了眼睛。因为此刻的她,很想,很想看到他此刻的表情。 但是隔着滚滚而出的泪水,她只看到一个模糊的瘫坐在地上的影子。 “姑娘!”兰香从屋内冲了出来,“姑娘你怎能揭开白纱?你不要你的眼睛了?”她替她重新将白纱裹好,扶着绣心的手一步步往回走,“姑娘,咱们走,咱们回屋,回屋……”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更新。 ☆、第83章 章锥心 第八十三章锥心 自那日之后,王甫生几日都未出现在绣心面前了。只是,江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当朝权倾天下的摄政王在江家旁边买下了一座大宅子,一副要在郴州常住下的架势。几日以来,宅子里的丫头小厮们将各式各样的稀奇玩意儿抬了进去,热闹非凡。江家的丫头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不愧是摄政王,就是大手笔,你瞧见了没,那抬进去的每件东西可都是价值千金。” “姑娘……听说……”兰香犹豫许久,终是开了口,“听说,王大人已经与谢家玉澜和离了,谢玉澜已经重回了水月庵,带发修行……因了这件事,朝野上下颇为震动。” 可是,绣心却连眉梢都未动一下,良久之后才淡淡一笑,“王大人与谢家女和离同我有何干系?” 兰香想要再说,可是瞧见绣心如此,只得闭口不言。 而同时,江府正厅。 “王大人,你之前便强行从我家抢走了绣心,这一次,王大人已经贵为摄政王了,权势滔天啊!又想故技重施?我告诉你,这一次,除非你将我整个江家铲除干净,否则,别想!”江云海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拍在桌上,“来人,送客!” 王甫生倒是面不改色,将手中的茶轻轻搁下,“江大人何必如此激动?王某可没有说要强行带走你的外甥女。我今日来,不过是来拜访一下江大人你罢了,没有别的意思。” 江云海怒气未消,“王大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堂堂摄政王千里迢迢跑到我小小的郴州来,总不至于只是为了拜访我这么个老头子罢?” 王甫生慢悠悠地饮了口茶,“江大人,江南风景独好。我来这里小休一段日子,总不会不行的罢?” 江云海哼了一声,“王大人要去什么地方,江某自然无权干涉。只是你不要再去骚扰绣心了!她才刚从鬼门关闯出来。毕竟夫妻一场,即使你对她毫无情谊,这点余地你总归要留的罢。” “夫妻一场……”王甫生的表情变得有些怅茫起来,仿佛陷入了什么境地里去了一般,“夫妻一场……她又何尝肯给我一点机会?” 江云海看他如此表情,倒是有些吃惊了。在他印象中,王甫生向来是八面玲珑之人,何尝会在人前露出这等表情,仿佛哀伤得不能自已。 “江大人。”王甫生站起身,朝江云海拱手道,“我此番前来,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挽回绣心,还望江大人成全。”说着便深深地弯下了腰,要知道,他王甫生此生除了向皇帝和长辈行过如此大的礼之外,还从未向他人弯腰。江云海实是第一个。 江云海生生给吓了一跳,过了好一会子才镇定下来,哼了一声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事情既已做下,便是覆水难收。绣心虽是我外甥女,可绣心也大了,你和她的事我管不了……” 江云海此番态度已经很是明确了,他既不会干扰他,也绝不会帮他。王甫生知道这是江云海所能做的最大限度了,便也不再强逼,再次行了一礼,“王某告退。” 江云海还了一礼,“恭送摄政王。” 自王甫生至郴州的第二日起,李玉芝便往王府递了拜帖。王甫生略略翻看了几下便扔在一边。莫砚不明其中缘故,迟疑地问道,“主子,这……” “撂着罢。”王甫生不甚在意地道。 “额……是,主子。”李玉芝向来是王甫生看中的得意门生,莫砚这人精对主子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倒有些摸不清头脑了。 拜帖连续送了三日,第四日时,王甫生终于松了口,“去,请他进来。” 李玉芝由人领进来,一抬眼便见自己昔日的恩师坐在太师椅上,脸上的表情莫测。李玉芝先冲着王甫生深深地行了一礼,“拜见老师。” 王甫生慢悠悠地饮下一口茶,才道,“玉芝,你可是我最看重的门生,咱们师徒也差不多一年未见罢?” 李玉芝道,“是,逾一年了,老师近来身体可好?” 王甫生站起来,一步步逼近李玉芝,眼睛锐利地像一只猎豹,“玉芝,你几次三番地递拜帖给我,总不会只是为了同我叙旧罢?” 李玉芝抬起头,态度不卑不亢,“学生前来的确有几句话要同老师说。” 胆子倒不小!王甫生的嘴角微微下沉,浑身开始散发迫人的气息,“你倒是说说看。” 李玉芝神态平静,似乎一点也不受影响,拱了拱手语速缓慢地道,“俗语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老师的提携之恩,学生永生难忘。只是,关于绣心……”李玉芝顿了顿,抬起头来,直视着王甫生的眼睛,“一年前,学生已经错失了绣心一次,这一次,学生就算是死,也绝不相让。” 王甫生心头怒火丛生,但声音却仍然清雅悦耳,甚至带了点为师者的劝告,“玉芝,你可考虑清楚了?你就不怕?” 李玉芝微微一笑,“老师若是想对付我自然跟捏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只是玉芝的老母前些日子病故了,如今已是孑然一身,遗世独立,老师若想要玉芝的命,尽管拿去便是了。” “你倒是想得清楚。”王甫生微微一笑,表情虽是柔和的,但却让站在边上低着头的莫砚都莫名打了个寒战。 李玉芝却仿佛一丝都未受影响,“老师乃文臣之首,定然知道有一句古语,往事不可追也,人心不可复也。” 遮在宽大袖袍里的王甫生的手慢慢地攥紧,发出咯咯得响声。以他现在的权势,别说杀一个李玉芝了,就是杀十个,百个李玉芝也是易如反掌。可是,那又如何呢?杀了他又如何呢?绣心能回到他的身边么?不过是更恨他而已。 权势失去了可以用计谋和霸道得到,人心失去了,他该用什么去换回来呢? 绣心,我用什么才能换回你的心呢? “学生告辞。”