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兄在上》 第1章 [古装迷情] 《长兄在上》 作者:泉水叮冬【完结+番外】 简介: 前世,十五岁的雪宁被父亲嫁给了西川王之子裴玄铮为妻。 她一腔真心,却落了个被骗婚,父亲惨死,孩儿夭折,自己早逝的结局。 重来一回,雪宁决定抱住自家长兄的大腿。 她要听长兄的话,做个听话乖巧的好妹妹。 可是谁能告诉她,那平日里不苟言笑,手握百万兵权的长兄,看她的眼神怎么越来越炙热了呢? 第1章 他是这个世上最狠心的人 昭元三年的冬天。 北风刺骨,大雪纷纷。 毓英踏进内殿,就见偌大的宫室中只有两个小宫女守着,瞧见她进来,都是向着她俯身行了一礼。 “娘娘怎么样了?”毓英眉心蕴着忧色,与其中一个宫女问道。 那宫女压低了声音,小声道:“方才王太医来时,娘娘醒了一会儿,可没过多久又昏睡过去了。” 毓英心里难过,只放缓了步子小心翼翼的走到床前,就见床上躺着一个穿着寝衣的女子。 她看起来约莫十八九岁的样子,乌黑的发髻松散着,衬着肤色越发苍白。 那手腕露在被子外面,也是极其纤细的,几乎是形销骨立。 毓英瞧着眼眶便是温热了起来,她轻轻地握住了女子的手腕,想着送回被子里去。 许是被毓英的动作惊醒,那少女竟微微睁开了眼睛。 瞧见毓英,少女露出了一丝微笑,很微弱的说了句:“毓英,你回来了。” 毓英忍着泪,温声道:“娘娘,您今天觉得怎么样,好些了吗?” “好多了,”少女仍是微笑着,即便到了此刻,她的目光仍是澄澈的,很轻声的问了句:“毓英,皇上快回来了吗?” “快了,娘娘,奴婢刚收到消息,皇上知道您病重,立马就启程回京了。”毓英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 她并没有欺骗主子,梁靖帝得知皇后重病,几乎一刻也不曾耽误,匆匆部署好战事,便带着一支骑兵从前线连夜赶了回来。 算算日子,怕也就这两天就能回到京师。 “娘娘,皇上在和羌人打仗呢,他为了您不惜抛下战事,您一定要等着他。”毓英声音中带着殷切,握住了少女的手。 “好,我一定会撑到他回来。”少女眉眼柔和,对着毓英又是一笑。 她虽有病在身,可这一笑间仍是皎洁如月,她的声音细弱动听,像是江南最轻柔的风。 “毓英,帮我梳梳头吧。” 毓英来不及难过,就听少女又是开口吐出了一句话来。 毓英一怔,看着少女的眼中浮现起淡淡的光彩,只当她是身子好些了,心里当下就是一喜。 与宫女一道将少女扶到了梳妆台前,并将一件柔软的斗篷披在了她身上。 少女看着镜中的自己,似乎吃了一惊,有些羞涩的笑道:“我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 “娘娘……”毓英心里酸涩的紧,正想着说些什么来安慰,却听一阵脚步声响起。 回眸一瞧,就见杨公公走了进来,冲着少女行礼道:“娘娘,赵贵妃来给您请安了。” “娘娘不是早已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她又来做什么?”毓英微微蹙眉。 少女的手掌轻轻地搭住了毓英的手腕,示意她不要再说。 “难为了她,这么冷的天,请她去暖阁暖一暖身子。” 少女声音轻柔,与杨公公嘱咐道:“然后就请她回去吧,往后也不要再来了……” 少女说到这有片刻的停顿,微笑着说道:“等我去了,她就是皇后了。” 少女的话音刚落,毓英的眼眶顿时红了,哑声喊了句:“娘娘……” “毓英,这皇后的位子,我早应该还给她的。”少女轻声道。 “什么还不还,娘娘,我就不爱听您说这话,您是皇上钦封的皇后,是这大梁的开国皇后,是写在史书上的!” 毓英嗓音沙哑,眸心更是一片血红。 “不,”少女摇了摇头,她唇角含笑,看着镜中的自己。 她的眼眸有些失神,轻声细语的开口:“毓英,你知道的,我十五岁就嫁给他啦。” “是他告诉爹爹,他在家乡不曾娶过妻,也不曾纳过妾,爹爹才将我嫁过去的,对不对?” “对。”毓英哽咽着吐出了一个字。 “我嫁给了他,爹爹和大哥倾尽全力,帮他登上了帝位。” 少女的眼瞳中慢慢的浮起一丝凄凉,继续道:“可他骗了我们呀,他不仅早已娶了妻,甚至他们的儿子都六岁了。” “大哥恨不得杀了他,可谁让我那时候已经生下了琅儿。” “大哥问我还在不在乎他,我不想孩子没有了爹爹,我点了点头,我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是不是?” “是,”毓英心酸的不得了,缓缓在少女面前蹲下了身子,哑声道:“您对他的孩子视如己出,对宫里的妃子多方照拂。” “就连对赵贵妃,您也是对她礼遇有加,免了她的晨昏定省,一直以平礼相待……” 说到这,毓英终是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她泪眼朦胧的看着眼前的少女,吐出了一句话来:“您是最最好的皇后。” “他要想要我把皇后的位子让出来,我还给他们夫妇就是了,我带着琅儿,只要很小的一块地方就足够了,可他,他怎么能,怎么能……怎么能连我的琅儿都不放过呢?” 第2章 少女说到这,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的眼睛中滚了下来,她的眸心满是痛楚,嗓音更是颤抖的不成样子。 “毓英,你说他的心怎么就这么狠,那也是他的孩子啊!” 想起那一个不到三岁的孩子,周身烧的滚烫,被她抱在怀里时还吃力的抬起手为她擦泪。 少女眼前一黑,只觉一股锥心之痛袭来,忍不住剧烈的咳了起来。 “娘娘,娘娘,快,快去宣御医!”毓英慌了神,一面为少女拍着后背,一面与宫女厉声喝道。 “爹爹死了,我的琅儿也死了,我也要去陪着他们的,可我,一定,一定要撑到他回来……” 少女微微的喘息,虚弱的倒在了毓英的怀里。 她竭力支撑着自己,想要将一支尾端十分锋利的凤钗攥在手里,可她的手刚触到那发簪便已是无力的垂了下来。 “娘娘?”毓英的泪水滚了下来。 “毓英,若有来世,若有来世……”少女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涡,眼中却已渐渐失去了所有的神采。 只听她轻声呢喃着:“我一定会告诉大哥,裴玄铮……他是这个世上最狠心的人……我再也,再也不要见这个人,要他……再也……再也不要帮这个人……” “娘娘,娘娘?”毓英惊恐的声音响起,很快便有太医们鱼贯而入。 当晚,宫中挂起了白幡。 曾经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姑娘。 权倾朝野的太师之女。 天下兵马大将军的妹妹。 大梁的开国皇后。 死在了昭元三年的冬天。 第2章 难道她是回来了? “宁儿?宁儿?” 有低沉温润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江雪宁从睡梦中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英气俊朗的面容。 “大哥?”江雪宁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几乎不敢相信般的喊了一声。 “可算是醒了,”江云驰松了口气,黑眸中蕴着的寒霜消散,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头,“你在梦里一直哭,是做噩梦了?” 江雪宁仍是恍惚的,她向着周遭看了一眼,房间里的陈设都是她最熟悉不过的,这是她未出嫁前的闺房。 而眼前的大哥看着也不过才二十三四岁的样子,她记得清楚,在她嫁给裴玄铮后大哥再没有这样年轻俊朗的模样了。 他率军驻扎在北疆,抵御着北胡人一次又一次的入侵。 她还记得兄妹俩的最后一面,大哥沧桑了很多,他还不到二十八岁,可已经有白头发了。 她更记得,在她咽气后只余一抹孤魂,她盘桓在宫殿上方,看着大哥率大军回到京师。 他浑身是血,将自己抱在怀中悲泣,她从未见过大哥落泪,那是仅有的一回。 江雪宁有些茫然,她掐了掐自己的手心,有清晰的痛感传来,她这是怎么了,难道她是回来了? 回到了还没有嫁给裴玄铮的时候? “大哥……”江雪宁的鼻尖酸涩起来,将身子扑在了他的怀里,抱住了他的腰。 江云驰身子一震,他默了默,只是嗓音低沉的道,“我在这。” “大哥,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江雪宁的眼眸钟蕴着无尽的懊悔,眼睫上挂着晶莹的泪珠。 “在那个梦里,我没有听你的话,我嫁给一个大坏人。” “爹爹和我的孩子都被这个坏人害死了,可我没能耐替他们报仇,大哥,对不起,你别怪我……” “宁儿别哭,”江云驰黑眸深隽,神色复杂的拍了拍她的后背,“那只是梦。” 那是梦吗?江雪宁的眼眸有片刻的失神,不,那不是梦! 前世的记忆是那样的深刻,她甚至还记得那一场漫天的大雪。 她在最后的时刻曾那样吃力的想要攥住那根发簪,她那样想将那根发簪插在裴玄铮的胸口! 可她没有撑住,她没有等到裴玄铮回来。 察觉到妹妹的颤抖,江云驰为她将被子掖紧了些,沉声道,“就算是梦,大哥也会在梦里替你复仇,绝不会放过伤害你的人。” 江雪宁心中一动,她想起大哥那一身的血,他是杀回了京师? 她的大哥,掌握天下百万兵权的大哥,她自然相信他的话,他绝不会让裴玄铮好过。 江雪宁轻轻地松了口气,伸出细白的手指,轻轻攥住了江云驰的手腕,“大哥,你不要走好吗?”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像这样和哥哥这般亲近了。 许是劫后重生,许是害怕自己重回昭元三年,江雪宁很轻声的祈求,不愿从兄长怀中离开。 “好,大哥不走,就在这守着你。” 得到了江云驰的答复,她很安心的闭上眼睛,很快陷入了梦乡。 望着江雪宁的睡容,江云驰抬起手在空中停了片刻,又放下。 拧着眉目光深邃的盯着少女恬静的侧脸,这是她的妹妹,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 江守之夫妇成亲多年无子,便将他抱养在膝下,谁料未过几年,江夫人生下一女,却不幸难产而亡。 临终时母亲握着他的手,叮嘱他一定要好好照顾妹妹。 这个妹妹就是他的命。 江雪宁年幼时整天黏着他,在她六岁之前,可以说都是他抱着长大的。 直到他十六岁时离开京城前往边疆,她哇哇大哭,拉着他的手哭成一个小泪人。 第3章 他一走就是八年,待他回来,当年那扎着包包头,胖乎乎的女娃娃已是长成了窈窕美丽的少女。 女大十八变,他已认不出她,花架下的少女对着他莞尔一笑,提起裙子向着他跑了过来,她紧紧的搂住他的颈脖,对着他清甜的喊道,“大哥,我是宁儿啊。” 她的声音软糯动听,他一手养大的妹妹,长成了娇花一样明媚的少女。 江云驰闭了闭眼睛,将江雪宁的身子轻轻地放在床上。 他站起了身,缓步离开了屋子。 转身后却是面色一沉,妹妹忽然的不安,必有缘由。 第3章 被他捧在手心的妹妹 是夜。 江守之回到府邸时已是夜色如墨,见江云驰的书房中还亮着灯,江守之沉思片刻,径自走了过去。 听见父亲的脚步声,江云驰放下了手中的兵书,起身向着江守之拱手为礼,“父亲。” 见到儿子,江守之声音温和,“云驰啊,怎么这么晚还没歇息?” “睡不着,看些闲书,父亲是有事要和儿子吩咐?” “不错,的确是有件事,父亲想和你商议一下。” “父亲请说。” 江守之点了点头,略微压低了声音,“如今圣上龙体违和,膝下又无子,西川王近日已经携众子进京。” “想来太子的人选定是从西川王的这几个儿子中择出,为父今日倒是见了其中一位……” 说到这江守之顿了顿,唇角浮起一丝笑意,“此子,绝非池中之物,而宁儿也及笄了……” “所以父亲想将宁儿嫁给此人?”江云驰心中微沉,顺着江守之的话说了下去。 江守之眸中有精光闪过,“不错,圣上无子,待他日扶植裴玄铮登基,日后朝堂之上,便是你我父子的天下。” 裴玄铮? 江云驰眸光微动,淡声道,“可是父亲,宁儿年岁还小……” 江守之摆摆手,打断道,“不小了,宁儿已经十五了,你娘当日也是十五岁便嫁与我为妻。” 江云弛默了默,蹙眉低声道,“父亲,儿子只有宁儿一个妹妹,母亲去世前,我曾答应过母亲会好好照顾她。” “江家的权势与地位,儿子自当肝脑涂地,豁出命去博,唯有宁儿,江家并不需要一个深宫怨妇。” 男人的声音低沉有力,他复又向着父亲行了一礼,而后转身离开了书房。 屋中只留下江守之一人,他看着江云驰远去的身影,一双黑眸深不见底,慢慢攥紧了手指。 这个儿子长大了,翅膀……也硬了! 清晨。 毓英取来了厚实的大氅,为江雪宁披在了身上。 瞧着毓英的面容,江雪宁心里浮起一丝温软,多好的毓英啊,在昭元三年的那个冬天,一直都是她陪在自己身边。 “小姐,奴婢脸上是有花吗,您怎么一直瞧着我?”毓英有些不解,一面为她系好了大氅,一面与她开口。 江雪宁莞尔,她与毓英同岁,此时的毓英还没有掌事姑姑的沉稳,依然是那个胖乎乎的丫头。 “毓英,能回来真好啊。”江雪宁轻轻地呢喃,重活一世,她还能再一次感受到温暖的阳光,再一次见到温柔的亲人。 毓英有些茫然,“小姐,您说什么呢?” 江雪宁没有回答毓英的话,只微笑道,“没什么,咱们快去给祖母请安吧。” 主仆俩刚离开房间,就见院子里站着一道挺拔坚毅的身影。 “大少爷?”毓英有些惊讶的唤了一声。 江云驰转过身,看见身形单薄的江雪宁时,眉心不由蹙了起来。 走近,捏了捏她身上不厚的大氅,“不冷?” “不冷的,”江雪宁她大病初愈,整个人还是显得有些苍白瘦削。 她昂着头看着眼前的兄长,轻声道,“大哥,您怎么在这儿,怎么不进去?” “时候还早,担心会吵着你。” 江雪宁笑了,这是最最疼她的大哥啊。 江云驰垂眸,想起父亲的话,心里有些不痛快,“走吧,祖母还在等着咱们。” 江雪宁点了点头,看着高大英挺的兄长,竟是如儿时般去挽住了他的胳膊。 江云驰眼瞳如墨,停下步子,“宁儿,你长大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 江雪宁没有说话,又是小心翼翼的挽住了他,她自然晓得她不该这样。 可她是那样的害怕,唯有搀着哥哥,察觉到他的体温,她才能真真切切的觉得自己又重活了一回。 江云驰微微叹气,在这偌大的江府,继母,继妹,婶娘……有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们兄妹。 但又如何呢?他只有这一个妹妹,被他捧在手心的妹妹。 “走吧。”江云驰紧了紧她身上的斗篷,没有再推开她的手。 江雪宁笑了,与哥哥一道向着老太太的院子走去。 兄妹俩进了屋,就见祖母已是在软榻上坐着了,杨氏站在一旁,正服侍着老太太用餐。 “云驰,宁儿,”瞧见孙儿孙女,江老太太微笑起来,向着孙女伸出了手,“来,快到祖母身边来。” 杨氏也是笑着与兄妹两人打了招呼,而后目光又是落在江雪宁身上,关切道,“宁儿,身子好些了没?” “有劳母亲挂心,好多了。”江雪宁声音轻柔。 第4章 杨氏是江守之的续弦,进门时还带了一个女儿,对于继母和继妹江雪宁虽说不上感情如何深厚,但每回见面大家都是客客气气的,也就够了。 第4章 她也是他的妹妹啊 “祖母。”江雪宁向着祖母走近,她记得清楚,建康九年的年底她嫁给了裴玄铮,而在她出嫁后的第二年祖母便病逝了。 那个时候她刚怀上琅儿,甚至没来及见到祖母的最后一面。 江雪宁在祖母身边坐下,握住了祖母的手。 祖母的手一如记忆中的温暖,暖的她心疼。 “你这孩子每到冬天总要闹一场病,瞧着又瘦了不少。”江老太太瞧着孙女清瘦的脸,眼中满是心疼之色。 江雪宁微微笑了,“祖母,宁儿今晚和您一起睡好吗?” “自然是好,”江老太太握住了江雪宁的手,感慨道,“我的宁儿长大了,马上就要嫁人了,留在祖母身边的日子,也是越来越少了。” 听祖母说起自己的婚事,江雪宁心中一惊,“祖母,我不要嫁人,我只想陪在您和爹爹身边,我哪儿也不要去。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再也不要分开!” “傻孩子,女儿家怎么能不嫁人呢?”江老太太与杨氏都是笑了,老太太更是满脸慈爱的拍了拍宁儿的手背。 江雪宁的心深深地抽紧了,上辈子那些可怕而血腥的往事如噩梦般向着她涌来,她回眸向着兄长看去,央求般的喊道,“大哥……” 江云驰心中不忍,遂是上前与江老太太开口,“祖母,宁儿还小,她的婚事,不妨晚两年再说。” 听着孙儿的话,又见江雪宁眼圈发红,江老太太心里也是疼惜。 她自然也舍不得这样早就送孙女出嫁,只不过这孩子的婚事,总归还是要她父亲做主的。 “也好,”江老太太叹了口气,又一次将她揽在怀中。 看着江雪宁纯稚温婉的面庞,老太太目露不舍,轻声道,“祖母也舍不得这样早就将你嫁出去。” 江雪宁偎在祖母怀里,一颗心仍是砰砰跳着。 她很想告诉父兄,告诉祖母,西川王之子裴玄铮是这个世上最心狠的人。 就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他都可以说杀就杀,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是女子的良人呢? 可如今父亲并未提及她的婚事,她又该怎么做才能让父亲和大哥相信自己,对此人心生防范呢? 江雪宁正胡思乱想着,就听一阵轻柔的脚步声响起,江雪宁抬起眼睛,见一道窈窕的身影自外走了进来。 正是继妹江梦舒。 还记得杨氏带着江梦舒进门的时候,江云驰刚离开了京师不久,有很长一段时间江雪宁每天晚上都哭。 她想大哥,继母虽然对自己也算和善,但家里突然多了两个人总归是不习惯的。 江雪宁只比江梦舒大了月份,但父亲总爱说她是姐姐,要多让着妹妹。 在儿时她那些漂亮的衣裳,新鲜的玩具,她自己也记不清被江梦舒抢去了多少。 可唯有大哥寄给自己的东西,她都是收的仔仔细细,不愿意割舍,为了这件事儿江梦舒还去江守之那里告过她的状。 但那些到底是儿时的事了,最近几年江梦舒年岁渐长,不再像儿时那样肆意,最起码表面上也都是和和气气的。 “梦舒来了呀,”瞧见来人,江老太太脸上的笑容明显隐去了些,终究不是自己的亲孙女,到底是隔了一层的。 “是的祖母,梦舒来给您请安了。” 江梦舒的嗓音清甜,与祖母行了礼后,一双眼眸却是向着江云驰身上偷偷地看去,有些羞涩的俯身,“见过大哥。” 语毕,江梦舒又是看向了江雪宁,那眼底的笑意明显退去了些,“见过姐姐。” 江雪宁与她行了一个平礼,江云驰只微微颔首,他一向并不曾留意过这个继妹,只知道家里有这么个人罢了。 请过安,江雪宁留在了祖母身边,江云驰还有公务在身,与祖母告辞后离开。 “大哥……”听身后有女声唤着自己,江云驰回眸,见是江梦舒追了出来。 “何事?”江云驰面色冷漠,注视着眼前的少女。 “我……”江梦舒脸庞微红。 眼前的江云驰是那样的英气挺拔,比起京中的那些贵公子,江云驰身上更多了一种唯有掌握生杀大权的人才有的冷峻与威严。 正是这股子威严让她几乎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她只能鼓起勇气说道,“再过不久就是梦舒的及笄礼,不知大哥到时是否有空……” “没空。”江云驰打断了她的话,撂下了两个字转身就走。 “大哥……”看着他的背影,江梦舒的眼圈有些红,心里满是不甘。 自从江云驰从北疆回来后,她百般小心讨好,可每次他留给她的却只有这般冷冰冰的背影,与淡漠的不带丝毫感情的话语。 若说他是冷心冷情,可明明对着江雪宁时他总是那样的温柔,就连说话也都是轻声细语的。 仿佛江雪宁是他捧在手心的宝贝,就连大点声都会吓着她似的。 可明明她也是他妹妹啊!就算是继妹,难道就不是妹妹了吗? 第5章 大哥,怎么了? “小姐,您在绣什么呢?” 毓英将点心放下,瞧着江雪宁正坐在榻上十分认真的做着女红。 第5章 “我在给爹爹还有大哥绣手衣(手套),毓英,你快来瞧瞧,大哥的名字里有一个云字,我就在大哥的手衣上绣了一朵云,好看吗?” 江雪宁唇角噙着笑,将绣好的手衣送在了毓英面前。 “呀,真好看,大少爷一定很喜欢。”毓英瞧着那厚实又不失精致的手衣,忍不住夸赞道。 “爹爹和大哥每日要出门奔忙,他们肯定能用得上的,尤其是大哥,他还要训兵,更是冷的厉害。” 江雪宁轻声念叨着,纤细的手指在那两副手衣上缓缓抚过。 “小姐好细的心思。”在毓英心里,自家小姐一向是最好的。 她是最最好的小姐,也是最最好的闺女,最最好的妹妹。 江雪宁微微笑了,她想了想,在兄长的手衣上又绣了一朵小雪花,依偎着那一朵云。 “小姐,您将自己的名字也绣上去了呀?”毓英有些惊讶。 “是啊。”江雪宁的眼神温柔。 她想起自己儿时总爱黏着江云驰,可等长大后那份依恋就变成了尊重,他在自己心里如同天神一样。 让她除了尊重外,还生出两分敬畏。 她还记得在她要嫁给裴玄铮时,他曾激烈的反对过这门婚事。 可那时候的她被裴玄铮所迷惑,告诉他自己愿意嫁,嫁人后她便慢慢疏远他了。 这辈子重来,她只想好好地听大哥的话,再不给他招惹麻烦了。 收完了最后一针,江雪宁轻轻地松了口气。 屋外又是飘起了雪花,待天色将晚,大雪虽停,地面上却已是积下了一层厚厚的雪。 江云驰刚跨入后院,就听一声“大哥”传进了耳朵。 他神情微动,抬眸看去,果真看见了那抹身影。 她披着一件素色斗篷,越发显得肤白胜雪,眉目如画,仿佛要融入眼前的这一片雪景中。 江雪宁捧着手衣向着江云驰迎了过去,雪天路滑,江雪宁脚下一个不稳,竟是扑在了江云驰的怀里。 江云驰伸出手扶住了她,见她的鞋子湿了,想也未想就将她抱了起来。 “大哥?”江雪宁的美眸有些错愕。 “我送你回屋,冰天雪地的跑出来做什么?”江云驰的语气中虽是带了两分斥责,但更多的却还是心疼与怜惜。 他的怀抱是那样的温暖与宽厚,如同儿时般让人心安。 江雪宁没有挣扎,反而像小时候那样抱住了他的脖子,她什么也不愿去想,她是他的亲妹妹啊。 “宁儿?”江云驰脚步一顿,低低的喊了一声江雪宁的名字。 “大哥,怎么了?”江雪宁的眼中是全然的信赖与依恋,仿佛还是儿时那个梳着包包头的小姑娘。 江云驰没有说话,他移开视线,稳稳当当的将江雪宁抱进了屋。 他并没有多待,很快从江雪宁的闺房中走了出来。 “将军,“见他出来,心腹阿胜悄悄跟了过来,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 “大小姐毕竟长大了,又是您的亲妹妹,这该避嫌的时候,您还是要留意些。”阿胜想起方才那一幕,小心翼翼的提醒。 江云驰心知,这世间极少有人知晓他并非江家亲子,就连阿胜跟随他多年也不知晓他的身世。 自然江雪宁也不晓得,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她的亲哥哥。 可就算她晓得了又能如何?即使没有血缘,难道自己就不是她的长兄了吗? “知道了。”江云驰黑眸如墨,极低的声音吐出了三个字。 他想阿胜说的也没错,他毕竟是宁儿的哥哥,日后……还是要注意些。 至于江雪宁送给他的手衣,则是被他珍而重之的收在了怀里。 江梦舒手里捧着一副护膝,已是在江云驰的院外等候了许久。 昨儿里她是听说了的,江雪宁送了父兄一人一双手衣,她便让房里的嬷嬷们连夜赶制了两份护膝。 一份送给了江守之,江守之夸赞了她两句,至于她手中的这一份是送给江云驰的。 终于,她等到了江云驰的身影。 “大哥,如今天寒地冻,大哥还要训兵,这是我送给大哥的。”她唇角含笑,将手中的那份护膝送在了江云驰面前。 “费心了,我并不需要这些东西。”江云驰说完,头也未回的离开了。 “大哥?”江梦舒不甘心的又是上前追了两步,却被阿胜伸出胳膊挡住了,“二小姐,天冷,您还是快回去吧。” 看着主仆俩的背影,江梦舒只觉得脸庞火辣辣的,仿佛让人狠狠地打了一把掌。 第6章 疼吗? “为什么,为什么江雪宁送他的东西就是宝贝,我送他的他却连看也不看一眼。” “我是哪里比不上江雪宁,就因为她是亲妹妹,我只是继妹妹吗?” 江梦舒的眼眶中蓄满了泪水,对着杨氏嚷嚷着。 杨氏向外看了一眼,虽然丫鬟婆子们都已是被撵了出去,但还是压低了声道,“舒儿,你小声些,雪宁小时候是大少爷亲自带大的,你哪里能比啊?” “我六岁就进江家了,就连姓氏也跟了父亲,我怎么就不能比了?” “好了,大少爷掌着兵权,他的心思,哪里是咱们能猜得了的?” “可是娘,你,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的……”江梦舒咬咬唇,脸红了。 “把你的这些心思全都给我收起来!”杨氏听完女儿的话,面色顿时严肃起来。 第6章 “可我和大哥又没血缘关系啊!”江梦舒还想再争取。 “就算没血缘也绝不可能!你们兄妹关系已定,你难道要娘脱离江家?” 杨氏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峻,如今的江家势头正盛,江守之位列三公,权倾朝野。 而江云驰则是率兵驻守北疆,父子俩一文一武,俱是掌着实权,她绝不会放弃江家主母的位置。 哪怕是为了女儿,她也绝不愿意放弃! 江梦舒抹着泪,“可我,我就是喜欢他啊……” 江云驰青年将领,手握重兵,清峻英气,又写的一手好字,更难得是他洁身自好,到了现在房里连个通房也没有。 这样的男儿谁不喜欢啊? 看着女儿的泪水,杨氏面色稍缓,她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别哭了,如今老爷掌权,大少爷也有能耐,他们会为你定门好亲事的。” “你答应娘,永远不要再想这件事,你和大少爷是绝不可能的,知道吗?” 望着母亲满是殷切的目光,江梦舒咬了咬唇,终是有些不甘愿的点了点头。 清晨,江雪宁服侍着祖母用完了一碗粥。 祖母唇角含笑,满是慈爱的与她言道,“宁儿,我瞧你近日身子已是大好,趁着这两日天好,明儿随祖母去西岩寺还愿吧。” 西岩寺还愿? 江雪宁心里一个咯噔,前世的记忆又一次涌入了脑海。 她正是在跟随祖母去西岩寺还愿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了裴玄铮。 江雪宁稳住心神,将手中的碗搁下,轻声道,“祖母,我这两天还觉得有些不舒服,我们过些天再去好吗?” “可要请太医来看看?”老太太顿时担心起来。 “不用的,”江雪宁莞尔,她想,只要将遇见裴玄铮的那一日避过去就好。 她是真的不愿再见到他,也不愿再想起前世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 “好,这几日你好好在家养着,等你身子好起来,我们再动身。” 老太太爱怜的拍了拍她的手,对着这个自幼丧母的孙女,老人家一向是疼在心上的。 江雪宁微微松了口气。 天色暗了下来。 “将军,时候已经不早了,要不属下现在去传饭,您先用些?”阿胜上前小心翼翼的开口。 “不用,再等会吧。”江云驰声音刚落,就听书房外有行礼的声音响起。 很快,房门让人从外面打开,走进来一个少女,她披着斗篷,肤若凝脂,笑意温柔。 “宁儿?” 江云驰放下手中的兵书,迅速起身向着她迎了过去。 瞧着妹妹的鼻尖被冻得红红的,想起外面天寒地冻的天气,江云驰的眉宇间浮起疼惜来,“你怎么来了,若有事只管让人和我说一声,我去看你。” “我不冷,大哥,你瞧,我给你带了热汤。”江雪宁仍是笑着,提起了自己手中的食盒,“是我亲手炖的。” 江云驰从她手中将食盒接过,对着一旁的阿胜吩咐道,“去让人做些小姐爱吃的点心送来。” 阿胜领命而去,书房只剩下了兄妹俩人。 “来。”江云驰让妹妹坐在了自己身侧,江雪宁则是打开了食盒,将里面的汤碗送在了兄长面前,“大哥,你快尝尝。” 江云驰留意到她通红的指尖,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蹙了蹙眉,“手怎么了?” “炖汤的时候不小心烫了一下。”江雪宁有些赧然。 “下回别再做这些事,”江云驰心疼不已,又是问道,“疼吗?” 第7章 他是真的该娶媳妇了吗? 江雪宁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不疼的,只是红了一点儿,一会儿就好了。” 江云驰看着她的笑容,终是松开了她的手,他无声的收回目光,端起碗喝了起来。 “大哥。”江雪宁又是喊他。 “嗯?” “祖母过两天要带我去西岩寺还愿,你能陪我们一块去吗?” 她虽然已经避开了前世遇见裴玄铮的日子,但还有些担心,就是想要大哥陪在身边,心里就踏实了。 江云驰近日军务甚多,但听着妹妹的祈求还是想也未想便一点头,“好。” 江雪宁眼睛一亮,“谢谢大哥。” 江云驰也是微微笑了,“和我说什么谢。” 说完,他伸出手似乎想去抚一抚她的发顶,可不等自己的手指触到她的发顶,江云驰的眼神一黯,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江雪宁并没有察觉到江云驰的神色,她看着案桌上堆积的公文,有些担心的与江云驰叮嘱,“大哥,你不要看的太晚,要早些歇息。” 江云驰点点头,又是一声好。 “那我回去了。”江雪宁说着站起了身。 “宁儿……”江云驰眼皮一跳,唤住了她。 “嗯?” “回去当心些。”江云驰替她将斗篷系好。 “有毓英陪我呢。”江雪宁眼眸温柔,腰肢细软,与他道别后离开了他的视线。 江云驰却在那里站了许久,当夜,他做了一个梦。 一个旖旎的,不能为旁人所知的梦。 梦中的少女皮肤雪白,腰肢如杨柳般的窈窕,他将她扣在了怀里,却看不清她的面容。 待翌日醒来,江云驰命人送来了一盆冷水,就那样挥在自己面上,溅出了一地的水花。 第7章 他的胸口起伏着,不敢去回想梦中的情形,他这是怎么了,原先在北疆时就连他的梦中也是金戈铁马。 为何回京后这样旖旎的梦越来越多,难道他是真的该娶媳妇了吗? 很快到了动身的日子。 一早,江雪宁穿戴了整齐,她扶着祖母从屋子里出来,就见江云驰已是带着人在那里候着了。 将祖母与妹妹安顿好后,江云驰上了马,对着身后的随从吩咐了一声,“出发。” 马车里,江老太太年纪大了,已是打起了盹。 江雪宁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心里却是浮起了阵阵不安,越是快到西岩寺,她的心里便是越发的紧张。 江雪宁啊江雪宁,她在心里嘲笑着自己,重来一次,你怎么还这样胆小呢? 就算遇见了裴玄铮又能怎样呢?这一辈子你难道还会重蹈覆辙,被他欺骗,被他利用,被他伤害吗? 江雪宁轻轻闭了闭眼睛,待眼睛再睁开时,她的心绪已是平静了许多。 到了西岩寺后,江雪宁扶着祖母下了车,西岩寺百年古刹,在高门女眷来上香时总会清客的。 寺庙里十分的安静,江府的随从也都是守在外院,并没有进入后面的宝殿。 江雪宁随着祖母一道在菩萨前上了香,老太太毕竟年岁大了,上完香总要去后堂歇息一会儿的。 她扶着祖母向着后堂走去,经过后院时,她停下步子,看向了西角处的一棵梅树。 那会儿的她小女孩儿心性浓,趁着祖母在堂中歇息,她闲不住,悄悄跑去摘梅花,不料在树上脚下一滑,是裴玄铮接住了她。 她从未见过那样俊美儒雅的男子,也从没见过那样黑亮含笑的眼睛。 西川男儿一向是以骁勇善战为名的,但比起西川儿郎的英勇,裴玄铮身上更多了几分贵族公子的清贵之气。 他眉如刀裁,目似朗星,年轻的王孙公子,倜傥风流,她的心跳的很快,就在那时起,她的心里有了裴玄铮的影子。 待后来父亲要将她许给他时,她心里是高兴的,所以才会在大哥阻止时告诉大哥,她愿意嫁给裴玄铮。 她并不知道,裴玄铮的那些温柔与从容都不过是表象,谁也没有他的心思深,心机重。 而前世的她甚至还曾幻想过,嫁给他后要去与他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过日子。 虽已是前世的事,但这一刻的江雪宁还是察觉到一股噬心的痛苦。 她转过了眼眸,她再也不要去摘那梅花了,也再也不要去遇见他了。 第8章 再遇裴玄铮 “祖母,快用些茶吧。” 进了后堂,江雪宁从小沙弥手中接过茶水,恭顺而温柔的将茶盏松在了祖母手里。 江老太太慈爱的看了孙女一眼,从她手中接过茶。 祖孙俩说了几句闲话,却见祖母身边的王嬷嬷从屋外走了过来。 “老太太,西川王世子今日也来礼佛,听闻老太太在此,特来拜见。” 江雪宁微怔,不曾想自己分明已有意避开了见到裴玄铮的日子,却还是会遇见西川的人。 她知道祖母有诰命在身,父亲和哥哥又位居高位,那西川王世子既听闻祖母在此,自然是要来拜见的。 江雪宁并不愿去看裴家的人,她是未出阁的女儿家,也不适宜去见外男,便找了个借口带着毓英从后门离开了。 “毓英,大哥去哪儿了?”江雪宁问起了兄长的踪迹。 “大少爷在禅房听溯源法师讲经呢。”毓英答道。 “那咱们快去找他吧。”江雪宁打定了主意,她的脚步有些快,在经过月洞门时,不其然竟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当心。”耳旁传来了一道清越温和的男声,那人眼明手快,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胳膊。 江雪宁却是浑身一颤,这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是裴玄铮的声音。 江雪宁没想到还是会遇见裴玄铮。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抬起头便迎上了一双含笑的黑眸。 他一袭深色劲装,越发显得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清俊之气。 在看清江雪宁容貌的刹那,裴玄铮的黑眸微震,心神一阵恍惚,只觉莫名的熟悉。 可他的记忆中并没有过她的身影。 “小姐,您没事吧?”毓英赶忙上前扶住了她。 江雪宁轻轻摇了摇头,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只想离裴玄铮远些。 “姑娘是江府的小姐?”裴玄铮晓得今日江府中的女眷会来此处礼佛,又见江雪宁衣饰华贵,已是猜出了她的身份。 “我是谁都和你没关系。”江雪宁的声音清冷,带着不为人知的轻颤,她没有再去看裴玄铮,只想与毓英快些离开。 “大小姐,”却听一道声音唤着自己,江雪宁循声看去,就见自裴玄铮身后走出一个中年男子。 竟是江府的管家,江雪宁瞧见他只觉得十分诧异,“王伯?” “大小姐,这位是西川王的公子,随世子一道来拜访太夫人的。”王管家上前与江雪宁开口。 江雪宁知道圣上的身子已是强弩之末,太子的人选要从西川王的几个儿子中选出。 西川王子嗣众多,裴玄铮是庶出,多年来一直韬光养晦。 西川王并不曾将这个儿子放在眼里,若没有自己父亲和兄长的支持,他是绝没机会取得皇位的。 第8章 江雪宁的面色隐隐发白,只觉得胸口堵得发慌,说不出的恶心。 是的,恶心,他的人,他的声音,都让她感到一股深切的恶心。 “王管家,祖母年岁大了,让他不要叨扰了祖母的清净。”江雪宁收回了目光,不再去看裴玄铮,只与王管家定声吩咐道。 “这……”王管家有些难为,“可是老爷吩咐……” 原来是爹爹。 难怪王管家会跟着裴玄铮,难道从这个时候开始,爹爹就已经结识了裴玄铮,就已经想将自己嫁给他了吗? 可笑前世的她是那样的愚蠢,以一颗赤子之心相待,而在他身边的那四年,却惨烈的如同一场噩梦。 江雪宁掐住自己的手心,让自己不要沉入到前世的梦魇中,她不愿再去看裴玄铮,只怕再多看一眼,心中的恨意与厌恶便会止不住的从眼中露出。 “请他速速离开。”江雪宁的眼眸清亮如水,“有世子拜见祖母便可,其他的人还是不要再去凑这个热闹。” “大小姐?”王管家有些惊讶,雪宁在他的印象中一向是谦和温婉的,他怎么也不曾想过江雪宁会说出这般无礼的话,当下只有些不知所措。 江雪宁也不曾理会,转身就走。 “江小姐。”裴玄铮却唤住了她。 江雪宁向着他看去,洁白的面容冷若寒霜。 “在下只是来拜访太夫人,并没有恶意。”裴玄铮有些不解的看着眼前的江雪宁,温声开口。 江雪宁的声音清脆冰冷,竭力压抑着那一股嫌恶之色,“我不管你有没有恶意,我已经说了祖母年岁大了,她不会欢迎你,我们江家也不欢迎你。” 语毕,江雪宁再没有停留,望着两人的背影,裴玄铮身后的一个属下小声与裴玄铮言了句,“公子,您可是什么时候得罪了江小姐?” 裴玄铮沉思片刻,皱了皱眉,“今日是第一次见。” 第9章 宁儿不要怕 “京中贵女,脾气果然不小。”那属下忍不住感慨,“只怕这以后有的公子头疼。” 裴玄铮微微苦笑,只言了句,“走吧。” “公子,那太夫人咱们不见了?” “江小姐已经下了逐客令,咱们再去拜访,岂不是太没有自知之明。” 裴玄铮从江雪宁离去的方向收回了视线,他的眸光微沉,定定的吐出了一句话。 “公子,实在抱歉,我们小姐金贵,自幼就是被娇养的,这……”王管家左右为难。 “无妨,王管家不必往心里去。” 待王管家离开,裴玄铮压低了声音,对着随从吩咐道,“你去让人查一下,这位江小姐,她可曾去过西川。” “公子,京城距西川路途这般遥远,江小姐的身份又这般金贵,属下猜想,她应当是不曾去过。” “让你去就去。” “是,公子。” 裴玄铮再次向着江雪宁离开的方向看去,就见她已是上了回廊,很快转过身,只能看见她扬起的一片裙角。 她的身影让他莫名的心悸,虽然江雪宁貌美,但裴玄铮并不是看重女色的人,对于这股子没来由的心悸就连他自己也觉得来的莫名。 禅房中。 江云驰正与溯源法师席地而坐,二人似乎在谈些什么,房中檀香隐隐,让人的心无端的平静下来。 “大哥。”江雪宁轻轻地喊了一声。 江云驰转过身,看见她,他的眼神温和,向着她伸出了自己的手,“宁儿,过来。” 江雪宁很乖巧的上前在兄长身边坐下,而后双手合十,与对面的溯源法师行了一礼。 “见过溯源法师。” 溯源法师合十还礼,他的目光在江雪宁身上打量了片刻,微笑道,“小姐长大了。” “大师,我已经及笄了。”江雪宁微笑着。 溯源感叹道,“时光如梭,还记得江老夫人第一次带着小姐来时,小姐还只有四岁,委实是玉雪可爱。” “是吗?我都不记得了。”江雪宁听着觉得有趣儿,可时光太过遥远,她早已忘记第一次来西岩寺是什么时候了。 溯源微微颔首,“小姐那会儿在佛堂中睡着了,还是你长兄将你抱了回去。” 江雪宁闻言向着江云驰看去,很轻声的问道,“大哥,我那会儿重吗?” “不轻。”江云驰微微笑了。 “大哥!”江雪宁也是笑了。 两人四目相对,江雪宁是娇憨的,眼睛中全是对长兄的孺慕之情。 而江云驰的眼神中,既有兄长对妹妹的宠溺,也有……一些他本人都没察觉到的柔情。 溯源法师心中微微一沉,很快转开了视线。 一盏茶还未喝完,有小沙弥前来,在溯源法师的耳旁说些了什么,溯源法师只道有寺中有事务需处置,告辞离开。 禅房中只剩下兄妹两人。 只有自己与兄长,江雪宁自然没了顾忌,将自己方才遇见裴玄铮的事和兄长说了。 说完,她有些担心的问道,“大哥,爹爹为什么要王管家带他去见祖母?爹爹他……难道是想把我嫁给他吗?” 江云驰想起那一晚江守之与自己之间的对话,他沉默着,并没有出声。 “我不想嫁到西川,我不要嫁去那么远,我只想留在你们身边。”江雪宁心里有些着急。 江云驰安慰道,“父亲的确有这个意思,但大哥并不赞成这门婚事。” 第9章 “西川的男子一向有早婚的习俗,此人在皇家玉牒上虽没有妻室的记载,但这样的王孙子弟,通房小妾总归少不得,” “我会派人前往西川打听消息,宁儿不要怕。” 江雪宁的心仍是沉甸甸的。 她想前世大哥应当也会派人去打听消息的,但裴玄铮这个人城府极深,难免会想法子瞒过大哥的属下,将事情做的滴水不漏。 “大哥,不论打探到什么消息,我都不要嫁给他。”江雪宁的眼睛里透着几分凄清,与兄长央求着。 “好。”江云驰几乎想也未想,便答应了妹妹的请求。 江雪宁这才松了口气,她知道大哥如今掌握了北疆的兵权,而不久后的漠北大战,他还会立下不世功勋,被圣上授予天下兵马大元帅一职。 他的话语是有分量的,他不同意,父亲应当也不能强行将自己嫁过去。 她自幼没有母亲,父亲又忙着朝堂上的事,除了祖母,一向都是这个哥哥照顾着她,爱护着她。 江雪宁垂下眼睛,向着长兄依偎了些,就像儿时那样。 第10章 你长得可真漂亮 江云驰心下一沉,下意识推开了她。 江雪宁有些茫然的向着他看去。 “你长大了,哥哥不能再像儿时那样抱着你。” 江云驰的声音低沉,他看着妹妹那双清莹莹的眼睛,又是说了句,“但不管到什么时候,哥哥都会是你的倚靠。” 永远的倚靠。 江雪宁的眼圈有些发红,她看向了兄长的手,因着常年骑射的缘故,他的手中满是茧子。 “大哥这次回来,该给我娶一个嫂嫂了。” 江雪宁声音温柔,她再不想看见他孤身一人,上辈子直到昭元三年,他也依然不曾娶妻。 明明京中有那么多的名门闺秀倾慕于他,他却一直是孤身一人。 要说之前他一直在北疆忙着打仗也有情可原,可如今他回京已有半年,就连祖母也曾为他张罗过婚事,却被他一口拒绝。 除了不曾娶妻,他身边也没有像其他的贵族子弟那样养了一堆的通房小妾。 作为妹妹,江雪宁是真的希望兄长身边能有一位知冷知热的嫂子,能照料他,陪伴他的。 “北胡人数次来犯,大哥说不准何时就要回到北疆,还是别耽误了人家的闺女。” 江云驰避开了她的目光,轻描淡写的口吻,江雪宁却只觉得心疼。 江云驰拍了拍她的手背,“好了,别说这些了。” 兄妹俩刚要起身离开,却见阿胜匆匆赶了过来,仓促的脚步声打破了禅房中的安宁。 “将军。” “何事?” “西川王世子往这边来了,说是想见您一面。” 江雪宁有些惊讶,“他不是刚去见过祖母吗?” “你先在这里待着,无事不要出去。”江云驰叮嘱着妹妹。 江雪宁点了点头,她也不想见到西川王世子,对于西川那边的人,她都是避之不及的。 江云驰带着阿胜离开了,禅房中只剩下江雪宁一人。 她摆弄着小几上的茶具,却听身后的窗户传来“吱呀”一响,跳进来一个青年男子。 江雪宁大惊,“你是谁?” “嘘,你先别喊,我不是坏人,我是西川王世子!” 那男子瞧着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肤白俊秀,眉宇间的确与裴玄铮有些几分相似,只不过裴玄铮更儒雅,眼前的青年更活泼。 “世子?”江雪宁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我是裴玄川,”那男子对着江雪宁笑了,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 “想见你一面真不容易啊,你哥在外面留了护卫,我只有爬窗户才能进来。” “你,你要见我做什么?”江雪宁有些不安,就连行礼都忘记了。 她虽然也曾听说过西川王世子性子跳脱,也没想到他会“跳脱”成这个样子。 “瞧瞧你长的什么样呗,”裴玄川向着江雪宁走近了两步,瞧着她吹弹可破的肌肤,秋水般的眼睛,当下就是赞道,“我这窗户爬的可是值了,你长得可真漂亮!” 江雪宁有些不知要如何是好。 她知道眼前的裴玄川在西川王众子中行七,王妃接连生下三个闺女才生下了他,自幼被娇宠的不行。 不过他虽是世子,却不是皇上内定的太子。 朝中的大臣们大多都觉得他性子轻浮,难当大任。 西川王虽然也为这个儿子多方奔走,但这里毕竟不是西川,皇储不是西川王可以决定的,最起码在前世,最后的赢家是裴玄铮。 至于裴玄川……江雪宁只隐约记得在裴玄铮登基后,便将裴玄川囚禁了。 像裴玄铮那种对自己的孩子都能狠下心的人,对自己的兄弟又怎能仁慈呢? 江雪宁虽然一直都知道有裴玄川这么个人,但却从来没有见过他,此时见了只觉得传言不假,裴玄川这性子瞧起来的确是挺轻浮的。 “我和你说,你爹准备把你嫁到我家来。”裴玄川大剌剌的在江雪宁身边坐下,见小几上有茶水,也是毫不介意随便拿起来就喝。 “哎,这个杯子……”江雪宁很想提醒他,那个杯子是自己刚才用过的。 “你听没听见我说话?”裴玄川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又是说了一句。 江雪宁点点头,示意自己听见了。 第10章 “嫁到我家也没什么不好,我那几个兄弟个个是人中龙凤,就是不知道你会嫁给谁?” 裴玄川摸着自己的下巴,打量着江雪宁思索起来。 “那你这些人中龙凤的兄弟,他们在西川难道就没娶妻吗?” 江雪宁也不知怎的,虽然是第一次见裴玄川,他的身份又这样尊贵,但自己并不如何惧怕他,想说的话也就随口从嘴巴里说了出来。 “娶了还可以再娶啊。”裴玄川一脸的不以为然。 第11章 将军好大的气性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江雪宁心里涌来一阵愤慨,她想起了赵茹茹。 赵茹茹是裴玄铮乳母的女儿。 虽然赵茹茹的名字没有上过皇家玉牒,西川王也不承认这个儿媳妇,但他们的确是在赵家成过亲的。 而后裴玄铮为了权势,隐瞒已有妻儿的事实转而求娶自己,他对不起赵茹茹,同样的,他也对不起自己。 难道西川的男人都是这样的吗?还是说,天底下的男人都是这样的吗? “你可别把我算进去,我可不是这样,我还没娶妻,我母妃这个瞧不上那个看不起的,我还单着,要不……” 裴玄川向着江雪宁靠近了些,看着她的眼睛笑道,“你嫁给我吧?” 江雪宁一怔,简直要被气笑了,“看来别人说的没错,世子是真的很轻浮,我们今天第一次见面,你就和我说这些乱七八糟的。” 裴玄川也不生气,一拍大腿哈哈大笑,“看把你吓得,有意思,真有意思。” 江雪宁不想理他,她站了起来,刚想去喊人,就见江云驰走了进来。 “大哥。”江雪宁眼睛一亮,向着兄长迎了过去。 江云驰将她护在了身后,目光则是向着裴玄川看去。 面对这个世子,江云驰的脸色不大好看,裴玄川竟找了个侍从冒充自己来和他见面,简直是胡作非为。 “将军无需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就是和将军开个玩笑,将军把江小姐护的跟眼珠子似的,我就是想看看江小姐长得什么样。” 裴玄川仍是嬉皮笑脸的。 “世子眼下已经瞧见了,如何?”江云驰的眼瞳如墨,他一步步向着裴玄川走近,唇角甚至还噙了几分淡淡的笑意。 裴玄川虽然性子洒脱,但也晓得什么人惹不得,随着江云驰的走近,他明显察觉到了江云驰身上透出了一股戾气。 正是这股子戾气让他心生一凛,竟是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打了个哈哈道,“的确是我鲁莽了,江小姐自然是貌美无双的。” “是吗?世子爷以后还打算偷偷见我妹妹吗?”江云驰唇角含笑,抬起手拍上裴玄川的肩。 他这看似轻飘飘的一拍,却是让裴玄川叫苦不迭。 江云驰是领兵打仗的人,虽然瞧着颀长劲瘦,但他的手劲极大。 而裴玄川则是纨绔公子,虽然也会些花拳绣腿的功夫,但在经过多年血战的江云驰面前只疼的招架不住,龇牙咧嘴的强撑着。 “不见了不见了,将军别生气,我真的就是和江小姐闹着玩。” 裴玄川倒吸一口气,只恨自己仗着身份将亲卫都留在了前院,并没有带入后堂。 “女子的闺誉如何重要,西川王难道没有和世子爷说过?” 江云驰仍是笑着,眼中却没有丝毫的笑意,只冷冷的盯着裴玄川的眼睛。 裴玄川的额上冷汗涔涔,肩头剧痛,只连声道,“是是是,你说的都对,我,我错了。” 一面说一面不住的对着江雪宁使眼色,祈求她快些为自己求情。 “大哥,你快放了他吧,”江雪宁领会到了裴玄川的眼神,上前与长兄开口。 裴玄川毕竟是世子,她其实也担心江云驰会在冲动下伤了裴玄川,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听见妹妹的话,裴玄川终于收回了手,那一道寒霜般的眼眸却仍是落在裴玄川身上,淡淡的说了句,“世子爷慢走不送。” “哎,”裴玄川应着,一手仍是抚着自己的肩,只觉得疼的厉害,“我这就走,将军好大的气性。” 说完,裴玄川又是看了江雪宁一眼,不怕死的又是说了句,“说不定咱们以后还是一家人。” 江云驰的脸色登时沉了下去,裴玄川瞅着他的脸色,已是脚底抹了油似的走了。 “大哥,你不要生气。”江雪宁也是察觉到了兄长的脸色,轻轻的摇了摇他的袖子。 江云驰看了一眼妹妹白皙纤细的手指,他的面色稍霁,低声道,“大哥没有生气,他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没有,就是随便说了几句,也没说什么太出格的话。” “宁儿,你记着,若有人敢欺辱你,哪怕只是在言辞上和你说些混账的话,你也要和大哥说。” 江云驰望着她的眼睛,言谈间是十分认真的神色。 江雪宁心里一软,有这样的大哥在,她还要担心什么呢? “我记下啦。”她笑着开口。 “走吧。”江云驰脱下自己的披风为她披在了身上。 “大哥,我不冷。”江雪宁有些不太情愿披着大哥的披风。 “怎么?”江云驰看了她一眼,猜出了她的心思,“嫌大哥的披风不好看?” 第12章 大哥的样子真的很奇怪 江雪宁有些赧然的点头,“太长了,把我的裙子都遮住了。” 第11章 “你啊,就是个没长大的丫头,”江云驰有些忍俊不禁,但还是将披风为她系了严实,“才刚好没几天,别再染上风寒。” “嗯,”江雪宁乖乖点头,她的眼睛水盈盈的,望着江云驰时是说不出的依恋与信任。 江云驰迎上她的目光,脑海中却蓦然想到了那个旖旎的梦。 他心中一惊,连忙止住了自己的思绪。 “大哥?大哥?”见兄长的脸色不大好,江雪宁有些担心,一连喊了两声江云驰才回过神来。 “你是哪里不舒服吗?”江雪宁踮起脚尖,想去探一探兄长的额头。 “我没事,”江云驰有些狼狈的避开她的手,他闭了闭眼睛,哑着嗓子说了两个字,“走吧。” 江雪宁有些不放心的又是悄悄看了江云驰一眼,大哥刚才的样子,真的是很奇怪呢。 这一日的天气极好,江雪宁正在房中看书,却听丫鬟来报,说有客人来了。 “婉儿姐姐。” 待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后,江雪宁眼中有笑意闪过,快步上前迎接那端庄贤淑的少女。 “宁儿。”许玉婉也是高兴不已,握住了江雪宁向着自己伸来的手。 “听说你前阵子染了风寒,眼下可好些了?”许玉婉打量着江雪宁的气色,关切道。 “好多了,姐姐快进来。”江雪宁莞尔,挽着许玉婉的手进了屋。 她与许玉婉自幼相识,是彼此最为熟悉的闺中密友。 在许玉婉看来她们只不过是月余的时光未见,但对于江雪宁来说却已经隔了一生。 江雪宁的眼眶有些湿润,前世的她在嫁给裴玄铮后与许玉婉相见的机会就很少了,她只记得许玉婉后来嫁了一个京官为妻。 没过多久那京官外放,许玉婉随夫离开了京城,她们便再未见过了。 “你就是太瘦了,每到冬天总要闹一场病,瞧你这胳膊细的,多让人心疼啊。” 许玉婉眼中蕴着怜惜之色,轻轻地抚了抚江雪宁的细腕。 江雪宁笑了笑,她想眼下都还算是好的,若是让婉姐姐瞧见昭元三年时瘦的形销骨立的她,才真的要吓坏了。 “快别说我了,婉姐姐,你最近怎么样?家里可都还好?”江雪宁从毓英手中接过茶盏,亲自送在了许玉婉面前。 许玉婉唇角的笑意微微收敛了些,小声道,“爹爹已经在为我议亲了,只不过……” “不过怎么?”江雪宁还记得许玉婉的夫婿姓何,出身寒微,是凭自己的真才实学考取了功名。 许玉婉的父亲欣赏他的才气,才将亲女下嫁的。 许玉婉没有回答江雪宁的话,目光却是向着院外看去,她的眼眸中蕴着淡淡的哀愁,只让少女白皙的面庞看起来格外的动人。 “婉姐姐,你在看什么呢?”江雪宁有些不解。 “没什么,”许玉婉的脸庞有些发红,只避开了江雪宁的视线,她咬了咬唇,鼓起勇气问了句,“宁儿,你大哥近日……回来的勤吗?” 江雪宁微怔,犹记得前世时许玉婉也曾暗地里与自己打探过江云驰的行踪,那会儿的她实在太小,并没有往深处想过。 如今瞧着许玉婉的神态,江雪宁隐隐猜到了什么,很多被自己忽略的事儿慢慢浮出了水面。 “婉姐姐,你是在等大哥吗?”江雪宁问。 许玉婉脸庞上的红晕更深了一层,她没有说话,只悄悄向着一旁的毓英看了一眼,江雪宁会意,与毓英温声道,“毓英,替我取些点心来。” “是,小姐。”毓英离开了屋子。 “好了,现在只有我们两人在,有话姐姐不妨直说,和我还需要藏着掖着吗?”江雪宁轻轻拍了拍许玉婉的手,说的都是推心置腹的话。 “宁儿,我们自幼一起长大,姐姐的心事也就不瞒着你了。” 许玉婉的眼中隐隐藏着泪光,与她道,“我知道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那何子瞻出身微寒,靠寡母做些针线活儿供他读书。” “他虽然也争气考取了功名,可是你想象不到,他们母子俩……他们,他们实在太可怕了!” 说到这,许玉婉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眼底的神色既是害怕,又是嫌恶。 “婉姐姐,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江雪宁很茫然,她想起前世的这个时候她早已和裴玄铮见过了面,并收到了他寄给自己的信,那时的她一心沉浸在自己的小心思中,并无心去倾听许玉婉的诉说。 许是见江雪宁的心不在焉,许玉婉很快便告辞离开了。 江雪宁念及此,对许玉婉生出几分愧疚之情,她的眼神中蕴着温和与鼓励,轻轻握住了许玉婉的手,“你别着急,慢慢说。” 第13章 柔情还剩下几分? 许玉婉点了点头,只深吸了口气,继续说了下去,“我曾无意间见过何家母子一面,就在田府老太太的寿诞上。” “宁儿,你没瞧见一定不晓得,何家母子看起来就像,就像一对‘假人’。” “他们母子身上没有一点儿活气,我说的活气指的也就是过日子的那种烟火气。” “我现在还记得何老太太坐在那不苟言笑的样子,何子瞻看戏的时候笑了一下,何老太太立马瞪了他一眼,何子瞻立刻就不敢笑了。” “这一幕我印象很深,我不敢去想和他们母子生活在一起的日子。” 第12章 “而且他是要外放的,等离开了京城,只怕我再没有和父母亲人相聚的机会,就连咱们也没法子相见了。” 许玉婉越说越是着急,“我自幼在京城长大,我已经习惯了京城的日子,我只想留在京中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但眼下看来,我只有嫁一个身份地位高过何子瞻的人,我父亲才不会反对。” “所以,婉姐姐,你……你是想要嫁给我大哥?”江雪宁直接说出了许玉婉的心思。 许玉婉的眼中浮起几分羞赧,“宁儿,姐姐不能瞒着你。” “我只见过你大哥两回,你大哥很出众,可要说我对他一见倾心之类的,那倒也没有。” “但他是个极好的夫婿人选,若我没法子接触他也罢了,可是,可他毕竟是你的哥哥,也不曾听说他和哪家的小姐订过亲……” “我就觉得,是不是可以让你帮帮我,姑且试一试。”许玉婉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眼中透着希冀的光。 “婉姐姐想要我从中牵线?” 许玉婉点点头,“宁儿,我们多年的交情,姐姐在你面前不怕羞,也不怕丑了。” “这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我想博一回,他若愿意自然是好,若不愿,只能说我命中没这个福分。” “你别这样说,”江雪宁已是明白了许玉婉的心思,她想了想,温声道,“大哥年岁不小了,我那天还听祖母和母亲提起京中的闺秀,在商议谁与大哥相配。” “你与那何子瞻的事还没过明面,若你能嫁给我大哥又有何不可?若你能嫁到我们家,我真的做梦都会笑醒。” 江雪宁说的是心里话,许玉婉的话提醒了她,许家的地位也不低,许玉婉的为人她也是最清楚的,放眼全京城,她还真是想不出有谁能比许玉婉更合适做她的嫂子。 当然,这只是她的想法,最主要的还是看大哥,看大哥如何想。 “宁儿,你真这样想?”许玉婉眼中满是惊喜。 “当然了。”江雪宁也是笑了,她轻轻握住许玉婉的手,可想到兄长那日与自己说的话,江雪宁的眼中有两分忧虑划过,又是轻声说了下去。 “姐姐,你若能嫁到我们家我自然一千一万个欢迎,可是我哥哥毕竟常年不在京师,若你真嫁给了他,我只怕你们会常年分居,闺中寂寞,反倒是害了你。” 许玉婉莞尔,“原来你在担心这个,宁儿,我不妨与你说句实话,所谓的夫妻情深,闺房之乐并不是我所求。” “我只求一辈子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你我二人长在世家,家族中的男人们谁不是一堆的通房小妾,男女之情,我其实是不在乎的。” 许玉婉的眼眸真挚,“嫁给武将为妻,夫妻两人常年分居两地,听起来好像挺凄凉的,但是转而一想,又何须日日相见,看着夫君一房房的纳妾,还不能妒,也不能怨,最后两两相厌呢?” 江雪宁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也不知是为了许玉婉,还是为了自己,或是为了这天下间成千上万的女人。 婉姐姐说的是啊,有多少夫妻刚成婚时也曾有过柔情蜜意,可当姨娘一个又一个的进门,这些柔情还剩下几分? 不纳妾的公子兴许也有,但真的……太少了。 “婉姐姐,你放心,我会帮你的。”江雪宁握住了许玉婉的手,和她轻轻点了点头。 许玉婉有些羞愧,“宁儿,你会不会觉得我不知好歹,不知羞耻,悄悄去打你哥哥的主意……” “怎么会啊,我们是最好的手帕交,你的心思该早些告诉我的。”江雪宁安慰着。 许玉婉微微舒口气,她瞧着江雪宁肤如凝脂的面庞,又是问道,“好了,别总说我了,宁儿,你也及笄了,江大人有没有提起过你的婚事?” 江雪宁唇角的笑意隐去了,“我不想那么快嫁人,有大哥在,他总归能护住我的。”说到这江雪宁顿了顿,又是与许玉婉笑道,“若以后有了好嫂子,嫂子也会护我。” 听说了江雪宁话中的揶揄之意,许玉婉也是忍不住莞尔,伸出手轻轻点了点她的眉心,“你啊,快别打趣我了。” 两人都是笑了起来。 第14章 算你哪门子的妻子 清风楼中。 “四公子,太师大人正在里面等您。” 随从将裴玄铮带至二楼,恭声开口。 “有劳。”裴玄铮声音从容,待那随从为自己打开房门后径自走了进去。 “见过太师大人。” 雅座上的确已是坐了一个中年男子,看见裴玄铮进来,江守之微微颔首,吐出了一个字来,“坐。” “多谢。”裴玄铮走至江守之对面坐下, “你遣人将老夫约在此处,说是有事要告知老夫知晓,究竟是何事啊?”江守之端起面前的茶盏,与裴玄铮徐徐问道。 “能得太师青睐,是玄铮之福,但有一事,玄铮不敢欺瞒太师,更不敢欺瞒贵府小姐。” 裴玄铮的声线清朗,他迎上江守之的目光,黑眸中亦是一片坦然之色。 “哦?你说。”江守之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向着裴玄铮看去。 “玄铮母亲去世的早,是乳娘抚育我长大,那年乳娘病重,临终前将她的女儿许配给我。” “所以,玄铮在西川已经成了亲,并生有一子。” “就为了这事?”江守之微微笑了,“婚姻大事,有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夫问你,你与此女的婚事,可有父母之命?” 第13章 “我与赵氏结亲时,父王并不知晓此事,并无父母之命。” “又可有三媒六娉,媒妁之言?” “亦无。” “那此女算你哪门子的妻子?” 江守之嗤之以鼻,“不过是个姨娘姬妾罢了,皇家玉牒上也无她们母子,族谱之上也无,玄铮啊,似这等小事,不必挂在心上。” “话虽如此,但还是有劳太师与令嫒说清楚此事。” 裴玄铮开口,犹记得当日在西岩寺中惊鸿一瞥,少女如明月般皎洁。 虽然不知道为何她看起来十分的厌恶自己,但他依然不愿去欺瞒。 江守之却是一挥衣袖,“不必说了,王孙公子,谁又没三两个姨娘?压根算不得什么。” “是。”裴玄铮垂下眼眸,为江守之斟了茶水。 江守之看着面前的青年,压低了声,“老夫近日收到消息,圣上的身子……” “只怕也就是这三两个月的事了,我交给你的事情,你务必要办妥当。” “还请太师大人放心。”裴玄铮沉声应道。 “嗯。”江守之颔首,对于裴玄铮的办事能力,他自然是放心的,若不放心,又岂会将“宝”押在他身上,并愿意将亲女下嫁给他? “玄铮啊,我已年近花甲,除了云驰外,我只有宁儿一个女儿。” “这个孩子自幼是被我捧在手心上娇养着的,日后……你可要好好对她。” “太师大人放心,”裴玄铮十分郑重的开口,“若日后玄铮真有这份福气,定会好好对待江小姐。” “好,”江守之唇角浮起淡淡的笑意,举起了手中的茶盏,裴玄铮会意,亦是将手中的茶盏举起,两人俱是一饮而尽。 从清风楼中离开后,裴玄铮的手下顿时迎了过来,并将手中的披风双手递到了裴玄铮手里。 “公子,那老匹夫可与您说了什么?” 裴玄铮将披风披在了身上,一面系着披风,一面低低的开口,“我将与赵氏结过亲的事告诉了他,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当年他为了满足乳娘临终前的心愿,当着乳娘的面许下了娶赵茹茹为妻的承诺,但这承诺虚无缥缈,更多是为了安慰乳娘。 他虽不受父王重视,却也是正经的王爷公子,西川王又怎允许他娶一个下人的女儿为妻。 是以,他注定要辜负这个承诺,只能将赵茹茹安置在外,做了他的外宅,并为他生下了一子。 日后不论他娶了哪家的小姐,也自是要照顾他们母子一生。 西川距京城虽远,但在成亲前也还是要坦白此事,总不能为了求娶高门贵女,而将赵茹茹母子弃之不顾。 “也是,公子今年已经二十有四了,有个姨娘和孩子也寻常,像江太师这样的人必定不会放在心上。” 自古以来为了江山大业贬妻为妾者数不胜数,何况,赵茹茹对公子而言也的确不算是妻。 “你传书回去,让人安置好她们母子,切记要加派人手。”裴玄铮嘱咐。 “难道公子是担心太师大人会……”那随从心中一凛。 裴玄铮点点头,“在江守之眼里她们母子如同草芥,难保他不会为了让女儿省心,对她们母子下手。” “是,公子。”随从顿时恭声称是。 “走吧。”裴玄铮看了眼天色,与随从一道上了马,向着城外疾驰而去。 第15章 让我娶你的小姐妹,是吗? 一早又是下起了雪。 江雪宁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大雪出神。 “小姐,您快别瞧了,仔细受了风。”毓英担心不已,将斗篷披在了江雪宁身上。 江雪宁回过神来,与毓英问了句,“毓英,大哥今天会回来吗?” 毓英摇摇头,“听说军中这几日事多,大少爷应该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的。” “那我去看看大哥。”江雪宁拢了拢自己身上的斗篷。 “啊?小姐,那毕竟是军中,会不会不大好?” “咱们小心些,应当没事的,”江雪宁的眼神清亮,又是轻声说了句,“我想大哥了。” 父亲总是那样的忙,这些日子父女俩只见了一面,还没等她说个什么,父亲便是匆匆与她摆了摆手,带着侍从离开了。 望着父亲的背影,江雪宁心里很失望,而祖母……祖母毕竟年事已高,她所能依仗的,也只有大哥啊。 军营。 “大小姐,您怎么来了?” 阿胜得到消息,匆匆赶了过来,待看见江雪宁的刹那差点没敢认。 江雪宁今日竟是一身男装,如云般的长发都是挽在了发顶。 她皮肤白,眉眼出奇的漂亮,虽然故意画重了眉毛,但还是一眼就能让人看出她是个姑娘家。 “我想来看看大哥,大哥有好些天没回去了。”江雪宁含笑解释,又是问道,“大哥呢?” “哦,将军在校场练兵,大小姐,要不您先去主帐那边等着,属下这就去禀报将军。” “那,我可以去校场找他吗?”江雪宁问。 阿胜有些难为,按说是绝对不可的,江云驰带兵严苛,军中一向严禁女子进入。 可江雪宁却是他的亲妹妹,而且又穿了男装…… “那,属下带您过去。”阿胜最终下了决心。 “多谢你了。”江雪宁高兴极了,跟着阿胜向着校场走去,待到了练兵场,她一眼就看见了长兄的身影。 第14章 “大哥!”江雪宁对着那一道穿着铠甲的笔挺的身影喊出了声音。 江云驰转过身,映入眼帘的是那温婉娇俏的笑容。 他有些片刻的失神,很快向着江雪宁走了过来。 “越发胡闹,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江云驰微微蹙起剑眉,虽是斥责的话,但声音细听下去却还是温和的。 “对不起啊,大哥,我就是想来看看你。”说到这,江雪宁有些委屈的补充,“你都好几天没回家了。” “这几天太忙了,”江云驰的心软了,他默了默,与一旁的手下吩咐,“让兄弟们继续操练,不可偷懒。” “是,将军。” 吩咐完,江云驰伸出手抚了抚她的发顶,温声吐出了三个字,“跟我来。” 江云驰将妹妹带到了自己的帐子。 “大哥。”江雪宁在他身旁挨着他坐了下来。 “嗯?”江云驰为她倒了杯热茶,有心想去摸摸她的手看她冷不冷,但到底还是止住了。 “你什么时候回家呀?”江雪宁问。 江云驰想了想军中的各种事务,又见妹妹满是期待的看着自己,遂是言道,“今天就陪你回去,好吗?” “太好了,”江雪宁高兴不已,就连眼睛也弯成了月牙的形状。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是说道,“那等你回去,我把婉姐姐也喊来好吗?你还记得她吗?” “是你的闺中密友吧。”江云驰隐约有一些印象。 江雪宁点了点头,有些小心翼翼的问,“大哥,你觉得她怎么样?” “端庄知礼,是个实打实的大家闺秀。”江云驰实话实说。 见他对许玉婉没什么成见,也没什么不好的印象,江雪宁心里轻轻松了口气。 她打量着大哥的神情,鼓起勇气说了句,“那,让她给我当嫂子好吗?” 说完江雪宁有些紧张地看着哥哥,就连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胆子实在太大了些,连哥哥的婚事都敢插手了。 但哥哥是那样疼她,应当是不会和她计较的。 “你想撮合我和许玉婉?”江云驰挑起眉头,下意识的抓住了她的手腕。 第16章 若我告诉你 “大哥,婉姐姐是很好很好的姑娘,我,我是希望你们能在一起,但如果你不喜欢她,嘶……” 江雪宁的眼圈涌出了泪花,她发出轻轻地呼痛声,和江云驰说了句,“大哥,我的手腕很疼。” 就是这一声“大哥”让江云驰如梦初醒。 他的眼底沁出一层血色,这才发觉自己竟握着江雪宁的细腕,他很快松开手,江雪宁洁白的手腕上却已经留下了他的指印。 江云驰有些后悔,他怎会伤着她? “大哥,没事,一点儿也不疼。”见兄长眼中满是自责,江雪宁从他的怀里抽出身子,有些不忍心的开口。 “军医在哪?快让他过来!”江云驰对着帐外喝了一声。 “我没事的。”江雪宁看着身边的长兄,心里有些不安。 不管是刚才自己想要撮合他和婉姐姐,还是现在他看见自己的手腕上的伤,大哥好像都有些失控…… 也有些陌生,陌生的,好像她都要不认识他了。 “对不起,宁儿,是哥哥不好。”江云驰眼底的血色渐渐退去,看着妹妹的手腕,只觉得心疼不已。 他也不明白自己刚才为何要那样。 “大哥,若你不喜欢婉姐姐,我再不会提起这件事了。”江雪宁的眼瞳如水,轻声安抚着哥哥。 江云驰有片刻的沉默,而后道,“你希望大哥和一个喜欢的人在一起是吗?” “自然了,我希望大哥过得好。”江雪宁望着他的眼睛,她自然是想要兄长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不要再孤零零的一个人。 “若我告诉你……”江云驰的唇角划过一丝苦笑。 “大哥,你要告诉我什么?”见江云驰许久没有出声,江雪宁不解的看着他。 江云驰深吸了口气,“没什么,我和你说过,北疆战事未停,我无心娶妻。” “你以后不要再起这个心思,更不要再想着把我和别人撮合在一起。” 他的声音严肃,这是他与她说过最重的一句话。 “我知道了。”江雪宁乖乖点头,看着兄长满是落寞与涩然的眸子,心里满是歉疚。 是她惹得她的兄长不高兴了。 帐中有少倾的沉默,兄妹俩都没有出声,很快,军医来了。 “你快过来,”江云驰将军医喊到了面前,将江雪宁的手腕送到那军医面前。 军医凝神看去,就见江雪宁的手腕上落下了鲜明的指印。 其实江云驰方才并没有用什么力气,只因江雪宁太过纤瘦,皮肤又太过细嫩,才会留下这样的印记。 虽然看起来有些吓人,但并没什么大碍。 “回将军的话,小姐手腕上的伤不妨事,红印很快就能退了。”军医毕恭毕敬的开口。 “要不要开些药膏,会不会伤着骨头?”江云驰还是放心不下。 军医还没出声,一旁的江雪宁却是忍不住笑了。 “不会的,将军。”军医仍是恭谨的,即使觉得江云驰有些太过小题大做,但他也没这个胆子,敢当着江云驰的面笑出来。 江云驰挥挥手,示意军医退下。 而江雪宁仍是笑盈盈的看着他,似乎在笑话他太小心。 第15章 江云驰松了口气,也是淡淡的笑了,满是爱怜的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 晚间。 毓英欢欢喜喜的从厨房端了一份点心回来,张罗着江雪宁快些来吃。 “小姐快过来尝尝,这是厨房刚做的点心,还热乎着。” 江雪宁放下了手中的书,她并不觉得饥饿,可看着毓英满是期待的眼睛,又不忍拂了她的心意,遂是拿起一块尝了一口。 “小姐,味道怎么样啊?”毓英的眼眸晶亮,她什么也不想,只想将小姐养的白白胖胖的才好。 “好吃。”江雪宁唇角噙着笑涡,又是拿起一块送在了毓英嘴边。 毓英憨憨的笑着,也是陪着江雪宁一道吃了起来,在这寒冷的冬夜,主仆俩偎在一起,说着闲话,吃着点心,只觉得格外的温馨。 “大小姐,大小姐?” 蓦地,屋外却传来了方嬷嬷的声音。 主仆俩对视一眼,这方嬷嬷是杨氏身边的人,毓英有些不解,压低了声音道,“她来干什么呀?” 江雪宁也不晓得,只与毓英吩咐,“到底是母亲身边的老嬷嬷,快去开门让她进来吧。” 毓英打开了门,果真看见了方嬷嬷的身影。 “大小姐,”方嬷嬷含笑走了进来,“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母亲是有事要与我吩咐?”江雪宁轻声问道。 “老奴也不清楚,既是夫人有请,大小姐就跟老奴走一趟吧。”方嬷嬷虽仍是笑盈盈的,语气里却不容江雪宁拒绝。 江雪宁晓得方嬷嬷是杨氏身边极有脸面的老嬷嬷了,如今杨氏当家,连带着她在府里也是被人奉承惯了。 有时候江雪宁也会想,父亲一贯忙着朝中的事务,并不曾关心后宅。 若不是之前有祖母,现在有大哥护着自己,在继母手中讨日子,她的日子想来也是极难过的。 “有劳方嬷嬷稍等,我披一件衣裳就来。”江雪宁声音轻缓,让毓英取了件斗篷披上,随着方嬷嬷向着杨氏的院子走去。 杨氏与蒋梦舒都在,母女俩似乎在说些什么,待看见江雪宁后,母女二人顿时止住了嘴巴。 “母亲,听嬷嬷说您找我。”江雪宁向着杨氏俯身行了一礼。 “是啊,宁儿,来,到母亲身边来。”杨氏笑意温柔,招呼着江雪宁在自己身边坐下。 她的神态和蔼,望着江雪宁时满是慈母的关切,若让不相干的见了,还真以为杨氏是江雪宁的生母似的。 “宁儿,母亲今日收到了西川王妃的请帖,王妃邀请咱们过两日去西川王府赏梅。” “母亲让你过来就是想着提前和你说一声,到时候母亲与你,还有梦舒,我们一起去。” 第17章 王妃相邀 江雪宁知道西川王一脉虽已赴封地,远在西川,但在京城仍是有世袭的西川王府。 西川王府的人偶有回京,也还是在王府中居住。 而在上辈子西川王妃也曾邀请过江府的女眷前去赏梅,说是赏梅,其实也就是结亲相看的意思。 江雪宁那时候还不晓得,后来才知道,西川王和王妃原本都是属意让裴玄川迎娶自己的。 毕竟她有掌着实权与军权的父兄,若能娶了自己,裴玄川在朝堂上便有了来自军政方面的支持。 可他们谁也没想到自己这个“香饽饽”最终却落在了裴玄铮的手里。 还记得那次赏梅,自己在王府中又一次见到了裴玄铮。 他身着青衫,越发显得芝兰玉树,他唇角含笑,将一支含苞待放的梅花送到了自己面前。 而这一幕又“恰好”被王府中的小郡主瞧见了。 小郡主年幼,嘴巴快,很快席间所有的人都晓得了自己与裴玄铮私下见面,最后大哥带走了自己。 很快,父亲就着手准备起了自己和裴玄铮的婚事。 江雪宁回想起来,只觉得像裴玄铮那样的心机,难保那小郡主也是他计划中的一枚棋子。 不然又怎会那么巧,没有快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就被她给看见了呢? “宁儿,宁儿?”见江雪宁不吭声,杨氏又是轻轻地唤了两句。 “母亲,”江雪宁回过神来,“我身子一向不大争气,不如我留在家陪伴祖母,母亲和梦舒妹妹去就好。” “这……”杨氏有些踌躇,对于西川王妃的心思她也是隐约明白的,若按着她的心思,江雪宁不去自然更好,省的将梦舒的风头全给抢了。 但西川王妃的请帖上特意写上了江雪宁的名字,并且派来的婆子也是传了话,说是王妃很想见她一面,务必请江府大小姐赏脸一叙。 王妃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再不去岂不是端着架子,又将王妃的颜面至于何地呢? 杨氏不得已只能将西川王妃的话与江雪宁说了,江雪宁见推脱不得,只得颔首应了下来。 她对西川王妃还是有印象的,记忆中王妃雍容华贵,第一次见到自己时十分的温和可亲,让人如沐春风一般。 可在晓得自己私下与裴玄铮见过面后,王妃的脸色顿时变了,就连眼睛里也好像笼罩了一层寒霜似的。 而王妃的下场也很凄惨。 还记得自己怀着琅儿的时候隐约听裴玄铮身边的老嬷嬷说过,当年裴玄铮的母亲早逝,与王妃便有推不开的关系。 待裴玄铮登基,掌握大权后,他不仅囚禁了裴玄川,就连西川王妃也被关在王府后院,好像没过多久,王妃就疯了。 第16章 江雪宁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有道是成王败寇,对于裴家的事她并无太多的心思去理会。 她也改变不了那么多,能够重来一次,她只想安安静静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刚回来的那几日,她时常会在梦里梦见前世的事,梦见父亲的惨事,和孩儿的夭折。 她也曾想过去复仇,甚至想去杀了裴玄铮,可后来一想,即便自己杀了裴玄铮,琅儿也不能回来了。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再看不见那个小小的孩子了。 当然,她也绝不愿意就这样轻易的放过他。 但即便是复仇,她也要找到全身而退的法子,她不想,也不愿为了这个不值得的人,搭上自己的一生了。 杨氏的屋子里烧着银丝碳,四下里都是暖融融的,外面却是寒风凛冽,江雪宁刚从屋子里走出来,被冷风一吹,当下就是打了个喷嚏。 “小姐,咱们快回去,这般冷的天,您千万别冻着了。” 毓英心疼不已,上前护住了窈儿,心里也是止不住有些埋怨杨氏。 江雪宁身子她又不是不晓得,有事让嬷嬷来说一下也就是了,这大冷天的还非要她过来走一趟。 将江雪宁送回屋后,毓英脚步匆匆从厨房里端了姜汤,途径园子时,却听有人唤住了自己。 毓英停下步子,看见了阿胜,她刚要打招呼,又是看见了阿胜身边那道笔挺的身影。 “大少爷!”毓英赶忙行了一礼,在江府中,大少爷就是小姐的庇护神,每次见到江云驰她都是恭恭敬敬的。 “手里端的什么?”江云驰留意到毓英手中的碗。 “哦,大少爷,这是姜汤,给小姐暖身子的。” “她不舒服?”江云驰心中一紧。 “小姐刚才被夫人喊去说了几句话,您瞧这天多冷啊,小姐吹了一路冷风回来,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我担心小姐着凉,就想着让小姐喝些姜汤。”毓英很快将此事告诉了江云驰,颇有几分告状的味道。 江云驰脸色沉寂,但从外观上瞧并不能看出他的情绪,听了毓英的话,他也只是点了点头,嘱咐毓英快些将姜汤给江雪宁送过去。 他自己却并未回屋,而是径自向杨氏的院落走去。 “将军,眼下已经晚了,您这样去夫人的院子,会不会不大好?”阿胜有些犹豫的开口。 “晨昏定省,给母亲请安,又有何不好?”江云驰的声音沉稳,他的脚步不停,很快来到了杨氏的院子。 “夫人,二小姐,大少爷来了。”方嬷嬷很快前来通传,杨氏和蒋梦舒都是一怔。 待回过神后,江梦舒的脸上已是浮起了笑意,刚想着让母亲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是否有不妥当的地方,就听一阵强劲有力的足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很快,她看见了那道清峻的身影。 “大哥,”江梦舒唇角含笑,颇有些羞涩的与江云驰福了福身子。 江云驰却并不曾向着她看上一眼,他的目光深沉,只与杨氏见了一礼。 “云驰啊,你怎么来了?晚饭用过了吗?”杨氏的脸上噙着温柔的笑意。 这个继子的确是有能耐,年纪轻轻就已位居高位,正可谓前途不可限量。 她一向有心笼络,无奈这江云驰总是对自己十分冷淡,今日他却主动前来,只让杨氏十分惊喜。 “儿子听说母亲方才见了宁儿。”江云驰的声音淡漠,看着杨氏的眼睛。 “不错,我与宁儿说了西川王妃邀请咱们赏梅之事,不知……此事有何不妥?”杨氏有些奇怪,小心翼翼的问。 第18章 江雪宁娇贵,你如何比 “有何不妥?”江云驰挑了挑眉,眼神顿时沉了下去,“母亲应该知道宁儿身子弱,这样冷的天,您不该让她出门。” 听着江云驰的话,杨氏心里登时一个“咯噔”,哪怕她再迟钝,也听出了江云驰语气中的不满。 她虽一向知道江云驰宠爱这个妹妹,但怎么也没想到他竟宠成了这样。 就连自己将江雪宁召过来一趟,也是触了他的逆鳞。 “云驰啊,你说的是,是母亲没有想周全。”杨氏赔着笑,她并不愿意为了这等小事而去惹江云驰不痛快。 江云驰早已不是垂髫小儿,可以由着她拿捏。 面对眼前这高大清峻,又掌了军权的继子,即使她心里再不舒服,表面也还是笑语盈盈的。 “大哥,母亲的院子和姐姐相隔的也不远,走几步也就到了,姐姐虽然身子弱,可也不是玉做的人儿。” 看着母亲脸上那尴尬的笑,又见江云驰这般疼惜江雪宁,江梦舒那心里就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什么滋味都有。 “哪怕是下了大雪,我也是每天都要给祖母和爹娘请安的……”江梦舒忍不住开口。 江云驰终于向着她看了过来,一字字的开口,“雪宁娇贵,你如何比?” 就这短短的几个字,江梦舒的脸色一白,眼眶里却是浮起了一层雾气。 她推开了杨氏暗地里拉扯她的手,声音里已是带了哭腔,“按着大哥的意思,她娇贵,那就是我轻贱了?” “你自己要这样想,倒也无妨。”江云驰的声音极冷,他之前虽然常年不在京中,但府里也留着自己的心腹。 他是晓得江梦舒在年幼时常欺负江雪宁,那时的他远在千里之外,鞭长莫及。 第17章 如今他回来了,他虽不至于去难为一个丫头片子,但对于江梦舒他也是打心眼里的厌恶,自是没什么好声气与好脸色。 “大哥,你,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江梦舒到底还是个姑娘家,见江云驰这般不留情面,当下就是呜咽了起来。 “云驰,梦舒也是你妹妹。”杨氏心疼女儿,也是忍不住与江云驰开口。 “我的妹妹一向只有宁儿一人,”江云驰面色沉稳,“母亲既然不能将宁儿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又何须来要求我。” 杨氏微微变了脸色,却压根说不出话来。 “时候不早,还请母亲早些安置。”江云驰垂下眼眸,向着杨氏复又行了一礼,他虽不喜继母,但该给的体面,他会给。 夜色深沉。 “琅儿……” 江雪宁在梦中蹙着眉,向着虚无的空气伸出了手,声音中更是带着刻骨的痛苦。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毓英匆匆赶了过来,将江雪宁从梦中唤醒。 江雪宁的眼睛有些失神,待看清毓英的面庞后,她的鼻尖顿时酸涩起来,“毓英,我梦见了琅儿……” 毓英却是一脸的茫然与不解,“小姐,琅儿是谁啊?” 江雪宁一怔,是了,她重生了,在这个世上,除了她再没有人认识她的琅儿了。 她没有说话,唯有眼泪无声的落了下来。 “小姐,你别哭呀,琅儿在哪儿?我去帮你找他好不好?”毓英瞧着江雪宁落泪,心里难受的不得了,赶忙轻声哄着。 江雪宁摇摇头,几不可闻的开口,“找不到了,我再也瞧不见了他了……” 她那小小的孩子,九死一生生下的孩子,还不满三岁就夭折在了她的怀里。 原先她并没有想过要和裴玄铮复仇,能够重来一次,她只想珍惜这一生,再不愿和他有任何的纠葛。 可此时的江雪宁却是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手指,她是真的很恨自己,在最后的那一刻她为什么没有抓住那根凤簪,她又为什么没有撑到裴玄铮回来? 午后的阳光温暖而和煦,江雪宁披着一件玉色斗篷,在院子里晒着太阳。 江云驰缓步走到了她身边。 “大哥?”江雪宁瞧见了他,刚要起身便被江云驰按了回去。 江云驰看着她的眼圈红红的,当下就是问道,“怎么哭了?” “大哥,我不要嫁到裴家去,”江雪宁的眼眸清亮,她要如何告诉他呢,她的琅儿,就是死在了裴家人的手里。 “大哥和你说过,没有任何人能逼你做你不愿做的事。”江云驰望着她的眼睛,一字字的与她开口。 “可爹爹说,若我嫁给了裴玄铮,待他日裴玄铮得了那个位置,我在后宫里,会对大哥在朝中的地位有很大的帮助。” 江雪宁的声音凄楚,想起父亲将自己召去书房说的那些话,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疼。 在父亲的眼里,难道自己只是一颗棋子吗? “大哥,会是这样吗?”江雪宁轻声呢喃。 “宁儿,你记好哥哥的话,大哥从不靠后宫中的妹妹,靠的是精兵悍将,靠的是实打实的军功。” 江云驰的声音沉稳有力,他握住了她的肩,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我绝不会让你为了家族牺牲,不管这个人是谁,大哥都不会让他将主意打在你身上。” 江雪宁看出了兄长眼中的坚决,要是上辈子,她也听他的话就好了。 见她这样怔怔的看着自己,江云驰心中一疼,说不清是对妹妹的心疼,还是掺杂了别的情绪。 总之,他将她抱在了怀里,她的腰肢柔软,鼻息间满是她身上若有若无的幽香。 江雪宁静静地偎着他,如同儿时那般依偎着兄长,有一瞬间她很想将前世的事全部告诉他知晓,可话到嘴边还是被她咽了回去。 那样凄惨的前世何必要让他知道呢?裴玄铮好歹是皇室子孙,若兄长相信了自己的话,他难道还要去杀了裴玄铮吗? 江雪宁轻轻地闭上了眼睛,老天既然让她重来一世,她要好好活着,好好地过日子。 第19章 但我决不会改变心意 是夜。 “你说什么?”江守之大怒,向着堂下的儿子喝道。 “父亲,任何事孩儿都可以听命于您,但此事关系到宁儿一生的幸福,儿子绝不同意这门婚事。”江云驰的声音低沉有力。 “你不同意?”江守之眼中浮起一丝嘲讽,“你不同意又算得了什么?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妹妹的婚事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你不要觉得自己现在有了兵权就可以违抗父亲!” 江云驰眸心微变,只向着江守之跪了下去,“孩儿不敢。” “你不敢?我看你敢的很呐,你不要忘了,你的一切都是江家给你的!”江守之的眸心沉郁,每一字都如同一把利刃,插进了江云驰的心里。 “孩儿从未忘记,当年若不是父亲将我带回江家,孩儿早已没了性命,”江云驰声音艰涩,低低的开口,“这些年孩儿在沙场上一次次的冲锋陷阵,正是为了报答父亲的大恩。” 江守之闻言,面色稍缓。 不等江守之开口,江云驰已是抬起了眼睛,继续说道,“但是孩儿已经答应了宁儿,没有人能逼她做她不愿做的事情。” 说完,江云驰顿了顿,又是定定的吐出了几个字,“不论这个人是谁,哪怕是天王老子,他也不能。” 第18章 “你……”江守之变了脸色,“你可知道你究竟在说什么?” “孩儿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江云驰慢慢站起了起来,平视着江守之的目光,“孩儿手中的十万大军,并不是只做做样子。” 江守之心中一凛,“你敢?” 江云驰笑了笑,“我敢。” 父子两人就这般对视着,有许久都不曾说话。 终于,江守之迈开了步子,一步步走到了江云驰身边。 他的神色已是恢复了惯有的平和,只轻轻拍了拍江云驰的肩膀,闲话家常般的开口,“云驰啊,为父也有一句话要告诉你。” “父亲请说。” 江守之的唇角浮起一丝微笑,“不是你的东西,不要去肖想!” 江云驰心中剧震,“父亲难道是觉得我对雪宁起了这般龌龊的心思?” “难道不是吗?”江守之冷笑,“你素日里这般疼爱她,你们之间又无血亲……” “请父亲慎言!”江云驰的声音冷峻,打断了江守之的话,“儿子一直记着母亲临终时的嘱咐,不论有没有血缘,宁儿,都是孩儿的亲妹妹。” 两人目光相对,江守之默了默,继续道,“你的年岁不小了,也时候该娶亲了,你祖母最近一直在为你相看京中的大家闺秀,你莫要老人家再替你懆心,早些将婚事定下来吧。” 江云驰沉默着,一直没有出声。 “父亲言尽于此,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可别犯糊涂,去做傻事。”江守之一改方才的暴怒,他的声音平和,甚至还抬起手,为江云驰理了理衣领。 “我若真做了这个傻事,父亲觉得能阻止我吗?”江云驰的声音也是平静的,他直视着江守之的眼睛,每一个字都是十分清晰。 “云驰?!”江守之大震,脸上再没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惹父亲动怒,是云驰不孝,”江云驰淡淡开口,“但我决不会改变心意,宁儿决不能嫁给裴玄铮。” 马车中。 “小姐,快拿着暖暖手。”毓英将一个汤婆子松在了江雪宁手里,又要将一条薄绒毯盖在江雪宁的腿上。 江雪宁微微笑了,“好啦,我不冷,快别忙活了。” 毓英只嘿嘿的笑,凑在她身边,“小姐,你说那西川王府也不知道大不大?西川王和王妃一直住在西川,他们这王府应该好多年都没人住了吧,怎么还能办起来赏梅宴呢?” “傻瓜,”江雪宁声音温柔,轻轻地点了点育英的眉心,“你想啊,虽然王爷和王妃远在西川,但王府里的仆人可不少,光是花匠就有好些个,一场赏梅宴对王府来说还不容易?” 毓英眼中满是羡慕,“当王爷可真好啊,人在西川,京中还有这么大的宅子,那么多的仆人……” 江雪宁含笑听着,主仆两正说得高兴,却听有人在外轻轻扣了扣马车上的窗户。 江雪宁将窗户推开,映入眼帘的是江云驰清峻的面容。 “大哥?”江雪宁唤了一声。 “冷吗?”江云驰问。 江雪宁弯了弯唇,“不冷,大哥,我又不是瓷娃娃,没那么娇弱的。” 江云驰望着她的笑容,眼中的神色也是温和了起来,他点点头,示意她将窗户关上,自己则是策马离开了。 “小姐,大少爷可真关心你啊,每天嘘寒问暖的,将你还当个小娃娃一样疼呢。”一旁的毓英笑着开口,在她看来,谁也没她们家小姐命好,有这样一个厉害的,疼爱自己的哥哥,在这京城都可以横着走了。 “毓英,你也觉得哥哥很疼我?”江雪宁心里很柔软,只觉得不能只让哥哥心疼自己,她也应当找些机会多关心一些兄长才是。 “是啊,小姐,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的哥哥!我家里那两个哥哥就知道问我要钱,他们给大少爷提鞋都不配!” 江雪宁微微笑了,但很快笑容从她的唇角隐去了些,她轻轻叹了口气,乌黑的睫毛轻柔的闪烁着,“可是大哥这样厉害,好像什么事都难不倒他,我又该怎么对他好呢?” “小姐,您在说什么呢?我没听清。”毓英有些纳闷。 “没什么,”江雪宁微微笑了笑,她不再让自己胡思乱想,勉力让自己的心神放在眼下即将到来的赏梅宴上。 王府中一切已经就绪。 堂中的主位上坐着一位年约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她面庞圆润,气度高雅,她并不曾佩戴太多珠钗手势,可举手投足间却仍是蕴着一股浓浓的威仪。 “母妃,您找我?” 自外走进来一个俊秀的青年男子,约莫二十岁左右,他笑容爽朗,衣饰华贵,让人瞧着不由自主的心生好感之意,正是西川王世子裴玄川。 第20章 这就是你的命 “川儿,快来。”西川王妃看见了独生爱子,眼中的神色顿时温柔了许多,只含笑向着儿子招了招手,让裴玄川坐在了自己身边。 “母亲,到底是什么事儿?”裴玄川大剌剌的,眉目间满是青年公子独有的洒脱。 西川王妃看着眼前的爱儿,声音更是柔和了几分,“你这傻孩子,母妃今天邀请了一些京官家中的女眷们来赏梅,你今天收收性子,哪儿也不许去,老老实实跟着母妃,知道了吗?” 裴玄川听了母亲的话,既是不解又是好笑,“母妃,女眷们赏梅,您让孩儿跟着作甚?省的她们不自在,孩儿也觉得别扭。” 第19章 “傻小子,”西川王妃嗔了儿子一句,细细解释道,“你年岁也不小了,我和你父王这次回京,也存了想为你订亲的意思,趁着这次赏梅,你与京中的小姐们也落个眼熟,看看有没有相宜的,好早日为你娶个世子妃回来。” 裴玄川笑道,“原来母妃打得这个主意,孩儿可不想这么快娶妻,每日里束手束脚的。” 西川王妃晓得儿子的性子洒脱,也是被自己宠坏了,眼下她只想为孩子选个温婉知礼的大家闺秀,最好是家中有实权的,也好……助儿子一臂之力。 西川王妃向着周边的侍女们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待屋中只剩下母子两人时,王妃脸上浮起两分沉重之色,与裴玄川压低了声音,“川儿,你晓得你父王此次带你们进京,是皇上的意思,皇上是要在你们兄弟中选出皇储的。” “你性子散漫惯了,那些朝中的老臣们对你颇有微词,你父王和母妃都是一个意思,想着让你尽快成婚,好得岳父家的支持……” “母妃,”裴玄川面色一变,当下就是站了起来,“您也想让儿子争那一把位子?可儿子不想,我在西川过的好好地,为什么非要去做那个皇帝?” “川儿!你声音小些!”王妃也是连忙起身,上前拉住了儿子,她看着裴玄川的眼睛,一字字的开口,“你以为此事由得了你吗?你只记得在西川的逍遥快活,你又可曾想过,若是你的其他兄弟,若是裴玄铮得了皇位,我们母子又该如何?你还能有逍遥快活的日子吗?” “母妃?”裴玄川微怔。 “他的母亲死在我的手里,”王妃眼中透着暗光,将此番秘事告诉了儿子知晓,“他若能登临大宝,第一个不会放过的就是你我母子!” 裴玄川满是不敢置信的看着母亲。 “那个位置由不得你不争,也由不得你不要,你生在西川王府,这就是你的命,”王妃深深地凝视着儿子,既是怜惜,又是强硬,“母妃往日总是纵着你,母妃心疼你,你也要心疼一下母妃啊!” 裴玄川不曾再出声,他的脸色有些难看,只默默地坐了回去。 西川王妃平息了一下情绪,亦是缓缓坐下抚住了儿子的手背,“川儿,母亲这些日子对京中的闺秀们也是细细打听了一番,有一位是江家的小姐,是江太师的女儿,她的兄长手握兵权,在朝中不论文臣武将,江家都是首屈一指,你若能与这位江小姐结了亲,日后……可就稳了。” “江家?”裴玄川嘴唇微动,吐出了两个字。 “是啊,一会儿这位江小姐也要来,到时候……”王妃说到这没有再说下去,可那眼中透出的光却已是让裴玄川明白了母亲的用意。 裴玄川想起了江雪宁,不错,她的确是很漂亮,很温柔的一个人,他并没有觉得她有什么不好,但关键是他压根不想成亲! 裴玄川有些烦躁了推开了母亲的手,复又站起了身,“我知道母亲的意思了,可这件事也不能咱们一腔情愿,还要看江小姐自己的意思。” “川儿……”王妃还想与孩子再说些什么,裴玄川却只道自己还有事,一溜烟的走了。 裴嬷嬷进来时,就见王妃蹙着眉,忧心忡忡的坐在那里。 裴嬷嬷缓步上前,将手中的茶碗恭恭敬敬的放在王妃身侧,低声道,“娘娘,世子怎么走了?” 王妃叹了口气,“这孩子是被我惯坏了,他自己的婚事,自己却一点也不上心。” “娘娘,世子年纪还小,不懂事,他不上心,咱们可要上心些,”裴嬷嬷说到这略微顿了顿,只将身子俯的更低了些,“不然若被旁人抢走了这门亲事,那可就迟了。” 王妃眼睫一颤,暗暗攥紧了手指,“你说的不错,那人平日里一派的温良恭俭让,私下里却是一肚子的坏水儿,决不能让他捷足先登,江家这门亲,我结定了!” 江雪宁下马车时,无端的打了个喷嚏。 “小姐,您没事吧?是不是被风吹着了……”毓英如临大敌,还要张罗着要去取狐裘,却被江雪宁牢牢按住了手,“小声些,咱们已经到了王府,可不要冒冒失失的。” 江雪宁温声安慰着毓英,甚至还眨了眨眼睛逗她,“我没有吹着风,许是有人在背后说我了。” 毓英松了口气,“谁这么大胆,敢在背后说小姐?” 江雪宁只是微笑,抬眸见杨氏带着江梦舒也是下了马车,她微微收敛了笑意,上前与杨氏见了礼,一道向着王府行去。 听见下人来报,道是江府的女眷已经到了,此外,竟是连江云驰也来了,西川王妃有些惊讶,只命人唤来了裴玄川,与自己一道前去相迎。 两位贵夫人相见,自是好一番的寒暄,西川王妃笑语盈盈,只将江家兄妹都是好生夸赞了一番,就连江梦舒也不曾落下。 时下的男女大防并不似前朝那般严苛,有双方长辈在场,青年男女亦可大方来往,王妃亲自将江府众人送到了赏梅厅后,暗地里只轻轻地拍了拍裴玄川,示意他去与江雪宁说话。 裴玄川暗暗叫苦,他刚想着向着江雪宁的放心看去,却迎上了一双深沉内敛的黑眸,不是旁人,正是江云驰,只吓得他又是赶忙收回了目光。 母亲哪里能知道在西岩寺时他在江云驰手里吃的苦头,哪怕再借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再去招惹江雪宁啊。 第20章 等等,江雪宁身边还有一位年轻的小姐,虽然瞧着没有她美貌,但也是江家的小姐,母亲只让自己去和江家小姐套近乎,倒也没说这位江小姐必须是江雪宁。 裴玄川心思一动,顿时有了主意。 第21章 赏梅是假,相看儿媳是真 西川王妃此次将赏梅宴设在了王府西苑的一处精致的厅堂中,女眷们身前都放着精致的熏笼,里面燃着上好的银丝碳,厅堂中只显得春意融融。 靠着后院的一侧则是打开了门窗,但见满园梅花争奇斗艳,暗香浮动,在厅中一边赏梅,一边围炉煮茶,的确别有一番雅趣。 “冷吗?”江云驰坐在江雪宁身边,他微微侧眸,对着妹妹低声问了一句。 江雪宁手中端着热茶,听见兄长的话只微笑着摇了摇头,“不冷的。” 江云驰不再多言,仍是坐在她身边,为她挡住了从窗户中吹进来的凉风。 江梦舒坐在二人对面,瞧着江云驰望着江雪宁的眼神中蕴着关切的神色,只暗暗扯着帕子,几乎要将那帕子都给扯断了。 直到一碟子点心送在自己面前,她有些错愕的抬眸,映入眼帘的是裴玄川的面容。 “世子?”江梦舒有些惊讶。 “这是府上特制的梅花糕,江小姐尝尝。”裴玄川笑容明朗,将手中的点心送在了江梦舒面前。 江梦舒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正襟危坐,与裴玄川道谢。 江雪宁并不曾留意裴玄川,自然也不曾瞧见这一幕,她的目光只停留在眼前那些精致的糕点上,挑了其中一块悄悄塞在了毓英手里。 毓英高兴极了,用宽大的袖子掩饰,将那块点心小心翼翼的吃进了嘴巴,然后眼睛亮晶晶的和江雪宁说了个“好吃”的口型。 江雪宁嫣然一笑,待转过身后却是微微一怔,就见自己方才取出来的点心又是完好无损的摆在了自己面前的碟子里。 她有些讶然的向着身边看去,就见江云驰也正在看着自己,江雪宁顿时就明白了,是大哥将他的点心夹给了她。 西川王府外。 “公子,您回来了。” 待看见裴玄铮一行人的身影,顿时有随从迎上前,为裴玄铮牵过了骏马。 裴玄铮的眉宇间风尘仆仆,他一身劲装,长途奔袭下眼底虽蕴着血丝,但仍是显得神采奕奕。 “不知公子此行可还顺利?”随从关切道。 裴玄铮点了点头,“一切都好。” 语毕,裴玄铮看见了王府外停靠着江家的马车,他微微眯起眼睛,与随从问了句,“江家来了人?” “正是,王妃请了京中一些贵族女眷在梅园赏梅,其中便有江家的夫人和小姐。” 听了这话,裴玄铮眼睛微沉,唇角却是浮起一丝笑意,“只怕赏梅是假,相看儿媳才是真。” “公子,王妃的心思可是明显的很啊,她是打定了主意要为世子寻一个握着实权的岳父,咱们不得不防备。”跟在裴玄铮身后的心腹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 “先回府再说。”裴玄铮微微颔首,吩咐了一句后径自进了府。 席间言笑晏晏,西川王妃只将众人招待的滴水不露,眼尾轻扫,却见裴玄川仍是腻在江梦舒身侧,与之不知在说些什么,两个人似乎相谈甚欢,裴玄川更是背对着自己,将她投去的目光全都挡在了身后。 西川王妃勉强压下心中的不悦,只与身边的裴嬷嬷对视了一眼,裴嬷嬷会意,她垂下目光,从侍女手中接过水壶,含笑上前为席间的女眷逐一添上茶水。 快要接近江雪宁时,那裴嬷嬷目光一变,脚下却是一软,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似的,“哎呀”一声滑倒在了江雪宁身边,水壶中的水也是全部洒在了江雪宁的罗裙上。 江雪宁一惊,她还没来及出声,一旁的江云驰已是上前扶住她的身子,查看着她身上的水渍,“烫着没有?” 江雪宁摇摇头,冬天的衣裙厚实,她只察觉到了一丝温热,衣裙虽都湿了,但并没有被烫伤。 裴嬷嬷则是满脸的惊恐,慌慌张张的跪在了地上,对着江雪宁不住不住的哀求,“对不住江小姐,是老奴老眼昏花,您没事吧?” “裴嬷嬷,你是府里的老嬷嬷了,怎这般不小心?”王妃面露愠色,语毕又是亲自上前挽住了江雪宁的手,“好孩子,让你受惊了,这样冷的天衣裳湿漉漉的可不成,冬雪,秋月,你们两快扶着江小姐去换一身衣裳。” 王妃唤来了自己的侍女,如她所言,这般的天气穿着这样一身衣裳的确不成,江雪宁向着一旁的江云驰看了一眼,就听兄长与自己低声嘱咐,“快去换一身,别受了寒气。” 江雪宁点点头,带着毓英随着那两个侍女离开了赏梅厅。 王妃揉了揉太阳穴,与杨氏微笑道,“府上的嬷嬷冒失,让江夫人看笑话了。” “王妃说的哪里话,这位嬷嬷想来也是无心之失,王妃莫要往心里去。”杨氏笑也是笑盈盈的。 王妃点点头,复又向着儿子看去,就见裴玄川仍是在和江梦舒说着闲话,王妃心下不悦,只淡淡的喊了一声裴玄川的名字,“川儿。” “母亲唤我?”裴玄川终于转过了身来。 “我这会儿有些不舒坦,你扶我去院子里散散步,”王妃缓缓抬起了自己的手,裴玄川见状,自是上前扶住了母亲的胳膊。 第21章 见王妃起身,众人也是站了起来,王妃笑意盈盈,“屋子里虽然暖和,总归燃着熏笼,让人不清爽,江夫人和二小姐若不介意,不妨也随我一道去花园里走走。” “也好,我们今日本就前来赏梅,总是要走近些瞧一瞧才好。”杨氏也是微笑着。 王妃颔首,目光则是落在江云驰身上,“镇北将军可否与我们一道前去?” “多谢王妃相邀,末将随意走走即刻。”江云驰婉拒了王妃的邀请。 王妃也不勉强,只笑着与女眷们一道去了花园。 园子里花香隐隐,不时有寒风吹来,王妃笼了笼身上的披风,与一旁的裴玄川道,“此间天冷,川儿,去将圣上前些日子赏赐的大氅取来,为江夫人和二小姐所用。” “王妃客气了,圣上御赐之物,我们怎么敢当?”杨氏刚要拒绝,王妃却是轻轻挽住她的手,笑道,“夫人莫要与我客气,川儿,怎么还不去?” 裴玄川本想让随行的侍女去取,怎料身后竟是无侍女跟着,就连裴嬷嬷也不在,见母亲催促,裴玄川只得应了一声,快步离开了。 第22章 你何故这样厌恶我? “裴嬷嬷。” 所幸裴玄川并未走得太久,便看见了裴嬷嬷的身影。 “世子爷。”裴嬷嬷向着裴玄川俯身行礼。 “母妃说天凉,要圣上赏赐的玄乎大氅,嬷嬷快让人去库房寻了送到花园里去。”裴玄川吩咐完就想走,裴嬷嬷却是唤住了他。 “世子爷请随老奴来,等寻到了还有劳世子爷亲自送去。”裴嬷嬷含笑恭声开口。 “搞什么啊,为什么一定要我送?”裴玄川十分不满。 裴嬷嬷笑了,“世子爷不懂王妃的心思,世子爷亲自送了,方能显出王妃教子有方,在江夫人面前,王妃也更有颜面。” 裴玄川无奈的苦笑,“得了,我总是弄不清这些弯弯绕绕,走吧,我随你去。” “是。”裴嬷嬷又是行了一礼,领着裴玄川向着库房的方向走去。 “江小姐请随奴婢来。” 冬雪与秋月将江雪宁送入了一间装饰雅致的房间。 刚一进来,江雪宁便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儿,这屋子里蕴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很淡,不易察觉,可就是这股淡的几乎嗅不到的香气,江雪宁却隐约觉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嗅到过。 “江小姐,这里有干净的衣裳,还请小姐快些更衣,千万别着凉了。”冬雪捧着一沓干净的衣裙走到了江雪宁面前,恭声开口。 “我家小姐更衣向来都是我服侍的,二位姐姐还请先出去吧,人多,小姐会不自在的。”毓英上前接过了衣裳,对着眼前的两个侍女开口。 “是,那我们就先退下了,江小姐若有事开口唤我们一声就成。”冬雪毕恭毕敬的,与秋月一道离开了屋子。 “小姐,来,咱们快些换衣裳吧。”毓英抖开了衣裙,想要服侍着她更衣,江雪宁却是轻蹙着眉,问道,“毓英,你有没有嗅到什么香味?” “香味?”毓英茫然的四下里看去,“也没见香炉啊,小姐,我没嗅到什么香味。” “这味道……”江雪宁轻轻摇了摇头,蓦地,她的脸色变了。 她想起前世在宫中时,裴玄铮的一个妃子为了争宠,曾在自己的寝衣上熏了香,而那香气虽淡,却又着……暖情的功效。 后来事发,掌事太监曾将那寝衣作为物证送到了自己面前,江雪宁嗅到了那股子若有若无的味道,便是眼下的这股子香! “小姐,您怎么了啊?咱们还是快些……” “毓英,有人要害咱们。”江雪宁眼眸清亮,开口打断了毓英的话。 “世子爷,那圣上御赐的大氅就在此处,世子爷进去后就能瞧见了。” 裴嬷嬷将裴玄川带到了一处小楼前,自己却是停下了步子。 “怎么,嬷嬷不和我一起进去?”裴玄川有些纳闷。 “御赐之物何等尊贵,老奴在外等着世子就好。”裴嬷嬷温声解释。 “行,那你就在这等着吧。”裴玄川已是烦躁起来,只想着快些将那大氅找到送给母亲交差。 裴嬷嬷站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裴玄川走了进去,她心下微松,唇角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小姐当心。” 毓英当先跳出了窗户,而后将江雪宁扶了下来。 “快,毓英,咱们悄悄回去。”江雪宁声音很轻,挽过毓英的手,主仆两十分小心的绕过后廊,刚好瞧见裴嬷嬷领着裴玄川向着此处走来。 江雪宁眼皮一跳,与毓英迅速隐身在廊柱后,她看着那裴嬷嬷似乎与裴玄川说了什么,而后裴玄川大步向着小楼走了进去。 纵使如今自己已经离开了屋子,但看着这一幕江雪宁的心仍是不由自主的抽紧了,她几乎不敢去想,若是自己方才没有嗅到那股子香味,没有惊觉这一场阴谋,此时的她应当已是在换衣裳了,而裴玄川恰在此时闯入…… 她的名节有损,即使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到了那时,想来她定是要嫁给裴玄川了。 而王妃为何要这样算计自己,无需细想江雪宁也能够明白,王妃此举无非是看中了她的家世,看中了她父亲的权势,看中了她长兄的兵权,她是要为自己儿子铺路啊。 可为了自己的儿子,就可以这样谋害别人的闺女吗? 第22章 江雪宁心中忍不住冷笑,她没有再多待下去,想来要不了多久那裴嬷嬷就会带人闯进小楼,甚至她应当还会发出惊叫,赶紧让人将王妃和江夫人唤来,大伙儿一起“欣赏”。 江雪宁闭了闭眼睛,与毓英绕过了小楼,她对王府的地形并不熟悉,原路自然是不能走的,冬雪和秋月还在那里守着。 她大致辨明了方向,和毓英顺着一条小路匆匆向着赏梅厅的方向走去。 绕过抄手游廊时,拐弯处竟蓦然走出来一道颀长的身影,江雪宁的前额几乎险些触到了他的胸膛,只堪堪停下了步子。 “江小姐?这是小姐第二次撞进裴某怀里了。”温润的男声带着淡淡的笑意。 江雪宁心里一个“咯噔”,她抬起头,果然是那张俊眉修目的面容,是裴玄铮。 “还请公子自重些。”江雪宁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裴某站的好好地,是小姐投怀送抱。”裴玄铮的眼眸漆黑,竟是上前一步,向着江雪宁逼近了些。 江雪宁心神一颤,不得不向后退去,毓英见状赶忙将自家小姐护在了身后,即使知道裴玄铮身份尊贵,但还是壮着胆子对着其斥道,“你,你站住!不许靠近我家小姐!” 裴玄铮不以为意,仍是用那双黑眸盯着江雪宁,江雪宁在他灼热的目光下几乎要无所遁形,是的,上辈子……他也曾用这样的眼神看过自己。 江雪宁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毓英,不要和他多说,我们快走。” 裴玄铮却是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江雪宁又惊又怒。 “小姐不妨直言,裴某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你?”裴玄铮深深地看着江雪宁的眼睛,近乎一字字的开口,“你何故这样厌恶我?” 江雪宁眼睫轻轻颤抖着,何故这样厌恶他吗? 第23章 好歹毒的心思 她当然厌恶他,不仅是厌恶他,甚至就在不久前她都恨不得能杀了他! 可那些毕竟是遥远的上辈子,她记得,他却已经忘了。 她只想过好这一生,不要再重蹈覆辙。 “裴公子,我与你素不相识,自然也谈不上厌恶,我只是不喜有陌生人来搭话。”江雪宁的声音平和,却透出的很清晰的疏离。 她不愿再和裴玄铮啰嗦,可见他还杵在那不愿让路,江雪宁有些急了,一声“你”刚从唇中吐出,就听一声“宁儿”穿进了耳朵。 江雪宁眼睛一亮,看见了江云驰的身影。 “大哥!”江雪宁快步赶到了他身边,看见了兄长,只觉得自己的心瞬间踏实了下来。 “怎么没换衣裳?”江云驰发觉她还是穿着那身被打湿的衣裙,不由得皱了皱眉。 说起此事,江雪宁心中又是一阵被算计的委屈,她的眼瞳澄澈,与江云驰小声道,“大哥,这件事我一会儿再和你说,这个人……” 江雪宁声音压低了些,“他刚才挡住了我和毓英的去路,我很讨厌他。” 江云驰听着妹妹的话,目光则是落在了裴玄铮身上。 “云驰兄,咱们曾在宫中见过一面。”裴玄铮不卑不亢,待江云驰的目光投向自己后,率先拱手为礼。 江云驰没有理会,只与江雪宁低声嘱咐了一句,“你带着毓英先回赏梅厅等我。” “大哥,那你快些回来。”江雪宁声音很软,兴许就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她越发的依恋哥哥了。 “嗯。”江云驰微微颔首,眼神变得温和。 江雪宁放下心,带着毓英离开,长廊上只剩下裴玄铮与江云驰两人。 江云驰的脸色这才沉了下去,与方才面对妹妹时简直判若两人。 许是察觉到江云驰脸色不善,裴玄铮开口又是道了句,“云驰兄许是误会了,江太师已经属意将江小姐许配给我。” “是吗?”江云驰面不改色,“口头婚约算不得数,裴玄铮,收起你的心思。” 裴玄铮听他连名带姓的唤自己,眼底的光也是微微暗了下去,他勾了勾唇,一笑道,“裴某竟不知太师府何时由将军做决定了?” 听出了他话中的讽刺之意,江云驰的脸上却仍是冷漠而沉稳的,并不见丝毫的动怒,“裴玄铮,即便京师与西川相隔甚远,但你膝下有个六岁的儿子,你真以为自己能瞒的了此事,让我妹妹进门就当继母吗?” “裴某从未想过隐瞒,将军自幼长于京师,耳濡目染,也应当知晓,王孙公子在娶妻前有庶出的子女并不算稀奇。”裴玄铮说到这顿了顿,又是继续道,“京中贵女应当也不会介意此事。” “旁人不介意那是旁人的事,至于宁儿,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江云驰缓缓上前两步,乌黑的眼瞳深不见底,“我只有这一个妹妹,我不会让她受丝毫的委屈。” “将军难道连太师的话也不听了么?” 江云驰冷笑,“你不必三番两次的拿父亲来压我,我说不成,就是不成。” 语毕,江云驰不愿再与之啰嗦,他刚欲转身离开,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停下了步子,一双黑眸亮如刀刃,“再有,记得离我妹妹远些。” 赏梅厅中。 王妃唇角含笑,正邀请着杨氏与自己一道品茗,少倾,却见一个容颜清秀的丫鬟快步走了过来,对着自己轻轻摇了摇头。 王妃面色微变,很快便恢复如常,仍是笑语盈盈,与杨氏说着家常。 第23章 “咦,宁儿,你回来了?” 待看见江雪宁主仆后,杨氏有些讶异的起身,“怎么还穿着这身衣裳?” 江雪宁微微一笑,“母亲,冬雪和秋月两位姐姐送来的衣裳不太合身,女儿就没有换。” “这两个丫鬟越发没用了,这点事儿也办不好,”王妃眼底微沉,脸上浮起一层愠怒之色,而后则是一脸歉疚的握住江雪宁的手,“可是委屈江小姐了。” “王妃言重了,”江雪宁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手抽出,与王妃微微一笑,她的笑意温柔,眼瞳中却是雪亮的让人心惊,迎上她的目光,竟是让王妃的心微微一紧。 裴嬷嬷还未回来,她尚且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江雪宁缘何会安然无恙的回来,按着原来的计划,此时她与杨氏都已应该被惊动,一行人都已浩浩荡荡的前往明月阁,去看那一场“好戏”了。 江雪宁的眼神让她心中无端的生出寒意,好似自己的心思都被这丫头看了个明白,可是怎么可能呢?这丫头虽然身份娇贵,可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儿家,那种香味她定是从未接触过的,她又刚及笄,哪里能懂其间的弯弯绕绕。 王妃心中疑窦丛生,面上却仍是温婉大方,只命人速速去将自己的披风取来,要为江雪宁披在身上。 “不必了。”却听一道沉稳的男声的自外传了进来,众人循声看去,就见走进来一道清峻笔挺的身影,正是江云驰。 “云驰替宁儿谢过王妃好意,咱们在府中已经叨扰太久,现在便告辞了。” “你们这就要走?晚饭已是让人备下,何不……”王妃欲挽留。 “宁儿自幼身弱,云驰这便带她回去更衣,若为了一场赏梅宴得了风寒,又是何必?”江云驰的声音不高不低,沉稳到了极点,却仍是让人察觉出他的不悦之意。 “云驰……”杨氏的心中一惊,低低的唤了一声继子的名字,隐含告诫的意思,示意他不可与王妃这样说话。 果不其然,王妃的脸色有些难看,世人都知下一任的君主会出自西川王府,即使不是她亲子,待此子登基,她也会是名正言顺的太后,而江云驰,竟与她这般说话! 即使心中不快,王妃却还是勉强笑了笑,“的确是我们招待不周,我也不好再挽留,镇北将军,请吧。” 江云驰拱手为礼,很快带着江雪宁离开了赏梅厅。 他没有再骑马,而是陪着江雪宁坐起了马车,车厢中只有兄妹两人,江云驰望着妹妹的眼睛,轻声道,“和大哥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大哥……”江雪宁面对兄长自然没有隐瞒,只将在明月阁更衣时的事源源本本的都告诉了江云驰,包括自己和毓英悄悄离开后,看见那裴嬷嬷带着裴玄川赶过来,也是一道告诉了兄长。 江云驰的脸色冷的骇人,他握紧了手指,冷声吐出了几个字来,“好歹毒的心思。” 第24章 这一仗又要来了吗 的确,江雪宁想起那表面上端庄娴雅的西川王妃,若不是今日亲眼所见,她也想不到西川王妃竟会用这般下作的法子来害她,若她当真入了这个圈套,只怕……她也只有嫁裴玄川这一条路可走了。 倒不是说裴玄川不好,裴玄铮贵为西川王世子,他的身份足以与任何一位高门显贵家的小姐匹配,但婚姻大事绝不该是以算计她人开始,掺杂了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世间也只会多一对怨偶。 “大哥,难道王室的人都是这样的吗?不论男女,都是一样的冷漠自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吗?”江雪宁声音很轻,她想起了前世在后宫她一向善待后妃,也善待她们诞下的孩儿,可在那深宫中又有多少人在盼着她死呢? 江云驰看见了妹妹眼中的忧伤,他抬起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顶,“你不用去管她们是什么样子,有大哥在,没有人能把你送进宫。” 江雪宁掩下眸子,她没有再说话,只轻轻地靠近了他,将脑袋倚在了他的膝上。 她的长发如云,温温柔柔的散落在她的后背,衬着她的腰身越发的纤柔起来,江云驰看在眼中,却是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抚上了她的发丝。 江雪宁唇角含笑,只乖乖的倚在那,像一只慵懒的小猫咪似的,享受着兄长的疼惜。 江云驰看见了她唇角的笑容,他的黑眸一柔,粗粝的手掌眼见着便要抚上她的面庞,但不等他的手指触到江雪宁的肌肤,他的黑眸一震,似乎想到了什么,很快推开了江雪宁的身子。 “大哥?”江雪宁有些纳闷的看着他。 “车厢里有些闷,你好好歇着,我去骑马。”江云驰避开了她的眼神,他喝住了车夫,离开了车厢。 只留下江雪宁一人,有些委屈,也有些不解的看着他的背影。 西川王府。 西川王妃已是换了身家常的长裙,她斜靠在美人榻上,纤细的手指按着自己的眉心。 “您和裴嬷嬷到底在搞什么啊,要我去取什么御赐的大氅,哪有大氅的影子?”裴玄川忍不住对着母亲抱怨。 西川王妃睁开凤眸,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对着儿子斥道,“母亲让你去接近江小姐,为何不去?” 裴玄川有些心虚,但还是梗着脖子道,“我不是去了吗?” 王妃冷笑,“你明知道母亲说的是谁,那江梦舒不过是继室带来的女儿,如何能与嫡出的江雪宁比?” 第24章 “皇上的身子已是强弩之末,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别人都在拼命去争,去抢,你倒是好,每日里还在浑浑噩噩,川儿,你究竟明不明白母亲的这一番苦心?”王妃的眼圈微红,竟已是隐有泪意。 裴玄川见母亲如此,终是将平日那副玩世不恭收敛了几分,他默了默,终是道,“是孩儿不争气,母亲,您别太着急,我听您的话就是了。” “好,”王妃眼中浮起一丝亮光,上前握住了裴玄川的胳膊,“过两日母妃会以拜访江老夫人为由前往江府,你与母妃同去,到时,母妃会为你向江小姐提亲。” 裴玄川心里一叹,可见母亲如此,也不忍心再拒绝,母子二人都不曾发觉,门外有一道身影,将母子两人的对话全都听了过去。 江府。 夜色渐深。 “宁儿,时候不早了,别在我这太婆身边守着,快些回去歇息吧。”老太太一脸的慈爱之色,与眼前的孙女儿温声开口。 “祖母放心,宁儿不累,在您身边守着,我心里踏实。”江雪宁笑意温婉,仍是守在榻前为祖母轻轻揉着小腿。 瞧着孩子一片孝心,老太太自是欣慰,祖孙两又是说了些闲话,直到老太太抵挡不住困意,倚着床头打起了鼾。 江雪宁心中温软,为祖母将被子掖实了些。 她的记忆中祖母会在明年死于血瘀之症,这些日子江雪宁请来了名医,为祖母开了些活血散瘀的方子,每日里哄着老太太吃下,她并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有用,她能做的也唯有这般尽力延续着祖母的寿命。 从祖母的院子里离开,天边已是冷月高悬,又是一个清冷的夜晚。 毓英已是在那里候着了,瞧着江雪宁出来,连忙将一件厚实的斗篷为她披在了身上。 主仆俩刚回到屋子,热茶还不及喝上一口,就见一个丫鬟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小姐,小姐……不好了,小姐……” “毓红?出什么事了,怎么不好了?”江雪宁心中一紧,连忙与那丫鬟问道。 “小姐,刚刚收到消息,北胡人在北疆又发起了进攻,圣上听到消息急怒攻心,怕是……”那丫鬟说到这有些畏惧的压低了声,“怕是不太好,老爷和大少爷都已经进宫了。” 江雪宁心里一沉,她仔细回想着前世,确切的日子已经记不清楚,但北胡人的确在这一年冬天发起了战争,哥哥很快率兵回到了北疆,这一仗他不仅打退了北胡人的进攻,甚至还生擒了北胡王之子,立下了赫赫战功,便是这一仗,让圣上授予了他大将军之职,掌管了天下百万兵马。 而那个时候……她已经要嫁给裴玄铮了。 哥哥用他的功勋做了她的嫁妆。 用他手中的兵权襄助她的夫君登上了皇位。 这一仗,又要来了吗? 许是早已知晓了这一仗的结局,江雪宁并没有太多的慌乱,只有对即将回到前线的兄长的担心。 世人只会谈论他在北疆立下的功勋,他们不会谈及他为了这一仗受的伤,甚至就连江雪宁在前世也不知晓为了打这一仗,哥哥究竟受了什么样的伤。 江云驰回来时已经很晚了。 他进了书房,却见主位前蜷缩着一个白皙柔婉的少女。 他的眼瞳一震,不由得放缓了脚步,慢慢走到了江雪宁面前。 她应该已经等了很久,久到支撑不住困意,趴在案桌前睡着了。 第25章 可我只有一个哥哥 江雪宁心中牵挂着兄长,睡得并不踏实,待江云驰拿着披风欲为她披在身上时,她眼睫一颤,很快睁开了眼睛。 “大哥……”江雪宁的声音有些酸楚,在看江云驰后,只觉得一颗心疼的厉害。 前世的她是那样的愚蠢,甚至还沉浸在待嫁的喜悦中,待兄长要去出征时,除了不舍外,她并没有太多的担忧,她总觉得自己的哥哥是那样的厉害,北胡人压根不是他的对手。 她竟从没想过,不管他有多么的骁勇,他也是血肉之躯的人啊,他也会受伤,他受伤了也会流血,甚至也会流泪。 她享受着兄长在前线厮杀得来的战功,因着自己是他的妹妹,京中的一干闺秀俱是对自己毕恭毕敬,他的战功让她夫荣妻贵,在裴玄铮登基后,她很快便被立为皇后,她这个皇后的位置,又何尝不是因为她有这样一个哥哥? 可她有关心过他吗?她的心思在丈夫身上,后来又在儿子身上,她亏欠了兄长何其多啊。 “你要去打仗了是不是?”江雪宁的眼圈红了起来。 “宁儿也听说了?”江云驰看着妹妹。 江雪宁点了点头。 “不要怕,等哥哥给你打一场胜仗回来。”江云驰的声音温和,安抚着几欲落泪的妹妹。 “不,”江雪宁的声音有些呜咽,“比起胜仗,我更要你平平安安的。” “宁儿?”江云驰只觉得自己的心中一动,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大哥,你答应我,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要保护好自己,”江雪宁强忍着泪,握住了兄长的手,很认真的告诉他,“我知道大梁需要英雄,朝堂也需要英雄,可我……我只有一个哥哥,我不要什么英雄,我只要哥哥。” 江雪宁的泪水落了下来,伸出胳膊抱住了江云驰,他的腰身劲瘦有力,她一阵心酸,他这是吃了多少的苦啊。 江云驰良久都不曾动弹,低眸,映入眼帘的是江雪宁清雨梨花般的小脸,他伸出手为她擦去了泪水。 第25章 他闭了闭眼,轻轻拍了拍江雪宁的后背,温声哄道,“宁儿别哭,等打完仗,哥哥就回来了。” “嗯。”江雪宁吸了吸鼻子,却还是不愿松开,仍是蜷在他的怀里。 这一次江云驰再也狠不下心将她推开了。 他将那披风盖在她身上,结实有力的胳膊仍是稳稳地揽着她。 江雪宁偎在他的臂弯,依稀间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她总爱这样缠着他,黏着他,在她睡着后,哥哥总会温柔而小心的将她抱回屋。 “大哥……”江雪宁轻声呓语。 “嗯?” “我不想嫁人了,我只想留在你和祖母身边,做你的小妹妹,做祖母的小孙女……”江雪宁的声音越来越轻,眼皮却是越来越重,在江云驰的怀里又一次进入了梦乡。 “好,大哥不娶妻,你也不嫁人,就这样留在大哥身边。”江云驰望着妹妹的睡容,想也未想便将这句话低声说了出来。 这话刚出,江云驰的黑眸就是暗了下去。 江云驰啊江云驰,你是真的疯了,竟是莫名其妙的嫉妒起了将来的妹夫。 也许,祖母说的没错,他身边的确是缺一个少夫人了。 有了妻子,他或许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江雪宁身上。 毕竟,江雪宁是他的妹妹。 西川王府。 “公子,北疆战事严峻,江云驰三日后便要率军离开京师了。”随从立在下首,对着裴玄铮恭声道。 裴玄铮的目光落在眼前的北疆地形图上,黑眸中有精光闪过,“江云驰的确是难得的将才,北胡人如此凶悍,他却将北疆守卫的固若金汤。” “公子,此人反对您与江小姐联姻,待他走后,不如趁此机会,您尽快将婚事办了。” 裴玄铮闻言,脑海中浮起了江雪宁的面庞。 他有些烦躁的摆了摆手,“罢了,那丫头八成是没瞧上我,太师近日也不再提起婚事,这门婚事……怕是难成。” “这该如何是好?”那随从微微变了脸色,“公子,王妃那边可是准备去江府提亲了,若真要裴玄川抢先一步,这以后……” 那随从没有再说下去,言下之意裴玄铮又岂会不懂。 他的目光沉郁,复又将视线看向了北疆的地形图,缓缓道,“男儿志在四方,倒也不必将心思全花在区区后宅上。” 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在北胡的地图上扣了扣,“北胡人狼子野心,若能上阵杀敌,倒也是一桩畅快的美事。” “我明日会奏请皇上,随大军一道出征。” 随从大惊,“公子?前线刀剑无眼,北胡人又凶残,您怎可去冒险?” 裴玄铮面色淡然,“先帝时便有先例,由宗室子充作监军随将士出征,希望圣上这次也可以给我这个机会。” “公子……”那随从还想再说什么。 “你不必劝我了,”裴玄铮打断了他的话,“若圣上应允,便是我夙愿以偿,若皇上不允,我最起码争取了,难道不比只知道躲在母亲身后的奶娃娃强?” 这个奶娃娃显然便是裴玄川了。 那随从心知裴玄铮多年在蛰伏在西川,韬光养晦,凡事不敢冒尖,就连之前西羌人来犯,裴玄铮也不得不退守后方,并不能在战场上立功,想来心里早已憋屈了多年,而今……眼见与江家联姻无望,他便只得将目光投在战场上,只能以战功来取得皇上的信任与重用。 “是,属下明白了。”随从垂下眼睛,俯身向着裴玄铮行了一礼。 第26章 你有何舍不得 “这是我们从西川带来的千年人参,最是适宜年长者滋补身子的,还请老夫人不要嫌弃。”西川王妃笑意温和,言谈间透着恳切,话音刚落,遂是示意身后的婢女将一根千年人参送到了江老太太面前。 江老太太看了那人参一眼,只与西川王妃道,“有劳王妃还挂念着老身,只是老身这年纪大了,怕是糟践了这好东西。” “老夫人这是说的哪里话,您老福泽深厚,又有什么好东西是您老消受不得的?”王妃的眉梢眼底俱是柔婉的笑意,待嬷嬷端着药碗上前时,甚至亲自从嬷嬷手中接过了药碗,欲服侍江老太太用药。 江老太太心中微沉,只推辞道,“哪里敢劳烦王妃娘娘?” “老夫人不必介怀,我虽身为王妃,可若论起辈分,也是老太太的小辈儿,服侍您喝一碗药又能如何?”王妃似乎不以为意,只轻轻舀起了一勺药汁,轻轻地吹了吹,送到了江老太太面前。 江老太太心中犹疑不定,碍于眼前的女子的身份,只得将那一勺药汁咽下,待王妃复又舀起药汁时,老太太微微笑了笑,直接开口,“娘娘这般真的是折煞老身了,娘娘此次到底为何而来,您就直接说吧。” 王妃也是一笑,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药碗,“老夫人快人快语,那我也不和您打马虎眼了,先前久不在京师,竟不晓得老夫人养了一个那样好的孙女儿,冰雪聪明,秀外慧中,我一看就喜欢。” 听着王妃的话,江老太太心里顿时有数了,这西川王妃竟是为了江雪宁而来。 果不其然,只听她继续说了下去,“老夫人也知晓,我膝下有个不争气的儿子,与雪宁小姐年岁相当,只不知道这小子有没有这个福气,能够……”说到这王妃微微顿了顿,笑盈盈的看着老太太的眼睛,一字字的说道,“娶雪宁小姐为妻?” 第26章 望着王妃那志在必得的目光,江老太太的心里却是止不住的凝重,她自然明白西川王妃在打着什么注意,她只可怜她那乖乖儿的孙女,变成了这些人为了权势而抢夺的“香饽饽”。 裴玄川也好,裴玄铮也罢,他们哪一个是真心为了雪宁? 不过都是冲着江家的权势与兵权,她只愿孙女能嫁个忠厚宽宥的夫君,夫妻和美,远比荣华富贵都更为重要。 “娘娘,老身年岁大了,早已不管府中事了,”江老太太缓缓出声,“况且婚姻大事一向都是父母之命,还请王妃莫要怪罪,雪宁的婚事,我这把老骨头是做不了主的。” 听得这话,西川王妃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这样说,老夫人是不愿与我们结这门亲了?” “娘娘……” “老夫人不用诸多推辞,京中的人有谁不知雪宁小姐自幼丧母,一直养在您膝下,江大人在朝中又是出了名的孝子,雪宁小姐的婚事您若做不了主,又有谁能做主?” 面对西川王妃的咄咄逼人,江老太太索性微微闭上眼睛,不再言语了。 见她如此,西川王妃心中更是怒意汹涌,只竭力忍耐着,微微冷笑,“既然老夫人这般瞧不上小儿,妾身也没法子,只能等王爷回来,让王爷早些打消这个念头,江家的小姐,我们西川王府是高攀不上的。” 江老太太仍是不发一言。 西川王妃眸心微冷,吐出了一句“告辞”后,离开了老太太的院子。 待西川王妃离开后,李嬷嬷有些担心的上前,压低了声音,“老太太,老奴瞧着西川王妃气的可不轻,这回……咱们是真的得罪了西川王府。” “得罪便得罪吧,”江老太太叹了口气,微微坐直了些身子,“总不能因为几根人参,几朵雪莲,就将宁儿的终身随随便便的给定了。” “老太太,您也别怪老奴多嘴,宁儿小姐已经及笄了,这婚事也是拖不得的,那西川王世子身份尊贵,又与小姐年纪相仿,您又为何……”李嬷嬷说到这止住了。 江老太太眸光深沉,淡淡道,“若将宁儿嫁给世子,若他日世子爷登上了那把位置,宁儿就是皇后,可若是他没登上呢?他的那些兄弟又有谁是是省油的灯?” “即便当了皇后又能如何?明面瞧着荣华富贵,母仪天下,可背地里还不知道要淌多少眼泪,我倒情愿宁儿平平顺顺的过一辈子,也不想她进了那吃人的地方,每天活的勾心斗角的,又有什么意思?” “老太太是真的心疼宁小姐,”李嬷嬷感慨。 “除了宁儿,我也疼云驰啊,”江老太太叹了口气,“可云驰这孩子,真是让我操碎了心。” 李嬷嬷自然明白老太太所指的是江云驰的婚事,莫说老太太,就连她这个做下人的也跟着着急。 大少爷眼见着又要回北疆了,战场上刀剑无眼,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可是连个后都没有啊。 清风楼中。 “见过太师。” 裴玄铮向着主位上的男子抱拳为礼。 江守之向着他看去,面上神色不明,只点了点头,“你向圣上请奏,要以监军的身份与云驰一道前往北疆,此举实在是勇气可嘉。” “大人谬赞了,作为宗室子弟,玄铮只是做了该做的事。”裴玄铮声音平稳,徐徐出声。 “但你可曾想过,北疆与京城相距千里,圣上的身子若是有个万一,你是插翅难回,等到你回京,只怕已经改天换日了。” 裴玄铮迎上了江守之的目光,沉声道,“大人,此乃天意。” 江守之笑了,“天意?你韬光养晦这么些年,到了关键时候,你甘心将一切都交给老天爷?” 裴玄铮心思微动,向着江守之又是一礼,“还请大人明示。” 江守之凝视他片刻,与他缓缓吐出一段话来。 裴玄铮闻言,黑眸顿时一沉,他沉思片刻,道,“玄铮只怕会委屈了江小姐。” 江守之勾了勾唇,“我的女儿,我都能舍得,你有何舍不得?” 第27章 梁安帝 “宁儿?宁儿?” 听着身边的声音,江雪宁收回心神,向着许玉婉看去,“姐姐,你在喊我?” “在想什么呢?喊你两声才听见。”许玉婉有些担心的摸了摸江雪宁的额头,“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姐姐,我又不是瓷娃娃,”江雪宁声音柔和,她的眼睛有些许的黯然,轻声说,“我是有些牵挂大哥,不知道他现在率军走到了哪里,怎么样了。” “原来是在牵挂镇远将军,”许玉婉握住了江雪宁的手安慰,“你哥哥身经百战,他这次也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江雪宁自然知道大哥会平安回来,但还是止不住的牵念,不晓得他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这一路千里迢迢的,又要吃多少的苦头。 “瞧着你这个样子,知道的晓得你是在担心哥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小女儿心思,在牵挂情郎呢。”许玉婉看着江雪宁满是牵挂的小脸,忍不住开起了玩笑。 话音刚落,江雪宁就是一怔,就连许玉婉也觉得自己这个玩笑开的有些过了,赶忙与江雪宁道歉,“对不住啊宁儿,姐姐胡说的,你和镇远将军兄妹情深,你放心不下也寻常。” 江雪宁稍微舒服了些,刚才听着许玉婉这句话,她心里是真的别扭极了,江云驰是她最尊重,最信赖,最依恋的大哥啊,这样亲的人,怎么可以用来开这样的玩笑? 第27章 但瞧着许玉婉歉疚的眼神,江雪宁还是释然的笑了,“姐姐就爱打趣我,我大哥那么严肃冷峻的一个人,你也敢开他的玩笑,若要他听见了,可不得了。” 说完,江雪宁似乎想到了什么,“对了,明天咱们就要进宫了,姐姐想好穿什么衣裳了吗?” 明日是太后的寿宴,因着北胡人来犯,原先宫中只准备小办一场的,可圣上去下了旨,要为太后隆重操办这一场寿宴。 大伙儿心里都明白,圣上的龙体每况日下,他兴许是怕自己再没有机会为母亲操办寿宴了。 这样的话自然无人敢说,接到圣旨后,尚宫局已是着手准备了起来,很快京中高品级的诰命夫人都是受到了邀请。 太后还下了口谕,命夫人们将家中的儿媳小姐也一并带入宫,人越多越好,总之要好好的热闹一番,冲冲宫中的晦气,兴许圣上的龙体还能有所好转。 “前些日子娘刚为我新做了两身冬衣,选一套穿上就是了,”许玉婉似乎并不怎么在意,江雪宁知道她与何家的婚事已定,只等年后就要嫁作何家妇了。 江雪宁的眼神黯了黯,有些说不出的歉疚,“婉姐姐,对不起,我没帮上你……” 许玉婉晓得她说的是撮合自己和江云驰的事,许玉婉微微苦笑,轻轻拍了拍江雪宁的手背,“将军看不上我,哪里是你的错?是我没这个福气,也罢,不管嫁给谁,总之都是两眼一闭,才能将这日子过下去。” 江雪宁心里有些沉甸甸的,不晓得是为了许玉婉,还是为了自己。 “只不过,”许玉婉的眼中浮起了几丝神采,“我是真的好奇,你说你大哥以后到底会娶什么样的媳妇?” 江雪宁回答不出来,她也很想知道,以后大哥究竟会娶谁呢? 翌日,杨氏携江雪宁与江梦舒一道进了宫。 因着是为太后庆贺寿宴,杨氏与江梦舒都是盛装打扮,尤其杨氏那满头的珠翠,几乎要晃着人的眼睛。 就连江雪宁也不似平日那般素雅,毕竟是进宫,太素净了只怕惹得太后怪罪。 她穿着一件水红织锦的绣袄,带了一点点的收腰,将少女的身段衬的越发的纤细窈窕,下身则是配了一条散花水雾长裙,因着天冷,还披了一件薄绒斗篷。 江雪宁一路都是半掩着眸心,乖乖巧巧的跟在杨氏身后,一举一动都是十分的小心,不扎眼,但也没有丝毫出错的地方。 因着还未出阁,她的长发仍是披在身后的,只簪了一根碧玉簪子,那簪子通体莹润,更是显得皮肤细嫩如雪,鸦翼般的长睫覆在那一双清水般的眼睛上,显得格外的动人。 进了披香殿后,江雪宁随着女眷们一道恭候了许久,太后方才姗姗而来,众人俱是向着太后拜了下去。 “都起来吧,”太后虽是今日过寿,但许是为圣上的龙体担忧,面上并无太多的喜色,她的眉心藏着忧愁,只对着女眷们淡淡抬了抬手。 “多谢太后娘娘。”女眷们起身后纷纷落座。 “今日是哀家的六十大寿,诸位能来为哀家过寿,哀家心里很是感激,就都随意些,不要拘着。” 太后温声吩咐,江雪宁悄悄抬眸向着太后看了一眼,犹记得前世在裴玄铮登基后,太后便以身子不适为由去了离宫休养,对于太后,她也是不熟悉的。 太后轻蹙着眉,并无什么喜色,蓦地,她似乎察觉到有人在悄悄打量着自己,只不动声色的向着江雪宁看去,两人四目相对,江雪宁心里一紧,连忙又是低下了眼睛。 太后则是惊鸿一瞥,心里有些许的讶异,不知这貌美清纯的女子是谁,她的目光又是落在了跪在江雪宁身前的杨氏身上,心里顿时明白了,原来是江家。 酒过三巡,席间的气氛稍稍热闹了些,杨氏瞅准机会,刚想着带着江梦舒去太后跟前敬个酒,却听一道尖细的嗓音在殿外响起,“皇上驾到!” 原来是皇上来了。 殿中的女眷都是有些紧张的站起了身,梁安帝今年不过三十五岁,因着常年有病在身,他的脚步虚浮,面色苍白,只让一个内侍搀扶着缓缓走了进来。 看见那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江雪宁与殿中的所有女眷都是跪了下去。 “诸位快快请起,今日是母后寿诞,大家无需多礼,”梁安帝的声音明显的中气不足,却仍是温润动听,他免了女眷们的礼,有些气喘吁吁的走到了太后面前。 太后则是一脸心疼的看着他,“皇上身子不适,又何必走这一趟?” “母后的寿辰,儿子又怎能不来,和母后讨一杯酒喝。”梁安帝微微笑了,英俊的眉眼间蕴着一层病气,一句话刚说完,已是体力不支,不得不让内侍扶着在太后身侧坐下。 第28章 是你救了朕 江雪宁一直微垂着眼眸,并不曾去向梁安帝看上一眼。 上辈子的她在太后寿诞时已经快要嫁给裴玄铮了,这一场寿宴她并不曾参加,只在家陪伴着祖母,为自己准备着嫁妆。 她模模糊糊的记得,在这一场寿宴后不久皇上便卧床不起了,就连北疆的捷报传回京师,梁安帝的身子也没什么起色,在病中他下了两道圣旨,一道是命江云驰接管天下兵马,而另一道,便是将裴玄铮立为太子。 江云驰战功赫赫,虽有人提出异议,以他年纪尚轻为由恳请皇上收回成命,但更多的朝臣则是认可了皇上的命令。 第28章 至于将裴玄铮立为太子,朝中反对者甚多,梁安帝在驾崩后宫中与京城都曾乱作一团,是江云驰及时班师回京,有了大军压阵,京中的动乱方才渐渐平息,裴玄铮也才得以顺利继位。 至于梁安帝……那个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新帝身上,只怕除了太后,再无人会记得他了吧。 念及此,江雪宁心里只觉得有些不忍,她虽没有见过梁安帝,但想起这位帝王自幼体弱,登基后又值国家内外忧患连连,北有北胡人野心勃勃,西川那边则是常年有羌人作乱,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前些年又赶上长河决堤,江南洪灾,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更是将这病弱的帝王压得喘不过气来,是以梁安帝登基十五载,竟是膝下虚无,莫说皇子,就连一位公主也没有。 “皇上可觉得好些了?”太后亲自为梁安帝抚着后背,眉宇间满是母亲对儿子的担忧。 “是儿子身子不中用,让母后担心了……”梁安帝微笑着,刚说出一句话,又是剧烈的咳嗽起来。 “皇上!”太后变了脸色,慌忙让人去请太医,整个披香殿的女眷都是连大气也不敢出,偌大的一个殿堂一时间竟只有梁安帝的咳嗽声。 “无妨,不用请太医……”梁安帝与太后摆了摆手,唇角露出淡淡的微笑来,“别让朕坏了大家的兴致,母后,继续吧。” 见梁安帝止住咳嗽,面色也渐渐恢复了一些,太后心里却还是放心不下,只低低的说道,“皇上万不要逞强。” 梁安帝点了点头,用眼神让母亲放心。 太后心中长叹,只与一旁的女官开口,“继续吧。” “是。”女官微微俯身,轻轻拍了拍巴掌,很快有宫娥们如云般进了披香殿,为太后与梁安帝献上了一支舞。 殿中的气氛渐渐恢复,女眷们也是小心翼翼的开始了说笑,有些胆大的更是恰到好处的说了些京中趣事,来为太后与皇上逗乐。 梁安帝但笑不语,太后的脸色也是缓和了些,席间又是赏赐了不少东西,只让殿中的气氛越发热闹起来。 梁安帝许是被这份热闹感染,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一层,甚至难得的让一旁的内侍为自己端了一份点心。 见梁安帝有了胃口,太后欣慰不已,只从一旁的果盘中取了一枚暗红色的果子,“皇上尝尝这个,酸酸甜甜的,很是开胃。” 梁安帝刚吃了一块点心,本已没什么胃口,但见母亲这般殷切的看着自己,不忍拂了太后的心意,只将那果子接过,缓缓咀嚼了起来。 堂下的江雪宁亦是吃着面前的佳肴,虽然都是山珍海味,但她却有些心不在焉。 她又想大哥了。 看着这殿中的富丽堂皇,与那些宫娥们的曼妙舞姿,江雪宁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她们在这里享乐,可是大哥呢,还有大哥麾下的那些将士们呢? 他们豁出命去稳定了北疆的太平,可他们又能吃上这些珍馐美味吗?他们又能看见这些美貌宫娥的舞蹈吗? 江雪宁正胡思乱想着,却听一阵惊呼声传来,她一怔,很快循声看去,就见太后和内侍都是一脸惊慌的守在梁安帝身侧,梁安帝则是面色青紫,十指青筋暴起,用力的掐着自己的喉咙,竟已是说不出话。 “皇上怎么了?”江雪宁大惊,对着一旁的江梦舒问道。 江梦舒蹙了蹙眉,也是压低了声音,“皇上刚才吃了一颗果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这样了。” 江雪宁脸色微变,就听太后惊慌失措的声音响起,在那里大声喊着太医。 江雪宁瞧着皇上的样子,晓得他定是方才让那一颗果子卡住了喉咙,这样的情形往往等不到大夫赶来,人就已经窒息而死了! 江雪宁看着梁安帝痛苦的脸色,竟是一咬牙,起身快步向着梁安帝赶了过去。 “雪宁,你做什么?”杨氏大惊,伸出手想要阻拦,却只触到江雪宁的一片裙角。 “太后娘娘,别拍皇上后背了,请您把皇上扶起来,快!快让皇上站起来!”江雪宁的声音蕴着焦急,眼下的情形压根来不及与太后细细解释,也顾不得太后是否会怪罪,她推开了内侍的胳膊,吃力的想要扶起梁安帝。 “你可知你在做什么?”太后哑声喝道。 “我在救皇上,太后,恳请您信我!”江雪宁眼眸澄澈而明亮,迎上了太后的视线。 在这样的眼神下,太后有片刻的晃神,很快做出了决定,命内侍架起了梁安帝的身子。 江雪宁很快走到梁安帝身后,她将手指握拳,抵上了梁安帝的腹部,开始向上冲撞用力。 “大胆,伤着皇上龙体,你是有几颗脑袋?”内侍总管大惊,见状就要上前阻止,却被太后一个手势拦住。 “娘娘?”齐总管不解的向着太后看去。 太后一语不发,一双眼睛只满是紧张的盯着眼前的梁安帝,就在江雪宁觉得手臂发酸,几乎快要失去力气的时候,梁安帝终于咳出了那一颗果子。 “皇上!”太后慌忙上前扶住了梁安帝的胳膊。 “母后,朕没事了……”梁安帝脸上的青紫色慢慢退去,他的声音沙哑,低低的吐出了几个字。 而后,梁安帝转过身,向着江雪宁看去,他的黑眸温润,与她哑声道了句,“是你救了朕。” 江雪宁心中一紧,向着太后与梁安帝跪了下去。 第29章 “是臣女莽撞,还请皇上和太后责罚。” 第29章 究竟看中了裴玄铮什么? “你救了朕的性命,朕又怎会罚你?”梁安帝的脸色虽然仍是虚弱的,但神情却是十分的温和,他微微抬手,示意江雪宁起身。 江雪宁又是拜了拜,方才起身。 太后见皇上恢复如常,悬着的心才算是落回了肚子,她目露感激之色,与江雪宁赞道,“好孩子,你是江大人家的小姐?” “回太后的话,臣女是江守之的女儿。” “哦?”梁安帝的眼睛中有一束光闪过,“镇北将军是你的兄长?” “正是。”江雪宁微垂着双目,恪守着宫中的规矩,一直不曾与太后与梁安帝的目光对视。 “你父亲是我们大梁的肱股之臣,你兄长又为我大梁平定北疆,而你,又救了朕的性命,”梁安帝的唇角浮起一丝微笑,虽然有病在身,声音不免有些微弱,但他身上仍是蕴着一股帝王的威势,他看着江雪宁,温声说道,“你想要何赏赐,只管与朕说。” “臣女方才斗胆,险些误伤了圣上,圣上和太后不怪罪臣女,臣女已经感激不尽,不敢再求赏赐。”江雪宁声音清润,一字一句皆是出自真心。 “倒是个好孩子,皇上,这孩子年岁还小,别吓着她,让她回坐吧。”太后笑道。 “好,”梁安帝也是颔首,示意她回去, 江雪宁微微松了口气,与皇上和太后行礼后回到自己的位置。 她的心跳的还是有些快,方才她想也未想便冲了出去,此举不免有些冒尖,也有些冒险,但人命关天,又哪还能想的那样周全? 这个法子还是琅儿两岁多的时候,有一次她喂孩子吃了红枣,谁料孩子竟是被枣核卡住了,她拼命的拍着孩子的后背却压根无用,直到奶娘匆忙赶来将孩子翻转了身,用自己的手臂托住孩子,另一手则是抵上孩子的后背,才让孩子吐出了那粒枣核。 江雪宁自然感激不尽,只让服侍的孩子的宫人都学了这个法子,不仅对婴孩,她还请教了太医院的太医,该如何相救成人,并将相救的方法在宫中推行了下去。 没想到前世不曾用上这个法子,这辈子倒是阴差阳错救下了皇上的命。 她不知皇上前世是否也曾遇见这样的危险,兴许是太医赶来救下了他?他又是否因为此事身体越发虚弱?她不晓得。 是夜,寿宴终于结束了。 太后连衣裳也来不及更换,匆匆赶到了元和殿。 “皇上可好些了?” 太后望着病榻上的儿子,只觉心酸不止,她微微倾下身,握住了梁安帝露在被外的手。 “有劳母后挂心,好多了。”梁安帝睁开眼眸,与太后轻声开口,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咳嗽。 太后心疼不已,只一面为梁安帝顺着胸口,一面言道,“母后已是让人找到了叶圣衣,此人乃国医圣手,之前一直云游,母后找了他这么些年,总算是找到了他的下落。” “皇上再坚持些,等到叶圣衣进宫,皇上的身子就好起来了。” 梁安帝的眉宇间一片淡然之色,只微微一笑,“即便请到叶圣衣,左不过多拖延些时日罢了。” “皇上!”太后红了眼圈,“话不要这样说,你如今春秋正盛,等养好身子,子嗣之事未尝没有希望。” 梁安帝摇了摇头,似乎不愿再说。 太后也是默了默,她望着梁安帝瘦削的面容,强忍着心酸道,“宫中已经多年未选秀了,不如……” “母后。”梁安帝声音平静,“我这个身子,又何必耽误人家的姑娘,让她们进宫来守活寡。” “可宫中后位已是空悬多年,你不愿选妃,那也总该立个皇后。母后老了,对于宫中的事务有心无力了。皇上,你还是要挑个品貌皆宜的女子啊。”太后微微叹息。 梁安帝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如今的江家风头正盛,母后听说就连西川王妃都是动了心思,想聘江家小姐为世子妃,”说到这,太后略微顿了顿,“江家父子在朝中的势力已然不可小觑,皇上,方才在席上你也见了雪宁,你觉得这姑娘如何?” 梁安帝回想起方才那如明月般皎洁的女子,他点了点头,低声道,“不骄不躁,并没有世家小姐的傲气。” 太后微微笑了,“若要这样的女子入主中宫,岂不正好?” “母后?”梁安帝笑了,“这孩子瞧着也就刚及笄不久,儿子今年已经快三十五岁了。” “那又如何?”太后的眼眸深邃,“皇上,你是天下之主啊。” 梁安帝心中一动,他久久想着太后的话,天下之主……是的,他自然是天下之主,可又有谁知道,他这个天下之主还能掌握天下多久? 清晨。 元和殿前殿。 看着梁安帝在内侍的搀扶下从后堂走出后,江守之顿时跪了下去,“老臣见过皇上。” “起来吧。”梁安帝轻咳了两声,在主位上坐下。 江守之敛眉站在堂下,问了几句譬如圣上龙体如何,务必要多加保养之类的话。 梁安帝一笑,“前两日母后寿诞,朕险些为一粒果子丢了命,幸亏有爱卿的女儿危急中救了朕一命。” “是皇上福泽深厚,小女莽撞,没有伤着皇上已是万幸。” 梁安帝摆摆手,“太师养了一双好儿女,原本朕便想宣召太师,今日太师恰好进宫,不知太师想要何赏赐?” 第30章 “皇上此话折煞老臣,老臣今日进宫,的确是想像皇上讨一个恩典。”江守之说着又是跪了下去。 “你说。” “老臣恳求皇上赐婚,将小女许配给西川王之子,裴玄铮为妻。” “裴玄铮?”梁安帝想起了一道器宇轩昂的身影,西川王是他的堂兄,裴玄铮也算是他的堂侄儿。 梁安帝又是轻咳了两声,待呼吸平稳后才道,“裴玄铮是庶子,太师不计较?” “嫡出也好,庶出也罢,老臣并不在意女婿的出身。”江守之恭声道。 “太师不妨与朕说句实话,”梁安帝唇角噙着淡淡的浅笑,“太师究竟看中了裴玄铮什么?” 江守之心中一凛,梁安帝端坐于主位,因着常年有病在身,他的声音难免给人一股中气不足之感,可在这一刻,江守之却仍是不敢去看梁安帝的眼睛。 第30章 朕也想娶你的女儿 见江守之久不出声,梁安帝笑了笑,“太师是不愿说?” “皇上,”江守之终是迎上了梁安帝的目光,“裴玄铮虽是庶出,但姿容俊美,性情温润,是以……” 不等江守之将话说完,梁安帝已是打断了他的话,“姿容俊美不假,至于性情温润,太师又何以得知?” 在大梁一向有不成文的规定,朝臣不得以与宗室子弟有过多的接触,既不能有过多的接触,江守之又如何能得知裴玄铮性情如何? “老臣有罪,”江守之又是一拜,等于是与梁安帝承认他曾私下接触过裴玄铮。 “太师言重了,”梁安帝又是咳了几声,淡淡道,“朕身子不争气,也怨不得太师想择一位新君扶持。” “皇上……”江守之顿时变色,“老臣绝无这等心思,老臣对皇上的忠心日月可鉴,天地可昭!” 梁安帝一笑置之,继续说道,“太师觉得裴玄铮不得西川王重视,只能依附于你,等着朕驾崩,你扶持他登临大宝,再让女儿当了皇后,就可以进一步把持朝政。” 江守之心头剧震,他一向知道眼前这位病弱的君王心机极深,但毕竟体弱,无法勤政,他并不曾想过梁安帝对朝堂上的事竟仍是一清二楚。 “咱们不妨再说远些,“梁安帝许是说多了话,有些气喘吁吁,但声音仍是平稳,“若太师今后得了外孙,裴玄铮便可成一颗弃子,留之无用,待那小儿登基,这天下岂不都落在你们父子手里。” “皇上,老臣万万没有此等心思,皇上春秋正盛,定是万岁万万岁!”江守之见梁安帝竟将自己的心思说的丝毫不差,已是冷汗涔涔。 “太师不必拿这种话来诓朕,朕的身子朕自己心里有数。”梁安帝的唇角仍是噙着淡淡的笑意,似乎与江守之所聊得全是最寻常不过的家常。 “皇上!”江守之很快镇定下来,仍是沉声向着梁安帝开口,“老臣是想招裴玄铮为婿,但与皇上所言的并无丝毫的关系,只因……只因小女心仪此人,老臣怜惜女儿,只能出此下策,来请求皇上赐婚!” 江守之叹了口气,眉宇间满是无可奈何之色,他的言辞恳切,与梁安帝跪地祈求,“皇上知道老臣发妻早逝,女儿自幼丧母,老臣不由得娇惯了些,她既有心仪的人,老臣不忍心拂了她的心意,让皇上误会是老臣该死,还请皇上责罚。” 江守之说完,深深地向着梁安帝叩首。 “哦?”梁安帝似乎有些惊讶,“你说,令嫒心仪裴玄铮?” “正是。” “那该怎么办,太师,朕也想娶你的女儿。”梁安帝笑了。 江守之大惊,抬眸向着梁安帝看去,“皇上?” 天色已近黄昏。 阿胜从驻扎的营帐中走了出来,却不曾寻到江云驰的身影,一连问了几人,才看见江云驰在不远处站着,望着京师的方向出神。 “将军。”阿胜走近了些,将手中的水壶送到了江云驰面前,“您喝些水吧。” 江云驰将水壶接过,随意灌了两口,越是靠近北疆,天气便越发的寒冷干燥,江云驰与将士们的唇角都是裂出了一道道的血口子。 “将军,咱们已经快到北疆了。” “嗯,传令下去,让大家小心些,提放北胡人偷袭,决不可松懈。” “是。”阿胜顿时应声,但也没有即刻离开,他也是顺着江云驰的目光向着京城的方向看去,叹道,“将军,您说咱们这一仗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打完,这些北胡人怎么就跟野草似的,咱们杀了一茬又一茬,怎么就杀不尽。” 江云驰听了这话只笑了笑,没有出声。 打量着他的脸色,阿胜心中微动,小声道,“将军是在想着京城,是在挂念雪宁小姐?” 江云驰不曾否认,“她长大了,我现在远在北疆,不知父亲是否会逼着她嫁人。” “小姐毕竟是大人的亲生女儿,大人应该不会勉强小姐……”阿胜沉思着开口。 江云驰缓缓摇了摇头,他没有告诉阿胜,对于处于权力中心的人来说,女人,女儿,都是他们争权夺势的棋子。 “总之你让人多留意着京师的消息,有什么事即刻通知我。”江云驰吩咐了一句话。 “是,将军。” 京城,皇宫。 江守之已是离开了元和殿。 “皇上,您当真想要江家的小姐进宫为后?” 陈公公是在梁安帝身边服侍多年的老人了,待扶着梁安帝回到内殿后,陈公公忍不住轻声问道。 第31章 “不过是试探下罢了,”梁安帝在榻上坐下,“江守之宦海沉浮了多年,可那一瞬间的反应却最真实,骗不了人。” 想到江守之听闻自己要娶他女儿时的表情,梁安帝的眼中有冷笑划过。 “他将闺女奇货而居,若真将女儿嫁给了朕,等着朕百年后,新帝登基,一个年轻的,守寡的太后,又能襄助他什么?”梁安帝接过了陈公公手中的养生茶,缓缓抿了一口,方道,“他自然不愿将女儿嫁给朕。” “江守之竟有这样的野心,”陈公公感叹。 “朕倒是庆幸,他这一双儿女都不像他,江云驰是难得将才,至于江雪宁……也是个好姑娘。” “敢问皇上,对江家这姑娘,您是当真没这个心思?” “就朕这个身子,有这心思又如何,朕也是有心无力啊。” “皇上别这样说……”陈公公顿觉不忍。 梁安帝却是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淡淡道,“先看这一仗江云驰的表现吧,若是江云驰立下大功,为我大梁守住了北疆,若叶圣衣进宫后,朕的身子能有气色……” “那朕便立他的妹妹为后,想来,江云驰也会欣慰。” 第31章 他在乎的不是我的安危 “父亲。” 江雪宁向着江守之行下礼去。 江守之看着面前的女儿,他的神色严肃,开口就是一句,“在太后的寿诞上,你何故要出头?” 听父亲的话音中含着训斥之意,江雪宁心中一紧,解释道,“当时情况危急,女儿顾不了太多……” 江守之冷声打断了女儿的话,“你自幼在你祖母膝下长大,也该是读书知礼的,你可曾想过若皇上有个好歹,江家上下全都要被你牵连!” 得了父亲的责骂,江雪宁鼻尖一酸,只垂下眼睛向着父亲跪了下去,“是女儿草率,还请父亲责罚。” 江守之也不曾让江雪宁起身,他无声的坐了片刻,有些烦躁的摆了摆手,“罢了,你今后听父亲的话,一举一动都要小心,近期也不要再进宫,若是太后召见……你也要离皇上远些。” 江雪宁不太明白父亲话中的含义,但还是轻声称是。 “起来吧。”江守之终是开口。 江雪宁站起了身子,父女两有片刻的沉默,她看了父亲一眼,“若父亲没有其他的事,那女儿就先退下了。” “等等。”江守之却唤住了女儿,他的黑眸暗沉,对着江雪宁问了句,“你大哥近日可有写信给你?” “前日的确收到了大哥的传书,大哥在信上说,他们已经快到北疆了。”江雪宁不曾欺瞒父亲,可看着江守之那不含温情的面容,她心里只觉得难过,不由自主的又是思念起了江云驰。 若是大哥还在家……得了父亲的训斥,她总归有个肩膀可以倚靠,祖母虽然也疼爱她,但毕竟年岁大了,她不愿让祖母再替自己操心了。 “嗯,”江守之微微颔首,“你先出去吧。” 江雪宁却不曾动弹,她动了动唇,喊了一声,“爹爹。” 江守之向着她看了过去,自从十岁后,江雪宁便是按着江守之的要求唤他“父亲”了,这一声“爹爹”已是有许久不曾喊过了。 “爹爹,女儿斗胆问您一句,您不会趁大哥不在京师,便将我嫁给裴玄铮的,是吗?” “你是个女儿家,哪有女儿家向父母打听婚事的?”江守之皱着眉,那言下之意,便是她不知羞了。 “爹爹,”江雪宁强忍着心酸,“我不知道您为什么一定要我嫁给裴玄铮,但我是决计不会嫁给他的,我知道我说了您也不会相信,裴玄铮的心机很深,他绝不是能任人掌控的傀儡,爹爹,还请您三思吧。” 江雪宁说完再不去看父亲,她微微俯身行了一礼,而后快步离开了父亲书房,只留下江守之一软惊疑不定,还不曾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江守之眉心紧锁,一切都好似脱离了他的掌控,先是圣上居然与自己说要迎娶女儿,梁安帝的笑容似真似假,他猜不透圣上的心思。 而今就连一向乖巧听话的女儿也在方才顶撞了自己,江守之心绪烦闷,在书房中慢慢踱起了步子。 明月高悬,夜色静谧。 “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你收拾行装……” “嘘!”不等毓英将话说完,江雪宁已是快步上前捂住了毓英的嘴巴。 毓英满是惊讶的看着她,却只能发出呜呜声。 “毓英,你听我说,此事决不能张扬,知道吗?”江雪宁清澈的眼瞳中蕴着告诫之色,与毓英很小声的开口。 毓英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待江雪宁松开手后,毓英先是长长的舒了口气,而后才压低了声音说,“小姐,您到底要做什么啊?” “我要去北疆找大哥。”江雪宁微笑道。 “什么?”毓英大惊,险些要大声喊出来,“小姐,这可不行啊,北疆离京城隔了这么远,您怎么去找大少爷啊?” 毓英真的觉得江雪宁一定是疯了,先不说两地相隔千里,单说江雪宁这身份,她怎么能去那么远的地方?若让旁人知道了,她这名声还要不要?若在路途中遇见了歹人……老天,毓英简直不敢想下去。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好毓英,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涉险的,大哥临走前留下了护卫给我,我会让他们暗中相送的。” 第32章 “他们能答应吗?” 江雪宁莞尔,“大哥临行前下过命令,让他们随我差遣。” 江雪宁一面说,一面又是整理起了行装,毓英手忙脚乱的帮忙,只觉得心里还是惴惴的不安,“可是这件事若要老爷和老夫人知道了,他们该多担心啊……” 江雪宁听了这话,眼睛微微黯了黯,就连收拾行装的手势也是停了下来,“我会留书信给祖母的,至于爹爹……他在乎的也不是我的安危。” 毓英听不明白,江雪宁也不想解释太多,若说刚重生的时候她对父亲还有期待,但这些日子过去,莫说父亲这一世所做的种种,就连前世,有些事情她也能够想明白了。 兴许对于父亲来说,自己毕竟只是个女儿,他并不曾将自己放在心上,他的心里……应当只有大哥吧,大哥才是他的儿子。 “小姐,大少爷在北疆是在打仗,他不是去游玩啊……” “我知道,我不会耽误大哥的,我只想待在他身边,”江雪宁收拾好了行装,回眸见毓英还是苦着一张脸看着自己,江雪宁微微笑了,“所以,你要陪我一起去吗?”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碗勺捧在一起的叮当声。 喂祖母用完了药,见老太太的气色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江雪宁心中欣慰了许多,轻轻握住了祖母的手。 “怎么了,可是有话要和祖母说?”老太太的眼中蕴着慈爱的微笑,看着面前的小孙女。 “没有,祖母,大夫说您近日的身子好了许多,您一定要乖乖的喝药,好好地休息,哪怕宁儿不在您身边,您也要照顾好自己……” 江雪宁说到这,鼻尖就是一酸,她勉强忍住了泪意,眼眶却还是止不住的红了起来。 江老太太轻轻拍了拍孙女的手,温声道,“宁儿放心,不管宁儿在哪里,祖母都会保重好自个的身子,等着宁儿回来。” “祖母……”江雪宁瞬间落下了泪来,将脸庞埋在了老太太的怀里。 第32章 你总是让大哥担心 江老太太的眼眶也是温热了起来,她抬起手缓缓抚上江雪宁的发顶,“祖母年岁大了,护不住宁儿,好在还有云驰在,宁儿不要担心祖母,你能将自己照顾好,祖母就安心了。” 江雪宁望着老太太的眼睛,在这一刻她心里突然明白了,祖母早已猜到了她的心思,但老太太并没有阻拦。 江雪宁只觉得心里酸酸的,她如同儿时般偎在祖母的怀里,嗅着祖母身上的皂香,“我会很快回来的,祖母。” “好。”江老太太仍是噙着笑,轻轻抚着江雪宁的长发。 江雪宁也知道自己此举是有些离经叛道的,作为一个养在闺中的少女,竟背着父亲前往那样遥远的地方,但又如何呢?上辈子她步步小心,事事听从父亲,顺从丈夫,可结果呢? 上了马车,江雪宁轻轻摇了摇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全都丢开。 她不愿去想父亲知道此事会如何的勃然大怒,也不愿去想若事情传出去对自己的名声是否有损,要说起来名声,像她们这样的闺秀,所谓的名声无外乎关系到能不能嫁一个如意郎君罢了,她今生已没有成亲的念头,又何须在乎一个虚名呢? 她只知道,她现在很想见到大哥,很想赶到江云驰的身边。 北疆,军营中。 江云驰从校场回来时天色已是很晚了,他的眼神仍是十分锐利的,唯有眼底却蕴着一些血丝,透出了熬夜后的倦意。 “将军。”见他回来,有侍从很快赶了过来。 “怎么?” “从京师传来的消息,圣上已经命裴玄铮为监军,裴玄铮率部下已是向着北疆赶来了。” 果然是裴玄铮。 江云驰面不改色,只吩咐了一句,“不必放在心上,让大家一切如常即可。” “是。”侍从应了一声,随着江云驰一道进了主帐,脸上有几分犹豫之色。 江云驰见状遂是问了句,“还有事?” “属下的确还有一事,还请将军听了不要着急。” “你说。” “是雪宁小姐……也来北疆寻找您了。” “你说什么?”江云驰低喝了一声,神色顿时变了,“是何时的事?” “属下今日刚收到齐飞的传书,算算日子,雪宁小姐如今应当已经过了天门关了。” "简直胡闹!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怎么走这样远的路?”江云驰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因担心太甚而生出了几分烦躁来。 “将军别急,齐飞和阿曲都在,属下想,他们会保卫小姐的安全。”侍从连忙开口。 江云驰却仍是担忧不已,只向着帐外喝了一声,“阿胜。” “将军。”阿胜很快赶了过来。 “你与齐飞取得联络,速速带上一支人马前去接应他们,你记住,务必要保证小姐的安全,将她平平安安的送到我面前。” “是,将军。”阿胜心里也是惊讶,但并不敢过问太多,只按着江云驰的吩咐很快退了下去。 马车中。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江雪宁都从未走过这样遥远的路。 莫说她,就连毓英都觉得自己的骨架都要散了,她艰难的在车厢里撑了个懒腰,哭丧着一张脸。 “是不是腰疼?在哪里,我替你揉揉。”江雪宁瞧着有些心疼,轻轻地抚上毓英的腰,“是这里吗?” 第33章 “小姐,我没事,”毓英难受的都想哭了,“咱们到底还有多久才能找到大少爷啊?” 江雪宁看着毓英难受的样子,她几乎不敢去想,像她和毓英坐着马车都累成这样,大哥率领那些将士一路风餐露宿的前往北疆又该有多么辛苦。 平日里她只看见江云驰的威风,却从不知道,这样的威风真的是用命换来的啊。 “就快了。”江雪宁握住毓英的手安慰,别说毓英,就连她这一路也是清瘦了很多,唇瓣也没了在京师时的柔润,而是干裂的发疼。 “小姐快看!” 车厢外传来了齐飞的声音。 江雪宁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只掀开了车帘向外看去,就见齐飞一脸的兴奋,骑在马上向着不远处指去,“您快瞧,是将军派人来接咱们了!” 江雪宁眼瞳大亮,她知道,她终于快要见到了大哥了。 军营中每隔几步便燃着火把,将一切映照的格外分明。 江云驰慢慢踱着步子,他已是等候了许久。 直到听见了马蹄声,江云驰眼神微变,很快向着军营外走去,终于,他看见了阿胜等人的身影。 “将军。”阿胜与齐飞等人都是下了马,向着江云驰行下礼去。 “都起来。”江云驰命诸人起身,他的目光越过他们,向着后面的马车看去。 不等他上前,就见江雪宁已是掀开了车帘,对着自己露出了温婉皎洁的笑容。 “大哥!”江雪宁的声音有些激动,眼眶里也是含了泪花,她刚要跳下马车,江云驰已是喝了一声,“别动!” 他大步上前,将她从车厢里抱了下来。 “大哥……”江雪宁的声音有些哽咽,这一路的辛苦,一路的心酸,终于在看见江云驰的刹那化作了热泪。 “你总是让大哥担心。”江云驰的黑眸深深地看着她,他自己也不曾察觉到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这些时日的牵挂,终于在看见她安然无恙的站在自己面前时才算是松了口气。 “对不起,”江雪宁小声道歉。 江云驰没有再说话,看着她低垂的眼睫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他心中一软,将江雪宁抱在了怀里。 江雪宁吸了吸鼻子,兄长的怀抱一如既往的温暖,让她舍不得离开。 可她一想着当了这么多人的面,总不好还像个小娃娃一样缠着哥哥,她有些脸红,轻轻摇了摇江云驰的胳膊,“大哥,阿胜和齐飞他们还在……” 江云驰如梦初醒,他很快松开了她,只从侍从手中接过外衣披在妹妹身上,带着她向着军营赶去。 看着两人的背影,阿胜挠挠脑袋,与身后走来的毓英小声嘀咕道,“毓英姑娘,方才你也瞧见了吧?雪宁小姐已经及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军和小姐这么搂搂抱抱的,不大好吧。” 毓英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和你有关系吗?” 第33章 我是怕你受罪 阿胜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笑笑,不吭声了。 毓英不再理会他,只快步跟了上去。 这一路虽然有人护送,但毕竟北疆距京城相隔太远,江雪宁到了军营后一连休息了两天,才觉得身上恢复了一些力气。 看着军医从江雪宁的帐子里出来,江云驰迎了过去。 “将军。”军医行了一礼。 “沈大夫,我妹妹怎么样?” “将军不用太担心,雪宁小姐身子无碍,只是在路上吃了些苦头,好好休养几日就没事了。” “有劳了。”江云驰道谢。 “将军言重了,老夫这就去为小姐熬药。” 江云驰点点头,待军医退下后,他在帐外站了片刻,方才走了进去。 “大哥!”江雪宁看见他进来,眼睛中顿时有亮光闪过。 “好些了吗?”江云驰在榻前坐下,打量着妹妹仍是有些苍白的脸色,不由得蹙了蹙眉。 “好多了。”江雪宁穿着寝衣,寝衣外还披了件雪色斗篷,帐子里虽然燃着火盆,但北疆天气严寒,江雪宁还是觉得有些冷。 江云驰许是看了出来,只无声的为她将被子掖了掖。 江雪宁心里很柔软,她的唇角含笑,不等她开口,就见江云驰望着她的眼睛说了句,“你不该来这。” 江雪宁一怔,也知道自己太过胡闹,她低下头,不说话了。 “这里天气严寒,前线战事不稳,何必要来这里吃苦?”江云驰的声音低沉而严厉,对着眼前的这个妹妹,他是真的心疼,也是真的生气。 一想着这么千里迢迢,她就带个丫鬟风尘仆仆的赶了过来,若路上有个意外,他又不在她身边,难道是要他活活担心死? “大哥,你别生气,我会好好地待在帐子里,我不会给你添乱的。”江雪宁小心翼翼的看了兄长一眼,伸出白皙的小手握住了江云驰的胳膊,讨好般的哄着他。 “你以为我是怕你添乱吗?”江云驰的黑眸如墨,低低的开口,“我是怕你受罪。” 江雪宁的心不由自主的颤了颤,她看见江云驰望着自己的目光中满是心疼,她的鼻子不由得有些酸涩起来,只觉得自己没有白跑一趟,在这个世上,果然只有哥哥才是最心疼她的人。 “既然来了,就好好地歇息,这些日子哪也不要去,先将身子养好再说。”江云驰瞧着她的眼眶微红,只以为是自己方才的语气太过严厉了些,他很快放缓了声音,叮嘱了起来。 第34章 “嗯,我都听大哥的话。”江雪宁笑了起来。 “你啊,就是不让人省心。”江云驰也是淡淡笑了,伸出手轻轻抚了抚江雪宁的发顶。 他并没有待太久,很快便从江雪宁的帐子里离开了。 自那日后,江云驰一连几日都不曾再去看过江雪宁,江雪宁知道他忙着前线的战事,不能日日来陪着自己,每日只与毓英安安静静的待在帐子里,虽然有些苦闷,但她很是安心,只要能在他身边就好。 “小姐,您要的油膏我找来了。” 这一日,毓英兴冲冲的进了帐子,将手里的小罐子送到了江雪宁面前。 江雪宁将那罐子打开,果真见里面的油膏已是凝固,呈乳白色。 她轻轻地挑了一些出来,在手背上揉开,很满意的笑了。 “小姐,您要这个做什么啊,留吃吗?多腻啊。”毓英有些不解江雪宁的用意。 “当然不是留吃的,毓英,快去将我们带的香脂拿来,我有用的。” 毓英虽然不晓得江雪宁要做什么,但还是听话的取来了香脂,看着江雪宁忙碌了起来。 听见帐外的脚步声,江云驰抬起头,见江雪宁从外面走了进来。 “大哥。”江雪宁手里抱着一只罐子,笑盈盈的站在那。 “冷吗?”江云驰起身向着她走近。 江雪宁实话实说,“有点儿。” 北疆真的太冷了,就算眼下进了帐子,江雪宁的身子还是止不住的发抖。 “来。”江云驰眸心一暗,很快将她带到了火炉旁,“快把手搓搓。” 两人靠的极近,江雪宁甚至嗅到了哥哥身上的味道,是一股很清朗的,属于年轻男人的气息。 江雪宁听话的搓了搓手,取出了罐子。 江云驰留意到她手中的罐子,遂是问了句,“这是什么?” 江雪宁笑了,将罐子打开来,里面竟是一罐子的油膏,也不知在里面加了什么,原先的油腻退去了些,多了股淡淡的香气。 江云驰不解的看着她,江雪宁的目光落在他皲裂的嘴唇和手掌上,她的眼睛中有心疼划过,只轻轻的勾出了一块油膏,十分均匀的为兄长涂抹在手掌上。 那油膏细腻温润,江云驰虽平日里从不在意这些,但也不得不承认,待油膏涂抹上去后,手掌上的紧绷感顿时好了许多,也不像之前那样总是刺痛了。 “大哥,你觉得怎么样?”江雪宁有些期盼着看着他。 “是个好东西。”江云驰微微笑了,许是这一笑扯住了嘴角,皲裂的口子沁出了淡淡的血迹。 “哎呀!”江雪宁一惊,连忙踮起脚尖轻轻地抚了上去,她的眼睛里满是担心,很快又是取出了一小块油膏,在手心划开后,一点点的为江云驰涂在唇角。 江云驰却突然推开了她。 江雪宁有些惊愕的向着他看去,“大哥,怎么了?” “我自己来。”江云驰松开了她的手腕,声音有些低哑。 江雪宁很担心的看着他,“大哥,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有。”江云驰避开了她的视线,他默了默,与她道,“你先出去吧。” 江雪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方才还对自己温和怜惜的哥哥怎么突然变了样子,她有些委屈,但还是听话的离开了江云驰的帐子。 待她走后,江云驰有些烦躁的闭上了眼睛。 第34章 是,你是打扰我了 “江云驰啊江云驰,你是真的疯了。” 自那日后,江雪宁又有好几日没和江云驰说上话。 毓英端着饭菜进来时,就见江雪宁坐在那儿发呆,毓英将饭菜放在她面前,有些担心的问,“小姐,你怎么了啊?” 江雪宁回过神来,她的神色有些黯然,小声道,“毓英,我不知道是哪里惹恼了大哥,大哥这几天对我都很冷淡。” “怎么会啊,大少爷一向最疼小姐的啊。”毓英很是茫然。 “我去找他,他要么不愿见我,要么就是当做没看见我,他以前从不会这样的。”江雪宁说起来只觉得心里酸酸的。 “是不是大少爷忙着前线的战事,所以顾不上来陪小姐?”毓英为江云驰找了个借口。 江雪宁不说话了,她想毓英说的也有道理,这里毕竟是军营,不是京师啊,江云驰除了是自己的兄长,他更是三军统帅,他哪里有那么多的功夫来顾忌自己的小儿女心思? “你说的不错,是我太小心眼儿了。”江雪宁微微笑了,她打起精神,刚要与毓英一起用饭,却听帐外突然传来一阵震天动地的击鼓声。 “小姐,这是什么声音啊?”毓英吓了一大跳。 “可能是要打仗了。”江雪宁变了脸色,很快从帐子里走了出去,不等她走远,就见阿胜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 “阿胜?出什么事了,我大哥呢?”江雪宁开口问道。 “大小姐别着急,北胡人发动了进攻,将军带兵出征去了,命属下照看小姐的安危。” 江雪宁的心悬了起来,即便知道了这一仗的结果,可她的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发紧,全是对江云驰的担心。 “大小姐放心,将军一定会平安回来的。”阿胜见江雪宁脸色不好,连忙出神安慰。 江雪宁胡乱点了点头,一整天都是坐立不安的,到了晚上毓英已是陷入了梦乡,可她却怎么也睡不着。 第35章 一直到了后半夜,江雪宁的眼皮有些沉重,她刚要迷迷糊糊的睡去,就听前营那边传来了动静,隐约有人喊着什么“将军回来了”。 江雪宁瞬间清醒了。 待她赶到主帐时,就见主帐里灯火通明,除了江云驰,还有他的两个部下,军医也来了,正在为江云驰处理着伤口。 “大哥!” 听见江雪宁的声音,江云驰眼睑一跳,想也未想便将外衣披上,不愿让她看见自己的伤口。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江云驰看向了妹妹。 “我担心你。”江雪宁的眼瞳里满是担忧,她看着江云驰的脸色有些苍白,颤着声音问道,“你受伤了?” “一点小伤,别怕。” “将军,您这伤口还是要快些处理才是。”一旁的军医忍不住上前开口。 江云驰闻言,刚要开口让她回去,岂料江雪宁已是端起了一旁的托盘,与那军医道,“宋大夫,我替您打下手,快些为我大哥疗伤吧。” “是,有劳大小姐了。” 军医应了一声,复又上前为江云驰揭开了衣角,露出了男人腹部的伤口。 那是箭伤,箭簇虽已是被拔出,但伤口仍是在往外流着血,看起来分外可怖。 “你别看,先出去……”江云驰声音沙哑,江雪宁却只是和他摇了摇头,她咬着唇,不忍心去看他的伤,只有条不紊的按着军医的吩咐将棉布,白药逐一递在了军医手里。 江云驰闭上眸子,不说话了。 直到有一只清凉而柔软的手抚上了自己的面庞,江云驰心中一颤,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江雪宁含泪的面容,她望着自己,许是自己的脸色实在太难看,让她的眼泪从眼眶里一颗颗的滚了下来。 “大哥,疼吗?” “不疼,”江云驰说不清心底的感觉,看着她的眼泪,只让他的心一抽抽的,恨不得能将她抱在怀里好好的哄上一番,他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只抬起手推开了她。 江雪宁似乎被这一推给推懵了,她怔怔的看着他,听着他和自己开口,“你先出去吧,让宋大夫来就行。” 江云驰深吸口气,没有去看她的眼睛,“这里毕竟是主帐,以后无事,你不要再往这边来。” “大哥?”江雪宁声音细弱,“是我打扰你了吗?” 江云驰狠下心,“是,你是打扰我了。” 江雪宁很难过,也有些委屈和伤心,“对不起,我,我不会再来了。” 江雪宁慌忙站了起来,临走前又是和兄长说了声,“对不起。” 说完,强忍着泪离开了主帐。 她有些失魂落魄的,她想一定是自己太依赖哥哥,所以连哥哥也不喜欢她了。 “将军?”军医小心翼翼的开口。 “继续吧。”江云驰脸色青白,他回过神,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接下来怕是会有些疼,还请将军忍忍。” 江云驰无声的点了点头,直到军医为他将伤口包扎好,他也并没有察觉到疼,只觉心口处的疼远远将这腹部的疼压了下去。 听见毓英的脚步声,江雪宁的眼中有亮光闪过,只与毓英问道,“毓英,你看见大哥了吗?他的伤势如何了?” “小姐别担心,军医说大少爷的伤口已经要结痂了,再养个两天就没事了。” 听着毓英的话,江雪宁长长的松了口气。 “小姐,您既然这么担心大少爷,怎么自己不去看他啊?”毓英很不解。 “大哥不让我去看他。”江雪宁的声音低不可闻。 “怎么可能啊?”毓英一脸的不敢相信。 江雪宁勉强笑了笑,“是我太任性,惹哥哥生气了,毓英,再过两天咱们就回京吧,咱们在这里……会打扰哥哥的。” 毓英挠了挠脑袋,“我真不懂,小姐,你央着我去打探大少爷的消息,大少爷也是,自己不来看你,却把我喊进主帐问你的情形,就连你吃了什么,几时睡得他也要问个详细,你们到底怎么了啊?” 第35章 我可能是疯了 江雪宁一愣,“真的?大哥和你打探我的消息?” “自然是真的啊,小姐,你和大少爷吵架了?” “没有,我们没有吵架了,”江雪宁心里温软,只觉得几天来的失落全都一扫而空,就连唇角也是浮起了清甜的笑意。 原来哥哥没有讨厌她,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关心着她。 “将军,兄弟们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阿胜进了主帐,向着江云驰行了一礼。 江云驰点了点头,刚要出发,一旁的军医全是劝道,“将军,您腹部的伤还没有痊愈,现在去打猎实在太危险了些。” “宋大夫不必担心,我心里有数。”江云驰这几日都是待在主帐中养伤,早已心烦意乱,他并不是沉不住心气的人,可他并不愿去细想,他这股子浮躁究竟从何而来。 “出发。”江云驰与阿胜吩咐了一声,大步离开了主帐。 江云驰这一走又是几天没有回来,就连夜间也是带着随从在野外扎营。 他们这一趟已是收获颇丰,可见江云驰却并没有收手回营的念头。 是夜,阿胜从帐子里出来时,就见篝火前坐着一道挺拔的身影。 “将军,您这到底是怎么了?”阿胜大着胆子来到了江云驰面前,他犹豫了片刻,终是问了一句。 第36章 江云驰本就不是话多的人,但以往每次狩猎,都是江云驰兴致最高的时候,他的笑容爽朗,与平日的不苟言笑判若两人,可这一次不管狩了多少的猎物,他就没在江云驰脸上看见过哪怕一丁点的笑容。 江云驰望着眼前的篝火,他有些烦闷的闭了闭眼睛,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越是想躲避,可那道身影却越是清晰。 “我可能是疯了。”江云驰声音涩然,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将军?”阿胜大惊,他想了想,说,“北胡人和咱们打了这么多年,他们不是您的对手,将军倒也不必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不是因为战事。”江云驰黑眸沉郁,定定的吐出了一句话。 “那是因为什么?”阿胜弄不明白,他看着江云驰冷峻的测验,心思一转,只压低了声道,“那个,将军,我其实能理解,要不,我让人去周边的镇子上,找几个姑娘回来……” 说到后来,阿胜的声音越来越低。 虽然江云驰一向洁身自好,在外带兵时从没有过什么风月之事,但他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阿胜觉得,既然不是为了战事,那自然就是为了女人了。 江云驰无声的笑了笑,拍了拍阿胜的肩膀,起身走开了。 阿胜很是茫然的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摸不准江云驰的心思,他到底要不要派人去找姑娘? 军营中。 “小姐,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睡啊?”毓英睡醒了一觉,见帐子里还燃着灯,她揉了揉眼睛,见江雪宁正坐在那里发呆,忍不住开口道。 江雪宁回过神来,对着毓英微微一笑,“我还不困,你先睡吧。” “小姐,你是不是在担心大少爷?”毓英索性披衣下床,走到了江雪宁身边。 江雪宁的眼神黯了黯,“他身上还有伤,怎么能去打猎呢?” 江雪宁轻轻地叹了口气,她抬起头,却见毓英坐在那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她有些不解,“毓英,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小姐,奴婢实话实说,你可别生气啊,”毓英清了清喉咙,有些犹犹豫豫的开口,“奴婢瞧着,您对大少爷也太关心了。” 江雪宁微怔,“他是我哥哥呀,我关心他……不是很正常吗?” “话虽如此,但是……”毓英小心翼翼的看了江雪宁一眼,说,“您毕竟已经及笄了,大少爷再过不久肯定也要娶妻了,小姐,您的关心也要注意分寸啊。” “我……”江雪宁想要反驳,可话到嘴边才发觉自己竟是什么也说不出来,毓英说的没错,自从重生回来,她的确太过依恋江云驰了,也许哥哥也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才对她冷落了下来。 江雪宁心里有些说不出的酸涩,她点了点头,很轻声的说了句,“你说的对,是我疏忽了。” 江云驰回营时已是三日后了。 他并没有去看江雪宁,却有随从将一封书信双手送到了他面前,是江雪宁留给他的。 江云驰很快看完了信,脸色顿时变了,“她回京了?” “是,将军,三日前大小姐命齐郎将护送她离开了军营。” 江云驰脸色铁青,他顾不得去斥责属下,只即刻带了一支骑兵,终于在北寒关外拦住了江雪宁一行人。 “将军,大小姐执意要回京,属下不敢阻拦。”齐飞看着江云驰的脸色,有些胆战心惊的吐出了一句话。 江云驰没有理会他,只大步向着车厢走去,他一把掀开了车帘,瞧见了里面的江雪宁和毓英。 “大哥?”江雪宁心跳的很快,她没想到大哥会追上来,此时瞧着江云驰的眼睛,她的心里有些不安,不晓得兄长究竟在想着什么。 “下来。”江云驰的黑眸深不见底,望着江雪宁吐出了两个字。 江雪宁乖乖的下了车。 “怎么这么任性,你当北疆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说走就走?”江云驰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他的脸色冷峻,声音中更是透着压抑的怒火。 “我……”江雪宁有些懵,自有记忆起,江云驰从没对她这样凶过,有温热的眼泪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只强忍着没有落下。 “你哭什么?”江云驰嗓音低哑,没有人知道他的心如擂鼓,直到现在还是“砰砰”的跳着。 “我知道自己错了,我不想在这里打扰你,我回京后再不会这样莽撞了。”江雪宁忍着喉间的酸楚,与江云驰哽咽道,“我不会再来了。” “跟我回军营。”江云驰平息着自己的呼吸,牵起江雪宁的手腕。 “不,我要回京。”江雪宁用力甩开了他的手。 “我再说一次,跟我回去,等打完这一仗,我亲自送你回京!”江云驰喝道。 “我不!”江雪宁虽然一向温婉,但也有一副倔脾气。 “你是要气死我,还是急死我?你若是在路上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江云驰目眦欲裂,一路上的担惊受怕,直到看见她安然无恙的站在自己面前,狂跳不止的心才算是慢慢的平复。 他没有说完,只说到这便止住了。 江雪宁的眼眶里噙着泪花,也没留意江云驰方才的话,她有些泪眼朦胧的看着兄长,“你不愿见我,我何苦还要留在这里,惹着你心烦。” 想起江云驰前些日子的冷淡,她不是不委屈的。 第36章 我只生自己的气 第37章 “我从没有不愿见你!”江云驰握住了江雪宁的肩,他的黑眸中是压抑的痛色,他要如何告诉她,就连夜里……他的梦境中也全是她的身影。 他伸出粗粝的手指为江雪宁拭去的眼角的泪,望着她的面容低低的开口,“是我的错,跟我回去吧。” 江雪宁看见了江云驰眼中的痛楚,她虽有些不明白兄长的这股痛楚从何而来,却也不忍心继续让他伤心。 她不再挣扎了,由着江云驰牵着自己,他没有再将她送回马车,而是径自将她送上马背,自己则是从身后揽住她的腰,用他身上的大氅笼在了她身上。 江雪宁有些茫然,在儿时他们兄妹也曾共乘一骑,可现在…… 虽然身后跟随的都是江云驰的心腹近侍,江雪宁还是有些犹豫的说了句,“大哥,我还是坐马车吧。” 江云驰看出了她的心思,虽然之前自己一直远着她,但当她想要避开他时候,他却只觉得心里发闷,“不用,你不必怕被他们看见。” 江雪宁不出声了,天气虽冷,可江云驰的怀抱却是温暖的,他的臂膀也是结实有力的,稳稳地扣住她的腰,让她一点儿也不会担心会摔下去。 “你是生我气了吗?”隔了许久,江雪宁动了动唇,问出了一句话。 “我只生自己的气。”江云驰声音低沉。 江雪宁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得自从自己赶到北疆后,江云驰总是越来越奇怪。若说他变了,不疼自己了,那倒也不是,可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回到了军营,江云驰将江雪宁扶下了马,见江云驰回来,顿时有人上前禀报,“启禀将军,圣上派来的监军到了。” “是裴玄铮?”江云驰沉声问出了一个人名字,他察觉到一旁的江雪宁在听见这三个字时身子蓦地一紧。 “正是。” 江云驰没有再说什么,只牵着江雪宁的手向着主帐走去。 进了主帐,就见裴玄铮已是在那里候着了,看见江家兄妹,裴玄铮很快站了起来,拱手为礼,“将军,江小姐。” “裴大人远道而来,坐吧。”江云驰淡淡开口,与江雪宁拉至主位,与自己一道坐下。 裴玄铮不动声色,目光落在江云驰握着江雪宁手腕的手指上,很快又将目光向着江雪宁看去,江雪宁转过眼睛,没有与他对视。 裴玄铮开了口,说的也不过都是些场面上的话,江云驰听着,只言了句,“今日天色已晚,等明日江某再安排裴大人巡视军营。” “将军训兵有方,巡视之事并不急在一时。”裴玄铮应道。 江云驰点点头,对着帐外唤了一声,“来人。” “将军有何吩咐?” “裴大人一路辛苦,安置他早些歇息。” “是,裴大人,请。”侍从向着裴玄铮做了个“请”的手势。 裴玄铮站了起来,向着江家兄妹又是一礼,“既如此,那裴某就先告辞了。” 临去前,裴玄铮再一次向着江雪宁看去,就见她微垂着双目,仍是安安静静的坐在江云驰身边。 待裴玄铮离开了主帐,江云驰与江雪宁开口,“你很怕裴玄铮?” “没有,”江雪宁矢口否认,“我怕他做什么?” “和我说实话,宁儿,”江云驰捧起她的脸庞看着自己,他的眸光炯深,低声问道,“他是不是背着我欺负过你?” 江雪宁的鼻子瞬间酸了,她要怎么说呢?说遥远的上辈子吗? 江雪宁摇了摇头,“没有,大哥,他若敢欺负我,我一定会和你说的。” “你也不愿嫁给他,是吗?”江云驰又是低低的开口。 江雪宁点了点头,她当然不愿嫁给他,她千里迢迢的来这里找兄长,为的不就是不想当父亲的棋子,不愿被父亲送出去吗? “好。”江云驰似乎松了口气。 “待在我身边,没有人任何人能欺负你,也没有任何人能利用你。”江云驰的声音极低,若不是方才一直和他待在一起,江雪宁甚至会觉得他像是饮了酒。 “大哥,你……你看起来好像很难过。”江雪宁将自己心里的担忧说了出来。 “没有,”江云驰当即否认,望着江雪宁清莹莹的眼睛,他压下心底的涩然,“可能是这阵子太累,过些日子就好。” “你要多注意身体啊。”江雪宁轻轻地握了握他的手,澄澈的眼瞳中满是对他的关切。 江云驰望着她的眼睛,几乎要陷在她秋水般的眼眸里。 江雪宁离开了主帐,向着后营走去。 “江小姐。”有人在身后唤她。 江雪宁停下了步子,回眸,果真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裴大人。”她轻轻欠身为礼。 “小姐这次倒是客气。”裴玄铮似乎有些意外,以往的每次见面,江雪宁都恨不得将他视为仇敌。 “之前是雪宁鲁莽,还请大人不要往心里去。”江雪宁声音很轻,既已打算忘记前世之事,那么眼前的裴玄铮对自己而言就是一个陌生人,对于陌生人,无需太热切,也无需横眉冷对,淡然处之便好。 “小姐言重了,”裴玄铮顿了顿,道,“北疆距离京师这样遥远,小姐又何故来这里,让江大人担心。” “这是我们家的事,不劳大人挂心。”江雪宁说完又是轻轻行了一礼,她再不去理会裴玄铮,转身离开了他的视线。 第38章 “小姐!” 一早,毓英便是急急忙忙的进了帐子。 “怎么了?”江雪宁抬眸向着她看去,“这样慌慌张张的,是出什么事了?” “小姐,大少爷……大少爷的帐子里多了个人!”毓英神秘兮兮的,覆在了江雪宁的耳旁,“我听着声音,还是个女人!” “你不要胡说,大哥一向洁身自好,而且这里是军营,怎么会有女人?”江雪宁心里一跳,想也未想就是回护起了兄长。 “小姐,虽说军营里不许有女眷,可你想你来找将军,将军不也是做了让步,允许咱们留下了吗?”毓英一脸认真的看着江雪宁,“我按着您的吩咐去给大少爷送点心,我刚走到帐口,就有侍从拦住了我,然后我就听见了那女人的声音……” 第37章 为了你,我也会保全自己 江雪宁心里有些慌乱。 在那慌乱中还有些止不住的好奇,她好奇起那女子的身份。 那女子究竟是什么人,又究竟是谁,才可以和自己一样留在军营里? 江雪宁按奈不住,终是向着江云驰的帐子走去。 “大小姐。”阿胜站在帐口,看见江雪宁后顿时上前行了一礼。 “阿胜,大哥在里面吗?”江雪宁向着那紧闭的帐帘看了一眼。 “将军正在里面。”阿胜脸上浮起两分踌躇之色,但还是毕恭毕敬的实话实说。 “那我进去看看大哥。”江雪宁向着帐里走去,不料却被阿胜拦住的去路。 “大小姐,您现在不大方便进去……” 江雪宁的眼眸微微一黯,晓得毓英的话是真的,她默了默,问,“里面是有旁人在?” 阿胜没有回答,只点了点头。 “连我也不能进去吗?”江雪宁的声音微弱了下去。 “大小姐,您别见怪,将军吩咐了的,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能进去。” 江雪宁咬了咬唇,点点头,离开了主帐。 晚间。 江云驰敢来时,正好遇见毓英端着饭菜从帐子里出来。 江云驰的目光落在那些饭菜上,他的目光微沉,“小姐没吃东西?” “大少爷,小姐心情不大好,晚饭都没怎么动筷子。”毓英小声开口。 江云驰没有出声,只从托盘上端起了一碗粥,进了江雪宁的帐子。 “怎么不吃东西?”江云驰端着粥走到了江雪宁面前,就见江雪宁坐在那儿捧着一本书,看见他进来也没有和他行礼,更没有像往日那样笑盈盈的来相迎。 江雪宁没有出声,看那样子似乎是不想理他。 “别闹小孩脾气,我喂你,好吗?”江云驰仍是端着那碗粥,低声哄着她。 “你帐子里是谁?”江雪宁终于向着他看去,开口就是这么一句话。 话音刚落,江雪宁不由得有些后悔,之前她明明还想过的,不要去干涉大哥的事,就算他真的在帐子里藏了个女人又能怎样呢?自己这样直白的问出来,多让人尴尬呢。 可话已经说出了口,再没有收回的余地了,江雪宁索性迎上江云驰的目光,等着他的回答。 “你说赫连雪?”江云驰吐出了一个人名字。 “赫连雪?”江雪宁默念着这三个字,脑海中全无印象,“她是谁?” “是我们安插在北胡王身边的细作。”江云驰声音平静,并没有丝毫的隐瞒,他舀起一勺粥,送到了她唇边,“先把这粥吃了。” 江雪宁张开口,将那一口粥抿下,又是问,“那她也是北胡人吗?” “嗯。” 江雪宁有些惊讶,“既然她是北胡人,那她的话可信吗?” “可信,她的父兄都死在北胡王手里,她和北胡王有灭门之仇。”江云驰耐心和妹妹解释。 江雪宁不说话了,再江云驰又一次将粥送到她唇边时,她悄悄看了他一眼,从他手里将碗接过,“大哥,我自己来。” 说完,江雪宁低下眼睛,又是细细的说了声,“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的。” “你怀疑我?”江云驰挑挑眉,“怀疑她是我的姬妾?” 江雪宁的脸红了,点了点头。 江云驰哑然,“你当大哥是什么人?又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对不起啊。”江雪宁又一次小声道歉。 “知道对不起就快点把粥吃了。” 江雪宁听这话就晓得兄长并没有和自己计较,她微微笑了,很快将那碗粥吃完,还和江云驰亮了亮碗底。 “宁儿。”江云驰低低的喊她。 “嗯?” “有了赫连雪带来的消息,我很快要出兵,和北胡王决战。” 江雪宁的心砰砰的跳,她知道这一仗会让他成为圣上钦封的大将军,掌管天下百万兵马。 可即便如此,在这一刻,对江云驰的担忧仍是占了上风。 “大哥,你会打赢这场仗的。”江雪宁真心实意的开口。 “傻姑娘,”江云驰微微笑了,“战场上瞬息万变,我就算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我也不敢说我一定能打赢。” “若我有个好歹,”江云驰握住她的肩膀,乌黑的眼瞳深深地看着她,“你听齐飞的话,他会送你去安州。” 安州是江雪宁母亲的故乡。 “大哥?”江雪宁的心里有些紧张,一声“大哥”刚唤出口,就听江云驰继续道,“先听我把话说完。” 第39章 “到了安州后,会有人将祖母接到你身边,今后你和祖母便在安州过日子,不要再回京师。” 江雪宁的鼻子酸涩起来,晓得兄长这是将自己的后路都已安排了妥当,但凡他在战场上有个三长两短,他的心腹即刻就会将自己送出北疆。 “大哥,你一定要保重自己,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这里等你。” “我一直都知道,我哥哥是最厉害的英雄,他会守护北疆,打一个漂亮的胜仗回来。”江雪宁唇角含笑,她忍着眼眶中的热意,抱住了江云驰,滚热的泪水打在了他的胸口。 江云驰没有推开她,而是缓慢而迟疑的抬起手,轻轻地笼住了她的身子。 为了你,他在心里默默地开口,为了你,我也会保全自己。 我活着,才可以继续守护你。 大军出征后,偌大的军营瞬间空旷了下来。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后,江雪宁回过头,看见了一个身量高挑,肤白深目的女子。 “赫连小姐?”江雪宁很快猜出了她的身份。 赫连雪点了点头,目光在江雪宁的脸庞上看了片刻,“你是江雪宁?” “嗯。” “你们大梁的女子,都是像你这样漂亮吗?”赫连雪问。 江雪宁有些赧然,不等她开口,赫连雪又是笑了,“我和你哥哥认识很多年了,你那会应该还小,我记得有一次你给你哥哥寄了一个亲手做的荷包,你哥哥很珍重的带在了身上。” 江雪宁心里一怔,是有这件事,她在十二岁的时候是曾给江云驰寄过一个荷包,没想到赫连雪连这件事也知道。 “赫连小姐是怎么认识我哥哥的呢?”江雪宁心里有些好奇。 这赫连雪,毕竟是敌国的女子啊。 第38章 还以为你们是小夫妻 赫连雪听了江雪宁的话,眼眸中浮起了一丝追忆之色。 “那是许久以前了,那个时候你哥哥还不是皇上钦封的镇北将军,那会儿的他应该只有二十岁出头,在冯老将军麾下。” 江雪宁没有出声,静静地听着赫连雪的话。 只听赫连雪继续说了下去,“不知他有没有和你说过,我曾经也是北胡的贵女,我父亲是前任大汗的左元帅,我哥哥娶了汗王的女儿,我们一家深受大汗的器重与信赖。” “但是后来,萧永晟……也就是北胡的现任汗王,他发动了军变,杀死了老汗王登上了这把位子,不仅如此,他还诛杀了老汗王的心腹,我的父亲,哥哥,都是死在了他手里。” 赫连雪说到这,眼睛里有悲愤之色闪过,“我孤身一人好容易从萧永晟的追杀中逃了出来,在逃亡的路上,我遇见了你哥哥。” 赫连雪微微笑了,江雪宁察觉到在提起江云驰时,她的眼中有温柔之色一闪而过。 “他正带着手下巡视,发现了我,见我是北胡人,他的那些手下当时就要杀我,是他阻止了那些人,救下了我一命。” “他的胆子是真的大,旁人对一个敌国之女定是唯恐避之不及的,可是你哥哥,他居然敢用我。” 赫连雪的眼睛明亮,望着江江雪宁时,是星星点点的笑意。 江雪宁被她的笑容感染,也是轻声道,“哥哥相信你,你也绝不会辜负他的信任,是不是?” “自然,”赫连雪向着江雪宁走近了些,她的眼瞳柔和,轻声细语的开口,“你是他妹妹,我不妨和你说句实话,在这个世上我不论辜负谁,都不会辜负他的。” 江雪宁心中一动,赫连雪的这句话委实容易让人联想。 见江雪宁有些怔忪的看着自己,赫连雪又是笑了,“好了,你哥哥说过你身子娇弱,不能在外面待太久,快些回去吧。” 江雪宁与之告辞,回到了自己的帐子。 “小姐,你刚才和那赫连姑娘说什么呢?”毓英走上前,将一碗热茶松在了江雪宁手里。 “没说什么,”江雪宁用茶盏捂着手,想起赫连雪提起江云驰时的笑容,江雪宁的眼眸有些恍惚,几不可闻的说了句,“她好像喜欢哥哥。” 毓英倒是不以为意,“大少爷那么厉害,长得又俊,喜欢他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江雪宁握着茶盏的手一僵,一旁的毓英并没有留意到她的脸色,只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在京城的时候,府里有很多丫鬟也喜欢大少爷,大少爷每次回来,她们都偷偷瞧他。” “是吗?”江雪宁从没想过哥哥会这样讨女孩儿家喜欢,她本觉得江云驰的性子冷,女孩儿对他总是要退避三舍的。 听说有这么多人喜欢江云驰,作为妹妹应当为哥哥高兴的,可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只觉得心里有些堵得慌。 这一日天上又下起了鹅毛大雪。 “大小姐!”阿胜风尘仆仆,眉毛和肩膀上都是落满了雪,他身后跟了几个随从,一行人骑马赶了回来。 “阿胜?”江雪宁看见他十分惊喜,“大哥呢?他回来了吗?” “大小姐稍安勿躁,前线大捷,将军已经打下了呼伦城,将军命属下先回来和小姐报喜,让您别担心。”阿胜笑意爽朗,声音洪亮,听见他的话,留守的将士们俱是大喜,一时间军营中充满了欢呼声。 江雪宁也是喜不自禁,她上前了两步,眼睛里透着明净的担忧,又是问了句,“那大哥还好吗?他可有受伤?” 第40章 “大小姐放心,将军一切安好,如今大军驻扎在呼伦城,将军命属下来接小姐前往呼伦,和将军团聚。” 阿胜说完似乎想到了什么,从身后的随从手里接过一条雪白的大氅,双手送到了江雪宁面前,“这是将军命属下送给小姐的,呼伦城那边更冷,小姐一定要多穿些。” 江雪宁看着那一条雪白精美的,没有丝毫杂色的大氅,不等她将手抚上去,就听身后传来一道女声,“好细致的心思,你哥哥对你是真好。” 江雪宁回眸,见到了赫连雪。 她一身红色骑装,在这北地的一片银装素裹中,她看起来分外的娇艳夺目。 “赫连小姐。”江雪宁与她打了声招呼。 赫连雪点点头,向着阿胜看去,“一切都还好吗?” “都好,多亏赫连小姐给我们送来的城防图,我们这次最起码减少了一半的伤亡。”阿胜目露感激之色,对着赫连雪拱起双手。 “只要能杀了赫尔曼,一切都是值得的。”赫连雪的声音很低,眼中有清晰的杀意闪过。 呼伦城中。 江雪宁下了马车,顿觉冷冽的风雪扑面而来,不等她察觉到寒冷,已是有人上前,将她护在了一道温暖宽阔的怀抱中去。 江雪宁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江云驰英挺冷峻的面容,在看见她的时候,男人身上的戾气退去,眉宇间的神色变得温和了许多。 “大哥。”江雪宁周身上下都是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像一颗小粽子似的。”江云驰笑了,乌黑的眼眸中有柔情划过,他仍是护着江雪宁,带着她向着军营走去,一面走一面温声问了句,“累了吗?” “不累。”江雪宁的确不觉得累,这一路阿胜等人都是对她照顾有加,恨不得将她供起来似的。 江云驰握了握她的手,只觉得江雪宁的手温温软软的,并没有担心中的冰凉,他微微放下心,刚要松开,却见眼前多了一道火红的身影,对着自己笑道,“你们梁人不是讲究男女大防吗,知道的晓得你们是兄妹,若不知道,还以为你们是小夫妻。” 江雪宁一愣,赶忙从江云驰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 “赫连雪,我们梁人还有一句话。”江云驰向着赫连雪看去,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的平稳,辨不出喜怒。 “是什么?”赫连雪有些好奇。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江云驰撂下了一句话,他复又护住了江雪宁,与她吐出了一个字,“走。” 第39章 你和我究竟发生过什么? 虽然赫连雪虽是北胡人,并没有梁人姑娘那般细致的心思,但也听出了江云驰话音中的不悦。 看着他与江雪宁的背影,赫连雪蹙了蹙眉,与身后的阿胜问了句,“他们真的是兄妹吗?” “这还能有假?自然是千真万确的兄妹,”阿胜回答。 赫连雪微微笑了,“江云驰真是奇怪,既然是妹妹,可他为什么……” 赫连雪一时间有些想不出贴切的词语来形容江云驰对江雪宁的样子。 “赫连小姐有所不知,”阿胜解释起来,“我们夫人生下小姐就去世了,临终前叮嘱将军,一定要好好照顾小姐,将军后来在北疆打仗,很多年不在小姐身边,他心里愧疚的很,所以对这个妹妹格外心疼了点。” 赫连雪恍然大悟,她轻轻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那我明白了。” 她又一次看向江云驰离开的方向,定定的道了句,“他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也是个好哥哥。” 进了帐子,帐中暖意融融,江雪宁解下了自己身上的大氅,靠在火盆前呵了呵手。 “这一仗快结束了,等打完我们就回京,就不用再吃这个苦了。”江云驰走到江雪宁身侧,对着她低低的开口。 江雪宁的心思并不在这里,她站在那,心神却还停留在刚才那一幕。 她一直想着赫连雪的那一句话,知道的他们是兄妹,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对小夫妻。 江雪宁心跳的厉害,突然觉得身上一暖,她抬起头,就见是江云驰将自己的一件外衣披在了她身上,江雪宁猛地收回了心神,她后退一步,那外衣便是随着她的肩头滑落在了地上。 “大哥,你别对我太好了。”江雪宁的声音有些艰涩,对着江云驰开口。 “怎么了?”江云驰眸心微沉,很快猜中了江雪宁的心思,“你在想赫连雪的那句话?” 江雪宁没有出声,只有些难受的垂下了眼睛。 都怪她这样的依恋兄长,若是因为自己带累了兄长的名声,又该如何是好呢? “你不用顾忌别人说什么,”江云驰的声音沉稳而温和,他缓缓上前捧起了江雪宁的面容,“宁儿,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不需要理会别人的话。” 江雪宁看着他的眼睛,不知怎么的,她只觉得自己心慌的越发厉害,她又一次向后退去,“大哥,我累了,我想去歇息了。” “好,让毓英陪着你去。”江云驰话音刚落,就见江雪宁已是匆匆离开了他的帐子。 看着江雪宁的背影,江云驰无声的攥紧了手指,他不知自己能忍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这份被他竭力压抑着的情愫会在什么时候爆发。 望着案桌上的胭脂,江雪宁抬眸向着毓英看去,“这些是哪来的?是大哥送来的吗?” 第41章 “不是,小姐,是裴监军送来的。”毓英有些踌躇的开口,“他都让人送好几次了,都是些女孩家喜欢的小东西,我每次都说不要,他还是让人送。” 江雪宁沉默了一会儿道,“他现在在哪?” “在校场。” 听闻江雪宁找自己,裴玄铮很快从校场离开,刚踏进后营,就见江雪宁已是站在帐前等着他了。 “江小姐。” “裴监军,你不要再让人送东西给我。”江雪宁的眼睛清凌凌的,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直接了当的吐出了一句话来。 “此地寒苦,日常中多有不方便的地方,裴某让人送的也都是些必须物,小姐又何必拒绝?” “裴监军有这份心思,何不多关心一下老家的妻儿?”江雪宁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动听。 裴玄铮微微变了脸色,他的黑眸灼灼,向着江雪宁走近了两步,“你打听过我?” “我对你毫无兴趣,也不想打听你,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知道你在西川已经成亲,还有一个六岁的儿子。”江雪宁没有丝毫的退缩,她迎上他的目光,徐徐出声。 “既已有妻儿,还请裴监军以妻儿为重,莫要再来……” 不等江雪宁将话说完,裴玄铮已是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江雪宁大惊,“你做什么?” “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没有想过要欺骗你,他们远在西川,你若介意,他们永远不会出现在你面前。”裴玄铮的声音极低,望着江雪宁的目光中暗沉的让人心惊。 “裴玄铮,你总是这样的薄情寡义。”江雪宁微微的笑了。 裴玄铮眼瞳剧震,他微微眯起眼睛,“总是?你为什么要说这两个字?” 江雪宁眼睫微颤,并不回答他的话,她用力挣着手腕,“你松手,放开我!” “你告诉我,你和我究竟发生过什么?”裴玄铮却是得寸进尺,逼着江雪宁不得不向后退去。 “放开她!” 一道冷冽的男声传来。 裴玄铮与江雪宁齐齐看去,在看见江云驰大步而来后,裴玄铮眼眸微沉,终是松开了江雪宁。 “裴玄铮,你是活腻了吗?”江云驰将妹妹护在身后,自己则是上前一举扣住了裴玄铮的颈脖,丝毫不曾顾忌他监军的身份。 望着他眼中近乎滔天的怒火,裴玄铮因着呼吸不畅已是涨红了脸,却还是勾了勾唇,眼中满是讥讽。 “将军快松手,裴大人是圣上派来的!”副将见状只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在江云驰身边低低的开口。 “公子……”裴玄铮的近侍看见这一幕亦是冲了过来。 双方人马对峙着,已是剑拔弩张。 “江云驰,你好大的胆子……”裴玄铮声音沙哑,竭力开口,“我是圣上钦封的监军……” “监军又如何,以为我不敢杀你?”江云驰声音森然,乌黑的眼眸中已是布满了杀意。 “你明知道,我……代表的是皇上,你伤我,等于……伤圣上。”裴玄铮十分艰难的吐出了一句话。 “你说的不错,那我先杀了你,再去和皇上请罪。”江云驰一语言毕,手指间陡然下了力气, “大哥!”江雪宁凄清的喊了一声。 江云驰一怔,裴玄铮抓住机会,一举格开了江云驰扣住自己的胳膊,他向后退了好几步,让随从扶住了身子。 第40章 你分明是在害怕我 江雪宁上前握住了江云驰的胳膊,和他轻轻摇了摇头,她的眼中蕴着焦急和担忧,生怕兄长会在冲动下伤了裴玄铮的性命。 裴玄铮毕竟是皇室中人,又是梁安帝派来的监军,若在众目睽睽下有个闪失,江云驰又要如何与圣上交代? 即便他有军功,只怕梁安帝心中也会对他生了嫌隙。 为了裴玄铮这样的人……实在是太不值得。 江云驰闭了闭眼睛,平息着自己心中那股滔天的怒意,他向着裴玄铮走近,一举攥住他的衣领,低低的喝道,“离宁儿远些,别再让我看见你纠缠她。” “她是你妹妹,不是你媳妇。”裴玄铮的声音极低,用只有他与江云驰两人才能听清的声音说出了一句话来。 江云驰微微变了脸色。 回去的路上,江云驰一路都没有说话,江雪宁自然也不敢开口,她的心跳的有些快,只悄悄看了一眼兄长的侧颜。 在她心里,大哥一向都是沉稳的,极少见他像刚才那样失控。 帐中只留下兄妹两人。 “为什么要去见他?”江云驰的黑眸深邃,望着江雪宁的眼睛。 “他总是让人给我送东西,我想和他说清楚,让他不要……” 江云驰打断了她的话,“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不想让你担心,”江雪宁有些着急,“我知道你每天的军务已经很多了,我,我不想再去烦你。” “我今天若没有去校场,你难道要由着他轻薄?”江云驰深深地看着她,语气中是从未有过的严厉。 “这是在军营,若是在京城,在皇宫,刚才那一幕若被旁人看见,你想过后果吗?” 江雪宁一愣,她迎上了兄长的目光,她当然明白后果,最可能的后果就是因此将她与裴玄铮拴在一处去,让她嫁给他。 “对不起,大哥。”江雪宁与他轻声道歉。 “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江云驰望着江雪宁满是低落的眼睛,他心下不忍,“是大哥不对,我不该这样冲你。” 第42章 江云驰说完上前一步想要牵他,江雪宁却是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手。 江云驰蹙了蹙眉。 “大哥,要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江雪宁一直垂着眸心,没有再去看他。 “宁儿?”江云驰看着她的背影,唤了她一声。 江雪宁却没有停下,很快离开了他的帐子。 自那日后,江雪宁有好几天都没有出门,她每日待在自己的帐子里,就连江云驰来看她,她也总是用各种理由推脱不见。 傍晚时分,毓英从帐子里走了出来,有些难为的对江云驰开口,“将军,小姐已经歇下了。” “歇下了?晚饭吃了吗?” “已经吃了,小姐说,让将军不用担心她。若是无事,您,您也不必来看她。” “她真这样说?”江云驰的心一沉。 毓英点了点头。 江云驰没有说什么,只微微一点头,转身离开了江雪宁的帐子。 看着男人远去的背影,毓英轻轻松了口气。 瞧着毓英进来,江雪宁的眼睛微微一动,“毓英,大哥走了吗?” “走了,小姐,您是怎么了啊,为什么要躲着大少爷?”毓英一脸的不明白。 江雪宁坐在床榻上,乌黑的长发尽数披在身后,她的眼神有些哀伤,也有些迷茫,听着毓英的话也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毓英……” “嗯?” “我不愿被父亲当做棋子,随随便便的嫁出去,所以我来投奔了哥哥,可是……”江雪宁只觉得心里柔肠百转,纠结万分。 “可是我好像做错了,我希望一切都是我想多了,可我很害怕,比在京城的时候还要怕……” 江雪宁环住了自己,几乎不敢再想下去。 “你怕什么啊小姐?”毓英十分担心的握住江雪宁的胳膊,“是害怕裴监军吗?您不用怕啊,有大少爷在……” 江雪宁摇了摇头,她攥紧了被角,只觉得无尽的心慌。 她想起了那日在主帐中江云驰看自己的眼神,不,这怎么可以,怎么可能呢? 是她想多了,一定是她想多了。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那样可怕的事情,自己的亲哥哥…… 不,不可能! 江雪宁紧紧地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可以继续想下去。 下过雪,天气格外的寒冷,军营中十分安静,竟是显出了几分肃杀与萧索。 江云驰从校场训兵回来,拔腿就要向着后营的方向走去,走到一半,他蓦然停下了步子。 看着他的样子,随行的侍卫俱是大气也不敢出,江云驰在那里站了许久,他微微攥紧手指,终是转过身,换了个方向。 “小姐。” 毓英将饭菜端到了江雪宁身边,低低的开口。 “怎么了?”江雪宁停下了手中的笔。 “大少爷一早带着人,跟赫连雪去打猎了。” 江雪宁微怔,她想起了赫连雪提起江云驰时的温柔,轻声道,“大哥和赫连小姐看起来很般配,若是……” “若是什么啊,小姐,那个赫连雪可是胡人,皇上和老爷怎么会让大少爷娶一个胡女为妻啊?” 江雪宁晓得毓英说的不错,她不再说话了,只继续写起了信。 晚间。 听见江云驰的脚步声,江雪宁很惊愕的向着他看去,待看见他高大笔挺的站在那后,江雪宁心里有些莫名的慌乱,她很快站了起来,唤了声,“大哥。” “我今天猎了野物,你要不要去挑一挑?”江云驰的声音还是温和的,似乎与往日没什么不同。 “不用了,我不怎么出门,用不到的。”江雪宁小心翼翼的开口。 “在给父亲写信?”江云驰留意到案桌上的信纸。 江雪宁的脸色隐隐发白,下意识的将那信纸用帕子盖住了。 见她如此,江云驰默了默,说,“让我猜猜,你是要父亲派人来接你回京,对吗?” 见被他说中了信上的内容,江雪宁低低的惊呼,“大哥……” 江云驰的黑眸中是一片的压抑之色,“是大哥对你不好,你才想要回去?” “不,不是,大哥对我很好,再好不过了。”江雪宁的声音带着轻颤,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望着江云驰压抑着痛苦的眼睛,让她的心也跟着疼了起来。 “宁儿,你从小就不会撒谎,”江云驰惨然一笑,伸出手缓缓抚上了江雪宁苍白的面庞,“你分明是在害怕我。” 第41章 你扇不醒我 你分明是在害怕我。 江雪宁的眼泪落了下来,她轻轻摇了摇头,呢喃般的喊了一声,“大哥……” “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迟迟不娶妻?”江云驰的眼中渐渐沁出一层血色,“让我来告诉你为什么。” 他一把搂住了江雪宁的细腰,俯下身吻住了她的嘴唇,他的眼神凶狠,几乎将她的唇瓣都吮痛了。 江雪宁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她甚至忘记了挣扎,只觉得整个人如坠深渊般,掉进了一个噩梦中去。 “你懂了吗,我日日夜夜想的都是这件事,”就在江雪宁几乎要晕倒在他的怀里时,江云驰终于松开了她,他的呼吸粗重,冷笑着开口,“是不是吓着你了?你口中的大哥,他在打着这样的念头!” 江雪宁茫然的看着他,眼前的江云驰是那样的陌生,他还是自己的长兄吗? 第43章 “大哥?”江雪宁喘息着,试探般的又是喊了他一句。 江云驰的眼中满是痛苦之色,他没有应声,而是将她抱过来又一次狠狠地吻了下去。 江雪宁如梦初醒,她在他的怀里挣扎起来,抬起手扇了他一巴掌。 江云驰动也未动的受了那一巴掌,红着眼睛和她说,“你要能扇醒我,你扇我再多的巴掌也没关系,可是宁儿,”江云驰绝望的笑,“你扇不醒我。” 江雪宁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自己的帐子的。 毓英刚看见她只吓了一跳,“小姐,您怎么了?你这嘴巴……怎么肿了?” 江雪宁无声的坐了下去,她的脸色惨白,神情有些呆滞,眼睛似乎刚刚哭过,更可怕的是她的嘴唇,即便毓英也是未通人事的姑娘,可看着江雪宁的模样,隐约也能猜到江雪宁刚刚经历了什么。 “天啊,小姐,是谁,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毓英气的浑身发抖,“我去找大少爷!” “毓英……”江雪宁唤住了她,毓英转过头向着江雪宁看去,就见她的容色凄楚,与自己很虚弱的笑了笑,“不要去找他了。” “为什么?”毓英不解,“小姐受了欺负,我要去找大少爷为您做主啊!” “若我和你说,欺负我的人,就是他呢?”江雪宁一句话刚说完,眼泪就是扑簌扑簌的落了下来。 毓英大震,有半晌都不曾回过神。 江雪宁不敢去回想刚才发生的那一幕,他是她的亲哥哥啊,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 母亲临终前将自己托付给他,自己自幼就爱黏着他,他在她的心底,是比父亲还亲的人啊…… 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他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怎么能? 江雪宁捂住自己的脸,有滚热的泪水透过她的指缝不停地溢出,毓英见状这才回过神来,拿起帕子去为江雪宁拭泪。 “小姐,快别哭了,大少爷一定是昏了头了,他以前从不是这样的……”毓英见江雪宁哭的伤心,自己也是跟着红了眼眶,“他那么疼你,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是啊,江雪宁也很想知道,他曾是这世上最疼自己的人,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糊涂的事呢? 江雪宁自那日后生了一场病。 许是受了惊吓,也许是不耐受北地的严寒,总之她病倒了,浑身滚烫,病了几天才退烧。 在她病中的日子,江云驰放下了所有的军务守在了她身边,江雪宁并不愿见他,可看着那英挺的眉眼,江雪宁的却又想起儿时。 在她五岁的时候也曾病过一次,高烧不退,浑身都疼,她哼唧唧的哭,哥哥就将她抱起来,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走。 江雪宁鼻尖酸疼,眼眶也是温热起来。 “宁儿?”江云驰倾下身,看着她的那些泪水,他的眼中有清晰的懊悔与心疼划过。 “你是我大哥啊。”江雪宁呜咽着吐出了一句话。 “是大哥错了,”江云驰的脸色一白,他沉默一会,说,“是大哥对不住你,你快些好起来。” 江雪宁闭上了眼睛,她强忍着泪,颤着声音说了三个字,“你出去。” 江云驰的眉宇间满是苦涩,他点了点头,“好,你好好歇息,有什么事,让毓英去喊我。” 他慢慢的起身,最后看了江雪宁一眼,终是离开了她的帐子。 待江云驰走后,江雪宁翻转了身,想起儿时的种种,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撕成了许多许多的碎片,到底哪一个才是他?是幼年时将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大哥是他,还是那一日在主帐中强行将自己搂在怀中的人是他? 待江雪宁彻底将身子养好,已是数日之后了。 军营中来了一行不速之客。 “大小姐,自从您离京后,老爷和老太太都十分担心,尤其是老太太简直都要急疯了,老爷派属下来接您,大小姐,您快随我们回京吧。” 江守之的手下躬着身站在江雪宁面前,言辞间满是恳求。 “祖母的身子还好吗?”江雪宁问了自己最牵挂的事。 “大小姐放心,老太太身子尚好,就是记挂您。” 江雪宁刚要说话,却听一阵脚步声向着这边走来,自外面走进来一道高大的身影,是江云驰。 “大少爷。”来人即刻向其行了一礼。 “宁儿大病初愈,不宜现在动身,你回去告诉父亲,等打完这一仗,我会亲自将宁儿送回去。”江云驰看了江雪宁一眼,与来人开口。 “这,大少爷,老爷吩咐,让属下务必要将小姐尽快护送回京。” “一路千里迢迢,我不放心将宁儿交给你们。”江云驰声音低沉。 “大少爷放心,随行的都是精兵强将……”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江云驰冷声打断了他的话。 “这……”那人无法,只得将目光又是看向了江雪宁。 江雪宁缓缓起身,她避开了江云驰伸过来想要搀扶她的手,她后退了一步,看向了江云驰的眼睛,“大哥,我愿意走,您让我跟着徐大人回京吧。” “宁儿……” “大哥是要禁锢我吗?”江雪宁的眼眸清亮,就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江云驰顿时停下了步子。 第42章 不能让他继续糊涂下去 “你要把我禁锢在你身边,哪儿也不许我去。”她的声音很轻,只有她和江云驰才能听清。 第44章 江云驰的黑眸沉了下去,他一语不发,只深深地看着江雪宁。 “我本以为,大哥身边是最安全,最让我心安的地方,可是现在,大哥身边……却成了我最害怕的地方。”这一句话刚说完,江雪宁的眼瞳中便浮起了一股子氤氲,她不知道江云驰的心境如何,她只知道自己的心里很难过,说不出的难过。 江云驰有许久都没有说话,待他开口,就连声音也是变得涩然起来,“我从没想过要你怕我。” 可他却偏偏做了那样让她害怕的事。 他深吸了口气,终是道了句,“好,我会让阿胜和齐飞护送你回去。” 说完了这句话,江云驰再不去看江雪宁,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江雪宁回京的时候,江云驰并没有前来相送。 毓英将江雪宁扶上了马车,看着她神情低落,毓英绞尽脑汁,却不知道该找些什么话来和她说。 她微微叹了口气,掀开车帘最后向着军营的方向看去,不看则已,这一看毓英却是一惊,她摇了摇江雪宁的衣袖,“小姐,你快看!” 江雪宁回过神来,顺着毓英的手指向着车外看去,她看见军营外不知何时站了一道挺括的身影,他一身的戎装,就那样立在那,任由寒风夹杂着雪粒子打在他的身上,他仍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注视着马队离开的方向。 直到她们已经走出很远了,他还是站在原来的地方,直到高大的身影渐渐模糊,成为了一个黑点。 毓英放下了车帘,小心翼翼的看着江雪宁,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这实在太可怖了。 大少爷是小姐的亲哥哥啊,长兄如父,她简直不敢去想,若江云驰当真对江雪宁起了什么心思,这一对兄妹该如何在世间立足。 江云驰有军功在身,北疆缺不得他,兴许天下人和皇上都会看在他为国出力,保卫了一方太平的份上不会如何难为他,可是小姐呢? 这样的事情自古以来都是女人挨骂,那些人会不会认为是小姐勾引了自己的兄长?他们的污言秽语又会不会逼死小姐? 毓英心里七上八下的,她咬咬唇,终是横下心向着江雪宁挨近了些,“小姐,你是怎么想的啊?” “什么怎么想?”江雪宁轻声问。 “就是你和大少爷……这件事,您怎么打算?”毓英的声音很低,虽然车厢里只有自己和江雪宁两人,但还是生怕被外面的随从听见。 江雪宁低下头,乌黑的睫毛犹如一把扇子,覆在那一双明净的眼瞳上。 “大哥常年在北疆戍边,将自己的婚事耽误了,他才会……”江雪宁有些说不下去了,她沉默了一会儿,又是说了下去,“等着我回京,时日一长,他会慢慢清醒的。” “毓英,你答应我,你千万不能将这件事说出去,对谁也不能说。”江雪宁握住了毓英的手,殷殷叮嘱。 “小姐放心,我自然晓得的。”毓英赶忙开口,她有些不忍的看着江雪宁,“小姐,您也别太难受,等打完这场仗,老太太和老爷一定会为大少爷议亲的,等着大少爷娶了少奶奶,一切就都好了。” “嗯。”江雪宁几不可闻的吐出了一个字,她想毓英说的有道理,大哥身边一直没有一个可心的人,才让他昏了头,等着他为自己娶了嫂嫂,他就会变回原来的大哥了。 京城,江府。 “老太太,大小姐回来了。” 嬷嬷满脸的喜色,匆匆进了屋,就见江老太太正坐在软榻上,听着她的话,老太太眼睛一亮,“宁儿回来了?” “是啊老太太!” “快,快扶我起来。”老太太让丫鬟搀住了自己,还未走出几步,就见风尘仆仆的江雪宁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宁儿?” “祖母!”江雪宁的眼眶一红,上前向着老太太跪了下去。 “好孩子,快起来,”江老太太的声音也是带了两分轻颤,伸出手将孙女扶起。 江雪宁察觉到了祖母的手温软,不似之前那般冰凉,再看气色也是比自己离开前红润了许多,江雪宁心中一喜,“祖母,您身子好些了?” “好多了,”江老太太笑着颔首,“前几天宫中的胡御医来为我把脉,说是多亏你之前和他细细的商议过如何用药,才让祖母避开了发病的可能,不然的话,我这把老骨头能不能撑到开春都难说。” “祖母福大命大,定是要长命百岁的。”江雪宁声音轻柔,看着祖母在慢慢的恢复健康,只让她的心温温软软的,止不住将身子向着老太太依偎了过去。 老太太拦住江雪宁,向着身边的丫鬟们吩咐了一句,命她们都退下,屋子里只剩下祖孙两人。 “和祖母说说,你去了北疆找云驰了,是不是?”老太太面目慈祥,爱怜的抚上孙女的发丝。 江雪宁点了点头,“祖母,我再不会这样任性了,以后我就陪在您身边,哪儿也不去了。” “怎么,可是在北疆过的不好?”老太太有些狐疑的捧起江雪宁的面容,这才发觉她的眼底竟是藏着水光,老太太心里微微一惊,“宁儿,和祖母说说,究竟怎么了?” 江雪宁摇摇头,“没什么,祖母,您上了年纪,我应当陪在您身边的,实在不该跑出去。” “祖母虽然年纪大了,可还不糊涂,你千里迢迢的去找云驰,祖母是赞成的,”说到这,老太太顿了顿,眼睛里有悲凉之色闪过,“你爹……被权势迷花了眼睛,在这天下间,也只有你大哥才能护得住你,你不在云驰身边好好地待着,为何要回来守着我这把老骨头呢?” 第45章 老太太的眼中满是不忍与心疼。 “祖母……”江雪宁只觉得自己有口难言,她是决计不能将在北疆发生的那些事告诉祖母的,她勉强笑了笑,说起旁的话来,“北疆太辛苦了,哥哥又忙,我实在待不住了。” “祖母,等大哥打完仗,您快些为他定一门亲事,为他娶一个好嫂嫂吧。” 千万,千万不能让他继续糊涂下去。 第43章 他太辛苦了 江老太太点点头,温声道,“前几日许家的夫人来拜见祖母,我听她那话里话外的,倒是有几分这个意思。” 江雪宁一愣,“许家?是城南婉姐姐家吗?” “不错,正是婉丫头家。” “可是婉姐姐……不是要与何家订亲吗?” “原先是的,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何家老太太得了疾病身故了,何大人要守孝,与许家议亲的事也就停了下来,还好两家人也只是口头上说说,还没有正式下帖,不然婉丫头岂不是还要等上三年?” 江雪宁心里有些惊讶,前世她记得很清楚,许玉婉的的确确是嫁到了何家的,后来她还隐约听许家的人说过许玉婉的这门婚事并不如意,何家的老太太对她很不好,时常会找茬刁难她。 可如今,那何家老太太怎会死了呢? 是她的记忆出现了差错?还是说她重生了一回,有许多事也并不是按着前世的轨迹前行了吗? 比如她现在并没有嫁给裴玄铮,比如梁安帝也不曾驾崩,比如祖母的身子有了好转……也比如,何家的老夫人得了疾病身亡。 “宁儿啊,婉丫头是你的闺中密友,你瞧着若是将她聘给你哥哥,如何?”江老太太唇角含笑,问着孙女的意思。 “自然是好的,就怕……”江雪宁说不下去了,她就怕江云驰不愿意。 “婉儿贤淑秀丽,让他们多见两面,不怕你大哥不动心。”江老太太轻轻拍了拍江雪宁的手,想起远在北疆的孙儿,老太太既是感叹又是心疼,“你哥哥在那荒凉的地方待了这么多年,每日接触的不是那些大老粗就是他手下的那些士兵,他哪里见过什么姑娘?也是难为他了。” 江雪宁微微垂下眼睛,她不敢去问祖母,难道正因为他接触不到旁的姑娘,他才会起那样可怕的念头,将主意……打在他亲妹妹身上么? 皇宫。 江雪宁进了元和殿,恭恭敬敬的向着主位上的梁安帝行了一个大礼。 她心里有些许的不安,她也不知为何梁安帝竟会宣召自己入宫,她没工夫多想,只换了身宫装便匆忙赶了过来。 梁安帝的神色倒是温和的,他注视着堂下的江雪宁,微笑道,“起来吧。” “多谢皇上。” “你父亲说你感染了风寒,有好些天都没法出门,现在是都好了?”梁安帝温声开口。 江雪宁心知父亲隐瞒了她私自离京的事,在父亲眼里,她的名声分外重要,不能有丝毫的污点,毕竟,自己是要被“待价而沽”的。 只是她不曾想过,父亲竟敢欺瞒圣上,用自己病重的借口来搪塞梁安帝。 江雪宁不曾与梁安帝对视,只行了一礼,“多谢皇上关怀,已经全都好了。” 梁安帝点了点头,笑道,“你不必太紧张,抬起头来。” 江雪宁心中微沉,却还是依言抬起头,迎上了梁安帝的目光。 梁安帝的脸色虽然还是有些苍白,但瞧起来精神却比太后寿诞时要好了许多。 “你看朕的气色是不是好了一些?” “是,皇上龙体康健,是大梁之福。” 梁安帝唇角浮起一丝微笑,“若没有你当日救了朕,只怕朕已经等不到叶圣衣进京了。” “是皇上福大命大,臣女不敢邀功。” 见江雪宁虽回答的滴水不漏,却透出十足的疏离,梁安帝摇了摇头,刚要说些什么,就见一个内侍匆匆赶了过来,对着自己跪了下去,“皇上大喜!” “哦?”梁安帝打起精神,“是什么事?” “回皇上,北疆传来了捷报,镇北将军率大军直破北胡王城,俘虏了北院大王!” 梁安帝闻言,眼中顿有精光闪过,“北胡可汗何在?” “北湖可汗率余下部队逃亡了焉支山,此战令北胡元气大伤,皇上大喜啊!” “好,”梁安帝眼中透出了神采,从主位上站起身子,“好,好!江雪宁!” 他竟唤出了江雪宁的闺名,“你哥哥又为我大梁立下了赫赫战功!” “恭喜皇上。”江雪宁只觉自己心跳的有些厉害,自从晓得何家老太太去世后,这些天她一直悬着一颗心,生怕这一仗的结果与自己的记忆会出现差池,直到这一刻亲耳听见内侍来报,北疆之战的结果与前世相同,那一颗悬在半空的心仿佛才落了回去。 隐隐的,江雪宁觉得自己的鼻尖有些说不出的酸涩,即便在北疆发生了那样的事,可她的心里仍是一直在担心着江云驰。 毕竟,那是她血浓于水的大哥啊。 “传令下去,大军归来之日,朕要亲自出城迎接,接我凯旋的将士们!”梁安帝的声音难得的洪亮,显是心中高兴异常。 江雪宁回家后,太后与皇上赏赐的珍品很快都如流水般进了江府,江云驰在北疆打了胜仗的消息也如长了翅膀般,数日内便传遍了京师。 第46章 一时间江府在京师的地位更是水涨船高,大军虽然还未回京,往来道贺的人已是络绎不绝。 江雪宁每日只待在后院陪着祖母,那些迎来送往的事儿便都是杨氏在做,杨氏虽不是江云驰的亲生母亲,却是江家如今的主母,自然也是得了许多的奉承。 后院中。 “这几天,家里是真热闹啊。”江老太太倚在软榻上,听着从杨氏的院子里传来的阵阵欢笑声,与江雪宁笑着开口。 江雪宁也是一笑,继续为祖母削着果皮。 “你大哥这次又打了胜仗,皇上也不知会赏他些什么。”江老太太的目光向着远处的天边看去,思索了起来。 “不论皇上赏赐什么,也都是大哥应得的,祖母,我之前不晓得,直到我亲自去了北疆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那样遥远,那样荒凉,那样寒冷的地方,大哥这些年……真的是很不容易。” “他太辛苦了。” 许是因为这一份辛苦,她觉得自己可以原谅他,还可以如之前一般的敬重他,爱戴他。 只要他不要再犯浑,不要再做那样的傻事了。 第44章 不会再做她不喜欢的事 “到底是亲兄妹,难为你小小年纪,竟能这样体谅兄长。”江老太太点了点头,看起来十分欣慰。 江雪宁的心却是无端的沉了下去,她不敢去想,若是让祖母知道了江云驰对自己的心思…… 她有些慌乱的避开了祖母的目光,直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一颗心仍是跳的厉害。 江云驰率大军回京的那一天,江雪宁并不曾去相迎,只从家中的仆人口中得知梁安帝亲自率领文武百官前往城外迎接,进城的道路上亦是挤满了百姓,声势十分浩大。 而江云驰回京后,先是进了皇宫谢恩,等回到江府时,天色早已暗了下来。 “大哥,你回来了,这一路辛苦了,”待看见那道阔别数月的身影后,江梦舒神情激动,匆匆上前与江云驰开口。 江云驰这次打了胜仗,连带着她的身份也是越发的金贵起来,她不是不感激他的。 江云驰点了点头,并不曾说什么,一旁的杨氏也是笑着上前,唤了声他的名字,“云驰啊,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在北疆的这些天咱们一直提心吊胆,如今瞧着你平安归来,母亲这一颗心才算是放下了。” “有劳母亲关心。”江云驰的目光越过杨氏母女,却没有见到那道朝思暮想的身影。 “老爷方才让人传信回来,说咱们晚上在一起吃一顿团圆饭,想来他也应当快回来了,”杨氏仍是笑盈盈的,“在宫里的时候,你可曾见到他?” 江云驰微微颔首,“圣上还有事要与父亲商议,儿子先走了一步。” 语毕,江云驰又是问了声,“宁儿在哪?” “已经让人去请了。”杨氏的话音刚落,就听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传来,江云驰回眸,果真看见了江雪宁的身影。 “大哥。”江雪宁看着眼前的男子,向着他行下礼去。 江云驰大步上前扶住了她的胳膊,并不曾让她俯下身,他的眸心深敛,低低的问了句,“你还好吗?” “我很好,多谢大哥关心。”江雪宁不动声色的避开了他的手。 “怎么瘦成这样。”江云驰望着她清瘦的面颊,不由自主的蹙起了剑眉。 江雪宁顾忌着杨氏母女在,生怕江云驰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她的声音轻柔,如往常般关切道,“大哥别担心我了,我在家吃得好,睡得也好,倒是你,这一仗很辛苦吧?” “都还好。”江云驰深深地看着她。 江雪宁躲开了他的目光,屋子里有片刻的静默,显得有些尴尬。 杨氏眼神一转,笑了起来,“云驰,雪宁,别站着了,快坐,老爷一会儿也该回来了。” 江云驰又是看了江雪宁一眼,见她走到了杨氏身边,自己遂也是坐了下去。 杨氏到底不是这两人亲母,又加上江云驰又刚刚立了一大功,言谈间更是显得小心翼翼的,好在未过多久,江守之就是回来了。 看见他进来,屋里的人都是起身迎接,江云驰更是抱拳向着父亲行了一礼,“给父亲大人请安。” “快快起来,云驰啊,你又立了一件大功。”江守之声音温和,面上也带着几分笑容,可那眼睛深处却隐含着隐隐的戒备,即便他竭力掩饰,可仍是能让江云驰察觉到一二。 “儿子只做了分内之事,父亲谬赞了。” 江守之仍是笑,“好了,你一路辛苦,咱们都快入座吧。” 席间的气氛尚算融洽,父子两人还小酌了两杯,就在江守之示意丫鬟再次为江云驰将酒满上时,江云驰却是倒扣起酒杯,与江守之道,“还请父亲恕罪,儿子一会儿还要去给祖母请安。” “你这次离京这么久,是该去看看祖母。”江守之点点头,没有再勉强。 江云驰的目光向着江雪宁看去。 江雪宁一直安安静静的吃着饭,并不曾说话。 他默了默,夹起一筷子江雪宁爱吃的菜,无声的送到了她的碗里。 江雪宁微怔,但仍是垂着美眸,自始至终都不曾向着他去看上一眼。 散了席,江雪宁很快回屋了。 毓英端着洗漱水出来时,就见院子里站着一道黑影,吓得她险些将手里的盆摔了出去。 第47章 待看清楚了那道身影后,毓英微微镇定了些,有些惊讶的唤了句,“大少爷?” “您,您在这做什么?”毓英害怕起来,似乎生怕他闯进江雪宁的屋子。 “你不必怕,我虽不是君子,但也不至于三更半夜闯进妹妹的闺房。”江云驰许是晚间饮了酒,眼底蕴着淡淡的血色。 毓英微微松了口气,却仍是不敢掉以轻心,依然满是戒备的看着他。 “宁儿有没有和你说什么?”江云驰问出了一句话、 “奴婢不敢说。”毓英小声嘀咕。 “你但说无妨,”江云驰神情寂寥,“她是不是恨死我了?” “没有,”毓英连忙摇了摇头,“大少爷,小姐说不怪您,您这些年一直驻守北疆,没机会遇见心仪的姑娘,所以才会一时昏了头……” “她说您不是故意的,等您成了亲就好了。”毓英一五一十将江雪宁的话都告诉了他。 “是吗,”江云驰苦笑,“她说的没错,我的确是昏了头。” 毓英有些不安的看着他。 “你好好照顾她,让她不要怕,”江云驰的黑眸如墨,静静地看着江雪宁屋子里的烛光,“我……不会再做她不喜欢的事。” 说完了这一句,江云驰果然没有再上前一步,只无声的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毓英竟莫名的觉得他有些可怜。 可是能怎么办呢?他可是小姐的亲哥哥啊! “将军。” 阿胜见江云驰脚步不稳,想要上前搀扶。 江云驰摆了摆手,示意不用,他觉得自己头疼欲裂,只在椅子上坐下,命阿胜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将军可是晚间喝多了?” 江云驰摇了摇头,晚间的那些酒绝不至于令他失态,让他失态的,是他藏在心里的,那无法触摸,却越发刻骨的一个人。 “你先下去吧,我没事。”江云驰的声音有些沙哑,将茶水端起,一饮而尽。 第45章 只要你不再怕我 “见过将军。” 待看见那一道挺拔如松的身影后,许玉婉眼中有亮光闪过,两抹红云也是飞上了面颊,她很快起身,向着江云驰福了福身子。 “你是许家的千金?”江云驰对许玉婉尚且有几分印象,无他,只因许玉婉是江雪宁最好的闺中密友。 而对于江雪宁的事,他一向都是最上心的。 “难为将军记得,家父正是许尚书。”许玉婉微垂着眼睛,也不太敢去看江云驰。 “既是宁儿的好友,便和宁儿一样,唤我大哥吧。” “小女不敢。”许玉婉心跳的厉害,她这一日来江府探望老太太,没成想却遇见了来为老太太请安的江云驰。 有脚步声传来,江云驰循声看去,就见老太太身边的丫鬟搀扶着老人家从里屋走了出来。 江云驰上前扶住祖母的胳膊,“祖母今日如何?” 江老太太唇角含笑,“好多了,难得今天婉丫头也来瞧我,你认识的,是不是?” 许玉婉见江老太太从丫鬟手中抽出手,向着自己伸了过来,她微怔,很快明白了老人家的意思,只上前与江云驰一左一右扶住了老太太。 “是。”江云驰看了许玉婉一眼,与祖母低声应道。 “婉丫头也是个懂事的,和江雪宁也交好,我就想着呀,以后要是婉丫头无事,就多来咱们家走动走动,婉丫头,你说好不好?” 许玉婉笑意温婉,“只要老太太不厌烦,婉儿自然求之不得。” “好孩子,”江老太太笑意更浓,让两人搀扶着在软榻上坐下,老太太四下里瞧了瞧,与许玉婉问道,“咦,宁儿去哪了?” “她刚才说要下厨做些点心给您吃。” “这孩子,”老太太笑了,“难为她有这片孝心,她做的点心,我倒是要好好尝尝。” 许玉婉也是笑,陪着老太太说了些闲话,她悄悄向着江云驰看去,就见江云驰伴着老太太坐着,他的神情沉稳,并不曾留意自己,也没有要与自己搭话的意思。 许玉婉的眼神微黯,只赔着笑与老太太道,“我也去瞧瞧,看有没有能帮上宁儿的。” 待许玉婉离开后,老太太向着江云驰看去,轻轻地拍了拍孙儿的手,“云驰,不是祖母要催你,你的婚事也实在不宜拖下去了。” “你这次又立下大功,若不尽快订亲,兴许皇上会让你尚主,一旦尚主,你就会被束住手脚,等于在身边安了一双皇上的眼睛。”老太太语重心长,压低了声音。 “孙儿明白,婚姻大事,祖母和父亲做主就好。”江云驰神情平静,低声开口。 江老太太有些惊讶,“你没意见?” 江云驰勾了勾唇,吐出了四个字,“我没意见。” 江老太太松了口气,“云驰啊,你听祖母的话,成个家,身边有个会疼人的妻子,你就晓得其中的好了。” 江云驰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不能一直昏头下去,江雪宁是他一直捧在手心的珍宝,他不忍心勉强她,也不舍得欺负她,她想要自己娶谁,那他……就娶谁。 得月楼中。 许玉婉已是等候了许久。 待听见男人的脚步声后,许玉婉的心骤然抽紧了,她向着来人俯身行礼,唤了声,“将军。” “坐吧。”江云驰在许玉婉对面的位置上坐下,亦是与她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第48章 许玉婉低眸在他面前坐下。 江云驰为她斟了一杯茶,“我们的婚事,你应该也听说了。” 许玉婉只觉得脸庞有些发烫,“是,母亲前日……与我提起了此事。” “嫁给我,我可以给你荣华富贵,我在战场上得来的功劳也都会有你的一半,但是,我不可能喜欢你。”江云驰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直截了当的出声。 许玉婉心中一紧,有些惊愕的向着他看去。 “娶了你后,你就和我的一把兵器,或者一件旁人所赠的礼物没什么区别。你能接受吗?”江云驰放下茶盏,定定的向着许玉婉看去。 许玉婉的眼底有羞愤之色闪过,她微微坐直了身子,“将军这话,实在太羞辱人了。” “是,我很抱歉,但我必须和你说清楚。你若不能接受……” “我若能接受呢?”许玉婉打断了他的话,“将军的心思在家国大义,不在后宅的男女情爱之上,婉儿心里都明白。” 许玉婉说到这微微顿了顿,“婉儿会做好将军的贤内助。” 江云驰淡淡笑了,“你说的我的心思不在男女情爱上,你是以为我不懂男女之情?” “不,我心里有一个人,我疼她,爱她,甚至可以把我的命都给她,你好好想想,你若觉得能接受我心里有这样一个人,我会命人去你家提亲。” 江云驰说完,起身欲走。 “将军!”许玉婉望着他的背影唤住了他,“不知将军所说的这个人是谁,我是否认识?” 江云驰没有出声,他略微停顿了片刻,大步离开了得月楼。 江府中。 江雪宁已是换好了寝衣,准备歇息。 “小姐,”毓英有些慌张的走了过来,很小声的说了句,“大少爷来了。” 江雪宁一怔,眼中顿有惊惧之色闪过,“他在哪?” “就在门口,要不要让他进来啊?” 江雪宁拿起外衣披在了身上,她想了想,终是道,“请他进来。” 很快,自屋外走进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他一身深色劲装,行走间仿佛带着夜风。 “大哥,这样晚了,你怎么还没休息?”江雪宁的手指绞着自己的衣角,心中砰砰跳着。 江云驰没有说话,只向着她走近了一步,江雪宁眼睫一颤,顿时向后退去。 江云驰停下了步子。 “你不用再躲着我,宁儿,我会成亲。” “你将我当做哥哥,我就永远都会是你的哥哥。” “只要……你不再怕我。”他的声音沙哑,乌黑的眼瞳中深不见底,就那样与江雪宁缓缓吐出了几句话来。 第46章 不可以吗? “只要你不再怕我。” 听着这句话,江雪宁的鼻子瞬间酸涩了。 她想起了很多年前,大哥离家前往北疆时,还梳着包包头的自己哭着去拉他的衣角,他很快下了马,将自己抱在怀里,有温热的东西打在了她的脸上,她知道,大哥也哭了。 又仿佛是回到了那一年,她高烧不退,大哥将小小的她犹如珍宝般抱在怀里,一遍遍的在屋子里踱着步子,那时候的他也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少年啊。 他一直都是最好的哥哥。 哪怕是在北疆的这些年,兄妹俩不得见面,但他也总是不远千里给自己寄吃的,用的,玩的,甚至每年都会命手下回京置办,但凡能做的,他都坐了。 望着他蕴着痛苦的眼睛,江雪宁的视线渐渐模糊了,她不再躲着他,只上前抱住了他,流着泪唤了声,“大哥……” 江云驰伸出手环住了她,一旁的毓英瞧着两人这个情形,只觉得心惊肉跳,她不敢在屋子里继续待下去,又担心会有人无意间闯进,索性离开了屋子,守在了门外。 “别哭,宁儿,若我告诉你,我们其实没有血缘关系,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江云驰的手指轻轻地抚上江雪宁的长发,他的声音低哑,却还是将这个秘密和盘托出。 江雪宁大惊,她止住了轻泣,从他的怀里抽出了身子,“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我并非你的亲兄长,”江云驰的黑眸中仿佛蕴着两团烈火,“我是父亲的养子,父亲将我带回江府时,我已经有了记忆。” “不,这怎么可能呢?”江雪宁摇着头,刚要向后退去,却被江云驰握住了手腕,“所以,你明白我在说什么了吗?” 江云驰犹如溺水的人般,紧紧地攥着那一颗稻草,“你若当真不信,也可以去问祖母,祖母也知晓我的身世。” 望着他热切的目光,江雪宁的只觉得心里乱的厉害,但在心底深处,她已是相信了江云驰的话。 不论他是谁,他都从未欺骗过自己。 “宁儿……”江云驰上前一步,还欲再说什么。 江雪宁却是颤声打断了他,“你不要再说了!就算是养子,你也还是我的哥哥!” 江云驰的步子停了下来,他眼瞳中的光熄灭了,就那样低低的问出了几个字,“不可以吗?” 江雪宁摇了摇头,只觉得自己头疼欲裂。 毓英进来时,就见江雪宁坐在美人榻上,她的脸色苍白,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的。 “小姐,大少爷和您说什么了?”毓英在江雪宁面前蹲了下来,想起方才江云驰离开时的样子,那脸色和小姐如出一辙,让她瞧着也觉得不忍。 第49章 “毓英……”江雪宁看向了毓英的眼睛,她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将江云驰的身世说出来。 兹事体大,江云驰的身世,是江府最大的秘密。 既是秘密,即便她知晓了,也还是要隐瞒下去。 皇宫,元和殿中。 “末将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江云驰卸了兵刃,向着梁安帝跪下行礼。 “爱卿快快起来,”梁安帝的脸色温和,他是实在欣赏江云驰,也实在是感激江云驰。 历朝历代,皇上与手握重兵的武将之间关系总是微妙,但对于梁安帝来说,在将北疆的兵权赐予江云驰的那一刻起,他便下定了决心,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他是真的将这份难得的帝王信任赐予了江云驰,好在江云驰也从未让他失望过。 君臣两人虽见面不多,却也可以说是惺惺相惜。 “皇上近日龙体如何?”江云驰望着梁安帝瘦削的面容,关切道。 梁安帝笑了笑,“自从叶大夫入宫后,朕已经觉得身子慢慢有了气色,爱卿不必担心。” “今日朕召爱卿入宫,是为了封赏一事,爱卿此次为我大梁立下了赫赫战功,朕决定册封爱卿为天下兵马大将军,除了北疆的兵权外,朕还会将凉州,蕲州,云州三地的兵马全都交给你。” 江云驰神色微动,他并不曾推辞,只即刻领旨谢恩。 梁安帝微微笑着,倒也不曾立马让江云驰起来,继续说道,“此外,朕还听说爱卿有一胞妹刚及笄不久,爱卿一向与胞妹兄妹情深,是否?” 江云驰听梁安帝提起了江雪宁,心中微沉,“正是。” “好,”梁安帝颔首,“中宫之位已是空缺多年,朕决定……立江雪宁为后。” 江云驰顿时抬起头,一双眼眸深敛如海,向着梁安帝看去。 “爱卿怎么了?”梁安帝的脸上仍是挂着笑,只以为江云驰是太过惊喜的缘故。 “还请皇上收回成命,雪宁年纪尚小,担当不起国母之责。”江云驰很快抱拳,对着梁安帝沉声道。 “无妨,母后和朕都可以慢慢教导她。”梁安帝也觉得江雪宁年岁尚小,但毕竟是世家大族出身,入宫后由母后和嬷嬷们悉心教导一阵日子,自是可以统领六宫。 这也是他拉拢江云驰,亦或是“挟制”江云驰的手段。 像江家这样的家世,他们家的女儿嫁给谁他都不放心,为了免去两方势力联姻而威胁到皇室,那就只有将其纳入宫,留在自己身边才安心。 而江云驰又一向疼爱这个妹妹,妹妹在宫中,他自是要忠心效力。 念及此,梁安帝不知怎的,只觉胸口发痒,剧烈的咳嗽起来。 “皇上,该用药了。”听着梁安帝的咳嗽,很快有内侍送来了汤药。 梁安帝用了药,脸色和缓了些,再看,却见江云驰仍是跪在那,并没有起身。 梁安帝挥了挥手,示意身边的内侍退下,他微微蹙了蹙眉,“爱卿?” “皇上,末将恳请皇上收回成命。”江云驰仍是坚持。 梁安帝的脸色微沉,“入主中宫,而不是妃妾,已是天大的恩典。爱卿何故百般阻挠?” “还请皇上恕罪,末将只有这一个妹妹,末将实在不愿她入宫,情愿她嫁个寻常人家,还请圣上成全!” 江云驰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转圜的余地。 第47章 并不是非要做江家的儿子 夜晚,明月阁中。 “见过大将军。” 两个一身黑衣的男子进了暗阁,向着主位上的男子行下礼去。 “都起来吧。”江云驰声音低沉,而今圣旨以下,梁安帝已是授予他大将军一职,是以这两人行礼时候已是改了称呼。 “不知大将军突然召见,是为了何事?”其中一个男子抬起头向着江云驰看去。 这两人都是军中密探,平日江云驰从不会轻易召见他们。 “我希望你们去为我打探一些消息。” 说到这,江云驰顿了顿,又是说了下去,“有关于我的身世。” 那两人俱是一惊,彼此对视一眼,却并不敢多说什么。 “我并非江家亲子,对于生父母我没了印象,我只记得约莫三四岁的时候,有人将我抱到了江守之面前。” 江云驰眉心微蹙,陷入了回忆,“他告诉我从今以后他就是我爹爹,但我知道,我不是他的孩子。” “你们此番去凉州,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打听出我父母是谁,他们又是否还在人世,当年……又究竟发生了什么。”江云驰徐徐吩咐。 “是,大将军,属下定竭尽全力。”两人齐齐出声。 待那两人退出暗阁后,一旁的阿胜似乎还不曾回过神来,直到江云驰的手指轻轻扣了扣桌面,阿胜方才如梦如醒般,上前为江云驰沏了一杯热茶。 “大将军,”阿胜的声音有些沙哑,“您说的都是真的?” 江云驰微微颔首。 “那您现在找寻亲生父母,是想脱离江家?”阿胜猜测。 “不,江家对我有恩,若没有父亲,我早已饿死在了凉州。”江云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幼年的饥寒交迫仍在脑海中存着零碎的片段,他并没有全部忘记。 “江家对我恩重如山,我一辈子也报答不完。”江云驰眼神微暗,“但报恩的方式有很多种,我并不是非要做江家的儿子。” 第50章 他也可以做江家的女婿。 “大将军……”阿胜鼓起勇气,“恕属下说句不知死活的话,您心里是不是对雪宁小姐……” 江云驰向着他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很可笑吧,她还是奶娃娃的时候我就抱过她,可去年回京,她突然长大了。” 花架下的少女,对着他莞尔一笑,美好的像是他的一场梦。 她提起裙角扑进了他的怀里,也闯入了他的心里。 “那您和许家的婚约?” “不过是权宜之计,”江云驰把玩着手中的杯盏,“这个世上应该没哪个女人能接受丈夫的心里有别人,只将她当成一件礼物。” 江府中。 “宁儿,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许玉婉的眸心中蕴着光,紧紧地握着江雪宁的手,“你哥哥既然这样爱慕她,若和她真是无缘也就罢了。” “我就怕待我嫁来后,突然有一天他要为了这个女人抛弃我,或者宠妾灭妻,又该如何是好?” “你们兄妹一向感情深厚,算是姐姐求你,帮姐姐打探出这个人的下落。”许玉婉言辞恳切,望着江雪宁的眼眸中满是祈求之色。 江雪宁几乎不敢去看许玉婉的眼睛,她微垂着眼睫,轻声道,“婉姐姐,你是真的喜欢我哥哥吗?” “我……”许玉婉愣了愣,她想起江云驰那挺拔的个头,寒星般的眼睛,再加上他在北疆立下的战功,与皇上亲自授予的大将军之位。 这样的男儿,若说不喜欢,倒真是有些虚伪了。 “宁儿,我与你说句实话,我喜欢你哥哥,不仅仅是为了他这个人,更是为了他的身份地位。” “男儿位居高位,手握大权,会为他们平添一股子魅力,你哥哥就是这样。” “我想,养在深闺的女儿家慕强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儿,是的,我喜欢他。” ”所以宁儿,你帮帮我,好吗?”许玉婉央求着。 皇宫,寿康宫中。 太后正在园子里散步,她手里握着一枚剪子,一面细细的修建着花草,一面与身后的人淡淡开口,“听你的意思,那裴玄铮在西川早已娶了妻儿?” “是的,娘娘,虽然赵氏不曾入过皇家族谱,但在西川却是人人知晓,况且,他们的儿子今年也都六岁了。” “裴玄铮好大的胆子,”太后脸色阴沉,放下了手中的剪子,“即便不是妻,只是姬妾,但诞下了孩子也该上皇家玉牒,他这般隐瞒究竟是何用意?” “娘娘,若老奴没有猜错,这个裴玄铮野心不小呐,他故意隐瞒了赵氏母子,想来是要在京城攀一门显贵的亲事。” 太后冷笑,“想攀显贵的亲事,也要看他有没有这个命。” “皇上近日的身子已是好转了许多,只怕有些人注定是要失望了。”太后拿起帕子擦了擦手,与盛公公又是问道,“那对母子现在在哪?” “回娘娘的话,已经在京师了。” “好,你去安排赵氏母子入宫,庆功宴上,让哀家来给裴监军一个惊喜。” “是。”盛公公恭声开口,伺候完太后,盛公公脚步匆匆,绕过御花园,果真见到了一道笔挺的身影,看样子已是等候了多时。 “老奴该死,有劳大将军久等。”盛公公说着就要跪下。 “公公快请起,”江云驰脸上并没有丝毫怨怪的样子,他伸出手将盛公公扶起,道,“如何了?” “还请大将军放心,赵氏母子很快就会进宫,太后娘娘会在庆功宴上说出此事。”盛公公毕恭毕敬的开口,“此事一出,那裴玄铮即便再借他十个胆子,他也定是不敢再打雪宁小姐的主意。” “有老公公。”江云驰颔首致谢。 “大将军说的哪儿话,”盛公公推辞不受,“若不是大将军,老奴这条命早已丢在了贺州,日后但凡有用得着老奴的地方,任凭大将军吩咐。” 三日后,梁安帝在宫中举行了盛大的庆功宴。 江雪宁并不曾入宫参加,却听说庆功宴上发生了一桩趣闻。 酒至半酣时,宴席上突然跑来一个男孩儿,扑到了裴玄铮的怀里,众目睽睽下,在那儿喊着裴玄铮爹爹。 第48章 你再不用怕他 太后则是笑着来圆场,只道裴玄铮前往北疆监军时,他留在家乡的妻儿进京来寻他。 瞧着赵氏柔顺,孩子乖巧,她便做主,将母子两从西川王府接到了宫里,好让一家团圆。 据说裴玄铮也是当场抱起了孩子,等于承认了赵氏母子。 不论他与赵氏在西川是否真正拜了堂,赵氏母子又是否上过皇家玉牒,总之在这一场庆功宴后,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西川已有妻儿。 再无京中贵女愿意下嫁于他。 西川王府中。 裴玄川脚步极快,几乎是冲进了母亲的屋子。 “川儿?”西川王妃看见爱子,唇角当即便浮起了微笑。 “母妃,”裴玄川皱着眉,“赵家母子是你送进宫的?” 西川王妃有些不解的向着儿子看去,“你这是什么语气,你在质问母妃?” “不,想来母妃也听到了,在庆功宴上赵氏母子突然出现,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四哥在西川有了妻室。” 西川王妃微微一笑,“这样岂不正好,他想与江家联姻,注定是他痴人说梦。” 裴玄川皱起眉,“母妃,我知道您一向不喜欢四哥,可也不至于众目睽睽下带累他的名声……” 第51章 “那赵氏与他即便没有夫妻之名,可也有了夫妻之实,他们连孩子都有了,太后让他一家团聚,如何叫带累他的名声?他若想娶京中贵女,当初又何必与赵氏诞下一子?” 裴玄川仍是皱着眉,没有吭声。 “何况,此事与我无关,并不是母妃将赵氏母子接到的京师。”王妃缓缓起身,走到了儿子面前。 裴玄川一怔,“不是您,那会是谁?” 王妃唇角浮起了淡淡的笑容,“傻儿子,这世上可不止我一人不愿看见裴玄铮与江家联姻。” “那还有谁?”裴玄川有些想不明白。 江府。 “大哥。” 江雪宁望着江云驰的身影,有些迟疑地喊了一声。 江云驰转过身,看见江雪宁后他的黑眸微动,很快收起兵刃,向着她走了过来。 “是有事找我吗?”江云驰凝视着她的眼睛,温声问道。 江雪宁点了点头,“庆功宴上的事,我都听说了,大哥,赵氏母子,是你接到京城的吗?” “你倒是聪明,”江云驰微微笑了,承认的干脆,“是我。” “我当初派人去西川打探裴玄铮的事,传回来的信上便有赵氏母子的信息,裴玄铮想将母子两藏起来,好与你结亲。” 江云驰将此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江雪宁知晓。 江雪宁的眼睫轻颤着,“所以,你将她们母子送进了宫?” “是,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想,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裴玄铮一定伤害过你。”江云驰的声音低沉,望着江雪宁的眼睛中是深不见底的情意。 江雪宁听了这话,只觉得鼻子一酸,她看着江云驰,只觉得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回到了昭元三年的那一个大雪天,她漂浮在半空,看着江云驰策马回京,将自己抱在怀里,撕心裂肺般的喊着她的名字,甚至流下泪来。 那个时候的她只以为他对自己是兄长对妹妹的疼惜之情,她从未想过,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一切都早已有迹可循。 “宁儿,你再不用怕他,即便父亲有意,也无法再将你嫁给他。” 江雪宁自然明白他话中的含义,所有人都已知晓了赵氏母子,江守之身为太傅,哪怕是为了颜面,也无法将亲女下嫁已有妻室的男子。 江雪宁看着他黑眸灼灼的看着自己,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觉得脑袋里嗡嗡的响,她只想躲开,躲得越远越好。 不等江云驰上前,她已是向后退了两步,转身跑开了。 春光旖旎。 江雪宁有一阵子没有出门,直到这一日收到许玉婉的帖子,邀她去京中十分盛名的西苑中赏花吃点心。 江雪宁赶到的时候,许玉婉已是等候了片刻。 “婉姐姐。”江雪宁含笑上前。 “宁儿,快来坐,”许玉婉气色极好,她今日穿了一件淡粉色束腰长裙,领口处与袖口都绣着十分精致的花卉。 她坐在那,当真是说不出的温婉端庄,乍一看似乎并没有上妆,但细瞧下去,却还是能看出她十分小心的描绘了眉毛,脸颊处也上了极淡的胭脂。 那胭脂之地上乘,看起来就像是女子原本的肌肤颜色。 这样的妆容,带着闺阁女儿家的小心思,女孩儿许是能瞧出,但像江云驰这样每日投身于军旅中的男子,定然是看不出来的。 “姐姐今天的妆很自然,想来花了不少心思吧。”江雪宁莞尔。 “再怎么花心思,还不是让你瞧出来了。”许玉婉也是笑,两人说了一会儿闲话,又是遣了丫鬟去叫了点心。 许玉婉抿了一口茶,眼睛却是向着包厢的门口张望着,似乎有些心思不宁的样子,窈儿放下了茶盏,不解道,“姐姐怎么了?是有心事吗?” 许玉婉回过神来,有些赧然的弯了弯唇角,她还未曾出声,江雪宁就听一阵脚步声向着这边传了过来。 她有些惊讶,不晓得来的是谁,直到有侍从从外拉开了包厢的门,走进来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他这一日并没有穿戎装,而是一件深色劲装,他甚至也不曾佩剑,可他的步伐与气质,处处都彰显出了他行伍出身的身份。 是江云驰。 “宁儿,你哥哥约我在这里见面,我就喊了你来,想让你陪着我。”许玉婉的唇角噙着羞涩的笑,她轻声和江雪宁解释后,起身向着江云驰走近。 江雪宁觉得自己的手脚有些冰凉。 她仍是坐在那,看着许玉婉面含娇羞的与江云驰说着什么。 江云驰并没有看向自己,而是和许玉婉吐出了一句话,许玉婉闻言眼睛一亮,很快带着丫鬟离开了包厢。 包厢的门再一次让侍从关上,包厢里只剩下了江云驰和江雪宁两人。 看着江云驰向着自己走近,江雪宁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的越来越快,不等他靠近,她已是站了起来,想也未想便要向外跑去。 江云驰长臂一揽,将她抱在了怀里。 第49章 你究竟要我怎么做 “你松手!”江雪宁小脸雪白,用力去掰他箍在自己腰上的,那骨节分明的大手。 “婉姐姐随时会回来,你不怕被她看见吗?”江雪宁的声音已是带了央求。 “我说突然想吃如意糕,她去做点心了。”江云驰低低的开口。 “你,你在利用婉姐姐?”江雪宁几乎不敢相信的看着他,江云驰在她心里一向是光明磊落的,她没想到他居然会这样的“卑鄙”。 第52章 “这不是你想看见的吗?”江云驰的眼瞳幽暗,深深地盯着江雪宁的眼睛,“你想要我亲近她,娶她,不是吗?” “至于说我利用她,”江云驰唇角浮起一丝讥笑,“我明明告诉了她我心底有喜欢的人,我娶了她和多一件兵器没什么区别,可她还是愿意,她自己不自重,你还要求我尊重她吗?” 江云驰说完这句话,俯下身欲擢取江雪宁的嘴唇。 江雪宁大骇,几乎使出全部力气去推他,“大哥,你不要再疯下去,你醒醒,你醒醒好吗?” “我是疯了,我是被你逼疯的,我已经告诉了你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你还想要我怎么做?”江云驰又是紧紧箍住江雪宁的身子,他的眼眸中满是压抑的痛楚,“你躲着我,避着我,你连我送给你的东西都不要,宁儿……” 江云驰又是哑着声音复述了一句,“你究竟要我怎么做?” “婉姐姐要回来了,求你,求你快松手……”江雪宁听见了走廊上的脚步声,她的声音轻颤着,几乎是哀求着江云驰。 江云驰闭了闭眼睛,在许玉婉推门而进的瞬间,他终是松开了手,松开了江雪宁。 “大将军,宁儿,”许玉婉仍是温婉的笑着,端着托盘款款而来,“快尝尝我的手艺。” 江雪宁勉力稳住自己的心神,她刚要迈开步子,就听一旁的江云驰与许玉婉开了口,“营中还有些事,你们慢慢聊吧。” 见他要走,许玉婉有些惊讶,“可这点心您还没吃。” “你和宁儿吃吧。”江云驰没有停留,很快离开了包厢。 许玉婉下意识的追了两步,对着他的背影唤了句,“大将军?” 江云驰却头也未回的离开了她的视线。 许玉婉有些怔忪,又是回眸向着江雪宁看去,“宁儿,你哥哥刚才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江雪宁不敢去看许玉婉的眼睛,她有些慌乱的垂下眸子,“没,没说什么。” “那他怎么就这样走了呀。”许玉婉心里惊疑不定,“是不是我做错什么,惹得他不高兴了?” “没有,婉姐姐,可能是大哥想起了一些军务需要处理,”江雪宁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婉姐姐,对不住,我有些不舒服,我想先回去了。” 待江家兄妹离开后,包厢里只留下许玉婉一人,望着那碟子精致的点心出神。 江府,夜。 “爹爹。” “宁儿?这么晚了,来这里做什么?”看见女儿,江守之放下了手里的书,对着江雪宁有些不解的问道。 “女儿有话想要问您。”江雪宁看向父亲的眼睛。 “你们先下去。”江守之摆了摆手,示意一旁的随从退下。 “好了,你问吧。” 江雪宁默了默,终是开口,“爹爹,大哥他是我的亲兄长吗?” 江守之眉心一沉,顿时喝道,“他和你说了什么?” “他说,他是您收养的孩子。” “简直一派胡言!”江守之的眼睑处微微跳动着,很快站了起来,“我看他是疯了,越来越不清醒!” 江雪宁心里一个咯噔,她又何尝不是觉得大哥疯了呢? “所以,大哥他……” “他当然是你的亲哥哥,他是我与你母亲所生,你若不信只管去问你祖母!” 江守之打断了女儿的话,他的眉眼蕴着凌厉,一语言毕,江守之也察觉到自己的语气过于严苛了些,他缓和了些脸色,与江雪宁道,“告诉父亲,你大哥为何要和你说这些话?” 江雪宁避开了父亲的视线,她怎么能告诉父亲,江云驰对她说的那些疯话? “大哥那天许是喝多了,说了些醉话,爹爹,若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江雪宁说完,向着父亲行了一礼,刚要告退,江守之却又唤住了她。 “宁儿,你暂且等等。” “爹爹?” 江守之沉默一会,说,“先前父亲进宫,皇上曾和父亲提起过一件事。” 江雪宁没有出声,等着父亲接下来的话。 “皇上想纳你入宫,不为妃妾,直接入主中宫,你可愿意?”江守之眼如刀刃,不曾放过江雪宁面上任何一个表情。 江雪宁大惊,“爹爹?” “父亲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有些难以接受,皇上龙体欠佳,多年来膝下虚无,又比你年长了近二十岁,你不愿意,也很正常。” 江守之缓缓踱着步子,走到了女儿面前,望着她如花般娇嫩的面容,江守之的心里难得的浮起了几分温情,就连声音也是温和了下来。 “你自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父亲知道,这些年我忙于朝堂之事忽略了你,你心里对父亲有怨,父亲都明白。” “爹爹……”江雪宁想要说些什么去,却被父亲以手势止住,“你不必解释,父亲都能理解,可是宁儿,出生在江家,你的婚事注定了要与皇室纠缠。” “不论是西川王府,还是皇宫,亦或是其他的天潢贵胄……你总归是要嫁给王孙子弟。” “不,”江雪宁摇着头,“爹爹,我可以陪在祖母身边,前朝云首辅的女儿便是一生未嫁,还有皇上的亲姐姐常宁公主也是终身没有嫁人,爹爹……我不想入宫,我永远都不想再进宫了……” 江雪宁自知失言,她向着父亲看去,见江守之并不曾留意到她话语中的“再”字,方才轻轻松了口气。 第53章 “父亲听闻,圣上本以打算下旨,要召你入主中宫,可这道圣旨却迟迟未下,你可知是为什么?” “女儿不知。” “因为云驰,他在面圣时竟是一口回绝了此事,圣上大怒,若不是念着他在北疆立下了汗马功劳,皇上定会治他大不敬之罪,”江守之声音平缓,眼中却是透出一抹暗光,“而你,宁儿,云驰此番冒着被皇上降罪的风险,也要拒绝皇上的求亲,你觉得他又是为了什么?” 第50章 不会怨他,只会怨你 江雪宁的脸色急剧的惨白下去,就连唇瓣也是失去了血色。 她仍是站在那,几乎呢喃般的唤了声,“爹爹?” 江守之叹了口气,“家门不幸,云驰现在连圣命都敢违抗,父亲是真的担心,有一日他会做出大逆不道的事。” “爹爹,你,你是不是……” 江雪宁的声音带着些许的轻颤,她很想问父亲是不是看出了江云驰对自己的心思,却怎么也没法子将那句话说完。 她的脸色仍是苍白的,心里却是浮起无尽的羞惭,让她几乎不敢去看父亲的眼睛。 “宁儿,”江守之默默地握住了女儿消瘦的肩,“父亲知道,你自幼和云驰感情深厚,但你需记得,他是你的亲哥哥。” “对大梁而言,他是镇守北疆的大将军,对百姓而言,他是维护一方太平的神祇,对皇上而言,他是不可或缺的一把利刃。” 江守之徐徐开口,“而你对他们来说可有可无,他们不会怨他,只会怨你。” 他们不会怨他,只会怨你。 江雪宁久久的回想着这句话,她自然知道在男女之事上,世道一向都是对男人宽容,对女人苛刻。 一旦江云驰对自己的心思被公布于世,只怕她立刻要被按上一个不知羞耻,勾引兄长的骂名。 “趁着他还没做出傻事,尽早让他彻底断绝了这个念头,宁儿,你一向是个聪慧的孩子,该如何选择,你自当明白。” 一直等回到自己的院子,江雪宁的脑海里还回响着父亲的这一句话。 西川王府。 待看见裴玄铮进屋后,赵茹茹顿时起身,向着裴玄铮跪下行了一记大礼。 “妾身见过公子。” 裴玄铮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淡淡道,“起来吧。” “是。”赵茹茹缓缓起身,她看着裴玄铮的神色,眼圈浮起一股水色,“公子,真的不是妾身故意要带着蟒儿进京的,是有人……” “我并没有怪你,”裴玄铮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是有人找到了你们母子,将你们送到了京师。” 裴玄铮的声音仍是平淡的,听不出什么喜怒,他走到了桌前坐下,无声的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仰头喝了干净。 “公子……”赵茹茹小心翼翼的向着他走近,无声的打量着他的脸色,推测着他的心思。 “是不是我和蟒儿的到来,坏了公子的大事?”赵茹茹声音很轻,微红的眼圈,透着一股说不清的楚楚可怜。 “和你们母子无关,你不用多想。”裴玄铮心绪不宁,他捏了捏眉心,对着赵茹茹吩咐了一句,“行了,你先下去照顾蟒儿吧。” 蟒儿是他们唯一的孩子,因为生肖属蛇,遂取了这个小名。 赵茹茹敛下眼睛,向着裴玄铮行了一礼后告退。 离开房间时,赵茹茹有意放缓的步子,回眸时再一次看了裴玄铮一眼。 她看着他坐在那,蹙着一双剑眉,似乎心里藏着无尽的心事。 赵茹茹晓得他定是在为自己无法与权贵之女联姻而苦恼,她的眼如深海,唇角浮起一丝冷笑,再没了方才的小意温柔,她缓缓关上了门,离开了裴玄铮的书房。 偏僻的小院中。 “娘。”六岁的男童听见母亲的脚步声,顿时从被窝里探出了脑袋。 “蟒儿,”赵茹茹很快走到儿子身边,轻轻揽住孩子的身子,“饿了吗?” 蟒儿摇摇头,“娘,你看见爹爹了吗?” 赵茹茹纤细的手指在孩子的脸庞上抚过,点了点头。 蟒儿的眼睛一亮,“那爹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来看蟒儿?” 赵茹茹知道,孩子心里一向十分的崇拜与依恋父亲,虽然……裴玄铮并不经常陪伴他。 “你爹爹近日有些忙,等他忙好手中的事,很快就会来看蟒儿。”赵茹茹轻声哄着孩子,看着儿子垮下去的小脸,只觉得止不住的心酸。 这孩子是她挖空心思得来的。 遥想当初她母亲虽在病中得到了裴玄铮娶她为妻的承诺,可她又何尝不知按着自己的身份不论如何也无法嫁进王府,甚至在裴玄铮成婚前,她连为他诞下子嗣的机会也不能有。 她背着送避子汤的嬷嬷,在嬷嬷离开后抠喉咙吐出了药汁,千方百计才怀上了蟒儿。 那时恰逢裴玄铮远在西羌,得以让她避人耳目,好容易将孩子保到了六个多月。 直到再也隐瞒不住,也算是裴玄铮心里还存着一分对她,亦或是那照顾他长大的乳母的情谊,总之,他让她生下了这个孩子。 一举得男,又是他的长子,她的心不由自主的活泛起来。 她也曾做过那样的梦,若有朝一日裴玄铮能够继承王位,她兴许会凭借长子与他当年的承诺,被封为王妃。 当然,她从没想过,裴玄铮会登基。 第54章 是的,她知道在梁安帝去世后,裴玄铮会在江家的襄助下登临大宝,而江家的女儿自然而然的也被封为了皇后。 回想起上一世的种种,赵茹茹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记忆中孱弱无嗣的梁安帝竟迟迟没有驾崩,而裴玄铮也并没有像上辈子那样娶了江家的女儿为妻。 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为何她重来一回,那些重要的事都不曾按着她记忆中发生? 赵茹茹陷入了沉思。 “娘,娘……”蟒儿一连喊了母亲两声,赵茹茹才回过神来。 “蟒儿,怎么了?” “娘,蟒儿那天听玉嬷嬷说,等爹爹娶了妻,就不会再要我们了。”蟒儿说着,眼睛里很是失落与惊恐。 “不要听那些刁嬷嬷的话,蟒儿,有娘在你身边,”赵茹茹的神情坚定,用力的将孩子环外臂弯。 “你爹爹当年在你外祖母面发过誓,若一旦掌权,他定不会委屈我,我与你爹爹早已在你外祖母家里拜过堂,我才是他的妻子。” “蟒儿,你记着,娘绝不会让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夺走属于你的东西,娘会不惜一切代价,为你扫清所有的障碍。” 赵茹茹的声音很轻,她的眼睛里透着暗光,这一句话似乎是在对孩子保证,也似乎是在告诉自己。 第51章 我在你眼里是什么 “回禀大将军,我们的人去了凉州,多番走访,但收获也还是寥寥。” “只知道当年您是被一个人牙子带到了凉州,那人牙子是谁,又是从何处拐带了您,都还是一无所知。” 侍从毕恭毕敬的站在下首,将打探来的消息告诉江云驰知晓。 江云驰微微皱起眉,他竭力回忆着当年,最后道,“我记得那人牙子说着一口生硬的大梁话,他的个头很高,长得……和梁人也有些区别。” “大将军,”那侍从眼睛一亮,“听您这样说,此人极有可能并非梁人。” 江云驰沉吟片刻,说,“年代久远,我实在不能确定。” 语毕,江云驰摩挲着手中的杯盏,又是言道,“既然凉州查不出什么,那就继续往北查,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是,大将军。”那侍从顿时领命,他的脸上浮起两分难为,压低了声,“若这件事被江大人知道,会不会影响您和江大人的父子之情?” “父子之情?”江云驰念着这四个字,淡淡的笑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吩咐道,“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事,你只需按我的吩咐去做。” 侍从再不敢多言,俯身退下。 皇宫。 “臣女见过皇上。” 江雪宁进了元和殿,向着主位上的男子拜了下去。 她没有听见要自己平身的话,便一直跪在那里,直到眼前现出了一双明黄色的男靴,不等她惊愕,面前又是多了一只男人的,骨节分明的大手。 江雪宁抬起眼眸,看着梁安帝含笑站在自己面前。 “皇上?”江雪宁又是低低的唤了一声,并没有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心。 “起来吧。”梁安帝声音温和,仍是对着她伸着自己的手。 江雪宁有些犹豫,眼前的男人不是寻常的男人,他是天下的主宰。 她定了定心神,将自己的指尖轻轻搭向他的手掌,不等他用力,已是自己站了起来。 起身后,江雪宁敛下眸子,刚想着向后退去,梁安帝却是握住了她的手,与她含笑道,“你不必这样怕朕。” “皇上?”江雪宁的心突突的跳着,她错愕的看着梁安帝的眼睛,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却被他攥的更紧。 梁安帝虽一直抱恙在身,但终究是一个正值盛年的皇帝,江雪宁一向养在深闺,身娇体弱,自是挣脱不得。 “皇上,您别这样。”江雪宁稳住心神,清亮的眼神中没有了方才的退缩,笔直的看向梁安帝的眸子。 “朕不知道江太傅有没有和你说,朕想接你进宫,朕知道,朕的年岁比你年长了一些,但是朕的凤华宫已是空置已久,等你入宫,便是凤华宫主位。” 梁安帝的眼神透着光,经过这些时日的调养,他的身子有了一些起色,不像之前那样说个几句话便会喘个不休。 凤华宫? 听见这三个字江雪宁只觉得心里涌来一阵痛楚。 她曾在那座精美的,如同牢笼般的宫殿里住过三年。 她曾在那座宫殿中听见了父亲去世的消息,也是在那座宫殿中,看着怀中的稚子咽下最后一口气。 “皇上,臣女不愿入宫。”江雪宁又是向着梁安帝行了一个大礼,轻柔的声音透着笃定,“皇上的抬爱,臣女无以为报。” 江雪宁心里有些好笑,难道她是天生的皇后命吗? 即便她没有嫁给裴玄铮,也同样要入宫,嫁给梁安帝,成为他牵制兄长的棋子吗? 像她们这样的世家贵女,听起来无比的尊贵,可命运又是何其的相似。 她们的婚姻终究是男人手中的筹码,所谓的执子之手,白头到老,对她们而言都终究都是一场水中月,镜中花。 她们没那样的机会,去嫁给情投意合的人。 莫说她们,就连前朝的广宁公主,不也是远嫁北胡和亲吗?后北胡王宫发生政变,狼烟四起,广宁公主的尸首也不知在哪。 江雪宁默默地想着,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触怒梁安帝,她只想为自己争取。 第55章 “你不愿当朕的皇后?”梁安帝的声音中带着淡淡的萧索,“你是嫌朕太老了么?” “不,”江雪宁连忙开口,“皇上正值盛年,何谈老字?是臣女,宫规森严,臣女实在不愿离开亲人,还请皇上体谅。” “罢,你年岁还小,骤然听说要给一个年纪足以做你父亲的人当妻子,的确会吓着你。”梁安帝微微一笑,抬了抬手,“起来吧。” 江雪宁听着梁安帝的声音中并没有责怪之情,方才微微舒了口气,站了起来。 