李玉芝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李玉芝一走,莫砚便听到砰得一声一声巨响,吓得他浑身一哆嗦。 抬头取瞧,王甫生脚下是一地的碎瓷,鞋面上还沾着一些茶叶沫子。 莫砚在旁,瞧着自家主子的脸色实在难看,不由得担忧地出声唤道,“二爷……冯御医方才派了人来递话,说是今日要给二夫人,哦,不,给崔姑娘摘掉蒙着眼睛的白纱。” 王甫生沉默半晌才道,“走,去江府。” “是,主子。”莫砚忙不迭跟在王甫生身后往门外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更的。 ☆、第84章 章梦醒 第八十四章梦醒 屋内的江云海、吴氏、紫萱、兰香等俱都敛声屏气地盯着冯御医的手。而冯御医正一圈一圈地解开蒙着绣心眼睛的白纱。 在最后一圈白纱解开之时,绣心突然短促地喊了一声,“等等。” 冯御医的手顿了顿,倒是被吓了一跳,“怎么了崔姑娘?” 绣心的手极紧张地搅在一处,“冯御医,你说……我的眼睛……能好么?” 冯御医哈哈一笑,“崔姑娘,莫担心,你的眼睛定是全好了。” 就在这时,绣心听见了一个极轻的脚步声响起,绣心抬起头,“谁来了?” 紫萱轻轻一笑,“绣心姐姐,谁来了,你自己瞧嘛。” 冯御医亦忍不住笑,揭开了最后一层白纱。 一阵灼人的光线刺入眼睛,绣心的眼睛立刻就有眼泪滚了下来。但是隔着泪水,模糊的景象映入了她的眼帘。 兰香忙用一只锦帕替绣心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姑娘,姑娘,您瞧见了?” “嗯。”绣心忍不住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来,“看见了……我看见了。看见了!” 绣心的视线先定在了江云海身上,微笑着喊了一声“舅父”。江云海高兴地应了应了一声。 “舅母。” 吴氏微笑着点了点头。 “紫萱。”绣心站起来,握了握紫萱的手,“紫萱。” 紫萱抹了把眼泪,一把搂住绣心,“姐姐,好了,一切都好了。” 松开了紫萱的手,绣心的视线定在了一位男子的身上。她的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冲着那男子微微弯了弯膝,“李公子。” “崔姑娘。”李玉芝回了一礼。 “咳咳。”江紫萱干咳了几声冲兰香和自己母亲使了个颜色。吴氏忙道,“哎呀绣心的眼睛好了,可是大喜事,今儿个晚上咱们得好好庆祝庆祝,我去准备准备。”紫萱忙道,“母亲我和你一处去。”紫萱顿了顿,又挽住兰香的胳膊,“母亲那边缺个人手呢,兰香姐姐你陪我一同去罢?” 兰香哪有不同意的,“成啊。” 冯御医瞧见众人这架势,也知道众人是合力想撮合李玉芝和崔绣心了。他在心里为王甫生叹了口气,纵使坐拥天下又如何,如此费尽心思,却挽不回一个女人的心…… 吴氏见冯御医杵在原地,回头道,“冯大夫,我们家绣心的眼睛能好也是全仰仗您呢,快请去前厅喝杯茶,如何?” 冯御医瞧了一眼绣心和李玉芝,再次叹了口气,“多谢江夫人盛情。” 只一会子,满屋子人呼啦啦地全走了出去,就剩下崔绣心和李玉芝两人面面相觑。李玉芝脸皮薄,脸颊微微地红了。绣心亦有些尴尬,“李公子可要喝杯茶?” 李玉芝微微一笑,“有劳姑娘了。” 两人对面而坐,绣心将小铜炉上煮沸的水拎起来,烫了烫茶杯和茶壶。接着,又取了一小撮茶叶,搁在小茶壶里头,最后将滚烫的水筛入其中。碧绿的茶叶上下翻滚,茶水亦慢慢变得清绿。这是江家顶级的雨前龙井,不仅茶色好,茶香更是四溢。 但是,吸引李玉芝视线的却不是那茶,而是绣心的手。 素白的手趁着天青色的茶杯,越发显得白如骨瓷,细腻如玉。 “李公子请用。” 李玉芝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沁甜的溢满了唇齿之间,“没想到姑娘的茶艺竟是如此出众。” 绣心轻轻一笑,“不是我的茶艺好,是这茶好,江家的雨前龙井,一年统共才有十斤,送到宫里一半儿,也就只剩五斤了。这雨前龙井,外头可是卖到了一两茶叶,二两金的价钱呢。” 李玉芝道,“江大人真是疼你。” 绣心微微一笑,低头抿了一口茶。 “听舅父说,你马上要调回京城了?恭喜李公子了,步步高升啊。” “前几日,朝廷的确有调令下来。”李玉芝顿了顿,“如今华朝谁在当家,三岁的小孩子都知道,这调令是谁下的,姑娘想必也知道罢?” “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绣心唇角扬起一个讥讽的弧度,“他除了会用权势压人还会干什么?”绣心将茶杯搁下,抬起头望着李玉芝,“李公子准备如何?” “我若是去了,便是遂了他的心愿,我若是不去,那便是杀头的大罪。”李玉芝顿了顿道,“容玉芝说句冒犯的话,姑娘可愿意随我一同回京?” 绣心的唇角微微勾了起来,“李公子,你可知你说出这话意味着什么?” 李玉芝道,“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将与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为敌。” “李公子,你会后悔的。” “在姑娘心里,玉芝是那等胆小怕事之人?” 绣心心中一震,沉默了许久后道,“绣心不值得公子为我如此。” “值得,天底下在再没有比姑娘更值得李某如此的人了。”李玉芝道,“前些日子,我收到了令堂给我寄的一封信,我才知道,一年前我到底错过了什么,一切都是玉芝的错。” “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 “那么现在呢?”李玉芝大胆地握住了绣心的手,目光灼灼,“姑娘现在可还愿意给我弥补的机会?” 绣心正要开口,耳边却响起砰得一声,绣心吓了一跳,转头去看,就见一身紫袍的王甫生铁青着脸站在了门口,他的眉头深深地蹙着,视线恶狠狠地盯着绣心与李玉芝交握的双手。 第51节 “崔、绣、心!” 绣心慢慢地将手抽出来,神色一点没变,“摄政王,此番前来有何贵干?” 王甫生强行压抑住翻滚的怒火,“李玉芝,你给我出去。” 李玉芝站起身弯腰行了一礼,“王大人,这是崔姑娘的地方,似乎并没有王大人你指手画脚的余地罢?” 王甫生冷哼一声,“李玉芝,你真的不怕死?” “李某孑然一身,死有何惧?” “好,好!”王甫生怒极反笑,“你们真是好得很!来人!” “在!”一瞬间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两个带剑的侍卫站在了王甫生的后面,蓄势待发地盯着李玉芝。 “慢着。”绣心道。 王甫生一摆手,制止了那两个人的动作。 绣心对李玉芝道,“李公子,我同王大人有几句话要讲,能否请公子回避一会儿?” “绣心!” 绣心道,“公子请回罢。” 李玉芝担忧地看了绣心一眼,低声道,“你自己当心。” 李玉芝走后,绣心却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一摆手,“王大人,可要入寒舍饮一杯茶?”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更的。 ☆、第85章 退缩8的 第八十五章退缩 绣心重新烧了一壶水,拈起一小撮野菊花放入壶中,皱皱的菊花在水中慢慢地舒展开来,变得轻盈饱满。绣心重新拿了一个青花小杯替王甫生斟了一杯茶,“请用。” 王甫生瞧见方才李玉芝用过的清绿色的茶,哼了一声,冷冷一笑,“给李玉芝喝的就是那价比黄金的雨前龙井,给我的却是野菊花茶。” 绣心替自己亦斟了一杯茶,“这野菊花茶是我惯常所用,也是,这样贱的茶怎么能拿来招待王爷呢,小女子真是有罪。” 王甫生听闻这是她日常所用的茶,肚子里那点郁闷顷刻间便烟消云散了,脸上的表情也舒缓了些。 “绣心,你应该知道此次我专程来至郴州是为了什么罢?” 绣心微微一笑,“我自然是知道。不知王爷何时启程?小女子也好收拾行李。” 王甫生一阵激动,连话都说不完整了,“绣……心,绣心,你愿意同我一齐走?你原谅我了?” “王爷。”绣心淡淡地抬眸看他一眼,“一年前,您尚且是当朝首辅时,我崔家在你面前就如蝼蚁一般,现如今,您贵为摄政王,权倾朝野,小女子哪里有那个胆子敢与王爷抗衡?” 王甫生的笑容霎时间冻住,他上扬的嘴角亦慢慢地滑落,苦涩一笑,“绣心,你何必要如此说话。你明明晓得我不会逼你。” “你已经在逼我了!”绣心的神色骤然冷了下来,“王甫生,咱们已经和离了,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了。你坐拥天下,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何必吃回头草?” “我只要你。”仿佛赌咒一般地坚决。 绣心冷笑几声,“不,王爷,也许你真的是想要我,但你真正在意的还是权势。你若是对我还存着那么一丝丝的情谊,便不该再逼迫我。若你仍苦苦相逼,我只有去死了。” “绣心!”王甫生的手紧紧地攥了起来,想要说什么,又说不出口,最后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低声道,“你的父亲已经官复原职,你的两个哥哥也俱回了京城。你的家在京城,何必因为我躲在这郴州。若你不想见我,我不出现在你面前就是了。” “王爷,一诺千金。”绣心站起身,对着他行了一礼。 王甫生看她一眼,“绣心,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有些时候,有些事,我根本无从选择。” “恭送王爷。” 一滴眼泪慢慢地从绣心的眼窝中溢出,顺着她光滑的脸颊慢慢滑落。 崔绣心,事到如今,难不成你心里还有他?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不知过了多久,江紫萱轻轻推门进来,“姐姐……” “紫萱……” “姐姐,你怎么了?” “无事。” 紫萱方才在门外请见断断续续的哭声,还以为方才王甫生欺负了她,担忧地问道,“姐姐,摄政王到底准备如何?” “紫萱。”绣心擦了擦眼泪,“你去派个小厮去给李玉芝李大人捎一个口信,就说我有话同他说。” 紫萱以为绣心做出了选择,忙笑道,“好,好,我马上去。那姐姐是准备同李大人一同回京?” 绣心顿了顿,只是道,“我父亲母亲到底是在京城,我总要回去的,他已经追到这里来了,躲也不是法子。” 紫萱道,“姐姐准备何时启程,莫不如等到我成亲之后再走罢?” 江紫萱与杜家公子的婚期就定在下个月,细细算起来,也就十几日了。 “这是自然,紫萱妹妹成亲,我怎能缺席?” 次日黄昏,绣心同李玉芝在后花园的凉亭中见面。 “绣心。” “李公子。”绣心对他行了一礼,“今日我将公子约来此处见面,实是有些话想要同李公子说个清楚。” 李玉芝看着绣心的神情,便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心内一凉,艰涩地道,“姑娘,可考虑清楚了?” “考虑清楚了。”绣心对李玉芝的感情很复杂,最开初她对他的确有那么一丝好感,甚至想要嫁给他。但那只不过是她觉得他适合自己罢了。后来,嫁给王甫生之后……绣心自嘲一笑,她几乎没怎么想起过他。再然后便是现在……她不是没想过接受他,毕竟和他在一起总归是轻松的。但,那个人在她身上留下的东西太多,无论是喜悦还是伤痕,她全身上下早已经布满了他的痕迹。她根本无法挣脱。 “公子,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虽然不过短短一年时间,但是早已物是人非。公子的这份心,绣心承受不起,也无以为报。” “是因为他,因为他回来了?” 绣心道,“不,跟他没有什么关系。是绣心无法回头了……” “我明白了……”李玉芝眼中尽是伤痛,几乎站立不稳,但是他的脸上却渐渐浮现一丝微笑,他甚至深深地弯下了腰,拱手道,“是玉芝无福,自此之后,愿姑娘事事顺意,平安长寿。” 在李玉芝将将转身之际,绣心喊了他一声,“李公子。” “你我之间有缘无分,公子定能在日后寻得一位能与公子相配的佳人。” 次日,李玉芝便带着四五位家仆,两辆马车,前往京城赴任吏部侍郎一职。临行前,紫萱同绣心两人一齐站在远处为他送别。 李玉芝亦远远地对着两人行了一礼。 绣心微微一笑,亦回了一礼。 李公子,长路漫漫,就此别过。 自李玉芝走后,王甫生开始时而不时地来江府登门拜访,丝毫不管人家江云海乐意不乐意,尽显泼皮本色。 “江大人,咱们下一局棋如何?” 江云海冷淡道,“我棋艺不佳,怕是扫了王大人你的雅兴。” “呵呵,江大人既然棋艺不佳就更要多多练习了,来来,我先将棋盘摆上。”又冲着江府呆愣的小厮道,“还愣着做什么?有没有点眼力见儿,没见着你们家主子要下棋了,还不起把棋子和棋盘拿来?” 江云海:“……” 这到底是谁府上啊这是……反客为主了都。 这王甫生既然日日都来江府,自然不是为了同江云海下棋的。他同江云海下一上午棋,这正午的饭便自然在江府用了,再然后吃完饭自然便要去院子里走几步消消食……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莫过如是。 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这一日王甫生照常往花园里逛去,前几日虽则见不到绣心可好歹能站在她门前,至少离她近些。 但是今日这堵不知从哪里来的围墙是怎么回事?王甫生的脸彻底黑了。 江云海特自然地一笑,“王大人,这是夫人和小女所在的后院。我寻思着,前院后院还是隔开比较好,免得受人诟病。” 呵呵,一夜之内把一堵墙搭好,江大人你动作还真是快。 “江大人,我想起还有些公务未处理,先走一步了。” 江云海皮笑肉不笑地道,“王大人日理万机,自然是国事重要,江某送送王大人。” 王甫生回过头来阴森地看了那一堵墙,在心内哼了一声,江狐狸,等着瞧罢,区区一堵墙就能拦着本王?那你也太小瞧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更新。 ☆、第86章 失第踪 第八十六章失踪 即使绣心再足不出户,她可不可能一直呆在内院,每日也只以看些闲书打发日子。紫萱却是个呆不住的,以往,整个江府内,没有什么地方是她不敢去的。至如今,这堵墙建了起来对紫萱来说也形同虚设。因为她很快就从江云海那里拿到了钥匙。 “姐姐,咱们出去逛逛罢,今日有庙会呢,可热闹了。” 绣心懒懒地看她一眼,“你都是要嫁人的人呢,还这样闹腾。” “姐姐,你如今整日除了吃就是睡,除了睡就是吃,难道一点也不觉得很无聊么?” 绣心摇头,“我要把自己养肥些,这样母亲见了我才欢喜。” 紫萱笑道,“姐姐……陪我出去逛逛嘛,出去走一趟不会变瘦的,嗯?” 绣心仍旧摇头。 “姐姐……去嘛……”紫萱晃着绣心的胳膊撒娇道。 “好了好了,怕了你了……”绣心叹了口气,“不过咱们得约法三章。” “啊?”紫萱嘟起嘴吧,“哪三章啊?” “第一,你一个人不许乱跑。” “好。” “第二,咱们出去外头得蒙上面纱,不可以暴露身份。” “好。” 第52节 “第三,咱们得带上几个护卫家丁,以防不测。” “啊?姐姐,带上他们多无趣啊。”紫萱苦着脸道。 “若是出了意外可怎么办?一定得带上,若你嫌他们碍事,让他们离选一点不就是了?” “好罢。”紫萱道,“全听姐姐的。” 庙会果然如想象中一样热闹,穿着各式各样奇异服装的人扛着各路菩萨神仙的泥塑吹吹打打地沿街走过,道路两边则摆着各式各样的小摊子,卖糖人的,卖泥塑的,卖馄饨的,卖朱钗器物的,应有尽有。 紫萱兴奋得跟什么似的,拉着绣心的手东窜西窜,往人堆里挤。 “啊,你慢点,慢点。”绣心被拖拉着挤进一个人墙里头,里头有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正在耍猴,那猴子精灵古怪,上蹿下跳,还站立着同游人挥手致意,俨然一个小大人。接着,那猴子便端着一个铜锣绕着圈子问众人要钱。有些人便叮叮当当给了几个铜板。 紫萱看得连连惊叹,“哇,好聪明啊。” 说话间,那猴子便捧着托盘走到了紫萱面前。紫萱从袖中摸了摸,将一小锭银子哐当一声扔进了铜锣里头。 耍猴的人瞧了紫萱一眼,眼里闪过一丝异色。 绣心见状忙拉了紫萱往人群外头走,“紫萱,出门在外最是切忌露才,方才那二两银子于咱们的确不算什么,可是在这市井之间,怕是容易引起麻烦。” 紫萱道,“郴州如今大治,能有什么事,更何况咱们不是带了好些护卫么?” 绣心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小心些总是好的。” “啊,那边好像有人在耍杂技,姐姐,姐姐,咱们快过去瞧瞧。”紫萱的注意力早被其他东西给吸引住了。 绣心无奈,只得跟着紫萱后头往前面走去。 只是紫萱身子灵巧,有股子冲劲,七拐八拐地没一会子便挤进人堆里头不见了。绣心猜度她定是挤到最前头去了,便干脆在人圈外头等她。 这时,绣心隐约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猛地回过头去,果然,是王甫生。他穿着一袭紫衣,手上拿着一把白色玉骨扇,显得贵气十足。 “王爷。”绣心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正儿八经地给他行了一礼。 王甫生皱眉道,“即使咱们不是夫妻了,可也没必要如此生分罢?见着我就行这样大的礼。” 绣心只淡淡道,“礼不可废。” 王甫生无奈道,“好,随你的意罢。” 此时,王甫生身后的莫砚挤了过来,眼泪汪汪地瞧着绣心,“夫人……夫人,是奴才我啊,莫砚。” 绣心道,“莫砚,几月不见了,你一切可好?” 莫砚道,“劳主子记挂,莫砚一切都好。” 绣心道,“莫砚,我如今可不是你主子,这称呼还是莫乱用的好。” 莫砚只得干应道,“是主子,哦,不是,崔、姑娘。”说完就用眼睛瞟了一眼自家二爷。 王甫生倒是没别的表情,慢慢地扇着手里的折扇,“既然咱们这么有缘,不如咱们一块儿逛逛这庙会如何?” 绣心道,“男女有别,怕是不合适罢?” 一句话压下来,说得王甫生哑口无言,他倒是有心说,咱们是什么样的关系?多少亲密的事儿都做下了,还怕如今这点子事儿?但此时此刻,他不能说,只得忍下了将将出口的话,“既如此,王某便不打扰了。” 王甫生是打定主意要重新打动绣心的芳心了,但以前那套强取豪夺只会让绣心的心更冷,所以如今他只能顺着绣心,讨好绣心。 绣心疑惑地看着他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心底松了口气,其实直到现在,她在面对着王甫生的时候心底都有一根刺在微微地疼。她努力想要忽略那种刺疼感,也努力想要忽略自己面对他时心底泛起的波涛。 