梁安帝也没有久留江雪宁,随意说了两句话,便让她去了寿康宫,为太后请安去了。 待江雪宁离开后,崔公公向着梁安帝开口,“皇上,江小姐不愿进宫,您难不成还真随了她?” 梁安帝唇角浮起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这丫头对我有救命之恩,总不好逼的太急了些。” “就再给她一些时日吧。” 江雪宁是在傍晚出的宫。 马车驶到宫门口时却是突然停了下来。 江雪宁身子微倾,她刚觉诧异,不等她出声询问,就听前面的车夫恭声道,“小姐,大将军来接您了。” 江雪宁掀开车帘,果真看见了那道挺括的身影。 看见他向着这边走来,江雪宁心里有些五味杂陈,她刚要放下车帘,江云驰却是已是大步上前,拦住了她的胳膊。 “大哥?”江雪宁的声音有些涩然,几乎不晓得该如何面对他。 “皇上召见你,有没有和你说要你入主凤华宫?”江云驰上了车厢,看着她的眼睛。 江雪宁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告诉我,你如何想?”江云驰抬起了她的面容,不给她躲避的机会。 “我如何想,和你有关系吗?”江雪宁心里堵得厉害,竟是生平第一次唤出了他的名字,“江云驰,你只是我哥哥,你不可以插手我的婚事。” “是吗?”江云驰眼底的光暗了下去,他一举揽过江雪宁的腰,将她抱在了怀里,“不想嫁裴玄铮的时候来求我,现在又说我不可以插手你的婚事,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是你用完就弃的工具吗? 那最后一句,江云驰的近乎低吼般从嗓子里喊了出来。 第52章 不要只把我当成哥哥 江雪宁只觉得喉间仿佛被什么堵住了般,说不出的酸楚,她望着眼前的长兄,柔润的嘴唇动了动,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江云驰抱紧了她,俯下身想要吻住她的嘴唇,江雪宁眼瞳一惊,想也未想便要去推他。 江云驰停下了自己的举动,但大手仍是牢牢地箍着她的细腰。 “我已经派人在寻找我的亲生父母,宁儿,我会一辈子保护你,呵护你,”他的黑眸炯炯,与她低低的细语,“你不要只把我当成哥哥,好吗?” 江雪宁避开了他的视线,她只觉得自己心乱的厉害,她想起很小的时候,是他将她抱在怀里,教会她写下第一个字。 都说长兄如父,在江雪宁的心里,江云驰又何尝不是她心里最崇敬的人? 她委屈了想找他,难过了想找他,就连高兴了也想找他,可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要将这样一个人当作丈夫啊。 “大哥,你为什么要这样?”江雪宁几乎呢喃般的吐出了一句话,“从小你就很疼我,你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心思……” 江云驰的黑眸微黯,他无声的将她抱在怀中,低哑着声音告诉她,“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宁儿,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 哪怕是一丝,一毫。 “大人,大将军近日派人前往凉州,似乎在打探什么消息。” 入夜后,江守之的书房中还亮着灯,一身黑衣的暗卫悄无声息的走了过来,向着江守之俯身行了一礼。 闻言,江守之面色微变,“你说,他派人去了凉州?” “正是。” 江守之沉吟片刻,“此外还打探到什么?” “大将军此番似乎在找什么人,他的手下实在警醒,我们的人……很难查到确切的消息。” “我知道了,”江守之眉心微蹙,对着那暗卫摆了摆手,“传令下去,让人继续跟着,切记不能暴露行踪,务必要查出他的那些手下究竟做了些什么。” “是,大人。”那暗卫领命后,又是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江守之独自坐了一会儿,他很快起身,对着屋外唤了句,“来人。” “大人有何吩咐?” “即刻备车,我有要事需出府一趟。” 夜色如墨。 马蹄在青石板砖铺就的道路上发出“哒哒”的声音。 最终,马车在一处年久失修的民宅前停下,从车中走下来一个中年男子,他披着披风,就连脸庞也是隐在了风帽中,让人看不清他的容貌。 “你们都在外面等我,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来。”男子低沉的声音响起。 “是,大人。” 宅子里寂静到了极点,似乎已是许久都不曾有人住了。 男子推开门,顿时发出“吱呀”一声响,那门瞧着摇摇欲坠,像是随时都能倒下。 江守之面不改色,进屋后取出了火折子,屋子里凝聚了一点点的光。 “有老友前来,何不出来相见?”江守之的声音响起。 周遭仍是寂静的,江守之耐心地等待着,不知过去了多久,终于有脚步声从暗处慢慢的走了过来。 第57章 江雪宁几乎喊出了这句话,她说不清楚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是要替自己难受,还是要替许玉婉委屈。 “宁儿,你很聪明。”江云驰微微笑了。 “我不想聪明,”江雪宁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她竭力忍着泪水,就连江云驰这样近在咫尺的面庞变得模糊。 “我一直都知道爹爹很忙,祖母年事已高,我不敢让他们担心,也不敢让他们失望。” “我很小心的过日子,但在心里我一直都记着,我有一个这天下间最好的哥哥。” 江雪宁说到此处,唇角露出一丝温柔切虚弱的笑容,“虽然他在北疆,但他很快就会回来的,这么些年,就是这样的念头在支撑着我。” 江云驰的目光晦暗不明,他一语不发,只深深地看着江雪宁的眼睛。 “我盼啊盼,等啊等,每次爹爹偏心,由着李梦舒欺负我的时候,我都告诉自己,没关系,哥哥就快回来了,我哥哥是个大英雄,有他在,谁也不能欺负我。” “我终于等到了你,江云驰,你知道我看见你回来的时候我有多高兴吗?”江雪宁的眼泪滚落了下来,“最疼我的哥哥回到我身边了,我本以为我再不用怕任何人,可是谁能想到,我现在最怕的就是这个我一心等待的大哥呢?” 江雪宁笑了起来,那笑容却是凄楚的,悲伤的。 江云驰慢慢松开了箍在她腰上的大手。 “如果你对我还有一点点的兄妹之情,我求您不要再利用婉姐姐,”江雪宁的声音酸涩,“也求您,不要再难为我。” “原来这对你而言,一切都是难为,”江云驰慢慢笑了,他的神情萧索,缓慢的抬起手,似乎想去为江雪宁擦去泪珠。 但他的手指并未触到江雪宁的肌肤,而是停在了那儿。 “我是真的该死,居然让你这么难过。”他望着江雪宁落下的那些泪水,一颗接着一颗,一颗颗的打在他的心上。 他原本一直觉得,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只要自己将一颗真心奉上,时日一长,她总归能够接受。 原来却都是他的一腔情愿。 他的真心,他的情意,一切的一切,都只是让她“难为”。 “将军,宁儿,这里有新泡的茶水和刚出炉的点心,快用些吧。” 许玉婉脚步轻快,端着托盘向着这边走了过来。 江云驰起身,从她手中接过了托盘。 “宁儿的眼睛怎么了?”许玉婉将茶壶取下,俯身沏茶时看着江雪宁的眼睛红红的,忍不住问道。 “哦,没什么,刚才有沙子吹了进来。”江雪宁声音很轻。 “来,让我看看。”许玉婉十分关切。 “大将军。” 恰在此时,有随从的声音在亭外响起。 “你们先坐着,我出去看看。” 江云驰很快离开了。 看见江云驰的身影,阿胜很快迎了上去,主仆两刚对视一眼,江云驰心中已是有数,只低声吩咐了一句,“去书房再说。” 进了书房,阿胜将门关系,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双手送在了江云驰面前。 江云驰接过打开,待看完信上的内容后,他蹙了蹙眉,“有人在阻挠这件事?” “是的,将军。” 江云驰将手中信放在烛光上焚烧,没有出声。 “大将军,您看这个人会是说?” “应当是父亲。” “是大人?” 江云驰点了点头,“他虽从来没有提起过,但我知道,他一直都不愿我提起身世,更不愿我去寻找亲生父母。” “将军,若当真是大人在阻止您,您若执意寻亲,属下只担心此事会影响你和大人之间的父子之情。”阿胜担忧道。 “父子之情?”江云驰念着这四个字,淡淡笑了,“他希望我能事事听从他的吩咐,乖乖做他手里的一把剑,他指哪,我就刺哪。” “可天下间哪有如此便宜的事,莫说一个来路不明的养子,就算是亲儿子,又有谁能这么听话?” 阿胜跟随江云驰多年,自然晓得江云驰说的不假,犹记得当年江云驰刚满十六岁便在江守之的授意下前往北疆,若是自己的亲儿子,谁舍得送去千里之外,九死一生的博功绩? “让人继续查,”江云驰的眼眸暗沉,一字字的开口,“他越是想掩饰,这件事便越是透着古怪。” 第54章 一切罪孽都由我承担 夜色渐渐深了。 听见叩门声时,江雪宁已是换了寝衣。 她上前打开了门,露出了江云驰的身影。 白日在花园时,她不知道江云驰去了哪儿,她和许玉婉等了许久也没再见到他的身影。 她现在都还记得许玉婉离开时那透着失望的眼神。 现在看见了他,两人相对无言,江雪宁掩下眸子,有一瞬她很想关上门,但最终她并没有这样做。 她轻轻地喊了他一句,“大哥,这么晚了,你有事吗?” 听着她这一声大哥,只让江云驰心中百感交集。 “你不要怕,我来是想告诉你,明日我会去凉州一趟。” 江雪宁有些不解,凉州距京城很是遥远,那边也还算太平,并没有战事,他为何要去那里? “我会去凉州查清楚我的身世,”江云驰看出了江雪宁的疑惑,沉声与她解释着。 说完,他顿了顿,又是说了句,“我不想再装聋作哑做你的哥哥,看着你嫁给别人。” 第58章 听着他这一句话,江雪宁只觉得有些心惊肉跳,院子里虽然静悄悄的,但谁也不晓得,究竟有没有人躲在暗处偷听。 “你快别说了,”江雪宁有些心慌,她看着江云驰的眼睛,终于松开了自己扶在门框上的手,“你进来吧。” 江云驰眼睛有光亮闪过,他进了江雪宁的屋子,有些迟疑的伸出手,想去握住她。 江雪宁后退了一步,又一次避开了他的手。 江云驰没有再勉强,两人沉默片刻,江雪宁当先开了口,“你去凉州,皇上知道吗?” 江云驰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他微微笑了,“凉州距北胡已不远,我和圣上说,去巡视一下云州的布防。” 说完,他上前一步,不等江雪宁向后退去,他已是伸出胳膊将她揽在了怀里。 江雪宁身子一僵,她刚想挣扎,就听江云驰的声音响在耳旁,“你相信我,我会给你幸福。” 江雪宁听着这话,只觉得鼻子一酸,心尖涌来一股子说不出的心酸与委屈。 “不要急着拒绝我,你对我的记忆总是停留在小时候,你可以试着想一下,江云驰这个人,不仅仅可以做你的兄长,也可以做你的夫君。” 他的声音低沉而悦耳,他的臂膀强劲而有力,他的一切又一切……都是她熟悉的,也是她从心里依赖的。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你应当……一直都把我当做妹妹啊。”江雪宁的眼神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她不再挣扎,只在他的怀里轻声呢喃。 “你是我心里唯一的牵挂,”江云驰眸心炯深,他回忆起在北疆的那些年,他一次又一次的在战场上豁出命,每一次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活着回来。 他没有什么可思可念的人,唯一放心不下的,也就只有这么一个爱黏着自己的小妹妹。 “我一直都以为你还是当年那个小娃娃,一个让我放心不下的小麻烦,可等我回来,这个小麻烦长大了。” 花架下的少女皎洁如月,轻灵似水,对着他一笑间,足以将他的心融化。 江云驰声音温和,眼底浮起了淡淡的柔情,“你不会明白我当时的心情,宁儿,一切的罪孽都由我承担,我很庆幸,我和你没有血缘干系。” 江雪宁心里一动,这话的意思,难不成即便有血缘关系,他也不愿放手吗? 见江雪宁出神,江云驰没有再出声,他的手掌粗粝,捧起了她的面容。 江雪宁的睫毛颤了颤,她看出了他的心思,只侧过头避开了他的亲吻,江云驰没有再勉强,而是在她手中留下一样东西。 是一块稀世美玉,上面刻着一个字,宁。 翌日。 江雪宁去了老太太的院子,从丫鬟手中接过了粥,亲自俯视着祖母用饭。 江老太太的眼眸一如既往的慈爱,她挥了挥手,示意屋子里的丫鬟都是退下。 “祖母?”江雪宁晓得祖母是有话要和自己说。 “宁儿,你哥哥一早离开了京城,去了凉州,这件事你晓得吗?” 江雪宁点了点头。 “是谁和你说的?”江老太太声音温和,凝视着孙女的眼睛。 想起昨晚江云驰与自己说的那些话,尤其是那一句,他不仅可以做她的兄长,也可以做她的夫婿。 江雪宁的脸庞有些发烫,她不敢去看祖母的眼睛,更不愿欺骗祖母,只能实话实说,“是大哥自己和我说的。” “哦?他何时与你说的?”江老太太继续追问。 “昨天……”江雪宁吐出了两个字。 “是昨晚上吗?” “祖母?”江雪宁的心抽紧了。 江老太太轻声一叹,拍了拍孙女的手背,“宁儿,有人告诉祖母,说是云驰昨夜里进了你的屋子。” 江雪宁的脸色惨白,就连端着碗的手指也是止不住的轻颤起来。 “宁儿,”江老太太瞧着不忍,“祖母没有怨怪你们兄妹的意思,只不过,你们终究长大了,需要避嫌的时候,还是要避上一避。” “我知道的。”江雪宁的声音有些沙哑,她仍是低着头,不知该如何面对祖母。 “祖母的身子已是强弩之末,就算每日里用珍贵的补药吊着,其实也没多大意思,”江老太太满是爱怜的看着江雪宁,“祖母就想着能看着你们兄妹一嫁一娶,哪怕是死,祖母也能瞑目了。” “您别这样说,您会长命百岁的。”江雪宁望着祖母枯槁的手指,用力的握住了。 凉州。 “大将军。” 看见江云驰回来,顿时有侍从迎了过去。 江云驰点了点头,与其问道,“有没有消息?” 那人有些难为的摇了摇头,“只打听到那个人姓萧,此外,再没有其他消息了。” “他若还在凉州,必然会有线索,这样查找都没消息,”江云驰微微苦笑,“只怕这个人八成已经离开了这里,或者压根不再人世了。” “那该怎么办?”侍从心焦起来。 江云驰在主位上坐下,他默了默,说,“我既然来了这里,断没有轻易离开的道理,既然凉州没消息,那就继续北上。” 听着他这话,侍从与一旁的阿胜都是大惊,阿胜毕竟跟随江云驰多年,大着胆子劝道,“将军,此事不可,您和北胡人打了这么多年仗,在北胡不知有多少人想将您置于死地,您怎可……” 第59章 第55章 您是要进宫当皇后吗 不等阿胜将话说完,江云驰已是一个手势,止住了他余下的话。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意已决,要想知道自己的身世,这一趟我非去不可。” 阿胜还欲开口,可看了看身边的侍从,阿胜只得将话压下,只让那侍从先行退下。 待帐中只剩下自己和江云驰时,阿胜在江云驰面前蹲下身子,低低的开口,“将军,您这样想弄清身世,可是为了雪宁小姐?” 江云驰看向他的眼睛,定定的吐出了几个字,“为了她,也为了我自己。” 诚然,若没有江雪宁,他兴许会一直当江家的儿子。 可若说为了江雪宁……江云驰觉得这话不对,他更多的还是为了自己。 为了满足自己对她的渴望,为了他能正大光明的揽她入怀,为了他能明媒正娶的将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下。 阿胜一咬牙,“属下明白了,将军,属下愿随您前往。” “不怕了?” “莫说区区一个北胡,就算是刀山火海,又有何惧?”阿胜的眼眸透着坚定。 江云驰微微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此行一直隐瞒着自己的身份,即便到了凉州,除了几个心腹外,就连凉州总兵也并不知他的行程。 另一边。 江雪宁赶到院子里时,很快就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上好的绫罗绸缎,各种精巧的小摆件,以及宫中的司珍坊做出的精美的首饰……等等,俱是由宫人们一动不动的放在托盘上,几乎站满了江雪宁的院子。 “小姐,”毓英很快赶到她身边,有些惶恐的小声道,“这些都是皇上赏赐的。” 江雪宁眼皮微跳,很快走到了王公公身边,行了一礼,“王公公。” “江小姐快快请起,老奴可不敢当。”王公公笑眯眯的,“小姐瞧瞧,这些都是圣上赏赐的,小姐可还喜欢?” “无功不受禄,王公公,圣上的赏赐,江雪宁怎么敢受呢?” “小姐这话可就见了外了,”王公公仍是笑的慈眉善目的,“太后的寿诞上正是小姐挺身而出,小姐对圣上有着救命之恩,这些赏赐,还请小姐放心收下。” 江雪宁心知推脱不得,偏生身上又没带什么银子,只得从手腕上褪下了晶莹的玉镯,悄悄塞在了王公公手里,“那就有劳公公了。” 王公公不动声色的将玉镯收下,笑道,“小姐太客气了。” 待将王公公一行人送走后,江雪宁望着满屋的御赐之物,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小姐,”毓英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问,“您是要进宫当皇后吗?” 江雪宁变了脸色,“毓英,你这是听谁说的?” 毓英赶忙开口,“是我胡说的,小姐别生气。” 江雪宁怔怔的坐下,很轻声的道,“我不生气,毓英,你说的其实没错,皇上……他的确想要我入宫。” “啊,那皇上一定很喜欢小姐。”毓英瞧着十分高兴。 “傻毓英。”江雪宁微微笑了。 皇权至上,后宫与前朝关系紧密,皇上喜欢的哪里是她江雪宁,皇上喜欢的,或者说想要拉拢的,是她背后的江家。 北胡与大梁边界。 一座小酒馆中。 “将军您看,那老板就是花凤仙,在这里开店已经快三十年了,”阿胜压低了声音,“属下昨日和她套了套话,她兴许晓得一些东西。” 江云驰向着那女掌柜看去,就见她约莫五十余岁上下,鬓发间已是有了霜色,但发髻仍是梳理的一丝不苟。 她穿着花裙子,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手里扬着一块红帕子,正笑的八面玲珑的在那里招揽客人。 很快,那花凤仙留意到了江云驰等人,扭动着肥硕的腰肢走了过来。 “俊小哥,哪里人呐?”花凤仙的视线落在江云驰身上,笑盈盈的和他搭讪。 江云驰笑了笑,为其斟了一杯酒,而后做了个请的手势,“花老板请坐。” 花凤仙嫣然一笑,坐下后端起酒杯,“俊小哥,请。” 江云驰与其对饮了一杯,他没有赘言,只取出一锭金子送在了花凤仙面前。 “哟,小哥这是做什么?”花凤仙一愣,继而眉开眼笑,“我花凤仙这把岁数了,可不值这个价呐,再说小哥这般人才,小哥若愿意,不要银子也是可以的……” “住口,当着公子的面,哪来的污言秽语!”阿胜听不下去了,当下就是呵斥道。 江云驰一个手势,示意阿胜退下。 阿胜见状,只闭口不言,向后退了一步。 “花老板,旁人都说您记性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哪里,都是瞎传话罢了。”花凤仙摆弄着帕子,一双眼睛滴溜溜的,时不时的往那锭金子上瞟。 “若花老板能告诉我有用的消息,在下还有重赏。” 江云驰看出了此人贪财,又是取出了一锭金子摆在了桌上。 花凤仙沉不住气了,扬了扬帕子,“别废话了,俊小哥,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在永平十七年,你有没有见过一个驼背的男人带着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男孩径过你这里,那男人不仅驼背,身上还带着伤,至于那孩子……” 说到这,江云驰的黑眸微微一沉,顿了顿方道,“那孩子手里抱着一个布老虎,你还有印象吗?” 第61章 萧云和的眼底浮起一丝痛楚,他的声音低哑,沉默许久后才喃喃的吐出了几个字,“我有罪。” “你是有罪,故意藏着掖着的,有话不说完,我最烦你这死样!”花凤仙骂骂咧咧的。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倒是更好。”萧云和看着花凤仙的眼睛,又是问道,“你今日说他身上像是带着北胡人的血统,他有什么反应?” “他倒沉着,就是他身后的手下倒是没忍住,好家伙,看那样子恨不得上来揍我。”花凤仙剥起了盐水花生,自己倒也不吃,而是将剥好的花生粒都是送在萧云和手里。 “他这些年一直在和北胡人打仗,实在是难为他了。” “所以说,他身上当真有北胡人的血,他是北胡人的崽子?”花凤仙难得的正经起来。 萧云和没有吭声,只为自己倒了一盏酒,仰头喝了个干净。 京城,皇宫。 江雪宁在寿康宫中为太后请了安,穿过佛堂向着小厅走去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六七岁大小的男童。 这个孩子江雪宁是认识的,在看见孩子的刹那,江雪宁停下步子,那一声“蟒儿”险些从嘴巴里唤出来。 犹记得那时候她初初有孕,却知晓了赵茹茹母子的存在。 第一次瞧见这孩子时,她心里难受的厉害,但看着孩子稚嫩的眉眼,江雪宁还是牵起了他的手。 在她腹部隆起后,这孩子也曾摸着她的肚子,告诉她自己想要一个妹妹。 对着蟒儿,她虽做不到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心疼,但自问也是尽了心的。 江雪宁没有想过,会在这里看见他。 第57章 我只是想娶她 “江小姐,这位小公子是西川王的孙儿,太后瞧着伶俐,便召这孩子入宫来陪着解闷儿。”一旁的玉嬷嬷见江雪宁停下了步子,遂是温声解释。 江雪宁点了点头,收回了目光。 她并没有和那孩子说话的念头。 上一世她是这个孩子名义上的母亲,而这一世,他们再无任何的关系。 “蟒儿,不要乱跑。” 有女子脚步匆匆,上前拉住了孩子的手。 “娘,刚才有个好漂亮的姐姐走过去了。”蟒儿抬眸看着母亲,向着江雪宁离开的方向指了指。 赵茹茹面色微变,倏然握紧了孩子的手,目光遥遥落在江雪宁的背影上。 “娘?”见母亲许久没有吭声,蟒儿有些茫然的摇了摇母亲的手。 赵茹茹回过神来,她低眸向着儿子看去,轻轻抚了抚孩子的发顶,小声道,“咱们快走吧,太后要见蟒儿呢。” “娘,孩儿不想进宫,太后为什么总是召见孩儿?”蟒儿闹起了脾气。 “嘘!”赵茹茹顿时蹲在了孩子的面前,她的神情严肃,一字字的开口,“蟒儿,这种话绝不可以说,被太后召见是无上的荣耀,你一定要乖乖的,哄着太后高兴,知道吗?” 蟒儿扁扁嘴,只能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赵茹茹隐隐猜出了太后的心意,她虽出身卑微,却生下来西川王一脉唯一的一个男丁。 即便孩子的父亲是庶出,可庶出又如何?西川王的膝下诸子中,唯有裴玄铮膝下有这个儿子。 梁安帝已经三十六岁了,还没有一儿半女,想来也只能在王室子弟中选一个孩子做嗣子,依着太后接二连三的召见蟒儿,并赏赐无数珍宝来看,太后似乎是属意蟒儿。 而她是蟒儿的生母。 “好孩子,咱们指望不上你父亲,娘唯一能指望的只有你了,”赵茹茹将自己的面颊轻轻地贴向了儿子。 即便裴玄铮登基又能如何?他会立后,会纳妃,他会有除了蟒儿的其他儿子。 唯有蟒儿是与她血脉相连的,比起一个薄情的丈夫,她自然更希望能让自己的儿子坐上那把位子。 “你要给娘争气啊,若你讨得皇上和太后的欢心,被立为太子,那以后……我们母子再不用仰人鼻息的过日子了,蟒儿,你能明白吗?” 孩子自是不明白母亲话中的含义,可看着赵茹茹满是希冀的眼睛,蟒儿还是懵懂的点了点头。 赵茹茹微微笑了,起身牵着孩子的手一步步的向着寿康宫走去,仿佛一步步的都将江雪宁踩在了脚下。 她想起江雪宁为后,她却为妃的那些日子里,每一次的的见面她都要卑躬屈膝的向着江雪宁匍匐在地行礼。 即便下了漫天大雪,她还是要去江雪宁的宫室请安,可明明……她才是最早伴在裴玄铮身边的!也是她为裴玄铮生下的长子! 是了,她差点都要忘了,江雪宁也曾生下过一个儿子。 那个琅儿这辈子应当是没有出生的机会了,即便有,她也把握让他落得跟前世一样的下场。 赵茹茹的眼角划过一丝阴狠。 待来到了寿康宫,她的唇角又是浮起了谦恭的微笑,低眉顺眼的与儿子一起走了过去。 北风瑟瑟,天色已是昏暗了下来。 阿胜进来时,就见江云驰站在窗前,他站定了步子,对着男人的背影唤了句,“将军。” 江云驰回过头,一双黑目似电,向着他看了过来。 阿胜面露惭愧之色,“属下今日按着走访了许多地方,可得来的消息都是……没有您说的那个嬷嬷。” “没有?” 第62章 阿胜点点头,“他们都说没有这个人。” “没有这个人么?”江云驰微微苦笑,“最后的线索也断了,我是真的要稀里糊涂的过一辈子?” “将军,您也别气馁,要不明日属下再去几个地方问问……” “不必了,”江云驰淡淡一笑,“其实我来的时候就知道,我们此行多半是一场空。” “但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也不愿放弃,还是想来试一试。”江云驰语毕,向着眼前的长凳一指,“坐吧,陪我喝两杯。” 阿胜只得坐下,双手举起酒杯,由江云驰为自己斟了一杯酒水。 “将军,属下说句实话,两国多年来战事不断,无数的老百姓流离失所,失去父母的孩子自然也不少,也许……” 阿胜小心翼翼的看了江云驰一眼,大着胆子道,“也许您的亲生父母都已经不在人世了,您是找不到的。” 阿胜说完,已是做好了被江云驰斥责的准备,但江云驰的神色如常,听了这话也只是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 阿胜松了口气,却是什么也不敢再说。 江云驰饮下了自己杯中的酒水,与阿胜道,“咱们明日回京。” 阿胜心中一喜,只以为是江云驰放下执念,不再追究自己的身世。 “将军能想开就好。” “想开就好?”江云驰向着他看去,一笑道,“你是以为我放弃了江雪宁,从今以后老老实实做江家儿子,做她的兄长?” “难,难道不是这样吗?”阿胜懵了。 “自然不是这样,”江云驰喝的酒并不多,但眼底却已是有了几分醉意,他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我喜欢她,想要她,跟我是什么人又有什么关系,即便我是江家的义子又能如何?” “将军?”阿胜大惊,也是跟着站了起来。 “不管我查没查出我的身世,我都不会让她离开我。”江云驰脚步不稳,眼睛亮的骇人,他攥住了阿胜的衣领,竟是将阿胜拽到了自己面前,对着阿胜喝道,“我一直敬着她,疼着她,哪怕我梦里都是她,但我还是不敢越雷池一步。” “我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找我的亲生父母,来之前我就想过,就算他们是贩夫走卒,流民,骗子,牢犯,我统统都认了,我靠我自己,我不需要去仰仗江家,我只是想娶她,阿胜,我只是想娶她!” “我知道,将军,您喝多了。”阿胜有些手足无措,只吃力的扶着江云驰的胳膊。 “她拒绝我,”江云驰嗤笑,“就因为我当了她十几年的哥哥,她就拒绝我……” 第58章 让他们一切都冲着我来 “将军,您可千万别冲动,世人皆知江雪宁小姐是您的妹妹,稍有不慎,您可是要受尽天下人耻笑的!” “那就耻笑吧,”江云驰笑了,“让他们一切都冲着我来。” “将军?”阿胜见自己无法相劝,只得道,“属下先照顾您歇息吧,等明日咱们就回京。” “对,回京,”江云驰的目光透过窗户,向着京师的方向看去,“阿胜,我想她了,你说,她有没有可能,有那么一小会的功夫能想到我?” 阿胜回答不出来,他看着江云驰的侧颜,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江云驰在他心里一直犹如神祇般无所不能,他何尝见过他这个样子。 那么,江雪宁小姐又能不能真的有一小会的功夫,可以想到将军呢? 京城,江府。 江雪宁手一抖,杯中的茶水洒出来了好些。 她有些怔忪,心里骤然不安起来。 “小姐!大小姐!” 恰在此时,祖母身边的刘嬷嬷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那声音几乎都变了腔调,对着江雪宁道,“老太太,老太太要不好了啊!” “休要胡说,”江雪宁眼中有惧意划过,“昨日我刚去看过祖母,怎么会不好?” “老奴不敢骗小姐,小姐,您快随老奴去瞧瞧,夫人那边也让人去喊了……” 江雪宁的心跳的很乱,那说不清的惶恐将她的心攥紧,她一面迈开步子,一面开口,却不知是说给那刘嬷嬷听,还是说个自己听。 “祖母年岁大了,总有些不舒坦的时候,最多吃上两副药也就好了,至于这样慌慌张张吗?” 话虽如此,江雪宁的脚步却是匆匆,到了后来,几乎是跌跌撞撞的向着祖母的院子里赶去。 江老太太的院子里已是乱作一团,去请大夫的,着人去找江守之的,去库房拿人参的…… 江雪宁稳住心神,径自进了祖母的卧室,就见杨氏已经到了,此时也顾不得行礼,江雪宁开口就是问道,“母亲,祖母怎样了?” 杨氏心里也是焦急,“听丫鬟说,方才还好端端的,可突然一头从椅子上栽了下去。” 江雪宁的心一沉,连忙去看祖母,就见江老太太躺在那儿,脸色灰白,竟已是气若游丝。 “祖母……”江雪宁握住了老太太的手,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宁儿,你也先别着急,母亲已经让人去寻你父亲了,也让人进宫去请御医,老太太福大命大,会没事的。” 杨氏温声安慰着,江雪宁却仍是泪水连连。 她每日里已经很小心照顾祖母了,她每日都会悉心研读医书,也会请大夫仔细为祖母用药,难道人力注定胜不过上天,她重来一次,也只能为祖母续上半年的性命吗? 第63章 还是说,祖母注定会离开她,注定等不到她十六岁吗? “云驰……” 昏睡中的江老太太十分轻微的唤出了一个名字。 江雪宁倾下身,待听清这两个字后,她的眼睛一动,对着杨氏道,“母亲,快让人想法子去通知大哥,祖母在喊他,祖母一定是想见他!” 清晨,江云驰与阿胜已是穿戴整齐。 走出客栈后,江云驰刚牵过自己的骏马,就听一阵马蹄声向着这边赶了过来。 “江云驰!”有女子的声音从马背上传进了耳朵。 江云驰回眸看去,就见那马背上的女子披着一件红色披风,那风将她的披风吹的鼓动起来,她像是一团火,向着自己策马而来。 “赫连雪?”江云驰认出了来人,他的眸心微沉,待赫连雪勒住骏马后,他很快迎了过去。 “江云驰,”赫连雪气喘吁吁的,但她的眼睛明亮,充斥着浓浓的欢喜。 “你怎么会在这里?”江云驰剑眉紧锁。 “你先不要生气,其实,早在凉州的时候,我就悄悄跟着你了。” “你的本事是真不小,一路跟随,我竟然没有发觉。”江云驰觉得不可思议。 “你忘了吗,早在北胡的时候,我就擅于乔装与追踪,莫说是你,就连最警觉的杀手,也发现不了我呢。”赫连雪说起来有些浅浅的自得。 “你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江云驰并不想与她多费口舌。 赫连雪闻言亦是正色道,“我知道你在找一个人,束雅嬷嬷,是不是?” 江云驰面色微变,“你知道她?” 赫连雪用力的点头,“我不仅知道她,我还知道她在哪!” 昏暗的毡房中。 “她就在里面。”赫连雪小声开口,向着毡房中指了指。 江云驰当先走了进来。 毡房中的烛光微弱,里面凌乱的铺着一张已看不清是什么动物的皮毛,那皮毛上坐着一个老妪,看起来已是昏昏入睡。 听见来人的脚步声,那老妪微微睁开了眼睛,沙哑着声音问了声,“是谁?” “束雅嬷嬷,是我,我说要带一个人来见你的。”赫连雪的声音响起,她轻轻推了推江云驰的衣角,示意他向前走去。 江云驰迈开步子,向着那老妪走近了些,那老妪眯着眼睛,喃喃道,“到底是谁?” 江云驰蹲在了她面前,他的黑眸极深,问着眼前的女子,“你就是束雅嬷嬷?” 那老妪没有出声,只颤巍巍的伸出手抚上江云驰的面庞,向着他凑近了些。 借着微弱的灯光,老妪看清了江云驰的面容。 “啊!”那老妪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竟是向着江云驰拜了下去,“北院大王,北院大王!” 江云驰一怔,抬手便要去搀扶那老妪,那老妪却是蜷着身子向后退去,嘴巴里仍是喃喃不休,“拜见大王,拜见大王!” 江云驰站了起来,向着赫连雪看去,“这是怎么回事?” 赫连雪也是茫然,“她可能是年岁大了,又有病,所以……” “那她也不记得当年的事了?”江云驰声音微沉。 赫连雪咬咬唇,上前扶起了那老妪,对着那老妪问道,“束雅嬷嬷,你瞧瞧这个人,你认识他吗?你为什么要喊他北院大王?他不是什么大王,他是梁人……” “瞎说,他明明就是北院大王,我服侍过他和公主多年,我怎么会认错?”那老妪却是生气起来,她迎上了江云驰的目光,浑身却又是一阵瑟缩,只有一次拜了下去,“大王饶命,是奴婢办事不力,是奴婢没有看顾好小主子!” 第59章 我心里没有位置留给你了 江云驰迅速从束雅嬷嬷的话中抓住了重心,他蹲下身子,乌黑的眼瞳笔直的看着束雅嬷嬷的眼睛,“小主子是谁?你为什么没有看顾好他?” 束雅嬷嬷流着泪,嘴巴里喃喃自语,可不管江云驰如何追问,翻来覆去的却都是刚才那么几句话。 “江云驰,”赫连雪也是俯下身子,“她的情形很不好,你先别问了,再等等吧。” 江云驰眼中有失望闪过,他没有再说话,只无声的点了点头。 夜幕降临。 毡房前燃着火堆。 赫连雪握着一个烧火棍,将柴禾往火堆中推了推,她抬眸看去,就见江云驰坐在那,清峻的容颜在火光的映照下越发显得轮廓深隽。 赫连雪默了默,挨着他坐了下来。 “我还没问你,你怎么会知道我来了这里。”江云驰开了口。 赫连雪的脸上浮起一抹绯红,“我其实没有留在北疆,你回京城的时候,我……也跟着悄悄去了。” 江云驰并不意外她的回答,他有些无奈,“跟我去京城,来凉州,再到两国边界,赫连雪,你若能将这份心思放在正事上,何愁复仇不成。” 赫连雪咬了咬唇,有些不服气的开口,“你的事就不是正事了吗?我那天在酒肆,其实听见你们和花凤仙的话了。” 江云驰这下有些意外了,当日酒肆中人虽多,但他竟是毫无察觉,赫连雪居然也在。 “我乔装成了一个老汉。” “你真是个了不起的细作。”江云驰看着她的眼睛,这一句是真心实意的夸赞。 赫连雪笑了。 “我还没问你,你究竟为什么要找花凤仙,又为什么要找束雅?你到底在打听什么消息?”赫连雪不解。 第64章 江云驰转过目光,向着那堆篝火看去,“我想弄清楚我的身世。” “你的身世?”赫连雪心里一惊,很快转过弯来,“你难道不是江家亲生的孩子?” 江云驰点了点头。 骤然知晓了这个秘密,赫连雪十分惊讶,有许久不曾回过神来。 “那这么说,你和江雪宁……你们其实并不是真的兄妹?”赫连雪的声音小了下去,脸色也是微微变了。 “是。”江云驰坦言,“我想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也是为了她。” 赫连雪抬起了眼睛,听着他继续说道,“为了能娶她。” “你果然喜欢她,”赫连雪的唇角浮起一丝凄楚的笑意,“早在北疆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们两有些古怪,哪有亲兄妹是这个样子的。” “原来……原来是这样。”赫连雪的眼睛亮晶晶的,隐有水光。 “赫连雪,”江云驰唤出她的名字,“不要再将你的心思浪费在我身上,我心里没有位置留给你了。” 赫连雪深吸了口气,勉强笑了笑,“行,你们梁人有句话叫做买卖不成仁义在,我们做不了夫妻,那就做好朋友,我依然是你最出色的细作。” “好,不愧是左元帅的女儿,”江云驰赞了一声,“和我说说北院大王的事吧,你是北胡人,定是比我清楚。” 赫连雪点了点头,压下心中的酸涩,“北院大王这个王位已经空置了很多年,小时候我还曾问过父帅,但父帅却只是叹气,什么也没说。” “我曾听人家讲过,北院大王曾娶过一个大梁的公主当王妃,他深爱这个王妃,为了王妃,他希望能与大梁停战。” “他的举动惹怒了当时的汗王,后来的事我就不晓得了,”赫连雪绞尽脑汁的回忆着记忆中有关北院大王的片段,“我只记得,北院大王在北胡像是一个禁忌,大家都不怎么敢提起他。” 江云驰闻言微微颔首,与赫连雪致谢。 见他起身要走,赫连雪眼皮一跳,又是喊住了他,“江云驰。” “嗯?” “你若是没有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你要怎么办?”赫连雪顿了顿,“你还会娶她吗?” “会。”江云驰看着她的眼睛,定定的吐出了一个字。 “就算被世人耻笑,被皇上申斥,哪怕让皇上收回了我手中的兵权,我也娶她。” 看着男人的背影,赫连雪近乎脱力般的坐了回去,她有些伤心,更多的,却是对那一个被江云驰放在心尖上的少女的羡慕。 江守之赶回府邸时,老太太已是悠悠醒转。 “娘,您现在觉得如何了?”江守之上前握住了老太太的手,他这些年一直醉心权势,不管是对女儿,还是对母亲都是忽视诸多,此时见老太太脸色蜡黄,气息奄奄的躺在那儿,江守之眼底也有一丝惭愧与不忍划过。 江老太太动了动唇,却也只发出几声模糊不清的音节,一旁的杨氏见状,连忙温声开口,“老爷别太担心,宫中的御医来瞧过了,眼下已是去熬药了。” “御医怎么说?”江守之问。 杨氏的眼底浮起一丝犹豫之色,当着老太太的面,她没有吭声,只与江守之轻轻摇了摇头。 江守之心底一沉,再见一旁的江雪宁双眼含泪,又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晓得母亲这回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娘,儿子这几日哪也不去,就在家中陪着您。”江守之微微俯下身,对着病中的母亲开口。 江老太太吃力的睁开眼睛,她看着儿子,却是艰难的吐出了两个字,“云驰……” 江守之眉峰微蹙,与杨氏道,“可曾派人传信给他?” “老爷放心,已经让人传信去凉州了,但是两地相距甚远,只怕大少爷得知消息,也要数日后才能赶回来了。”杨氏小声开口,言下之意便是担心老太太这身子已是撑不到那个时候。 江守之心下一叹,对着老太太安抚,“娘,儿子这就让人去找云驰,您好好将养着,云驰很快就回来了。” 江老太太虚弱的点了点头,她的目光越过儿子,又是向着江雪宁看去,可这一次她没了开口的力气,只能望着孙女,流下了一串浊泪。 第60章 他们都死了吗 酒肆中。 花凤仙打了个哈欠,刚将酒肆的门打开,顿时愣在了那儿。 但很快花凤仙就是回过神来,脸上已是浮起了惯有的透着几分轻浮的笑容,挥了挥手中的帕子,“哟,俊小哥,这一大早的,你是打哪来呀?” 江云驰没有出声,径自走进了酒肆,并一把将门关死。 花凤仙心中一跳,面上却还是笑嘻嘻的,“俊小哥这是做什么?难不成是想来与我这半老徐娘风流一场呐……” 话还未说完,花凤仙只觉得眼前一闪,江云驰手中的宝剑已是出鞘,她几乎没看出他是怎么出的手,那锋利的剑刃已是抵上了她的脖子。 花凤仙顿时变了脸色。 “人在哪?”江云驰吐出了三个字。 “什么,什么人,俊小哥,你莫吓唬人家……” “不说实话么。”江云驰手中下了力气,花凤仙只觉得脖颈处一疼,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别,你住手,“花凤仙心神欲裂,她看出了江云驰眼底的杀意,只咽了咽口水,道,“我带你去……” 仍是那长长的,曲折的台阶。 第65章 萧云和站了起来,他已是察觉出了两个人的脚步声。 终于,他看见了花凤仙和江云驰两人的身影。 “我没法子,我要不把他带下来,我这条命可不保了。”花凤仙小声嘀咕。 萧云和没有理会她,他的目光久久的落在江云驰身上,眼中有种种情绪闪过。 江云驰将长剑入鞘,黑眸冷冷的注视着萧云和。 “告诉我,你和江守之究竟是什么关系?”江云驰一步步的向着萧云和走近,“当年,是不是你将我送到了他手里?” 萧云和的嘴唇轻颤着,良久,才吐出了一句话,“你都长这么大了……” “别废话,”江云驰的手指结实有力,扣住了萧云和的颈,一旁的花凤仙看的心惊肉跳,赶忙开口,“你别伤他!他对你没有恶意!” “江守之让他来阻止你查探身世,但他非但没有阻挠你,还将束雅嬷嬷的下落故意泄露了出去……” “凤仙,”萧云和哑声开口,微微摇了摇头。 江云驰目光阴沉,他没有回头去看花凤仙一眼,他的黑眸如刃,只一动不动的看着萧云和。 “当年的确是我将你送给了江守之……”萧云和低低开口。 “真的是你?”江云驰眸光一震,他微微松开了手指,一句话脱口而出,“我究竟是谁?我的父母在哪?” 萧云和眼中浮起一股悲悯之色,“你在大梁位居高位,你手握兵权,就连大梁的皇上也要忌惮你三分,权势,地位,你应有尽有了,江云驰,你又何必非要探寻自己的身世?” “你就这样做江家的儿子,当你的大将军,这样……不好吗?”萧云和深深地叹息。 “好与不好,只有我自己说了才算,我只要你告诉我真相,”江云驰攥住萧云和的衣领,他的耐心几乎消失殆尽,只厉声喝道,“说!” 萧云和闭了闭眼睛,待睁开后,他的眼中已是一片沉寂,缓缓开口,“你出生在北胡,江云驰,你其实是北胡人。” 萧云和的声音其实很低,但就是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如同一记惊雷般,炸在江云驰的耳旁。 “你说什么?”江云驰攥着萧云和的指节泛起了青白之色,他的声音哑的厉害,近乎冷笑般开口,“你说我是北胡人?” “我知道,你很难接受这个真相。”萧云和眼中的悲悯之色愈浓,“你当年还不到四岁,是我把你带出了北胡,你的父亲……是北院大王萧永城,你的母亲……是大梁的昭元公主。” 江云驰慢慢收回了自己的手指,他的眼瞳暗的骇人,似乎随时都会拔剑将萧云和斩杀在剑下。 “你母亲当初是和亲嫁到的北胡,但也许是天定良缘,她和你父亲的感情极深,他们有了你,在公主的影响下,你父亲也开始慢慢倾向大梁。” “他不愿意再和大梁发动战争,他从主战派变成主和派,他为了妻儿,越来越希望能和大梁结为兄弟之邦。” “可他的举动惹恼了大汗,大汗觉得他被你母亲迷住了心窍,他们的矛盾越来越深,终于……” “那一年冬天,大汗下令让你父亲率兵攻打凉州,你父亲知道,攻打凉州后,不仅会生灵涂炭,也会让你的母亲离他而去。” “你父亲终于下定决心,他准备带着手下的将士,和你们母子,一块去投奔大梁。” 说到这时,萧云和的眼中透出了一束异光,他看着眼前的江云驰,恍惚中,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萧永城。 江云驰许久都不曾出声,直到此时,他方才开口,“他们没有成功,是吗?” 萧云和点了点头,“有一个人,是大梁的书生,他在大梁屡试不第,于是前往北胡,在你父亲麾下当了幕僚。” “这个人很是机灵,还曾与你父亲义结金兰,结为了异族兄弟。” 萧云和想起那人,唇角笑意凉凉,“你父亲十分的信任他,因为他与你母亲同族,你母亲也时常会与他说些家乡的风土人情。” “可是他背叛了你父母。” 江云驰攥紧了手指,声音艰涩,“这个人是谁?” 萧云和却并不理会他的话,似是仍然沉浸在回忆中。 “这个人与凉州总兵通风报信,说是北院大王会率兵入侵凉州,他捏造了书信,并将你父亲准备归顺大梁的事悄悄告诉了北胡大汗。” 江云驰眼中有烈火燃起,他的脸色铁青,一时间竟不知自己愿不愿意去听接下来的话。 萧云和的唇角仍是噙着怜悯的苦笑,轻声道,“后面的事,你应该都能猜到了。” “凉州总兵在半路埋伏,北胡大汗派兵前来追杀,你父亲腹背受敌,他派出了亲兵,想要将你们母子送出去……” 萧云和眼底浮起一丝痛色,“可你母亲不愿离开你父亲,她将你托付给了亲兵,自己又是回到了你父亲身边。” “他们都死了吗?”江云驰不知自己如何吐出的这句话。 第61章 他为什么要留下我? 萧云和动了动唇,却是什么话也没有说,唯有眼中有绝望的悲戚闪过。 江云驰顿时明白了。 他的眉峰若剑,一举攥住了萧云和的衣领,“告诉我,你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我曾是你父亲的旧部,当年……护送你离开的心腹中,就有我。” “但你父亲不知道,我早已投靠了那个陷害他的人,我被那人许下的荣华富贵迷失了双眼,我真以为……等带你到了大梁,就是数不清的美人和钱财在那等着我。” 第66章 “这些年,我跟个行尸走肉也没什么区别,日夜都受着良心的煎熬,你杀了我吧。”萧云和咧嘴一笑,对着江云驰低低的开口。 “我要你告诉我,这个背叛我父母的书生究竟是谁?”江云驰眼神阴狠,他死死地捏住萧云和的脖颈,一旁的花凤仙看的心肝欲裂,刚要上前,萧云和已是对着她抬起了手,示意她不要过来。 “这个书生……”萧云和似乎有些犹豫。 “你既已经告诉了我身世,又何须藏着掖着,替此人隐瞒?”江云驰断喝。 “我并非替他隐瞒,只不过等你知晓此人身份,只怕日后你再无踏实的日子。” 江云驰冷笑,“你觉得我从今日起还会有安生的日子吗?” 萧云和微怔,片刻后,他终是开了口,“不错,既然已经告诉了你身世,不妨将所有的真相都让你知晓,该如何抉择,由你自己决定。” “那个书生立下了大功,回到大梁后果然平步青云,他的官做的越来越大,直到位极人臣。” 江云驰的眼瞳中燃烧着熊熊烈火,他的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答案,却不愿去想,也不愿去信。 “你应该知道他是谁了。” 江云驰笑了笑,“你是说,他留下了仇人之子。” “还是说我的养父害死我的亲生父母,我是北胡人,却杀死了自己无数的同族?” “满嘴胡话,你真当我会信你?”江云驰神色阴狠,指尖下重了力气,萧云和涨红了脸色,却不曾挣扎,仍是用那种悲悯的眼神看着他。 江云驰望着这种眼神,心中涌来一股怒火,他没有犹豫,几乎瞬间就要将萧云和掐死在自己面前。 “别杀他,快松开!”花凤仙扑了过来,死死地拉住了江云驰的胳膊,就连声音因着焦急都是变了腔调,“他虽然有错,但当年也是被江守之蒙蔽了眼睛,你最该杀的是你那便宜爹爹!” 江云驰眸心一窒,蓦地松开了手指。 萧云和剧烈的咳嗽起来。 “怎么样?要不要喝些水?”花凤仙快步上前为他拍着后背,萧云和摇了摇头,目光又一次向着江云驰看去。 江云驰仍是站在那,方才那股子凶悍之色已是从他的眼中褪去,眉宇间反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苍凉与萧索。 “他为什么要留下我?又为什么要认我做义子?又为什么要带我回江家?”江云驰的声音沙哑的厉害,这一声质问刚喊出口,他只觉眼前一黑,喉间甚至涌来一股子腥甜,只被他死死按了下去。 “你与他隔着血海深仇,他自然不想留下你,免得反噬自身,”萧云和继续说道,“可他身边有个术士告诉他,将你养在膝下,会对他的官运有利,还说……日后你必成大器,江家会因你而名满天下。” “就因为术士的一句话?”江云驰冷笑。 “他原先也是将信将疑,但将你留在身边后,他很快便连升三级,就连多年不孕的妻子也有了身孕,他信了术士的话,给你取了名字,抹去了你四岁前的一切。”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江云驰的嗓音低哑,几乎每个字都从牙齿里咬出一般。 “我说的是真是假,你心中早已有数了,”萧云和笑了笑,目光越过江云驰的眉眼,鼻梁,嘴唇,他点了点头,说,“你长得很像你父亲,但你的眼睛又像你母亲,你身上融合了北胡和大梁的血,但你骨子里和我一样,都是北胡人。” “你应当姓萧,在北胡,萧是大姓,你应该是萧云驰。” “够了,不要再说了!”江云驰眼眸血红,对着他喝道。 他的脚步有些踉跄,他没有再与萧云和说什么,只转过身,迅速的离开了地窖。 “他就这么走了?”花凤仙有些惊讶。 “骤然知道自己的身世,他肯定需要许多功夫来慢慢接受。”萧云和咳嗽了几声,慢慢坐下,“总之,我这条命就放在这,他想什么时候来取,那就什么时候来取吧。” 次日,赫连雪向着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与一旁的阿胜开口。 “你们将军怎么了?为什么从昨天到现在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阿胜有些担心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将军从昨天回来后就进了屋,还说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他昨天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阿胜摇了摇头。 赫连雪终究是放心不下,上前轻轻叩了叩门。 “江云驰,你在里面吗?你很久没吃东西了,我给你送些吃的进去,好吗?”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 赫连雪和阿胜对视一眼,赫连雪越发担心,只用力拍了拍门,“你若不出来,那我就进去了……” 她的话音刚落,里面的门已是霍然被人打开。 “江云驰?你没事吧?”赫连雪的声音透着惊讶,眼前的江云驰双目深陷,布满了血丝,似乎昨夜一宿都不曾歇息。 “我没事,”他的声音倒还是冷峻的。 “阿胜,”他唤了一声。 “将军有何吩咐?” “去备马,准备回京。” 听了这话,阿胜心里一怔,忍不住道,“将军,我们是即刻就走吗?” “是,现在就走。” “属下这就去准备。”阿胜转身离开了。 留下赫连雪茫然的看着他,“江云驰,你不查自己的身世了吗?为什么这样急着要走?” 第67章 “我收到了消息,祖母病危,我必须即刻回京。”江云驰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定定的与她开口,“别再跟着我,我们后会有期。” 第62章 惟有她一人 “祖母,您撑住,大哥马上就回来了,”江雪宁守在江老太太的榻前,她的眼圈红红的,显然是刚哭过。 她握住老太太的手,近乎祈求般的开口,“大哥已经在路上了,祖母,您别睡……” 江老太太面色如纸,眼神亦是变得黯淡起来,她动了动唇,十分艰难的唤出了孙女的名字,“宁儿……” “我在呢,宁儿在这……”江雪宁的鼻子酸涩的厉害,只越发用力的握住祖母的手,想要借此告诉她,自己一直守在她的身边。 “你过来。”老太太念出了三个字。 江雪宁很快倾下身,将自己的耳朵靠近老太太的嘴唇,听着祖母在自己的耳旁低不可闻的吐出了一句话。 江雪宁心里一酸,“祖母,那大哥是谁家的孩子?爹爹为什么要收养他?” 江老太太虚弱的摇了摇头,艰涩的开口,“云驰……是个……是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宁儿,祖母能看出来,他心里……有你。” 江雪宁心如刀绞, “你爹……权欲心太重,祖母不在了,再不能……护着你,你不妨就跟,就跟云驰去北疆,不要再理会京中的事……” 江老太太说完这句话,原本就惨白的脸色更是难看了许多,江雪宁的眼中有慌乱闪过,只将被子为祖母盖得更严实了些。 “祖母,您别再说话了,您好好歇歇……” 江老太太唇角浮起一丝微弱的笑意,“傻孩子,生死有命,待祖母走了,你也,也不要太难过……” 江雪宁心里难受极了,就在她的泪水快要决堤时,有丫鬟的声音自外传来,“大将军回来了!” “大将军。” “大将军。” 行礼声此起彼伏。 江雪宁的眼睛一亮,“祖母,您听见了吗?大哥回来了!” 江老太太的眼底凝聚了一些光亮,她慢慢的转过头,果真看见了江云驰的身影。 男人一身骑装未换,英挺的眉宇间满是风尘仆仆的神色。 “祖母。”他很快上前握住了老人家的手。 “云驰,”江老太太看见孙儿,竭力想要起身,却只微微抬了抬头,便又躺了下去。 “祖母,您别动,您有什么话尽管吩咐。” 刚看见江老太太的气色,江云驰的心就是沉了下去,心知已是回天乏术。 江老太太落下泪来,几乎让人听不清楚,“江家,江家对不住你。” “但,你看在,看在凌霜当年真心疼爱过你,和宁儿……的份上,”江老太太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凝视着江云驰的眼睛,“你,你饶过,饶过……” 话音未落,江老太太的眼里消散了最后一丝光。 “祖母?”一旁的江雪宁似乎愣住了,她轻轻喊了一声,江老太太却仍是一动不的躺在那,就连那一双眼睛也还是睁着,保持着最后一瞬的凝视。 “祖母?”江雪宁的眸心失神,她的手指轻颤着,轻轻推了推老太太的身子。 “宁儿,祖母已经去了。”江云驰声音沙哑,伸出胳膊将雪宁抱在了怀里。 “不,不会的,祖母说过的,她要看着我出嫁,还要给我的孩子缝小衣裳……祖母,祖母……”江雪宁的泪水终是从眼眶里落了下来,她挣扎着,想要再去握住祖母的手。 江云驰扣住她的手腕,他的眼睛也是一片血红。 犹记得在养母去世后,是老太太抚育他长大,祖孙两人之间虽无血缘的联系,却有着朝夕相处的祖孙之情。 看着老太太去世,江云驰不是痛心。 况且……祖母临终前的那些话更如同一把匕首插进了他的心里。 原来祖母原来一直都知道。 她未说完的那句话,是要自己饶过谁?是饶过江守之,这个杀害了自己父母的人吗? 江云驰的目光复又落在老太太身上,他单手箍着江雪宁,另一手则是缓缓抬起,为老人家合上了眼睛。 即使她知道了一切,可她依然选择为了自己的孩子隐瞒。 江云驰眼眸沉静,在心中淡淡的开口。 祖母,您安心去吧,您的话……我会当做没有听见。 但您生前最放心不下的这个人,江云驰想到这里,低眸看向自己怀中的女子。 江雪宁白皙的脸庞上落满了泪珠,眼瞳中更是伤心欲绝的神色,他不由自主的收紧了自己的胳膊,是的,祖母,您大可以将您放心不下的小孙女交给我,我会用我的生命来守护她。 但我守护的,惟有她一人。 屋外,有纷乱的脚步声赶了过来。 最先进来的是刚刚下朝的江守之。 紧接着是杨氏,江梦舒,江家其余的人……一行人浩浩荡荡。 待看见江云驰与江雪宁两人俱是跪在床前,老太太已是气绝后,女眷们都是大哭了起来。 江守之的脸色青白,他缓缓迈开步子,走到了老太太的床前,低低的喊了一声“娘”,也是流下泪来。 江雪宁穿上了孝袍,那一身的白仿佛要将人的眼睛都给刺痛了。 她怔怔的看着镜子,对于这片白她并不陌生,曾几何时宫中四处挂满了白皤,满宫的人为了早逝的皇后披麻戴孝。 第68章 可如今,这样的白却穿在了自己身上。 听见脚步声,江雪宁抬起头来,看见了也是身穿孝服的江云驰。 江云驰走到了她身边,缓缓蹲下身来,他的身形高大,蹲下时与坐在椅子上的江雪宁刚好可以对上彼此的眼睛。 他抬起手,抚上了江雪宁的面庞,江雪宁的眼睫轻轻颤着,她刚要向后退去,江云驰却已是揽过她的腰,将她抱了起来。 “你?”江雪宁愕然的看着他,他这一次走了这些时日,她也曾在心里悄悄想过,也许等他回来,他便清醒了,想开了,不会再这样发疯了。 可在这一刻,看着他那透着暗光,几乎要被里面的火苗灼热了的眼睛,江雪宁瞬间明白了,他没有打消那个可怕的念头。 那个念头依然在他心里燃烧着,让他不管不顾,甚至不顾一切的在祖母刚去世后就来她的房间里找她! 第63章 我宁愿做个清醒的疯子 “你做什么?”江雪宁的声音透着慌乱与羞耻,她用力挣着自己的手腕,“祖母才刚走,你就要……” 江雪宁还未说完便被江云驰出声打断,“祖母临终前的话你也听清楚了不是吗?” 江雪宁有片刻的愣神,是的,她是听见了,但那会儿的她伤心欲绝,并没有仔细去听祖母说了些什么。 而后祖母去世,她一直沉浸在悲伤中,也不曾细想。 她记得,祖母好像说过,江家对不住他。 可是祖母为什么要这样说? 父母将他认作义子,多年来小心维护这个秘密,甚至就连她自己都不知晓。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江家亲子,从她有记忆起,祖母对他与对自己也并无什么区别。 虽然他很早去了北疆,但一年四季的衣衫鞋袜都是祖母亲自操持缝制,直到近两年祖母实在上了年纪,视线模糊了,才将这些活计交给了绣娘。 若说是江守之,的确,江守之对他是没有太过上心,可父亲对自己也一向如此啊…… 所以祖母为什么要说江家对不起他?是因为将他小小年纪就被送去北疆,去和北胡人打仗吗? “宁儿,江家对不住我,你便替江家来偿还我。”江云驰的声音喑哑,他的大手微微用了些力气,让江雪宁与他依偎的更近。 不等江雪宁再次开口,他已是扣住她的细腰,俯身吻住了她。 他渴望了这样久,就连梦里也都是她的影子,他知道眼下的自己和她都还在为祖母披麻戴孝,他知道自己是要下地狱的。 那就下吧,他已经解开了身世之谜,他不想再强忍着,也不想再克制着。 他的吻近乎凶悍,几乎夺走了江雪宁所有的呼吸,她睁着眼睛,在最初的惊惧退去后,她很快开始了挣扎。 “不,唔,不要……”江雪宁着急的厉害,在江云驰终于松开她的唇瓣,吻上她的脖颈时,她终是带了哭腔喊了一声,“大哥……” 她希冀着能用这两个字唤回他的理智。 江云驰也的确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他的眼底血红,抬起了江雪宁的下颚,“我和你说过,不要再喊这两个字,你迟早会知道,这两个字是一场笑话!” 他近乎残忍般的笑了,又一次封住她的嘴唇,他的力气是那样的大,几乎要将她揉碎在自己怀里,甚至就连他的手掌也是那样的急切,急切的探进她的衣襟中去。 “大姐姐,你在做什么,母亲喊你过去呢……” 江梦舒推开门走了进来,她的声音清脆,带着故作单纯的造作。 其实方才她一直悄悄跟着江云驰,她看见了江云驰进了江雪宁的屋子。 原本她倒没想太多,只觉得是江云驰偏心,私下里来安慰江雪宁。 可当她想要离开时,她却隐约听见了江雪宁的声音,隐约还有什么“不要”之类的呜咽。 她心里一惊,好奇心驱使着她,让她大着胆子推开门走了进来。 虽然心里隐约猜到了,但当真看见江云驰与江雪宁搂在一处,甚至江雪宁身上的孝袍都已几乎被扯开后,江梦舒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的自己的眼睛。 江云驰很快护住了江雪宁的身子,他微微侧过身,对着江梦舒喝出了一句话,“不想死就滚。” 他的眼神中透着浓浓的戾气,江梦舒丝毫没有怀疑,若自己继续留在这里,他当真会取了她的命。 江梦舒向后退了两步,慌慌张张的离开了江雪宁的房间。 “她会说出去的,所有人都会知道的……”江雪宁的脸色煞白。 “是吗,宁儿,你以为我会怕吗?”江云驰唇角勾起一丝笑意,捧起了江雪宁的面容,“她早就跟在了我身后,和我一起进了你的院子。” 江雪宁愕然的看着他,“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我需要一张嘴,来替我告诉所有人,”他的手指轻轻地抚过雪宁嫣红的嘴唇。 “你疯了,”江雪宁摇着头,拼了命般的去推他,“江云驰,你真的疯了……” “我是疯了,”江云驰紧紧扣住了她,“若清醒只能做你大哥,看着你嫁给别人,那我宁愿做个清醒的疯子!” 这一句话说完,他再一次吻住了她,她的唇瓣是那样的清甜美好,让他不论怎么掠夺都觉得不够。 直到尝到了她的泪水,江云驰如梦初醒,他慢慢松开了江雪宁,他站在那,等着江雪宁像上次那样再给他一巴掌。 第69章 可江雪宁并没有,她的脸色如雪,她望着眼前的男人,却是轻轻地笑了。 “宁儿?”江云驰的眼中有慌乱闪过,他情愿她能够骂他,哪怕是打他都没有关系。 可她就是站在那看着他,和他轻轻地说了句,“你说对,大哥这两个字的确是一场笑话,江云驰,恭喜你,你把我的大哥杀死了。” 有清亮的泪珠从江雪宁的眼瞳中滑落,“你杀死了我心里,最好最好的大哥。” 江云驰没有出声,只一语不发的在那里站着。 “现在,请你出去,”江雪宁向着屋外伸出手指,她的眉眼凄清,透出一股子决绝,“你若不走,那就让我死在你面前。” 老太太的葬礼极近哀荣,甚至连皇上与太后都派了人前来致哀。 江雪宁坚持为祖母守夜,她连续三天没有合过眼睛,待祖母下葬后,她也跟着倒下了。 她觉得自己太累了,也太困了,她什么也不愿想,只想这样睡过去。 哪怕是睡过去后,就再也不会醒来。 她做起了梦。 在梦中有个两三岁的小孩子绕着长廊玩耍,有宫女和内侍模样的人跟在那孩子的身后,江雪宁向着那孩子走近了些,可是不管她如何靠近,她却总是看不清那孩子的眉眼。 “娘亲,娘亲……” 孩子稚嫩的声音响起。 “琅儿,琅儿,你不要走,你不要离开娘……” 江雪宁在梦中胡乱的伸出胳膊,直到被一只粗粝的手掌握住,她心里一惊,瞬间从梦中惊醒。 第64章 唯有抗旨一条路可走 江雪宁睁开了眼睛,对上了一双深黑的眼眸。 是江云驰。 “你怎么进来了……”江雪宁的嗓音嘶哑,说起话来一阵阵的疼。 “先别说话,你在发烧。”江云驰的声音低沉,眼瞳中蕴着怜意。 他端起了汤药,“来,先把这药喝了。” 江雪宁侧过脸,躲开了他的手。 江云驰见状,低低的说了句,“我有的是法子能让你喝下这碗药,宁儿,别逼我。” 江雪宁轻轻闭了闭眼睛,她什么也没有说,十分顺从的由着他将那一碗药喂着自己饮下。 “琅儿是谁?你梦里一直在喊这个名字。”待江雪宁喝完药,江云驰又是问出了一句话来。 江雪宁却已经闭上了眼睛,不愿去回答他的话。 江云驰没有再勉强,只为她将被子掖好,他在一旁守了许久,一直到江雪宁又一次陷入了梦乡,江云驰方才起身,缓步离开了她的屋子。 “大将军,皇上召您进宫一趟。” 待江云驰进了书房,未几便有侍从前来禀报。 江云驰想起北疆战事结束后,梁安帝曾与他提起过开府的事宜。 他虽还未成家,但居于高位,又手握兵权,也的确不宜与江府的人同住了。 江云驰入了宫,梁安帝果然与他提起了开府的事,只将东安街一处豪宅赐予了他,充作大将军府。 江云驰谢了恩,梁安帝唇角含笑,抬手示意他起身。 “云驰啊,这开府后,府邸也不好空着,也需要一个女主人来打理。” 梁安帝声音温和,“朕之前就和你提起过,朕的小妹新安公主今年刚满十八岁,朕倒是想做个媒,若你们当真有这个缘分,咱们君臣之间也能更亲了一层,你看如何?” “皇上,新安公主乃金枝玉叶,可末将已有心仪之人,实在不能委屈了公主。” “哦?”梁安帝蹙蹙眉,但很快释然,“你说的是许家的千金吧,朕听说你家老太太在世的时候也很喜欢她,不过许家虽然是清贵之家,但配你还是稍微差了些意思。” “皇上……”江云驰还欲再说。 “云驰,”梁安帝听出江云驰有回绝之意,不由得沉下了面容,“朕之前有意接你妹妹入宫,你拒绝,今日朕有意将自己亲妹许给你,你亦是拒绝,怎么,你就这般不甘愿与皇室结亲吗?” “末将不敢。”江云驰掩下了眸子,“只不过祖母刚去世不久,末将实在无心理会自己的婚事,还请圣上体恤。” 这倒是一个绝佳的借口。 梁安帝沉默半晌,道,“朕自然体会你如今的心境,不过按着大梁习俗,家中有亲人去世,百日内亦可成亲。” “是,但只怕过于仓促,会委屈了公主。”江云驰滴水不漏。 梁安帝蹙了蹙眉,终是与他摆了摆手,“行了,这件事容后再议,朕累了,你先退下吧。” 江云驰向着梁安帝行了一礼后,转身后,目光瞬间暗了下去。 清晨。 江守之仍是一身白衣,正站在窗前望着廊下的画眉鸟出神。 按着大梁的律法,在朝中为官者,但凡遇见父母去世,必丁忧三年。 江守之虽贵为太傅,却也不得不依着律法行事,如今他已是赋闲在家,明面上不再过问朝堂之事。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江守之转过身,看着缓缓走来的义子,江守之面色微霁,“云驰,是你。” “父亲。”江云驰仍是俯身行了一礼。 江守之点了点头,“开府的事办的如何了?” “一应物事都已置办了齐全,可随时入住。” 江守之闻言,眸心浮起几分复杂之色,他望着眼前的义子,微微颔首,“真是时光如梭,一眨眼,你都可以独自开府了。” 第70章 “孩儿不敢忘记父亲的栽培,若没有父亲,又如何能有孩儿的今天?”江云驰目光深沉,声音中满是诚挚之情。 江守之的眼中浮起一丝满意之色,他轻轻拍了拍江云驰的肩,叹道,“你从凉州回来,便赶上了老太太的丧事,父亲也没来及和你好好说说话,云驰,你不会怨父亲吧?” “父亲说的哪里话,云驰已不是三岁小儿,又怎能不理解父亲为祖母治丧的辛苦?” 江守之眼中的满意之色更是深了一层,就连唇角也是透出几许笑意,“父亲还没问你,这次前往凉州事情办的如何?” “幸不辱命,凉州城的布防情况我已如实上报皇上知晓。” 江守之颔首,眼中陡然有精光闪过,他伸出手逗弄着笼中的画眉鸟,闲话家常般开口,“云驰啊,在凉州可曾遇见过什么人?” 江云驰想了想,说,“父亲为何这样问?凉州荒凉偏僻,孩儿并不曾遇见什么人。” 江守之感慨,“你与北胡人结下的梁子太深,而凉州又已接近北胡,父亲是担心你的安危。” “孩儿明白,还请父亲放心。”江云驰微微一笑。 “将军。” 看见江云驰出来,阿胜很快赶了过来。 “怎么样了?” “萧云和和花凤仙都已按您的吩咐安置好,不论江守之的人如何查找,也必定不能找到二人的下落。”阿胜低低的开口。 江云驰点点头,“做的不错。” “将军,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祖母新丧,皇上有意在百日内让我尚主。” “将军!”阿胜大惊,“尚主后北疆的兵权还能在您手里吗?” 在大梁一直有不成文的规定,驸马并不可掌握实权,亦不可掌有兵权,大多是在朝中挂个虚职,领份饷银罢了。 “北胡才刚太平不久,皇上就想让您尚主,这……”阿胜有些焦急。 “他也只是这么一说,未正式下旨之前,一切都还没有定数。” “那若是皇上执意如此,将军,您心中有何打算?” “若圣上执意如此,”江云驰眸光一沉,“那便唯有抗旨一条路可走。” 第65章 雪宁愿意 “不论将军到时如何抉择,阿胜都会誓死跟随将军。”阿胜沉声道。 江云驰无声的拍了拍他的肩,少倾,江云驰却突然停下步子。 “将军?” “你去给我查一个人,”江云驰皱了皱眉,低声叮嘱。 “这件事关乎到小姐的闺誉,务必要小心,不可让任何人知晓。” “将军请吩咐。”看着江云驰的神色,阿胜也是凝神戒备了起来。 “这个人叫琅儿,应该是个孩子,”江云驰眸心暗沉,“我并没有太多的线索。” “你从宁儿十三岁时开始查起,我记得那年她有跟随祖母回过一次老家,你去宁州走一趟,那两年间宁儿见过什么人,有没有看过大夫或者女医,全给我查个清楚。” 虽不知晓江云驰何故要自己查探这些,但阿胜还是当下领命,对着江云驰恭声吐出了一个字,“是!” 毓英站在江雪宁身后,为她轻轻地梳着发丝。 “小姐,您身子才刚好些,为何就要进宫呢?”毓英有些心疼,只想要江雪宁好好地将养一段日子。 小姐与老太太祖孙情深,老太太身故,最难受的就是小姐了。 “祖母下葬时,皇上和太后都派了人来,我现下好了,理应该去宫中谢恩的。” 江雪宁站了起来,轻轻握住了毓英的手,她的眉眼柔和,与毓英温声道,“毓英,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你也及笄了,我想让母亲为你安排一门婚事。” 毓英一惊,“小姐,您说什么呢?我不嫁人的,等您成亲了我是要跟着您的……” 江雪宁摇了摇头,望着毓英的眼中有凄清之色划过。 犹记得昭元三年,在自己去世后不久,这个傻乎乎的毓英就跟着自己去了,她在灵前饮下了剧毒,说要去地底下继续服侍着她的小姐。 雪宁鼻尖有些酸涩,握着毓英的手也更是用力了些。 “毓英,我也许要去一个像牢笼一样的地方,那里不是什么好去处,你已经跟我去过一次了,这一次,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小姐,您说什么呢?什么是牢笼一样的地方?”毓英着急起来,“我们说好的,你去哪我就去哪的!” “傻瓜,跟着我有什么好,去过你自己的日子。”江雪宁抚上毓英的脸庞,“你若不愿嫁人,那就盘间店铺做些小买卖,总之,离皇宫越远越好。” “小姐,您要进宫吗?”毓英有些明白了。 “是,我要进宫。”江雪宁微微笑了,她想,做了梁安帝的妃嫔,总归比被自己的兄长占有要好。 而在这天下间,身份与地位都能够压他一头的人,也只有元和殿的那个男人了。 寿康宫中。 “给太后娘娘请安。”江雪宁低下头,向着太后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 “雪宁?快来,”太后唇角含笑,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向着雪宁招了招手。 待雪宁走近后,太后眸心有怜惜闪过,“哀家瞧你清瘦了许多,你祖母已近七十,也算是喜丧,你也不要太难过。” “是,有劳太后娘娘惦记。”江雪宁声音轻柔,待宫女送来茶点时,江雪宁从宫女手中接过,亲自摆在了太后面前,并将太后平日里爱吃的两样点心放的更近了些,太后抬手就能取到。 第71章 太后微微笑了,“快坐吧,陪哀家多说一会儿话。” 江雪宁依言坐在太后身边,太后问了一些琐事,又说些安抚的话,而后,她的目光落在江雪宁的面颊上,蓦地说了句,“雪宁啊,你今年十六了吧。” “太后好记性。”江雪宁柔声道。 “如今你祖母仙去,若要守个三年,倒是耽误了年华。”太后幽幽叹了口气。 江雪宁掩下眸子,“太后知道的,雪宁自幼没有亲生母亲,是祖母抚育我长大,祖母如今也去了……” 说到这,有清澈的水光在江雪宁的眼中闪烁着,她复又起身向着太后跪下,“雪宁斗胆,愿听凭太后做主。” “哦?你当真愿意听哀家做主?”太后慢丝条理的放下了手中的点心,抿了一口清茶。 江雪宁仍是跪在那儿,白皙的小脸上透出温润的决绝,“是,雪宁愿听太后的吩咐。” “那你觉得皇上如何?”太后眉眼间噙着浅笑,唯有一双眼眸却是十分犀利的,几乎不愿放过雪宁脸上的任何表情。 “皇上的年岁比雪宁是要大些,但皇上文采斐然,谦和有礼,是万民心中的仁君,自然也是雪宁心中的仁君。” 江雪宁说完,将双手在额前交叠,又一次向着太后拜了下去。 “那哀家问你,你可愿意进宫,来服侍他?”太后索性将话挑明。 江雪宁没有抬头,她的鼻尖有些许的酸涩,声音却仍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与坚定,“雪宁愿意。” 是夜。 江雪宁听见了那道熟悉的脚步声。 她知道自己躲不了,倒也没想过要躲。 待看见江云驰后,江雪宁站了起来,甚至还与他轻声细语的打了个招呼,“大哥。” “为什么要进宫?”江云驰的眼神骇人,开口就是这么一句话,“你若不愿意,我可以想办法让皇上打消念头……” “我为什么不愿意?”江雪宁眼神清亮,不等江云驰说完便打断了他,“皇上是九五之尊,我愿意进宫陪侍左右。” “当然,我还要感谢大哥,若无大哥的军功,我又怎能得太后与圣上青睐,被许以高位?”江雪宁微微笑了,似乎当真十分感激江云驰。 “宁儿?”江云驰忍无可忍,欲上前握住她的手。 江雪宁轻巧的向后退了一步,“还请大哥自重,封妃的圣旨很快就会传到江府,我现在已经是皇上的女人。” “请你出去。”江雪宁向着门外伸出了手指。 江云驰久久的看着她,不知过去多久,就在江雪宁的手指开始轻颤,几乎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江云驰终于迈开了步子,然而他并不是出去,而向着她一步步的走近。 江雪宁勉力维持着,心里的惶然却越来越浓,她终于垂下了手,在江云驰快要靠近她时向后退去。 江云驰却是伸出胳膊,将她抱了回来。 “就为了躲开我,你不惜去伺候一个老皇帝?” 第66章 为什么不可以是我? 江雪宁的脸庞浮起一丝潮红,眼底隐有气恼之色闪过。 “江云驰,你不要自视太高,我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我愿意嫁给这世间最高贵的男子,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告诉我,你真的要嫁给这世间最高贵的男人?”他的眼底一亮,似乎是处在绝境中看见了希望。 “若那个人是我,你是不是也愿意?”他的声音很低,却足以让江雪宁听清。 “你疯了!这样的话你也敢说?”江雪宁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若不是他在北疆打下了那一场胜仗,足以告诉她,他还是以前的江云驰,不然她真的会以为他是中了降头的。 “告诉我是不是?”江云驰握住她的肩膀,“若我坐上那把位子,你是不是……” “不!”江雪宁的声音清冷,粉碎了他心里的那一点点的希冀。 江云驰眼中的光消失了,他看着眼前的少女,几乎恨得无以复加,他的指尖加重了力气,低声喝问道,“为什么?” “宁儿,你为什么不能接受我,你宁肯选择一个三宫六院,你并不熟悉,甚至还比你年长二十岁的皇帝,这个人为什么不可以是我?” “我可以恢复自己的身份,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到,你为什么一定要拒绝我?”江云驰的黑眸中仿佛蕴着烈火,可在那火焰深处,却又透着一片哀伤与不解。 “江云驰,你真的不知道吗?”江雪宁的眼里透出一丝讥笑,“因为你杀死了我大哥啊,你杀死了我心里那个和爹爹一样的哥哥!” “你想让我嫁给你,那你呢,你会娶一个尊重她,敬仰她如同母亲一样的女人吗?”江雪宁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江云驰的脸色变了。 江雪宁慢慢的笑了,美丽的眼睛中有清亮的水光闪烁着,“我一直都记得六岁前,我像是你的小尾巴,你去哪儿我都跟着,你不仅是我哥哥,你在我心里,就和爹爹一样啊,甚至你比爹爹还要亲,你……你怎么可以啊?” “都说长兄如父,江云驰,你怎么可以啊?”这一句凄清的呐喊几近沁血。 江云驰慢慢收回了自己的手,他的脸色难看的紧,眼中也是从未有过的落寞,近乎绝望。 “我怜惜你丧母,我想好好疼你,我是真没想到,我对你的这些好,到头来却成了一个坑,把自己埋了进去。”江云驰慢慢的笑了,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抚一抚江雪宁的发顶,但不等手指触到江雪宁的发顶便收了回去。 第72章 他转过身,眼前却突然一黑,他咬了咬牙,稳住自己,慢慢离开了江雪宁的屋子。 夜晚,元和殿中仍是灯火通明。 叶圣衣神色不明,良久,手指离开了梁安帝的手腕。 “如何?”梁安帝神情凝重,低低的问,“朕的身子,在子嗣上还有希望吗?” 叶圣衣默不出声。 见他如此,梁安帝心中便有数了,他微微苦笑,道,“难道连一丝希望也无吗?” “皇上,老夫不敢欺君。”叶圣衣拱起手,“若宫中妃嫔有孕,那么,想来也是这妃嫔做了对不住您的事。” “叶圣衣!”梁安帝一声断喝,叶圣衣面不改色,默默的跪了下去,“还请皇上息怒。” 良久,梁安帝面上的怒火慢慢退去,变成无可奈何的苍凉,他坐了一会儿,叹道,“你起来吧,朕自己的身子不中用,又何须迁怒你。” 叶圣衣跪安后,从元和殿里退了出去,未走多远,便看见了太后在宫人的簇拥下向着这边走了过来。 “见过太后娘娘。”叶圣衣拜了下去。 看见是他,太后眸心微动,她轻轻一个手势,身后诸人俱是无声的退下,十步内只留下太后与叶圣衣的身影。 “叶大夫是刚为圣上把完脉?”太后压低了声音。 “正是。” “圣上龙体如何?”太后目露关切之色,“还请叶大夫与哀家说个实话。” 叶圣衣迎上太后的目光,如实道,“恕老夫直言,圣上本就先天不足,后又中过慢毒,虽然这些年小心保养,但体内余毒甚多,老夫倾尽全力,也只能保圣上三五年安康无虞。” 太后心里一疼,不等那股悲伤蔓延已是被其强自压下,她深吸口气,又是问道,“那子嗣之事……是否还有可能?” 叶圣衣摇了摇头,“太后娘娘,圣上的龙体想要延寿已是万难,至于子嗣,更是万万不能指望了。 太后的眼神一颤,轻轻地闭了闭眼睛。 “你先退下吧,”太后的声音已是恢复了沉静,“你记住,今日你与哀家所说之事万万不可宣扬出去,但凡走漏了风声,你晓得后果。” 叶圣衣深深作揖,“还请娘娘和圣上放心,老夫从不是多嘴的人。” 太后微微颔首,向着元和殿走去。 殿中的内侍俱已是被梁安帝呵退,偌大的宫室中只有梁安帝一人。 听见来人的脚步声,梁安帝刚欲发火,可当抬眸见来人是母亲后,梁安帝的怒火从眼中消失,只剩无尽的悲凉。 “母后。” “皇上,”太后缓步上前。 “母后应当见到了叶大夫。”梁安帝抬起头,苦笑着问。 “是,母后瞧见了他,也问了你的情形,他都如实与母后说了清楚。” “是孩儿无用。”梁安帝嗓音喑哑。 “不,皇儿,”太后压下心酸,伸出手轻轻地按上梁安帝的肩膀,“若不是母后怀你时被贱妇所害,你也不至于自娘胎起便留下弱症,是母后没有保全你。” 梁安帝微微摇头,“母后如今说起这些,又有什么意思?” “皇上说的不错,如今再提及这些的确毫无意义,那么,咱们就谈一谈眼下对皇上而言,最重要的事。” 梁安帝眸心微变,他抬眸向着太后看去,道,“母后所指的,莫非是立储之事?” 太后点了点头,“皇儿,母后知道你心中难受,这江山如画,又有谁不喜欢将江山留给自己的子嗣?” “可是皇儿,事已至此,立储之事已迫在眉睫,你不得不考虑了。” 梁安帝静默片刻,方道,“朕见母后近日时常召见西川王的孙儿进宫。” “不错,那个孩子机灵乖巧,父亲虽是西川王之子,但并不受王爷重视,在王府中地位也不算高。” “至于这孩子的生母,那便更是不足为虑了,此子生母乃贱籍出身,没有任何的外戚势力可扶植此子,这样一个血脉与皇上亲近,但又毫无背景可言的孩子,皇上何不将他养在膝下?” 第67章 找机会将这个孩子养在膝下 梁安帝沉默不语。 太后的眼中与怜悯与心疼之色划过,她微微倾下身,在这一刻她褪去了“太后”的身份,变成了一个母亲。 “靖儿,”太后唤出了梁安帝的乳名,自梁安帝登基后,再不曾从母亲口中听过这个乳名,听着这轻飘飘的两个字,梁安帝面色微动,向着太后看去。 “母亲知道你不甘心,但朝堂上为了立储之事已是吵得不可开交,各方势力蠢蠢欲动,西川王一脉多年来远离京城,立这一脉的孩子才最是稳妥。” “趁着那孩子年岁还小,养在膝下,日子久了,也会养出父子之情。” “母后,并非儿臣不愿立储,只是裴玄铮这个人不可小觑,若是立他的儿子为嗣子,倒不如直接将江山送在他手里算了。” “裴玄铮终究是裴氏子孙,即便他当上了摄政王,大梁的江山也还是姓裴,”说到这,太后顿了顿,继续道,“可若江山落在旁人手里,那才是愧对列祖列宗。” 梁安帝心中一沉,压低了声,“母后所指的,莫非是江……” “靖儿,”太后出声打断了梁安帝,用眼神示意他不可多说。 梁安帝苦笑,他垂下眸子,隔了许久后才道,“母后明日便把那孩子召进宫,让我见见吧。” 第73章 江府。 屋子里十分安静。 江雪宁坐在案桌前,正在抄写着经文,想着等明日去西岩寺烧在佛前,为祖母祈福。 毓英在一旁相陪,轻轻地为江雪宁打着扇子,在江雪宁放下笔歇息时,毓英想了想,到底还是开了口。 “小姐,您说大将军究竟是怎么想的?老太太刚去世,他就搬去了自己的府邸,他以后是不回江家了吗?” 江雪宁端起茶盏,听见了毓英的话,她的神情微微一怔,说道,“毓英,你记住了,大哥的事,我们不要去管。” “哦。”毓英有些似懂非懂的点头,不经意的转眸,她却是一惊,两个字脱口而出,“老爷?” 江雪宁也是站了起来,果真看见了江守之的身影。 “父亲。”江雪宁有些惊讶,江守之一向鲜少来她的院子,她垂下眉眼,向着江守之俯身行了一礼。 毓英很有眼色的退下,屋子里只剩下父女两人。 “你长大了,自己有主意了,可以不与父亲商议,便决定了自己的终身大事?”江守之看着眼前的女儿,开口便是这一句话。 江雪宁心里微沉,晓得父亲所说的正是自己当日入宫与太后所说的那一番话,她擅作主张,答应进宫为妃。 “能入宫伴驾,是女儿的荣耀,也是江家的荣耀,父亲说呢?”江雪宁看向了父亲的眼睛。 江守之没有出声,只无声的在长椅上坐下,江雪宁为其端了一杯茶水,双手送在了他面前。 江守之却也不接,他再一次向着女儿看去,低声道,“皇上有意要将裴幼文立为皇嗣,待你入宫后,要找机会将这个孩子养在膝下。” 江雪宁握着茶渣的手经不住的轻轻一颤,裴幼文……她当然晓得这个名字,是蟒儿的学名。 “裴幼文是裴玄铮之子,这孩子的生母出身低贱,你将他养在膝下,日后,他就是你的孩子。”江守之并不知道女儿心里在想些什么,只细细的解释与叮嘱。 江雪宁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说不出的荒唐和好笑,没成想重来一次,她竟还是要给当那个孩子的“母亲”。 “父亲为何要我将那孩子认在膝下?”江雪宁的声音轻柔且平和,“父亲难道是想等此子登基后,以外公的身份来把持朝政吗?” “宁儿?”江守之皱起眉。 “可父亲难不成忘了,裴幼文还有爹爹,但凡他登基,裴玄铮就是摄政王,有裴玄铮在,又怎能轮到您呢?” “这便是你与父亲说话的态度?”江守之眉心蹙的更深,对着女儿低声喝道。 江雪宁的眼瞳里蕴着哀伤,唇角的笑容却越发的甜美,“那父亲觉得,女儿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一个将自己当做棋子的父亲?” “你!”江守之大怒,霍然起身。 江雪宁迎上他的目光,见父亲动怒,她心中除了悲凉外,竟也有些隐隐的快意。 既然他并不曾将自己当作过掌上明珠,自己又何须要对他百依百顺,像个木偶一样去为了他的野心牺牲,能够圆了彼此的颜面,已是足够。 江守之离开时,毓英刚好端着点心走了回来,瞧着江守之的样子,毓英不敢吭声,直到江守之走远后,毓英方才快步上前,对着江雪宁小声开口,“小姐,老爷怎么了?那脸色沉的吓人。” “没什么,”江雪宁微微笑了,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有些感叹道,“苏婶做的这一手荷花酥当真好吃,可惜进宫后怕是很难吃到了。” “这有什么,等小姐在宫里站稳脚跟,咱们将苏婶接进宫也行啊。” 毓英不以为意,那日江雪宁虽说要为她定一门亲事,无奈这丫头跪在江雪宁面前几乎哭成个泪人,说什么也不愿和雪宁分开,直到江雪宁答应带她一起入宫才破涕为笑。 江雪宁微微弯了弯唇,她看着院里的景色,自重生后她总是小心翼翼的,担心这个,害怕那个,似乎都没有好好打量过自己的小庭院。 她的脚步和缓,仔细而温柔的看着那一草一木,直到……面前出现了一双精致的女鞋。 江雪宁停下步子,抬起眼眸,见眼前站着一个与自己年岁相当的少女,她眉眼俏丽,却蕴着几分妒意,让那张脸看着有些凶煞起来。 “江梦舒?”江雪宁连名带姓唤出了她的名字。 第68章 还请裴大人放尊重些 江梦舒的眼睛恨恨的在江雪宁脸上划过,她咬咬唇,道,“祖母的孝期还没过,你就要进宫当妃子?” 江雪宁听了这话,并没有丝毫的不悦,“这是皇上和太后的意思,你若有不满,不妨进宫去和太后与皇上说。” 江梦舒眼中有气恼之色闪过,一句话竟是想也未想的脱口而出,“你和大哥不清不楚,又要进宫去……” “江梦舒,”江雪宁的声音轻柔,脸上还噙着温婉的笑意,“你说话当心些,若落在大哥耳里,你该晓得会有什么后果的。” 江梦舒心底一寒,那一日江云驰眼中的杀意仍是让人心惊胆战,她不敢再提及此事,只满含嫉恨的又是看了江雪宁一言,撂下了一句话,“娘找你过去。” 说完,江梦舒似乎一刻也不愿多待,很快离开了江雪宁的院子。 “小姐,二小姐干什么呢?气鼓鼓的。” “没什么,她没能耐去找皇上,也不敢去找大哥,就只能没来由的把气撒在我身上,“江雪宁定定的开口,“我让了她很多年,不想再让了。” 第74章 大将军府。 “大将军。”阿胜脚步匆匆。 江云驰抬起眼眸,“如何?” “属下多方走访,但并没有找到一个叫琅儿的孩子,属下仔细问了老宅那边的仆人,小姐在宁州的时候也是深居简出,据嬷嬷说,小姐每日都是陪在老太太身边,没接触过过什么人。” 江云驰默了默,又是问道,“她有用过药吗?” “小姐感染过两次风寒,大夫开的也都是寻常的方子,大将军请看,属下全都带回来了。”阿胜一面说,一面从怀中取出几张薄薄的纸。 江云驰看了一眼,对着他吩咐,“一路辛苦,下去歇息吧。” “是,大将军。”阿胜并不敢多问,只依言退出了屋子。 江云驰看着手中那几页薄薄的药方,他蹙了蹙眉,又是念出了那一个名字,“琅儿?” 西岩寺中。 寺院里十分安静,佛堂前供着鲜花与果品,江雪宁十分虔诚的跪在佛前,将亲手抄写的经书在佛前一一焚化,为祖母祈福。 “祖母,若这世上当真有极乐世界,宁儿恳求您,你替宁儿寻一个叫琅儿的孩子,”江雪宁声音微弱,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细细的念叨,“他很乖,很听话,他是孙女的孩子,要喊您一声太奶奶呢。” 江雪宁眼眸微红,双手合十,向着那慈悲的佛像看去。 “若寻到了他,孙女恳求您可以疼一疼他,就像您疼爱我一样。” “江小姐。”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男声,江雪宁眉心一跳,连忙转过身去,就见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 是裴玄铮。 江雪宁站了起来,“是你?” 她不晓得自己方才的话有没有被此人听去,想来她的声音很轻,裴玄铮应当是听不见的。 裴玄铮站在那,脸庞有些逆着光,随着他慢慢走近,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容慢慢的显露在江雪宁的眼里。 “恕裴某多嘴,琅儿是谁?”裴玄铮的黑眸炯炯,看向江雪宁的眼睛。 江雪宁眼神微变,没成想他的耳力竟敏锐到了如此地步。 “我从不知道,裴大人有偷听旁人说话的癖好。”江雪宁情不自禁的攥紧了手指,她竭力稳住自己的声音,眼前的这个男人,他不配提起琅儿这个名字! “抱歉。裴某并非故意为之。”许是听出了江雪宁语气中的恨意,裴玄铮的唇角浮起一丝苦笑,“我从不知道,我和小姐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每次碰面,小姐都如此怨恨我。” 闻言,江雪宁心中微紧,只担心自己没有控制好情绪,很快转开目光。 “裴大人想多了,毓英还在殿外等我,裴大人请便吧。”江雪宁微微行了一礼,刚要向着殿外走去,裴玄铮却是拦住了她的去路。 “下一次再见江小姐,是不是该唤一声娘娘了?”他的声音低沉,仍是深深地看着江雪宁。 “是,所以还请裴大人放尊重些。”江雪宁眼神清亮,没有丝毫退缩的迎上他的目光。 裴玄铮的眼神有些复杂,他没有再说什么,只默默收回了自己的胳膊,看着江雪宁离开了大殿。 上了马车,江雪宁轻轻闭了闭眼睛,只觉得有些说不出的疲倦。 “小姐,您怎么了?看您脸色不大好。”毓英担心的拿起帕子为江雪宁失去了额角的细汗。 “我没事,”江雪宁睁开眼睛,“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小姐是不是因为快要出阁了,才会这样胡思乱想?”毓英小声问。 “或许吧,”江雪宁勉强笑了笑,“我先眯一会儿,等快到家你再喊我。” 毓英答应着,连忙将披风披在江雪宁身上,安顿着她躺下。 江雪宁迷迷糊糊的进入了梦乡,等到醒来,却惊觉自己已经不在马车中,而是躺在一处十分宽大奢华的房间中。 她茫然的看着周围的一切,直到目光落在那一道挺拔威严的身影上。 “醒了?”江云驰低语。 江雪宁很快从床上坐了起来,向着床里面缩了缩身子,“你怎么会在这里?毓英呢?” “你在车里睡着了,睡得很沉,我就将你抱了进来。”江云驰没有忽视她的躲避,不同于以往的依恋,此时的她已然将他视为洪水猛兽。 “你把我接到这里做什么?江云驰,皇上封妃的圣旨以下,你难道还要发疯吗?” “我发疯?”江云驰淡淡笑了,他倾下身,向着江雪宁靠近了些,“宁儿,在世人眼里你我是亲兄妹,妹妹快出嫁,做哥哥的舍不得,把妹妹接到府邸小住两日,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名吗?” 江雪宁的面色有些发白,是啊,世人皆知他是自己的兄长,就连梁安帝……也是这样认为。 见江雪宁不说话,江云驰眼中有痛色闪过,他捧起了江雪宁的面容,低低的开口,“宁儿,不要为了和我置气就将自己的终身大事随便交出去,你可知道……” “大将军。” 江云驰的话被门外的敲门声打断。 “何事?”江云驰喝问。 “许家派来了人,想见您一面。” “不见,让他回去。”江云驰吐出了几个字。 第69章 可我偏偏却爱上了你 “许家的人?”江雪宁明白了,“是婉姐姐家,你为什么不见他们?” 第75章 “许玉婉对我来说只是一颗棋子,用来替我回绝与皇室联姻的棋子,”江云驰如实道,“但现在我已不再需要。” 祖母逝去,他完全可以以此为借口,将婚事等上三年。 而他与许玉婉的这门婚事并未过明路,仅停留在江老太太与许夫人的口头之约上,甚至就连那口头之约也是隐晦的。 而今江云驰避而不见,许家又怎能不知他的意思,若不想自家女儿拖成老姑娘,自会为许玉婉再觅夫婿。 “你怎么可以这样?”江雪宁像是第一次认识江云驰般,“婉姐姐没有得罪过你,你凭什么这样对她?” “是,我是利用了她,不管你信不信,我与她说了清楚,我给许家的好处,也足以让许玉婉结一门更好的亲。” 江雪宁的心收紧了,喃喃的问了句,“你是怎么和她说的?” 江云驰抬起她的下颚,一字字的告诉她,“我说,我喜欢的人是你。” 说不清是怎样的一股气恼涌来,江雪宁想也未想,抬起手就是扇了他一巴掌。 江云驰一动未动,那清脆的“啪”的一声,久久的回荡在屋子里。 江云驰没有说话,他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眼底浮起几分若有若无的自嘲,而后,他抬起了手。 江雪宁闭上了眼睛,没有想象中的巴掌,也没有想象中那样的粗暴被他抱在怀里,他只是抬起手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发顶。 就像像是小时候,他也曾这样抚过她的发顶许多许多次。 江雪宁的眼泪刷的落了下来,看见她落泪,江云驰抱住了她,语气温柔,“别哭。” “大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她到底还是喊出了这一声“大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宁儿,我可以爱上这世间的任何一个女人,可我偏偏却爱上了你。”江云驰的嗓音沙哑,他的指尖轻颤着,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吻去了她的泪珠。 江雪宁没有再挣扎,甚至也没有再躲避,她的眼睛有些空洞洞的,她坐在那儿,像个木偶一样由着他索取。 她的嘴唇冰凉而柔软,如同最娇嫩的花瓣,少倾,江云驰却是停下了自己的举动,低低的喊了她一声,“宁儿?” “你想要的就是这个,是吗?”江雪宁脸色苍白,笑靥如花,她伸出自己的手指,却解自己的腰带。 “没事儿,我给你,你拿去吧……”她的脸颊上没有丝毫的血色,解开了腰带,又去解自己的衣襟。 江云驰的眼眸暗如夜空,他用力攥住了她的手,“我将你视若珍宝,你何必自轻自贱?” “江雪宁,我一直都在尽最大的努力,可以堂堂正正的娶你!我是想要你,可我再卑鄙,我也从没想过现在动你!”江云驰的声音低哑,眼瞳中满是怒火。 江雪宁微微笑了,“那就谢谢大哥,替我保全贞洁,让我能干干净净的去服侍皇上。” “服侍皇上?”江云驰笑了,他一举扣住江雪宁的下颚,靠近她的耳旁开口,“宁儿,圣上体弱,不可让女子受孕,也不可与女子有鱼水之欢,大哥方才就想告诉你。” 江雪宁的眼睫轻轻颤抖着,她自然知道梁安帝身子虚弱,可并不知道……并不知道这些宫闱秘事。 “告诉我,你要如何服侍他?”江云驰盯着她的眼睛。 江雪宁觉得自己的脸庞有些发烫,“这是皇上的私事,你又如何能知道?” 江云驰没有回答她的话,继续开口,“不仅如此,皇上已内定裴玄文为嗣子,我若没猜错,待你入宫后父亲定会让你将此子认在膝下,你不愿嫁裴玄铮,却愿意替他抚养孩子吗?” 江雪宁没有出声,唯有纤细的手指攥在了一起。 江云驰微微叹了口气,将她抱在了怀里,他的言辞恳切,一字字的开口,“你好好想一想,别再和我置气,只要你愿意,你放心把这一切都交给大哥,你不用进宫。” “我们去北疆,我不会逼你,没有你的允许,我也不会再接近你,”说到这,江云驰的眼底微微一黯,他似乎下定了决心,低低的开口,“我愿意只当你哥哥。” “你当真愿意吗?”江雪宁的心有些乱,不晓得该不该相信江云驰。 “是,”江云驰咬了咬牙,目光热切的看着她,“我愿意,只要你在我身边,我愿意和以前一样,在北疆,你还是我捧在手心的妹妹。” “你让我好好想一想。”江雪宁转过了目光。 江云驰听见了她的话,黑眸中有欣喜划过,他点了点头,说,“好,你慢慢想。” 江雪宁是第二天离开大将军府的。 江云驰将她送上马车,待她离开后,他转过身,与身后的侍从喝出了一句,“去备马。” “是。” 京郊的宅院中。 “大将军。” 看见江云驰的身影,叶圣衣连忙跪下。 “先生快快请起。”江云驰俯下身,亲自将叶圣衣扶了起来。 “不,还请大将军受老夫一拜,”叶圣衣神情激动,“在北疆的时候,若不是大将军出手相助,我那小女已是被北胡那些畜生毁去清白,大将军救下小女,对老夫恩同再造,请受老夫一礼。” “先生客气了,”江云驰并未受礼,单手将叶圣衣扶起,“先生能愿意赶到京城,为江某效力,江某感激不尽,之前的区区恩惠,先生不必再提。” 第76章 叶圣衣眼中仍是透着感激之色,但听江云驰如此说来,并未坚持,只恭声称是。 江云驰的目光向着里屋看了一眼,说,“束雅嬷嬷如何了?” “回将军的话,这位嬷嬷神情错乱多年,短时内只用药物及针灸来医治,但收效甚微,还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她清醒的时候可能记起自己是谁?”江云驰顿时问道。 第70章 凭什么我要替她嫁啊? “这,她时常会说胡话,老夫也拿不准她在说这些胡话的时候,究竟把自己当成了谁。”叶圣衣如实开口,说完,他的眉宇间浮起两分犹豫之色,又是开口,“大将军,有关陛下的龙体……” 江云驰向着他看去,“陛下怎么了?” “陛下的龙体,不大好。”叶圣衣小声说,“即便老夫使出浑身解数,最多也只能为皇上延续个两三年的寿命……” 江云驰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叶圣衣上前一步,又是小心翼翼的说了句,“大将军,您若有何打算,您尽管吩咐。” 他这话中有话,江云驰停下了步子,有些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先生想多了,我没什么打算,身为臣子,我和先生一样,都盼着龙体安康,圣上能够长命百岁。” 叶圣衣不敢多说,只深深一揖,“是,老夫一定会竭尽全力,为圣上调养龙体。” “嗯。”江云驰不再理会他,径自进了屋子。 床榻上坐着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子,她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尽显沧桑。 江云驰向着她慢慢走近,低低的喊了一句,“束雅嬷嬷?” 那女子嘴巴里念念有词,似乎并没有听见江云驰的话。 江云驰在她面前坐下,他没有再出声打扰,只仔细聆听了下去。 束雅嬷嬷大部分时候说出的都是一些他听不懂的话,毫无章法,颠三倒四,但江云驰面上并没有丝毫不耐烦的神色,仍是静静地坐在那。 不知过去多久,束雅嬷嬷眼眶含泪,终是说了句,“公主……奴婢对不住您啊……” 江云驰蓦地抬眸,定定的问了句,“你哪里对不住她?” “是我弄丢了小王子……小王子是公主和大王唯一的骨肉啊……” “你说的这位公主,是大梁的昭元公主吗?”江云驰沉声问。 听到“昭元公主”四个字,束雅嬷嬷身子一颤,她向着江云驰看去,原先那仿佛被雾蒙住的眼睛变得清明了些,喃喃的问,“你,你怎么知道?” “昭元公主当初,是自愿嫁到北胡的吗?”江云驰没有回答,只幽幽问出了一句话。 束雅嬷嬷摇摇头,“当年公主不愿嫁到北胡,跑了好多次,可每次都被大王带入抓了回来。” “后来……公主终于喜欢上了大王,他们还有了那么可爱的小王子,他们是多幸福的一家三口啊。”束雅嬷嬷似乎想起了一些美好的回忆,唇角露出了笑容。 “后来呢?”江云驰的黑眸幽深,不愿放过束雅脸上的任何表情。 “后来,”束雅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像是遇见什么极其恐怖的事一样,她的神色惊恐,竟是攥住了江云驰的胳膊,“后来那个坏人来了,大王那么的相信他,对他那么好,可他,可他背弃了大王!” “你看看清楚,是这个人吗?”江云驰取出一副画轴,在束雅面前打开,画上是一个儒雅翩翩的中年男子。 束雅的眼睛大震,死死地盯着那幅画,伸出手向着那画像上的男子指去,“江,江守之!” 她喊出了这三个字。 “是他,是他害死了大王和公主,我和他拼了,我和他拼了!” 束雅似乎疯了般,从江云驰手中将那画像抢走撕碎,又将那些碎片塞进嘴巴,用力的咀嚼,似乎咬的便是那江守之的血肉。 江云驰的脸色极为难看,即便之前已是从萧云和的口中得知了自己的甚至,但他一直不愿相信。 倒不是不愿相信抚育自己长大的人是自己的杀父仇人,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与江守之不过是名义上的父子,在江守之眼里,从未真正将自己当做亲子。 若说养母与祖母对自己都尚有几分真情在,那么江守之对自己自始至终有的也不过是利用与猜疑,他对自己无情,自己也无需对他手软。 他不愿意相信的,是她的父亲,竟是杀死自己父母的人。 若萧云和与束雅所言都是真的,他又该如何面对这一切?他这个仇,又该如何去报? 是夜。 “见过太师大人。”一身黑衣的暗卫向着主位上的江守之行下礼去。 “老夫如今丁忧在家,倒是不必再如此称呼我,快起吧。” “我家公子说了,太师不过是暂时退隐朝堂,待他日出山,朝堂上仍是您的天下。” “你家公子未免太抬举老夫了,”江守之淡淡一笑,很快,他的眼中浮起一束精光,与那暗卫开口,“托你家公子打探的事,如何了?” “大人容禀,从凉州那边传来的消息,萧云和,花凤仙,与束雅三人俱是一道失踪。” 江守之眸心微变,“你说他们三人一道失踪了?” “正是。” 江守之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指,他的脸色十分难看,过了良久方才低低道了句,“老夫知道了,你回去即刻传信给你家公子,让他尽快从西川回京,老夫有要事与他商议。” 第77章 “是,大人。” 很快暗卫退下,屋中只剩下江守之一人,他缓缓起身,紧紧皱眉,在屋子里不住的踱着步子。 “如此看来,他应当已经知晓了身世……” 江守之眸心暗沉,自言自语般的吐出了一句话。 江府中。 听完江守之的话,江梦舒倏然抬起头,满是不敢置信的向着江守之看去。 “不,父亲大人,女儿不要嫁给裴玄铮!” 她的声音满是惊惶,向着江守之跪了下去。 “京中的人都知道他在西川有了儿子,父亲,您不要把我嫁给他!” “不过是个外室所生的庶子,有何要紧?”江守之黑眸冷锐,对着跪在面前的继女十分不悦的看了一眼,“自古以来婚姻大事全凭父母做主,何时有你说不的权利?” 江梦舒有些瑟缩的看了江守之一眼,不敢再开口,只得将希冀的目光又是看向了一旁的杨氏。 “娘,求您,求您劝劝父亲,女儿真的不想嫁给他……” 杨氏怜悯而感伤的看了江梦舒一眼,却只轻轻地劝了句,“梦舒,那裴玄铮年轻有为,一表人才,你嫁给他又是正妻,日后不会委屈了你的……” 江梦舒摇着头,眼泪倏然落了下来,“不!娘,你答应过女儿的,要为女儿寻一个好人家的!那裴玄铮原先是想让江雪宁嫁的,她不愿才落到了我身上!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她不要的人我就得要啊?凭什么她不愿意嫁的人我就要替她嫁啊!” 江梦舒声音凄楚,几乎是喊出了这番话,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啪”的一声脆响,江守之已是高高扬起手,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第71章 恳求公子垂怜 江梦舒被这一把掌打懵了。 她摔倒在地,捂着脸,茫然的向着江守之看去。 她八岁进了江府,多年来吃的穿的和江雪宁没有丝毫区别,也从未被江守之打过。 甚至就连儿时每逢她与江雪宁起了争执,江守之也多是让江雪宁让着她的。 这一切都让她觉得,江守之对自己还是有些疼爱的,虽然她只是个继女。 在江守之打了她这一把掌之后,就连母亲也只是微微欠了欠身子,而后又是坐了回去,甚至都不曾来扶她一把。 江守之的巴掌与母亲的沉默都是让她清醒了。 原来自己在江家一直都是个拖油瓶罢了,她是江守之手里的一样小礼物,要看他的心情,也要看谁对他有用,来决定将她送给谁。 江梦舒眼底含泪,唇角裂开的口子火辣辣的疼,她却浑然不觉,只在那儿笑了起来,直到笑出了泪花。 另一边。 江雪宁坐在梳妆台前,毓英站在她身后为她梳着柔顺的长发,并将自己听来的消息告诉了她知晓。 “什么?父亲要把江梦舒嫁给裴玄铮?” “是啊小姐,听说二小姐哭闹了很久,惹得老爷大发雷霆,下令将她关在祠堂了。” 江雪宁的眼眸有些失神,她复又向着梳妆镜中的自己看去,难道说,江家的女儿必须要嫁给裴玄铮吗? 她不嫁,江梦舒就要嫁。 “小姐,我听黄嬷嬷说,二小姐今天还和老爷说了一句话。”毓英收起了梳子,小声嘀咕着。 “什么话?” “二小姐说,裴玄铮是您不想嫁的,所以才轮到了她,她是替你嫁的。” 毓英说完,有些担心的又是开口,“小姐,我总觉得二小姐这话里有怨,您以后可要提防着她一些。” 江雪宁微微弯唇,伸出手轻轻的刮了刮毓英的鼻尖,“小丫头长大了,心也细了。” 得了江雪宁的夸赞,毓英有些美滋滋的。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她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做了江家的小姐,咱们只能管的了自己,管不了旁人,”江雪宁声音轻柔,缓缓取下了自己的耳坠,“她爱怎么想,就让她怎么想吧。” “小姐说的没错。”毓英点点头,服侍着江雪宁躺下。 江雪宁睡得迷迷糊糊的,隐约瞧见了一道高大的身影推开了卧房的门,慢慢的走了进来。 她极力想要睁开眼睛,无奈那眼皮却越来越重,让她只能躺在那儿,由着那道模糊的身影走到了自己床前。 那人伸出手,一举攥住了她的细颈。 江雪宁觉得透不过起来,终于睁开了眼眸,她看清了眼前的男子,竟是江云驰! 他一脸的愤恨,那一双冷眸中蕴着无边无际的怒火与杀意,似乎随时都能够取走她的性命。 “大哥!”江雪宁出了一身的冷汗,从梦中倏然惊醒,她坐在那儿喘着气,颤着手指捂住了自己的颈脖。 四下里都是静悄悄的,哪儿有江云驰的身影? 她却心有余悸,许久不曾回过神来,梦中的江云驰暗如鹰枭,与平日里天差地远,她又为什么会做这样奇怪的一个梦呢? 夜间。 书房里亮着灯。 裴玄铮坐在主位上,面前摊开了一本书,却是许久也不曾翻动过一下。 听着脚步声,裴玄铮抬起头来,就见一道温婉的身影端着夜宵缓缓走了进来。 “公子,天色已晚,用些点心再睡吧。”赵茹茹声音轻柔,将手中的夜宵送到了裴玄铮面前。 “你先去歇息吧。”裴玄铮看也未看那夜宵一眼,与赵茹茹吐出了一句话来。 第78章 赵茹茹眼眸一黯,却并未离开,见她未走,裴玄铮向着她看去,“还有事?” 赵茹茹声音酸涩,轻轻地问,“公子快要娶妻了,不知那江小姐是怎样的性子,能否容得下茹茹?” 裴玄铮有片刻的沉默,江家有两位江小姐,而他如今要娶的那位江梦舒小姐,他从未见过。 兴许之前见过,却也不曾留意过她的容貌。 “你放心,你最早陪在我身边,又为我生下了蟒儿,我不会委屈你。”裴玄铮翻了翻眼前的书,淡淡的开口。 “公子,”赵茹茹抬起头,眼睛里竟不知何时已是充满了泪水,她的神情哀伤,哽咽着开口,“蟒儿马上也要进宫了,而您又要娶妻,我,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听着这句话,裴玄铮翻着书本的手指微微顿了顿,与她尚算耐心的解释,“我与你说过,蟒儿入宫是好事,今后……” 裴玄铮说到这便止住了。 赵茹茹的眼泪落了下来,竟是跪在了裴玄铮面前,攥住了他的衣角,“公子,茹茹只是后宅的女人,我不懂那些家国大事,我只知道蟒儿是我的孩子,入宫后便是天各一方,母子再难相见了……” 裴玄铮心知赵茹茹说的也是实情,他心下一叹,终是伸出胳膊搀扶,“你先起来。” “不,公子,”赵茹茹眼瞳凄清,“夫人出身名门,身份高贵,只怕容不得茹茹,而公子又要忙于正事,难得见公子一面,蟒儿又进了宫,茹茹不知如何打发今后的日子……” “你要如何?”裴玄铮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赵茹茹看着裴玄铮的眼睛,不再拐弯抹角,“茹茹恳求公子垂怜,能许茹茹随蟒儿一道入宫。” “笑话,你当皇宫是什么地方,可以由着你想去便去吗?”裴玄铮的脸色沉了下来。 第72章 你们父女拿我当做什么? “咚咚”声响起,是赵茹茹匍匐在地,重重叩首的声音。 “求公子成全,即便公子不看在茹茹的份上,也恳请您看在阿娘的份上……”赵茹茹抬起头,她的额头通红,隐隐渗出了血,哭的梨花带雨。 裴玄铮生母早逝,父亲子嗣又多,压根将他放在心上,在儿时若没有赵茹茹母亲的小心庇护,裴玄铮是决计无法长大成人的。 赵茹茹知道,这份恩情裴玄铮一直都记着。 她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母亲,她知道母亲的这份大恩一定要在最关键的时候才可以用,譬如此时。 “公子,蟒儿才只有六岁啊,他从未离开过母亲,您将他送去深宫,送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茹茹大着胆子说一句,在宫里又有谁能真心疼他,护他?” “公子!”赵茹茹凄声相求,“求您成全,茹茹不会打扰您和夫人,您就成全了茹茹这做母亲的心吧!” 裴玄铮沉默着,赵茹茹便一动不动的跪在那。 终于,裴玄铮开了口,“你起来吧。” 他皱了皱眉,又是吐出了一句话,“我会想办法。” 赵茹茹面色哀切,谢恩后站起,转过身后,面上的哀切之色退去,眼中有厉光闪过。 这一世,江雪宁,你休想再夺走我的孩子,也休想再让我的儿子认你作母亲! 江府。 屋子里很是安静。 “小姐,我们进宫后,是不是很难再出来了?”毓英一面打点着行装,一面开口。 再过两日,就是江雪宁入宫为妃的日子了。 按着梁安帝的解释,如今江雪宁有孝在身,不好刚入宫便许以后位,待一年后再行封后大典也不迟。 江雪宁并不在乎这些,皇后?她不是没做过皇后。 “小姐?小姐?”毓英见江雪宁出神,一连喊了她两声,可不等江雪宁接话,就听“砰”的一声巨响,房门已是被人一脚踹开,露出了一道英挺冷峻的身影。 “大少爷?” “滚出去。”江云驰看也不曾看向毓英,只吐出了三个字来。 毓英有些惊诧,她因着是江雪宁的贴身婢女,江云驰一直对她都是十分客气的,像今日这般的呵斥还是第一回。 她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只下意识的护在了江雪宁身边,江雪宁的脸色也是苍白的,却还是与她说了句,“毓英,你先出去,我和大哥有些话要说。” “小姐,大少爷瞧着不太正常,他喝酒了。”毓英嗅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 “没事,你先出去。”江雪宁仍是低低的嘱咐。 毓英放心不下,却还是听话的离开了屋子,却也不敢走远,留意着屋里的动静。 “我让你慢慢想,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江云驰看着屋子里那些琳琅满目的行装,都是江雪宁平日里要用的一些物品,收拾的整整齐齐在一旁放好,是要准备带进宫的。 “是,还请大哥能为我送嫁。”江雪宁鼓起勇气迎上了他的眼睛。 “为你送嫁?”江云驰嗤笑,竟是一举扣住她的腰将她带到了自己面前。 “江雪宁,你当我是什么?你以为我会眼睁睁的看着你嫁给别的男人?”他的眼瞳如墨,近乎凶狠般的凝视着她。 他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哪怕是在她之前忍无可忍扇了他巴掌的时候,他的眼睛里也并无丝毫的凶狠之色,余下的只有无边的无奈与疼惜。 可是现在,他却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第79章 江雪宁的心里无端的浮起一丝恐惧,她挣扎着向后退去,“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江云驰身上的酒气似乎越发浓郁,他握住江雪宁的肩,冷笑着开口,“我疼了你十六年,我为江家卖了十六年的命,到头来我却是这天下最大的傻瓜!” 江雪宁茫然的看着他。 “告诉我,你们父女拿我当做什么?”江云驰的眼底血红,手指尖越发的加重了力气,“他将我送上战场,用我的出生入死来换取他的平步青云,而你,我恨不得将我的心都掏出来给你,可你却要我为你送嫁,江雪宁,你不愧是江守之的女儿。” 他笑了,眼神却越发的冷,没有丝毫的暖意,修长的手指更是从江雪宁的肩膀抚上了她的咽喉,一字字的开口,“不,你比他还要残忍。” 江雪宁迎上他的目光,陡然打了一个寒颤,此时的他,此时的自己,竟与前几日的那个梦是如此的相同,甚至就连自己的咽喉也一样的被他扣住! “大哥?”江雪宁觉得自己仿佛又一次陷入了那个噩梦,她的眼睫颤抖着,又一次去喊他。 “别再这样喊我,你这个称呼让我觉得恶心。”江云驰的气息里透着浓烈的酒香,而在江雪宁的记忆中他一向极少饮酒,她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他究竟喝了多少的酒。 “用着我的时候来求我,想嫁给皇上就把我丢到一旁,是吗?” 江雪宁摇着头,“不,不是,我没有这样想过……你是我哥哥啊……” “要我说多少次我不是你哥哥!”江云驰厉声喝断了她的话,江雪宁愣在了那儿,看着他向着自己逼近,冷笑着说了句,“看样子是该让你清醒。” 他的话音刚落,猛地扣住了江雪宁的后脑勺,不等江雪宁有所反应,炙热的吻已是落了下来。 不同于以往的每一次,这一次他的亲吻格外的热切,甚至就连他的手也在撕扯着她的腰带,去推举她的衣裳。 江雪宁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片刻的空白,他的力气那样大,只让她呜咽着发不出声音,她不晓得自己是怎样被他压在床上的,她的手足虚软,几乎要晕倒在他的怀里。 江雪宁慢慢的不再挣扎了,她也许清楚,早晚都有这么一天的,她只是不懂,短短的几日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明明在将军府时,他还曾拒绝过她啊! 第73章 为什么是你 察觉到她不曾反抗,江云驰的情谷欠越发的热烈起来,他的大手抚上她的肌肤,江雪宁的衣襟已经乱的不成样子,那最柔软的地方,与他的手指只隔了一层薄薄的布料。 蓦然,江云驰对上了她的眼睛,江雪宁的眼睛里并没有他以为的嫌恶,也没有他想象中的痛恨。 若在她的眼神中看见了那股愤恨与嫌恶,他体内的火焰应当会越发狂热,他会毫不在乎的去掠夺,去占有。 可她那双如水般的眼瞳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怼,只有说不出的伤心,与……一抹或许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心疼。 是对他的心疼。 在这样澄澈动人的眼眸下,江云驰突然觉得自己罪该万死,他的眼神暗的骇人,只用力捏住她的下巴,对着她低吼,“为什么不喊人?你明知道毓英就在外面!” “你可以把她喊进来,也可以让她去喊江守之,你为什么不这样做?” 江雪宁的眼眶中有泪水轻柔的打着转,她有些迟疑的伸出手,抚上了江云驰蕴着盛怒与痛苦的眉眼,几不可闻的问了句,“大哥,你到底怎么了?你发生什么事了?” 江云驰的眸光剧颤,即便自己这样对她,可在她心里,仍藏着对他的担心,一如既往的担心。 “傻子,”江云驰勾了勾唇,“我都这样对你了,你还担心我做什么,你不该盼着我下地狱吗?” 江雪宁无声的摇了摇头,有一小滴晶莹的泪水从眼眶中滑落,滚在了云鬓中。 “宁儿,”江云驰声音沙哑,慢慢松开了手指,他眼中的情谷欠已是退下,化为深刻的苦涩。 “为什么是你?”他低低的开口,带着无法言说的痛楚,又是重复了这一句,“为什么是你。” 他闭了闭眼睛,转身下床。 江雪宁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她抬眸看着他的背影,那落寞的,坚毅的背影。 很快,到了江雪宁入宫的日子。 自梁安帝登基后,宫中少有内宠,不仅中宫之位空置多年,就连贵妃也无,四妃中也唯有一位陈妃娘娘还是梁安帝为藩王时的姬妾,看在伴驾多年的份上才封到了妃位。 其他的也唯有一位昭仪,两位贵嫔,和三两个贵人美人罢了。 所有的嫔妃加起来也不足十人,后宫沉寂已久,而今江雪宁入宫,太后特意下了懿旨,命礼部好生操办封妃大典,就连梁安帝也是默许了此事。 是以江雪宁入宫的这一天,皇宫中四处张灯结彩,巍峨的城楼上亦是挂着喜庆的红绸,文武百官更是身穿朝服,齐聚在元和殿外恭迎,虽只是纳妃,可这排场却几近于立后了。 礼仪官已是一早赶到了江府,江雪宁拜别了江守之与杨氏,又拜别了江云驰。 江云驰仍是一身戎装,透过盖头的下摆,江雪宁甚至能看见他的朝靴。 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此去一别,即便在外人眼中他们是亲兄妹,可她身为后妃,他身为朝臣,他们也是极难相见的。 第80章 这样……便是她想要的。 日子一久,乱了的心总归可以回到原处,走错的路也可以回归正轨。 但她心中仍有些隐隐的不安,她不晓得江云驰是否当真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嫁入天家,这份不安一直缠着她。 一直到载着她的婚车进了那重重宫门,礼仪官引着她下了车,江雪宁遥遥向着前方看去,那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已是站在元和殿门口在等着她了。 直到此时,江雪宁那高高悬起的心方才落了下去。 她迈着步子,在礼仪官的指引下一步步的向着梁安帝走去。 她越来越近,梁安帝的面容也越来越清晰,就在江雪宁走到元和殿外的台阶下时,她甚至看见了梁安帝向着自己微微一笑,对着自己伸出了自己的手掌。 江雪宁深吸了口气,刚要走上前时,四周却倏然响起了一阵惊呼声。 她惊愕的抬起头,竟见方才还对着自己微笑的梁安帝竟是人事不知的栽在了地上。 “皇上!” “皇上?快宣太医!” “快将皇上送进殿内!” 周围的声音嘈杂,一干内侍和侍卫都是围了上来,元和殿外的一些站的稍远些的官员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亦是在交头接耳,小声打探着消息。 唯有江雪宁一人怔怔的站在那,她不晓得自己站了多久,直到有一个内侍匆匆上前,对着她小声道了句,“江小姐,您快别在这站着了,先跟洒家去偏殿吧。” 是了,封妃大典还没举行,她现在还不算是梁安帝的妃子。 几乎在当天,梁安帝在封妃大典上骤然晕厥,册封仪式暂缓的消息便如同长了翅膀般,传遍了整个京师。 至于江雪宁是在傍晚时分归家的。 出了这般不详的事,她也成了一个不祥的人。 她不知道梁安帝的情形如何了,若梁安帝有个三长两短……她定会成为文武百官口中的妖妃,恐怕是要以死谢罪的。 江雪宁倒也没心思去想太多,折腾了一天,她只觉得累的很,脱下那繁琐的宫装,她几乎倒头就想睡觉。 可偏偏有人不愿放过她,想要来看她的笑话。 “姐姐,这有人想要当凤凰,可惜却没这个命。”江梦舒的眉眼间漾着快意,她站在那儿,含笑看着江雪宁。 江雪宁向着外面指了指,“说完了吗?说完就出去,我要歇下了。” 江梦舒却还不愿走,“不知圣上龙体如何了,若是圣上有个差池,只怕天下的人都会觉得都是姐姐克的呢。” 语毕,江梦舒笑意不止,甚至还抬手掩了掩嘴儿,可是很快,就听“啪”的一声响,江雪宁已是扬起手扇了她一巴掌。 “江雪宁,你疯了吗?”江梦舒捂住脸,不敢置信的向着她看去。 “圣上如今生死未料,所有人都在焦急的等消息,你却在这笑个不停,江梦舒,你是想要拖整个江家下水,让父亲被御史参上一本,说他教女无方吗?” 江梦舒心里一沉,晓得自己只顾看江雪宁的笑话,却被江雪宁握住了把柄。 她的眼中有慌乱闪过,只恨恨的看了江雪宁一言,终是没有还嘴,离开了江雪宁的屋子。 第74章 我会是最疼你的人 待江梦舒走后,江雪宁亦是有些脱力的坐在了床沿上,她的眼睛里没什么神采,就那样坐在那儿发了许久的呆。 她一连在家里待了三天,这三天除了毓英外,并没有什么人来看过她。 江守之没有来,江云驰也没有来。 她也不晓得宫里的情形,不知道梁安帝如何了,问毓英,毓英也只能歉疚的和她摇摇头。 一直到今天,江雪宁才终于出了门。 她穿戴的很素雅,披着一件雪色披风,风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她从江府的后门离开,上了马车。 马车将她载到了大将军府。 江云驰已是在那里等着她了。 他伸出手,将她从马车里抱了下来。 他解下了她的披风,牵着她的手穿过长长的游廊,向着他的居处走去。 “你为什么要接我来这里?”江雪宁在长廊上停下了步子,轻轻地问他。 “接你来散散心,好吗?”江云驰抚上她的面颊,“我让人给你修了个花园,你应该会喜欢。” “我知道是你,是你毁了封妃大典,你究竟做了什么?”江雪宁抬眸看向他,“自从叶先生进宫后,圣上的身体已经有了气色,又怎么会突然晕倒?” 江云驰黑眸雪亮,将她抱入怀中,“是我又如何?” 果真是他。 江雪宁心里一酸,她不想逃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啊?”她的声音微弱,听起来说不出的可怜。 “我说过我想娶你,我没法看着你嫁给别人。”他定定的吐出了一句话,俯下身吻住了她。 “别,”江雪宁侧过脸,“会落下印子,会被人看见的。” 她不再挣扎,也不再躲避,好像……是默认了。 江云驰的眼眸微动,他没有出声,只去吻她藏在衣领中的细颈。 她仍是乖顺的偎在他的怀里,她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只觉得自己好累。 唯有他的怀抱,能给予她一丝丝的温暖,一丝丝的倚靠。 他已经把她的路堵死了,她没有进宫当成妃子。 第81章 他是这样的胆大包天,连皇上都敢算计,她真不知道他还能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来。 在他炙热的吻中,江雪宁突然想起,在昭元三年的那个冬天,他都敢率兵逼宫,又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的呢? 或许终止在封妃大典也好,若她真的进宫做了梁安帝的妃嫔,她不敢去想他会发什么疯。 算了吧,江雪宁在心里劝着自己,由着他吧,他想要,那就给他好了…… 难道真要看着他起兵谋反,将整个江家都拖入深渊吗? 江雪宁轻轻地闭上了眼睛,许是见她这样的柔顺,江云驰的黑眸越发的暗沉,想要得到的也更多。 他的大手是那样的用力的搂着她,似乎恨不得将她揉碎在她的怀里,她甚至都察觉到很硬的一样东西抵着她,这辈子她尚是未出阁的少女,可她有着前世的记忆,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她的脸红了,只转过脸不愿去看他。 她看着花园中的那一颗石榴树,还记得六岁的时候,他曾抱着她去摘树上的石榴花,现在他仍是抱着她,却是以这样的姿势…… “在想什么?”他的声音低哑,竭力平息着自己的呼吸。 江雪宁回过神来,就见他正在深深地看着自己,方才的那一切都好像是她的一场梦。 到了最后的那一刻,他终究还是停了下来,为她整理着被自己扯乱的腰带。 他自然系不好蝴蝶结,那腰带的丝绦被他系的很难看。 显然他也察觉到了,他有些不太自在的握住了雪宁的手,低声道,“别嫌弃,我下回和毓英学学,好吗?” 江雪宁的脸上的红晕更甚,她垂下眼睫,轻轻地说了句,“你怎么这样厚脸皮啊。” 江云驰黑眸一亮,他低低的笑了,复又环住她的腰,带着她去了花园。 那花园的确是为她而建的,里面的花也全是她喜欢的。 “要摘下来吗?”江云驰揽着她的腰,站在了那一棵开满了石榴花的石榴树下。 江雪宁看着那鲜艳的花儿,“就让她留在枝上吧,何须折了她。” 江云驰没有说话,只越发用力的将她抱紧。 江雪宁在将军府小住了下来。 大将军府虽然大,但仆人并不算多,能在府中伺候的都是江云驰的心腹,偌大的府邸,莫说丫鬟,甚至连嬷嬷都没有。 江雪宁住下后,阿胜连忙将自己的妹妹送进府中伺候,江雪宁每天都很安静,吃的用的也不挑剔,倒是好服侍。 晚上。 江雪宁已是换好了寝衣,如云般的丝绸包裹着她窈窕的腰肢,她坐在床上,等着那一道身影。 每一晚江云驰都会来,不过,他并不会在这里留宿。 他会将她抱在怀里,让她坐在膝上,有时候他会与她说上两句话,有时候会为她修剪一下指甲,有时候……他什么也不做,只那么静静地抱一抱她。 这一晚自然也是如此。 他的吻落下时,江雪宁的眼底有清晰的惊慌闪过。 “不要怕,没拜过天地,我不会夺走你的清白。”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温柔的轻哄。 江雪宁的身子慢慢的柔软下去,她没有再动弹,由着他的吻印上了她的红唇。 不过是浅尝辄止。 “只是宁儿,”他轻声叹了口气,摩挲着她光滑如玉的面颊,“你别让我等太久,我真不知道我能忍到什么时候。” 江雪宁掩下眸心,将脸庞贴向他的胸膛,江云驰一震,这是这样久的日子以来,江雪宁第一次主动靠近他。 他甚至不敢动弹,生怕这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场梦,也生怕自己一个动弹就会将她惊醒,让她收回这样近乎恩赐一样的亲近。 “明日就是祖母的百日祭了,你让我回家吧。”她很轻声的开口。 “还有,”她抬起眼睛看向你,“父亲为什么没来找过我?你……是怎么和他说的?” “这些你不用去管,”江云驰仍是抱着她,“你只需知道,在这个世上,我会是最疼你的人。” 第75章 她会是我这一生唯一的妻子 是啊,他是最疼自己的人。 祖母已经不在了,这个世上虽然有那么多的人,可对她好的人却只剩下了一个江云驰。 江雪宁突然觉得有些难过,说不清是对亲情的失望,还是些别的什么。 江云驰将她的小手包在手心,与她低沉而温和的开口,“你不用再回江府,明日我们一去西岩寺,在祖母的灵前上香。” 江雪宁不再说话了,似乎是默许了他的话。 江云驰又是赔了她一会儿,眼见着夜色更深,他压下不舍,轻轻地松开了她的腰。 “你要走了吗?”江雪宁问他。 江云驰紧了紧她的腰,“不走,你能允许我留下吗?” 江雪宁又不吭声了。 江云驰倒也不愿去勉强她,只在她的发丝上印上一吻,他刚要起身,江雪宁却唤住了他。 “皇上清醒了吗?”江雪宁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醒了,钦天监的人说你与圣上的八字不合,太后已经放弃了让你入宫的打算。” “是你的手笔吗?”江雪宁的眼瞳中蕴着不解,“你一直在北疆打仗,你怎么会手眼通天到这个地步?” “宁儿,”江云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复又将她抱在臂弯,“我从没想过要去插手宫里的事,但他不该跟我抢你。” 第82章 “可你明知道在他眼里我只是你妹妹……” “嘘。”江云驰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咱们不说这些了,好吗?” 江雪宁明白,他总是不愿她提起他们之间的兄妹身份。 江云驰拿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印上了一个亲吻。 江雪宁的心里颤了颤,他的侧颜俊朗,是掩不住的情深。 她一向很少从这个角度看他,平日里的他总是太过冷峻,太过威严,可此时从她的角度看去,他的眼睫浓密,鼻翼高挺,竟是显出几分平日不易察觉的文雅与清俊。 而他的神情又是那样的温柔,仿佛她的手就是他手心里最珍贵的宝贝。 她的鼻子突然有些酸酸涩涩的,她想起小时候自己是那样的想念他,总爱做些幼稚的小东西寄给他。 年代久远,有许多小玩意就连她自己都忘了,可他从北疆回来时随身的行李中却有一个小箱子,里面装着的都是她寄给他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小东西。 有竹蜻蜓,有小手帕,还有她写给他的,那些歪歪扭扭,写满了“哥哥我想你”的信。 想起兄妹俩儿时的情谊,江雪宁的视线渐渐模糊了起来,是,如今的江云驰是变了,连带着他对自己的感情也变了。 可不管这份感情变成了什么样子,他都曾真挚的,真心的,疼爱过那在京城等着他的,小小的江雪宁。 而她对他呢?她对他难道也就只是兄妹之情吗? 年幼时,她对他的感情充满了妹妹对兄长的依恋,随着她渐渐长大,而他在北疆的名声也越来越响亮,他打下了一场场的硬仗,声名远扬。 少女时的她除了对兄长的依恋外,对他的感情中,又何尝没有对英雄的崇拜呢? 甚至就连她及笄后,她也曾悄悄幻想过自己将来夫君的样子,可每一次,她心里夫君的影子,都是哥哥的样子。 她要嫁一个像江云驰一样厉害的英雄,嫁一个像江云驰一样疼爱自己的人。 可现在,江云驰就坐在她身边,拿起她的手放在唇边细细的轻吻。 她已经拥有江云驰了。 在这一刻,看着他温柔俊逸的眉眼,谁又能不动心呢? 江雪宁不晓得自己怎么了,也许自己和他一样的疯了,她有些迟疑的伸出手,去抚上了他的面庞。 江云驰身子一僵,瞬间向着雪宁看去。 他的黑眸中有震惊,更多的则是不敢相信,只低低的喊了一声,“宁儿?” 江雪宁的眼睫轻颤着,她似乎回过神来,赶忙想要收回了自己的手,江云驰却已是扣住了她的手腕,“你不把我当成大哥了?” “我不知道,”江雪宁心乱的厉害,有些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他的眉目温柔,轻轻地环住她的腰,“没关系,不论你把我当成什么,都没关系。” 他笑了,英挺的眉眼间褪去了惯有的冷峻,告诉她,“我会慢慢地等。” 西岩寺。 江云驰与江雪宁都是穿着一身白衣,一道站在了江老太太供奉在佛堂的灵位前。 两人为老太太上了香,想起祖母生前的音容笑貌,江雪宁只觉得心如刀绞。 她有许多许多话想和祖母说,可她再没有这个机会了。 她一直在灵前跪了许久,此处甚是安静,唯有檀香隐隐。 江云驰心知她心里难受,必定有很多话想与天上的祖母说,他安静的陪着她,也是一直不曾起身。 不知过去多久,担心她身子支撑不住,江云驰终是道了句,“宁儿,起来吧,你的诚心祖母已经感受到了。” 江雪宁睁开眼睛,因着前来为祖母上香,她早起至今滴米未进,她一向体弱,也的确是快要支撑不住了。 她点点头,在江云驰的搀扶下起身,她跪了太久,刚站起身来便觉眼前一黑,幸得让江云驰稳稳地抱在了怀里。 “这在寺庙里,祖母还看着,你别这样。”江雪宁想从他的怀里抽身。 江云驰看了她一眼,又去看向佛前的灵位,却将她抱得更紧。 “祖母,当着菩萨的面,我在此向您起誓,不管今后发生什么,也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会倾尽所有护住宁儿,呵护宁儿。” “她会是我这一生唯一的妻子。” 江云驰的话音刚落,就听“哗啦”一声响。 江云驰与江雪宁回眸看去,就见门口处站着一个小沙弥,她手里端着两杯茶盏,而今茶盏落地,摔了一地的碎片。 而那正是假扮成小沙弥的许玉婉。 “原来是这样。”许玉婉脸色煞白,起先只是喃喃自语,而后她便是笑了,那笑意凄凉而哀怨,眼泪也是冲上了眼眶。 “今日是老太太的百日祭,江府闭门谢客,我只得来此为老太太上一柱清香,倒是没想到,竟让我看见这样一出好戏。”许玉婉笑出了声音。 第76章 你让她如何反抗我? “江云驰,你怎么可以,你竟与自己的亲妹妹……”许玉婉的视线落在江云驰箍在江雪宁细腰处的手掌上,他的骨节分明,一看便知是娴熟于弓箭的手。 可笑的是,曾几何时,她还曾妄想过要与这样的手携手一生。 江雪宁的脸色也是苍白的,待回过神后,她想要从江云驰的怀里挣开,却被他箍的更紧。 “许小姐,我已与你说了清楚,我之前是利用了你,我也给了你们许家补偿,让你可以嫁更好的夫婿。” 第83章 许玉婉含泪看向他,她轻轻地笑了,“原来让我父亲升官,这就是你给我的补偿。” 她的目光转向了江雪宁。 江雪宁几乎不敢去看许玉婉的眼睛,她的嘴唇翕动着,艰难的喊了一声,“婉姐姐……” “别再这样喊我,江雪宁,你不觉得恶心吗?” 许玉婉的眉眼间满是讥笑与痛楚,“我将一腔心事说给你听,你一定在心里笑话着我吧?我一心想嫁的男人,心里的人却是你。” 她想起江云驰方才的那一句话,他说江雪宁会是他唯一的妻子,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你简直是不知羞耻!他是你的兄长啊!”许玉婉声音凄厉。 江云驰眸心微沉,他松开了江雪宁,上前扣住许玉婉的颈项,一字字的开口,“你再说一次,她怎么不知羞耻?” 许玉婉的眼中有清晰的惧意闪过,她惊恐的看着江云驰,她清晰的察觉到男人指尖蕴着的力量,但凡他稍微一个用力,她立时便会气绝在这里。 “大哥?” 江云驰没有理会江雪宁的惊呼,他冷冷的盯着许玉婉,冰冷的黑眸中没有丝毫的温度,“是我想要她,你让她如何反抗我?” 许玉婉呼吸急促,姣好的脸颊也是涨的通红。 “告诉我,你现在还觉得她不知羞耻吗?”江云驰手指间加重了力气,冷冷的问。 许玉婉眼底的惧意更深了一层,她艰难的摇头,已是说不出话来,有泪水从她的眼眶中不停的落下,带着屈辱,悲伤,与恐惧。 “好。”江云驰勾了勾唇,蓦地松开了手指,许玉婉身子不稳,向后退了好几步,靠在门框上大口大口的喘息。 她看着江云驰复又将江雪宁揽在了臂弯,她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跌跌跌撞撞的离开了佛堂。 “你让我连唯一的朋友都失去了。”江雪宁望着许玉婉的背影,喃喃的开口。 “你还有我,”江云驰抱紧了她,他的眼瞳深敛,与方才的冷厉简直判如两人。 “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他的声音低沉动听,听在耳里让人的心止不住的颤动,江雪宁望着他清峻的容颜,几乎要迷惑了。 到底哪一个才是他? 是刚才那个毫不留情扣住许玉婉的颈脖的人是他,还是此时将自己揽在怀里,柔情蜜意的说要永远陪着自己的人是他? “我们已经为祖母上了香,回去吧。”江云驰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眼中有怜惜划过。 江雪宁没有出声,只温顺着由着他牵着自己的手向外走去,快要跨出佛堂时,江雪宁回了一次头。 她又看了一眼祖母的灵位,难道说,她与江云驰注定是要众叛亲离的吗? 若是祖母还在,她又会让自己如何抉择? 深夜的元和殿中,不时传来男子低哑的咳嗽声。 “叶先生,皇上的龙体如何了?”太后守在一旁,待看见叶圣衣为梁安帝把完脉起身后,太后心中一紧,顿时上前问道。 “太后娘娘不必太过担心,圣上的身子已在好转,等将剩下的几服药吃完,就可以恢复。” 听着叶圣衣的话,太后长长的舒了口气,她面色稍霁,有感激之色自眼中闪过,“那就有劳叶先生了。” “太后言重了,为皇上效劳本就是老夫的分内之事。”叶圣衣拱了拱手,刚要退下,太后却又唤住了他。 “不知娘娘还有何吩咐?” 太后缓缓向着叶圣衣走近,“叶先生,您该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叶圣衣心中一凛,顿时深深地拜了下去,“老夫惶恐,还请太后娘娘明示。” 太后的目光在他扫过,淡淡的开口,“哀家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想让先生记得,先生的主人是皇上。” “且是唯一的主子。” “老夫谨记娘娘的教诲。”叶圣衣毕恭毕敬的开口。 “我们母子信任您,将皇上的龙体尽数交给先生照料,还请先生千万不要让我们失望,”太后说到这,眼中有锐利的光芒闪过,“皇上的龙体如何,并非皇上自己的事,还关系着天下苍生。” 叶圣衣恭声称是,待走出了元和殿,方才惊觉自己的后背已是出了一层薄汗。 “皇上眼下觉得如何了?” 太后坐在龙榻前,轻轻地抚着梁安帝的后背。 梁安帝又是轻咳了几声,他面带病色,哑声道,“母后又何故要难为叶先生,若没有他,只怕儿子早已不在人世了。” “皇上,”太后心中剧痛,勉力稳住声音安慰道,“别这么说,只要皇上好好将养着,会没事的。” 梁安帝惨然一笑,“母后,您说儿子什么时候倒下不好,偏生在封妃大典上倒了下去,只怕外间流言纷纷,都在猜测朕不久于世了。” 不等太后作答,梁安帝想起了江雪宁,又是哑着声音问了句,“还有江家那丫头,她怎么样了?” “江家家世显赫,江太傅虽丁忧在家,但江云驰手握重兵,又有谁敢欺负她?”太后劝慰着,“皇上不必担心她,还是好好养病要紧。” 梁安帝沉默片刻,说,“您让人接她进宫吧,这次……就不举行封妃大典了,直接让她入住凤宁宫。” 太后神色微变,“皇上还想要把她接进宫来?” 梁安帝点了点头。 第84章 “钦天监的人已经说了,皇上那日病倒全是她的八字所克……” 梁安帝弯了弯唇,虚弱着开口,“母后怎能听这种无稽之谈。” “册封的圣旨以下,她已是朕的妃子,若将她丢在宫外,岂不是毁了她一辈子?” 第77章 是,我不会骗你 午后的皇宫分外的安静。 从寿康宫中悄悄的跑出来一道小小的身影。 “阿娘!”裴幼文扑进了赵茹茹怀里。 赵茹茹抱住孩子,眼眶也是湿了,她打量着孩子的面庞,一段时日未见,裴幼文好似又长高了些。 “蟒儿,太后对你好吗?在宫里有没有人欺负你?” 裴幼文摇了摇头,“没有人欺负我,赵公公还有秦嬷嬷都对我很好,太后娘娘对我也好……” 裴幼文想了想,又说,“昨天太后娘娘还带我去给皇伯伯请安了。” 赵茹茹眸心微动,“蟒儿,你皇伯伯身体如何?他有和你说话吗?” “说话了,皇伯伯说,再过几天孩儿就会有一个母妃,来照料孩儿。” “母妃?”赵茹茹心中一沉,握紧了儿子的手,“蟒儿可知道这个母妃是谁?” “孩儿不知,”裴幼文看着眼前的母亲,眼泪在眼眶里的打着转,呜咽道,“阿娘,你什么时候才能进宫陪着孩儿?” 赵茹茹为孩子拭去泪水,看着他的眼睛叮嘱,“蟒儿乖,要记着娘的话。” “等下回再见到你皇伯伯,蟒儿要跪下来求他,蟒儿就说,蟒儿已经有了母亲,蟒儿想要自己的亲娘入宫陪着自己,除了阿娘以外,你谁也不要,记住了吗?” 裴幼文点了点头,“孩儿记住了!” “好孩子,”赵茹茹抱住儿子,在孩子的额角轻轻印上一吻,眼眸中透着精光,“阿娘再不会让让别的女人抢走你……” 大将军府,后院。 江雪宁的长发披散,并没有挽起,身上穿着的也是件十分素雅的长裙。 她坐在软塌上,江云驰自身后环住她的腰,将她带到了自己怀里。 江雪宁没有回头,只轻轻地说了句,“她出嫁,我们不能不回去的。” 明日便是江梦舒出阁的日子了。 前阵子因着梁安帝在封妃大典上晕厥的事,江府一时间成为了整座京师的谈资,而今未满一月,江家竟又要嫁女儿,此举难免引来一些流言蜚语。 而江雪宁与江云驰毕竟是江府中的长子长女,若在江梦舒出阁的日子里齐齐“消失”,外面的流言只怕会喧嚣甚上,惹来无数的猜测。 “你要想回,那我们今晚便回去。”江云驰望着她的侧颜,她想做的事,他从来都是顺着她的心意的。 江雪宁心里微松,她垂下眼睛,不再说话了。 “宁儿。”他低低的喊着她。 江雪宁向着他看去。 “你愿意嫁给我吗?”江云驰的眼瞳深不可测,这样近的看着她,简直让她无处可躲。 “你是想让天下人都耻笑我们吗?”江雪宁想也未想便说出了这句话来。 她觉得江云驰越来越不可理喻了,她怎么可能嫁给他呢? “皇上的龙体已经恢复,我会奏请圣上,让世人知晓,我并不是江家的儿子。” 江雪宁有些惊诧的看着他,“你是找到你的亲生父母了吗?” 江云驰眸心微暗,“还在找,这件事过去了太多年,如今让我就凭几个人的话……。” 他并不愿轻信。 “有些时候人都会自欺欺人,只希望听见自己想要听见的,”江云驰唇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将江雪宁抱得更紧了些,“宁儿,我也是这样的可笑。” 江雪宁有些茫然的看着他。 “你不懂也没关系,你只需知道,就算我没找到父母,也改变不了我不是江家亲子的事,”江云驰握住她的手,“我只是要让天下人知道,我不是你的兄长。” “然后我们就成亲,好吗?”他的声音喷在耳旁,带着微微的痒。 “可我已经是皇上的妃子了,皇上又怎么会赐婚?你难道要让皇上自己打自己的脸面吗?”江雪宁想起自己收到的封妃诏书,即使封妃大典没有举行,即使她没有入宫,可在名义上,她已经是皇上的后妃了。 “你知道他最怕什么吗?”江云驰仍是搂着她的腰,与她低声开口,“历来皇上最忌惮手握重兵的武将,我比他年轻,也比他健康,宁儿,在这个世上,他第一怕死,第二就是怕我。” 江雪宁眸心一颤,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江云驰很快就是笑了,索性去吻了吻她的手心。 “北疆的将士可以不听他的话,但不会不听我的话,”他仍是攥着她的手,不许她挣脱,“我会告诉他,娶了你之后我就会携妻回到北疆,这辈子都会忠心耿耿的替他捍卫国土,守护边疆,这辈子绝不再踏入京师一步。” “好吗?”江云驰问出了两个字,不等江雪宁回答,他已是俯身吻住了她。 对于江雪宁而言,她已是越来越习惯他的亲吻,他的吻温柔而多情,带着深深地怜惜,简直让人觉得此时的他和那个杀伐果断,抵御北胡人无数次进攻的大将军不是同一个人。 他捧起了她的面容,又一次问着她,“好吗宁儿?” 江雪宁的眼眶有些发胀,她不知道怎么了,也许是这一刻他的声音太过温柔,也许是这些日子自己已经越发习惯他的体贴,也许这个世上她能依偎的人只剩下了他……总之在他问出这句话之后,她竟是鬼使神差的点头了。 第85章 江云驰黑眸大亮,有笑容从他的眼睛中溢出,他一举将江雪宁抱在了膝上,“宁儿,你不会骗我是吗?” 看着他闪闪发亮的眼睛,江雪宁觉得自己真的要认输了,他的情意太过热烈,也太过执着,她除了接受,好像已经没有其他的法子了。 她又是轻轻点了点头,小声告诉他,“是,我不会骗你。” 江云驰没有说话,只倏然将雪宁高高的抱了起来,江雪宁吓了一跳,慌忙搂住他的颈。 看着她花容失色,江云驰笑声温和,他在她的发丝上印上一个亲吻,“不要怕,宁儿,我是高兴,你不知道我有多么高兴。” 第78章 我要和她在一起 “大将军。”门外有些不合时宜的传来一道男声。 江云驰手势轻柔的将雪宁放在了榻上,“是阿胜,我出去看看。” 他离开了房间,果真见阿胜在外面等着自己,那个模样似乎是有要事要和自己禀报。 江云驰心里有些自嘲,这些日子沉溺在儿女私情中,就连军中的军务都险些要荒废了。 “什么事?”他走远了些,不愿让自己和阿胜的谈话惊扰了江雪宁。 “大将军,”阿胜压低了声音,靠在江云驰耳旁吐出了一番话。 江云驰眸心微变,“他还是要让宁儿进宫?” 阿胜点了点头,“正是,听王公公说,太后娘娘并不赞同此事,可皇上执意如此,皇上说……册封诏书已下,若不接雪宁小姐进宫,只怕会耽误了雪宁小姐。” 江云驰冷笑,他没有说话,一双黑眸深黑,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将军,属下知道您心悦雪宁小姐,可是此事您一定要三思,”阿胜忍不住劝道,“封妃诏书已下,您这是在和皇上抢人,是大逆不道啊!” “那便大逆不道吧,”江云驰的声音冷静到了极点,“我为他冲锋陷阵,扩大疆土,他却想夺走我的爱人?” “大将军,皇上并不知晓您的身世,您也千万不能告诉皇上您不是江家亲子,若您的身世真被皇上知晓……” “我的身世?”江云驰轻笑,“你也觉得我是北胡人?” 阿胜心里一惊,晓得自己说错了话,顿时不敢出声。 “告诉我,”江云驰的黑眸陡然变得冷厉,一举攥住阿胜的衣领,“就凭一个疯婆子的几句话,你就认为我身体里流着北胡人的血?” “大将军……”阿胜的声音颤抖,“属下,属下没有这个意思……” “我江云驰无父无母,皇上若觉得不可将兵权交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我可以上交兵权,但我要和她在一起。”江云驰的黑眸炯深,低低的喝出了一句话来。 江雪宁的身影站在门后,她并不是故意要去偷听他和阿胜的对话的,她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玉佩,那是他刚才落下的。 她追出来想要还给他,却听见了那句让人心惊肉跳的话,北胡人?他怎么会和北胡人牵上关系? 夜色静谧。 “玄铮见过大人。” 一身劲装的男子进了暗阁,向着江守之拜了下去。 “玄铮啊,快起来,”江守之的脸上露出笑意,向着裴玄铮招了招手。 裴玄铮无声的上前,在江守之对面坐下。 江守之含笑点头,“待明日,可就要改口唤岳父了。” 裴玄铮也是勾了勾唇,“大人说的是。” 江守之拿起眼前的茶盏微微啜了一口,闲谈家常般的问了句,“事情如何了?” “派去的人已经和北胡王取得了联系。”裴玄铮压低了声音。 “此事一定要小心,江云驰不好对付。” 裴玄铮不置可否,他看着眼前的江守之,却是言了句,“大人手中的这把宝剑跟随大人多年,又一直所向披靡,大人当真能舍得?” 江守之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一顿,他沉默片刻,将那茶盏放下。 “不瞒你说,到底养了这么多年,若他能一直为我所用,我对他又何尝不会有父子之情?” “但我没想到他会生出这样的心思,说来可笑啊,这样一个所向披靡的人竟会沉溺于儿女情长,他偏偏喜欢上了我的闺女。” 语毕,江守之很快念起裴玄铮明日便要与江梦舒成婚,遂是又补充了一句,“我说的是宁儿。” 裴玄铮没有出声,唯有手指在桌下不由自主的攥紧。 “他大可以用自己的战功,或是他手里的权力来和我做一个交易,可他没这样做,他居然生出了明媒正娶的念头,你说他是不是蠢?” 江守之唇角浮起一丝讥笑,“有了这种念头,他便要探寻自己的身世,不然的话,他依然会是我手里最好用的一把剑,我又怎舍得舍弃他?” 说到这,江守之摇摇头,长叹道,“如今说这些都已无用,他已经寻到了眉目,若再让他查下去,他难免不会找我报仇。” 裴玄铮低低的说了句,“大人放心,玄铮定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江守之点了点头,“你身在王族,定是明白一些事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个干净。” “是,江云驰这些年在北疆的根基稳固,等将他的身份公布于众,不管大梁还是北胡,都不会再有他的容身之地。” 语毕,裴玄铮看着江守之的眼睛,又是静静地说了句,“而大人此番大义灭亲,亦可解丁忧之围。” 第86章 江守之眼底有满意之色闪过,“这世上懂我之人,还是贤婿你啊。” “听说那孩子已经被皇上接进了宫,只怕不日就要被立为皇嗣了。” 裴玄铮闻言,起身向着江守之深深一揖,“皇上疑心甚重,待蟒儿入宫,只怕皇上会对玄铮生出忌惮之心。” 江守之微微笑了,“你放心,自明日后,你便是我江家的女婿。” “多谢大人。”裴玄铮声音冷静,又是向着江守之行了一礼。 “行了,时候不早了,你也快些回去吧,明日还要做新郎官。”江守之开口。 “是,那玄铮先行告退。”裴玄铮神色恭谨,待转身后,他微微抬眸,眼中有暗光闪过。 江府。 江雪宁是在天黑后回来的。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毓英的眼圈红红的,冲上前抱住了雪宁。 江雪宁莞尔,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我才走多久啊,你就像十年八年没见过我一样。” 毓英吸了吸鼻子,“小姐,我去求过阿胜,让他给大少爷带话,让我去将军府伺候您,可阿胜一次也没回复过我。” “没关系,我这不是回来了吗?等以后不管我去哪儿都把你带着,好吗?” 毓英听了江雪宁的这般保证,方才点了点头,但还是依偎着自家小姐,仿佛生怕自己一个眨眼,江雪宁又会不见了似的。 江雪宁忍俊不禁,她换好了衣裳,与毓英问道,“毓英,我走的这些天,府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儿?” 第79章 琅儿和我有什么关系? 毓英想了想,说,“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儿,就是二小姐这些日子总是哭闹,老爷还下令把她关起来了。” “是吗?”江雪宁虽然与江梦舒的关系算不上和睦,但听着毓英的话,心里还是有几分不是滋味。 世家贵女又能如何?上辈子的自己是这样,这辈子的江梦舒也是这样,她们都无法做主自己的婚事,都要被父亲嫁给同一个男人。 而裴玄铮……竟是注定要做江家的女婿。 想来只让人觉得讽刺。 “小姐,”毓英站在一旁,脸上有几分犹豫。 江雪宁向着她看去,语气轻柔,“怎么了,是有话要和我说吗?” “小姐,你这几日一直和大将军在一起吗?”毓英压低了声,望着江雪宁的眼睛吐出了一句话。 江雪宁脸庞微热,她没有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那……您和大将军是不是?”毓英的声音带着焦急,她虽没说完,但江雪宁又怎能不懂她的意思? “没有,毓英,他,他没有那样做。”江雪宁想起江云驰的那些亲吻,只觉得脸庞上的红晕更深了一层。 虽然江云驰在情浓之际并没有冲破最后一层,她依然还是女儿身,但其他的……那些该做的不该做的,他全都做了。 甚至她都不敢让毓英看见自己的锁骨,那里也都落满了星星点点的吻痕。 夜色渐渐深了,毓英躺在小榻上,已经陷入了梦乡。 江雪宁穿着寝衣,也不曾穿鞋子,她轻手轻脚的起身,去打开了后窗。 果然,那里已是站了一道笔挺的身影。 看见他,江雪宁有些无奈,声音里只带了几分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轻嗔,“你怎么又来了?” 江云驰微微一笑,将她抱上窗台,为她挡住夜间的风。 “你都不怕被人看见吗?”江雪宁抬眸,星光下,她的肌肤柔润,眼眸如水,江云驰的大手缓缓扣住她的腰,将她带向了自己,低声道,“看就看见吧。” 江雪宁无法,只得由着他去,他的呼吸越来越重,直到他的吻落在了她的颈弯处,有些烫,也有些痒。 江雪宁咬紧了唇瓣,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直到他粗粝的手掌握住了她胸前的那一抹雪白。 “好像长大了些。”他哑着声音开口。 “江云驰!”雪宁羞红了脸。 江云驰又是一笑,他的吻一路下移,江雪宁不得不搂住了他的颈,小声的央求,“你别这样,会,会被毓英听见的……” 江云驰有些不舍的松开了她,停下了自己的索取。 两人有片刻的宁静,他的大手仍是揽着她的细腰,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在这寂静的夜中,毓英的鼾声变得格外清晰。 “毓英已经睡着了,”江云驰在她耳旁低语,江雪宁看出了他的心思,小声开口,“那也不行……” 见她不愿,江云驰不再勉强,又是问她,“你怎么还不睡?” 江雪宁看了他一眼,细若蚊哼的说了句,“我怕你会来。” “那我若不来,你岂不是要失望了?”江云驰的眼眸黑亮,含笑看着她。 江雪宁羞赧极了,抬起腿想去踢他,只被他握住脚踝,他的大手微微一个用力,又是将她扣在了怀里,含住了她的嘴唇细细的吻。 江雪宁没有挣扎,生怕两人的动静会吵醒守夜的仆人,可即便她这样的柔顺,江云驰也还嫌不够,唇齿间的缠绵清甜美好,让他想要的更多。 正是那箭在弦上的渴望让他不得不松开了她,他深吸了口气,咬了咬她的鼻尖,低低的说,“等江梦舒出了阁,我们就回将军府。” “等过了三日回门吧,咱们已经回来了,就把礼全了吧。”江雪宁呢喃。 “好,我都依你。”江云驰轻轻拍了拍她的腰。 第87章 “江云驰……” “嗯?” “皇上那里,你要怎么说呢?”江雪宁一直担心着这件事。 “你不用担心,把这些都交给我。”江云驰低语。 江雪宁果然不再多问了,她偎在他的臂弯,只觉得困意慢慢袭来,忍不住的打了个哈欠。 见她真的困了,江云驰满是爱怜的吻了吻她的发丝,“回去睡个好觉。” “放心,我不会来了。”他揉了揉她的发顶,离开了她的院子。 江梦舒出阁的那一日,裴玄铮亲自登门迎亲,江雪宁并没有去瞧热闹,她只去了自己该去的地方,去见了自己该见的女眷,而后便一直安安静静的待在自己的院子里。 按着京城的习俗,新娘出嫁要娘家兄长送上轿的,江雪宁听闻江云驰只是在江梦舒出府的时候露了一下脸,并未扶着她上轿。 她倒也不觉得奇怪,她知道因为自己的缘故,江云驰是一向都不喜欢江梦舒的,能在她出阁的时候露一次脸,已经算是给了杨氏颜面。 很快便到了江梦舒三朝回门的日子。 江雪宁与杨氏一道在前厅迎回了新婚夫妇。 江梦舒虽是穿着一身水红色的新衣,彰显着新嫁娘的喜庆,但她的脸上并无丝毫的喜色。 至于裴玄铮……江雪宁并未去看他。 尽了长姐应尽的本分后,江雪宁离开了前厅,并没有久留。 等到了时辰,她会和江云驰一道出席回门宴,而后,她就可以跟着他回到将军府了。 她的脚步轻快,途径长廊时,面前却突然多出了一道身影,挡住了她与毓英的去路。 “二姑爷?”毓英发出了惊呼。 江雪宁看着眼前的男子,稳住心神,“裴大人不在书房和父亲叙话,来这里做什么?” “让你的丫鬟退下,我有几句话要问你。”裴玄铮周深上下透出一股子冷意,丝毫不像是刚成婚的人。 “不必了,裴大人有话还请直说。” “你一定要她在这里旁听吗?”裴玄铮的黑眸极深,一动不动的看着江雪宁的眼睛。 不等江雪宁说话,就听裴玄铮又是开口,便是这一句让江雪宁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 “你或许应该告诉我,琅儿和我有什么关系?” 第80章 你不配提起这个名字 “小姐?”见江雪宁的脸色不大好看,毓英很担心的唤了一声。 “毓英,我没事,你先去前面等我。”江雪宁的声音有些沙哑,对着毓英嘱咐道。 毓英有些不大放心的看了江雪宁一眼,终是三步一回头的离开了长廊。 江雪宁看向了裴玄铮,就见他的眼底透着一丝血色,向着自己一步步的走近。 “你告诉我,我为什么会反反复复的做一个梦,”裴玄铮的声音喑哑,透着蚀骨的痛楚。 “你在一处很奢华的宫殿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孩子哭的肝肠寸断,你喊着那个孩子琅儿……” 裴玄铮说不下去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告诉江雪宁,每一次做到这样的梦,他都会心如刀割。 他明明不认识那个孩子,甚至他和江雪宁都算不上熟悉,可每一次在梦中看见这一幕,他的心都仿佛被人撕碎了般的痛苦。 他一次次徒劳的想去伸出手抱住她们母子,却总是一次次的扑空。 他们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他的手指总会穿透她的身影,可他的心痛却是那样的真实,她和那个孩子夜夜入梦,带给他一夜又一夜的折磨。 “我若没有听错,在西岩寺的时候,你在佛前也曾提起过这个名字,你告诉我,琅儿到底是谁?”裴玄铮眼中的血色更深了一层,他握住了江雪宁的肩膀,几乎凶狠般的看着她,逼着她与自己说实话。 “告诉我那个孩子究竟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和我又有什么关系?”裴玄铮的手指情不自禁的加重了力气,他逼问着江雪宁,整个人痛苦的近乎发疯。 “他和你没有任何关系,裴玄铮,你不配提这个名字!”江雪宁的眼泪冲上了眼眶,她当然记得,在奢华的凤华宫中,她抱着琅儿冰凉的身体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在那一刻,她甚至恨不得能和孩子一块去了。 那样锥心刻骨的丧子之痛,她怎么可能忘记? 琅儿自出生后一直不被裴玄铮所喜,而她是那样的愚蠢,她总觉得裴玄铮不喜欢也没关系,自己的孩子有自己的疼爱就已经足够。 她忽视了裴玄铮的野心,他忌惮她兄长的兵权,忌惮她父亲在朝中的势力,他又怎么会容忍她拥有子嗣? 她的儿子……于他而言是他的威胁啊,天家又怎能有骨肉至亲? 一直到那小小的孩子在她的怀里闭上了眼睛,她才后知后觉的清醒。 “为什么?”裴玄铮的声音沙哑,“我们到底发生过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江雪宁,我们究竟在哪里见过,我为什么会一直做这样一个梦!?” 望着裴玄铮充满了痛楚的眼睛,江雪宁的唇角浮起了一丝笑意,她的眼眸含泪,满是怨恨的开口,“裴玄铮,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是你应得的痛苦,你休想让我告诉你琅儿是谁,你不配知道,你只配活在痛苦中,你只配受尽折磨!” “你放开……”江雪宁挣扎着胳膊,想要从他的桎梏中抽离。 “告诉我实话,江雪宁,我有权力知道真相,那个孩子,那个孩子为什么会长的像你,也像我……” 第88章 裴玄铮说到这只觉得胸口涌来一阵剧痛,竟连眼眶也变得滚热起来,他心里觉得可笑,就为了这样一个虚无缥缈的梦,他居然有了落泪的冲动。 “你们在做什么?”有惊愕的女声传来,是那身着水红色衣裳的江梦舒。 “江雪宁,你连妹夫都要抢是吗?”她快步走上了长廊,眼神中满是怨毒。 “你自己不愿意嫁,却又在这里和妹夫勾勾搭搭,你究竟还要不要脸?” “够了,你不要胡说!”裴玄铮对着她喝道。 “我胡说?你自己做了自己心里没数吗?”江梦舒将目光看向了裴玄铮,眼中满是屈辱与怨恨的泪光,“你这样的羞辱我,就是因为江雪宁吗?” 没有人知道,新婚夜她独守空房,裴玄铮连她的一片衣角也不曾碰过。 “凭什么我要委曲求全,走,你们都跟我走,咱们一起去父亲面前评一评理!”江梦舒近乎疯魔般上前撕扯江雪宁,只被裴玄铮一手攥住了手腕,“你闹够了没有?” “裴玄铮,你看清楚,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江梦舒满是怨毒的迎上裴玄铮的眼睛,“你们不敢了是不是?你们不敢与我去见父亲!” “究竟出什么事了?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江守之斥了一声,与杨氏一道走了过来。 “爹爹,你的好闺女,我的好夫婿,他们,他们在这儿……”江梦舒的眼泪汩汩而下,“女儿都说不出口!” “岳父大人,此事只是一场误会。”裴玄铮的面上已是恢复了惯有的沉稳与冷峻之色,他向着江守之拱手行了一礼,恭声开口。 “宁儿,你说。”江守之向着江雪宁看了过来。 江雪宁敛下眸子,“回父亲的话,裴大人迷路了,劳烦女儿给他指路。” “江雪宁,要不要我拿镜子让你好好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江梦舒尖利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问个路你哭什么?冲着自己的妹婿梨花带雨,泫然欲泣的你给谁看?还敢说你们两没关系……” “住口!”江守之怒喝一声,对着杨氏吩咐,“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把你女儿带回去!” “是,老爷。”杨氏心中一凛,很快上前拉住了江梦舒的胳膊,好说歹说方将她劝走。 江守之看着眼前的两人,他的目光沉郁,缓缓向着裴玄铮与女儿走近。 “梦舒倒也没说错,看看你们如今的样子!”江守之声音低沉,压抑着怒火,“我不管你们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玄铮如今是梦舒的夫婿,以后你们都给我注意分寸,莫要让别人看江家的笑话。” “都清楚了吗?”江守之喝问。 江雪宁没有回答,只与江守之很快的行了一礼,“女儿先退下了。” 待江雪宁走后,江守之叹了口气,对着裴玄铮低声叮嘱,“玄铮,你一向是个稳重的孩子,怎今日这般不知轻重?” “岳父教训的是,”裴玄铮敛下眼眸,与江守之沉声开口,“小婿和您保证,今后绝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 第81章 从没像现在这样清醒过 江云驰从军营回到江府时,天边已是星云密布。 他的脚步匆匆,想着去后院接江雪宁。 “慢着。” 途径花园时,有一道男声喝住了他的去路。 江云驰停下步子,回眸,看见了江守之的身影。 “父亲。”江云驰唤了一声,却不曾行礼。 江守之面色阴郁,缓缓走到了他面前,“你脚步匆匆,是要去哪?” “父亲何必明知故问?”江云驰回答。 江守之的眼眸一沉,低低的斥道,“我对你近日的所作所为已经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也不要太过放肆,封妃的圣旨已下,她现在是圣上的女人!” “父亲也不要忘了,您还在丁忧。”江云驰的眼瞳黑沉,他的语气平静,听不出丝毫的喜怒。 江守之却是微微变了脸色,怒极反笑,“大将军是要提醒老夫,老夫现在丁忧在家,左右不了你?” “儿子并没有这个意思,父亲,宁儿还在等我,孩儿先告退。”江云驰说完就要走。 “站住,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江守之的声音中满是怒火,在身后响起。 “孩儿很清醒,”江云驰并未回头,只冷声撂下了一句,“从没像现在这样清醒过。” “吱呀”一声轻响。 江云驰推开门走了进来,江雪宁听见了声音,回眸向着他看去。 “对不起,今日军中的事情有些多,所以接你来迟了。”江云驰握住了江雪宁的手,与她温声低语。 江雪宁摇了摇头,轻声说,“我们快走吧,我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怎么了?”江云驰捧起了她的面容。 江雪宁的声音很轻,“我觉得很累。” 江云驰没有追问太多,他微微一个用力,直接拦腰将雪宁抱在了怀里,抱着她离开了屋子。 一路上并无人前来阻止他们。 就连守夜的仆人也仿佛齐齐消失了踪影。 万籁俱静,只有江云驰抱着雪宁落在地上稳健有力的脚步声。 “我们这样,皇上会知道吗?”快上马车时,江雪宁偎在江云驰的怀里,细细的说了一句话来。 江云驰停下步子,他看了怀中的江雪宁一眼,十分温和的吐出了几个字来,“别担心。” 第89章 大将军府中。 江云驰手势轻柔,将雪宁放在了床上。 他刚欲起身,江雪宁却伸出了柔软的小手轻轻地拉住了他的胳膊。 江云驰低下眼眸,“是要我留下陪你?” “嗯。”江雪宁眸心半掩,点了点头。 “好。”江云驰微微笑了,和衣躺在她身边,轻轻地拍着她的身子,手势轻柔的像是哄着一个孩子, 江雪宁向着他依偎过去,喊了一声,“大哥。” 江云驰的手势一顿,苦笑着开口,“宁儿,你每次这样喊我,我都会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江雪宁迎上了他的眼睛,感觉到他搂在自己腰间的大手开始慢慢收力,将她抱得更近了些。 他其实并没想过要去轻薄,可也许是她身上太软,太香,还是吸引着他忍不住在她的眉心间印上了一个亲吻,但也仅仅是一个吻。 “快睡吧,我陪着你。”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大手仍是轻轻地拍着她,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江雪宁枕着他的胳膊,终是在他的轻哄中睡去,十分的安心。 皇宫,元和殿。 “爱卿有要事告诉朕?” 梁安帝放下了手中的奏折,有些不解的看向堂下的江云驰。 “是,皇上,末将的确有要事要禀报皇上知晓。”江云驰双手抱拳,朗声开口。 “你说。”梁安帝见他神情郑重,也是凝聚了心神,等着江云驰接下来的话。 “请皇上恕罪,末将并非江家亲子,而是江家收养的义子。”江云驰沉声道。 梁安帝面色微变,“爱卿是说,你不是江太傅的亲生儿子?” “是。” “次话当真?”梁安帝十分震惊,从龙椅上缓缓起身,盯着江云驰的眼睛。 江云驰抬眸,迎上梁安帝的眼睛,“千真万确。” “那你是谁家的孩子?”梁安帝的声音透着狐疑,面上已是有了严峻的神色。 “回皇上,末将也不知自己是谁的孩子,”江云驰的眼底有淡淡的自嘲划过,他垂下眼眸,向着梁安帝跪了下去,十分郑重的开口,“但末将敢对天发誓,不论末将亲生父母是谁,末将对皇上,对大梁的忠心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梁安帝沉默片刻,他抬了抬手,命江云驰起身。 “朕知道,你不会平白无故将此事告诉朕,说吧,你为何要来告诉朕这件事?”梁安帝的声音有些虚弱,可那一双眼睛仍是炯炯有神。 “皇上圣明。”江云驰深深一揖,而后他平视着梁安帝的眼睛,吐出了一句话来。 京郊的小院中。 “来,吃饭吧。”花凤仙将一碟子菜蔬送在了萧云和面前,忍不住的抱怨,“每天就给咱们吃这点东西,也不许咱出门,他到底要把咱们关到什么时候啊?” 萧云和默不作声,只静静地扒着碗里的饭菜。 “和你说话跟闷葫芦似的,我问你话呐!”花凤仙脸上有怒气闪过,刚要寻个由头和萧云和闹上一架,却听院子里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萧云和和花凤仙对了个眼色,不等两人开口,就听“哐当”一声响,有人打开了门,走进来一道高大笔挺的身影。 是江云驰。 三人有片刻的沉默,还是花凤仙当先回过神来,含笑站起,“大将军用过饭没?要不要在这里吃点?” “你先出去。”江云驰并不曾看她,只静静地吐出了几个字来。 花凤仙还想张口,却见萧云和与自己使了个手势,示意她快些出去。 花凤仙不放心的看了两人一眼,终是走了出去。 “有阵子没见你了,你都还好?”萧云和声音温和,慢吞吞的问出一句话来。 “有劳你记挂,我非常好。”江云驰看向他,冷声道,“你们在这里住的应当也不差。” “能有一片瓦遮头,能有一块地安身,我已经知足。” 江云驰微微一笑,“好,那你们就在这住到老,住到死。我不会杀你们,也不会放了你们。” 萧云和微微变了脸色,“你是不相信我的话?” “不错,你和束雅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信。”江云驰的黑眸中透着冷冽的光,就那样看着他。 萧云和摇了摇头,似是叹息,又似是觉得可笑,“想打年你父亲何等英雄,却生出你这样的儿子,认贼作父,可怜,可怜!” “你可知道,在你前往凉州后,江守之曾来找过我,”萧云和声音沙哑,“他要我去杀死束雅,毁去一切可能让你知道身世的东西。” 江云驰眼神微眯,“你毁完了吗?” 萧云和笑了笑,“我知道你不愿相信自己的身世,你舍不得在大梁的高官厚禄……” “你错了,高官厚禄非我所求,我江云驰并不是只有在大梁才能有高官厚禄,”江云驰的声音低沉,“我一生所求已在我怀里,凭你们几句话,休想让我放弃她。” “等等,”见他要走,萧云和出声唤住了他。 江云驰转过身,就见萧云和赫然扯开衣襟,露出胸膛处的大片刺青,竟是一个人的画像。 第82章 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看着那幅刺青,江云驰的脸色瞬间变了。 那刺青显然有年头了,绝不是近年所刺。 那是一个眉峰若剑,鼻翼挺直的男子,刚看见时,江云驰甚至以为那刺青上的男子便是他自己。 第90章 但很快,他察觉到那男子的五官与自己有细微的不同,那男子的面容轮廓比他的更为深邃一些,显出了两分北胡人独有的粗犷。 而江云驰的五官因着继承了母亲,显得更为俊美,又因着自幼练武的缘故,俊美中又饱含着阳刚之气,清峻,但并不粗犷。 “他是谁?”江云驰冷声开口。 “你应当知道的,”萧云和看着江云驰的眼睛,“你应该第一眼就能认出来,他是你的父亲。” “你可以不信我和束雅的话,觉得我们都在说谎,可血缘是这个世上最玄妙的东西,你以为你不想承认,你便不是北院大王萧永城的儿子了么?” 江云驰没有出声,目光仍是死死地看着那幅刺青。 “大王留下的画像已被付之一炬,我只有将大王刺在胸口,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让你亲眼看看大王的样子。” 萧云和说完,眉宇间有欣慰之色闪过,他看着眼前的江云驰,又是说了句,“你很像大王。” “你费尽心思想让我相信我是萧永城的儿子,你是真的不怕死?”江云驰的声音低哑,他攥紧了手指,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二十年前我就该死啦,能死在你手上,我死得其所。”萧云和淡淡笑了,显然已是将生死置之度外。 江云驰看了他片刻,却是血红着眼睛向后退了两步,他又看了一眼刺青,转身大步冲了出去。 少倾,花凤仙走了进来,有些后怕的开口,“你到底和他说什么了?他那脸色差点把我吓死。” “我只是让他别再自欺欺人。”萧云和一面说,一面慢慢的将衣裳穿好。 “等等,你这胸口怎么还画了一个人?”花凤仙十分稀奇的看着那刺青,有些惊愕的问,“这是大将军的爹?” “你也能看得出来?” “废话,”花凤仙啧啧咂嘴,忍不住感叹,“这爷俩长得可真像,不过有一说一,还是大将军长得更俊些。” 萧云和笑了笑,“昭元公主当年可是大梁的第一美人,她的儿子,又怎么可能不俊?” “大将军?” 看见江云驰出来,阿胜很快赶了过来,见江云驰面色不好,阿胜心下惊疑不定,不敢多说。 “我记得我们从北胡俘虏了一批战俘,押送回京献给皇上,这些俘虏还在吗?” “大将军,北胡和京城相距太远,这些俘虏在路上就死了一半,还剩下一些,都被关在采石场了。” 在采石场,毫无疑问是充作苦力。 “你去安排,我要去采石场走一趟。” 阿胜有些意外,但对江云驰的命令他早已习惯了服从,当下便是恭声吐出了一个字,“是。” 采石场距离京师尚有百余里的路途。 江云驰骑马赶至时,天色已是昏暗。 他下了马,场中的守卫提前得知了消息,已是跪在了地上迎接,毕恭毕敬的唤着,“大将军。” “都起来。”江云驰吩咐了一声,他的步子迈的极快,向着场中走去。 “大将军请看,属下已是按您的吩咐将俘虏中一些年岁大的,地位高的全都找了出来,关在了这里。” 听着守卫的话,江云驰眸心微沉,他看着那一扇牢门,刚要伸手去将门推开,可就在他的手指快要触到门把时,他的手指却带了两分迟疑,停在了那里。 “大将军?”一旁的守卫有些不解,只大着胆子想要上前去帮江云驰推开牢门,江云驰却是喝住了守卫,“等等。” 他的黑眸极深,无声的盯着那一扇门,他知道,只要将这扇门推开,他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亦或是他一直不愿面对的答案。 江云驰闭了闭眼睛,待眼眸再睁开时,他的神色平静,十分利落的推开了那扇门,大步走了进去。 “大将军,这里关着的是北胡的前任北院都统,他上了年纪,也没来及跟着他们大汗跑去焉支山,被俘虏到了这里。” 江云驰微微颔首,“你们都在这里等着,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去。” “是,大将军。” 江云驰缓步走进了牢房,这里的屋子很黑,也很暗,地上铺着一些稻草,稻草上坐着一个老人。 听见了江云驰的脚步声,那老人抬起头,只能看见一道挺括高大的身影站在那,老人皱皱眉,嘶声道,“你是谁?来干什么?” 江云驰向着他走近了些,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那老人的眼中有惧意闪过,他刚要向后退去,此时恰有一束光透过狭小的窗户打在了江云驰的脸上。 但见他眉峰若剑,眼如寒星,鼻翼高挺,下颚的线条冷峻而坚毅,那老人看清他的面容,整个人顿时愣在了那儿。 “大王?”那老人大惊,顿时向着江云驰跪了下去,言语间竟是痛哭流涕,“大王还活着,属下就知道您不会死,您不会死啊……” “你看清楚,我不是你们大王。”江云驰一把攥住那人的衣领,将他带到了自己面前,让他越发看清楚自己。 “你,你是谁?”那人终于想到,眼前的男子太过年轻,而大王若还活着,已是年近六旬。 “你为什么会和大王长得如此相像?”那人的声音已是开始了颤抖。 江云驰的面色隐隐发白,在他率兵攻入王城后,他默许了自己的部下杀了很多人,也俘虏了很多人,他那会心里全装着一个江雪宁,只想赶紧回京看她,他并不曾理会过这些俘虏。 第91章 他没见过这些俘虏,同样,这些俘虏也从未见过他。 而在从眼前的俘虏口中听见“大王”那两个字后,江云驰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这一声“大王”粉碎了他心里最后一丝自欺欺人的希望。 江云驰的声音极低,定定的问了句,“你告诉我,萧永城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又是怎么死的,把你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诉我。” 第83章 你让我怎么亲近你 江云驰回来的很晚。 江雪宁还没有歇息,不知从何时起,她竟已是习惯了等待,等待着他的归来。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江雪宁掀开了帐子,果然看见了他的身影。 “你回来了。”江雪宁轻声开口,见他只定定的站在那看着自己,江雪宁心里有些不解,她没有穿鞋子,赤着脚向着他走近了些。 “你怎么了?”她有些迟疑的想去握住江云驰的手。 “宁儿,”江云驰的嗓音嘶哑,烛光下,他的脸色隐隐的发青,江雪宁看着只觉得担心,她伸出手轻轻地抚了抚他的额头,“你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是不舒服,”江云驰极淡的笑了笑,他牵住江雪宁的手,将她抱在了自己膝上。 “我该怎么对你,”江云驰的黑眸如墨,缓缓伸出手抚上了江雪宁的面庞,“老天爷真是会折腾我。” “伤害你,我舍不得,亲近你?”江云驰惨然一笑,“你让我怎么亲近你。” “你到底怎么了,”江雪宁的心提了起来,“是出什么事了吗?” “我杀他,亦或是他杀我,”江云驰仍是自顾自的开口,他的眼底浮起一丝血红,看着怀中的江雪宁,他俯下身,似乎是想去吻她。 可他的唇并没有如以往那般印上她的肌肤,他的手指抚过她的面颊,与她用极轻的声音说了句,“宁儿,你回江家去吧。” 这句话音刚落,他的手指微微用力将她从怀中推开,他的脚步不稳,有些踉跄的离开了她的屋子。 江雪宁怔怔的站在那看着他的背影发呆,他是要自己回江家去么?他难道不知道,回到江家,她只有进宫这一条路了吗? 军营。 天边露出了鱼肚白。 阿胜小心翼翼的进了主帐,刚迈进进去,便嗅到了一股十分浓烈的酒味。 他心中一凛,江云驰一向以带兵严谨闻名天下,这种严谨自然不仅仅是对着麾下的将士,更是对着他自己。 他跟在江云驰身边多年,从未见过他在军中饮酒,哪怕是攻下王城,将士们欢欣鼓舞之时,江云驰甚至可以允许麾下的将士们饮酒相贺,但他自己却仍是滴酒不沾,保持着身为主将的清醒。 可现在…… 阿胜缓步走到了榻前,对着江云驰恭声提醒,“大将军,时候不早,该升帐点兵了。” 江云驰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 阿胜心里越发焦急与不解,这么多年来,不论严寒酷暑,刮风下雪,江云驰从未缺席过一次。 他压下心慌,又是低低的开口,“大将军,您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属下去请军医过来?” “不用了,”江云驰终于开了口,他从榻上坐起了身子,一双眸子里满是醉意,他看向阿胜,一笑置之,“你看我这副样子,去点哪门子的兵?” “大将军?” 江云驰不曾理会,摇摇晃晃的从榻上起身,阿胜见状欲上前搀扶,却被江云驰挥开了胳膊。 “这些年,我训出来的这些兵,究竟替我杀死了多少北胡人?” 江云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却是莫名其妙的问出了这句话。 阿胜一脸茫然,“大将军,这?” 江云驰向着他看去。 阿胜定了定神,沉思片刻开了口,”数不胜数啊将军,在镇北关一役咱们活埋了上万人,在小河山我们又斩杀了上万人,攻入王城的时候您又曾下令若有任何抵抗一律杀无赦……” “是吗?”江云驰咧嘴一笑,“我居然杀了这么多北胡人。” “我杀了这么多北胡人……”他的眼底沁着血色,又一次重复了这一句话,嘴里喃喃的开口,“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我父亲?” 阿胜站在他身后,只听得肝胆欲裂,“大将军?” 江云驰并不曾理会,他仍是在笑着,甚至笑出了声,嘴巴里翻来覆去的都只有这么一句,“我有什么脸去见他……” 阿胜不知所措的站在那,他看着江云驰站了起来,可他似乎喝了太多的酒,脚下不稳,竟是被凳子绊倒在地。 “大将军?!”阿胜大惊,连忙上前搀扶。 江云驰却是对着他摆了摆手,“传令下去,今天不点了,明天不点了,以后……都不点兵了。” 语毕,他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阿胜慌了神,好容易将江云驰扶上了榻,他快步走了出去,对着随从低声吩咐了一句,“速去大将军府,去请雪宁小姐,快去。” 江云驰醒来时,只觉得自己头疼欲裂。 他按了按脑袋,刚要喊人,就觉一双柔软的小手已是按上了他的太阳穴,轻轻揉搓间,赶走了他许多的痛楚。 他转身看向身后,看清了那道刻在他心里的身影。 “是谁把你接来的?”江云驰扣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带向了自己。 江雪宁没有回答,她的眼中蕴着担忧,小声问了句,“你怎么喝这么多的酒?” 第92章 “你这是在关心我,是吗?”江云驰抱住了她的腰,将自己的额头轻轻抵上了她的。 江雪宁没有出声,等于默认了他的话,她有些犹豫且小心的抚上了他的面庞,轻声开口,“到底怎么了?” “你该去问问你父亲,”江云驰低声笑了,“宁儿,我有时候会想,就连你,是不是也是他早已算计好的?” “你站在花架下对我笑,你为什么要对我笑?”江云驰的眼瞳幽深,大手却是越发用力的扣紧了她的细腰。 “是他教你的吗?是他让你对我笑的吗?” 江云驰的声音渐渐冷酷,江雪宁的心仿佛被捏紧了一样,她摇摇头,满是不解的看着他,“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不懂,好一个你不懂,”江云驰微微笑了,他的大手一个用力,将她摔在了榻上,自己则是起身离开了帐子。 阿胜很快走了进来,就见雪宁一动不动的待在榻上,他心里着急,对着江雪宁问,“雪宁小姐,大将军怎么了?” “我不知道。”江雪宁摇了摇头,她的眼睛有些无神,仿佛生怕阿胜不相信自己,又是重复了一遍,“我真的不知道……” 第84章 他清醒了,我也该清醒了 “小姐,咱们到了。” 护卫的声音恭敬的响起,江雪宁下了车,看着眼前的府邸。 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江太傅府。 江云驰命人将她送了回来。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直到进了后院,她也还是有些浑浑噩噩的。 明明……他之前是那样的温柔,也是那样的疼她,可今天在主帐中,他挥手将她推在了榻上,虽然他没有用力,但江雪宁还是觉得心里酸凉酸凉的疼。 难道说,他的情意,竟消失的那样快吗? “小姐。”毓英很快赶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扶住了她,毓英一脸的担忧,可瞧着江雪宁的样子,却不敢问话。 “毓英,给我端些热水来。”江雪宁的声音很轻,她的脸色不大好看,在烛光下透着让人怜惜的苍白。 “是,小姐。”毓英脚步匆匆,很快端来了热水。 江雪宁的指尖有些许的轻颤,好容易才拧了一块帕子,趁热敷在了脸上,良久,江雪宁的脸上才恢复了一些血色。 “小姐,您没事吧?”毓英终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没事,睡一觉就好了。”江雪宁的声音有些微弱,“其实这样也好,他清醒了,我也该清醒了。” “毓英,这一场梦该醒了。” “早就该醒了……” 江雪宁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嘴巴里却仍是在小声呢喃,她闭上眼睛,有清亮的泪珠顺着眼眶滚落了下来。 江雪宁啊江雪宁,她在心里笑话着自己,之前你不是看见他都唯恐避之不及吗,眼下又何必要落泪呢? 何必呢? 你难道真想嫁给自己的哥哥吗?如今这样,难道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入夜。 “报!”传令兵的声音划破了军营的寂静。 “大将军,收到前线的加急军报,北胡大汗萧永晟从焉支山率兵打回了王城,我方守军不低,死伤惨重,不得已退守关内,常将军泣血求援,恳求您尽快率大军回北疆御敌。” 传令兵双手将求援书举过头顶,呈在江云驰的面前。 “宫里收到消息了吗?”江云驰放下了手中的酒壶,他并不曾去接那一封求援书,只沉声问出了一句话来。 “回大将军,军报先行传回军中,宫中想来还要一时三刻才能收到消息。” 一旁的阿胜向着江云驰看去,低声道,“大将军可要进宫告知皇上此事?” “不用。”江云驰对着那传令兵吩咐了一句,“你下去吧。” “是。”传令兵退出了帐子。 见江云驰仍是在那饮酒,阿胜心下焦急,忍不住上前开口,“大将军,军情紧急,还请您尽快拿个主意。” “让我拿主意?”江云驰勾了勾唇,似乎是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想起萧永城的画像,画像上的男子豪气干云,眉宇间满是北胡男儿的英勇气概。 “阿胜,在你眼里北胡人难道就全部该死么?”