她转过身,视线在人群中逡巡着江紫萱的身影。 怎么这样久了还没出来? 绣心心内疑惑,用力挤进人群里一瞧,只见□□个大汉高高地叠在一处,摆出一个三角形,众人皆在欢呼叫好。绣心的视线环视了众人一圈,心内咯噔一跳,糟糕!紫萱人呢? “紫萱?紫萱?”绣心着急地喊了一声,没有回应,急得又喊了一声,“紫萱!”还是没有人回应。绣心的冷汗唰的一下就下来了,不会出什么事罢?方才紫萱再人前露才?莫不是被什么歹人抓去了? 越想越可怕,绣心忙退出人群,“紫萱,紫萱?” “表小姐,什么事啊。”江府的几位护卫走上前来。 “有没有见到小姐?” 那几位护卫脸上皆露出惊恐的表情,“小姐不见了?” “方才见着她一个人挤进去看杂耍,可是才一会儿工夫我再跟进去,人就不见了。” 其中一个护卫一挥手道,“你回去禀报老爷,你们其他人跟我来!”说着四五个人便往前追去。 绣心亦是吓得六神无主,她还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又是自责又是害怕。猛地她想起一个人来,往前跑了几步,一个紫衣的背影映入眼帘。 绣心想也未想,拉住那人,“王甫生!” 那人回过头来,却是一张陌生的脸,带着一丝不耐烦,“你谁啊?” 绣心松开了手,“抱歉,认错人了。” “你找我?”就在这时,绣心听得身后一男声响起。 绣心猛地回过头,如获至宝地拉住王甫生的衣袖,“王甫生,紫萱不见了!你快派人救救紫萱啊!”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今天的第二更了哦。曼曼勤奋不?明天有更。 ☆、第87章 章遇刺 第八十七章遇刺 王甫生一怔,“紫萱?江府的千金?她什么时候不见的?” 绣心道,“就在刚才,一眨眼的功夫而已,可是现在却不见了人!” 王甫生沉思了片刻,轻轻拍了拍手。一瞬间,王甫生身后站了数十个人,这数十个人皆穿着布衣打扮成寻常百姓的模样,只不过个个人高马大,目光炯炯,一看就是大内的高手。 王甫生问道,“绣心,她今日穿着什么衣裳?” 绣心道,“她穿着一件鹅黄色的对襟短褂,粉色的襦裙。” “你们去寻江家小姐。”王甫生沉声道。 “是,王爷!”众人一拱手,齐声道,气势慑人。 莫砚担忧道,“爷,是不是留几位侍卫,奴才担忧爷的安危。” 王甫生略一沉吟,“不用了,让他们都去,能有什么事。” 王甫生见绣心紧锁绣眉,不由得宽慰道,“无事,无事的,跟在我身边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一定能找到的。” 绣心点点头,可是仍然担心得不行,都怪我没看着她,她天□□玩爱闹,我怎么就任由她一个人往人堆里走了呢。” 王甫生握着绣心的肩膀,“你别这样想,你一个弱女子就算跟在了江姑娘身边也是无济于事,弄不好连你也被绑走了。” 莫砚道,“爷,崔姑娘,咱们寻一个茶馆坐着等消息罢,方才奴才已经派了人回去府里,过会子会有人赶过来。” 绣心想了想,只得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一行人便绕过人群,往不远处的茶馆走去。王甫生跟在绣心的身后,至了一茶馆,匾额上头写着兴盛茶馆四字。绣心和莫砚走进茶馆之后见王甫生还未跟进来,回过头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不进来?” 王甫生嗯了一声,举步走了进去。 茶馆里头有男有女,错落有致地坐着,也不算拥挤。有小二迎了过来,“几位客官,用些什么?” 王甫生道,“要一个雅间。” 小二笑着回道,“哎呦,真是不赶巧,雅间今日客满了,能不能委屈几位客官现在大堂坐着?” 王甫生环视一周点了点头。 王甫生和绣心坐下之后,小二问道,“几位想要什么茶?” 王甫生道,“一壶龙井。” “好咧,几位客官稍等。” 没一会子,茶便上了来,莫砚替王甫生和绣心分别斟了两杯茶,“主子请慢用。” 绣心拿起茶杯,王甫生出声制止道,“等等。” “怎么了?” “莫砚,用一根银针试试。” 莫砚便用一根银针往茶水里沾了沾,银针丝毫没有变色。 绣心道,“你怕有人下毒?” “小心些总是好的。” 绣心看他一眼,心内想,如今新帝登基,朝堂未稳,五皇子华凌和崔家的势力尚未除尽,确实有很多人想要他的命。 莫砚插嘴道,“爷在来的路上就遇见一次刺杀,好在爷带了好些暗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绣心道,“如今朝堂未稳,你就这样来了郴州,就不怕崔家和五皇子,死灰复燃,卷土重来?” 王甫生那一双如黑玉般地眼睛注视着她,“我为什么舍下一来到郴州,你难道不知道么?” 绣心躲闪着他的视线,“王甫生,你知不知道,当你抛弃了一件东西的时候,之后又想再找回来,便是难如登天。” “我知道难如登天……”王甫生道,“我原本就没想你能那样快回到我身边,只要你能不那么恨我,我便心满意足了。” 忽然,绣心眼前寒光一闪,她吓了一跳,喊了一声,“小心!” 王甫生迅速起身,将绣心护在身后,环视一圈,之间那些饮茶的客官的手上全部拿出了明晃晃的刀剑。而最开始接待他们的店小二则迅速地讲大门关了进来。 绣心的冷汗迅速沾湿了后背,门窗都关死了,看来这次的刺杀是蓄谋已久,她有一种插翅难逃的感觉。 “调虎离山。”王甫生冷笑一句,“你们这次还真是费尽功夫。”先绑架了江紫萱,抽调开王甫生的暗卫,然后再来个瓮中捉鳖。 “那是当然,不费点心思怎么杀得了王大人你。”二楼雅间的大门打开,一个穿着蓝色长袍的男子走了出来,脸上带着阴冷至极的笑,“王大人,好久不见呐。” 是,五皇子华凌! 王甫生微微一笑,“五皇子殿下,见面就给我这样大的见面礼,王某真是受宠若惊呐。” 华凌道,“你猜猜,你今日若是死在了这里,朝堂上那个草包老二还能坐稳他的皇位吗?” “你倒是打得好算盘,可你也别忘了,王家可不只有我一个男丁。” “王家的确不止你一个人,但王家做主的是您呐,杀了您,王家还不得元气大伤?”五皇子的脸上露出阴冷的笑,“大家都给我听着,杀了王甫生。”顿了顿他又道,“旁边那位美人儿你们可不能给我伤着了,动手!” 一瞬间,王甫生将绣心整个按在桌子底下,急声道,“给我好好躲着,他们这次是是冲着我来的,跟你没关系!” 第53节 莫砚从桌上胡乱拿起一个汤勺,颤颤巍巍地挡在王甫生身前,“爷,我来挡着,爷带着二夫人快走。” 王甫生拍了莫砚的脑门一下,“你拿个汤勺顶什么用。” 莫砚吓得都快哭出来了,“可是爷,奴才手上没刀啊……” 那些刺客知道王甫生乃是一介书生,杀了他比杀一只小鸡还容易,见状哈哈笑了几声,一步步逼近王甫生,“别挣扎了,乖乖受死罢。” “笨死了!”王甫生骂了一句,从自己衣袖中掏出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小刀,将刀鞘扔了,刀面寒光闪闪。 一只纤细的手从王甫生的手中抢走了小刀,摆出了迎敌的姿势,“我来!” “绣心!” 绣心的眼中尽是绝然,“他们不敢伤我,能拖一刻是一刻。” “你不要逞强,这不关你的事。” 绣心用手将王甫生挡在身后,“咱们两个之间虽然没有什么情谊了,可我也不能看着你死。” 王甫生激动地道,“绣心!你心里还有我,是不是?” 二楼的五皇子冷哼一声,“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儿女情长,快给我动手!” “是!殿下!”众人一拥而上。 绣心虽然自幼跟着武馆的女师父学过一些皮毛,但那些只是为了强身健体用的花拳绣腿而已。面对这么多人,绣心的手上马上出了一手的汗。一把刀挥过来的时候,绣心回头看了王甫生一眼,她绝不能让他死! 叮! 小刀居然挡住了那把大刀。 那人一愣,万万没想到看着如此纤弱的女子能挡住自己的攻势。 绣心瞅准他愣神的功夫,一刀扎进那人的心窝,然后对准他的腹部狠狠踹了一脚。这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倒像是演练过许多次似的。 王甫生在旁看得目瞪口呆。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夫人是个小兔子,没想到小兔子也有变成老虎的一天。 因为五皇子事前有交代,说不准伤着绣心,所以那些人很是有所顾忌,招招受了限制,几次下来,竟也让绣心挡了好几下。那些刺客便有些急了,便也不讲客气,一刀往绣心的腹部砍去。 绣心此时正与一人交手,这头便躲闪不及。 在那一瞬间,绣心闭上了眼睛,暗暗嘲笑了自己几声,真没出息,他那样狠地抛弃了自己,自己却仍然愿意为了他而死…… “不!绣心!”恍惚间,绣心听见有谁喊她的名字,那样地凄厉……一低头便看到王甫生倒在了地上,腹部有一刀极深的伤痕,汩汩往外冒着血,不一会儿就流了满地。 绣心的眼忽然有些花,她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似的。她蹲□去,用手紧紧捂住他的伤口,凄厉地喊了一声,“相公!”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无特殊情况有更。所谓的特殊情况是指加班。 ☆、第88章 章垂危 第八十八章垂危 一日后,郴州江府。 紫萱掀开帘子,端着托盘进来,将几样小菜和饭搁在小桌上,对绣心道,“姐姐,用些饭罢。” 绣心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王甫生,沙哑地回道,“我不饿。” “姐姐!”紫萱急道,“你这样下去会垮掉的,王大人若是醒了,你若是有事他该多着急啊……” “紫萱……” “嗯?” “他会没事的是吧?”绣心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唯恐一松手就彻底失去他了。他流了好多血,她甚至难以想象,人怎么会有那样多的血流出来。 “江御医说王爷会没事儿的,他马上就会醒过来了。”紫萱看着绣心流眼泪,心慌得不行,也跟着哭了起来,“姐姐,都是我不好,都是我贪玩,若不是我,你们也不会落入那样的险境里去。” 绣心疲惫地道,“不关你的事,你若是不走开,他们说不定连你和我一起绑了。” 绣心拿走敷在王甫生额头上的毛巾,将已经温热的毛巾重新放在水盆里拧了拧敷在他额头,“还是这么烫……” “姑娘,张御医在来了。” “快请他进来。” 跟着张御医一起进来的还有战雪。昨日,就是战雪及时赶到才将所有人救下的。五皇子被抓住送往京城,一干乱党也被下了大狱。一切看似都结束了。 张御医先替王甫生把了把脉,然后慢慢地解开他的衣裳,小心地揭开他腰间缠绕着的一圈又一圈的染着血的纱布。 所有的纱布拿了下来,绣心清晰地看到一道长长的,深深的,狰狞的,仍然在往外渗着血的伤口!她的手握在胸口,心痛得难以呼吸。 张御医小心地将配好的药敷在他的伤口上,然后慢慢地用干净的纱布重新包扎好伤口。 “张御医,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老夫不知,王爷他受伤太重,失血过多,身子又发了高热,实在是没办法给姑娘一个确切地答复啊……” “好,我知道了。”绣心的声音崩得紧紧地,仿佛只要一碰就会碎掉一般。 战雪握住了绣心的肩膀,“绣心,别太担心了,他会挺过来的。因为有你啊……” 战雪的视线落在小桌上那原封不动的饭菜,紫萱对着战雪摇了摇头。战雪挥了挥手,“把那些饭菜都撤下去罢,熬一碗参茶来。” “是。”翠香应道。 过了一会子,翠香端了一碗热腾腾的参茶过来,战雪接过碗,用勺子舀了一勺递到绣心嘴边,“喝一口罢,看你的脸色难看成这样,从昨日起,你就这么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熬着,怎么受得住?” 绣心依旧摇头,“我怎么喝得下?” “不喝也得喝。”战雪强硬地道,“张嘴。” 半强迫地喂绣心喝完一整晚参汤,战雪才松了口气,瞧了王甫生一眼,“我父亲常年征战沙场,早年也曾受过一次大伤,遇到一个和尚,他给了我父亲一包药,敷上之后不仅退了热,伤口也很快好了。我父亲已经派人去寻那人了。等找到他,王爷就没事了。” “战雪!”绣心握着战雪的手,“战雪……一定要快点,快点,我怕他……我怕他……” “放心,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战雪拥住战雪,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一切都会好的,绣心……” 又是一夜过去。 