江云驰的眼神冷峻,酒意从他的眼中退去,此时的他看起来分外清醒,“北胡王城本就是北胡王族的世代居所,大梁人将王城打下,占为己有就是对的吗?” “大将军?”阿胜的眼瞳剧震,他有些惊惧的看着江云驰,少倾,他在江云驰面前蹲下身子,小声道,“您到底怎么了?您难道是听信了花凤仙的话?” “阿胜,你跟我多年,我不想瞒着你,我是北胡人。”江云驰看着阿胜的眼睛,“可笑吧?被你们梁人奉为大将军的人,身体里流着北胡人的血!” 阿胜大骇,“这怎么可能?大将军,就算您不是江家的亲子,可也不能说您就是北胡人啊!” 阿胜说完,竟是“扑通”一声跪在了江云驰面前。 “大将军,您千万不要听信旁人的话,说不定那些都是北胡人派来的细作,想要来离间您和大梁,想要让您和皇上离心离德,您千万不要上他们的当!” 江云驰听着阿胜的话,唇角浮起淡淡的笑意,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说,“我也多么希望这些都是北胡人的阴谋,可我自己知道不是。” “我没法再继续欺骗自己。” 第93章 他慢慢的站了起来,他是北胡人,却带领了大梁的将士一次又一次的踏上自己的国土,一次又一次的将自己的同胞斩杀马下。 江云驰想起那些被自己斩杀在马下的北胡战士,他的眼底有痛楚与挣扎之色划过,他微微闭上了眼睛,攥紧了手指。 皇宫。 梁安帝半躺在榻上,一旁的案头上堆满了奏章,他轻微的咳了两声,示意一旁的内侍将奏章递给自己。 “皇上,”那内侍大着胆子劝了句,“时候不早了,还是让奴才服侍您早些歇下吧。” 梁安帝摇了摇头,“明日这些奏折要传回各地,朕今夜必须全部看完。” 那内侍没法子,只得小心翼翼的将那一摞奏折捧到了梁安帝面前。 梁安帝从上面取出了一本,刚打开还未曾看奏章上的内容,就见崔公公快步走了进来,对着他言了句,“启禀皇上,常将军从前线八百里加急传回了军报,北胡大汗率兵从常将军手中将王城夺了回去。” “什么?”梁安帝脸色一变,“你说萧永晟又带兵打了回来?” “是,皇上。” 梁安帝只觉得喉间一甜,又是剧烈的咳嗽起来。 “皇上?”崔公公几乎骇破了胆,连忙上前为梁安帝拍顺着后背,“皇上千万保重龙体啊!” “快,宣大将军进宫,”梁安帝面色蜡黄,强忍着胸腔中的咳意,“快让大将军来见朕……” 梁安帝的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小内侍又是匆匆而来,对着梁安帝恭声开口,“启禀皇上,江太傅说有要事要求见。” “他不是丁忧在家,进宫做什么?咳咳,咳……”梁安帝捂住自己的胸口,一小会儿的功夫,额上已是布满了细汗。 “江太傅说,此事与大将军有关,关乎着大梁的江山社稷。”那小内侍战战兢兢的复述着江守之的话,“恳请皇上一定要见他一面。” 梁安帝闻言面色微微变了,他默了默,吩咐道,“去让他进来。” 第85章 为大梁做的最后一件事 “老臣见过皇上。”江守之进了内殿,向着梁安帝拜了下去。 “免礼吧,太傅究竟是有何要事要告诉朕知晓?”梁安帝微微抬了抬手,示意江守之起身。 “皇上,老臣有罪,还是让老臣跪着禀报吧。” 梁安帝眼中有狐疑之色闪过,“江太傅在朝中多年来兢兢业业,全心全意为朕分忧,又为我大梁培养出最出色的武将,太傅何罪之有?” 江守之微微抬眸,眼中满是悔痛之色,“老臣有一事一直不曾告诉皇上知晓,江云驰……并非老臣亲子。” 梁安帝点点头,“朕已知晓,朕也还想问你,云驰的身世究竟若何?” 江守之默了默,他不曾出声,只向着梁安帝深深拜了下去。 “怎么?”梁安帝微微蹙眉,“云驰的身世莫非大有文章?” “皇上,老臣实在不知该如何与您开口,江云驰……他并非梁人,他是北胡人!” “你说什么?”梁安帝瞬间变了脸色,只让一旁的崔公公扶住胳膊,挣扎着从榻上坐了起来,他的脸色白的骇人,一手向着江守之指去,“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江守之仍保持着跪拜的姿势,“皇上,老臣当年见此子可怜,便将其带回了大梁,多年悉心抚养,并小心隐瞒其身世,可老臣竟不知此子是何时知晓了身世,更不曾想他竟有如此的狼子野心……” 说到这江守之顿了顿,他直起身,向着梁安帝拱起手,“他竟与北胡大汗暗通款曲,合谋要吞并大梁!” 梁安帝眼瞳剧缩,他的声音紧涩,就连指向江守之的手指也是不由自主的发抖,“休要胡言,大将军这些年对大梁忠心耿耿,岂容你肆意抹黑?” “皇上,”江守之脸上满是沉痛之色,“江云驰虽是老夫义子,但老夫将他视如己出抚养多年,若非真有此事,老夫这般检举义子,对老夫,对江家又有何好处?” “正因他立下赫赫战功,又在大梁位居高位,老臣更不能看着此子危害社稷,威胁到皇上啊!” 梁安帝的眼睑处微微跳动着,他看着跪在地上的江守之,良久后方才开口,“此话当真?他真是北胡人?” “千真万确,”江守之眼底满是沉痛之色,“北胡人狼子野心,即便他在大梁多年,可在他知晓身世后,丝毫不顾君恩,竟生出这样的妄念。” “皇上,老臣养虎为患,自知犯下大错,不管皇上如何降罪,老臣都无话可说,但江云驰此人决不可放任不管,还请皇上早做决断!” “你说,他和北胡大汗勾结,你可有证据?”梁安帝微微前倾了身子,他的声音微弱,脸色更为难看起来。 “启禀皇上,有一人深知此事的来龙去脉,只要皇上召见此人,一切便都可以真相大白。” “是谁?”梁安帝中气不足的喝出了两个字。 “西川王公子,裴玄铮。” 军营。 “大将军,眼下的情形对您不利呐,江太傅一口咬定您和北胡人勾结,皇上又连夜找见了四公子,四公子进殿后,皇上就将老奴等人赶了出来,四公子到底说了什么,老奴也不知晓。” 崔公公披着斗篷,几乎将脸庞都给遮住了,他声音极其轻微,将宫中的事逐一告诉江云驰知晓。 “不过想当初四公子受命前往北疆做过一段时日的监军,他的话,皇上兴许会听上几分,大将军,您可要心里有数呐,皇上此番召见,怕是……凶多吉少啊。”崔公公一脸的担忧。 第94章 “多谢公公相告之恩。”江云驰的声音低沉,向着崔公公拱起了手。 “哎唷,老奴可受不起,大将军,老奴不能多待,这就回去了。”崔公公带上了帽子,将面容全都隐没。 “送公公出去。”江云驰对着手下吩咐了一声,崔公公很快告辞离开。 主帐中只剩下了江云驰与阿胜两人。 阿胜走到了江云驰身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清的声音开口,“大将军,属下这就去传书给何必成,贺彬,命他们即刻带兵进京。” 阿胜所说这两个人是江云驰的心腹,俱是驻守一方的强将,手下亦是有无数的精兵。 如今的情形,让这两人带兵入京,其中的含义已是不言而喻。 “喊他们来做什么?逼宫么?”江云驰淡淡笑了。 “大将军,”阿胜却是心急如焚,“皇上若听信了小人的谗言,将您治罪,又该如何是好?” “倒也不全是谗言,我的确是北胡人,”江云驰的眼瞳如墨,“可我从没和北胡人勾结。江守之和裴玄铮构陷我,是要置我于死地。” “那咱们更不能坐以待毙了,大将军!”阿胜跪了下来,“您快下令吧!” 江云驰笑了笑,他站了起来,但见帐外夜色深沉,军营上下都是安静到了极点,唯有巡夜的士兵不时发出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他知道,军中的这些将士们俱是跟着他南征北战,只要他一声令下,他们可以义无反顾的跟着他出生入死。 不论战场是在北疆,还是在皇宫。 他们都会一如既往,将他们的身家性命交在他的手上。 “皇上可以放弃我,奸臣可以诬陷我,但我在大梁长大,我不能为了自己让整个京师陷入战火,让兄弟们去自相残杀。” “这是我能为大梁做的最后一件事。” 江云驰说完,十分果决的吩咐,“让人备马,我即刻进宫。” “大将军,”阿胜的声音颤抖,已是带了哭腔,“谁都可以质疑您对大梁的忠诚,可只有皇上不可以!” “你为大梁出生入死了这么多年,要没有您,镇寒关北寒关,凉州云州鹤州……这些全都要落在北胡人手里,在大梁更不知要死多少人!” “就算您是北胡人又如何?”阿胜的眼红了,“您生在大梁,长在大梁,您就是大梁人,就是大梁的大将军!” 江云驰没有出声,他的神情平静,从怀中取出了一副手衣。 “这是她给我绣的手衣,你先替我收着。” 此番入宫前途叵测,莫让鲜血染红了这副他视若珍宝的手衣。 第86章 云驰只是您的子民 夜色如墨。 奢华尊贵的宫室中,走进来一道挺拔威武的身影。 “皇上深夜召见云驰,不知是为了何事?” 江云驰向着梁安帝行了一礼,沉声问道。 梁安帝看向堂下的青年将军,因着从军中直接入宫的缘故,江云驰仍是一身的戎装,俊朗的五官中更多了几许不怒自威的英武之气。 诚然,自大梁开国以来,在这般年纪便立下这不世功勋的,唯有他江云驰一人。 对于江守之的话,梁安帝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 他不敢去想,若江云驰的身世为真,又会在朝堂上掀起怎样的狂风暴雨。 他更不敢去想,此事对北疆,对大梁,又会有怎样深远的影响。 可偏偏正因为江云驰对北疆,对大梁都是如此的至关重要,他的身世必须要弄个清楚,查个明白。 梁安帝闭了闭眼睛,竭力将心中的烦闷压下。 见梁安帝一直沉思不语,江云驰转眸向着一旁的江守之与裴玄铮看去。 “这样晚了,父亲也在。”江云驰的目光落在江守之身上,与他打了声招呼,但也仅仅是招呼,他并未行礼,也并未俯身。 江守之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只微微侧过身,不曾理会。 江云驰又是向着裴玄铮看去,就见裴玄铮也在看着自己。 “大将军……”裴玄铮倒按着礼节拱起手,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见江云驰一笑,开口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说话。” 裴玄铮微微变了脸色。 “云驰。”梁安帝终于开了口。 “皇上。”江云驰收回目光,向着梁安帝抱拳开口。 “你之前曾和朕说过,你并非江家亲子。” “是。” “那朕今日问你,你可知自己究竟是谁的孩子?” “皇上,云驰并不能选择父母,也不能选择出生,在云驰心中,云驰只是您的子民。” 梁安帝闻言,心中只是一阵沉闷,说不出是惋惜,还是防备。 “你为大梁立下的赫赫战功,朕从未忘记过,朕是真的不愿相信你会与北胡人勾结,可是江云驰,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让朕如何相信你的话?”梁安帝的声音越发严厉起来,说完最后一字,就连手指亦是用力握紧了龙椅旁的把手。 “不知皇上口中的人证物证是什么?”江云驰的声音仍是冷静而沉稳的。 梁安帝深吸了口气,对着一旁吩咐,“去将人带上来。” 梁安帝的话音刚落,很快便有人押着一个身形魁梧的男子进了大殿。 “贺彬?”看见此人,江云驰眸心微沉,出口喊出了他的名字。 “大将军。”贺彬声音涩然,几乎不敢去看江云驰的眼睛,他一咬牙,开口道,“属下跟随您多年,如今便劝您一句话,您还是尽快和皇上承认了吧,莫要再执迷不悟,欺君罔上了。” 第95章 江云驰微微笑了,他的目光越过眼前的贺彬,向着不远处的江守之与裴玄铮看去。 他不知这两人是用了法子,又是什么时候拿下了他忠心耿耿的心腹。 “贺彬,你跟我多年,我自问待你不薄。” 听着江云驰的话,贺彬的眼中有泪光闪过,却还是冲着江云驰喝道,“大将军,我虽受您的提携之恩,但我还是皇上的臣子,您和北胡大汗勾结背弃皇上,就是背弃大梁!” “贺彬无颜面对皇上,也无颜面对大梁的百姓,大将军,属下去了!”贺彬大吼一声,竟是一把推开身后的侍卫,在元和殿中撞柱身亡。 梁安帝闭上眼睛。 “贺彬!”江云驰目色微震,他大步上前,伸出手探上贺彬的颈,少倾,他收回了手指,眼中有黯然划过。 “你们对他做了什么?”江云驰站起了身,目光冷如刀刃,对着江守之与裴玄铮喝道,“他年过四十只有一子,你们是不是挟持了他的孩子?” “江云驰!你莫要血口喷人,贺彬是你一手提拔出来的心腹,除了你,又有谁能左右得了他?”江守之目色威严,对着江云驰斥道,“事到临头,你还不知悔改,还要倒打一耙说是父亲和你的手下在构陷你吗?” “父亲?好一个父亲,”江云驰怒极反笑,他的身形极快,竟是上前一举攥住了江守之的衣领,将他带到了自己面前。 “江云驰!” 梁安帝面色大变,殿中是侍卫俱是纷纷拔出了佩剑,将江氏父子围在当中。 “你若是我父亲,那萧永城是谁,昭元公主又是谁?” 江云驰的黑眸冷到了极点,眼瞳深处仿佛蕴着两团火焰,他的指节因着用力已是微微的泛起白色,那一股强烈的恨意汹涌而来,几乎让他恨不能将江守之扼死在自己面前。 江守之的眼中有惊慌闪过,但很快便是恢复如常,拔高了声音,“江云驰,你虽是我义子,我却也不能包庇你!你是北胡人,却做着大梁的大将军。北湖大汗此番抢回了王城,亦是你在其中推波助澜!” “来人,将信件呈给皇上!”江守之喝道。 随着江守之一声令下,很快又人将一只信匣子送在了梁安帝面前。 梁安帝自其中取出了一封信,打开后,他的神色微沉,就连指尖都是抑制不住的颤抖。 “江云驰,你还有何话要说?”梁安帝将其中一封信摔在了江云驰脚下。 江云驰看也未看,“皇上,信可仿造,这样拙劣的计俩,不该瞒住您的眼睛。” 梁安帝的唇角慢慢浮起一丝笑意,眼神中却是一片冰凉,“你说的不错,信可伪造,但北胡大汗的国章却是仿造不了,你自己看个清楚!” 江云驰俯身将地上的信件捡起,那是一封北胡大汗写给他,他却从未见过的信。 信上先是亲切的问候了他,又以北胡文感谢他将王城归还,并询问他率兵返回北疆的确切日期。 而信件下的署名正是北胡大汗萧永晟,并盖着赤红色的国章,如梁安帝所说,那国章的确做不得假,他拿着那封信,极淡的笑了笑,“为了扳倒我,你们还真是煞费苦心。” 第87章 哥哥不是这样的人 “来人。”梁安帝的声音沙哑。 “将大将军先行关入天牢,待朕查明真相,再做处置。”梁安帝十分艰难的吐出了一句话。 梁安帝的话音刚落,顿有一支御林军冲进了大殿。 他们俱是皇上的亲兵,虽此番江云驰是孤身一人进的宫,但多年来这些御林军都是听着他的威名,得了梁安帝的命令,却仍是有些不敢上前。 江云驰环视四周,因着前来面圣,他并未佩剑,只缓缓握紧了双手。 “逆子,还不快束手就擒?你难道要抗命吗?”江守之喝道。 江云驰的黑眸如刃,向着他看去,江守之迎上江云驰的目光,心中顿时一凛,只对着那些御林军道,“皇上有旨,还不快将此人拿下?” 江云驰动也未动,伸出了自己双拳,由着御林军的统领小心翼翼的上前用绳子缚住了他的手腕。 “大将军,得罪了。”统领不敢去看江云驰的眼睛,只低低的道了一声。 江云驰并未理会,缓步走到了江守之面前。 “江太傅大义灭亲,这份雅量,云驰一定会记着。”江云驰微微弯了弯唇,对着江守之缓缓开口。 江守之避开了他的视线,只与统领斥道,“还不快将此人押下去!” “大将军……”那统领颇有些难为。 江云驰最后看了梁安帝一眼,他不曾再说什么,也不曾有丝毫的反抗,只让一干御林军押送着自己离开了元和殿。 杨氏进来时,就见江雪宁正在桌前静静地画着画。 听见她的脚步声,江雪宁很快放下了手中的笔,起身微微福了福身子,“母亲。” “宁儿,你大哥出事了。”杨氏的面色隐着慌张,开口便是这么一句话。 江雪宁的眼神变了变,“他出什么事了?” “他被皇上下诏打入了天牢。” 江雪宁大震,只觉得不敢相信,“为什么?大哥为大梁立下的那么多的战功,皇上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在这一刻,即使他不是她的哥哥,也不是她心里的“那个人”,她想她也还是会站出来,为他说上这样一句话。 第96章 所有人都以为江云驰位居高位,他的一句话就可以决定成千上万人的生死,不论是在北疆,还是在京师,他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甚至就在她没有前往军营之前,就连她自己也这样认为。 可她去过了北疆,并亲眼瞧见了在世人眼里手握大权,高高在上的江云驰,他竟与士兵们吃同样的饭菜。 他与他麾下的战士同生死,共进退。 每一场战役他都会身先士卒。 他没有偷懒过一次,也没有退缩过一次。 正因如此,北疆的将士们才会一直保持着高昂的士气,帅不畏死,卒有何惧? 他的战功与地位,是他豁出命,在战场上一场场仗打下来的啊!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被打入天牢?是皇上当真容不下他吗? “是老爷,还有裴玄铮。”杨氏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她的眼睛有些无神,想起江守之来,只觉得心寒无比。 她虽与其过了十多年,但自己也知道江守之醉心权势,并不曾将自己放在过眼里。 可江云驰是他的儿子啊……即使不是亲生子,可到底也在他膝下养了这么多年,他怎能这般心狠手辣? 杨氏的身子止不住的轻颤,对自己的孩子都尚且如此,那么对她这个半路夫人又能如何? “他们做什么了?”江雪宁的声音有些沙哑,她摇了摇杨氏的胳膊,满是焦急的问,“他们到底和皇上说什么了?” 杨氏向着江雪宁看去,眼中浮起一丝悲悯之色,倒也不知是怜悯江雪宁,还是怜悯自己。 “他们,他们说大少爷不是梁人,而是……北胡人。” “什么?”江雪宁眼眸一颤,脚步亦是情不自禁的向后退了一步。 她想起那一晚,她悄悄听见江云驰与阿胜的对话,北胡,北胡……难道他身上真的流着北胡人的血? 这个念头刚在心里浮起,江雪宁便是打了个寒颤,她摇摇头,怎么会呢?他和北胡人打了那么多的仗,他甚至杀了那么多的北胡人,他怎么可能是北胡人呢? “他们说……大少爷和北胡人勾结,就连北胡王这次夺回王城,也是大少爷故意让城中守将没有设防。”杨氏的声音轻飘飘的,有惊慌,也有茫然,“听说北胡大汗还写了信给大少爷,信上说,让大少爷在大梁充当内应,他们想瓜分大梁。” 江雪宁摇着头,“不会的,哥哥不是这样的人,他绝不会背着皇上做这样的事!” 她的心跳的那样的快,“母亲,那爹爹呢?爹爹去哪了?” “他一直没回来,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宁儿,如今整个京城都已经传遍了,大家都说你哥哥是北胡人的细作。” “多可怕,前一天他还是大梁的英雄,今天他就成了大梁的罪人。”杨氏的眼眶有些湿润起来,虽然她与江云驰算不得亲近,可这件事却让她深切的察觉到了江守之的冷血无情,不免生出了几分兔死狐悲之感。 说什么大义灭亲,不过是江云驰不再受他的摆布罢了。 “我要进宫,毓英,快帮我梳下头发。”江雪宁打起了精神,心知无法再从杨氏那里问出消息,当下便是决定入宫。 既是入宫,便不能在太后面前失仪。 寿康宫中。 “江雪宁?”太后搭着宫女的手缓缓从帘后走出,看见了跪在了地上的女子。 “雪宁见过太后娘娘。”江雪宁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太后微微一叹,“起来吧。” “太后娘娘,”江雪宁仍是跪在那儿,“雪宁听说了大哥的事,还请太后娘娘明察,大哥对大梁一直忠心耿耿,他打下的那些胜仗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若与北胡人勾结,亦或他是北胡人,他又怎会杀死那么多的同族?漠北一役,他斩杀了北胡大将,并逼得北胡大汗迁往焉支山,一路死去的王公贵族多不胜数。” “若他是北胡人,他回到北胡后又该如何自处?他怎么会是北胡人?”江雪宁的眼中蕴着焦急与悲伤,她抬眸向着太后看去,再一次祈求,“恳求娘娘明鉴,不要让忠臣寒心。” 太后听了这话却是微微一笑,“江雪宁,你可知道检举你大哥的人是谁?” 江雪宁面色微白,没有出声。 “此番检举你兄长的人正是你父亲,你说不要让忠臣寒心,言下之意你兄长是忠臣,那么,难道你父亲便是奸臣?” 第88章 你好狠的心肠 “娘娘,自家中祖母去世后,父亲一直丁忧在家,许久不曾过问朝中的事,父亲此次极有可能是被人蒙蔽,还请皇上和太后娘娘明鉴,能够还我大哥清白。” 江雪宁又一次向着太后拜了下去。 太后打量着江雪宁,良久后才道,“据你父亲所说,江云驰并非江家亲子,如此说来,他也并非你的亲哥哥。” “既然没有血缘,你又何必为了他入宫求亲?难道你就不怕你父亲怪罪于你?” 江雪宁轻轻摇头,眼眸中仿佛蕴着一泓秋水,“太后娘娘,即使我和大哥之间没有血缘,但尚有十六年的兄妹情份在,雪宁相信兄长的为人,他绝不会背弃大梁和皇上!” 太后的眼中有赞许之色划过,她点了点头,上前亲自将雪宁扶起,“哀家没有看错你,你的确是个好姑娘。” “娘娘?”江雪宁有些讶然的看着她。 第97章 太后无声的拍了拍江雪宁的手,温声安慰道,“你也不要太过着急,如今事情还未真相大白,外间又流言四起,即使皇上有心维护,却也只能先将大将军关起来。” “你放心,如同你所说,你哥哥为大梁立下的赫赫战功,皇上记得,哀家也记得,天下的百姓更是记得,你要相信皇上一定会彻查此事,你哥哥若不是北胡人,不论是皇上,还是哀家,我们定不会放过传播谣言的人。” 江雪宁听着太后的话心头却并未觉得轻松,她甚至不敢去问,若江云驰真的是北胡人呢?若连他自己一直都不晓得自己的身世呢? 见江雪宁出神,太后又是温声道,“雪宁,我和皇上也曾商议过,皇上想这个月底接你入宫。” 江雪宁倏然回过神来,她的脸色微白,小声的唤了句,“娘娘?” “怎么,你不愿意?”见江雪宁神色有异,太后微微蹙了蹙眉。 “求太后娘娘怜悯,”江雪宁复又向着太后行下礼去,“大哥如今身陷囹圄,雪宁……雪宁想等此事尘埃落定后再入宫,恳求娘娘恕罪。” 太后沉默片刻,终是叹道,“也罢,你们兄妹情深,现在召你入宫只怕你也无心伺候皇上,那便再缓缓吧。” “不过封妃的圣旨已下,你要记得自己的身份,你虽未入宫,但在名分上却已是皇上的妃子,你要记得,在心里要放在第一位的人,只能是皇上。” “雪宁谨记太后教诲。” 她很想再问一问太后,是否可以去天牢见江云驰一面,但太后方才的话已是十分清楚的告诉了她,她不该,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去过问江云驰的事。 毕竟她现在……已经是宫妃了。 江府中。 江雪宁刚踏进前厅,就见江守之已是坐在那儿,看样子已是等候了她许久。 “父亲。”江雪宁敛下眼睑,向着江守之福了福身子。 “为了那逆子,你是要与父亲作对吗?”江守之看着眼前的女儿,眼中怒意汹涌,“你去宫中求情,是要将父亲的颜面至于何地?” “父亲,我不信大哥会和北胡人勾结,您为什么要这样对他?”江雪宁的声音带着轻微的沙哑,她满是悲凉的看着眼前的江守之,“就算大哥不是您的孩子,可您抚养了他这么多年,难道连一点情分也没有吗?” “住口!”江守之一声怒喝,对着一旁的两个嬷嬷厉声吩咐,“还愣着做什么?速去将小姐送进西楼,在入宫前不许她踏出屋子一步!” 江雪宁对着江守之的话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她的眼底浮起一丝凄清的笑,喃喃道,“我真傻,您对我尚且如此,对大哥又怎能有丝毫的父子之情?” 江守之闻言脸色更是沉了下去,只冲着那两个嬷嬷喝道,“还不快动手?” “小姐,您快出去吧,小姐。”那两个嬷嬷有些战战兢兢的走了过来,却也不敢太过用力的去拉扯江雪宁。 江雪宁一向娇贵,老太太在世时是老太太的心头肉,即便老太太去了,又有江云驰在,整个江府的人都是将她捧在手心上的。 而今虽然江云驰进了天牢,但朝堂上的事谁能说得清楚?江云驰立下那么多的战功,又岂能这般轻易的就被扳倒了? 等江云驰回来,若是听闻他平日里最宝贝的妹妹被关进了西楼,她们又该如何与江云驰交代。 “你们不用碰我,”江雪宁后退一步,避开了那嬷嬷小心翼翼想要伸过来的手。 “父亲,你好狠的心肠!”江雪宁满是失望与悲凉的看了父亲一眼,说完这一句话,她转身跑出了前厅。 江雪宁被软禁在了西楼。 毓英端着饭菜上来时,就见江雪宁坐在窗前,看着天上的云发呆。 “小姐?”毓英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 江雪宁很快收回心神,她匆匆擦了擦眼角,将视线从那一朵云上收回,向着毓英看去。 “毓英,有大哥的消息吗?”她的眼里露着焦急与担忧,开口就是这么一句话。 毓英有些难过的摇了摇头,“小姐,奴婢照您的吩咐托人去打听了,可是什么消息也没有。” “那阿胜呢?能找到他吗?” 毓英还是摇头,鼻子也是酸涩起来,“也找不到阿胜,不晓得他去哪了。小姐,阿胜是大少爷的心腹,他会不会也被皇上抓起来了?” 江雪宁眼中的光黯淡了下去,她转过身,又是看向了天边的那一朵云。 她的眼眶温温热热的,心里面全都是一个人的影子。 他在牢中会受刑吗? 他又能吃上这些好饭好菜吗? 天牢中。 江云驰静静地盘腿而坐,他闭着双眸,已是过去了许久。 “听闻你已经三天滴米未进,你这是一心求死?” 有一道喑哑的女声传在耳中。 江云驰睁开了眼睛,因着许久不曾进食的缘故,他的唇色略显苍白,但面容却仍是冷峻而英武。 他看着面前的来人,周身笼罩在一件深色斗篷下,就连面容也被风帽掩住了大半,只露出了半张沧桑的脸。 江云驰并未问起她的身份,似是已对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见他只看了一眼便又要闭上眼睛,那人心下焦急,呵斥了一句,“你是当真不想活了吗?” “我无颜活在这世上。”江云驰声音低沉,静静地吐出了一句话。 第99章 “大将军多年来对大梁,对您都是忠心耿耿,皇上,老奴虽然不懂朝政,但这些年来北疆的太平全是仰仗着大将军,若此番您真将大将军治了罪,这最高兴的……岂不是北胡人?” 崔公公大着胆子开口,“皇上,还请您三思,北胡大汗的印章虽真,可也不能证明大将军就和他有所勾结,万一是北胡大汗与旁人联手构陷……” “行了,”梁安帝摆了摆手,示意崔公公不必再说下去。 “你方才也说,北疆的太平全都仰仗着大将军,他握着大梁半数以上的兵权,朕无数次都在想,如何才能将兵权重新收回。” 梁安帝的唇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江太傅多年来沉浮宦海,自是明白朕的心思。” “江云驰是不是北胡人不重要,他比朕健康,比朕年轻,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不姓裴。” 第90章 我复仇就是失去了你 “皇上……”崔公公心中一惊,已是明白了梁安帝话中的含义,想起江云驰多年来为大梁立下的功劳,崔公公眼底有不忍之色划过,只低下头,不敢再去看梁安帝的眼睛。 “咳咳……”梁安帝又是咳嗽了起来,崔公公连忙收敛心神,上前为其拍起了后背。 “朕决定重用裴玄铮,”梁安帝的眼瞳中蕴着一束暗芒,“他虽野心勃勃,但好歹是裴家人。” “等朕百年后,蟒儿继位,他便是名正言顺的摄政王,”梁安帝长长的喘了口气,只叹如今皇室子孙凋零,眼下可以重用,亦或是尚有能力可以与江云驰抵挡一二的,也只剩下了裴玄铮。 屋外更深露重。 江雪宁还不曾歇息,她穿着一件浅碧色的长裙,一头秀发用丝带松松的挽在身后。 微弱的灯光下,她拿着秀绷子,正专心致志的绣着一枚平安符。 听见毓英的脚步声后,江雪宁抬起头来,就见毓英一脸激动的看着自己,“小姐,奴婢带上来一个人,您瞧见了可千万稳住啊。” 毓英说完,向着旁边让开身,露出了身后一道劲瘦的身影。 竟是一身黑衣的阿胜。 “大小姐!”阿胜上前一步,对着江雪宁俯身行了一礼。 “阿胜?你是怎么上来的?”江雪宁看见他,一颗心顿时抽紧了。 “属下斗胆打晕了楼下的看守嬷嬷,小姐,您想不想见大将军?”阿胜没有耽误工夫,开口就问出了一句话。 江雪宁脸色一白,手指不由自主的攥紧了绣绷子,“我可以见到他吗?” “只要您愿意,哪怕拼出属下这条命,也要让您和大将军见上一面!”阿胜声音沙哑,眼神中满是坚定。 江雪宁心绪起伏,这些日子她被江守之关在这里,她听不见有关江云驰的任何消息。 白天她只能看着窗外的云发呆,到了晚上,也只能一枚又一枚的绣着平安符,祈求着他平安。 江雪宁鼻尖酸涩,对着阿胜点头。 阿胜松口气,又是向着江雪宁行了一礼,他的眼底有些发红,只压低了声音说了句,“大小姐,您看见了将军,还请他一定要保重,千万不要放弃。” “有万千兄弟都在等着他,只要他一句话,我们都愿意为他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江雪宁心中涌来一股说不出的感动与欣慰,她看着阿胜的眼睛,“你放心,我一定将你的话带给他。” 阿胜颔首,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是说道,“小姐,您应该也听见了那些传言,属下大胆问您一句,大将军如果真的是北胡人,您会嫌弃他吗?” “不管是北胡人,还是大梁人,他都是江云驰,世间唯一一个江云驰。”江雪宁的声音轻柔,每一字都分外清晰。 阿胜大喜,“小姐,咱们别耽误了,属下现在就送您去见大将军。” 江雪宁莞尔,从毓英手中接过披风,很快随着阿胜下了楼。 角门外,一道身影已是等候了许久。 “崔公公,”阿胜的声音中透着浓浓的感激,向着崔公公深深一揖,“此番多谢公公了。” “莫再说这些,牢房中已是打点好,但千万不可逗留太久,”崔公公说完,目光落在站在阿胜身后的江雪宁身上,“江小姐,您身份特殊,此事万万不可泄露出去。” “是,公公,雪宁一定小心。”江雪宁的声音柔和中透着冷静。 “小姐快随老奴来。”崔公公在前方带路,江雪宁紧紧的跟在他身后,两人脚步匆匆,所幸一路上都还算顺利,并未遇见宫中的守卫。 “崔公公。” 天牢外已是有禁军统领等候,看见崔公公来此顿时低低的唤了一声。 语毕,那禁军统领又是看向了江雪宁,叮嘱道,“小姐快些,务必要在换防前离开。” “好。”江雪宁也不啰嗦,她点点头,很快由着那统领带进了天牢。 她穿过那长长的甬道,入夜后的天牢格外的阴冷与潮湿,她还未走出几步便是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她心里满是心疼与焦急,他受苦了吗?用刑了吗? 他的衣裳够不够穿,棉被够不够用?她一路想着的竟全是这些琐碎的事情。 终于,禁军统领将她带到了一处监牢,她停下了步子,看见了那道英挺的身影。 “宁儿?”江云驰眼瞳剧震,低低的喊出了她的名字。 “大哥。”江雪宁扑进了他的怀里,伸出手抱住了他。 第100章 “云驰兄,您和小姐长话短说。”禁军统领看了两人一眼,很快离开了监牢。 监牢里只剩下了江云驰与江雪宁两人。 江云驰抬起手环住了江雪宁,他的声音有些萧索,淡淡笑道,“还喊我大哥?你应该知道,我是北胡人。” “那又如何?你难道就不是江云驰了吗?”江雪宁抬眸向着他看去,昏暗的灯光下,江云驰明显清瘦了许多,原先便冷峻的五官更是显得凌厉起来。 她鼻子一酸,乌黑的睫毛湿润着,伸出手抚上了他的脸庞。 江云驰感受着她掌心的温暖,与她低声开口,“宁儿,我之前一直在想,他是你父亲,又将我抚养长大,他要我这条命,那我给他便是。” “可他不该害死我父母,害死我的部下,又害死我部下的妻儿。”江云驰的眼眸深黑,声音也是冷厉了起来。 江雪宁眸光中有惊愕划过,就连声音也是带了两分轻颤,“你说我爹爹……害死了你父母?” “是,我一直不愿相信,可事实如此,由不得我,也由不得你。”江云驰勾了勾唇,眼神中却是一片凄凉的哀伤,他慢慢搂紧了江雪宁的细腰,哑着嗓子说了句,“我知道我复仇,就等于失去了你。” “会不会这其中有误会?”江雪宁的眼眸凄清,“大哥,你再查查好吗?若他真的是凶手,他又怎么能收养你呢?” “傻宁儿,”江云驰笑了笑,轻轻地抵上了雪宁的额头,“但凡有一丝可能,我都不希望他是这个凶手。” 第91章 你是我捧在手心的明珠 江雪宁说不出话来,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和江云驰之间隔着血海深仇。 “怎么会这样?”她几乎呢喃般的出声,她的爹爹,他的义父,竟会是杀死他父母的凶手? 可她明白,江云驰绝不会欺骗自己。 他定是查得清楚的不能再清楚,是无法在自己欺骗自己的那种清楚。 “你会把我当做仇人吗?”江雪宁看着他的眼睛,她的心里难受的厉害,难道自己注定要从他的妹妹成为他的情人,再从他的情人成为他的仇人吗? “不会,你是我捧在手心的明珠,以前是,现在是,任何时候都是。”江云驰捧起了她的面容,他的声音果决有力,一语言毕,他俯身吻住了她。 江雪宁偎在他的怀里,她的眼睫轻轻地颤动着,有一滴晶莹的泪从她的眼角滑落,打在了江云驰的脸上。 江云驰的吻微微一窒,但也仅是一瞬,化为更炙热的掠夺。 江雪宁轻轻闭上了眼睛,她的脸庞浮起了浅浅的红晕,第一次在与他亲吻时张开了自己柔软的唇。 察觉到江雪宁的迎合,江云驰的眼眸更是暗沉了几分,他的手臂是那样的强劲有力,将她紧紧地扣在怀中。 也许知道两人这一次会分别许久,他的情谷欠比起往日更为热烈。 若不是仅有的理智克制着他,兴许就在这阴暗的牢房里,他会忍不住做了那件自己渴望已久的事。 良久,江云驰终是松开了她的唇,他的呼吸急促,仍是将她抱在怀里。 “宁儿,你听我说,”他平息着自己的呼吸,在她耳旁低语,“再过不久我会离开大梁,你不用担心我,等着我派人来接你。” “你要去哪?”江雪宁细白的手指虚弱的攥着他的衣襟。 许是方才的吻太过绵长,所有的呼吸都仿佛要被他夺走了似的,她现在都觉得脑子里晕乎乎的。 “我要去见一个人。”江云驰低语。 “是谁?”江雪宁回过神来,心中充满了疑惑。 “一个我必须要见的人。”江云驰抚着她的发丝,“等见了她我们就走,我可以不当这个大将军,也可以放下那些仇恨,我只要你。” 江雪宁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他,“真的?” “我何时骗过你。”江云驰深深地看着她,“等我,可以吗?” “嗯。”江雪宁点了点头,她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她曾经的兄长,现在的爱人。 他用他的方式闯进了她的心里,将原来的兄长拔除,将现在的江云驰深深地扎在了她的心里。 “我会一直等你,等你回来接我。” “哥哥……” 江云驰眸心微暗,他没有再去亲吻她,而是将她用力的揽在怀中,似乎恨不得能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无论去往哪里,都可以带着她一起。 两人依偎许久,直到禁军统领去而复返,“大将军,雪宁小姐该走了。” 江云驰握了握她的手又松开,“去吧,记住我的话。” 江雪宁最后看了他一眼,她压下心中的不舍与牵挂,跟着统领离开了监牢。 清晨。 一道纤细的身影端着早膳,缓缓踏入内殿。 守夜的宫女看见她便是俯身行了一礼。 “殿下醒了吗?”赵茹茹将手中的早膳交由一旁的宫人,缓步向着床前走去。 自裴幼文被立为太子后,感念太子年幼,太后格外开恩允许赵茹茹留在宫里照顾孩子的饮食起居。 “回赵娘娘的话,还没呢,奴婢瞧殿下睡得熟,也不忍心喊醒殿下。”宫女轻声开口。 要说起来赵茹茹的身份的确有些尴尬,众人都知道她只是裴玄铮身边的侍妾,但又偏偏是太子殿下的生母,怎么称呼她倒也成了难事儿,最终也都是看在殿下的份上,唤上一声赵娘娘。 第101章 赵茹茹轻声唤醒了裴幼文,一面为孩子更衣,一面轻声道,“蟒儿,今天皇上会拷问你前些日子学过的文章,可都记下了?” 裴幼文揉揉眼睛,满是困倦的看着母亲,“娘,孩儿好困。” 赵茹茹拉过孩子的手,望着他的眼睛,“你先背一遍给娘听。” 裴幼文磕磕绊绊的背了起来,赵茹茹的脸色越发难看,只对着儿子斥道,“背成这个样子,皇上怎能满意?早膳不要吃了,快随我去书房,找夫子将文章重新默写一遍。” 裴幼文苦着一张脸,压根不敢说话,只能由着母亲牵着自己向外走去。 母子两身后跟着内侍与宫女,一行人还未走到上书房,就见内侍总管脚步匆匆的向着元和殿的方向赶去,看见裴幼文,杨总管顿时停下步子,上前请安。 “老奴见过殿下。” “免礼,”有母亲在,裴幼文不得不端起了少君的架子。 “杨总管这般行走匆匆,可是出什么事了?”赵茹茹小声问道。 杨总管欲言又止,他看了一眼裴幼文,顾念着赵茹茹毕竟是太子的生母,这日后……也是贵不可言的一位人物。 当下杨总管压低了声,“赵娘娘,您今日还是不要带着殿下去给皇上请安了,的确是出事了。” “大将军……江云驰从天牢中逃脱,皇上震怒不已,下令要彻查此事。”杨总管悄悄开口。 赵茹茹心里一颤,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直到现在,她仍是畏惧这个名字。 前世她便是死在他的剑下,一剑封喉,鲜血溅出很远很远。 待她醒来,却并不是身在阎王殿,而是回到了西川,回到了裴玄铮还未迎娶江雪宁的时候。 起先有很长一段时日她都是浑浑噩噩,战战兢兢,直到她发觉,命运的轨道并未向着前世一样前行。 裴玄铮并未迎娶江雪宁,梁安帝也不曾在宴会上被一枚果子夺去性命,甚至还看中了她的儿子,将她的儿子立为了太子。 可即便如此,江云驰仍是她的噩梦,直到听闻他被关入天牢后她才敢长长的松一口气。 可现在……他竟从天牢中逃脱了?那刚刚远去的噩梦又一次将她的心攥紧。 “娘,娘?你怎么了。”裴幼文茫然的看着母亲,摇了摇赵茹茹的袖子。 赵茹茹猛地回过神来。 第92章 究竟清白不清白 她不能慌,也不必怕,她还有这个儿子。 “多谢杨总管告知,想来皇上这几日无心再拷问殿下的功课,我这就带着殿下回去,免得惹恼了皇上。” 赵茹茹向着杨总管微微欠身行了一礼,杨总管诚惶诚恐,连忙俯身还礼。 赵茹茹牵过裴幼文的手,拉着他与身后的宫人内侍隔了一段距离。 赵茹茹低眸向着孩子看去,抚住了孩子的肩头,“蟒儿,你一定要快快长大,有个坏人会欺负娘,也会欺负蟒儿。” “娘,这个人是谁?”孩子稚嫩的声音响起。 赵茹茹慢慢蹲在蟒儿面前,“这个人很凶恶,娘只希望这辈子,他会失去所有的权势,落得一个凄凉的下场!” “阿娘不要怕,蟒儿会保护你的!”裴幼文伸出肉嘟嘟的手上前抱住了母亲,赵茹茹心里一酸,用力的将孩子抱紧。 寿康宫中。 江雪宁手中端着一碗药汁,十分仔细的喂进太后的唇里。 一碗药只喝了一半,太后便是微微伸出手,挡住了江雪宁手中的药碗。 “太后娘娘?”江雪宁向着太后看去。 太后迎上了她的目光,“雪宁,哀家让你来侍疾,你会怨怪哀家吗?” “臣女不会,只要娘娘能恢复健康,雪宁甘愿留在寿康宫中服侍您。” “是吗?”太后微微笑了,望着江雪宁的目光中却是蕴着两分复杂,“你是个好孩子,可是你的心思并不在哀家身上,更不在皇上身上。” 江雪宁听了这话,心头顿时一沉,她很快放下药碗,向着太后跪了下去。 太后并未让她起身,仍是定定的瞧着她,“哀家知道,你人虽在寿康宫,心思却全在江云驰身上。” “你留在哀家身边,却是竖着耳朵,一门心思想知道宫中是否有他的下落,是吗?” 江雪宁没有出声,仍是垂首跪在那里。 太后叹了口气,“以前哀家总听闻大将军如何的宠爱妹妹,哀家只觉得你们到底是亲兄妹,你们年幼丧母,大将军是个好哥哥。” “可后来才知道……你们之间压根没有血缘干系,江雪宁,你和哀家说句实话,你究竟是何时知晓此事的?” “你和江云驰之间,究竟清白不清白?” 江雪宁的脸庞上渐渐失去了血色,她的指尖不由自主的攥住了自己衣角,却仍是一动不得跪在那儿,清瘦的脊背纤细而挺直,始终一语不发。 既不为自己辩解,也不曾将两人的情意与太后透露出丝毫。 见她如此,太后的神色顿时冷了下去,“不说是吗?他此番从天牢逃脱,公然抗旨,完全不将皇上和皇室放在眼里,你是要向着他?” “娘娘,大哥从未做过对不起大梁和皇上的事,他此番逃脱,也定有他的理由……” “住口!”太后大怒,从床上坐起身来,“你好歹也是大家闺秀,竟如此不明是非,冥顽不灵,江雪宁,哀家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究竟说是不说?” 第102章 “回娘娘的话,大哥对臣女乃是兄长对妹妹的爱护之情,此外再无其他纠葛。” 太后微微冷笑,“想要撬开你的嘴,便是这样难吗?” “江雪宁,哀家不妨与你透个底,江云驰掌兵多年,麾下的支持者众多,他在民间的威望也远非宗室子弟可比。” “哀家不管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你都需记得你已是皇家的人,你心里该向着的人是皇上。” “只要你肯按哀家吩咐的去做,你就是大梁的皇后,哀家和皇上定会保你们江家满门荣耀。” “娘娘,”江雪宁慢慢抬起了头,看向了太后的眼睛,“臣女知道,您希望世人眼中的江云驰荒淫无道,暴虐残忍,可以不顾伦理纲常去强迫自己的妹妹。” “可是他不是。” “娘娘,即便您杀了臣女,臣女也不能将这莫须有的罪名安在他身上。” “你!”见江雪宁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太后蹙起了眉,在最初的气恼划过后,太后很快恢复了面色,她缓缓倚在软靠上,任由江雪宁仍是跪在地上。 “也罢,你若真不愿意,哀家也不勉强,”太后的声音是惯有的平和,“你起来吧。” 江雪宁向着太后叩首,缓缓站了起来。 “他若派人与你联络,你要答应哀家,一旦有消息,要立刻告诉哀家知道。”太后看向她,又一次开口。 江雪宁心中微紧,她刚欲开口,就见一个嬷嬷匆匆走了进来,对着太后恭声道,“娘娘,裴少夫人来给您请安了。” 太后面色微霁,她看了江雪宁一眼,与那嬷嬷道,“请她进来。” 很快,江雪宁看见了江梦舒的身影。 “给太后娘娘请安。”江梦舒如今已为人妇,不论衣裳还是首饰都比做姑娘时华贵了许多,她的声音柔婉,上前与太后见了礼。 太后似乎倦了,只问了她几句话,而后便向着江雪宁吩咐道,“你们姐俩也有许久未见了,去说说话吧,不必守在哀家这老婆子身边。” “去吧。”太后对着江家姐妹摆了摆手。 江雪宁与江梦舒一道离开了寿康宫,向着花园中的长廊走去。 四下里十分安静,宫人们并不曾跟上来,都在远处站着。 江梦舒唇角浮起一丝冷笑,“姐姐,大哥可真是好本事,居然能从天牢里逃脱,你说在前朝与后宫中,他究竟安插了多少人?” “他这样的野心,压根不将皇上放在眼里,想来皇上和太后都是恼怒的很,恨不得将他……” “你说完了吗?”江雪宁声音清冷,望着江梦舒的目光中更是没有丝毫的暖意。 “当然没有,”江梦舒唇角噙着痛快的笑意,“之前你一直有大哥疼着你,护着你,可现在他都自身难保了,江雪宁,你还以为有人替你撑腰吗?” “有人替我撑腰也好,无人替我做主也罢,这些都和你毫无关系,江梦舒,奉劝你一句,不要来多管闲事。” “多管闲事吗?”江梦舒的眼中有恨意闪过,“你都已经得了大哥的宠爱了,你为什么还不知足?为什么还要来勾引裴玄铮?你可知道他……” 江梦舒说到这便止住了,想起裴玄铮那在梦中唤出的名字,那一声声蕴着痛苦与懊悔的“宁儿”,她只恨得银牙紧咬。 若不是顾念此时身在深宫,倒真恨不得能上前与江雪宁狠狠地打上一架,撕下江雪宁的面皮不可。 第93章 正是江雪宁的宁字! 她是真的不懂,江雪宁到底哪里好,江云驰对她一腔痴心也就罢了,怎么就连裴玄铮也对她恋恋不忘? 她一直都不愿去想,自己只是裴玄铮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他娶不到江雪宁,才会来娶自己。 江梦舒恨得攥紧了帕子,因着用力,就连骨结处也是隐隐发白。 她看向了廊下的池水,水面上清晰的显出她的影子,她的长发挽起,已然是妇人装束。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这个新妇做的有多么可笑。 她与裴玄铮成婚已是一月有余,可她至今还是女儿身,裴玄铮没有碰过她一根手指头。 江梦舒不知道,对于一个新嫁娘来说,这世上又有什么事能比这件事更让人觉得屈辱? 而这一切全都拜江雪宁所赐! 若不是她,自己也不会替嫁给一个婚前便有庶子,闹得满城皆知之人。 若不是她,自己的夫婿也不会带给她如此大的羞辱! 都怪她,都怪她! 江梦舒心里不停的浮起这三个字,看着江雪宁的眼眸中更是浓郁的掩饰不住的恨意。 江雪宁,你想当皇妃吗? 裴玄铮,你想当摄政王吗? 你们做梦! 江雪宁察觉到她的目光,心中顿时警惕起来,她不愿再去理会江梦舒,只转身离开。 她还未走出多远,就听“哗啦”一声响,竟是有人落水的声音。 江雪宁愕然的回眸,已是不见了江梦舒的身影。 水面荡起一片涟漪,江梦舒狼狈不已,在池水中拼命的挣扎,凄声喊着“救命”。 很快宫人们听见了动静,纷纷向着这边赶来,见江梦舒落水,顿有熟识水性的小内侍跳进了池水中,将江梦舒救了上来。 此事自然惊动了梁安帝,也惊动了太后。 内殿中。 江梦舒浑身的衣裳都已是被湖水打湿,她冷的浑身发抖,只跪在地上对着梁安帝哭泣,“求皇上做主,是姐姐,是姐姐推我入水的……” 第103章 一旁的江雪宁听了这话只觉得不可思议,“江梦舒,你撒这样的谎不觉得可笑吗?我何时推过你?” “当时廊下只有你我二人,姐姐,你敢做却不敢当吗?”江梦舒落下泪来,看起来好不狼狈。 “你说是江雪宁推的你,她是你长姐,何故要害你?”梁安帝的声音平稳,向着江梦舒问道。 “此乃家中丑事,臣妇不敢欺瞒皇上,江雪宁与裴玄铮暗通款曲被我发现,她想要杀我灭口啊皇上!”江梦舒泣道。 听着江梦舒的话,江雪宁简直要被气笑了,“皇上,江梦舒的话全是一派胡言,就算雪宁真想杀人灭口,又岂会选在宫中,在太后和皇上眼皮子底下动手?” “正因为在宫中,旁人料定你不敢下手,你才偏偏要做出此事,好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江梦舒仍是跪在地上,向着梁安帝哭诉,“皇上,若您不信臣妇的话,您可派人去西川王府北苑,去裴玄铮的书房里搜。” “柜子东面的抽屉里全是裴玄铮写的字,足足有数百张,纸上面只有一个字,正是江雪宁的宁字!” 梁安帝闻言微微变了脸色,江雪宁虽未入宫却已被他册封为妃,若裴玄铮当真敢觊觎江雪宁,其心可诛! “皇上……”见梁安帝脸色有异,江雪宁眼皮一跳,刚要出声却被梁安帝一个手势止住。 “裴玄铮何在?”梁安帝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的喜怒。 “回皇上,裴大人此时当在兵部。” “宣他进宫。”梁安帝吐出了四个字。 内殿中灯火通明。 裴玄铮一身暗纹劲装,越发显得身形笔直,气度逼人。 他进了内殿,目不斜视,不论是江雪宁还是江梦舒,都不曾看上一眼,只向着梁安帝行了一礼。 “臣裴玄铮,见过皇上。” 梁安帝抬了抬手,示意内侍将从西川王府中搜罗来的纸张摆在了裴玄铮面前。 那些洁白的纸张上无一例外,写的都是一个宁字。 “裴玄铮,你该如何解释?你为何要写下江小姐的闺名?” 裴玄铮面不改色,向着梁安帝沉声开口,“回皇上的话,微臣写下了许多宁字,是希望自己可以心思安宁,不可气浮气躁,与江小姐并无任何关系。” “说的好听,裴玄铮,你梦中还念着江雪宁的名字,一声声的喊着宁儿,难道也是要自己心思安定吗?” 江梦舒的唇角噙着冷笑,“皇上,我江梦舒敢对天发誓,所言句句属实,若有一字欺瞒皇上,便让我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江梦舒的声音凄厉而坚决,见她竟发了这样的毒誓,梁安帝的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 裴玄铮终于抬眸向着她看了一眼,他这一眼十分深,也十分的沉,江梦舒刚迎上他的目光便觉得心中一紧,无端的有些害怕。 但很快她便释然了,不仅如此,心中还浮起一丝快意。 既然你们让我不好过,那么,大家就都不要好过吧! “裴玄铮,此事是真的吗?”梁安帝的脸上有了冷峻的光。 裴玄铮很快向着梁安帝跪下,“启禀皇上,莫要听信一个疯妇之言。” “裴玄铮,我是疯妇?那你娶了一个疯妇,你又是什么啊?”江梦舒冷笑,裴玄铮则是厉声冲着她喝道,“住口,皇上面前岂容你放肆?” 江梦舒恨恨的看了他一眼,终是顾忌着梁安帝,不敢再吭声。 梁安帝一直沉默着,片刻后,他方才抬眸,向着江雪宁吐出了几个字,“你过来。” 江雪宁走到了梁安帝身边,刚欲俯身跪下,梁安帝已是扶住了她的胳膊。 “皇上?” “你告诉朕,江梦舒所言是真是假?”梁安帝的声音温和,望着江雪宁的目光中并未有丝毫的怨怪与怒火,反而蕴着淡淡的温柔。 “回皇上的话,江梦舒所言是假,我并未推她,我与裴大人之间也并无丝毫的龌龊之事,还请皇上明察。” 梁安帝微笑着颔首,他轻轻握了握江雪宁的手,温声道,“朕想,还是因为一直没有接你入宫,才会有人用这些的话来中伤你。” 闻言江梦舒微微变了脸色,她抬眸看向梁安帝,凄声道,“皇上,臣妇所言句句为实,您不要被江雪宁骗了……” “够了!”梁安帝一声断喝,他的目光深冷,即使抱恙在身,可在这一刻,梁安帝身上仍是透出了一股帝王威严,镇的江梦舒不敢再吭声。 第94章 臣女不愿入宫 “裴玄铮。”梁安帝向着裴玄铮看去。 “微臣在。”裴玄铮敛下眼眸,向着梁安帝拱起手。 “江梦舒是你的妻子,却公然污蔑朕的妃子,依你之见,该当何罪?” “皇上,臣妇并没有污蔑,”江梦舒听了这话,眼中顿有慌乱之色闪过,“臣妇没有污蔑江雪宁,她的确与裴玄铮有私情,皇上……” “来人,将她拖下去。”梁安帝皱了皱眉,向着身旁的内侍吩咐。 很快有人拉住了江梦舒的胳膊,并堵住了她的嘴巴,将她带出了元和殿。 殿中只剩下了梁安帝,裴玄铮,江雪宁三人。 梁安帝似乎有些累了,在宽大的龙椅上微微换了个姿势,又是淡淡问了句,“裴玄铮,你怎么说。” “回皇上的话,”裴玄铮声线清朗,“微臣与江氏新婚不久,便一直忙着兵部的事,是微臣忽略了她,才会让她闹出这些疯话。” 第104章 裴玄铮抬眸向着梁安帝看去,“江氏惊扰圣驾,玄铮也有责任,还请皇上责罚。” 梁安帝微微颔首,“你肯担当,还算不错,她毕竟是江家的女儿,又是你的新婚妻子,你且带回去严加看管,若再有下次,朕定不轻饶。” “多谢皇上开恩,微臣在此替江氏谢过皇上。”裴玄铮深深一揖。 “行了,你下去吧。”梁安帝冲着他微微摆了摆手。 “是,微臣告退。”裴玄铮站了起来,离去前他的目光一转,却是向着江雪宁看了过来。 他的眼睛暗如鹰隼,江雪宁刚迎上他的视线心里就是微微发紧,她很快侧过身,避开了他的目光。 “咳咳……”梁安帝的咳嗽声响起。 江雪宁收敛心神,倒了一杯茶水送到了梁安帝面前。 梁安帝接过茶碗,顺势握住了江雪宁的手腕。 江雪宁大惊,抬眸向着他看去,“皇上?” “你不用怕朕,”梁安帝唇角噙着淡淡的笑容,将茶碗从她手中接过放在桌上,仍是握着她的手不愿松开。 江雪宁顾不得是否会将梁安帝惹恼,用力挣开了自己的手,她低着眉眼不敢去看梁安帝,只静静地侍立在一旁。 梁安帝只以为她是害羞,倒也不以为意。 “朕已经给了你时间,江雪宁,你还不愿进宫么?” 梁安帝的嗓音温和,可其中却蕴着迫人的威势,听着他这一句话,江雪宁只觉得自己的心沉了下去。 曾几何时,她生怕自己会与长兄做出乱了伦理纲常的事儿,为了逃脱江云驰,她答应了太后入宫伴驾。 可如今……她心里面已是有了江云驰的影子。 “皇上,臣女不敢欺君,臣女的确不愿入宫。”江雪宁向着梁安帝跪了下去,她不愿欺君,也不能欺瞒自己。 “哦?”梁安帝的脸色微微沉了下去,他凝视着跪在地上的少女,低声问道,“为什么?” 江雪宁沉默了,她要如何说呢?难道要告诉皇上,自己爱上了江云驰吗? 她的义兄,父亲的政敌。 曾经高高在上的大将军,如今逃亡在外的阶下囚。 江雪宁轻轻闭了闭眼睛,“臣女自幼为祖母抚养长大,如今百日之期已过,臣女只愿能为祖母守孝三年,以全了祖母的抚育之情,还求皇上成全。” “守孝三年?”梁安帝微微摇头,他弯下身,不由分说的将雪宁扶起,“江雪宁,若朕的身体康健,朕不介意等上三年。” “可是朕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还能等多久,所以江雪宁,你进宫吧,朕希望你能陪在朕身边。”梁安帝的眼神温和而深邃,嗓音中却透着不容人拒绝的坚决。 前往北胡的路程遥远而漫长。 一件破败的酒肆中,掌柜的亦是上了年纪,只弯着腰将一壶酒送上了桌。 那桌前坐着一个身形挺拔的男子,他披着黑色披风,风帽掩住了大半的面容,眉宇处只留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他打开了酒壶,刚要为自己斟一碗酒,却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向着酒肆驶了过来。 他放下了碗,一语不发的握住了腰间的佩刀。 很快,马蹄声越来越近,自马背上下来风尘仆仆的青年,快步赶到那男子身边跪了下去。 “大将军!属下总算追到您了。”阿胜声音沙哑,眼中满是激动之色。 “你怎么来了?”江云驰皱起了剑眉。 “恳求大将军带着属下一道潜入北胡!”阿胜声音坚决,向着江云驰拱起手。 “我和你说的清楚,去她身边,守着她,护着他,阿胜,这件事我只能交给你。”江云驰倾下身握住阿胜的肩头,黑眸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去告诉她,我很快就会回去接她。” “大将军,您孤身闯入北胡,不亚于进入龙潭虎穴,您让阿胜跟着您去吧!”阿胜还期盼着江云驰能够改变心意。 “这是命令。”江云驰低低的喝出了几个字。 “是。”阿胜的眼眶红了,只深深拜了下去,“此行凶险,还请大将军一切小心。” “我知道,快起来。”江云驰扶起了阿胜,低声叮嘱,“记着我的话,替我保护她。” “将军放心,哪怕属下豁出命,也会保住雪宁小姐周全。”阿胜的声音十分果决。 “好,”江云驰拍了拍他的肩,斟了两碗酒,与阿胜一饮而尽。 江府,西楼。 “三日后,皇上就会派礼官来接你入宫,此番虽然不会再行册封礼,但皇上已是昭告文武百官,特意辍朝一日,亲自迎接你入宫。” 江守之双手负在身后,静静地对着女儿的背影开口,“皇上此番给足了江家颜面,也给足了你颜面,这两日你便好生将养着,等着礼官来接你。” 江守之语毕欲走。 “父亲。”江雪宁向着江守之的背影唤出了两个字。 江守之停下步子,回眸向着女儿看去,就见江雪宁站起了身子,对着他定定的吐出了一句话来—— “我和哥哥,都是您的棋子吗?” 江守之微微皱起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在怨怪父亲?” “当日是你自愿入宫,父亲可曾逼你?” 第95章 我已经认定了他 “您说您没有逼我?”江雪宁的眼眸凄清,有水光闪烁着,“若不是有哥哥在,您早已将我像一份礼物送给了裴玄铮,不是吗?” 第105章 “很多时候女儿都会想,我究竟是不是您的亲生骨肉?您对大哥不好,因为他不是您的亲生孩子。” “可您对我呢?我为什么在您身上也看不到一点点的父亲的仁慈?” “不论是对大哥,还是对我,您有过哪怕一丝一毫的真心吗?” 江雪宁忍着泪水,她看着眼前的父亲,她自幼丧母,曾几何时她也曾将父亲看做是自己的天,是自己在这个世上最亲最亲的人。 可他对她总是那样的冷漠,生生让一颗渴求父爱的心蒙上灰尘。 儿时的她总会为他找借口,因为父亲忙,因为父亲事情多,所以无暇顾及自己…… 可现在,江雪宁才明白儿时的自己有多么可笑,她的父亲,压根不曾将她放在心上过啊。 江守之的面色深冷,他听着女儿的质问,许久没有出声。 不知过去多久,他避开了江雪宁的视线,十分冷淡的说了句,“时候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今后入了宫,不可再像今日这般放肆。” 江守之说完没有再去看江雪宁一眼,拂袖离开了女儿的屋子。 毓英进来时,就见江雪宁面色苍白,眼眸无神的坐在那儿。 她十分担心,快步走到了江雪宁面前,“小姐,您怎么了?” 江雪宁轻轻摇了摇头,眼瞳中微微凝聚了一些神采,“我没事儿。” “毓英,你说这世上怎么就有这样狠心的人,都说虎毒不食子,可他们对自己的孩子就没有一点点的怜惜吗?” 江雪宁的声音有些沙哑,她自己的父亲是这样,就连她的琅儿……琅儿的父亲也是这样。 “小姐,该怎么办呀?”毓英的眼瞳里涌出了泪花,“老爷逼着您进宫,再过三日,皇上就会派人来接您了。” 江雪宁将毓英扶起,她的眼眸清亮而柔和,为毓英拭去了眼角的泪,轻轻地告诉她,“不怕,我会等着他回来。” “那万一,大将军回不来呢?”毓英担心极了, “那也没关系,”江雪宁的声音轻动听,“我已经认定了他。” 北胡,上京城。 一处不起眼的酒楼中。 “属下见过大将军。” 女子声音柔润,行礼的动作更是如流水般动人。 “快起来。”江云驰微微抬手,命其起身。 “大将军,”女子的眼眸明亮,低低的开口,“属下收到您的信,便按着信上的日期赶来见您。” “您在大梁的事属下也听说了一些,梁帝昏庸,竟信了奸臣的鬼话。” 江云驰不愿多说这些,他看向那女子的眼睛,道,“若我没记错,你已经潜入北胡王宫五年了,是吗?” “是,”那女子见江云驰竟记得这般清楚,唇角不由得浮起一丝笑意,“属下现在在清河公主身边侍候,公主很信任我。” 江云驰颔首,“你在宫中过的很不错,你还愿意为我效力吗?” 那女子顿时收敛了笑容,向着江云驰拜了下去,“我是您培养出来的细作,我听您一人的话。还请您吩咐,属下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好,”江云驰低低的吐出了一句话,“我希望你可以帮我打听一个人。” 女子抬起头,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江云驰眼眸幽深,“她极可能在汗王宫,在北胡大汗萧永晟身边。” 江雪宁入宫时又是一个大雪天。 她的脚步匆匆,由着宫娥领路,向着元和殿走去。 明日便该是她进宫的日子了,可皇宫里安静极了,并未有任何的庆贺之举。 昨夜间梁安帝先是呕血,再是昏迷,情形急转直下,病倒在了元和殿里。 太后下了圣旨,命江雪宁前来侍疾。 江雪宁踏入了内殿,顿时嗅到了一股冲人的药味,她不敢表现出丝毫,只匆匆的向着梁安帝的榻前走去。 梁安帝的后妃不多,眼下孙昭仪,赵婕妤,和两个贵人都在榻前守着,看着江雪宁进来,都是起身向着江雪宁行下礼去。 江雪宁虽未正式入宫,却是梁安帝亲册的贵妃,地位远在她们之上。 “都快请起,无需多礼。”江雪宁低声说了一句,上前看了看梁安帝的情形。 不看则已,这一看江雪宁心里却是吓了一跳。 明明前几日她刚见过梁安帝的,梁安帝那会儿虽然气色差些,但精神却是好的。 而如今他人事不知的躺在那儿,面庞发黑,竟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江雪宁在皇上的病榻前守了许久,夜幕来临后,以皇上榻前不需太多人服侍为由,让孙昭仪等人离开了元和殿。 江雪宁看了看一旁的叶圣衣,她缓步走到了叶圣衣面前,低低的唤道,“叶先生。” “娘娘。”叶圣衣俯身行了一礼,在宫中,便以“娘娘”二字称呼。 “请您随我来。”江雪宁的声音很轻,与叶圣衣走到了帷幔后。 江雪宁觉得自己的心“砰砰”跳着,用只有她与叶圣衣两人方能听清的声音问道,“叶先生,您和我说句实话,皇上这个样子,是……您吗?” “不是啊,小姐。”叶圣衣一惊,也是低低的开口,“您可千万别多想,此事绝对和老夫没关系,和大将军也没关系。” 听着叶圣衣最后这句话,江雪宁长长的松了口气,她是真的害怕,也是真的担心,他会为了自己做出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 第106章 “其实老夫也纳闷,皇上怎么就突然病成了这样?”叶圣衣眉心紧蹙,显然梁安帝的情形让人十分棘手。 “您可知是为了什么?”江雪宁小声问。 “老夫为皇上把了脉,若没诊错,皇上应当是服了太烈的补药。” “皇上的身子亏空已久,承受不了这样霸道的药,就算进补也只能循序渐进,用这样的药给皇上吃,是要皇上的命啊!”叶圣衣低低的感叹。 江雪宁心中一紧,这个人会是谁呢?是谁存了这样的心思,用这样阴毒的法子来加害梁安帝? 第96章 他会是一个好战的君主 “小姐,老夫也不瞒着您,老夫曾受大将军天大的恩惠,大将军临走前曾命人给老夫带话,要老夫一切听从您的差遣。” 叶圣衣向着江雪宁拱了拱手,十分认真的看着她,似乎在等着她的吩咐。 江雪宁收回心神,“多谢叶先生,就请您好生为皇上诊治,皇上……是一位仁君。” 她记得,梁安帝在世时,北疆稳定,西羌臣服,百姓们的日子蒸蒸日上。 可当梁安帝去世后,羌人开始作乱,河东节度使起兵,他们都想在裴玄铮手中分得一杯羹,然而他们都低估了裴玄铮。 那个在西川王膝下,一直默默无闻的王子,登基为帝后却展现出非凡的军事手腕。 他曾数次御驾亲征,震西羌,杀蛮夷,他稳定了大梁的江山,可在连年战事的牵累下,却也是民不聊生,尸横遍野。 她一直都知道,裴玄铮如今的斯文俊雅全都是一片假象,待他成为皇帝,他会是一个好战的君主。 而梁安帝对西羌等地一直是持着怀柔政策,以安抚为主,轻易不用武力解决。 她虽不懂这些军政的事,可也晓得只要梁安帝在世一日,这天下便能安稳一日。 这样的皇帝不应该早逝。 “小姐放心。”叶圣衣恭声开口,语毕,他有些犹豫的看了江雪宁一眼,悄声道,“不知小姐,可有大将军的下落?” 江雪宁心里一酸,和叶圣衣摇了摇头。 北胡。 汗王宫。 呼延绮丽端着点心进来时,就见软榻上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 她穿着一件绣工精美绝伦的长袍,裙摆处缀满了铃铛儿,竟全都是纯金制成,随着她的举动不时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没有穿鞋,赤着一双脚,那脚背欺霜赛雪,脚趾亦是如莲子般白嫩,无需看脸,端是看这一双玉足,也足以让人想象这一双玉足的主人会有何等倾城的容貌了。 “公主。”呼延绮丽向着那少女屈膝行了一礼。 那少女瞪了她一眼,没好气的开口,“你去哪儿了?刚才怎不见你人影?” 呼延绮丽微笑道,“是奴婢的不是,奴婢前些日子听闻东市那边新开了一家糕点铺子,今日便出宫了一趟,为公主买了些糕饼回来品尝。” “公主尝尝味道如何,若公主喜欢,奴婢以后多去几次。”呼延绮丽笑盈盈的,将手中的点心恭恭敬敬的送到了她面前。 萧兰玉听了这话,面色稍霁,她微微坐起身,从点心盘子上取了一块品尝,很快,有笑意从她的眼中露出,“当真不错。” 见她吃的高兴,呼延绮丽也是微笑着,又是恰到好处的为了她倒了一碗奶茶,服侍的十分周到。 “行了,起来吧,这里就我们两个,何须这样。”萧兰玉睨了呼延绮丽一眼,示意她起身。 “谢公主。”呼延绮丽站了起来。 萧兰玉吃了一块点心,却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公主怎么了?可是有心事?”呼延绮丽温声问道。 “我有好些日子没有瞧见父汗了,你说父汗是不是把我忘了?” “怎么会,您可是大汗最宠爱的女儿啊。” “听说是大梁那边出了事,他们的大将军被他们的皇帝下了狱,”萧兰玉眼睛一转,向着呼延绮丽招了招手,神秘兮兮的和她开口。 呼延绮丽心思一动,故作茫然道,“真的啊?奴婢曾听闻他们的大将军好生厉害,我们的将士们在他手里可是吃了不少苦头。” “再厉害又能怎么样,还不是斗不过我父汗,”萧兰玉眼中浮起隐隐的骄傲,“大梁现在君臣离心,一定乱成了一团,北疆又换了新帅,可是我们北胡进攻的好时机。” 呼延绮丽眼皮一跳,她微微低下了头,生怕会被萧兰玉察觉。 “公主,既然您惦记着大汗,不如挑几样点心给大汗送去吧。”呼延绮丽心思一转,想了个主意。 萧兰玉眼睛一亮,“你说的不错,父汗一定会夸赞我孝顺!走,咱们这就去!” 呼延绮丽端着点心跟在萧兰玉身后,两人穿过弯弯曲曲的长廊,上京城的汗王宫明显有模仿大梁皇宫的痕迹,莫说宫室,就连花园也与梁宫的御花园有八九分相似。 途径一处偏僻的花园时,呼延绮丽慢慢停下了步子。 “怎么了?”萧兰玉回眸向着她看去。 “公主,那边的宫室是谁在住啊,奴婢进宫这样久,那边好像一直上着锁,就没见有人出来过。”呼延绮丽有些不解的问。 “那儿呀,关着一个疯女人,是父汗以前的妃子。”萧兰玉的眼睛里透露出几分厌恶之色,对着萧兰玉没好气的开口。 “那是谁啊?”呼延绮丽有些小心翼翼的,“她是惹怒了大汗,所以才被关起来了?” 第107章 萧兰玉对着她没好气的斥道,“你问这么多做什么?还不快些跟我走,是想被沾上晦气吗?” 呼延绮丽再不敢多说什么,她快步跟上萧兰玉的步子,转身时她却回过头,又是遥遥看了一眼那座废弃的旧宫。 入夜后,万籁俱静。 呼延绮丽快步从萧兰玉的宫殿中走了出来,她身形灵巧,轻轻一纵便是人不知鬼不觉的跃上了宫墙。 她辨别了方向,几个起落便隐身在了暗夜中。 大梁,皇宫。 梁安帝已经服下了药,但仍是不曾清醒。 江雪宁一直守在梁安帝的榻前,太后也曾让人搀扶着来探望,瞧着梁安帝如今的样子,太后急痛攻心险些晕厥,只让宫人们七手八脚又是送回了寿康宫。 梁安帝自登基后一直不曾立后,膝下又无子嗣,如今与太后双双病倒,宫中的一切宫务俱是请江雪宁示下。 毕竟前世当过皇后,对于管理宫务之事江雪宁并不算陌生,只挑紧要的吩咐了下去,明面上宫中一切如常,但背地里却是暗流涌动。 梁安帝身子一向不好,此番再次病倒,无疑向着外界发出一个讯号,而太子不过是垂髫小儿,又刚册立不久,难以服众。 偏生如今江云驰又下落不明,即便江雪宁身处深宫,也能想象出如今的朝堂中定是人心浮动,不知有多少人在打着那些见不得人的主意。 第97章 我的孩子,他在哪儿 江雪宁轻轻闭上了眼睛,这几日她也是倦的很了,本想着只闭目养一会儿精神,可孰知刚合上眼睛,困意便如潮水般涌来,直接将她淹没。 半梦半醒间,江雪宁迷迷糊糊的察觉到身边多了一道小小的身影,他拿起了披风,轻轻地披在了自己身上。 江雪宁心底一颤,很快睁开了眼睛,刚好对上了一双清澈的瞳仁。 “蟒儿?”江雪宁吐出了这两个字。 正是裴幼文。 他似乎没想到江雪宁会突然醒来,有些手足无措的退后了两步,待回过神后,才糯糯的喊了句,“宁娘娘。” 听着这一声稚嫩的“宁娘娘”,江雪宁心里有些百感交集,到底是同一个父亲,这孩子的眉宇间竟也有琅儿的几分影子。 小哥俩都有着俊秀的眉眼,挺直的鼻梁,像裴玄铮。 “宁娘娘,我想来看父皇。”似乎怕江雪宁会怪罪,裴幼文又是小心翼翼的说了一句话。 江雪宁回过神来,温声道,“皇上已经歇下了,等皇上醒了,我会告诉皇上蟒儿来看过他。” 裴幼文见江雪宁并没有怪罪的样子,才悄悄松了口气,他又看了一眼沉睡不醒的梁安帝,清澈的眼睛里有浮起了水光。 “宁娘娘,父皇会好起来的,是吗?” “宫里人说,父皇要是不在了,那我就要当皇上了,可我不想当皇上,我想要父皇活一万岁。” “天下人都喊父皇万岁,所以父皇一定会活到万岁的,是不是?” 裴幼文说完擦了擦眼睛,这孩子皮肤白,哭起来的时候显得十分文弱,过去裴玄铮就一直不喜,觉得他性格软弱。 可此时面对这个孩子对梁安帝的孺慕之心,江雪宁轻轻抚了抚孩子的发顶,“蟒儿说的是,皇上是万岁,他一定会没事的。” 裴幼文破涕为笑。 “好了,蟒儿快回去吧,你年纪还小,不能熬夜的。” 许是见江雪宁温和可亲,裴幼文向着江雪宁行了一礼,“多谢宁娘娘。” 江雪宁微微笑了,将孩子送出了内殿。 在殿外,江雪宁看见了赵茹茹。 赵茹茹很快低下头,向着江雪宁俯身行礼。 “起来吧。” 不论前世还是今生,江雪宁对赵茹茹都没有太多的印象,赵茹茹沉默寡言,平日不爱说话,也不爱出风头。 她记得裴玄铮在登基当年便命礼部选了一次秀女,并留下了几个重臣之女,也都封了高位。 那会儿江雪宁与他成婚也就一年的功夫,看着那些如花红颜,她也曾伤心难过,但仍是尽着皇后的职责。 对赵茹茹母子,平心而论,她是尽了心的。 “宁娘娘再见。”裴幼文向着江雪宁挥了挥小手。 “殿下再见。”江雪宁声音温和,看着赵茹茹牵起孩子的手,与一众宫人离开了元和殿。 江雪宁并未立刻回去,内殿中因着梁安帝病重的缘故,因着用药,四处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味,即便是珍贵的龙涎香也掩盖不住。 江雪宁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她看了一眼天色,刚要转身,却见已是走下台阶的赵茹茹蓦地回眸向着自己看了一眼。 便是那一眼,江雪宁的心当即一沉,赵茹茹似乎也没想到江雪宁会站在原地,她微微一怔,很快便转过身,拉着裴幼文匆匆离开了。 江雪宁有半晌都不曾动弹,她回想着赵茹茹刚才的目光,她说不清那是怎样的目光。 似是带着刻骨的仇恨,又透着强烈的妒火,在宫灯的映照下,雪亮的让人心惊。 江雪宁不明白,这一世她并未嫁给裴玄铮,与西川王府也并没什么来往,赵茹茹为何这样恨自己?又为何要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 若说是上辈子,在赵茹茹眼中是她仗着家世嫁给裴玄铮为正妻,赵茹茹心有不甘的嫉恨自己,倒也算是个理由。 第108章 可这一世呢?难道她是将上辈子的怨恨带到了这一世吗? 江雪宁想到此,蓦地打了个激灵,这世上难道会有这样的荒谬的事,在她重生的同时,赵茹茹也重生了吗? 北胡,汗王宫。 这一处宫室十分的僻静,宫墙斑驳,显然已是年久失修。 呼延绮丽的脚步十分轻缓,她走到了正殿,那殿门并没有落锁,只微微一个用力,便将那殿门推开。 借着火折子的暗光,呼延绮丽慢慢的走进了殿中,这座宫室显然会有人定期打扫,四下里都是整洁干净的,桌角,椅背处都是纤尘不染。 就连宫中用的帷幔上也绣着精致的花纹,这座宫殿外观破败,内殿却布置的十分奢华。 呼延绮丽心下奇怪,却听得一道女声在暗处响起,带着些许的埋怨与清冷,“上个月刚来过,你怎么又来了?” 呼延绮丽一怔,立刻吹灭了自己的火折子。 她看见一道身影举着一盏灯从屏风后慢慢走了出来,她的身形窈窕,步步如莲,乍一看,呼延绮丽甚至以为她还是一个年方二八的少女。 可当她走近了些,烛灯打在了她的脸庞上,呼延绮丽才看清她的容貌。 岁月在她的脸上已是留下了淡淡的痕迹,却仍是风华绝代,美艳动人。 “娘娘?”呼延绮丽声音沙哑,唤出了两个字。 “你是谁?”那女子一惊,似乎没想过这里居然还会进来外人。 “娘娘,属下终于找到您了!”呼延绮丽的声音中透着激动,向着那女子跪拜了下去。 内殿中,燃着一盏小灯。 那女子身着一件寝衣,一头长发披在身后,她的鬓角隐约已是有了霜色,只紧紧地握着呼延绮丽的手,颤着声音不住的问话。 “你是说,当年是江守之带走了他?他没有死,他还活在这个世上,还活的好端端的?” “是,娘娘,他没有死,他不仅好端端的活着,他还当上了大梁的大将军!” “好,好,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有泪水从那女子的眼中滑落,她呜咽着,断断续续的开口,“这么多年,我们母子分开了这么久,我日日夜夜想着他,念着他。” “我只以为他早已跟着他父亲一道去了,没想到老天开了眼,留下了他的命!” 那女子泣完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复又攥住呼延绮丽的手,“那他现在在哪?我的孩子,他在哪儿?” 第98章 我很早认识她,很早娶了她 “娘娘,您先不要太激动,大将军人已经到了北胡,他就在宫外,您放心,属下一定想法子,让你们母子早日团聚!” 呼延绮丽安抚着昭元公主的情绪。 昭元公主捂着胸口,似乎还没从这般巨大的惊喜中回过神来,她的唇角浮起了一丝笑涡,“他当上了大将军,真好,我的孩子有了出息……” 呼延绮丽心知她一直被关在此处,对于外间的消息一概不知,自然也不知晓如今的江云驰已被梁安帝革去了大将军的职位,他现在已经成了大梁的敌人。 “对了,你快告诉我,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那他有没有为他的父亲报仇?他有没有杀了江守之?” 昭元公主的眼瞳中透出了一束光,是那样夺目的,耀眼的光,几乎让呼延绮丽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娘娘,您不知道,大将军他……他当初正是被江家收养,江守之是他的义父。” 听着呼延绮丽的话,昭元公主顿时变了脸色,她的美眸剧震,似乎不敢相信,只喃喃的道,“你说什么?” “娘娘……”呼延绮丽十分难为,看着昭元公主如今的样子,简直不知该如何开口。 “好歹毒的心思,江守之这个小人,”昭元公主缓缓回过神来,她的眼神中透出无尽的恨意,唇角却是笑了,一字字的念出那个名字。 “这个千刀万剐的小人,他杀死了父亲,抢走了儿子,他怎么敢这样做?” 昭元公主声音凄厉,纤细苍白的手指紧紧地攥在一处,一句话刚说完,她竟是面色一变,吐出了一口鲜血。 “娘娘?!”呼延绮丽慌忙扶住了昭元的胳膊,“您怎么了?” 昭元公主双眸含泪,摇了摇头,她攥住了呼延绮丽的手腕,每一个字都几乎泣血。 “姑娘,去告诉我的孩子,告诉他父亲的冤屈,他母亲的凄楚。” “他父亲被江守之所陷害,惨死在镇寒关外,而我被萧永晟所夺,被关在此处二十余年,你让他一定要记得父母的仇!” “让他杀了江守之,一定要杀了江守之!” 北胡京城,一处民宅中。 呼延绮丽敲了敲门,很快有人将门打开,露出了一道挺拔的身影。 “大将军。”呼延绮丽进了院子,向着江云驰行了一礼。 “别多礼,事情如何了?”江云驰的声音透着一丝紧张,“找到她了吗?” 呼延绮丽点了点头,小声道,“大将军猜的不错,昭元公主的确身在皇宫,在……大汗身边。” 江云驰的黑眸有涩然划过,哑着声音吐出了一句话来,“她怎么样?” 呼延绮丽动了动唇,却不知该如何形容,她摇了摇头,轻声道,“她很不好。” 江云驰的神色一紧,有半晌都没有出声,许久后,他微微苦笑,“我这话问的也是可笑,她怎么可能好?” 第109章 “大将军,”见江云驰如此,呼延绮丽也是不忍,“您别太难过,昭元公主还记着你,听说您还活在世上,她很高兴,期盼着能早日见到您。” “想想法子,我一定要早日见到她,”江云驰上前一步,刚欲和呼延绮丽再说什么,突然,他的眼锋一沉,上前一举打开了院门,从外面拽进了一个少女。 “啊呀,你做什么?快松手!”那少女发出了一声惊呼。 “公主?”一旁的呼延绮丽看见了那少女的面容,愕然出声。 江云驰闻言,松开了那女子的手腕。 那女子一面揉着自己的手,一面对着呼延绮丽斥道,“我就看你不老实,悄悄出宫跑到这里来,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语毕,她的目光又是转向了江云驰。 江云驰这一日仍是一袭深色劲装,他的五官中既有北胡男儿的深隽,也有大梁男儿的俊朗。 他的身形高大挺拔,气质沉稳冷峻,萧兰玉虽贵为公主,见惯了北胡的王孙公子,却从未见过这般出挑的男儿,当下就是愣在了那儿。 “公主,”呼延绮丽回过神来,温声解释,“这是我的表兄,从家乡来看望我的。” “表兄,这位是兰玉公主。”呼延绮丽看向了江云驰,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江云驰敛下眼眸,单手放在胸前,按着北胡的礼节行了一礼,“公主殿下。” 萧兰玉唇角含笑,目光又是在江云驰身上打量了片刻,问了句,“免礼,你叫什么名字。” 江云驰微微停顿片刻,沉声吐出了三个字来,“萧云驰。” “你也姓萧?”萧兰玉眼睛大亮,在大梁,“萧”乃国姓,姓萧之人多不胜数,除了王室子弟外,与王室有恩的,亲近的,亦或是有功者,通常也会被赐予“萧”姓。 “是。”萧云驰微微颔首。 萧兰玉显然十分高兴,不住的去问萧云驰,诸如他今年多大,家里还有什么亲人,平日里以什么为生之类的。 萧云驰自是不耐烦,虽心知此女贵为公主,却也并无什么耐心来敷衍,只得呼延绮丽在一旁打岔,好容易才将萧兰玉糊弄了过去。 “时候不早了,公主,我们要回宫了。” 见萧云驰脸色沉郁,呼延绮丽小心翼翼的提醒着萧兰玉。 萧兰玉看了眼天色,明亮的眼睛微微一黯,她有些恋恋不舍的站在那,又是对着萧云驰问了句话,“萧云驰,你有心上人吗?” 不同于大梁的民风保守,北胡的民风开放,姑娘家遇上心仪之人,多是大胆相问。 萧云驰看向萧兰玉的眼睛,“回公主的话,我已经娶妻。” “啊?”萧兰玉大惊,“你怎么这么早就成婚了?” “是,”萧云驰点了点头,想起江雪宁,他的眼底有一丝柔情闪过,“我很早就认识她,所以很早就娶了她。” 萧兰玉显得有些失望,但毕竟与萧云驰刚认识不久,这一份失望来的快,走的也快。 她十分洒脱的摆了摆手,“行,你既已经娶妻,我就不选你做我的驸马了,呼延绮丽,我们走。” “是,公主。”呼延绮丽离开前,又是向着萧云驰看了一眼,萧云驰微微颔首,示意自己会在此继续等候。 呼延绮丽松了口气,快步跟随萧兰玉离开。 第99章 他是哪里人,我就是哪里人 深夜时分,梁安帝曾醒来了一次。 他看见了守在床榻前的江雪宁。 江雪宁已是睡着了,这些天她几乎寸步不离的守在元和殿中,实在是太倦了。 一旁的崔公公不敢眨眼,待看见梁安帝睁开了眼睛,崔公公大喜,刚要开口,却见梁安帝一个手势,示意他噤声。 崔公公见梁安帝的目光一直落在江雪宁身上,遂是会意的对着一旁的宫人招了招手,与自己一道退了下去。 梁安帝缓缓伸出手,触上了江雪宁的脸庞。 江雪宁仍是沉睡着,她不知梦见了什么,眼角有着淡淡的晶莹之色。 “大哥……”她动了动唇,很轻声的唤出了两个字。 梁安帝微微蹙了蹙眉,江雪宁的声音实在太小,他不曾听清。 他微微靠近了些,看着江雪宁嘴唇轻启,又是低低的唤出了一声,“大哥,你快回来……” 梁安帝没有出声,只伸出手指欲为她拭去眼角的泪珠,许是他的手重了些,他刚触到她的眼角,江雪宁倏然从梦中惊醒。 她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梁安帝的面容。 她有些愕然看着他,但很快回过神来,“皇上,您醒了?” 梁安帝点了点头,声音虽虚弱却也温和,“有劳你了,这几日一直在朕身边伺候。” “为皇上侍疾是臣女的本分,您好好歇着,臣女这就去喊叶先生。” “不必,”梁安帝扣住了她的手腕。 “皇上?”江雪宁看着梁安帝苍白的面容,竟不太敢用力去挣出自己的手腕。 “也许钦天监说的不错,你的八字,的确与朕不合。”梁安帝唇角浮起一丝苦笑,凝视着江雪宁的目光中却显出几分复杂之色。 当初他欲封江雪宁为妃,在册封大典上他却突然倒下。 如今他下旨接江雪宁入宫,却又是突然病倒。 也许真如钦天监所说,此女与自己不合。 第110章 “皇上,”听了这话,江雪宁自是要跪下请罪,不等她行下礼梁安帝已是阻止了她。 他仍是看着她的眼睛,继续说了下去,“之前朕总是想着,还有机会能与你相伴一些时日,江雪宁,你是个好姑娘,只是朕……没这个福分。” “朕的身子已是拖不了太久,江雪宁,你原谅朕的自私,朕要把蟒儿托付给你,从此后,你就是他的母亲。” “皇上?”江雪宁错愕的看着他。 “来人……”梁安帝向着殿外极力喝出了两个字。 “皇上,雪宁年幼无知,不可担当大任,雪宁做不好皇嗣的母亲,还请您收回成命……” 江雪宁祈求着,可不等她将话说完,梁安帝却已是一举扣住她的下颚,“江雪宁,我希望你能明白,无人比你更适合这个位子。” “当然,让你年纪轻轻就嫁给一个随时可能会驾崩的皇帝,朕知道委屈了你,可你要怪,就怪你出生在江家。” 梁安帝的声音渐渐粗哑,只冲着来人吩咐道,“传朕旨意,册立江雪宁为后,太子年幼,自即日起,交由皇后抚育!” 北胡,汗王宫。 萧云驰已是换上一身王宫侍从的衣裳。 他的身形高大挺拔,那衣裳穿着倒也算合身,他微微低着眼睛,随着呼延绮丽的脚步向着长廊尽头走去。 终于,呼延绮丽停下了步子,她四下里看了看,与萧云驰一个点头。 萧云驰会意,呼延绮丽当先施展轻功跃上了宫墙,萧云驰紧随其后,两人的身形极快,犹如鬼魅般隐没在了层层宫室中。 四下里安静极了。 萧云驰的手指有些颤抖的推开了那一扇宫门。 殿中的灯光仍是黯淡的,就在这样昏暗的灯光中,萧云驰看见了一道身影,一道纤瘦的,女人家的身影。 他慢慢向着这道身影走近,不过区区十几步,他却走了很久。 终于,他看清那女子的面容。 那女子也在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萧云驰缓缓跪在那女子面前,哑着嗓子喊出了两个字,“母亲?” “是你……”昭元公主颤抖的手指抚上萧云驰的面容,她的指尖触到他的眉毛,眼睛,鼻梁,最后落在他的下颚上,“你是北归,我的北归……” 昭元公主的眼泪簌簌而下,伸出胳膊一把将萧云驰抱在怀中,呜咽出声。 萧云驰也是红了眼睛,他抬起胳膊,回抱住了母亲瘦骨嶙峋的身子。 “母亲。”他又是喊了一声。 昭元公主轻轻地推开了他,又一次打量着他的面容,有凄楚而酸涩的笑意浮现在她的唇角,“你长得像你的父亲,你的眉毛,眼睛,都和他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 她的手指又一次轻轻地抚上萧云驰的唇角,“你的嘴巴长得像我,好孩子,一定有很多姑娘家喜欢你,说你是俊郎君,是吗?” 萧云驰没有回答母亲的话,他凝视着昭元公主的眼睛,哑声道,“母亲,您告诉我,我的父亲是谁?是不是萧永城?” “是,你是我和北院大王萧永城的孩子,你身上留着北胡人的血,你是北胡人。” “可您是梁人……” “不,我也是北胡人!”昭元公主顿时变了脸色,“当年先帝像送一样礼物般将我送给了北胡,若不是你父亲护住我,我的下场会和女奴一样的凄凉。” 昭元公主又一次抚上萧云驰的面容,“孩子,当我被大梁放弃的那一刻,当我的父亲和兄弟为了保全他们自己,便将我献出去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是梁人,你父亲尊重我,爱护我,他是哪里人,我就是哪里人。” “你也是,你姓萧,你是北胡的儿郎,去将大梁打下来,去为你父亲报仇!”昭元公主的声音渐渐凄厉起来,她攥着萧云驰的衣襟,对着他催促。 萧云驰的黑眸炯深,他看着眼前的女子,轻轻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昭元公主神情错愕,“你不愿意攻打大梁?你为什么不愿意这样做?” “孩儿自幼在大梁长大……” “那又如何?梁人阴险狡诈,嘴里一套背里一套,他们害得我们一家三口这样凄苦,你怎可还向着他们?”昭元公主斥道。 “母亲,孩儿的妻子也是梁人,我不能……去杀她的族人。” 昭元公主面色大变,就听啪的一声响,她竟是抬起手扇了萧云驰一巴掌。 第100章 就为了一个女人? “妻子?”昭元公主念着这两个字,厉声喝问,“你何来的妻子?就为了一个女人,你难道连父母的仇都不报了吗?” “母亲……”萧云驰刚要说话,但耳中却十分敏锐的捕捉到了一阵脚步声向着这边赶来。 “有人来了。”萧云驰向着昭元公主低声道。 昭元公主却似乎并不意外,她淡淡笑了,说,“是啊,他来了,很快你就会知道这个他是谁了。” “母亲?”萧云驰并不懂昭元公主的话。 呼延绮丽显然也发觉到了动静,快步向着母子两走了过来,她还未出声,昭元已是开了口,“你们二人去帷幔后躲一躲,离开已经来不及了。” “是,娘娘。”呼延绮丽见萧云驰仍是半跪在昭元身边,遂是弯下腰低低的喊了一句,“大将军?” 萧云驰最后看了母亲一眼,与呼延绮丽躲在了帷幔后。 第111章 昭元仍是端坐在那,她抬起头向着殿外看去,微微笑了,不为人知的念出了一句话—— 他来的正好。 等见到他,你就会知道母亲这些年所受的屈辱。 昭元听见了那一道熟悉的推门而入的脚步声,也听见那这二十多年来,如同噩梦一样的脚步声。 她闭上了眼睛。 帷幔后的萧云驰微微侧过身,就见自殿外走进来一个身材壮硕的男子,他的衣饰华贵,约莫五十来岁的年纪,正是北胡大汗萧永晟。 殿门已是关死,透过昏暗的烛光,可以看见护卫们站在殿外的暗影。 萧永晟径自向着昭元走去,十分熟练的扣住她的后脑勺,而后,解下自己的腰带,强硬的将昭元的脑袋按向自己。 萧云驰透过帷幔看见了这一幕,他只觉脑子里轰的一声,全身的血液都仿佛涌到一处,眼中有杀意闪过,当下就要冲出去。 “不可,大将军,”呼延绮丽死死拉住了他,用极低的声音开口,“暗卫就在外面,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若惊动了他们,决不可全身而退。” 萧永晟已是陷入了情欲中,亦或是多年来已是习惯殿中从无他人的存在,并不曾发觉帷幔后的萧云驰与呼延绮丽两人。 他发出了一记低吼,一个用力将昭元压在身下,揉搓了起来。 萧云驰攥紧了拳头,浑身因愤怒而克制不住的颤抖。 “如果您现在杀了萧永晟,就连昭元公主也会没了性命,你们母子好容易团聚,又何必将命搭在这里?”呼延绮丽的声音低沉有力,紧紧地握着萧云驰的手腕。 萧云驰竭力平稳住自己,他深吸了口气,转开了目光,闭上了眼睛。 可即便看不见那一幕,但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却仍是往耳朵里钻。 男人的狞笑声,与女人悲凉的哭泣声,“萧永晟,你强占我多年,要我为你生下两个儿子,你对我的羞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罢休?” 萧云驰一震,瞬间睁开了眼睛,眼中的杀意汹涌,两个儿子……母亲竟被此人强占,并生下了两个儿子! “当年你父皇要将你许给本汗,是萧永城横插一脚靠着战功抢走了你,你原本就是我的!”萧永城一面喘着粗气,一面死死地扣住昭元的手腕,肆意玩弄着她。 “等你落在我手里,却只是个残花败柳,不玩回本,岂能解我心头之恨?” 萧永城说完,越发用力去折磨着身下的女子。 昭元转过头,对着他发出一丝冷笑,艰难的开口,“我有儿子,我的儿子会回来杀了你,他会为我报仇的!” “傻女人还在做梦,你儿子早已死在了本汗和江守之手里,”萧永城发出了一阵狂笑,“你的男人,你的儿子,都是我和江守之手中的玩物,就连你也是本汗的玩物,我这就让你,让你再为本汗生一个……” 接下来的声音越发的不堪入耳。 就连呼延绮丽都觉得难堪极了,她甚至不敢去看萧云驰的脸色,更不敢去想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她悄悄抬眸,可出乎意料的,萧云驰的脸上没有她想象中的狂怒,甚至他的眼底也退去了方才的杀意。 他的脸色恢复了惯有的沉峻,眼底中则是蕴着深不见底的暗光。 不知过去多久,宫室中终于渐渐恢复了平静。 萧永晟的脸上透着淡淡的餍足,他从昭元身上起身,离开了宫室,屋外的一干暗卫也随之撤离。 萧云驰没有动弹,一直过去了许久,萧云驰才慢慢迈开步子,向着内殿走去。 昭元披散着头发,身上只披着一件衣裳,领口却已是被撕扯的不成样子,她坐在那儿,似笑非笑的看着萧云驰。 萧云驰没有说话,扑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 “你都看见了,也听见了是吗?” “是。”萧云驰吐出了一个字。 “你会嫌母亲肮脏吗?”昭元淡淡的问。 萧云驰的眼睛瞬间变得血红,他向着母亲拱起双手,一字字的言道,“是儿子不孝,让母亲在此受苦,是儿子认贼作父,一切都是儿子的错。” “当年,是萧永晟和江守之合谋害死了你的父王,梁帝昏庸听信了他们的话,害得你父王腹背受敌,惨死在镇寒关。” “如今他们二人又故技重施,还要一块去害你,孩儿,你甘心沦为鱼肉,由着他们宰割吗?” 昭元落下泪来。 “我在此受尽了屈辱,强撑着一口气,就是想在有生之年再见到你,可你却告诉我,你不愿与梁人为敌,你不愿去杀江守之……” “母亲,”萧云驰打断了昭元的话,他的黑眸暗如夜空,低声开口,“是儿子被蒙住了心窍,还请母亲放心,但凡儿子活在这世上一日,儿子绝不会放过萧永城与江守之二人。” “你与母亲发誓,”昭元眼眶含泪,颤声开口,“你必将会亲手诛杀江守之,萧永城,去为你父亲报仇!” 第101章 是大梁先放弃了我 萧云驰迎上了昭元的目光。 他看着母亲颈弯处的淤痕,与肩膀处大大小小的暗红色的印记,他缓缓举起手,对天发誓—— “我萧云驰今日在母亲面前发誓,我必将会亲手诛杀江守之与萧永晟二人,以报父亲冤死,母亲受辱之仇。” “若违此誓,”萧云驰说到这略微顿了顿,他的心里又一次浮起了那一道影子。 第112章 那一道他一直放在心尖,须臾不曾离开过的影子。 “如何?”昭元逼问。 萧云驰声音艰涩,一字字的开口,“若违此誓,让我不得好死。” 昭元轻轻舒了口气,她伸出手扶起了萧云驰,“孩子,别怪母亲心狠,我们不狠起来,他们就要我们娘俩的命,他们就会将我们娘俩踩进尘埃里,你知道吗?” “是。”萧云驰眸心暗沉,低低的开口,“孩儿这就回北疆。” 昭元眼睛一亮,“好,母亲就在这里等着你的好消息。” 萧云驰是在天色快要破晓时离开的汗王宫。 呼延绮丽跟在他身后,见他上了马背,她眼皮一跳,快步赶了过来,“大将军!” “您真的要背弃大梁吗?”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萧云驰转过马头,听着她的话也只是冷声说了句,“是大梁先放弃了我。” “可是……”呼延绮丽不知该说什么,要说身世,她与萧云驰其实极其相似,她的父亲是北胡人,母亲却是梁人。 她自幼在大梁长大,可她身体中又流着一半北胡人的血,也是这个原因才会让她被萧云驰选中,秘密送入了北胡王宫。 她一直为大梁效力,一直为大梁传着消息,她也一直都觉得自己虽有北胡血统,但她在大梁出生,在大梁长大,她就是大梁人。 而今看着萧云驰回到北疆,她当然他回去后要做什么。 北疆的将士俱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亲兵,他的麾下众多,数十万的将士习惯了听从他的号令。 