绣心从噩梦中惊醒,伸手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伸手去拭王甫生额头的温度。他额头上的温度更加地灼热了。那种温度烫得她的心狠狠地揪在了一起,“相公?相公!” 王甫生躺在床上,紧紧地闭着眼睛,嘴唇干裂,面无血色。 “张御医,张御医!”绣心猛地站起来,尖声喊道,“张御医!快来,快来看看他!” 没一会,张御医急匆匆地赶过来将手搁在了王甫生的手腕上,慢慢地,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的身上怎么会这么烫啊,怎么办?怎么办……”绣心的眼泪一滴滴地往下流,说话都语无伦次了。 张御医脸色难看地摇了摇头。 “张……张御医,你摇头……是什么意思?” “王爷他恐怕是……” “恐……怕……是什么……”绣心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恐怕撑不下去了……” “啊!姑娘!姑娘!”兰香忙搂住绣心,“姑娘!” 张御医替绣心把了把脉,“崔姑娘这几日未曾休息,又不吃不喝,姑娘身子原本就弱,又是大病复原,现如今又哀伤过度……姑娘这样,恐怕几日都醒不过来,不过好在并不是什么大病。” 一边的战雪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问道,“王爷他真的没救了?” 张御医叹了口气,“伤口已经感染了,那一刀砍得太深,实在回天乏力啊。” 战雪闻言,脸色亦灰败了下去,“怎么会……怎么会……”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更新。不加班的话…… ☆、第89章 圆第满 第八十九章圆满 三日后。 绣心醒过来时已是半夜,兰香趴在她床边睡着了,旁边的案几上还搁着一碗参茶,看来她晕倒的这几日都是靠着这个活下来的。绣心慢慢地起身推开窗,空气有些闷,仿佛有一场大雨将至。 果然,下一秒,一道雪亮的闪电划破黑幕,照得绣心的脸都是白的。紧接着,雷声轰隆一声在绣心耳边炸响。 在这阵阵雷声里,却有隐隐的哭声传入绣心的耳膜,很微弱,却让人难以忽略。 她猛然想起自己昏倒前张御医所言,“王爷他……恐怕撑不下去了……” 哐! 又是一声雷炸响,绣心的一颗心仿佛亦就此脆裂。 她连鞋也顾不得穿,推开门就往外跑,哗啦啦的大雨顿时倾盆而下,将她全身上下都淋透了。现下只是初夏,又是半夜时分,这雨琳在身上照理该是凉的,但是绣心却什么也感觉不到。她只是在雨中拼命地跑着,往声音的源头奔去。 “啊……” 触目间的是满目的白,白得那样刺目,那样剜心。正堂里正中间停了棺椁,旁边跪了一圈穿着白布的人,正唉唉地哭着。 绣心的脚下一软差点就要站立不住。她一步步地,慢慢地接近那棺椁,她整个趴在棺椁上,再也无法抑制地发出尖利的哭声,那哭声简直让人听者生悲闻者流泪。 “相公……相公!”绣心哭得不能自已,“你对不起我,你欠我的!谁准你就这样走的!谁准的!” “呜呜……呜呜……”绣心在那一刻明白了,不管这个人对她做了什么,他在她心底的分量也是不可抹杀的。因为恨一个人也需要力气。 “绣心……”耳边想起一个男声,熟悉的,低沉的,悦耳的。 绣心的哭声猛地止住了,仿佛奔腾的大江大海被忽然止住了一般。她慢慢地回过头,此刻的她眼睛里全是泪水,披头散发,衣衫不整。 “相公……”她呆住了,仿佛没反应过来,甚至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嗯,是温热的。 他还有心情打趣,“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跟五皇子这样熟了?哭得这样伤心。”五皇子在启程回京之前被人毒杀了,所以在郴州设了令堂,过几日便要将棺椁运回京城去了。 绣心猛地抱住他,“你没死?” 他伸手搂住他,在她后背拍了拍,“我没死。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我对你这样坏,所以阎王爷不收我。” “呜呜……”绣心在王甫生怀里哭了半天,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等绣心从王甫生怀里抬起头来的时候,王甫生见着绣心那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啊,脸蛋成了小花猫了。”说着便用自己的袖子去擦绣心满脸的眼泪鼻涕。 第54节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也够了罢?这还许多人瞧着呢。”一个女声含着笑意道。 王甫生这时倒摆起了公爹的架势,“这就是你同你父亲说话的态度?” 战雪哼了一声,“若不是我爹爹的药及时送到,你现在能这么活蹦乱跳的?你可再也见不到绣心了!” 绣心在心内叹了口气,这两人一见面就不对付,真不知以后怎么在一个屋檐下生活…… 王甫生道,“你瞧瞧你全身都湿了,赶紧回去换身衣裳去。” 绣心点点头。 两人相携回了屋内,兰香惊喜地迎了上来,“姑娘你醒了?我方才醒过来没见到你人,可吓死我了。” 王甫生淡淡地吩咐道,“你去准备热水来,记得加些老姜,绣心淋了雨,得驱寒。” “是。”兰香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不多时便有两个粗使丫头提了两大桶热水进门倒进了浴桶里,兰香进来,往里头加了老姜片和香油,又在旁边摆上了一小碟澡豆后退了出去。绣心刚要伸手解开自己领口的扣子,忽然意识到某人还在屋内,忍不住红了脸,瞪了某个不自觉的人一眼,“喂,你出去呀。” 王甫生是谁?那脸皮跟城墙似的。 “咱们是夫妻,你沐浴还需要我回避不成?” 绣心撩起热水往他身上浇过去,啐道,“谁跟你是夫妻!你别忘了,咱们可是和离了!” 王甫生嬉皮笑脸地凑过去,伸手解着绣心的衣扣,眼底一暗,呼吸亦粗重了起来,“等回了京城,我马上就把你娶回来。” 嘿,还蹬鼻子上脸了! 绣心用力推了他一下,“干嘛呢!” “啊!”王甫生登时脸色突变,捂着腹部弯下了腰。 绣心吓了一跳,“你怎么了?我碰着你伤口了?疼吗?不要紧吧?要不要叫张御医?” 王甫生忍着巨疼道,“绣心,我只是刚刚捡回一条命,伤口可还没好呢。” “我……我不是故意的……”绣心自责得不行。 王甫生狡黠一笑,“所以嘛,我就算在旁边看着你沐浴也没关系嘛,又做不了什么。” 绣心:“……” 自从王甫生捡回一条命之后,仗着自己身上有伤,绣心怜惜他,他便越发蹬鼻子上脸起来。整日窝在绣心的闺房里不说,还趁着没人的时候动手动脚偷香窃玉。偏偏绣心顾忌着他身上的伤不敢用力推他。他便越发得意起来,搂着绣心不撒手,那唇便印了上来。 几次三番地被欺负了之后,绣心觉得不能再任由这样下去,叉起腰来凶道,“王甫生我告诉你,咱们已经和离了,没关系了!你这样动手动脚的是轻薄良家妇女!” 王甫生无辜道,“可是你心里有我啊。你心里有我,那咱们就是两情相悦,怎么能说我是轻薄你呢?” 绣心嘴硬道,“谁说我心里有你,你少自作多情了!” 王甫生道,“你心里没我?你心里没有会那么危急的情况下挡在我身前?会在趴在棺椁上哭得伤心欲绝?” “你……”绣心无言以对,耳根却悄悄红了。 王甫生再次得意一笑,在绣心唇上香了一口。 事实证明,绣心还太嫩,是斗不过老谋深算的王某人的。 王甫生嘿嘿一笑,懒洋洋地躺了下来,“其实我还真应该感谢五皇子,要没有他,哪有今天的好时光。” 绣心道,“你别胡说。” 王甫生伸手一搂,拉着绣心躺倒在他的胸口。绣心小心地避开他的伤处,闭上了眼睛,感受着他一下一下的有力心跳。 “绣心……” “嗯?”绣心低低应了一声。 王甫生的手在她的背上缓缓地抚摸,“其实……当初我原本打算将你送到边关去躲一躲。那里有我的皇叔,绝对安全,消息又闭塞,你在他那里呆上半年,再回来时一切都结束了,咱们仍然是好好的。” “嗯……”绣心的鼻子忽然就有些酸。 “绣心,你要知道在我心里你比权势重要多了,只是有些事我没有选择的权利。” “嗯……”绣心低低应了一声,眼泪已经流了出来。 “绣心。” “嗯……” “你原谅我了吗?” 绣心的眼泪顿时决堤,她将脑袋埋在他胸口,闷闷地应了一声,“我不知道。” 绣心不敢说自己原谅了他,因为心里的伤口还没痊愈,甚至还在往外流着血。但是她却不能让自己离开他。即使痛着。 王甫生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会让你原谅我的。” 王甫生在江家磨蹭了大半个月之后,终于在皇帝陛下的三催四请之后启程出发了,当然绣心和战雪自然也跟着一起回京。 绣心原本是和战雪同一辆马车,后来王某人借着伤口复发这等拙劣的借口骗得绣心去了他的马车。绣心却信以为真,嘘寒问暖,伺候汤药,然后被各种轻薄。在某个月黑风高的某个晚上,王大人借口休养,带着众人住进了燕州最好的客店,并且借口自己夜里无人照顾,挤进了绣心的房间里。 “你睡地下。” “你忍心让我这个重伤未愈的睡地下?”可怜的表情。 绣心叹了口气,抱着一床被子走下床来,“我睡地下总行了罢?” “哎……”王甫生却从她后背整个将她抱在了怀里,低头轻轻吻了绣心的脖子上娇嫩的肌肤一下,柔声唤道,“绣心……” “别乱动,你伤还没全好呢。” “全好了,真的!”仿佛为了证明某人的伤真的全好了,王甫生将绣心连人带被子整个抱上了床,然后整个身子压了上去,身体力行地证明了自己的伤真的全好了。 当然,第二日,他腰间的伤口无情地裂开了,渗出了点点血丝。某无良御医神色暧昧地在王甫生和绣心之间打了个来回,语重心长地叮嘱道,“王爷,您上还未完全痊愈,某些激烈的运动此时不适合做啊。” 一句话说得绣心面红耳赤,王甫生脸皮厚居然还接口道,“美色当前,这哪里忍得住嘛。” “咳咳。”张御医干咳了几声,完全被王甫生的没脸没皮打败了。 五日之后,终于到了京城。王府的马车直直往王家而去。 绣心掀开车帘道,“停车!” 王甫生搂住绣心,“怎么了?宝贝。” 绣心正色道,“我和你已经和离了,我自然应该回我的崔家。” 王甫生真真是恨不得一刻都不离开她,但是绣心说得也有理,只得退一步,“我马上就派人上门来提亲。” 绣心没搭理他,走下车来上了另外一辆马车,吩咐车夫,“走,回崔府。” 绣心这一回去,王甫生可就不是相见就能见的了。虽则他第二日就急吼吼地派了媒人上门,但是却被崔正凯给挡了回去。过了几日,王甫生又派了个媒人上门。然后再一次被无情地挡了回去。 王甫生这回有点心急了,他可还吃不准绣心是不是原谅了他,难不成她不想嫁给自己了?这可怎么是好?难不成要让陛下赐婚?当然要陛下赐婚对王甫生来说实在是太容易了,可他不想再逼她。 于是没办法,只得一次一次放下脸面登门拜访。但是毫无例外,全部被拒之门外,吃了不少白眼。 他王甫生这辈子还没受过这么大气呢,可没办法,谁让他爱着人家女儿呢? 于是朝堂之上,王甫生各种对崔正凯逢迎拍马。朝堂之下,又使劲儿追在崔正凯后头,各种珍奇宝物流水似的往崔府里送。 终于有一天,大门在崔夫人江氏的冷脸中开了。 王甫生喜不自胜,“母亲,你终于愿意让我见绣心了!” 江氏冷冷哼了一声,“算你小子幸运!若不是绣心有孕了,我能让你进我家门,想也别想!” “是,是,是。”王甫生习惯性地应承,话说到一半脑子才转过弯来,然后啊了一声,定住了。 “母,母亲,你方才说绣心……有孕了!” “啊。”江氏淡淡应了一声。 王甫生脸上的笑从嘴角慢慢往外蔓延,一直蔓延到耳根处。他蹦了一下,喜笑颜开地往内院里跑,跟得了糖的孩子似的,“绣心!绣心!咱们有孩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亲爱的亲们,这篇《何为宅斗》连载了半年,今天终于大结局了!这文就没有番外了,以后的生活你们自己想象把。 在写作的过程中,遇到很多困难,算是我写了三年小说以来最困难的一部,比如加班,比如思路断了,还有底下评论的各种攻击。有段时间真的好累不想再写,但是我还是坚持下来了,因为我觉得不管怎样挖一个坑总要对得起花钱看它的读者。 好了,废话就不说了,谢谢各位亲们这么久的支持。特别是破费投了地雷的朋友们。我接下来会把我现言的坑填上。估计需要一个星期。然后我就开的新文喽!希望亲们继续支持!么么哒!想知道我新文什么时候开就收藏一下曼曼吧!么么哒!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