他若要背弃大梁,在大梁又有谁能挡得住他? “没有可是,我不能再让母亲受辱,”萧云驰的目光向着北疆的方向看去,手指慢慢攥住了缰绳,“你该明白,我别无选择。” “大将军……”呼延绮丽上前一步,萧云驰却不再理会她,他一声清啸,骏马顿如离弦之箭般向前冲去,一人一骑越行越远,很快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呼延绮丽站在原处,不知为何,她只觉鼻腔里酸酸涩涩的,不知是为了萧云驰的抉择而难过,还是为了即将而来的大战而难过。 大梁京城,皇宫。 “你说什么?”梁安帝一声低喝,话音刚落便是剧烈的咳嗽起来,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般,只让一旁的宫人手足无措。 崔公公慌忙端来了止咳茶,梁安帝却是一把挥开了他的手,就听“咣当”一声响,茶盏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崔公公的手背也被烫红了一片,却不敢吭声的垂首站在那儿。 梁安帝目眦欲裂,一举扯住前来报信之人的衣襟,他虽病重在身,这一举用了十足的力气,只将那人扯得一个趔趄,半趴半跪的倒在了他面前。 “皇上,微臣说,萧云驰召集旧部,在北疆公然谋反,不仅如此,他还命人杀死了前去接手北疆的徐将军……” 那人战战兢兢,一句话说完几乎不敢去看梁安帝的眼睛。 梁安帝面色蜡黄,慢慢松开了自己的手,他有半晌没有出声,刚欲开口却觉得嗓子一甜,喷出来一大口血。 “皇上!” “皇上!” 众人纷纷跪下,崔公公更是颤着声音大喊,“快去请叶先生!” “都住口,”梁安帝眼眸发直,哑着嗓子喝道,“他好大的胆子,他当初从天牢逃脱,便是存了这个心思……” “朕原先还觉得,此事尚有疑点,可他竟当真谋反……” “江守之和裴玄铮说的没错,江云驰狼子野心,是朕看错了他……” “是朕看错了他……”梁安帝嘴巴里翻来覆去的念叨着这一句话,待叶圣衣赶来后,方一把脉,神色便沉了下去。 夜幕已是降临。 “玄铮啊,你的确是很有勇气,皇上强撑着病体上朝,却无一人敢站出来前去北疆平叛,”江守之声音淡然,一面开口,一面为裴玄铮将面前的茶水斟满。 “只有你敢领兵前往北疆,来,岳父以茶代酒,敬你一杯。”江守之端起了自己的茶水。 “岳父谬赞了,”裴玄铮微微垂着眼眸,将自己的茶杯举起,与江守之轻轻一碰,他的眸光雪亮,低低的开口,“乱臣贼子,总要有人去收拾。” 江守之无声的饮下茶水,“不过皇上病重,北疆又在千里之外,你带兵走后,若皇上有个三场两短……” “若真有那么一天,一切还要倚仗岳父,”裴玄铮向着江守之拱起手,“蟒儿年幼,朝政之事,还要劳烦岳父多花费心思。” 江守之唇角浮起淡淡的笑意,“这是自然,蟒儿说起来也算是老夫的外孙,你尽管去平叛,其余事务有岳父替你操持。” “是,多谢岳父。”裴玄铮起身行礼。 “快坐下,”江守之招了招手,他似乎想起什么,唇角的笑意隐退了些,只看着裴玄铮的眼睛低低的吩咐,“等到了北疆,能下手时,绝对不要心慈手软。” “小婿明白。”裴玄川沉声应道。 待裴玄铮离开茶楼,侍从顿时迎了过来。 “公子。” “嗯。”裴玄铮脚步不停,只微微颔首,一行人很快上了马,在夜色中回到了王府别苑。 “公子,江守之那老匹夫又和您说了什么?” 见裴玄铮面色不虞,有人大着胆子问道。 裴玄铮微微摇头,“倒也没说什么紧要的。” 第113章 “公子,江守之心狠手辣,您此行前往北疆,他会不会对您?” 裴玄铮捏了捏眉心,低声道,“他现在要利用我去对付江云驰,暂且还不会有别的打算。” 语毕,裴玄铮看了一眼案桌上的北疆地形图,又是定定的说了句,“他的野心是要把持朝堂,蟒儿年纪小,等蟒儿继位,一切就都是他说了算。” “那咱们就只能由着他?” “暂且由着吧,”裴玄铮将地形图卷起,“咱们在京师根基不稳,六部中也还未培植起来心腹,就让他再得意一些日子。” 第102章 这是她的命,也是我的命 “可是公子,皇上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了多久,属下担心您前往北疆后皇上万一驾崩,您在前线杀敌,江守之大权在握,倒是给他做了嫁衣。” “眼下顾不得这些,”裴玄铮的眼眸暗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那侍从默了默,又是低声吐出了一句话来,“皇上病重,却仍执意要立江小姐为后,公子,等你离京后,皇上若召江小姐进宫,该如何是好?” 裴玄铮闻言,握着卷轴的手势便是微微顿了顿,他没有说话,在无声的手中的卷轴放在了案桌上。 “公子既对江小姐有意,不愿让她入宫,不如咱们一不做二不休,干脆……” “住口。”裴玄铮蹙了蹙眉,喝断了那人的话。 “你听着,上次的事可一绝不可再二,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做一次就够了。”裴玄铮的声音极低。 梁安帝的突然病倒自然是他的手笔,他命人在元和殿的龙涎香中加了些东西,当然不是毒药,甚至是对人身子还会有益的补药。 但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此药对常人而言有强身健体的益处,可对久病虚弱之人却会加重其病情,令其有很长一段时日昏昏欲睡,无暇他顾。 本想着以此来打消梁安帝让江雪宁进宫为妃的念头,没想到他竟如此执着,居然也不怕钦天监的话,甚至还要立江雪宁为后。 裴玄铮在主位上坐下,无人知晓,他现在仍是会做梦。 那些光怪陆离的,糅杂了甜蜜,酸涩,与痛苦的梦。 梦中总有个美丽的少女在等着他。 她会穿着长长的衣裙,在书房里等着他,在长廊中等着他,在城楼下等着他,痴痴地,望穿秋水般的等着他。 每次他回来,她总是会嫣然笑起,高兴的像个孩子似的扑进他的怀里。 不管他走的多久,回来的多迟,她从未埋怨过他。 她很快有了身孕。 有很多次,他都会梦见她挺着一个大肚子为他下厨,为他洗手作羹汤,也会为她腹中的孩儿在灯下绣着小衣裳。 而他总是那样的忙,他很少陪在她身边,偶尔在她身边的那一回,她在灯下笑意温柔的拿起一件小棉袄,轻声问他好看吗? 他在外的日子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牵挂她,想念她。 本以为等他登上了那一把位子,他就可以长长久久的陪在她身边。 可她晓得了赵茹茹母子的存在,她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般,眼泪一颗颗的往下掉,他才知晓,江守之一直瞒着她,不曾将赵茹茹母子的事情告诉她。 即便她伤心欲绝,可当蟒儿对着她行礼,喊着她母亲后,她还是擦去了泪水,轻轻地为孩子理了理衣角,并为蟒儿送去了见面礼。 甚至在她那手握兵权的兄长恨得要杀死自己时,也是她扑在他身前,哀求着江云驰放下手中的剑。 因为她有了琅儿,她不愿她的孩儿刚出生就失去父亲。 他终于坐上了那把位置,他却越发的忙碌起来。 甚至为了拉拢朝臣,他还纳了世家之女入宫,她的笑容越来越少,可每次见面,她却还是会对着他笑,细心妥帖的去做他的皇后。 直到她抱着那个小小的孩子哭的伤心欲绝,自那以后,梦中那个依恋他,爱笑的小姑娘,再也没有对着他笑过。 在梦中他辜负了她,伤害了她,他明明不曾经历过,可却仍是感到挖心的痛苦,痛的撕心裂肺。 很多次他都想去抱一抱她,可他的手总是触不到她的身子。 直到那一个冬天,羌人大举进犯,前线连连失守,将士们死伤惨重,他决定御驾亲征。 临行前她生了风寒,并不愿意见他,他在她的殿外站了许久,终是带兵离开了京城。 再后来他的梦中再也没有了她。 唯有他的身影在风雪中一次又一次的策马向着京城驶来,他的眼睛里写满了焦急与恐惧,甚至将随从远远的甩在身后,可等回到了皇宫,入眼处却是一片的白茫茫。 他看着自己吐出了一大口血,倒在了距皇宫数步远的地方。 他在那一场大雪中凄厉的喊着她的名字——宁儿。 宁儿…… 或许如今他也在梦中唤过这两个字。 这一个从嘴巴里吐出,心口处就会剧痛的名字。 见裴玄铮久不出声,那侍从有些不解的一连喊了他两声,“公子,公子?” 裴玄铮骤然清醒,他闭了闭眼睛,将自己从梦境中抽离,他抬眸看向了侍从,哑声问了句,“我们说到哪了?” “回公子的话,您和属下正在说皇上让江小姐进宫的事。” “或许,她命中注定要做皇后,”裴玄铮的嗓音沙哑,“这是她的命,也是我的命。” 第114章 语毕,裴玄铮抹了一把脸,神色间已是恢复了惯有的沉稳,对着侍从吩咐,“明日随我入宫。” 皇宫,清晨。 江雪宁喂着梁安帝服下了汤药。 梁安帝的情形已是日益衰弱,太后来瞧过两次,每一次都是泪洒当场,甚至……就连礼部那边已开始为梁安帝悄悄备起了后事。 待梁安帝睡熟,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后,江雪宁方才起身,端着药碗向外走去。 因着梁安帝这些时日需要静养的缘故,内殿中并无宫人随侍,殿中安静极了,只有她的脚步声。 行至中殿时,江雪宁刚要唤人,眼前却突然多了一道身影。 江雪宁抬眸,映入眼帘的正是裴玄铮的黑眸。 裴玄铮从她手中接过了药碗,低低的问了句,“这种伺候人的活,也要你亲自做吗?” 江雪宁没有理会他,她放下托盘,转身欲走,裴玄铮竟是一举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眼眸中透着暗光,就那样看着她用极低的声音开口,“皇上现在的样子看着也可怜,倒不如早些了断,他少受些罪,我们也少费些心思。是吗,皇后娘娘?” 第103章 有他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啊 江雪宁不曾想过裴玄铮居然这样的胆大包天,她的眸心错愕,用力挣开了自己的手腕。 “裴玄铮,这是在元和殿,你怎么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大逆不道?”裴玄铮微微一笑,“我说的实话,不是吗?” 江雪宁攥紧了手指,“等皇上醒来,我会将你的话转述给皇上,让他看清你的真面目……” “我的真面目?”裴玄铮眸心深黑,上前一步逼近了她,“江雪宁,我也想知道我的真实面目。” “你告诉我,我为什么会登基为帝,你为什么会嫁给我,我们之间又为什么会有一个孩子,告诉我,哪一个才是我的真实面目?” 江雪宁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听着他将前世的事情一桩桩全都说了出来,她不明白这世上怎有如此荒谬的事,她重生了,她记得以前的事。 可裴玄铮呢?他难道也重生了吗?他为什么也会记得?为什么?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这在元和殿,你放尊重些。”江雪宁说完转身就要走。 这一次裴玄铮并没有阻拦,他站在原地,却是吐出了一个名字,江雪宁的脚步顿时停在了那儿。 “江云驰已在北疆起兵,你父亲与他划清了干系,等他打进京城的时候,你觉得他会不会饶过你父亲?” “就算你父亲平日里并不如何重视你,可你身为女儿,难道就当真能看着他身首异处,落个惨死的结局吗?” 裴玄铮慢慢向着江雪宁走近,在她的耳旁缓缓出声。 江雪宁回眸看向他,裴玄铮的眼眸灼灼,又是吐出了一句话,“我可以保住你父亲。” “回到我身边。我不想去追究我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你回到我身边,让我不要再做那些梦!” “让我弥补你。”裴玄铮的声音越来越低,他望着面前这一张曾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带给他无数甜蜜与痛楚的面庞,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抚了上去。 就听“啪”的一声响,江雪宁已是打开他的手,她的容颜清冷,对着裴玄铮十分清晰的开口,“与其关心我父亲,你还是关心一下自己。” “陷害我大哥的人也有你的一份,你更应该想一想,倘若真有那么一天,他第一个杀的会不会是你?” “江雪宁……” “或者我还应该提醒一下你,你是江梦舒的丈夫,也是赵茹茹的丈夫,裴玄铮,我与你没有任何的瓜葛,也不想有任何的瓜葛,”江雪宁的眼眸如水,透着冷莹莹的光,说完,她再不去看裴玄铮一眼,转身快步回到了内殿。 裴玄铮仍是站在那,看着那一道魂牵梦萦的身影从他的眼前消失,许久没有动一下身子。 深夜。 江雪宁蹑手蹑脚的从元和殿的后门离开。 她不敢提着灯笼,只能小心翼翼的避开巡夜的侍卫,按着白日里地图上的方向,悄悄地来到了元和殿后的一处偏殿。 “小姐!”毓英最先看见了她,低低的欢呼一声,向着江雪宁扑了过来。 “毓英……”江雪宁鼻子一酸,也是张开胳膊抱住了她。 这些日子江雪宁一直留在宫中为梁安帝侍疾,她不晓得外面的消息,就连与毓英也是许久没见了。 很快,江雪宁看见了站在毓英身后的阿胜。 江雪宁眼睛一亮,阿胜很快向着她走了过来,“大小姐。” “阿胜,你快和我说说,他在哪?他还好吗?你有他的消息吗?”江雪宁的声音带着轻颤,开口便问着自己心底最牵挂的那一个人。 “大小姐别担心,大将军已经回到了北疆,和旧部取得了联络,他们……” 阿胜说到这止住了。 江雪宁想起了裴玄铮的话,很轻微的问了句,“他,是在北疆谋反了吗?” 阿胜没有吭声,只点了点头。 “他真的要和大梁打仗吗?”江雪宁声音细微,这一句倒也不是问阿胜,更多的则像是自言自语。 “大小姐,属下就问您一句话,您想不想见大将军?”阿胜的目光紧紧地看着江雪宁,问出了一句话来。 江雪宁心中一颤,她点了点头,犹觉得不够,又用力的点头,拼命地点头,就连声音也是哽咽了起来,“我要见他,阿胜,我想见他。” 第115章 不论是身为大哥的江云驰,还是成为情郎的萧云驰,她都是那样的想他,想见他。 “大小姐,皇上封后的圣旨已下,您若留下,那就是大梁的皇后啊……”一旁的毓英按奈不住的开口。 “毓英,我不稀罕做这个皇后,”江雪宁的眼中噙着晶莹的水光,唇角却是露出了清甜的笑涡,“有他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啊。” “他在哪,我就在哪。” “那老爷……”毓英心里还是有些七上八下的,小姐这么一走,是要和江家脱离干系,与老爷划清界限么? “你说爹爹?”江雪宁笑了笑,“他很厉害,有没有我在,对他来说并没什么区别的。” “阿胜,我们快些动身吧。“江雪宁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待的向着阿胜看去。 “大小姐放心,属下这就去安排,咱们尽快走。” “嗯。”江雪宁高兴极了。 元和殿中。 望着梁安帝惨白的脸色,江雪宁想,这也许是自己最后一次服侍他用药了。 她敛下眸子,悉心而妥帖的将药汁轻轻吹了吹,送在了梁安帝唇边。 “你其实很讨厌留在朕的身边,是吗?”梁安帝服下了药,对着江雪宁轻轻开口。 “或许,你和他们一样,都在盼着朕能走早些。” “不是这样的,”江雪宁摇了摇头,“不管皇上信不信,雪宁都盼着您能好好的。” “我能好好的?”梁安帝一声嗤笑,“你还这样年轻,如花红颜,朕却将你强行留在宫中,你不怨朕?” “您是个好皇上,我不怨您。”江雪宁声音轻柔,“雪宁衷心希望你能长命百岁。” 梁安帝眸心微动,他定定的看了江雪宁一会儿,却是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你下去吧,让朕好好歇息一会。” “是。”江雪宁起身,缓步离开了内殿,离去前她回眸又是看了梁安帝一眼,梁安帝面色枯槁,正躺在那儿闭目养神。 江雪宁想,这应当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他了。 第104章 我再也不要和你分开 江雪宁是在一个大雨夜离开的皇宫。 她穿着尚宫局的宫女衣裳,打了一把伞,那伞压得极低,几乎将她整张脸都给掩住了。 虽然阿胜和崔公公打通了其中的关节,但若没有一个神秘人的襄助,江雪宁绝不会这般顺利的离开元和殿。 她并不知道那人是谁,只依稀瞧着是个上了年纪的嬷嬷,那嬷嬷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交给了她一枚腰牌。 靠着那枚腰牌,江雪宁顺利的通过层层查验,终于离开了那森严的禁宫,踏上了前往北疆的路途。 而马车里,毓英已是收拾好了行装在那里等着她了。 这是江雪宁第二次前往北疆,与第一次不同,因着要躲避江府和皇上的人,这一路走的全是偏僻小道,让人越发的辛劳。 江雪宁一路咬紧牙关,每一餐但凡有吃食,她也总会逼着自己吃下去很多。 瞧着江雪宁勉强咽着那一块干裂的馒头,一旁的毓英实在看不下去,“小姐,吃不下去就别吃了,我都咽不下去,别说您了。” “没事,”江雪宁拿着那块硬的跟石子儿一样的馒头,莞尔道,“我要多吃点,不生病,不掉肉,等见到大哥的时候,他才不会难过。” 毓英有些心酸,想起这一路的辛苦,“小姐,您要觉得累咱们就找个地方歇息两天,别这样拼命赶路了。” “一想着马上就要见到他,我就不觉得累了。”江雪宁微微笑了,她喝了一口水,将那一口硬邦邦的馒头咽进了肚子。 她身子一向娇弱,这一次千里奔袭,她很怕自己又快闹一场病,她不愿给他添麻烦,也不愿让他看见一个憔悴孱弱的自己。 她不记得自己究竟赶了多远的路,就在她觉得自己再也吃不下那些干粮的时候,他们终于赶到了北疆的地界。 阿胜掀开了车帘,一脸欣喜的向着江雪宁看去,“大小姐,您快看,那是大将军!” 江雪宁抬起手挡住肆虐的北风,顺着阿胜的手向着前方看去,果真看见了那道朝思暮想的身影。 “大哥……”她轻声呢喃,甚至也没让阿胜搀扶便自己下了马车,在漫天风沙中向着萧云驰跑了过去。 萧云驰看着那向着自己奔来的少女,犹如他刚从北疆回京的那一年,那花架下的少女也如此刻般扑进了他的怀里。 他张开了胳膊将她抱了个满怀,声音中藏着刻骨的相思,低低的喊出了她的名字,“宁儿……” 他的胳膊是那样的用力,恨不得能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去。 江雪宁的眼睫湿润了,刚触到他的怀抱便有一股落泪的冲动。 “我很想你。”她轻声的呜咽,天天想,夜夜想。 “我也是。”萧云驰的声音低沉,不知该如何告诉他,与她分开的这些日子,就连梦里也都是她的影子。 江雪宁抬起头,许久未见,萧云驰比分开时要黑了些,也瘦了些,她心疼起来,踮起脚在他的下颚上轻轻地印上了一个亲吻。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去亲他。 萧云驰一震,他低头看着她,漆黑深邃的眼瞳中有暗光闪过,他搂紧她的腰,俯身吻住了她的嘴唇。 夜幕降临。 篝火旁,江雪宁身上披着萧云驰的大氅,偎在他的怀里。 第116章 萧云驰揽着她,亲吻着她的发丝,有火光映照在他的眼底,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哥。”江雪宁轻轻地喊他。 “嗯?” “你要反吗?”江雪宁回抱住他的腰,与他很小声的问。 萧云驰搂着她细腰的大手微微一顿,他沉默了片刻,说,“我没想过要反,我起兵也不是为了对抗大梁,我要去救一个人。” “是谁?”江雪宁从他的怀里抽出身,很好奇的看着他。 萧云驰伸出手摩挲着她的面颊,如实告诉她,“宁儿,我找到了我的母亲。” 江雪宁的眼睛一亮,“真的?她还好吗?” 萧云驰眸心微沉,想起那一夜的屈辱,他微微握了握拳,吐出了三个字来,“很不好。” 他的父亲惨死,生母惨遭蹂躏,可他却抱着他们的仇人之女。 可又如何? 萧云驰望着江雪宁洁白无瑕的面容,让他去将她推开吗?不,他万万舍不得。 这是自儿时起便无数次的黏在他的怀里,他宝贝的和心肝一样的妹妹。 也是他一见钟情,恨不得能将自己的心都送给她的“妹妹”。 她是江守之的女儿又能如何? 江守之是江守之,江雪宁是江雪宁。 萧云驰情不自禁,将雪宁抱得更紧了些,他的声音低沉,缓缓地响在她的耳里,“宁儿,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放弃你。” 江雪宁心中一甜,她安心的依偎着他,这世上如果只剩下一个不会利用她,不会伤害她的人,那么毫无疑问,这个人只会是他啊。 “我也是,我在这个世上只有你一个亲人,爱人。”江雪宁的鼻尖有些酸涩,伸出手回抱住他,将身子埋在他的怀里。 “哥哥,我再也不要和你分开,以后你在哪,我就跟着你在哪,好吗?” 萧云驰听着她这一番表白,他想若是在数月之前,他一定会欣喜若狂,恨不得能让全天下的人都知晓。 可这一刻,他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哥哥,你怎么了?” 见萧云驰一直不说话,江雪宁抬起眼睛,不等她继续问下去,萧云驰已是一手托起她的脸,缓缓地贴上了她的嘴唇。 他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骨节分明的大手也是扣住了江雪宁的柔荑,与她十指相扣。 在纠缠间,江雪宁的衣襟乱了起来,只被他用大氅整个遮住,抱在了他身上。 “哥哥……”江雪宁轻轻地喘息,柔若无骨般的攀上他的颈,她察觉到他的大手十分有力的分开了她的细腿,两人之间只隔着那一层薄薄的布料。 他的坚硬与滚烫让她细碎的轻吟,他的吻越来越深,扣住她腰际的大手也越来越用力, 江雪宁的眼眸渐渐迷离,在这漫天的星光下,她愿意将自己给他。 萧云驰有许多次都想扯下两人之间那一层碍事的布料,可最终他却仍是克制住了自己。 第105章 再等等,等你长大些 他平息了自己的呼吸,望着她白皙柔弱的小脸,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情欲渐渐褪去,怜惜取而代之。 他深吸了口气,为她将衣裳理好。 “哥哥,你怎么不要我?”江雪宁有些茫然的看着他,轻轻地搂住了他的颈。 在旁人面前,她需要仪态万千,可在他面前,她只要做他掌心的小女孩儿,做他捧在手心里的妹妹。 “我舍不得,宁儿,你刚满十六岁,”萧云驰摩挲着她的细腰,哑着嗓子开口,“再等等,等你长大些。” 听着萧云驰的话,江雪宁有些怔忪,原来……他一再的隐忍,一再的克制,是因为心疼,是因为不舍。 “北疆太荒凉,没有好大夫,你万一怀上孩子,会受很多罪。”萧云驰的声音低哑,唯恐她会不高兴,只耐心的和她解释。 “等我救下母亲,咱们风风光光办一场婚礼,到了那时候,”说到这萧云驰顿了顿,吻了吻她的面颊,“我就不用这么难受了。” 他当然想的要命,甚至连梦里也都是这件事,可偏偏他也心疼的要命,舍不得让她受一点委屈,吃一点哭头。 江雪宁听着他的话,心里浮起一股难言的酸涩,与甜蜜的温暖。 是啊,她现在也不过才十六岁,她还记得前世也是这个年纪她生下了琅儿,生产时的痛苦刻骨铭心,直到现在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身子纤细,骨盆狭小,在生产中险些死去,几乎去了半条命才生下那小小的婴儿。 她昏睡时曾迷迷糊糊的听产婆说过,她最好过了十八岁再生育,太早生育无疑是在鬼门关走一圈。 裴玄铮未曾想过这一点,就连她自己也不曾,只有萧云驰,只有他想到了。 江雪宁望着萧云驰英挺的五官,她想,只有真心疼她爱她的人才会这样的体贴她吧。 她低下眼睛,复又偎在了他的怀里,他的怀抱是那样的宽阔而温暖,让她可以放心的倚靠,夜色渐深,她就这样偎着他慢慢陷入了梦乡。 北胡,汗王宫。 “你说,江云驰在北疆起兵了?” 萧永晟面色阴沉,在主位与站在躺下的侍从开口。 “是啊大汗,江云驰在北疆的旧部众多,可以说是一呼百应,这些人都跟随他多年,不惜对抗大梁皇帝,也要跟着江云驰造反。” “江守之这个没用的东西,”萧永晟举起拳头重重的砸在了案桌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第117章 “本来都已经将江云驰下了诏狱,江守之却连这点能耐也没有,竟能由着他逃回北疆?” 萧永晟越说越气,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大汗,此番江云驰虽然起兵,但目的存疑,依属下之见,他并不会攻打我们,他首先要对付的定是梁安帝。” “据咱们的探子来报,梁安帝病重,已是许多日下不来床了,之前他又听信江守之的话,将江云驰打入天牢,江云驰心里定是恨透了他。” “你懂什么,江云驰这个人用兵诡谲,让人防不胜防,他此番举兵起事,不管是大梁,还是咱们北胡,都是极大的一个威胁。” 萧永晟眉心紧拧,少倾,他压低了声道,“我会给大梁皇帝修书一封,派人用最快的马,一定要尽快送到大梁皇帝手里。” “大汗?”那人心下不解,揣测道,“你莫非是要和大梁皇帝联手对付江云驰?” 萧永晟眸心深沉,“不错,当年对付他爹我也是用的这个法子,两面夹击,腹背受敌,哪怕他有天大的能耐,他也支撑不住。” “可我们和大梁交恶多年……” “此一时彼一时,”萧永晟摆了摆手,烦躁道,“眼下除了他才是最要紧的事。” “当年就该斩草除根,本汗最大的失策,就是没想到江云驰竟能这样命大,江守之又会糊涂至此,居然将他养在膝下!” 萧永晟提及此事,更是怒意汹涌,“江守之这个老匹夫,自己压不住江云驰,才将他的身世透露给本汗,等本汗解决了江云驰,再去收拾这个两面三刀的小人!” 江雪宁醒来时,就见自己置身在一处硕大而空荡的军帐中。 身下的木榻有些硬,咯的她有些不舒服,她向着前方看去,就见桌前坐着一道身影,正凝神看着手中的文书,正是萧云驰。 “大哥。”江雪宁糯糯的喊了一声。 萧云驰抬眸向着她看来,很快放下文书大步向着她走去。 “醒了?”他的声音温和,眼中更是一片化不开的情意。 “嗯。”江雪宁点点头,贴向了他。 萧云驰抱住她的腰,低低的笑了,“越大越会撒娇了。” 江雪宁也是笑了,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在大冬天里不爱起床,每次都要他去哄自己。 那会儿的她怎么会想到,日后他会成为自己的爱人呢? “饿不饿?”萧云驰亲了亲她的鼻尖,十分怜爱的看着她,“我听毓英说,你啃了一路的硬馒头。” “真是个多嘴的丫头,”江雪宁有些无奈,与萧云驰笑道,“别听她胡说,是吃了一些干粮,但每到一些城镇阿胜总会买来许多的好吃的,你瞧瞧我还长肉了是不是?” 萧云驰抚了抚她的面容,看着她的眼睛,“这样苦,会后悔吗?” 江雪宁摇了摇头,柔声告诉他,“不会,大哥,我只后悔没有早些明白自己的心意。” “为了躲开你,我还想要进宫去做皇上的妃子,大哥,对不起,你原谅我。”江雪宁说着,眼眶止不住的红了起来。 “傻子。”萧云驰微微笑了,将她揽入怀中,“和我说什么原谅,我永远都不会怪你。” 两人依偎片刻,萧云驰握着她的手,终是告诉了她,“宁儿,我很快会去和北胡人打仗,你先留在营中等我,待战事结束,我会接你去王城。” “咱们一起去见我娘。” “嗯。”江雪宁应了一声,有些不安的在他怀里蹭了蹭脑袋,“大哥,你娘若不喜欢我,该怎么办?” 第106章 她的全名是江雪宁 萧云驰眸心深敛,“她这些年受了很多的苦,性情难免会有些偏激,宁儿,不管她和你说什么,你都不要往心里去。” 语毕,萧云驰顿了顿,又道,“也只需见这一面,今后若无要紧的事,你们也不必再见。” 虽然有些不大明白萧云驰为何要这样说,但江雪宁心中明白,他这样说自是为了她好的。 在这个世上,她唯一能全心信赖的人只有他。 “好,”江雪宁轻声说了一个字,她不愿再去多想,只希望能这样陪着他,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能这样的陪着他。 北胡,汗王宫。 “大梁那边还没有消息?”萧永晟紧紧地皱着眉,嘶哑着声音对着手下喝问。 “大汗还请息怒,两地路途遥远,只怕梁帝的信还不能这样快就传到咱们手里。” 语毕,那大臣又是斟酌着开口,“大汗,您还是再等等……” “再等下去江云驰就要攻打王城了!” 萧永晟霍然站了起来,“江云驰最擅突袭,他带的兵往往神出鬼没,让人防不胜防,若不能和大梁联手,难道本汗还要和上次一样,带着你们逃到焉支山去?” “大汗稍安勿躁,”那大臣眼睛一转,心中已是主意,“您是不是忘记了一个人?” “谁?” 那大臣上前一步进言,“江云驰的生母,正在您的宫中。” 萧永晟面色一变,当即下令,“来人,摆驾皙云宫!” 宫室中仍是十分安静。 萧永晟大步进了内殿,直到隔着帷幔看见了那躺在榻上的身影,方才微微松了口气。 他缓步向着帷幔走近,一面走一面冷笑,“江云驰要率兵攻打王城,可又能如何,他不知道,你还在本汗手上。” 第118章 “之前不晓得他竟是那个孽种,如今晓得了倒也不晚,你说,若让他知道他的生母多年来在本汗身下婉转承欢,他的脸色会不会十分精彩?” 萧永晟说完,狞笑着掀开帷幔,可当他看清榻上的身影后,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他的眼瞳剧震,此时若有一面镜子,他定能看见那脸色精彩的人正是他自己。 榻上哪里有昭元公主的影子,躺在上面的不过是一个宫娥,嘴巴被人堵住,手脚也被束住,看见萧永晟后发出呜咽之声。 萧永晟大怒,他一把放下了帷幔,冲着宫外喝道,“来人,快来人!” 王城外。 呼延绮丽架着一辆马车,不时回眸与车中人开口,“娘娘您撑住,咱们马上就能见到大将军了。” 车中之人声音微弱,却仍能够让呼延绮丽听个清楚,“你放心,我一切都好,这次多亏了你冒死将我接了出来。” “娘娘说的哪里话,也是大将军派人寻到大王先前的旧部,若没有大将军打点,单凭属下一己之力,无论如何也救不出您。” 闻言,昭元的脸上浮起一丝欣慰的笑涡,她点了点头,轻声问,“他是很出色的男儿,是不是?” 呼延绮丽微怔,脑海中浮过那道挺拔冷峻的身影,她掩下眸子,说,“大将军是我见过最出色的男儿,娘娘,你生了一个骁勇的儿子。” 说完,呼延绮丽凝神看着前方的路,她扬起马鞭,十分清脆的喝出一个字,“驾!” 军营外。 听见“得儿得儿”的马蹄声后,萧云驰循声看去,很快,他看见了那一辆马车。 “大将军。”呼延绮丽声音恭谨,将昭元公主从车厢里扶了下来。 “母亲。”萧云驰上前向着母亲跪下相迎,随着他这么一跪,跟在他身后的将士们亦是一道跪下,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轰然作响。 昭元的眼中噙着泪光,弯下腰将萧云驰扶起。 “快起来,孩儿,母亲终于离开了那牢笼……”昭元的眼神轻颤着,说到这便是哽住了,说不出话来。 萧云驰握住她的手,“母亲放心,有孩儿在,今后再不会让您受一点委屈。” 昭元忍不住潸然泪下,她看着眼前英武不凡的儿子,喃喃道,“若你父亲还活着,那该有多好……” 萧云驰心底一阵涩然,他没有再说话,只亲自上前扶着昭元,与她一道向着营中走去。 昭元被关在冷宫多年,因着常年不见阳光,她的肤色十分苍白,身体也十分的虚弱,快要走到主帐时,她却突然停下了步子。 她看见了一个女子。 是一个很年轻,约莫二八年华的少女。 少女身着一件湖绿色妆花素面小袄,裹着窄窄的纤腰,一头乌发如云,松松的散在身后。 她没有施没有任何的脂粉,却是皮肤透白,眉眼水秀,她的白净仿佛与周边的黄沙隔开,在这荒凉的北地中,她站在那犹如天女下凡般格格不入。 “这是谁?”昭元惊疑不定,向着儿子问道。 “她是宁儿,是我在大梁娶的妻子。” 萧云驰语毕,与江雪宁温声道,“宁儿,来见过母亲。” 江雪宁向着昭元走近,她有些紧张,更多则是尊敬的与昭元行了一礼,很轻声的喊了句,“宁儿见过娘亲。” 那一声“娘亲”刚从嘴巴里唤出,江雪宁的双颊便是浮起一丝红晕。 她与萧云驰毕竟还没成亲,萧云驰也并没有将昭元的身份与来历与她说仔细,她只知道萧云驰的生母沦落在北胡,被一个坏人羁押了多年,近日才与萧云驰相认。 昭元的目光在江雪宁身上打量了一番,她微微笑了,扶起了她,赞了句,“多漂亮的孩子,你是哪家的千金?” 江雪宁不知该如何作答,她尚不知晓自己的父亲是昭元母子的仇敌,她只是……想起与萧云驰曾以兄妹身份相处了十五年,而今,她却成了他未过门的妻子。 她有些难为,向着萧云驰看去,萧云驰也在看着她,他的声音仍是温和的,“宁儿,我有些话要和母亲说,你先回去等我。” 江雪宁点点头,拜别了昭元,离开了主帐。 萧云驰待她走后,将母亲扶在主位上坐下,而后他一语不发,又一次向着昭元跪了下去。 “怎么了?”昭元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倒也并不让他起来,“你方才说有话要告诉母亲,是不是和宁儿有关?” “是,”萧云驰迎上了昭元的目光,一字字的告诉她,“我不能欺瞒您,宁儿的全名是江雪宁。” 第107章 傻瓜,我等不及了 “江雪宁?”昭元念着这三个字,脸色顿时变了,“她是江家的人?她和江守之是什么关系?” “她是江守之的女儿。” “你说什么?”昭元霍然站了起来,她的脸色煞白,声音剧颤,“你怎可娶她为妻?” “一切都是儿子的错,是我一意孤行,也是我强行将她留在身边,母亲,我们的仇人是江守之,和宁儿没关系。” “你……”昭元的眼睛里渐渐沁出一层红色,她的手指抖的不成样子,就那样指着面前的儿子,好容易才吐出了一句,“你被她迷惑了不成?” “江守之当年……向着梁军密报,说你父亲要入侵凉州,”昭元的泪水冲上眼眶,胸腔里一阵阵撕扯般的剧痛,不得已死死的抵住胸口,对着萧云驰泣道,“他还和萧永晟通风报信,将你父亲要归顺大梁的事泄露了出去……” 第119章 “他害得你父亲腹背受敌,惨死在关外,甚至就连你父亲的头颅也被他们砍了下来,悬挂在凉州城上,”昭元的泪水一行行的从眼眶中滚下,“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去娶他的女儿……” “你这般被女色所迷,又如何去为你父亲报仇?她又岂能眼睁睁看着你杀死她父亲?她若和你求情,你莫非就要放弃复仇?”昭元声音嘶哑,对着萧云驰质问。 “母亲,”萧云驰的眼中也是一片血红,他直视着昭元的目光,与其保证,“我答应您的事,我不会忘记。” “不会忘记又能如何?关键是你能做到吗?” “去,你现在就将她杀了,江家的人本就不该活在世上!” 听着昭元的话,萧云驰极轻微的笑了笑,似乎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舍不得伤她一根手指头,您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伤害她分毫。” 昭元大惊,她看着萧云驰慢慢的站起身,“我与她相识在先,我不会丢下她,不管到什么时候,她都必须要留在我身边!” 晚间。 江雪宁聚精会神的坐在案前调制着香膏。 听见萧云驰的脚步声,江雪宁放下了手中的小勺,她刚欲起身,萧云驰已是走过来搂住了她的腰,让她坐在了自己怀里。 “大哥。”江雪宁握住他的手,“你瞧我做了什么?” 萧云驰向着案上看去,低声笑道,“涂手的吗?” “嗯,我做了两小罐,我们自己留一罐,还有一罐,我想……给娘送去。” 萧云驰眼中的笑意微微隐退了些,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抚着她的发丝说了一声好。 江雪宁莞尔,打开了罐子,从里面取出来一些香膏放在掌心熨热,然后均匀的抹在萧云驰的手掌上。 然后,又轻轻的涂上了他的嘴唇。 “这是做什么?”萧云驰俯身就要去亲她。 “别,”江雪宁笑意温软,有些害羞的开口,“嘴唇裂了会弄疼我的。” 萧云驰微怔,终是妥协,“涂吧。” 江雪宁噙着笑,均匀的给他涂抹,萧云驰看着她的眼睛,有些无奈道,“娘们唧唧的。” 江雪宁又是笑了。 萧云驰抱住她的腰,去吻她的脖子。 “大哥。”她低低的喊他。 “嗯?” “你会找我爹爹报仇吗?” 萧云驰黑眸一沉,停下了自己的举动。 就听她继续开口,“我爹爹和裴玄铮联手诬陷你和北胡大汗勾结,你是不是恨透了他?” 听着这句话,萧云驰的神情微松,晓得她并不知晓两家的血海深仇。 “我现在没想这些,宁儿,我现在想的是将北胡王城打下来,”萧云驰握住了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我父王曾是北胡的北院大王,他曾立下很多功劳,在北胡的威望极高。 “当年老汗王想立他为储君,现任大汗萧永晟嫉恨他,又觊觎那把位子,便与人联手,一起害死了他。”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轻轻拍着江雪宁的肩,“后来,他又将我母亲关在冷宫二十余年,这笔账,我一定要和他讨回来。” 江雪宁眼中有愕然之色划过,从他怀里坐起身来,小声道,“你说娘……被他关了二十年?” “嗯。”萧云驰抚着江雪宁的面容,不愿去回想那一幕。 “等我杀了他,报了父母的血海深仇,你愿意跟我留在北胡吗?”萧云驰复又将她带向了自己。 “当然愿意,我说过,你在哪我就在哪啊。”江雪宁伸出胳膊搂住他的颈,“大哥,等你报了仇,我们就成亲好吗?” 萧云驰微微笑了,“不好。” “为什么?”江雪宁有些不解,也有些委屈的看着他。 萧云驰靠近了她,在她耳旁低语,“傻瓜,我等不及了。” 江雪宁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脸庞瞬间羞红起来。 “报仇也不耽误成亲,等我先打下王城,我们就在王城成亲,好吗?”萧云驰凝视着她。 江雪宁低下眼眸,轻轻地点了点头。 萧云驰心里一软,俯身去吻她的面颊,粗粝的大手也不老实,探进了她的衣裙中去。 她的肌肤细腻柔润,犹如最光滑的绸缎,吸引着他不停的摩挲。 直到滚热的手掌握住了那玲珑可爱的雪团,他的眸色更深,竟是吮住了那嫣红的一点。 江雪宁颤抖起,近乎哀求的喊了句,“大哥,别……” 她的声音很软,直到被他压在榻上时,她还在模模糊糊的想,他真的太坏了,将她揉的不成样子。 除了最后的那道防线,他真的是什么都做了。 “大哥……”她仍是在小声央求,望着她偎在自己怀里那张嫣红动人的小脸,他当然没有忘记与母亲发的誓。 可他的胳膊仍是强劲有力的抱着她,炙热的吻一个个的落下,不得好死又如何,就算是不得好死,他也要和她在一起。 第108章 老实些,别来引诱我 大梁京城,城楼外。 赵茹茹一身素色衣裙,牵着蟒儿的手为即将远行的裴玄铮送行。 望着一身戎装的男子,赵茹茹弯下腰,轻轻地推了推孩子,很低的声音催促着,“蟒儿,快去,你父亲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多说些好话,让他能时常想到你。” 裴幼文有些不安的迈开小腿,走到了父亲身边,昂起脑袋喊了一句,“爹爹。” 第120章 “蟒儿,”裴玄铮蹲在孩子面前,伸出手抚了抚儿子的头顶。 看着这个孩子,他却想起了梦中的琅儿。 那个鼻子和嘴巴酷肖自己,眼睛却像江雪宁的孩子。 “爹爹,您多多保重,蟒儿等着您打个大胜仗回来。”孩子稚嫩的声音响起。 “好,”裴玄铮看着儿子的眼睛,温声叮嘱,“蟒儿也要多保重,记得好好孝敬父皇。” 孩子点了点头。 裴玄铮站了起来,他刚欲转身,身后的赵茹茹上前一步,唤了一句,“公子……” 裴玄铮回眸,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她停下步子,吐出了四个字来,“一切小心。” 裴玄铮默了默,淡淡的说了句,“知道了。” 赵茹茹牵着孩子的手,看着他上了战马,带领着将士们离开了京城,前往北疆平叛。 想起他方才待自己的冷淡,赵茹茹却并不觉得如何难过,她轻轻抚了抚儿子的面庞,裴玄铮这般千里迢迢的赶往北疆,说白了,不还是在为她的儿子奔波么? 北疆军营。 萧云驰揽着江雪宁的细腰,对着她轻声道,“今晚收拾下行装,明天跟我一起走。” 江雪宁有些不解的看着他,“不是说等打下王城,再派人来接我吗?” 萧云驰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浓黑的眼眸中满是温柔之色,“还是把你带在身边,我才能放心。” “那我扮做药童好吗?”江雪宁来了兴致,秋水般的眼睛里亮晶晶的。 “好,都由你,”萧云驰紧了紧她的腰,“晚上早些休息,咱们明日就出发。” “那你今晚还来吗?”江雪宁有些不舍的开口。 “今晚要商讨战事,不来了。” 听他这么一说,江雪宁的小脸瞬间垮了下去。 萧云驰有些无奈,“真是比小时候还要粘人。” 他还记得江雪宁两三岁的时候,总爱来书房找他。 雪白的小奶团子趴着他的大腿,口齿不清的喊他“得得”,他没法,只能一手将她抱在怀里,另一手去写字。 而她爱是将他写好的纸揉的皱巴巴的,瞧着她那粉嘟嘟的小脸对着自己笑,让他怎么都舍不得去训斥她一下。 “哥哥……”江雪宁轻声喊他。 萧云驰从回忆中抽离,看向怀中的少女,“嗯?” “若是你没有去北疆,我们一起长大,你是不是就不会喜欢我了?”江雪宁看着他的面容,当真是连自己也说不清楚,她究竟是盼着他说是,还是不是。 “我不知道,”萧云驰轻轻抵上她的额头,“也许是,也许不是,若我们一起长大,我又对你起了这样的心思,我不敢想我会有多难受。” “我一定会觉得自己禽兽不如。”萧云驰微微笑了。 江雪宁看着他英挺的眉眼,清峻的面容,不知怎的,一颗心瞬间变得很柔软,她的睫毛轻颤着,很轻柔的去亲了亲他。 萧云驰微怔,不等江雪宁离开,很快反客为主,扣住她的后脑勺深深吻了下去。 “哥哥……”江雪宁轻声呢喃着,柔若无骨的小手攀上他强劲的肩头。 就在江雪宁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被他夺去时,帐外好巧不巧的响起了阿胜的声音。 “大将军,孟副将和几位将军都到了。” 萧云驰慢慢松开了江雪宁的唇瓣,他的眸色中扔蕴着火热,声音也蕴着平日没有的低哑,他仍是抱着江雪宁,对着账外喝了一声,“知道了。” 阿胜兴许也知晓自己不该打扰,江雪宁听着他的脚步声很快走远了。 萧云驰闭了闭眼睛,压下腹中的谷欠望,他看了怀中的江雪宁一眼,就见她雪肤花容,发髻松散的偎在他的臂弯,水盈盈的眼睛也正看着自己。 “老实些,别来引诱我。”他一面说,一面俯下身轻轻咬了咬她的鼻子。 江雪宁有些羞涩的笑了,将脸庞埋在他的怀里。 “等我把王城打下来,当做我送给你的聘礼。”他低低的说,最后抱了抱她,方才起身离开。 对面的营帐中,一道身影已是站立了许久,透过虚掩的帐帘,待看着萧云驰离开了江雪宁的帐子后,她的眼睛一沉,刚要掀开帘子出去,身后却传来一道女声。 “娘娘。” 是呼延绮丽。 “怎么,你难道要拦着我?”昭元回眸看向她的眼睛。 呼延绮丽十分恭敬地与她行了一礼,“属下不敢,只是大将军吩咐,您可以去任何地方,但是唯独不可以去雪宁小姐的帐子。” “他派你寸步不离的跟在我身边,说是要保护我,其实他是担心江守之的女儿,他怕我伤她?” “属下不敢揣测大将军的心思,属下只按大将军的吩咐行事。”呼延绮丽回答的滴水不露。 昭元深吸了口气,她知道呼延绮丽武功高强,有她在,自己压根没机会能够接触江雪宁。 “好。”昭元的眼眸微暗,“我看他能护到什么时候。” 天还未亮,萧云驰便率领大军离开了军营,向着北胡王城进攻。 萧永晟提前得知了消息,已是带着一干后妃和一些文武重臣离开了王城,前往焉支山,王城中留下了大将军萧毅来驻守。 江雪宁随大军一道来了王城外,望着那巍峨的城楼,江雪宁心底不由得捏起一把汗。 第121章 萧云驰率兵开始了攻城。 江雪宁则是随着军医与药童,炊事兵等留在了后营中。 她坐立不安的等了一整天,却仍是不曾见到萧云驰的身影。 一直到了深夜,她方才瞧见了阿胜。 “阿胜,怎么样,有哥哥的消息吗?”江雪宁连忙起身向着阿胜迎了过去,满是担忧的看着他。 第109章 那你以后也会对我凶吗? “大小姐别太担心,大将军已经率兵围住了王城,拿下王城只是早晚的事。” “那他今晚不会回来了是吗?” “是,大将军抽不出身,让属下来和您报个信,让您别担心。” 江雪宁点点头,“多谢你了,阿胜,时候不早了,你快去歇一歇吧。” “是,”阿胜应了一句,离开了江雪宁的帐子。 江雪宁有些心神不宁的坐在了榻上,夜间风寒露重,他会冷吗? 攻城的时候,又会不会受伤呢? 她这般悬着心,胡思乱想了许久,也不晓得自己是何时睡着的。 在梦中她也睡得不太安稳,半梦半醒间,她察觉到有人从身后搂住她的腰肢,将她带到一处温暖宽阔的怀抱里。 江雪宁嗅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是萧云驰身上的,一股很清朗,很阳刚的男人家的味道。 “大哥?”江雪宁转过身,有些睡眼惺忪的睁开眼睛,入眼的是男人英俊的面容,江雪宁笑了,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面庞,“你回来了。” “嗯。”他身上仿佛还带着战场的肃杀之气,但他的眉眼温和,将那股肃杀之气生生的压了下去。 他的铠甲已经脱下,但仍是一身戎装,江雪宁透过烛光见他的脸色如常,但依然不敢掉以轻心。 “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她的美眸里满是担忧,纤细的手指先是抚上他的胸口,然后又抚上他的肩头。 在她的手指抚上一处时,萧云驰微微皱了皱眉。 “是这里?”江雪宁顿时不敢再动。 “有箭簇擦了过去,破了些皮肉。”萧云驰复又抱住了她,亲了亲她的额角,“没事,别担心。” 江雪宁又怎能不担心呢? 这一次那根箭簇只是擦肩而过,那下次呢?下下次呢?若那支箭簇往下偏移一点就是胸口啊。 见江雪宁小脸苍白,萧云驰心里自是不忍,他捧起她的面容,轻声哄着她,“不怕,我今后会更小心。” “疼吗?”江雪宁的指尖又是轻轻地触到了他的肩头。 萧云驰搂住她的腰,低头看向她,“止疼药就在我怀里,还疼什么?” 江雪宁的心颤了颤,她看着他的眼睛,就见他的眼眸黑亮且幽深,不等她回过神来,他已是扣住了她的后脑勺,擢取了她的嘴唇。 天色已大亮。 毓英端着早饭进来时,就见江雪宁的衣衫有些不整,露出了雪白柔润的肩头,偎在萧云驰的怀里。 毓英顿时低下眼睛不敢再看,只结结巴巴的开口,“小姐,该,该用早饭了。” 江雪宁瞧见毓英,脸庞立刻就是红了,她有些慌张的去理自己的衣裳,萧云驰用被子掩住她,与毓英道,“你家小姐害羞,你先出去。” “是。”毓英将早饭放下,很快又离开了帐子。 待毓英离开后,江雪宁低垂着眼睛,抬起手在萧云驰的胸口打了一下。 萧云驰微微笑了,仍是揽着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江雪宁偎了他一会儿,轻声道,“你还要回前线吗?” “不用,离开的时候已经做了妥善的安排,我现在就在这陪着你。” 说完,萧云驰想起那一座王城,眼中有寒光闪过,“我命人切断了他们的水源,且看他们能熬多久。” 江雪宁与他靠的这般近,自然看见了他眼中的寒光,这样的萧云驰对她而言自然是陌生的。 她的眼睛温柔而明亮,就那样看着他,萧云驰很快察觉到她的目光,他的神色缓和了下来,眉宇间也多了几分温柔。 “怎么这样看我?”他低声问。 “大哥,你在战场上是不是很凶,他们都很怕你?” “打仗不是花拳绣腿,不凶怎么镇得住敌人?”萧云驰的声音是温和的,回想起这些年,他打了无数的仗,经历了无数次的生死关头。 自从戎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打仗最重要的就要有一股不怕死的血性。每一次出征他也都是豁出命去拼,去博。 只有这样才能平步青云,才能一步步的走向高位。 “那你以后也会对我凶吗?”江雪宁的眼眸如水,轻声问着他。 萧云驰哑然,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用力的扣住了她的腰。 他想他当然会对她凶的,不过这种“凶”自然不是对敌人的那种凶。 这种“凶”,应当是在闺房,且在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 眼下还没成亲,她就缠的他连仗都不想打,萧云驰几乎不敢去想,若等与她真做了夫妻,他还有没有那股子不怕死的血性。 之前看史书,每次看见前朝的那些昏君为了美色误国,他心中总是十分鄙夷的。 而今心爱之人在怀,望着她娇艳羞红的脸,萧云驰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能够理解那些昏君了。 若没有怀中的少女,就算让他得了天下又能如何? 王城。 第122章 城楼上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他的神色凝重,望着城下那黑如潮水的大军。 “城中的粮草还能支撑多久?” 良久,那男子与身后的随从问道。 “回将军的话,城中的粮草尚且能够支撑数月,可是……城中水源被江云驰的人切断,我们积蓄的水最多也只够支撑个十余日。” 那男子眉心紧蹙,手掌重重的拍在栏杆上。 “江云驰这次的手段实在太过狠毒,我之前与他交手数次,可他从未用过这种法子来对付咱们。” 萧毅只觉得不解,他虽然打不过江云驰,但不得不承认,江云驰虽然年轻,但有魄力,有能力,并也有着武将应有的底线与格局。 在与北胡进行的大大小小几乎上百次的战役中,他没有任由部下掳走过一个北胡妇人,也不曾杀害过任何一个北胡孩童。 这是男人的战争,他总是会将妇孺隔绝在外。 可这一次城中有无数的妇孺孩童,他却切断了城中的水源。 无疑是要让他们支撑不住,快快投降。 “将军,”一旁的随从压低了声音,“若不行,咱们降了吧,就连大汗都去了焉支山,就算咱们降了……” “不行!”萧毅很快打断了他的话,“大汗临行前将王城托付给我,不到最后一刻,决不能投降!” 第110章 愿认太师大人为义父 “是。”见萧毅的语气这般坚决,那随从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萧毅的目光深远,看着那黑压压的大军,一颗心只深深地沉了下去。 “江云驰……”他默念着这三个字,自言自语般的开口,“这个人身上,到底会有什么弱点?” “将军,”那随从思索片刻,眼中有一束暗光闪过。 “属下曾听闻江云驰此人自幼在江家长大,他有一个妹妹是江守之的女儿,据说兄妹俩感情极深。” “咱们以前也曾俘虏过梁兵,那些梁兵都曾说过江云驰在北疆的那些年从未间断和这个妹妹联系,而且隔三差五的总会给这个妹妹寄东西。” 萧毅蹙了蹙眉,“江云驰的身世在大梁闹得满城风雨,听闻正是江守之将此事说了出来,害他被梁帝关进了天牢,他现在只怕恨透了江家,还会心疼这个妹子?” 那随从上前一步,对着萧毅道,“将军,若只是如此,属下也不必将此事告知于您。” “前不久,咱们潜在梁军中的细作曾发来一封迷信,信上说……”那随从看了眼周围,低低的道,“江云驰的帐子里有一女子,爱惜非常,寻常人连此女的面都极难见到,他虽没见到那女子的模样,却瞧见了她的婢女。” “说那婢女正是江小姐的贴身丫鬟,想来江云驰帐中的女子,也定是那江小姐无疑了。” 萧毅皱皱眉,“江云驰竟会做出这种事?把自己的妹妹藏在自己的帐子里?” “将军,江云驰如今已经和江守之反目,想来此女也极可能是被他掳来的。” 萧毅心神微动,他微微攥紧了手指,望着城下那黑压压的大军陷入了沉思。 大梁,皇宫。 梁安帝的身子每况愈下,已是许久不曾上朝。 这一日,江守之与几个重臣自元和殿探望梁安帝出来,刚踏出前殿,就听一道女声十分恭敬的唤了一声,“江大人请留步。” 江守之回眸,就见从廊后走出了一个少妇模样的女子,她身着宫装,但式样简朴,浑身上下也并无什么首饰,虽不似宫娥,但也不似宫妃。 江守之有些疑惑的蹙了蹙眉,就见那女子敛眉上前,对着他行了一礼,小声道了句,“小女姓赵名茹茹。” 江守之顿时明白了此女的身份,对赵茹茹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 他回眸,与不远处的那几个大臣吩咐了一句,“诸位先走吧,老夫还有些事。” “是,江大人。”那几人纷纷行礼离开。 江守之看向眼前的女子,他的双眸精亮,与其走到了廊柱后,低低的问了句,“你找老夫有何事?” 赵茹茹没有出声,竟是跪在了江守之面前。 “你这是做什么?”江守之低声呵斥。 “小女斗胆,还请江大人恕罪,”赵茹茹声音凄凉,“如今公子已经率兵去了北疆,皇上重病不起,太子殿下年幼,我们母子在深宫毫无倚仗,还求太师大人垂怜,能照顾我们母子一二。” “哦?”江守之声音低沉,“你好歹是太子的生母,日后等殿下登基,朝廷自会给你一个尊贵的身份。” 赵茹茹仍是跪地不起,“太师大人的女儿嫁给了公子为妻,若论起来,殿下也要喊您一声外公,小女厚颜,此番毛遂自荐,愿认太师大人为义父,日后不论何事,全听大人差遣。” 江守之闻言,面色稍霁,“你要认老夫为义父?” “小女自幼丧父,若能有这福气认在大人膝下,小女自会好生侍奉义父,为义父马首是瞻。” “倒难为你有这片心意。”江守之微微叹了口气。 “茹茹知道太师大人有亲女……” 赵茹茹话未说完,江守之便是一声冷笑,打断了她的话,“与我离心离德,亲女又如何?” 赵茹茹心知江守之所说的定是江雪宁离宫出走之事。 当日江雪宁莫名从宫中消失,此事虽被太后下令压制,但宫中仍是免不了传言纷纷。 第123章 赵茹茹也不知江雪宁究竟去了哪儿,但江雪宁的下落她并不关心。 眼下她最关心的,是要为自己和孩子找一个靠山。 “你起来,”江守之与她淡淡吩咐,“你若与老夫一条心,你就是老夫的亲女。” 赵茹茹听了这句话,眼瞳顿时大亮,她双手贴额,向着江守之又是行了一个大礼,“茹茹谢过义父,今后不论何时,都定会和义父同一条心。” 北胡王城外。 夜色如墨,万籁俱静。 帐中的人已经睡熟。 有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潜入了帐子。 借着屋外的月光,依稀可见床上躺着一道纤细的身影。 那黑影小心翼翼的向着床上走去,他伸出手指霍然探向那身影的颈间,方才触上去,他心中就是一凉,暗道了一声“不好”! 很快又纷至沓来的脚步声传了过来,有人燃起了灯,帐中顿时一片灯火通明。 那道黑影这才发觉床上哪有什么女子的身影,分明是几截枕头拼凑,拼出了一道“人形”。 他的脸色煞白,回眸看去,就见一个挺拔冷峻的男子从帐外走了进来,帐中的侍从刚看见此人,便是齐声高呼,“大将军!” 正是萧云驰。 完颜齐的额上满是汗水,他看着萧云驰,哑声道,“萧云驰?你不是去城下巡视去了,怎会在此?” 萧云驰声音冷然,“你们想将我引走,好来挟持我夫人,是吗?” 完颜齐哈哈一笑,“不错,没成想还是功亏一篑,被你抓了个正着。” “你在军中多年,为何要这样做?” “因为我是北胡人,我复兴完颜,单名一个齐字,如今身份败露,我无话好说,萧云驰,你杀了我吧!” 萧云驰却并未动手,他缓步上前,走到了完颜齐面前。 “你是萧毅的人?” 完颜齐神色微动,却是一语不发。 萧云驰微微笑了,“你们的主意很不错,可既是软肋,又怎会让你们轻易得手。” “我不会杀你,你回去告诉萧毅,我父亲是北院大王萧永城,他祖父曾在我父亲麾下任职。” “我不愿和你们为敌,我的敌人只有萧永晟一人,他若愿弃暗投明者,我这里有干净的水和食物,告诉他,我不想再杀任何一个北胡人,让他好好想一想。” 第111章 你只需要被我捧在手心 萧云驰回到主帐,江雪宁看见他进来,起身提起裙角,扑进了他的怀里。 “大哥。” 萧云驰环住她,抚着她的长发,“别怕,我在这。” “那个人是来抓我的吗?”她的声音轻柔,方才后营那边的动静她不是不知晓。 “他们异想天开,以为区区几个细作,就能从我手中带走你。”萧云驰的眼眸深黑,俯下身在她的额上印上了一个亲吻。 “那以后,我都和你一起住在主帐了吗?”江雪宁抬眸看向他。 “嗯,我今后把阿胜留给你,我不在的时候,就让他守在外头。” “大哥,”江雪宁想了想,终是决定与他开口。 “怎么了?” 江雪宁的眼眸柔和而清亮,“你每天要忙着打仗,阿胜是你最信任的心腹,我不能让阿胜来守着我,这样,太过大材小用了。” “我想学一些功夫,我知道自己力气小,现在才学也有些迟,但我不想成为你的拖累和负担。” “我也不想被别人掳去,让那些人用我来威胁你。” 说到这,江雪宁的心里有些酸涩,她低下头,很轻声的说了句,“我实在太没用了。” “宁儿,”萧云驰捧起她的面颊,正色道,“若你被他们掳去,只能怪我没有保护好你,你何错之有?” 萧云驰望着她的眼睛,温和而坚定的告诉她,“你只需要被我捧在手心,让我去给你打一个天下。” 江雪宁的心不由自主的微微一动,她本就性子温软,并无那些雷霆手段,也无那些野心,她现在所求的,不过是和心爱人携手一生,平平和和的过日子。 “大哥,我不稀罕什么天下,但你若真要去打这个天下,那我会一直陪着你。” 她迎上他的视线,将心里话全盘托出,“不管你是去做农夫,做将军,还是做王爷,做大汗,我都陪着你。” 萧云驰的眼中有柔情闪过,他微微笑了,抱住她的腰。 两人依偎片刻,萧云驰搂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他心下怜惜,对着她道,“你刚才说想去学一些功夫,我觉得倒是可以。” “真的吗?”江雪宁有些意外,没想到他真的能答应。 “嗯,无需用来对敌,但最起码可以强身健体,不然我真的怕……”说到这萧云驰只一笑,不说话了。 “怕什么啊?”江雪宁有些不解。 萧云驰微微俯下身靠近她的耳旁,“怕我们成了亲,你会承受不住。” 江雪宁的脸庞瞬间红了,伸出手去推了他一下。 萧云驰又是笑了,亲了亲她透着粉色的耳垂。 前营中。 萧云驰进来时,一干人齐齐站了起来。 其中一上了年岁的老者,待看见萧云驰时面色大震,眼中因着激动已是老泪纵横,颤着声音上前,大喊了一声“王爷”! 一语言毕,作势便要向着萧云驰跪下行礼。 第124章 “老人家快请起,”萧云驰扶住了他的胳膊,“老人家,您看看清楚,我并非北院大王,我是他的儿子,萧云驰。” “是啊,祖父,眼前这位不是北院大王,他是萧云驰,是北院大王的亲生儿子!” 一个身材健壮的青年上前扶住了老人的胳膊,对着萧云驰道,“小王爷,祖父上了年纪,糊涂了!” “没事,”萧云驰看向那青年,“你们这些年过的如何?” 听着萧云驰的这句话,众人脸色都有凄苦悲愤之色闪过,“小王爷,您有所不知,当年跟随大王的部下,被萧永晟下令杀的杀,流放的流放。” “这次若不是您派人去接我们,我们只怕要在漠北放一辈子的羊!吃一辈子的寒风!” 青年的话音刚落,那老人似乎回过神来,握住了萧云驰的手,嘴巴里喃喃出声,“原来是小王爷,小王爷,我活了这把年纪,没成想还能看见你,当年……当年你还让人抱在怀里啊……” 萧云驰眸心深敛,亲手将那老人扶到了椅子上坐下。 他环视四周,与众人一一对视。 “各位都是我父王的旧部,这些年吃够苦头,今日我将各位集结于此,便想与各位一道,与萧永晟讨回这笔血债!” 众人听着萧云驰的话,心中都是激动不已,纷纷向着萧云驰行下礼去,“我等愿听小王爷差遣!” “哦,还有娘娘,公主娘娘在哪?”那老人似乎又是清醒了起来,拉住萧云驰的手腕问。 萧云驰默了默,道,“不瞒各位,我已经找到了母亲。” “娘娘还活在世上!”众人大喜。 但很快萧云驰又是说了句,“她被萧永晟抢进了后宫。” “什么?” “这种丧心病狂的事萧永晟也能做的出来?” “他这分明是强抢大嫂,这样的人怎么可以做大汗?” 萧云驰一个手势,命众人停了下来。 他的双目似电,一字字的开口,“当年老汗王曾属意将汗王传给我父王,是萧永晟谋权篡位,诬陷我父王与大梁勾结。” “也是他掳走我母妃,让我母妃受了二十余年的屈辱,不诛杀此人,我萧云驰誓不为人!” “小王爷,要说起来您才是正统,我等愿随您诛杀萧永晟!” “不错,小王爷乃大王一脉,当年该是大王登上汗位,如今汗王的位子也非小王爷莫属!” 帐中众人情绪高涨,呼声震天。 大梁皇宫。 元和殿中仍是萦绕着一股经久不散的药味。 “哟,殿下,您怎么在这儿?”叶圣衣端着药进来时,就见裴幼文站在前殿,顿时上前行礼。 “叶先生,这碗药是给我父皇吃的吗?” “是啊殿下,这是老夫亲手为皇上熬得药。” “这药可以救我父皇的命吗?”裴幼文眼神清澈,看着叶圣衣的眼睛。 “这……”叶圣衣沉默了,垂下双目没有出声。 裴幼文端起那碗药,自己先喝了一口。 “殿下?”叶圣衣大惊。 “崔公公说,父皇喝下去的药都必须要有人为父皇试药,所以我先喝一口,等无事我就端去给父皇。” 叶圣衣听着这稚嫩的痛声,心中不由得感动,“殿下有这份仁孝之心,皇上定会好起来的。” 第112章 不要让她靠近我夫人 “叶先生,我现在可以把药端给父皇了吗?”裴幼文与叶圣衣问道。 叶圣衣颔首,“当然可以,那就有劳殿下,将药给皇上送去。” 裴幼文咧嘴一笑,小心翼翼的端着药碗向着内殿走去。 看着孩子的背影,叶圣衣心中不由得感慨,梁安帝虽无子嗣,但好在过继来了此子,膝下也不至于太过寂寞。 “蟒儿……” 快到内殿时,裴幼文听见一道细微的女声。 裴幼文转过身,就见母亲隐在帷幔后,低低的喊着自己。 “娘亲,你怎么会在这里?”裴幼文好奇的看着赵茹茹。 “蟒儿,内殿里有崔公公,外面还有叶先生,他们都不愿看见娘,娘只有躲在这儿,才能见到蟒儿。” 赵茹茹说着,抬起手轻轻抚上孩子的面庞,“这两日你一直留在元和殿里,可觉辛劳?” 裴幼文摇了摇头,“娘,侍奉父皇是孩儿的本分,孩儿不觉得辛劳。” “好孩子。”赵茹茹微微笑了,视线落在孩子手中端着的药碗上。 “这是给皇上的药吗?” “嗯,孩儿刚才为父皇试过药了。”裴幼文颇有些骄傲的看着母亲。 赵茹茹果真赞了裴幼文两句,并举起袖子为裴幼文擦了擦前额。 那袖子宽大,几乎要遮住了裴幼文的眼睛。 “好了,快些把药给皇上送去吧。”赵茹茹莞尔,与孩子催促着。 裴幼文用力点点头,别过母亲,端着药向着内殿走去。 看着孩子的背影,赵茹茹缓缓站起了身子,她的眼神清冷,唇角浮起一丝极其轻浅的笑。 北胡王城下。 萧云驰并没有下令继续攻城。 硕大的一座王城内格外的安静,完颜齐已是在数日前回到了王城,至今萧毅却仍是不曾派遣使臣前来。 算算日子,王城中剩下的水已是不多,他们已支撑不了太久。 后营校场中。 第125章 江雪宁站在靶场前,前些日子萧云驰曾笑言让她学武,他自然只是玩笑,可没想到江雪宁却是当了真。 她吃力的拿起一把弓,那一把弓是侍从特意为她寻来的,已是军中最轻的一把,但拿在手里仍是十分的沉重。 萧云驰赶来时,就见一道纤细柔婉的身影站在那儿,十分艰难的想要去将那把弓拉开。 “宁儿!”他看在眼里,神色顿时一紧,只大步上前掀开自己的披风,护在了她身上,从她手中将那把弓接了过来。 “大哥?” “来这里做什么,不冷吗?”萧云驰握住她的手,顿觉她的手指一片冰凉。 “是有些冷,但一会儿就好了。”江雪宁微微笑了,环住他的腰身,与他央求着,“大哥,你教教我该怎么放箭吧,我想学些防身的本领。” 萧云驰看着她的眼睛,有些无奈道,“我那天只是在和你说笑,我从未想过让你来学这些。” 他自幼习武,自是明白学武的艰辛,这样的苦他又怎么忍心让她来受。 “你上次也说了,我学武不是为了和御敌,是为了强身健体啊。” 江雪宁的眼睛澄澈而清亮,柔声道,“大哥,我不想一直躲在你的羽翼下,就算不能和你一起征战沙场,但我也可以照顾好自己,你教教我吧。” 见她这样认真,萧云驰的神色缓和下来,他没有再说话,只从身后十分温柔的将她环在臂弯。 而后将那一把弓拿起,握着她的手摆好姿势,托住她的手腕让她射出了一箭。 江雪宁不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是养在深闺与深宫之中,虽然自家兄长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她却从未接触过弓与箭。 她的胳膊并无什么力气,那一箭自然轻飘飘的,她甚至连弓都不曾拉满,那一支箭刚射出去就落在了地上。 江雪宁的眼神微黯,身后的萧云驰见状,遂是安慰她,“没事,第一次都是这样的。” “你也是这样吗?”江雪宁抬眸问道。 “自然是,”萧云驰的眼睛里浮起了笑意,低声告诉她,“不过我那会六岁。” 江雪宁嗔了他一眼,转过身不再理他。 ”别生气,”萧云驰忍着笑,仍是搂着她的腰,与一旁的侍从吩咐,“去把我的弓取来。” 很快,江雪宁就见两个士兵十分恭敬的将一把通体血红的弓送在了萧云驰面前。 “这把是落日弓,传说是后翌用来射日的神弓,两年前由大燕进贡而来,我用着顺手,就留下了。” 萧云驰温声与江雪宁解释,江雪宁的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小心翼翼的上前抚了抚弓身。 她想要将其拿起,可无奈那把弓实在是太重,她用尽了力气,可那把弓却依然纹丝不动。 萧云驰没有说话,将那把弓拿起送在她手中,并用手握住她的胳膊,将弓拉满,用她的手射出了一箭。 那支箭仿佛带着风声,顷刻间飞了出去,正中靶心,箭尾处仍是铮铮不绝,足以可见射箭之人的臂力。 江雪宁有些出神,她看了眼那一把落日弓,又看了一眼正中靶心的箭簇,只觉得心跳的很快。 她抬眸向着萧云驰看去,秋水般的眼瞳中蕴着的全是恋慕。 “好玩吗?”萧云驰温声问道。 “嗯。”江雪宁笑了。 萧云驰握住她的手,搭弓拉箭只在瞬间,可这一次那箭头却是对上了天上的一只大雁。 “别,”江雪宁低声惊呼,“饶了它吧。” 萧云驰看着她白皙温柔的侧颜,缓缓放下了她的手,将她抱如怀中。 “好,我都听你的。” 他的声音温柔,带着深深地情意与宠溺,江雪宁心里一软,低下眼睛,将身子埋在他的怀间去。 大帐中。 萧云驰赶来时,就见呼延绮丽守在帐外,刚看见就是俯身行下礼去。 “大将军。”呼延绮丽眼中蕴着愧色,“是属下办事不利,娘娘执意来此,属下归劝不得,只能护送娘娘过来找您。” “起来吧,”萧云驰声音低沉,“母亲性子刚烈,怨不得你。” “多谢将军。”呼延绮丽微微舒了口气。 “你的任务还是照看好我母亲,尤其是不要让她靠近我夫人。”萧云驰叮嘱。 “还请大将军放心,属下一定会好好保护王妃娘娘,也好好守着王妃娘娘,绝不会让娘娘接近雪宁夫人。” 萧云驰点了点头,进了大帐。 第113章 你们要杀了我爹爹? 萧云驰进了主帐,就见母亲已是端坐于主位,父亲的一干旧部俱是跪在她面前。 许多人都是老泪纵横,就连昭元的脸上也是浮起了泪意。 看见他进来,除了昭元外,众人都是纷纷向着他行礼,“小王爷。” “诸位请起。” 萧云驰声音沉稳,大步走到了昭元面前,他掩下眸子,向着昭元抱拳行了一礼,“孩儿给母亲请安。” “来,到母亲这里来。”昭元向着萧云驰伸出手,唇角亦是露出慈爱的笑容。 萧云驰走至母亲身边,由母亲拉住了自己。 “王妃,小王爷,”堂下有人感慨,“老天有眼,让您二人母子分别多年,眼下终于团圆!” “没成想这辈子属下还有和王妃,小王爷相见之日。” 一干人感慨纷纷。 第126章 昭元微微抬手,示意众人噤声。 帐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各位都是大王麾下的老人了,这些年不仅我们母子,就连各位也是受尽了苦楚,”昭元的声音温和而有力,她缓缓起身,看向身边的儿子。 “也是大王在天有灵,让我们的孩儿长成了一个英雄,他不仅从萧永晟手中救下了我,日后更要为大王报仇。” “昭元在此拜托诸位,希望大伙儿能够体恤我们母子被贼人控制多年,日后能尽心辅佐他,就像当年你们辅佐大王一样。” 昭元语毕,向着众人拜了下去。 众人大惊,纷纷唤着王妃不可,向着母子两人跪下。 在昭元起身时,萧云驰在母亲的眼中看见了一股野心,是复仇的野心,亦或是对权势的野心。 他转过了目光,始终不曾出声。 众人渐渐退下,帐中只剩下了母子两人。 “孩子,我知道你心中会想,你父亲的这帮旧部如今已是被萧永晟害得十分潦倒,母亲又何故要让他们来辅佐你?” “母亲这样做,自然有母亲的道理。”萧云驰亲自端起一盏茶,双手送到了昭元面前。 昭元眼中有暖意闪过,从他手中接过茶碗,轻轻点了点头,“他们如今虽然失势,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曾经在北胡也都是权贵,现如今北胡的贵族中也多有人与他们沾亲带故,安抚住他们,日后……对你总归是有好处的。” “是。”萧云驰说了一个字。 昭元的目光在他面上打量片刻,她放下了茶碗,温声道,“你是不是在怨怪母亲,怪母亲没有经过你同意,擅自来此找你?” “母亲多虑了,”萧云驰看向昭元的眼睛,缓缓在她面前蹲下身子,他的身形高大,蹲下后刚好可以直视昭元的眼睛。 他轻轻握住了昭元的手,低声道,“我们母子好容易团聚,此事无需母亲提起,儿子也应该将母亲接到身边。” 昭元唇角含笑,“母亲心里明白,你不愿我和江雪宁碰面,是吗?” 萧云驰默了默,方道,“母亲,任何事儿子都可以答应您,但只有宁儿,请您原谅儿子不孝。” 昭元听了这话,不由自主的皱起秀眉,“你怎这般的执迷不悟?这天下间有如此多品貌双全的女孩儿,你想要谁得不到?为何偏偏要将仇人的女儿留在身边?” “这世间的女子千千万万,可我只要一个江雪宁,母亲,这件事我们今后不要再提,我不愿伤了您的心,也不愿伤了我们好容易才团圆的母子情分。” 萧云驰这一番说的十分果决,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而昭元又怎能听不明白,他的眼下之意,便是说哪怕让她伤心,哪怕毁了这来之不易的母子情分,他也绝不会放弃江雪宁。 昭元的心重重的沉了下去,她看着眼前的儿子,看着这一张与他的父亲如此相似的面庞。 到底是亲生父子,竟是一样的性子。 昭元在这一刻又一次思念起了萧永城,若是萧永城还在人世,她也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可她的一切都被萧永晟和江守之两人毁了,就连她唯一的孩子眼见着也要被江守之收买,竟要去做他的女婿! 昭元念及此,只觉眼前的一切都是天旋地转,她身子一软,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母亲?”萧云驰顿时扶住了昭元的身子,看着昭元惨白下去的面庞,他心下惭愧,只扶着昭元重新坐下。 昭元平息着胸中汹涌的情绪,她睁开眼眸,幽幽的看着眼前的萧云驰。 虽只是短短的片刻功夫,她心中却闪过无数的念头。 “也罢,”她终是一记低不可闻的叹息,“你如今该将心思放在大业上,先诛杀了萧永晟,登上汗位。” “再去诛杀江守之,这才是你该走的路。” “至于江守之的女儿,你若执意留下,母亲可以装作视而不见。” “可是你要记着你答应母亲的话,你必须要杀了江守之,决不能因为此女而心慈手软,你能做到吗?” 昭元十分郑重的看着他。 萧云驰亦是郑重的迎上她的目光,与她吐出了几个字来,“是,孩儿能做到。” “好,”昭元长舒了口气,“你若能做到,便不枉费我们母子相认一场。” 帐外的江雪宁浑身冰凉的站在那儿。 她听说了昭元来此的消息,想着来为其请安。 守卫的侍从见是她,并无人敢阻拦,她很快走到了帐前,却听见昭元与萧云驰再说让他必须杀了江守之,并不能因为自己而手软的话。 她当下就是愣住了。 晚间。 天边又下了一场雪。 帐子里燃着火盆,倒也并不如何冷。 江雪宁穿着一件薄袄,坐在床沿上看着那火盆中的火苗出神。 听见萧云驰的脚步声,江雪宁的眼睛里凝聚了一些光彩,向着他看去。 见她的小脸有些苍白,萧云驰抚了抚她的额头,满是关切的看着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大哥……”她的嗓音沙哑,带着一丝不为人知的颤抖。 “怎么了?” “我不是故意的要偷听你和王妃娘娘说话的,”江雪宁的眼眸如水,与他轻声道,“可我听见了,我听见你们在说,你们要杀了我爹爹……” 第127章 “你,你真的要杀他吗?” “他再不好,也是我爹爹啊。” 第114章 你这声大哥要喊到什么时候? “宁儿……”萧云驰的黑眸深邃,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却不知该如何与她解释。 “所以,你是真的,要杀他的。”江雪宁与他离得很近,近的可以从他的眼瞳中看见属于自己的身影,无需他作答,她已是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他的答案。 萧云驰没有出声。 他想起父亲被割去的头颅,想起母亲在榻间所受的羞辱,他无声的握紧拳头,避开了江雪宁的目光。 “大哥,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杀他,但我知道,你要杀他绝不会只是因为他构陷你。” “他一定是做了罪该万死的事,所以,我不会替他求情的。”江雪宁的眼中有泪水闪烁着,轻轻抚上了萧云驰的面庞。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无人比我们更清楚爹爹的为人,小时候我还和你吃过醋,觉得是你抢走了爹爹的宠爱。但其实,不管是我还是你,他都从没将我们放在心上过。” “可他毕竟是你的父亲,”萧云驰的嗓音沙哑,眼中满是痛苦与挣扎,“我若当真杀了他,你一定会怨我,会恨我是吗?” “不,不会,”江雪宁连忙摇头,“我怎么会恨你,怎么会怨你,祖母走了,在这个世上,就只有你一个真心疼我的人了。” 江雪宁落下泪来,靠在了他的怀里,萧云驰几乎瞬间便抱紧了她,他低下头,低低的喊着她的名字,“宁儿……” “大哥,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我永远不会怪你的。”江雪宁轻轻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打在了他的胸口。 萧云驰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他用粗粝的手掌捧起了她的面容,俯身近乎粗鲁般的吻去了她的泪珠。 主帐中。 “小姐,咱们真的不用去给王妃娘娘请安吗?她会不会怪罪你,觉得咱们没礼数啊?” 毓英有些担心的坐在江雪宁身边,与她轻声问道。 江雪宁回过神来,她看向毓英,语气温柔,“不会的,王妃娘娘……不会想见我的。” “为什么?是她不喜欢小姐吗?”毓英不解。 江雪宁深吸了口气,她不愿再与毓英提及昭元公主,只与毓英问了句,“让你帮我去取箭,箭呢?” 毓英这才想起江雪宁的吩咐,只讪讪笑道,“小姐,我给忘了。” “你呀,”江雪宁笑着捏了捏毓英的脸颊,“哪天把自己也给忘了。” 毓英索性扭股糖似的黏在了江雪宁身侧,挽住了她的胳膊,“小姐啊,你这几天到底在想什么呢?不是看你发呆,就是看你去校场练箭。” “这大冷天的,您难不成要去打猎吗?” 江雪宁唇角的笑意慢慢隐去了,“哪儿有,我是觉得自己的身子太弱了,所以想学一学骑射,看能不能将身子养结实些,以后……不要让他担心。” “我的好小姐,那要练的五大三粗的该怎么办?” 江雪宁莞尔,“怎么会,我现在连最轻的弓都拉不满,上哪儿五大三粗去。” 主仆俩正说话间,就见帐帘一闪,萧云驰自外走了进来。 看见他,毓英很有眼色的和他行了一礼,很快离开了帐子。 萧云驰并不是空着手来的,他手中还拿着一把玲珑的小弓,比江雪宁平日用的小了一倍不止。 “这是?”江雪宁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给你做的,来试试。” 江雪宁眼睛一亮,她唇角噙着酒窝,就连眼睛里也透着星星点点的笑意,她很珍惜的将那把小弓拿起,果真比平日里用的那些弓都顺手了许多。 “谢谢大哥。”江雪宁的眼神温柔。 “谢什么,”萧云驰见她喜欢,眼中有柔情闪过,他伸出手勾住她的细腰,将她带到了自己怀里。 “你这声大哥到底要喊到什么时候?”他低眸看着她,乌黑的眼眸中满是深不见底的情意。 江雪宁弯了弯唇,“在民间也有很多夫妻,他们也都喊大哥和妹子啊。” 江雪宁这话说的不假,在汝南一带便有习俗,丈夫唤妻子为“妹妹”,而在西川和西南一带,彼此有情的青年男女之间也多是喊阿哥阿妹的。 “好,我都随你。”萧云驰轻轻紧了紧江雪宁的腰肢。 反正这声“大哥”他也听惯了,若是江雪宁改口喊他郎君,他反倒要不习惯。 江雪宁靠在他的怀里,昂起脑袋看着他,“大哥,这把弓我很喜欢,等我再练几天,就去校场射箭给你看。” 萧云驰没有出声,只握住了她的手,看着她柔软的掌心被勒出一道道血印子。 他蹙了蹙眉,忍不住道,“傻不傻,还真下了力气。” 江雪宁只是微笑,看着他将自己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地吹了吹,仿佛她的手是这世间最珍贵的宝贝。 他的眼神中满是疼惜之色,与平日的杀伐果断判若两人。 可他越是温柔,江雪宁却越是觉得心酸不止。 这样好的他啊,却必须要杀了她的父亲。 “大将军!” 帐外的声音打破了帐中的甜蜜。 “何事?”萧云驰对着帐外喝道。 “萧毅已经打开了王城大门,率领麾下恭迎您进城。” 听着这句话,萧云驰黑眸雪亮,对着帐外沉声吩咐了一句,“传令下去,命三军做好准备,即刻随我进城!” 第128章 “是,大将军。”帐外的士兵领命离开。 萧云驰复又向着江雪宁看去,他的神情温和,“宁儿,我曾和你说过,要用这座王城当作聘礼。” “我们在王城成亲。” 江雪宁的鼻尖满是酸涩,她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他的眼睛,和他点了点头。 王城外。 萧毅已是带着众人跪地迎接。 因着多日缺水少食的缘故,一干人的脸色都是十分难看的。 他们不曾抬眸,只听着将士们的脚步声整齐划一,轰然作响,向着城中走来。 当先是一匹通体乌黑,神骏非凡的宝驹。 宝驹上坐着两个人。 男子身形高大,眉目英挺,在他怀中却还抱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蒙着面纱,让人看不清她的容貌,只露出一双水意濛濛,透着温柔的眼睛。 第115章 朋友的敌人就是朋友 萧云驰一手攥着缰绳,另一手牢牢搂着江雪宁的腰肢,将她护在怀中。 途径城门时,萧云驰勒住骏马,向着匍匐在地的萧毅道了句,“萧将军请起。” “降军之将,无颜起身。”萧毅声音沙哑,仍是垂首跪在地上。 “萧将军言重了,快请起。”萧云驰的声音沉稳,却透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威势。 萧毅咬咬牙,只得站了起来,抬头向着马上的萧云驰看去。 这一眼,萧毅却是愣在了那儿。 见他如此,萧云驰心下了然,“你见过我父亲?” “是,”萧毅如梦初醒,对萧云驰的身份再无丝毫的怀疑,当下单手扣在胸前,按着北胡的礼节又是向着萧云驰行了一礼。 “大将军……和王爷长得很像。”萧毅声音沙哑。 他的话音刚落,却有一阵寒风吹来,萧云驰来不及理会他,只掀开身后的披风护住了怀中的女子,并与其低声问了句,“冷不冷?” 语气十分温柔。 萧毅忍不住抬眸,就见萧云驰怀中的女子与他摇了摇头,两人四目相对,明显是一对情深爱侣。 见萧云驰垂下目光,萧毅顿时低下头不敢再看。 一直到萧云驰与身后的大军入城走远后,萧毅仍是怔怔的看着萧云驰离开的方向出神。 “将军,”一旁的随从压低了声音,“咱们也快进城吧。” 萧毅回过神来,回想起方才见到了萧云驰的真容,低低的感慨,“他竟当真是大王的儿子。” “可恨我有眼无珠,三年前我曾和他在战场上交过手,竟没有发觉他竟和大王这样相像。” “将军,咱们眼下得知他的身份也不算晚,我们不是投降,而是臣服啊。” 萧毅一凛,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 萧毅向前走了几步,却又一次停了下来。 “你方才也瞧见了,大将军怀里还抱着一个女子,那女子是谁?” “属下曾和您说,那女子正是江守之的女儿。” “什么?”萧毅面色微沉,想起萧云驰方才对那女子十分爱重的样子,忍不住低低的道了句,“江守之的女儿……” 北胡,焉支山。 王帐中。 萧永晟眼眸微眯,打量着眼前的一个身形颀长,面容清俊的年轻男子。 “你就是江守之在信上提起过的裴玄铮?”萧永晟开口。 “正是在下。”裴玄铮拱手为礼。 “你不是率军前往北疆镇压江云驰,又怎么丢下大军,孤身绕道前往焉支山来见本汗?” “裴某斗胆来见大汗,是想与大汗联手对抗江云驰。”裴玄铮的声音既清冷,又清晰。 萧永晟听的这话,脸色顿时一变。 “江云驰去年就曾打下过王城,在王城中不知安插了多少内应,如今他若想拿下王城更是易如反掌。” “大汗心里也明白,王城必将守不住,不然大汗也不至于千里迢迢前往焉支山。” “来此之前,我与大燕的皇帝写了信,大燕也同意出兵。” 裴玄铮的眼眸深黑,他微微上前一步,与萧永晟继续道,“如今只要大汗肯与我们联手,我从北疆出兵,大燕铁骑穿过漠北草原,您从焉支山起兵,我们三面夹击,定能拿下江云驰。” 萧永晟冷冷的盯着裴玄铮,“大燕一向极少过问大梁的事,你是如何说动了燕帝?他又为何肯帮你对付江云驰?” “大燕无盐矿,多年来只得高价从齐人手中买盐,累的百姓民不聊生,我答应燕帝,以兖州三座盐矿相赠,祈求他出兵襄助。” “你只是西川王的儿子,你说话算吗?” “眼下不算,不等于日后不算。” 萧永晟闻言就是笑,点了点头,“不错,本汗也知道你的儿子被立为了太子,日后等小太子登基,你可是摄政王。” “裴玄铮,你倒也不可小觑。” “只是本汗不懂,你为何一定要除了江云驰?” “他掌管北疆多年,威望空前,将士们认他而不认君上,即便他不是北胡人,北疆的兵力也不可再由他掌控。” “不论他是否有心谋反,他的存在对裴氏而言都是巨大的威胁。” 语毕,裴玄铮心知自己已是取得了萧永晟的信任,他取出一幅卷轴,在萧永晟面前打开,“裴某这次带来了战略图,大汗请看。” 萧永晟的目光在那幅画轴上细细看过,眼中顿有暗芒闪过,只大笑着与裴玄铮道,“好,你们梁人有句话,叫做朋友的敌人就是朋友,本汗就交你这个朋友,来,与本汗一道干了这碗酒!” 第129章 裴玄铮从萧永晟手中接过酒碗,仰头一饮而尽。 这一晚裴玄铮也记不清自己究竟喝了多少酒。 在被人送进帐子后,他却觉得头痛欲裂,迷迷糊糊中,眼前好似多了一个女子。 她的手势轻柔,拿起帕子为他擦拭着脸庞。 “宁儿?”他嘶哑着声音低低的喊出一个名字,一时间竟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依稀记得有一场梦,是他在一场国宴上酒醉,被人搀扶回了元和殿。 而她那会儿刚生下琅儿不久,她在生产时受了大罪,即便出了月子,可整个人也还是消瘦的不得了,但还是悉心妥帖的亲自照料着他。 他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忍不住伸手扣住了她的细腕,将她抱在了怀里,嘴巴里不停地呢喃着,“宁儿,是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裴公子?” 传进耳朵的是却一道柔腻的女声,并没有记忆中的清甜与温柔,裴玄铮霍然从半梦半醒间清醒,他看清了眼前的女子,是萧永晟派来的侍女。 “出去。”裴玄铮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松开了自己的手。 “公子……”那女子却并未抽身,而是越发向着裴玄铮靠近,“大汗说了,让奴婢好好的服侍公子……” “滚!”裴玄铮低声喝出了一个字,将她推在了地上。 那女子一愣神,很快从地上起身,离开了裴玄铮的帐子。 裴玄铮揉了揉眉心,仍是头疼欲裂。 他有些恍惚的躺在了床上,闭上眼睛,央求着那梦中的女子,尽快来入梦…… 第116章 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北胡王城,王宫。 昭元并不曾想过,自己会这样快就回到这里。 只不过这一次,她是以主人的身份。 “娘娘。” 看见昭元的身影,阿胜眼皮一跳,顿时俯身行礼。 “云驰在里面吗?” 昭元温声开口,阿胜的脸上浮起一丝犹豫,略微顿了顿才道,“大将军在里面和几位将军商议着军事。” “哦?”看着阿胜的脸色,昭元唇角的笑意隐去了,“他是在忙?” “是。”阿胜低下头,没有与昭元对视。 “正好我为他炖了些汤,这就给他送去。”昭元一语言毕,向着殿中走去,阿胜大惊,却也不敢阻拦,只又是唤了句,“娘娘您……” 昭元不曾理会,进了内殿后,隔着帷幔,便看见两道依偎在一起的身影。 “这就是他在忙着的事么?”昭元的脸色冷了下来,对着阿胜问道。 阿胜垂着目光不敢吭声。 昭元的指尖微微的颤抖,不用去想也知那被萧云驰抱在怀中的女子定是江雪宁无疑,她刚欲上前,不料却被阿胜挡住了去路。 “怎么,我不可以进去?” “大将军吩咐,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可以进去。”阿胜的声音虽然谦卑,眼神却十分坚定。 昭元没有说话,她的脸色隐隐发白,最后向着帷幔后看了一眼,含恨走了出去。 萧云驰自是听见了外面的动静,他的手指揽着江雪宁的细腰,并不曾松开她分毫。 “大哥,”江雪宁隐约也听见了说话声,她向外看了一眼,轻声问了句,“是谁来了?是阿胜吗?” “没有谁来,”萧云驰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他并不愿让她与昭元碰面,也不愿让她知道的太过详细与清楚……那些血海深仇。 “你一直这样陪着我,娘娘会不会不高兴?”江雪宁的心里存着一些担心。 自从那日听见母子俩的对话后,那一声“娘”便再也唤不出口了,她想,昭元应该也不愿意从她口中听见那一声“娘”的。 “宁儿,你不用考虑太多,”萧云驰望着她的眼睛,“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江雪宁心里一动,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滋味,也不知晓……她与他之间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那就如他所说,不要考虑太多,最起码现在他是她的,她也是他的。 午后。 江雪宁进了内殿,看见了端坐于软榻上的那一道身影。 她走上前,向着那道俯下身去,“给娘娘请安。” “江雪宁,想见你一面是真的不容易,”昭元缓缓开口,目光落在了江雪宁身上。 江雪宁这一日穿着一件缎织掐花对襟袄,外面罩着一件镶毛斗篷,肤若凝脂,难描难画。 自从看见她的第一眼,昭元就知道,江雪宁这样的女子,对萧云驰这种征战沙场的血性男儿来说,她的吸引力是致命的。 即使他们不曾一起长大,没有打小彼此相依为命而生出的感情,在萧云驰见到她的第一眼,想来也很难不动心。 “他派了人守在我身边,生怕我会伤着你。”昭元仍是向着江雪宁看去,静静地吐出了一句话来。 “那娘娘,您会伤我吗?”江雪宁的目光如水,迎上了昭元的视线。 “我不知道,你也许不相信,可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昭元的眼睛中浮起种种复杂的光,有怨恨,有悲伤,有怜惜…… “你是江守之的女儿,我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你,不,杀了你都是便宜你,我恨不能将我这二十来年所受的苦楚全都让你也经历一遍。” “可你又是我的儿子心爱之人,”昭元说到这轻轻闭了闭眼睛,“说来真是讽刺,上天竟让他爱上了你。” 第130章 “你知道吗?他曾与我发过重誓,不杀江守之,必将不得好死。” 江雪宁颤了颤眼睫,一颗心倏然收紧。 “你留在他身边,他会为了你放弃报仇,母子反目,他会成为一个背信不孝的人。” “他会一直活在痛苦和纠结里,”昭元的声音渐渐变得凄厉,“江雪宁,这就是你想看见的吗?” “不,我不会让他活在痛苦和纠结里。”江雪宁眼眶一热,有温热的泪水想要从眼眶中漫出。 “娘娘,您是他的母亲,对母亲而言,难道不希望看见自己的孩子过的快乐吗?” “我不清楚您和我爹爹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但我知道,一定是我父亲对不住他,也对不住您。” “我愿意好好陪着他,好好地侍奉您,来为我父亲赎罪。” “赎罪?”昭元仿似听见了一个笑话,“你如何赎罪?让我来告诉你,你父亲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若不是他,大王根本不会死,我和云驰也不会母子分离多年,这一切都是拜你父亲所赐!” “而你父亲最狠毒之处,便是让云驰认贼作父,不仅如此,他还安排了你,”昭元眼底沁出一层红色,一手向着江雪宁指去。 “安排你披着一张美貌的皮来引诱我的儿子,好让他保全一条老命!是不是这样?” “不,没有,”江雪宁摇了摇头,她的神色凄楚,跪在了昭元面前。 “娘娘,我求您不要再逼他,”这一句话刚说完,江雪宁的眼泪冲上眼眶,“过去的二十年,您在受苦,他也在受苦。” 萧云驰大步赶来时,不等他推开殿门,便听见了江雪宁的这句话。 他的黑眸剧震,不由自主的停下了步子。 “他不到十六岁就被送去了北疆,他身上有箭伤,有刀伤,几乎没一处好地方,”想起萧云驰身上的伤痕,江雪宁只觉得心如刀绞,“后来他去追查身世,才知道自己这些年认了一个仇人当父亲,不仅如此,他还杀死了那么多的同胞。” “我想那个时候他一定痛苦的不想再活下去,他好容易找到了您,和您相认,我不求您有多疼爱他,我只求您不要再逼他。” 有泪水从江雪宁的面颊上滑落,她望着眼前的昭元,又是近乎呜咽的说了句,“求您不要再逼我哥哥。” “夹在我和您中间,他才是最难受的,他心里的煎熬又能和谁说呢?” 第117章 不要让仇恨毁了我们的一切 昭元刚欲开口,就听“咣当”一声响,萧云驰已是一把推开了殿门,从外面走了进来。 “云驰?”昭元眼眸微缩,不晓得自己与江雪宁的话被他听去了多少。 萧云驰并不曾理会母亲,只大步走到了江雪宁身边。 他没有说话,将她抱在了怀里,为她拭去泪珠。 “大哥。”江雪宁心底一酸,他真的发过那个誓吗? 若没有亲手杀死江守之,他就会不得好死吗? 萧云驰的手指摩挲过她的面颊,他的目光深冷,向着昭元看去。 “母亲,宁儿身子弱,今后若没必要,您和她无需再见面。” “她也无需来和您请安。” 萧云驰一语言毕,拦腰将雪宁抱在臂弯,转身欲走。 “云驰?!”昭元站了起来,她的眼眸圆睁,对着萧云驰的背影喊出了两个字。 萧云驰看了一眼怀中的江雪宁,他没有逗留,抱着她离开了昭元的宫室。 回宫后。 萧云驰将雪宁抱在床沿上坐下,握住了她的手。 “不是和你说过,不必去见母亲,怎么不听话?” “她说想见我,她是你母亲啊。”江雪宁声音轻柔。 “她本来不该是这个样子,”萧云驰的声音极低。 他知道,当年的母亲在父亲的宠爱下定是一个温柔美貌的少妇,绝非如今的乖戾与偏激。 “但是宁儿,她的痛苦不是你造成的,你不必自责。”萧云驰的声音低沉,黑眸中漾着的没有丝毫的牵累之怒,仍是一如既往的温情。 他知道是萧永晟和江守之将自己的母亲害成了这样,也曾将他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中去。 可他就要去报复江雪宁吗? 江守之害了他的母亲,他就要去害他的女儿吗? 他也要让无辜的女人受伤害,来彰显他的能耐吗? 不,萧云驰抱紧了怀中的女子,他舍不得将这些恩怨强加在她的身上。 江雪宁见他的眼瞳中有种种复杂的情绪闪过,她心下担忧,忍不住问了句,“大哥,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萧云驰回过神来,吻了吻她的面颊。 “宁儿,萧永晟逃去了焉支山,我不能给他喘气的机会,我决定率兵赶往焉支山,今夜就走。” 江雪宁大惊,“这么快?” “嗯,”萧云驰点了点头,“我收到消息,大燕也会在漠北起兵,所以要快,不能等他们联手。” 江雪宁没有再说话,唯有眼中蕴满了不舍。 萧云驰心下一叹,拿起她的手指放在唇间一吻,“我会把阿胜留下,让他和毓英一起照顾你。” “别忙着拒绝,把他留在你身边,我才能放心。” 见萧云驰这样说,江雪宁果真不再说什么,只伸出胳膊抱住了他的腰。 “你好好的,别让我担心。”她的嗓音有些轻颤,细细的叮嘱,“保护好自己不要受伤,要早些回来。” 第131章 “好。”萧云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看见她眼角处的晶莹之色,他心下不忍,只想转开她的心思,遂是对着屋外喊了句,“来人。”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很快有侍从与侍女鱼贯而入,将许多妆奁首饰,绫罗绸缎之类的东西捧进了屋,逐一安置好后向着两人行礼退下。 江雪宁有些不解的看着那些珠宝与衣料,“大哥,这些是?” 萧云驰微微笑了,从身后抱住她,“这些是要给你当做嫁妆的,我请了裁缝,明天来给你做嫁衣。” “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萧云驰的眼瞳如墨,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 江雪宁心里一暖,有些赧然的笑了,她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我也不太懂你们女孩家喜欢什么首饰,北胡这边和大梁的风俗不同,不像京城有上好的衣料,怕是要委屈你。” “不委屈。”江雪宁笑了,望着萧云驰的眼光中满是温柔之色。 她怎么会委屈啊,萧云驰奉上了一颗真心,是比那些身外物都珍贵千倍百倍的真心。 萧云驰望着她的笑容,低下头抵上她的额头,“我打下的一切都是你的,我也是你的。” 江雪宁双颊晕红,她看了他一眼,小声道,“以前都没发现,你怎么这么肉麻啊。” 萧云驰微微笑了,刚要去擢取她的嘴唇,她却是躲开了他的亲吻,她的眼眸温柔,与他轻声道了句,“我会安心备嫁,等你回来娶我。” “好,今后我们留在北胡,不再踏足大梁。” 江雪宁闻言心中却是一颤,“那我爹爹……” “这几日我想了很多,宁儿,不要让仇恨毁了我们来之不易的一切。”萧云驰慢慢收力,抱紧了她的腰肢。 他的眼神是温和的,声音也是沉稳的,“我若真杀了他,你又怎能留在我身边。” 江雪宁的眼睫轻颤着,在这一刻她甚至不晓得该说什么。 是啊,他若当真杀了江守之,她无法怪他,也不会怨他,但唯独不能再继续跟随他。 她只能选择离开他。 萧云驰觉得自己真的是个不孝的儿子,比起报仇,他更希望能和怀中的女子共度一生。 “大哥,你真的能放过我爹爹吗?”江雪宁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他,她不敢去想,做出这个决定他要下多大的决心。 “他那样的伤害你们……你却选择饶恕他,就是因为我……”难言的愧疚与心酸将她的心攥紧,她的眼眶红了起来,声音已是哽咽着,无法再说下去。 “是,”萧云驰抬起手抚上她的面容,“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放下。” 江雪宁的眼泪从眼眶中滚了下来,她来不及去擦拭,只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嘴唇。 这样的一份爱,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去报答,亦不知该如何做,才能回馈他同样的爱。 萧云驰很快扣住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一个亲吻,许是想起即将而来的分别,他的吻比起往日更为凶狠。 江雪宁的眼睫轻柔如蛾,有些羞涩的伸出自己的手,去解他的腰带。 “宁儿……”萧云驰艰难的握住了她不听话的手。 “大哥……” 她的声音如水般娇柔,她是当真愿意,心甘情愿的,想在他出征前将自己给他。 第118章 就这样抱着你,已经足够 她知道他的渴望,她想要去满足他,让他快乐。 “傻姑娘,”他的声音低哑。 “就这样抱着你,我已经够了。”他平息着自己的呼吸,轻轻地啄了一下她的鼻尖。 大梁皇宫,元和殿。 梁安帝从龙榻上翻过身,喷出一大口血。 “皇上,皇上?”一旁的崔公公骇的变了脸色,尖细的嗓音几乎要划破元和殿的上空,“快,快去请太医,快去请叶先生!” 很快,整个太医署的太医几乎全都赶来了元和殿,叶圣衣立在一旁,待院判把完脉了,自己亦是上前搭上梁安帝的手腕。 “朕……是不是快不成了……” 梁安帝面色晦暗,向着叶圣衣看去。 叶圣衣心中惊疑不定,按着他平日为皇上开的药,梁安帝的身子虽不能好转,但起码还可以撑个三两年。 怎么会这样快就到了如此地步? “皇上……” “与朕……说实话,叶先生,你说……实话……” 梁安帝的目光几乎已快涣散,口齿也是不清起来。 “是,皇上,您有什么话,您快些交代吧!”叶圣衣心底一酸,心知梁安帝已是回天乏术。 梁安帝用最后的力气攥紧他的手腕,“快去,召太子……” “快,快去将殿下带来!”崔公公又是匆忙对着内侍吩咐。 很快有人将裴幼文抱到了梁安帝面前。 “父皇……”孩子看见梁安帝的情形起先被吓住了,直到崔公公将他推到了龙榻前,裴幼文方才大哭起来,扑上前抱住了梁安帝。 “你虽不是朕亲子……对朕,却有一腔孺慕之心,”梁安帝艰难的抬起手环住孩子,他翕动着嘴唇,靠在裴幼文的耳边轻轻地吐出了一句话来。 裴幼文一愣,对着梁安帝道,“父皇?” “记得父皇的话,听见了吗?”梁安帝的声音嘶哑,一双眼睛却是灼灼发亮。 裴幼文点点头,“孩儿听见了。” 第132章 “好,好。”梁安帝一连说了两个好字,似乎是放下心来,眼中的光很快消失了去。 见他一动不动的躺在那,也不再和自己说话,裴幼文小心翼翼的推了推梁安帝的胳膊,“父皇,你怎么不理我?” “父皇,你怎么不理孩儿了?”裴幼文又是哭了起来。 崔公公白着一张脸,大着胆子上前去探了探梁安帝的鼻息,很快便抽回了手,仿佛被什么烫着了似的,那指尖不住的颤抖。 “皇上,驾崩了!”崔公公发出一记哭嚎。 “皇上!” “父皇!” 元和殿中哀声四起。 北胡,焉支山下。 两军对峙着。 “江云驰,你娘在我的后宫待了二十多年,要说起来,你还得喊我一声爹爹!” 萧永晟骑着马上,当着两军将士面前大喊,“咱们还打什么打,你还不快快下马,来给老子磕两个头,老子就认了你这个儿子!” “大将军,此人太过嚣张,您让我率军过去会会他!” 萧云驰身后的一个黑脸将军按奈不住,当下就要率兵冲上去。 “不可妄动,”萧云驰的神色十分冷峻,挡住了属下的去路。 萧永晟仍是在那骂骂咧咧,所说之言简直不堪入耳。 那黑脸将军恨的咬牙,“大将军,咱们怎能忍这般奇耻大辱!” “他正是想激怒咱们,来钻进他的圈套。”萧云驰的眼眸深黑,他的目光越过萧永晟与其身后的战士,向着他身后,与东南方向迅速的瞥了一眼。 “撤。”萧云驰冷声吐出了一个字。 军令如山,众人虽不解,但多年来服从萧云驰的军令已是刻进了骨子里,当下撤退的号角声响起,大军如潮水般向后撤去。 任由萧永晟气急败坏的在那骂骂咧咧,却依然没有阻止大军后退的脚步。 “大汗,怎么办,江云驰竟然撤兵了!” “奶奶的,白忙活一场,”萧永晟大怒,对着麾下喝道,“还能怎么办,撤,都撤回去!” 语毕,萧永晟转过马头,赶至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面前,那男子一直隐在将士身后,丝毫也不引人注目。 “裴玄铮,江云驰不上当,怎么办?”萧永晟吐了一口唾沫。 “所谓打蛇打七寸,大汗搬出他母亲,虽然能伤到他,但还不足以让他乱了方寸。”裴玄铮声音低沉,向着马上的萧永晟开口。 萧永晟面色微变,当即下了马,走到了裴玄铮面前。 “那谁能让他乱了方寸?”萧永晟也是压低了声音。 “这天下间,有一个人,不仅能让他方寸大乱,还能让他豁出性命。” 萧永晟眼眸大亮,喝道,“此人是谁?” “是女人,一定是女人对不对?” 裴玄铮没有说话,唯有双手负在身后,慢慢的握成拳头。 大梁,西川王府。 “如今皇上驾崩,难道我们当真要眼睁睁的看着裴幼文登基?” 西川王与王妃俱是一身的缟素,显是刚从宫中为梁安帝致哀回府。 “蟒儿也是我们的孙儿,让他继位又有何不可?”西川王蹙了蹙眉,对着王妃低声斥道。 王妃冷笑,“那是你的孙儿,有我何干?” “玄川才是西川王府的世子,他怎么不比一个父亲是庶出,儿子也是庶出的黄髫小儿尊贵?” 西川王对着王妃摆了摆手,“如今大局已定,江守之已经联合文官欲扶植此子登基,你此时来说这些又有何用?” 西川王妃恨得银牙紧咬,“裴幼文尚且年幼,待他登基后,这天下还不是由江守之和裴玄铮说了算?你堂堂一个西川王,朝中却无你的立足之地,你就不觉得可笑吗?” 西川王微微变了面色,但很快又一丝倦意从他的眼中浮起,他看向身边的妻子,道,“王妃,本王知道你一心想要玄川登上那把位置,但其实无人比你我更清楚,他根本担不起这个江山……” “他担不起,莫非裴幼文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就能担得起?王爷这话也未免太过偏心可笑!” “你简直是不可理喻!”西川王震怒,拂袖而去。 可走至门口时,他却停下了步子。 门外站着一个女子。 “是你?”西川王的浓眉拧了起来。 第119章 她不能没有大哥 赵茹茹也是一身的缟素,低眸向着西川王拜了下去。 “妾身见过王爷,见过王妃。” “你来的正好,王妃有些话要嘱咐你,去吧。” 西川王不欲多言,撂下一句话后离开。 赵茹茹垂首进了屋,向着王妃俯身行礼。 “我可担不起你这份大礼,”西川王妃一记冷笑,“等着你儿子登上那把位置,你可是‘太后’娘娘了。” “茹茹自知身份卑微,怎敢妄想太后的凤位。”赵茹茹慌忙对着西川王妃跪了下去。 “得了,少在我面前假惺惺的做戏,赵茹茹,你和裴玄铮倒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西川王妃眼神中满是冷笑与不屑之意,“你们俩平日里一副小心翼翼,不争不抢的样子,实际上都是一肚子坏水。” “如今先帝去世,你儿子登基,你心里一定很是得意,苦熬多年,总算觉得自己熬出头了是不是?” “可你不要忘了,你那儿子尚且年幼,深宫险恶,他能不能平安长大,”西川王妃说到这,眼中有寒光闪过,“倒也难说。” 第133章 赵茹茹心中一沉,忍不住攥紧了手指,就连指甲也是深深的掐进了手心,她却浑然不觉般,声音仍未温婉恭谨。 “茹茹谨记王妃的叮嘱,定会好生照料殿下。” “不错,若说起旁的你是没什么能耐,可要说起伺候人,你家传渊源,自是拿手。”西川王妃的唇角噙着冷笑,眉宇间的讥诮之意越发明显。 赵茹茹的脸上仍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她微微俯身,“王妃说的是,茹茹不仅会用心伺候殿下,日后也定会回府侍奉王爷和娘娘。” 见自己的拳头都仿佛打在了一团团棉花上,西川王妃渐渐觉得没了讥讽赵茹茹的兴致,只对着她摆了摆手,“行了,别在这里装模作样,快些出去!” 赵茹茹又是行了一礼,方才转身离开。 踏出房门的刹那,赵茹茹抬眸,眼角有狠辣与不甘之色闪过,但很快便恢复了往常的谦恭。 她知道西川王妃做梦都想让裴玄川坐上那把位置,可最终,她的孩子才是最大的赢家。 她看了眼快要西沉的落日,日子才刚刚开始,赵茹茹,她在心中告诉自己,不要心急。 北胡王城。 王宫靶场上。 江雪宁聚精会神的慢慢拉开自己的弓,将一支箭射了出去。 虽然距离红心尚有一些距离,但比起前些日子箭簇还不及射中靶子便落下来说,已是有了许多的进益。 “小姐,您现在越来越厉害,等着大将军回来,您兴许就能射中靶心了。”毓英十分高兴的上前,将一件斗篷披在了江雪宁身上。 江雪宁笑了,“是吗,我也觉得胳膊比起以前好像更有力气了……” 话音未落,江雪宁唇角的笑容却是微微隐去了,她向着靶场外的暗处看去,只觉得那里好像有人在盯着自己。 可等她回眸,那边却又空荡荡的,并没有旁人的身影。 “小姐,怎么了?”毓英见江雪宁盯着一处出神,当下就是问道。 “没什么,”江雪宁收回目光,“可能是有些累了,咱们快回去吧。” “哎,”毓英答应着,上前从江雪宁手中接过了弓箭。 “阿胜。”江雪宁走到阿胜身边时,停下了步子。 “大小姐?”阿胜十分恭敬的向着江雪宁看去。 江雪宁又是向着那暗处看了一眼,与阿胜轻声道,“劳烦你这几日多派些人手,我心里……有些不安。” “是,大小姐,您放心,我这就在宫中加派人手,您的住处,我亲自带兄弟们夜夜守着。” “也不用每夜都守,你自己也要歇息啊,交给信得过的人就好。”江雪宁当然晓得阿胜忠心耿耿,不然萧云驰也不会将他派给自己。 “是。”阿胜也是一笑,“大小姐放心。” 江雪宁点点头,看着阿胜胸有成竹的笑容,果真觉得心里安定了许多。 回到宫室后,毓英很快为江雪宁打来了热水,“小姐,快洗洗手吧。” 江雪宁将自己的双手放在了温水中,就听毓英在旁边小心翼翼的问,“小姐,您刚才为什么要阿胜加派人手啊?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江雪宁瞧着毓英草木皆兵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好笑,她拿起帕子一面擦拭着手指,一面与毓英温声开口,“毓英,大哥在焉支山和北胡大汗打仗,听说大燕也出了兵,这场仗只怕会很难打。” “我就怕,有人对付不了他,就会把主意打在我身上,用我去对付他。”江雪宁说到这,柔和的眼眸中有清晰的惧意划过。 无人比她更明白萧云驰将她看的有多重要,她是真的害怕,也是真的担心,自己会落在他的敌人手里。 就连毓英也不知晓,她在怀里悄悄的藏了一支簪子,当然不是为了自尽。 她也曾想过若真落在那些人手里,哪怕是死,她也不要让那些人得逞,用自己去逼他。 可很快她又想到,她若是死了,又会带给他多大的痛苦? 在这个世上,虽然她有爹爹,他也找到了母亲,但其实他们只有彼此啊。 她不能没有大哥,而大哥……也无法失去她。 所以她一定要保住自己的命,去和他厮守一辈子。 “小姐别怕,大将军临走时不仅留下了阿胜,还留下了自己的亲兵。” “他们把王宫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得连一只苍蝇都跑不进来,还有我在,我也会保护着您。”毓英一脸认真的看着江雪宁,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 江雪宁眼中的惧意散去,笑着捏了捏她的脸。 第120章 她是有喜了 晚间,宫室里燃着灯。 这几天断断续续的下雪,江雪宁一直都不曾出门,只躲在宫里做着绣活儿。 有给萧云驰绣的手衣,护膝,鞋垫儿,也有给自己绣的一些小衣。 江雪宁收了最后一针,瞧着这一件绣着并蒂双莲的水红色的肚兜儿,不由得有些脸红。 她想起往日,萧云驰在与她亲密时简直和平日里的冷峻严肃不像是同一个人。 若等他们真成了亲,她又穿上这样娇媚的小衣…… 江雪宁垂下眼睛,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听见毓英的脚步声后,江雪宁赶忙将那小件小衣收起,匆匆塞进了篮子里去。 “小姐,”毓英的脸色有些慌乱,快步走到了江雪宁面前。 第134章 “出什么事了?”江雪宁见她如此,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 “我方才从王妃娘娘的宫殿前经过,看见陈太医被召进去了。” “王妃是不舒服吗?”江雪宁自是担心,不论如何,昭元是萧云驰的母亲啊。 “好端端的,她怎么会病了呢?” 毓英悄悄靠近了江雪宁,小声道,“我后来问了王妃身边的宫女,那宫女却什么也不肯说,最后被我问急了,才说王妃责令她们保密,不许吐出去任何一个字,不然就要杀了她们。” “什么?”江雪宁有些惊讶,只以为是昭元讳疾忌医。 “小姐,陈太医求见。” 就在江雪宁犹豫时,有宫人进来对着江雪宁恭声开口。 当日萧云驰率军进入王城后,王宫中尚有许多宫人,自是做了一番清理,所幸宫中的主子不多,只有昭元与江雪宁两人。 江云驰命人在王城中挑选了一些身家清白,手脚麻利的人入宫伺候,又从军中挑选了两位军医送入了王宫。 这位陈太医便是其中之一。 “快去请他进来。”江雪宁神色微动,她也正好想见一件陈太医,问问昭元的情形。 陈太医垂着目光,被宫人领进内殿,向着江雪宁行了一礼。 “陈太医不必多礼,快请坐。” 陈太医慌忙摆了摆手,见他不愿,江雪宁也不勉强。 “小姐,老夫今日求见,是想和您说一说……王妃的事。” 江雪宁心中微紧,“王妃娘娘怎么了,她生病了?很严重吗?” 陈太医听了这话,面色上有犹豫之色划过,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老夫答应过王妃,不能将这件事泄露出去,可若不说……” 陈太医一直不敢去看江雪宁的眼睛,一咬牙,竟是向着江雪宁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此事关系着王妃娘娘的名誉,和大将军的脸面,老夫不能说,但老夫又不敢隐瞒!” 陈太医的脸上满是纠结之色,终是对着江雪宁吐出了一句话。 江雪宁的脸色微微变了,“你只管实话实说,王妃到底怎么了?” 陈太医动了动唇,只向着江雪宁身边的毓英看了一眼,毓英会意,离开了内殿。 “陈太医,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您快些说吧。” 陈太医狠下心,与江雪宁开口,“其实王妃娘娘不是生病,她,她是有喜了!” 江雪宁大惊,“你说什么?” “王妃今年已经年过四十,高龄怀子本就凶险,她自己得知了此事,情绪又十分激动,让老夫立马准备堕胎药,可娘娘现在的身子,只怕担不住这样的猛药……” “人命关天,您……您还是去劝劝王妃,要以性命为重啊。” 陈太医眸心满是忧色,“大将军远在焉支山,老夫沉思良久,也不敢将此事告诉他知晓。” “老夫实在是没法子,只能和您说,王妃若因此事有个好歹,老夫该如何与大将军交代?” 江雪宁的脸色有些苍白,她绞着自己的手指,一颗心也是砰砰跳着。 “你先起来,记着王妃的话,千万不要将此事告诉旁人。”江雪宁勉力稳住心神,与陈太医轻声叮嘱。 “可是那堕胎药……”陈太医犹豫着问道,这孩子是留不得,可滑胎风险太大,他不敢擅作主张。 江雪宁想了想,说,“您想想法子,尽量将药准备的温和些,至于王妃喝不喝,等我先去看看王妃,再与您说。” “是。”陈太医似乎舒了口气。 送走了陈太医,毓英匆匆走了进来。 “小姐,王妃娘娘到底怎么了啊?” “毓英,从今以后不许再提及此事,知道吗?”江雪宁回过神来,脸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毓英心里一紧,连忙道,“是,小姐,我记下了。” 江雪宁犹豫着,她知道昭元不喜自己,可想起远在焉支山的萧云驰,他历经千辛万苦才与生母相认,若母亲有个三长两短,他又该如何接受? “掌灯,随我去王妃那里走一趟。”江雪宁终是下定决心,她系好了斗篷,脚步匆匆,向着昭元的宫室走去。 昭元的宫室很安静,守夜的宫人看见江雪宁后都是纷纷行礼。 昭元发髻松散,尽数披在身后,她的面如死灰,在看见江雪宁进来后,她向着周遭的宫人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全都退下、 沉重的宫门被人关闭,殿中只剩下昭元与江雪宁两人。 “你来做什么?”昭元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手指,眼中有不易察觉的慌乱闪过,色厉内荏的开口,“是不是陈太医和你说了什么?” 看着昭元如此,江雪宁的心里浮起一股酸涩,她是他心爱之人的母亲啊。 “娘娘,对不起,陈太医……将这件事告诉了我。” “他果然告诉了你!”昭元的脸色愈发惨白,在最初的羞耻与痛苦过去后,她渐渐地笑了,甚至笑出了声音,笑出了泪花。 “所以你急匆匆的来看我的笑话?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该活在这世上,我肚子里揣着一个野种,我还有什么脸面对着你指指点点,是吗?” “不是……”江雪宁唤出了这两个字,她望着昭元惨无人色的面容,鼻子止不住的一酸,她上前跪在了昭元面前,轻轻握住了昭元的手。 不等昭元将手抽出,江雪宁已是轻轻地唤出了一个字,“娘。” 第135章 昭元身子一震,她的目光如血,向着江雪宁看去。 “娘,您放心,我不会将这件事告诉大哥,只是您现在不能喝堕胎药,陈太医说您要先养好身子……” “你好恶毒的心肠,”昭元一举挥开了江雪宁的手,对着江雪宁斥道,“你想让我的肚子越来越大,被我的儿子看见是吗?” “江雪宁,我落到如今这一步,俱是拜你父亲所赐,”昭元眼眶含泪,向着江雪宁指去,“我无需你假惺惺的来安慰我,你也休想拿此事来威胁我!” 昭元一语言毕,目中陡然露出一股凶光,竟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把匕首,抬手便要向着江雪宁刺去。 第121章 你要杀我? 那匕首的刀光森然,可不等那匕首垂下,从屏风后突然冲出了一道颀长的身影,在昭元的颈间横劈一掌。 昭元的身子倒了下去,手中的匕首也是落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江雪宁愕然的看着那道颀长的身影,他穿着侍卫的衣装,面孔逆着光。 直到他向前走近了两步,露出了剑眉星目的面容,竟是裴玄铮。 “你怎么会在这里?”江雪宁怎么也不曾想过,竟会在这里遇见他。 她回想起上一次在靶场上,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窥视自己,原来不是她的错觉,那个人居然是他! 裴玄铮走到了江雪宁面前,蹲下身凝视着她的面容,“他是把你保护的很好,可是他不知道,王宫中有密道。” “萧永晟将密道告诉了我,江雪宁,你跟在江云驰身边不会有好下场,你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跟我走。” 语毕,裴玄铮伸出手握住了江雪宁的手腕,江雪宁眸心剧颤,她挣开自己的手腕,开口就要去喊人。 “来人……” 裴玄铮捂住了她的嘴巴,他的袖口上不知沾了什么,江雪宁嗅到后只觉得脑袋晕晕沉沉的,她咬了一口舌尖,逼着自己清醒。 她艰难的摇头,身子却仍是渐渐失去了力气,那一股酸软渐渐流淌到四肢百骸,让人的眼皮越来越沉重。 裴玄铮将她抱了起来,他看着怀中的女子用一双含恨的眼睛看着自己,与前世的梦境渐渐融合。 “你相信我,我这辈子不会再辜负你……” 江雪宁在失去意识之前,迷迷糊糊的听见了一道低沉的男声。 但很快,她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待她恢复意识清醒时,已是置身在一辆马车上了。 她头疼的厉害,身上也还是没什么力气,她抬起手去探向自己的胸口,好在,那里藏着的碧玉簪还在。 江雪宁咬了咬唇,将那一支簪子用尽全力的攥在手心。 外面仍是在下着雪,江雪宁静静地躺在那儿,待裴玄铮掀开车帘时,她瞬间闭上了眼睛,装着睡熟的样子。 裴玄铮上了马车,他定定的看了她一会,“你醒了是吗?” “这里有温水,喝一点,”他取出了水囊,递到了江雪宁唇边。 江雪宁却仍是一动不动的躺在那。 “宁儿?”裴玄铮低低的喊着她。 见江雪宁仍是一动不动,裴玄铮微微变了脸色,他俯下身刚欲抚上江雪宁的额头,江雪宁便在这一刻睁开眼睛。 她想也未想,将手中的簪子狠狠地扎进裴玄铮的胸口。 裴玄铮眸心微震,车厢内十分狭小,他来不及躲避,只微微侧过身,那尖锐的簪子虽不曾扎中心口,却仍是扎进了他的胸膛。 两人四目相对,江雪宁眼中满是清亮的恨意,这是她在前世的心愿,在今生她终于做到了。 裴玄铮黑眸剧缩,脸色却仍是冷静的,只低低的喝了句,“你要杀我?” 说完,裴玄铮看了一眼那碧玉簪,唇角浮起一丝冷笑,“弓箭没白练,扎的还挺深。” 江雪宁不曾理会,只拼命推开了他,起身就要下车。 裴玄铮伸出胳膊一把将她拉了回来,他的眼眸凶狠,虽是受了伤,可指尖仍是强硬有力。 “江雪宁,你记得那些是不是?你也和我一样,你也和我一样做了那些梦是不是?”他的声音冷酷,黑眸中更是一片压抑的烈火。 “那些到底是什么?是我们的前世?”裴玄铮的声音渐渐变得沙哑,江雪宁方才的那一根簪子虽然不曾扎到他的要害,却也扎的机极深,随着他的拉扯,慢慢渗出了血迹。 “你放开,裴玄铮,我和你没什么前世!”江雪宁的发髻松散,用力去挣他的手,“你想掳走我去对付我大哥,你太卑鄙了!” “你以为我掳走你是要去对付江云驰吗?”裴玄铮紧紧扣住她的手腕,他逼近了她,黑眸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江雪宁,你若不与我说实话,我永远不会放过你!” “这个世上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受折磨!” 江雪宁看见了他眼中那近乎疯狂的执着,她几乎用了全身力气想去推他的胸口,裴玄铮不曾躲避,直到她的手快要触到那一支碧玉簪时,他突然开了口。 “江雪宁,你想不想再见到琅儿?” 江雪宁猛地一颤,她看着眼前的裴玄铮,整个人都是愣在了那里。 焉支山外。 “大将军,刚刚从京城收到消息。” 郭友峰脚步匆匆走到了萧云驰身边,压低了声音道。 “梁安帝驾崩,新帝继位。” 第136章 “新帝乃裴玄铮之子,西川王之孙,今年还不到七岁。” “先帝遗诏中命裴玄铮摄政,但江守之以裴玄铮在北疆平叛为由,将朝政大权都把在了自己手里。” “你说皇上驾崩了?”萧云驰微微蹙了蹙眉,眸心有暗光闪过。 他记得叶圣衣曾与他说过,皇上虽然体弱,但尚且能撑三五年,怎会如此? “正是,大将军,这里还有叶先生的一封信。”郭友峰说着,将一封书信送到了萧云驰面前。 萧云驰很快将信接过,打开后迅速看了下去。 待看完信上的内容后,萧云驰脸色沉郁,慢慢将那一纸书信攥成一团,低低的道出了一句话,“先帝死的蹊跷。” 郭友峰眸心一惊,也是压低了声音说,“大将军,那依您看,先帝的死会不会和江守之那老贼有关系?” ”一切尚未可知,咱们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尽快擒住萧永晟。” 萧云驰看了眼天色,“天气越来越冷,北胡的将士比我们更耐寒,拖下去只会对我们更加不利。” 萧云驰说完便要返回主帐,还未走出两步他却突然停下了步子,回眸向着郭友峰看去。 郭友峰立刻停下步子,有些茫然的看着他,“大将军?” “你刚才喊江守之什么?” “喊他那老贼啊。” “下回记着,若有夫人在,千万不可这样说。” “是,大将军!” 郭友峰心里一转,登时明白了,当下便是恭声称是。 第122章 你记得,我也记得 “好,好,裴老弟,本汗听说过,这个女人是江守之的女儿,梁安帝还曾将她立为皇后。” “抛开这些不提,此女还是江云驰的心上人,咱们掳走了她,足以抵得上千军万马!” 萧永晟笑声洪亮,显是兴致极高,“好,实在是太好了!” 江雪宁的脑子里仍是迷迷糊糊的,她倚在榻上,听着外间传来男子的大笑声,那声音越来越近,显是正在向着她走来。 眼前的帷幔让人掀开,江雪宁看见了眼前的男子,他身形高大,面目粗犷,正是北胡大汗萧永晟。 在他身边还站着一个沉默的青年男子,是裴玄铮。 看着眼前的江雪宁乌发雪肤,玉软花柔,萧永晟的眼睛顿时大亮,哈哈大笑道,“江云驰这小子艳福不浅啊,果真是个美人儿。” 说完萧永晟伸出手,竟是要上前去抚摸江雪宁的面颊。 裴玄铮伸出胳膊挡住了他。 “怎么?”萧永晟皱了皱眉,向着裴玄铮看去。 “别碰她。”裴玄铮看着他的眼睛,吐出了三个字。 萧永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江雪宁,终是一笑道,“行,本汗不和你抢。” 萧永晟离去前又是意味深长的看了江雪宁一眼,嘿嘿一笑,方才转身走了出去。 帐中只剩下裴玄铮与江雪宁两人。 裴玄铮因着有伤在身,又带伤奔袭的缘故,他的脸色发白,带着些许的倦意,但一双黑眸仍是炯炯有神。 “我知道你恨我,但我必须要杀了江云驰,”他缓缓在江雪宁面前蹲下身,“不论是为了大梁,还是为了你。” “裴玄铮,你若真的是个男人,就该在战场上和我哥哥一决高下,而不是用这样卑劣的手段,用我去挟制他!” 江雪宁的眼睛里依然满是恨意。 前世,今生,那么多的恨加在一起,她从不知道,她有朝一日竟会这样的恨一个人! “你和我梦里不大一样,我梦里的你,总是温声细语的和我说话,”裴玄铮的眼眸一动不动的看着眼前的江雪宁,“而我一次次的辜负了你,你是记着那些,所以这辈子才恨我,怨我,是吗?” “你不要再说这些疯话,裴玄铮,你到底想做什么?” “若我告诉你,我只是想让琅儿回来,你会相信吗?”裴玄铮的眼中浮起一束火光,他握住了江雪宁的手腕,与她一字字的开口。 江雪宁的心颤了颤,就连脸色也是变了,她不再说裴玄铮说的是疯话,她也不再否认裴玄铮那些糅杂了前世今生的梦。 想起那一个小小的,稚弱的孩子,江雪宁声音颤抖着,“你有法子?” “是,我有法子,”裴玄铮的双目深深地看着她,将她拉向自己,“回我身边,我们一起让琅儿回来。” 见江雪宁仍是茫然的看着自己,裴玄铮的声音发涩,“我们生个孩子,就是琅儿。” 江雪宁回过神来,想也未想便是抬起手打了裴玄铮一巴掌。 裴玄铮动也未动的受了这一掌,“你知道我说的是真话,这是让他回到我们身边唯一的法子!” “你那么的疼他,他生病你守了三天三夜,他第一次喊你娘,第一次会走路,第一次过生日……” “我知道这些都不是我的梦,”裴玄铮的声音沙哑,握住了江雪宁的肩膀,“这些都是在这个世上真切发生过的事,你记得,我也记得。” “这个世上记得琅儿的只有你和我!” 江雪宁的眼眸中蓄满了泪珠,她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只恨自己的那一支玉簪为什么没有刺中他的胸口! “你不配提他的名字,裴玄铮,是你害死了他,我恨不得杀了你,去替琅儿报仇!” “你为什么会认为是我害了他?”裴玄铮眼底血红,越发用力的握着她的肩,将她带到了自己面前。 第137章 他想起那样小的一个孩子,会抱住他的腿糯糯的喊父皇。 在这个孩子出生的那一刻,他就认定了这个孩子会是他唯一的继承人。 琅,一个王,一个良,这一个乳名便寄托了他对这个孩子的期望,他深深地希望这个孩子会是一个好皇上。 除了她的儿子,他从未想过要将来之不易的江山交给其他人。 这样一个孩子,这样一个被他视若珍宝,他和她的孩子,他怎么会去害他?他怎么舍得去害他? “不是你又是谁?”有泪水从江雪宁的眼眶中滚滚而下,“他起先只是染了小风寒,他没有发烧,也没有咳嗽,他很乖,还会在床上玩着他的布老虎。” “可你派来了何太医,何太医给他开了汤药,喝下去他很快就没了精神,他起了烧,浑身都长满了疹子……” “我把他抱在怀里,他还要来给我擦眼睛,让阿娘不要哭……” “裴玄铮,他在找你啊,他不停的问我父皇哪去了?父皇怎么不来看看他?” “你那个时候又在哪啊?”江雪宁的视线模糊了,她喊出了声音,身子也几乎脱力般的坐在了地上。 裴玄铮的脸色铁青,是,江雪宁说的不错,他是曾派出了何太医去为琅儿诊治。 他也确实……没有陪在孩子身边。 羌人作乱,他在元和殿通宵达旦与众将商议战事。 得知琅儿染上风寒后,他匆匆离开了元和殿,半道却被凤安宫的人截住,告知他裴幼文骑马时从马背上摔了下去,性命攸关。 一个是染上风寒的儿子,一个是落马重伤的儿子,他选择去了凤安宫。 对于琅儿,他只派出了太医,自己却陪伴在另一个儿子身边。 最终。 裴幼文无事,只是摔断了腿骨,不等他松一口气,毓英已是赶到了凤安宫,对着他跪地大哭。 他一直不明白,宫中有最好的御医,有最好的汤药,为何一场小小的风寒就会夺走一个孩儿的性命…… 何太医是他派遣去的,在琅儿伤重不治后,何太医没有等他问罪,便已是畏罪自杀。 他知道江雪宁痛苦的几乎发疯,他也曾辍朝数日陪在她身边,可她依然像一朵日渐枯萎的花。 琅儿的离开几乎带走了她全部的生命,不论他如何挽留,都无法再留住她。 可他从未想过,她竟会以为,是他害死了琅儿! 第123章 你彻头彻尾都是一个骗子 “大将军。” “怎么了?” “这是从王城传来的。”郭友峰匆匆进了主帐,将一封密信送到萧云驰面前。 萧云驰很快将信封打开,一旁的郭友峰看的十分清楚,萧云驰看完信中的内容后,脸色顿时变了。 “大将军,发生何事了?”郭友峰小心翼翼的问。 他跟随萧云驰多年,深知萧云驰性情沉稳,一向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能让他如此的,定是王城中出了天大的事。 萧云驰的眉心紧拧,他没有说话,只攥着那一张薄薄的纸,指尖处竟是在控制不住的颤抖。 郭友峰察觉到他的失态,一颗心更是沉了下去,他望着萧云驰,又是喊了句,“大将军?” 萧云驰起身向前走了几步,却又突然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看向郭友峰,哑声吐出了几个字来,“传令下去,暂缓进攻。” 郭友峰不知缘由,自是不解,但在军中服从命令乃是天职,当下便是恭声称是,快步走了出去。 待郭友峰离开后,萧云驰只觉得眼前一黑,不得不以手扶着桌子方才稳住身形。 他微微闭了闭眼睛,信是阿胜寄来的,告诉他江雪宁被被掳走的消息。 萧云驰睁开眼眸,将手中的纸张攥成一团,他的眸色幽深,杀意尽显。 焉支山。 裴玄铮走近帐子时,就见侍女端着托盘走了出来。 裴玄铮瞥了一眼,见托盘上的食物都是原封不动,他蹙了蹙眉,问了句,“她又没吃饭吗?” 那使女行了一礼,小声道,“是啊,小姐什么也不愿意吃。” “你先下去,让人煮些粥送来。” “是。” 侍女离开后,裴玄铮又静立了片刻,方才走了进去。 江雪宁抬眸看向了他,两人四目相对,江雪宁很快转开目光,似是不愿见他。 裴玄铮走到了她面前,不等他开口,江雪宁已是说道,”你是要将我送到前线去吗?” “你好好吃东西,我不会拿你去要挟他。” “你的话可以相信吗?”江雪宁的眼瞳中闪烁着细碎的光,她这些日子清瘦了些,更是显得肌肤若瓷,韵致楚楚。 裴玄铮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宁儿,你相信我,我们再不会像前世那样。” “这一世我会好好保护你和琅儿,再不会让你们受一丝伤害,也再不会弄丢你们母子。” 裴玄铮望着眼前的她,只觉有无数的身影在他的眼前晃动。 笑语嫣然的她,痴痴等候的她,为他诞下麟儿的她,为他亲手缝制衣衫,洗手作羹汤的她…… “宁儿,对不起,你再给我一个机会,”裴玄铮的声音沙哑,竟是将眼前的女子不管不顾的抱在怀中。 本以为江雪宁仍会拼命的挣扎,可这一次她竟是出乎意料的顺从,裴玄铮看向怀里的女子,就见她的眼中蓄满了泪水,那些泪水仿佛都透出了两个字——认命。 第138章 裴玄铮的胳膊越发用力的将她抱紧,隔着前世今生,他终于将她重新揽在怀中。 “你只是说的好听罢了,”江雪宁的声音轻轻地响起,“江山权势在你心里才是最紧要的,我和琅儿又算什么呢?” “你把我扣在这里,拿我去当筹码,你让我如何信你?”江雪宁的眼睛里满是委屈,“裴玄铮,你彻头彻尾都是一个骗子!” 裴玄铮的黑眸深深地看着她,仿佛是要看出她的这些话究竟有几分是出自真心。 她的神情凄楚,脸色苍白,眼圈更是红通通的,她这样伤心欲绝的看着他—— 就像是回到她晓得这世间有赵茹茹母子的那一天,也像是她回到失去琅儿的那一天,亦或是听见她父亲被自己处死的那一天…… “我送你回京,好吗?”裴玄铮握住了她的肩膀,他的眼瞳深邃,带着无法言说的心疼与愧疚。 江雪宁笑意凄凉,“你会放弃在你眼中可以抵挡千军万马的筹码吗?” “我会。” 裴玄铮捧起她的面容,“宁儿,终有一天你会明白。” “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们接琅儿回来。” “这一世我什么都可以不要,皇位,权势,我都可以放下,你相信我。” 江雪宁没有再说话,只余眼泪无声的滚落,裴玄铮为她擦去了那些泪珠,将她环在臂弯,仍是低低的开口,让她去相信他。 在确定他看不见自己的脸庞后,江雪宁止住了泪。 她强自忍耐着,忍耐着想要去将他推开,甚至想要去和他同归于尽的冲动。 她如今已落在这个境地里,她能做的便是想法子去稳住裴玄铮,亦或是去拖住他,总之千万不能让他们将自己送去前线。 她不敢去想当萧云驰晓得自己被人掳走后,他会有多么担心。 若在两军对战时,萧永晟和裴玄铮将自己押上去来威胁他,她真的情愿自己死了,也不愿将他逼到两难的境地中去。 他不仅是自己的爱人,他也是三军主将,在他身后有那么多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给他的战士。 他又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女子而去退兵,将那些信任他的战士推到危险的境地中去? 不!她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江雪宁轻轻闭上眼睛,只能期盼着裴玄铮可以说话算话,能将她送回大梁。 可是,他的话能信吗? 大梁,皇宫。 “母亲,孩儿好怕,爹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身穿着明黄色龙袍的裴幼文扑进了赵茹茹怀里,孩子眼眶含泪,对着母亲呜咽,“上朝很可怕,江太傅也可怕,孩儿身边没有一个认识的人,胡公公云嬷嬷全都不见了……” “蟒儿啊,”赵茹茹缓缓将孩子抱在怀里,纤细的手指在孩子的面庞上抚过。 “你生肖属蛇,你父亲便随口给你取了个乳名,叫做蟒儿。” “可是蟒儿只是条小蛇,说让人踩死就被人踩死了,可是现在,蟒儿你看,你身上穿着的是龙袍,”赵茹茹一面说,一面拿起孩子的小手抚上他那龙袍上绣着的金龙。 “这五爪金龙,在整个大梁,只有你一个人能穿,能用,蟒儿,你高不高兴?” 第124章 就让我和她一块死 裴幼文仍是呜咽着摇头,“娘,我不高兴,我不想待在皇宫里,我想出去……” “住口,”赵茹茹的脸色顿时变了,“你可知道在这个世上有多少人想要坐上你这把位置?” “他们为了你这个位置打得你死我活,家破人亡,可你却说你不想当皇上?” 裴幼文见母亲动怒,顿时不敢再吭声,只强忍着泪,有些畏惧的看着母亲。 见孩子如此,赵茹茹的声音软了下来,她复又抱过孩子,十分动情的开口,“蟒儿,娘知道你现在年纪还小,坐着这个位置难免会觉得害怕,可是有娘在,娘会一直陪着你。” “娘,我想爹爹。”裴幼文小心翼翼的开口。 赵茹茹神色微冷,“你想他,他又会想你吗?” “蟒儿,娘这一辈子只有你一个孩子,可你爹爹不同,”赵茹茹的眼瞳中闪过一丝恨意,“他会娶旁的女人,他还会有别的儿子。” 她想起了那一个孩子,那一个出生后就以“王”命名的孩子,她的儿子只是条蛇儿,那个女人的儿子却生来就是“王”! “不要再想他,蟒儿,你现在是至高无上的皇帝,从前我们母子被人踩在脚下,可今后我们母子高高在上,是我们将他们踩在脚下!” 北胡,焉支山。 “你说什么?你要将那女人送回大梁?”萧永晟大怒,霍然起身与裴玄铮喝道,“你脑子是不是进了水?只要我们拿出这个女人,就可以逼江云驰退兵!” “只要江云驰退兵,我们就等同于瓮中捉鳖,可你却说你要把这个女人送回去?” “是,我送她回大梁。”裴玄铮声音冷峻。 “裴玄铮,”萧永晟大怒,手掌重重的拍在桌上,“你不要觉得你现在是大梁的太上皇,就可以为所欲为,你不要忘了,你现在人还在焉支山,你还在我手上!” “我当然知道我在焉支山,大汗,我们共同的敌人是江云驰,我不希望我们二人还没联手,就先自己打了起来。” 萧永晟冷笑,“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你说要将江云驰的心上人劫来,让我告诉了你王宫密道,还为你调派人手,绘制王宫地图,忙活了半天,你却要把那女人放回去?” 第139章 “她是我岳父的女儿,也是我夫人的姐姐,我怎能由着你将她推到前线去?” 裴玄铮的声音仍是沉稳的,“此事若被我岳父知道,我在朝中还有何立足之地?” “难不成就这么算了?把人抓来再放回去,你拿本汗当猴耍?” “自然不会,大汗不妨想一想,若我们没有劫住她,江云驰早已向焉支山发动了进攻。” 听着裴玄铮的话,萧永晟眼底微变,他自是从探子那里得到了消息,江云驰数日前便发动了士兵向着焉支山这边赶来。 江云驰一向擅长急行军,麾下骑兵骁勇善战,几乎无人可抵挡,可昨日却又突然传来消息,江云驰命大军驻扎原地,停止了前进。 “江云驰知道她在我们手上,为了江雪宁的安全,他不敢进攻,这就给了我们时间,只等大燕的兵马赶到,我们就可以联手对付他。”裴玄铮低声道。 萧永晟眉心紧锁,许久后才道,“此举当真可行?” “我们所需要的,就是他的忌惮,有了他的忌惮,足矣。” “无需将江雪宁推到前线,她依然抵得过千军万马。” “好,”萧永晟终是一拍大腿,“本汗就信你一次,不过你也不用拿你岳父来糊弄我,咱们都是男人,就你那个眼神,我看分明是你自己想把她留在怀里!” 裴玄铮不置可否,他转过身,向着江雪宁的帐子看去。 江雪宁此时正坐在桌前,静静地喝着粥。 她这两日每日都会吃许多东西,一来想让裴玄铮放松对自己的警惕,二来……逃跑时,身上总是需要力气的。 “公子。” 侍女行礼的声音响起,江雪宁握着调羹的手指微微一紧。 她没有抬眸,仍是静静地喝着粥,低垂的眼眸能够看见男人的鞋靴向着自己走来。 在距江雪宁还有两步远的地方,裴玄铮站定了步子,他没有说话,只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江雪宁吃粥。 将一碗粥喝完,江雪宁放下了碗,有修长的手指伸了过来,裴玄铮接过她的碗,竟是又为她盛了一碗粥,静静地放在了她面前。 江雪宁看向了他。 他的神色仍是平静的,看不出什么情绪,只与她说了句,“多吃些,路上可能有很长时间只能吃干粮。” 江雪宁眼皮微跳,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 “还有衣裳也多穿一些,今晚我们就动身。” “你真的会送我离开吗?” “答应你的事,我会尽全力做到,”裴玄铮握住了她的手,江雪宁刚想收回,却被他握的更紧。 “宁儿,我希望你可以好好想一想我的话,”裴玄铮声音低沉,“也想一想琅儿。” “在你心里,究竟是琅儿更重要,还是江云驰更重要。” 江雪宁心里微微一个咯噔,她迎上了裴玄铮的目光,在他的眼睛里仿佛看见了许许多多的东西,有懊悔,有祈求,有怜惜。 军营中。 “大将军,此行太过危险,您不可以去!” 郭友峰一脸焦急,挡住了萧云驰的去路。 “让开。”萧云驰一身暗色劲装,对着他喝出了两个字。 “大将军!”见萧云驰执意如此,郭友峰声音嘶哑,竟扑通一声向着萧云驰跪了下去。 “郭友峰,这是军令,三日后我若还未回来,你即刻带着兄弟们向着焉支山进攻,一切按着部署行动,决不可延误。”萧云驰的声音十分冷静,对着郭友峰吐出了一句话。 “可若您此行有个差池……” “郭友峰听令。” “属下在!”郭友峰心中一凛,顿时应道。 “若我有个差池,你就是大将军。”萧云驰拍了拍他的肩膀,似是早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大将军?”郭友峰大惊。 “我若不回来,就让我和她一块死。”萧云驰微微一笑,他推开了郭友峰的身子,大步向外冲了出去。 第125章 他是你哥哥,还是你爱人? 车外是漫天的风雪。 车内铺着厚厚的绒毯,除了江雪宁外,还有一个侍女。 “小姐,您喝些热水吧。”侍女从水囊中倒了一盏热茶,送到了江雪宁手里。 江雪宁接过茶盏,却也没喝,她轻轻的掀开车帘,就见裴玄铮带着几个侍从骑着马,护送着马车一路向前。 江雪宁的眼中藏着心事,她向着裴玄铮的背影看了一眼,将车帘缓缓放下。 行至傍晚,大雪渐渐停了下来。 裴玄铮下了马,走到了车前,对着车厢伸出了手。 江雪宁看着男人的大手,她轻轻攥了攥衣角,终是敛着眼睛,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掌心。 她的手柔软而纤细,裴玄铮很快将她的手握紧,并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横抱在怀里。 “裴玄铮?”江雪宁心里一慌,有些愕然的看着他。 “地上路滑,别湿了鞋袜。”裴玄铮的声音轻柔,仿佛这样做并没丝毫的不妥之处。 江雪宁强忍着不适移开了目光,从裴玄铮的角度看去,刚好看见她低垂着面颊,露出纤柔的下颚,像是在害羞。 裴玄铮没有再说话,大步进了驿站,将她放在了椅子上。 “我们在这里歇一晚,等天亮了再赶路。” “你是要送我回大梁,还是去北疆?”江雪宁眸心清澈,与他问道。 第140章 裴玄铮倒水的手腕微微顿了顿,他将倒好的茶水放在了江雪宁面前,与她道,“咱们先去北疆,再回大梁。” 不等江雪宁开口,裴玄铮看着她又是说了句,“宁儿,皇上去世了。” 听的梁安帝去世的消息,江雪宁心中一惊,她看着眼前的裴玄铮,顿时有一个念头从心头浮起。 江雪宁虽未说话,可看着她的目光,裴玄铮已是明白了她的心思。 他微微蹙眉,“你为什么觉得是我下的手?叶圣衣是江云驰的人,你不会不清楚。” “你不要把脏水泼到我哥哥身上。”江雪宁的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说不出是因为气愤,还是怨恨。 她觉得自己快要忍不住了,她看着那茶盏中,竭力忍耐着想要将茶水泼在裴玄铮身上的冲动。 “哥哥?”裴玄铮声音清冷,念出了这两个字。 “他到底是你哥哥,还是你爱人?” 裴玄铮的眼瞳暗沉,他靠近了江雪宁,一字字的开口,“你们既是兄妹,他又为何要来打你的主意?” “他没有来打我的主意,是我喜欢他,是我离不开他!” “江雪宁!”裴玄铮的眼眸大震,他克制不住的伸出手扣住了江雪宁的下颚,就那样深深地看着她。 江雪宁的目光清冷,就那样迎上他的视线。 裴玄铮只觉得心口一疼,慢慢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轻轻闭了闭眼睛,沙哑着声音说了句,“对不起,我不该这样。” 说完他不再去看她,只和身后的侍女吩咐了一句,“送小姐上楼。” 侍女小声称是。 裴玄铮大步走了出去。 江雪宁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待随行的侍女离开房间后,她很快从床上起身,推开窗户向外看去。 外面仍是在下着大雪。 她咬了咬唇,正想着该如何脱身时,却听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回过头,“哐啷”一声响,有人将房门打开,不等她出声,来人便对着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你是谁?”江雪宁看着眼前的这个青年,他身形清瘦,像是裴玄铮身边的侍从。 “你别怕,”那小卒开了口,却是一道清脆的女声。 江雪宁一惊,“你是女孩子?” 那小卒笑了,“我们之前见过的,我是赫连雪。” 那小卒说完,揭开了自己脸上的面具,果真露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容。 “赫连雪,真的是你!”江雪宁在如此境地中看见了故人,只觉得高兴极了。 她上前握住了赫连雪的手,十分急切的开口,“你有我哥哥的消息吗?是他让你来的吗?” 提起萧云驰,赫连雪眼底有酸涩闪过,但很快恢复如常。 “我在焉支山的时候就跟着你了,我原本潜在萧永晟随行的宫人里,只是那老贼精的很,不管去哪儿都带着暗卫。” “我找不到机会近他的身,也没法杀了他去替自己,也替江云驰报仇。” “哦对,不该再这么喊他,他已经改回了萧姓。”赫连雪笑了笑,继续说了下去,“但没想到他们居然掳来了你。” “我就换了个身份,潜在了裴玄铮身边,跟着他一道护送你来了这里。” 赫连雪微笑着,“一路上别说裴玄铮,就连你也没认出我来。” 赫连雪说完,将那人皮面具复又戴在脸上。 也不知她那手指是如何摆弄的,很快那面具与她的皮肤贴合到一块去,又变成了刚才的那个青年男子。 “你的易容术真厉害。”江雪宁衷心开口。 赫连雪莞尔,“萧云驰都赞过我是个了不起的细作。” 提起那个人,赫连雪心下又是一阵黯然,勉强与江雪宁笑了笑,“好了,我们先不要说这些,现在最要紧的是离开这里。” “让我想想,我们该如何走。”赫连雪思索起来。 “你会易容,那就将我扮做刚才那个侍女吧,我和她身高相似,可以吗?”江雪宁问道。 赫连雪眼睛一亮,目光在江雪宁身上打了个转,“成,就将你扮做那个侍女!” 驿站楼下。 桌子上摆了些干粮,此外还有两壶酒。 裴玄铮与几个侍从围坐在一处,赶了一天的路,一干人的脸上都有了几分倦意。 突然,有争吵声响起,似是侍女惹怒了一个随从,两人在堂后吵了起来。 裴玄铮皱了皱眉,向着争吵的方向看了一眼。 察觉到他的目光,顿时有侍从道,“公子息怒,属下这就让他们走远些。” 那侍从走到堂后呵斥了一声,争吵声果然停了下来,就见那青年随从一把攥住侍女的手,将她带出了驿站。 裴玄铮并无心思理会这两人,他放下了碗,心中只觉得烦躁。 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迅速向着二楼看了一眼,随即冲了上去。 房中除了一个被打晕了的,只着中衣的侍女,哪里还有江雪宁的身影? 第126章 我不敢再回到他身边了 大雪纷纷扬扬,马背上的两人如同一对雪人。 “不行了,咱们找个地方歇歇,我快要冻死了。”赫连雪的声音打着颤,拽着缰绳的手已是冻得失去了直觉。 “赫连雪,你瞧那边,那里……那里有间毡房。”江雪宁也是冷的浑身发抖,颤巍巍的伸出手向着前方指去。 第141章 赫连雪咬了咬牙,策马在雪地中艰难的前行着,终是来到了那间破旧的毡房前。 两人互相搀扶着下了马,进了毡房后,赫连雪拍了拍身上的积雪,在毡房中寻了一圈,却都没有找到木柴。 赫连雪骂了一声脏话,裹紧衣裳坐了下来,她喘着气,刚要说话,却突然察觉到手中一暖。 是江雪宁握住了她的手,揣进了自己的衣裳里去,用体温来温暖着赫连雪的手。 赫连雪一愣,回过神来就要将手抽回。 “别动,”江雪宁制止了她,因着冷,声音也是断断续续的,“你的手再不暖一暖,会,会落病根的。” 赫连雪笑了,“我没事,北胡人有几个没被冻过?你身娇肉贵的,要把你冻坏了,萧云驰恨不能杀了我。” 赫连雪说完,不由分说,将自己的手抽回。 江雪宁见状也不再勉强,见赫连雪冻得脸色发青,她起身在毡房里又是仔细找寻了起来。 “别找了,没柴禾。”赫连雪有气无力的开口。 江雪宁没有出声,终是在墙角的木箱里寻到了一床毛毯,她的眼睛大亮,“你看,这里有绒毯!” 江雪宁抱着毯子先是将赫连雪浑身都盖了严实,而后自己也是钻了进去,将赫连雪抱在了怀里。 两个人蜷缩在一起,盖着毯子捂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身子暖和了些。 “江雪宁,你睡着了吗?”赫连雪缓过了神,有了些说话的力气。 江雪宁偎着她,轻声道,“没有,你好些了吗?” “好多了,今天雪太大,我们明天再动身。” “可是这样的天气,我们能找到我哥哥吗?”江雪宁的眼睛中满是担忧。 “当然能了,你难道不想见他?”赫连雪有些不解的看着她。 “我当然想,”江雪宁想起萧云驰,只觉得一颗心好似被人攥住了似的,“他知道我被那些人掳走,心里一定着急坏了。” 赫连雪听了这话,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可要想清楚了,你是要回大梁当皇后,还是去找萧云驰?” 江雪宁一怔,“你也知道大梁的皇上将我册封为后?” “你别忘了,我是个细作,”赫连雪翻了个身,看着她的眼睛,“我还知道你们的皇上已经驾崩了,现在是裴玄铮的儿子继了位。” “等裴玄铮回到大梁,要么是摄政王,要么是太上皇,我看他对你也有那个意思,你要跟着裴玄铮,想来地位也不会差到哪去。” 江雪宁有些惊讶的看着赫连雪,摇了摇头,“不,在这个世上,大哥是我最亲的人。” “如果不能和他在一起,皇后又如何?哪怕让我当女皇,做神仙,我也不想。” 听着江雪宁的话,赫连雪的眼神有些许的复杂,片刻后她微微笑了,有些怅然也有些失落的开口,“你能这样说,也不算辜负他。” 她转过身,看着斑驳的毡房顶,“江雪宁,你会嫁给他是吗?” “嗯,”江雪宁点了点头,其实在她的心里,她早已将嫁给他了。 “那你们什么时候成婚?” 这句话倒是将江雪宁问住了。 她有些出神,半晌后才说,“我也不知道,在被裴玄铮劫走之前,我已经在为自己准备嫁妆了。” “可是……”江雪宁想起萧永晟,想起裴玄铮……甚至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她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毛毯,与赫连雪说道,“那些人防不胜防,我很怕自己会扰乱他的心神,让他没法子去打仗。” “赫连雪,我不敢再回到他身边了。” “这里很偏僻,很荒凉,要不,我留在这里,你去告诉他,让他知道我平安,等他打完这场仗再来接我,可以吗?” 赫连雪静静地看着江雪宁,只几乎要将江雪宁看的不自在起来。 终于,赫连雪开了口,“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要再给你易个容。” 大梁,京城,江府。 夜色已深,书房中仍是亮着灯。 江守之的眼睑处微微跳动着,他看着手中的密报,脸色渐渐变得铁青,只将那密报重重的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大人,不知发生了何事?”幕僚站在堂下,见江守之如此动怒,不由得小心翼翼的开口。 “都是废物,一群废物!” 江守之大怒起身,“裴玄铮率领了五万骑兵,大燕这次也派出了三万兵马,再加上萧永晟手中的兵力,他们三方人马,居然还对付不了萧云驰!” 幕僚闻言大惊,“这如何可能?” 江守之双手负在身后,在书房中来回踱着步子,他的眼神幽暗,一字字的开口,“萧云驰带了八千多的骑兵深入漠北,拦截了大燕的三万兵马,歼灭了大燕七千多人,这一仗他以少胜多,只让大燕再也不敢插手北胡和大梁的战争。” “他的身世已经在北胡贵族中传遍了,现在的北胡人都知道了他是萧永城的儿子,在北胡中支持他的人不在少数,就连萧永晟的一些部下也开始临阵倒戈,去投靠了他。” 幕僚听了这话顿时变了脸色,“大人,这样下去对我们可是不利,若萧云驰杀了萧永晟,那他便是下一任北胡大汗。” “他下一步……只怕就要将屠刀投向大梁,投向……咱们了。” 第142章 江守之眼皮一跳,有不易察觉的惊慌从他的眼中闪过,他的声音喑哑,不耐烦的开口,“你说的我如何能不知晓?若真让他当上北胡大汗,老夫这条命迟早便要折在他手里!” 说完,江守之眸心微沉,又是低低的吐出了一句话来,“如今,能救老夫的只有一个人。” 第127章 没有我哥哥打不赢的仗 阵地前燃着一堆篝火。 “萧云驰。”赫连雪的声音响起,快步走到了他面前。 见他已是换上了骑装,她的眼神微怔,小声问道,“你现在就要走吗?” “大燕铁骑的威胁已解,军中有郭友峰和祁成刚在,无需再惧萧永晟和裴玄铮的威胁,我现在就走。” 赫连雪咬了咬唇,她自是知道他要去哪里,她也知道他这样豁出命速战速决的是为了谁。 “这是我绘的地图,虽然你知道她大概的方位,但草原太辽阔,没有地图,你很难找到她。” 赫连雪一面说,一面从怀中取出一份地图交给了萧云驰。 “多谢。”萧云驰从赫连雪手中将地图接过,先是看了一眼,而后放在怀中收好。 “你这些日子一定在想着她,恨不得能早日和她团聚。”赫连雪看向萧云驰的眼睛,故作轻快的开口,“祝你们早日相见。” “赫连雪,你是我们的恩人。”萧云驰如实开口。 赫连雪的眼圈微红,“我这辈子,就只能做你的恩人了吧。” “赫连雪,你是个好姑娘,你会遇见属于你的缘分。” 萧云驰声线清朗,说完后再不耽搁,他离心似箭,上马后很快冲出了军营。 “喂……”赫连雪看着他的背影,还不曾来及将自己为江雪宁易容的事告诉他。 赫连雪望着他的背影,她想她一定是这个世上最大的傻瓜。 她居然帮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去找他心爱的女人。 毡房中。 江雪宁抱着干草进来时,小锅里正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 她看了看火头,小心翼翼的加了一些干草,好让火头烧的更旺一点。 她呵了呵自己的手,这些日子她独自一人待在这毡房里,好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还零零散散的住了几户牧民。 可以让她去换一些吃的和草料,才将这些日子熬了下来。 赫连雪当日离开时将她易容成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儿,她说话间又刻意压低了声音,倒是瞒过了旁人的眼睛。 她想,若是萧云驰来了,他也一定不会认出自己的。 想起两人重逢时的情形,江雪宁忍不住微微笑了。 她拨弄着小锅里的粥,刚想着为自己盛上一碗,却听见了一阵马蹄声向着这边驶来,越来越近。 她的心陡然收紧,她匆匆放下了碗,从毡房里走了出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人一骑,那马儿长鬃飘扬,神采奕奕。 马背上的男子更是清峻英气,气宇轩昂。 刚看见他,江雪宁的心就是重重的颤了颤,她怔怔的站在那,几乎要忘记了与他说话。 “小兄弟,你可曾见过一个年轻的姑娘?” 萧云驰仍是坐在马背上,看着毡房前那个其貌不扬的小男孩儿。 他已是在附近全都找寻过,却始终没有见到江雪宁的身影。 他心下焦躁,按耐住性子与那小男孩儿开口。 “是什么样的姑娘?”那小男孩低低的问道。 “一个说话很温柔,长得很美丽的姑娘。”萧云驰见那小男孩有些异样的看着自己,他心中一动,立刻下了马走到那男孩儿面前。 “你见过她?快告诉我她在哪?”萧云驰攥住了江雪宁的胳膊,哑着声音逼问。 江雪宁含泪微微笑起,刚要去揭下自己贴在脸颊上的面具,却见萧云驰蹙起了剑眉,捂住了腹部。 “你怎么了?你受伤了!”江雪宁大惊,慌忙扶着他进了毡房,她蹲在了他面前,不由分说就要去看他腹部的伤口。 “快让我看看,”江雪宁手指发颤,“你怎么会伤成这样,谁让你带伤赶路的?” 萧云驰黑眸微沉,他一直盯着她,倏然伸出手撕下了她的面具,露出了那张欺霜赛雪般的脸。 “宁儿?”萧云驰恍如梦中,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女子,“真的是你?” “大哥。”江雪宁的眼泪汹涌,扑进了他的怀里。 萧云驰紧紧抱住她,他的眼瞳一热,有滚热的液体充斥在眼眶中。 他不愿让江雪宁看见,就连自己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竟也会落泪。 “是赫连雪将你扮成这样的吗?”萧云驰将眼中的热潮压下,他抚上了江雪宁的面颊,为她拭去了泪水。 “嗯,”江雪宁点头,“你和我说过,我可以完全相信她。” 萧云驰微微笑了,“她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我。” “你的伤怎么回事?快让我看看……”江雪宁无心与他说笑,作势就要去看他的伤口。 萧云驰握住她的手,“没什么,和大燕人打仗时受了些皮肉伤,路上也没歇息,睡一觉就好。” 江雪宁还是不依,直到亲眼瞧见了他的伤口不算太深,才稍稍松口气。 萧云驰随身带着白药,江雪宁很快为他重新上了药,扶着他在榻上歇下。 萧云驰伸出胳膊将她揽在了怀里,两人依偎在一处,想起分开的这些日子,此时的相聚更是显得弥足珍贵起来。 第143章 两人有许久都没有说话,就这样紧紧地依偎着彼此,感受着对方的体温,与心跳。 “大哥……”江雪宁轻声呢喃。 “嗯?”萧云驰吻了吻她的额角。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被裴玄铮掳走的?”江雪宁抬眸向着他看去。 提及此事,萧云驰眼中寒光一闪,但很快恢复如常。 他握住江雪宁的手,温声道,“我从阿胜那里得到了消息,去了焉支山,劫持了萧永晟的一个手下。” “他说你已经被裴玄铮带去了北疆,我刚想去追,便收到了赫连雪的信,说她已经救下了你。” “大燕骑兵突袭,郭友峰他们抵挡不住,我带了七千人去打……” “那打赢了吗?”江雪宁问。 “你说呢?”萧云驰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 “我知道,没有我哥哥打不赢的仗。”江雪宁伸出胳膊搂住了他的颈,她的眼瞳如水,呵气如兰,满是温柔与依恋的看着他。 萧云驰心中一动,抚着她的面颊,“你不怪我,不怪我没有第一时间来这里找你?” “不会,”江雪宁连忙摇头,“我留在这就是不想让你分心,我知道你打完敌人马上就会来见我。” “好宁儿。”萧云驰的声音低沉而温和,他揽住了江雪宁的细腰将她抱在怀里,俯身吻住了她。 第128章 都在这儿,只有我和你 他的吻一如既往的炙热,落在她的眼睛,鼻尖,与面颊。 “大哥……”江雪宁轻轻地喊了他一声。 萧云驰眸色渐深,终于克制不住吻上了那柔软的唇。 江雪宁轻声呜咽,一双手虚弱无力的抵在他的肩膀,她的眼睫颤抖的厉害,顾念着他的伤,不敢让自己沉沦。 而他的大手却箍住她的腰肢,将她贴向自己,江雪宁一惊,微弱的挣扎,“不,不行,会碰到伤口的……” “不怕,宁儿,”萧云驰的声音低哑,带着让人心跳的诱哄。 江雪宁的身子渐渐变得柔软,由着他肆意掠夺,待他吻住她的颈弯,露出她的肩头时,江雪宁却是打了个寒颤,与萧云驰细细的开口,“大哥,我有些冷。” 萧云驰瞬间从那一片意乱情迷中清醒,他很快为江雪宁捋好衣裳,将毯子为她盖好。 “还冷吗?”情欲从他的眼中褪去,化为刻骨的疼惜。 江雪宁摇摇头,往他的怀里偎了偎。 但很快江雪宁的脸红了,她不安的动了动身子,察觉到有硬硬的东西抵着她。 萧云驰自然也察觉到了,他没有出声,只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你身上还有伤,还这样。”江雪宁低着眼睛,很轻声的吐出了一句话来。 萧云驰微微收紧了自己的胳膊,将她抱得更紧了些,靠在她耳旁低低的吐出了几个字。 他平日的为人素来的是冷峻稳重的,骤然听见这样的话,更是让人面红耳赤,心跳不已。 江雪宁不敢去看他,只将脸庞埋在他的怀里,伸手去捂住他的嘴巴。 “不许再说了……” “好,”萧云驰亲了亲她的手心,含笑低哄,“睡吧。” 江雪宁知道他是累极了,他带着伤奔波了这样久的路,再找到自己后心弦一松,定是会觉得困乏的。 她安静的枕着他的胳膊,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只觉一颗心是从未有过的安宁与踏实。 她伸出手轻轻地抚过他英挺的眉眼,挺直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嘴唇…… 犹记得小时候她总爱缠着他,有时被她缠的没法子,他也会抱着她一道歇下。 那时候的她还是四五岁的小娃娃,总爱在他的怀里翻来复去的淘气,有时候萧云驰也会睡着了,但就算是睡着,他的胳膊总是会护着她,生怕她从床上掉下去。 那时候的她也会像现在这样轻轻抚摸着他的五官,儿时的她总觉得,她的哥哥是这个世上最好看的男孩子。 犹如现在,她依然会觉得他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人。 他的好看是经过沙场的洗礼,是阳刚的,坚毅的,果敢的那种好看。 不像书生那般文弱,也不像一些武将虎背熊腰的,总之,怎么看怎么好看。 江雪宁微微笑了,觉得自己可能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儿,情人眼里出西施了。 她模模糊糊的想着这些,不知过去多久,也是偎在萧云驰的怀里进入了梦乡。 两人这一觉都睡得很香甜,待江雪宁醒来,惊讶的发觉外间的天色都暗了。 毡房里燃着一盏灯,散发着温暖的光晕。 鼻息间则是嗅到了一股儿肉香,锅里咕噜咕噜的冒着泡,显是在炖着肉汤。 “醒了?”萧云驰微微俯下身,在江雪宁的鼻尖上轻轻刮了刮。 “哪儿来的肉啊?你出去了吗?”江雪宁从榻上起身,十分担心的看着他。 “是出去了一趟,用一把匕首和牧民换了些肉回来。”萧云驰声音温和,“够咱们吃几天的。” 听着他这话,江雪宁心里微动,“这几天我们都在这儿吗?” “嗯,都在这儿,只有我和你。” 无人知道江雪宁多想和他一直待在这间毡房里,他不需要是大将军,他只需要是萧云驰就足够了。 可她知道不可以,他身上的担子那样的多,那样的重,他有父母的血海深仇未报,还有那么多将性命托付给他的将士。 第144章 他能留给她几天的时间,让他完完全全的只属于自己,江雪宁知道自己应该知足了。 毕竟,他不是她一个人的啊。 “大哥……”江雪宁呢喃。 “怎么了?是不是肚子饿了?”萧云驰温柔的环住她,微笑道,“小馋猫再等会,肉还没煮熟。” 江雪宁微微笑了,亲了亲他的下巴。 萧云驰环着她的腰,他的眼眸幽深,轻声道,“宁儿,以后一直跟着我,我在哪你就在哪。” “嫁给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跟着我。” “我再不会把你丢下。”他的声音温柔而沉缓,摩挲着她的面容。 江雪宁的心却是沉了下去,她不知道该如何和他说昭元公主的事。 昭元公主的身孕她自是不能说,也不好说的,可她依然记得昭元公主对着自己那高高举起的匕首。 虽然裴玄铮掳走了她,但说到底,裴玄铮也救了她。 而她又该如何告诉萧云驰,他想要的娶的女人,被他的母亲恨之入骨,恨不得除之后快呢? “大哥,”江雪宁咬了咬唇,终于决定将当日的事告诉他,“我被裴玄铮掳走的时候,是在王妃娘娘的宫里。” 萧云驰听她提起此事,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没有说话,只示意江雪宁继续往下说。 ”王妃娘娘想杀我,她举起了匕首要来刺我……” 萧云驰的面色变了,他握住了江雪宁的箭头,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她要杀你?” 江雪宁心里有些难过,轻轻点了点头。 “她伤着你了吗?”萧云驰的眉峰紧拧。 “没有,可是……她这样恨我,她怎么允许你娶我呢?” 萧云驰的脸色十分难看,他的大手捧住江雪宁的面颊,“宁儿,她虽是我生母,但并不意味我事事都要听从她。” 第129章 小醋坛子 “无人能够左右我的决定。”他抱紧了她,与她低低的说道。 “那我也不能吗?”江雪宁轻声问。 “只有你能。”萧云驰缓和了声音,他这一句并不是玩笑话,是实话,也是真话。 江雪宁的心里一软,她的眼眸温柔,轻轻地说出了一句话,“大哥,我们成亲吧。” “就在这里。” “我不需要奢华盛大的婚礼,也不需要太多的人来参加,也不用旁人来见证。” 江雪宁搂住了萧云驰的颈,她的眼睛温柔而明亮,透着希冀的光。 她晓得婚姻大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她知道她和萧云驰的婚事不会有长辈们的祝福。 那么……就不要他们的祝福好了。 是她和萧云驰成亲,有她和萧云驰就够了。 “我们可以请一些牧民,我们就在这成婚,好吗?”江雪宁柔声问道。 “太委屈你了。”萧云驰看着她的眼睛,神情间满是疼惜之情。 “不委屈,”江雪宁摇摇头,有一丝羞涩从她的眼角溢出,“大哥,我想当你的新娘子,我不想再等下去了。” “你娶我吧,好吗?” 萧云驰心中一软,娶她是他的夙愿,面对她这样一番话,又让他如何拒绝。 他轻轻亲了亲她的鼻尖,略微低哑着声音道出了一个字,“好。” 江雪宁眼眶温热,将身子偎在了他的怀里,“大哥,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总爱缠着你过家家,每次我都要做你的小新娘,让你来揭盖头。” 想起儿时的趣事,萧云驰眉宇一柔,他轻轻环住她的腰,温声道,“自然记得,我不愿意你就哇哇大哭。” 江雪宁莞尔,谁能想到儿时的游戏竟会成真呢。 “你那时候一定想不到,以后会娶我是吗?”江雪宁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 “嗯。”萧云驰承认了。 “你去北疆的时候也有十六岁了,你那会儿有没有喜欢的姑娘啊?”江雪宁仍是昂着脑袋问。 萧云驰如实作答,“没有,我去北疆的时候,心里只在担心你。” 萧云驰看着她的眼睛,“我不在你身边,总担心你会被后娘欺负。” 江雪宁心里一甜,却还是不依不饶,“那你去了北疆以后呢?你在北疆待了那么多年,难道也没遇见喜欢的姑娘吗?” “没有。” “那有姑娘喜欢你吗?” 萧云驰有些无奈,“你哪来这么多问题?” “你快说啊,”江雪宁抿了抿唇,故意吓唬他,“你要敢骗我,我就不嫁了。” 萧云驰坐下,将她抱在了膝上,仔细想了想,说,“我十八岁的时候,是遇见过一个姑娘。” 江雪宁听了这话心里一紧,脱口而出的问,“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啊?” “是一个……很聪慧,也很淳朴的姑娘。” 萧云驰轻轻拍了拍她的腰,温声说道,“我那会还只是一个百夫长,还没当上将军,一次和北胡游兵交手,我躲在了她们家里,她救下了我,还留我在她们家养了几天的伤。” 江雪宁听着这话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儿了,他那时候才十八岁啊,正是最好的年纪。 那个女孩儿救下了他,留在了他心里,原来……自己并不是第一个闯进他心里的人。 “所以你喜欢上了她?”江雪宁的语气有些发酸。 “谈不上喜欢,”萧云驰哑然,“我那时候杀敌心切,也不懂女儿家的心思,我离开的时候,她送了我一块她亲手绣的帕子,让我三个月后去找她。” 第145章 “你去了吗?” 萧云驰摇了摇头,“北胡人突袭,我被将军派到前线迎战,等我回来,她已经出嫁了。” 江雪宁看着他不说话。 “怎么了?” “她要是没出嫁,你是不是就会娶她了?” “你想到哪去了,”萧云驰紧了紧她的腰,“你不是问我有没有姑娘家喜欢过我,我不是要把这件事告诉你吗?” 江雪宁转过身,要从他怀里离开。 萧云驰一把拉回了她,搂住了她的细腰。 “生气了?”萧云驰轻轻的刮了刮她的鼻子,有些忍俊不禁,“小醋坛子,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而且我跟她真的什么也没有……” “那你还想有什么吗?”江雪宁有些委屈的打断了他的话。 萧云驰有些好笑,“宁儿……” 江雪宁看着他的眼睛,有些酸酸的问,“你还会想她吗?” “怎么会?”萧云驰叹口气,“我想谁你不知道吗?” 萧云驰将她箍在怀里,让她贴向自己,“以前想着你,是兄长对妹妹的牵挂和思念,后来想你……” 萧云驰说到这止住了,他低下头,在江雪宁的唇瓣上轻轻的咬了一口。 江雪宁的脸庞晕红,她偎着他,却还是不死心的追问,“那你为什么一直不娶妻?” “边疆战事严峻,我没想过娶妻,只想着怎么把北胡人打回去,后来回京看见了你,你长大了,我都要认不出了。” 江雪宁见他的眼眸中满是深情,她有些赧然的开口,“那,就是那个时候你喜欢我的吗?不再是哥哥对妹妹的那种喜欢?” “嗯,”萧云驰承认了,“看见你在花架下踢毽子,我没想到你是宁儿。” “后来,”萧云驰苦笑,“有很长时间我不敢去看你,只觉得自己怎么能有这样的念头?” 听着这句话,江雪宁心里只觉得心疼,她没有再说话,只静静地听着他开口。 “我甚至想过,我是到了娶妻的年纪,身边是缺媳妇了,才会对你生出这样的念头。” “那若我嫁人了,你会难过吗?”江雪宁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前世,前世的她曾亲口告诉过萧云驰,自己喜欢上了裴玄铮。 “如果我告诉你,我喜欢上了一个人,一定要嫁给他,你一定会伤心,是不是?”江雪宁的鼻子有些酸酸涩涩的,不敢去想那个时候萧云驰的心情。 “如果你真告诉我你有了喜欢的人……”萧云驰想起这种可能,一颗心便是刀割般的疼了起来,他皱了皱眉,“说句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做。” 江雪宁闻言,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她很想告诉他,他在听见了这句话后,会选择尊重她的想法,选择成全了她。 “你若真喜欢他,我会倾其全力,让他给予你荣华富贵,让你一世无忧。” 第130章 宁儿一直都是最好看的 萧云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他不知晓,在那遥远的前世,他也的确是这样做的。 他靠着战功,让她成为了天下间最尊贵的女人,兄妹间每一次的见面,他都需向着她跪下,唤上一声“娘娘”。 江雪宁的视线模糊了,她不知道前世的萧云驰结局如何,她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晓得自己的身世,还会不会继续屠杀同族。 当他率兵回京,却只看见她的尸首时,那个时候的他,心里一定很疼很疼吧? 江雪宁没有再说话,她闭上了眼睛,主动送上了自己的唇瓣,轻轻吻住了他。 而回报她,自是更温暖的怀抱,更热切的亲吻。 大梁,皇宫。 “茹茹见过干爹。” 待周遭的宫人退下后,赵茹茹上前毕恭毕敬的向着江守之拜了下去。 “快起来吧,”江守之微微扶了扶手,示意她起身。 “这阵子时日如何?可还习惯?”江守之问道。 “多谢干爹关心,茹茹都还好,可就是蟒儿……这孩子刚登基,骤然看见文武百官,心里总归有些畏惧,还需慢慢疏导。” 江守之点点头,“这都是些小事,慢慢教导就好,眼下有一事为父要告知你。” “干爹请说。” “我明日要离京前往北疆,怕是要一些时日才能回来,你在宫中一切小心,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即刻传信给我。” 赵茹茹微微惊讶,“干爹要离京?不知是为了何事?” 江守之一声冷哼,“这岂不是要问你那好夫婿,但凡他能敌得过萧云驰,老夫也不至于拖着一把老骨头,千里迢迢去北疆接女儿!” 赵茹茹心中一震,抬眸向着江守之看去,“干爹……” “行了,”江守之摆了摆手,“眼下多说无益,一切就都等我回京再说。” “是,茹茹谨遵干爹吩咐,此行路远,还望干爹一切小心。” 江守之点了点头,并未久留,很快离开了宫室。 待江守之走后,有嬷嬷走到赵茹茹身后,小声道,“娘子何必对他这般谦卑?您是皇上的生母啊!” “那又如何?”赵茹茹眼神清冷,“自古以来,皇上的生母不是圣母太后便是母后太后,可只有我……” 赵茹茹唇角浮起一丝讥诮,“只有我这般不明不白的留在宫中,我非公子嫡妻,即便我是皇上生母,宫中也无人尊重我。” 第146章 “何况如今皇上年幼,朝政大权全都把持在江守之手中,就连六部中也都是他的心腹,说到底,现在的皇上也只是他的傀儡罢了,皇上都如此,又遑论我这个皇上生母……” 赵茹茹说完,神情有些自怜自艾的在榻上坐下。 “娘子不要妄自菲薄,眼下是难了些,可江大人多大年纪,皇上又多大年纪?” 嬷嬷上前将一盏茶送在了赵茹茹手里,“您且让江大人为皇上铺铺路,等着皇上长大,这大权定还是在皇上手里的。” “你说的不错,”赵茹茹接过茶盏,低不可闻的开口,“只有等到那个时候,我才算是熬出头了。” 北胡,这一日是冬日中难得的好天气。 萧云驰上了马,而后长臂轻轻一个用力,将江雪宁抱在了怀里。 江雪宁搂住了他的腰,两人共乘一骑,向着附近的集市行去。 他们已经准备在此地成亲了。 江雪宁在集市上买了好些成亲要用的东西,有红布,有红烛,有胭脂,床毯,还有一些果饼与酒水。 回去的路上,江雪宁指着路,让萧云驰载着自己去了附近的一些牧民家,告诉他们自己与萧云驰要成亲,请他们前来喝酒的消息。 牧民们自是不认识两人,但北胡人生性豪爽,一听说有喜酒喝,都是十分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回到毡房后,江雪宁开始忙不迭迟的忙碌了起来。 虽然有红布,但已是来不及赶制嫁衣了,她裁了一块下来打算当做红盖头,其余的则是撕成长条,让萧云驰在毡房四下里挂上,好添上几分喜庆。 榻上也是换上了簇新的床毯,至于那些糕点果饼和酒水,肉干之类的也都是一一摆在了桌上,等着客人们来就可以随意取用了。 萧云驰自身后搂住了她的腰,两人一道看着眼前亲手布置起来的毡房,江雪宁的眼中满是喜悦与柔情,萧云驰的眼中却是愧疚与疼惜。 “等咱们回去再重办一场婚礼,总不能让你这样草率的嫁给我。” 江雪宁莞尔,“我不委屈,有你在我身边就足够了。” 萧云驰没有再说话,只低下头轻轻贴上了她的前额。 江雪宁为自己用心的涂上了胭脂,她的肤色本就凝白如玉,上了胭脂后的双颊透着淡淡的晕红,越发显得眉眼若画,雪肤花容。 江雪宁看向了萧云驰,轻声问他,“好看吗?” “好看,”萧云驰抚上她的面庞,“宁儿一直都是最好看的。” 江雪宁微微笑了,很快有三三两两的牧民赶来,人不多,但大伙儿都带着诚挚的祝福,按着北胡的礼节载歌载舞为新人祝贺,四处都透着欢庆与热闹。 到了夜晚,备下的酒水已是喝的一滴不剩,大伙儿都离开了,只剩下了萧云驰与江雪宁两人。 萧云驰也喝了酒,乌黑的眼瞳中染上了两分醉意,他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回到毡房时,就见桌上燃着一对红烛,而江雪宁已是盖上了盖头,安安静静的坐在了那儿。 他的脚步停了下来,只站在那看了她许久。 “哥哥?”江雪宁微微抬眸,透过眼前的红布,能模糊的看见萧云驰的身影。 萧云驰如梦初醒,缓步向着她走近。 他伸出手,指尖竟带着几分紧张的颤抖。 他小心翼翼的触到了盖头的下摆,却没有即刻揭开,仿佛沉入了一个美梦,生怕自己轻轻的一个举动,这个梦就会苏醒。 “怎么还不揭呀?”江雪宁含笑催促。 第131章 我不会再把你丢下 萧云驰深吸了口气,终是将那一块红绸揭下,随着红绸的飘落,女子双颊晕红的脸庞便露在了他面前。 “郎君。”江雪宁带着羞涩的笑,轻轻吐出了这两个字。 从这一刻起,她是他的妻子,不再是他的妹妹了。 萧云驰黑瞳一震,他久久的凝视着她,江雪宁刚想和他说些什么,却被他抚住了后脑勺,不等她回过神,炙热的吻已是铺天盖地的落了下来。 他的吻强势而温柔,江雪宁只觉得自己浑身发软,几乎要融化在他的怀里。 情到深处,所有的声音都化为轻浅的呜咽。 江雪宁不知自己是如何被他压在榻上的,她的衣裙已是凌乱的不成样子。 在破身之痛传来时,她没有唤郎君,却还是唤出了心底最深的那两个字,哥哥…… 哥哥…… 萧云驰吻去了她的泪花,两人十指相扣,待痛楚慢慢退去,江雪宁轻颤着眼睫,原来相爱的人在一起,竟会有这样美妙的欢愉。 天色已是大亮。 江雪宁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萧云驰英气磊落的面容。 她轻轻眨了眨眼,起先还有些茫然,但很快昨夜的那一幕幕闯入脑海,江雪宁的脸庞上浮起一抹红晕,她十分轻柔的抬起手,抚上了萧云驰沉睡的面庞。 她要一辈子陪着他,爱着他,疼着他。 他吃了那么多那么多的苦,她以后都要慢慢的补偿给他。 江雪宁心中浮起一股子柔情,从他的怀里昂起头亲了亲他的下巴,孰知她的亲吻刚落下,萧云驰就是合着眼睛笑了。 “你在装睡?”江雪宁也是笑了,有些害羞的嗔道。 萧云驰睁开了眼睛,大手轻轻搂着她的腰,黑眸中满是怜爱之色,低低的问她,“还疼吗?” 第147章 江雪宁点点头,有些委屈,也有些撒娇的偎在他的胸口,很小声的说,“谁让你那么用力……” 萧云驰吻了吻她的发丝,“对不起,是我不对。” 的确是他没有克制。 还记得之前带兵打仗的时候,偶尔得了空闲,下层的士兵们聚在一起,讨论最多的便是女人。 他也曾有几次经过,无意间也曾听一些上了年纪,娶过妻的士兵们说一些荤话。 不过那时候的他并不明白,为何这些爷们聚在一起就会谈这些床笫之事,而今…… 萧云驰自嘲一笑,他也是体会到了其中的美妙。 他伸出手为江雪宁捋好了碎发,在她耳旁温声低语,“我下回轻些。” 江雪宁越发赧然,只将脸庞埋在他的怀里,不愿去瞧他。 萧云驰又是一笑,他嗅着她身上的甜香,那一句我爱你几乎已是到了嘴边,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罢了,他本就不擅长说这些甜言蜜语,倒也不必将这样的话挂在嘴上。 何况他的心意,她又怎么可能不明白。 驿站中。 “大人,此地饮食粗糙,只能委屈您将就着用些。”随从将一些粗茶便饭送在了江守之面前。 “无妨,老夫也不是没吃过苦的人,能填饱肚子即可。”话虽如此,可江守之拿起一块馒头,刚咬了一口便是皱了皱眉,将那馒头又是放了回去。 “大人,”见状,随从越发恭谨,“好在要不了多久就能赶到北疆,北疆那边野味众多,定能……” “罢了,”江守之打断了随从的话,有些不悦的开口,“吃的无需计较,裴玄铮那边可有什么新消息?” 那随从摇了摇头,有些难为道,“还不曾有新消息传来。” 江守之眼神清冷,“他既已知道我们前往北疆,却也不曾派人前来相迎,这当上了太上皇,架子可就越来越大了。” 那随从见江守之不悦,只低下眼眸不敢出声。 “吩咐下去,让大家好生歇息,等入夜后再动身。” 随从斟酌道,“那,要不要和裴大人说一声?” “不必告诉他,”江守之眸心深远,“咱们能相信的只有咱们自己,明白吗?” “是,大人。” 这一日刮起了大风。 马背上坐着两道身影,萧云驰一手攥着缰绳,另一手紧紧护着怀中的江雪宁。 江雪宁的身子偎在他的怀里,被萧云驰的披风遮的严严实实,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萧云驰仍嫌不够,他低头看向她,黑眸中蕴着担心,“冷不冷?” 江雪宁笑了,“不冷,也不累,更不饿,你都问好多次了。” 听着她娇柔的声音,萧云驰也是哑然,忍不住在她的细腰上轻轻地掐了一把,“刚成亲就嫌我烦了?是不是?” 江雪宁莞尔,自他的怀里抬起头,在他的下颚上亲了亲。 萧云驰笑了,带着她继续向前行去。 不知过去多久,江雪宁偎在他的怀里渐渐进入了梦乡。 而当她睁开眼睛,就见自己已是处在一间废弃的驿站中了。 萧云驰仍是揽着她,将披风盖在她的身上,她揉了揉眼睛,向着萧云驰看去,“大哥,我们到哪儿了?” “别怕,离军营已经不远了,我发了袖箭,阿胜他们很快会赶过来。”萧云驰轻轻拍着她的身子,“再睡一会儿?” 江雪宁摇了摇头,仍是静静地依偎着他,这座驿站显是空置已久,四处都是冷嗖嗖的,唯有他的怀抱是温暖的,让人眷恋的。 他们并没有等太久,就听见了一阵马蹄声。 萧云驰在江雪宁的脸颊上印上一吻,“他们来了。” 很快,江雪宁看见了阿胜等人的身影。 “大将军。”众人纷纷行下礼去。 “诸位请起。” 众人起身后,都是看见了萧云驰怀中的江雪宁。 萧云驰眼神温和,向着江雪宁看了一眼,告诉自己的部下,“我们已经成亲。” 众人大喜,纷纷向着萧云驰夫妇庆贺道,“恭喜大将军,恭喜夫人。” “只是大将军,兄弟们还没喝上喜酒啊!”有人大着胆子开口。 “我们会回王城补办婚礼,自有你们的喜酒喝。”萧云驰笑着开口。 “是!”众人齐声大喊。 “大将军,”喧闹声过后,阿胜上前一步禀报了正事,“咱们已经查到了萧永晟的行踪。” “他在哪?”萧云驰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 “他已经率部跑到了呼河。” “好,”萧云驰吐出了一个字,吩咐道,“回营,即刻准备去呼河。” “是,大将军!” 江雪宁听着他们说话,她知道萧云驰是务必要杀死萧永晟的。 她抬起头向着他看去,轻声道,“我先回王城等你,好吗?” “不,”萧云驰看着她的眼睛,“宁儿,我和你说过,我在哪你就在哪,我不会再把你丢下。” 第132章 因为我嫁对人了啊 “毓英?” 江雪宁刚踏入帐子,便看见了毓英的身影,她的眼睛一亮,唤出了毓英的名字。 “小姐?”毓英顿时转身,看见江雪宁后,毓英的眼眶顿时一红,冲上来抱住了江雪宁,一句话还未说出,就是哭了起来。 “不哭不哭,我不是好端端的吗?”江雪宁柔声安慰着。 第148章 “小姐,是我没照顾好您,怎么会这样,那些人是怎么潜进宫里的……” 毓英眼底满是惊惶与自责,江雪宁握住她的手,微笑道,“好了,都过去了,我们在明处,那些坏人在暗处,我们总归防不胜防的。” 毓英见江雪宁好端端的,气色好像比之前还要好看了许多,显是并没有受什么罪。 她吸了吸鼻子,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小姐,我瞧着您气色挺好的,是有什么喜事吗?” “当然有喜事了,”江雪宁听了这话,唇角的笑意越发的甜美,她悄悄的靠近毓英的耳朵,轻声告诉她,“我和大哥成亲了。” “啊,小姐,您和大将军成亲了?”毓英满是惊讶,“在哪成的亲啊?” “就在一个……人迹罕至,很破旧的毡房里。”江雪宁唇角含笑,“我们请了一些牧民,虽然人不多,但他们载歌载舞的为我们庆祝,我心里很高兴。” “那这也太委屈您了,”毓英实在不解,江雪宁出身高贵,曾经可是被梁安帝册为皇后的啊,她放着皇后不要,居然会在一间毡房里将自己嫁了出去。 “毓英,你以后若是遇见了那个人,你就会明白了。”江雪宁眼神柔和,“你遇见了他,认定了他,就会想着快些和他成亲,把握当下。” “至于婚礼盛不盛大,有多少人来参加,这些都不重要,我不想为了一场办给别人看的婚礼,就一直让他等,也让自己等。” 望着江雪宁唇角的笑涡,毓英似懂非懂的说,“小姐,别的我不懂,但我能瞧出来,您现在很高兴,您全身上下都洋溢着喜庆呢。” “是呀,因为我嫁对人了啊。”江雪宁的眉眼间满是甜蜜的笑意。 看着江雪宁的笑容,毓英也打心眼里的为她高兴,毓英还没开口,就见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自外走了进来。 毓英眼皮一跳,很快起身行礼,“大将军。” “你先出去吧。”萧云驰看了毓英一眼,声音倒也温和。 “是。”毓英很快离开了帐子,还很贴心的将帐帘掩好。 “是你派人把毓英接来的吗?”江雪宁迎上前,踮起脚尖搂住了他的颈。 “不然她从天上掉下来的吗?”萧云驰含笑搂住她的腰,让她踩在了自己的鞋靴上。 江雪宁也是笑了,她想起小时候,那时候她还是小萝卜头儿,她总爱去抱他的腿,每一次萧云驰都会弯腰拉起她,也会像现在这样让她踩在自己的鞋子上。 而她淘气极了,总爱蹦蹦跳跳的去踩他。 江雪宁想起儿时的往事,一时顽皮心起,也是轻轻的踩了他两下。 萧云驰看着她唇角的笑涡,他的黑眸温柔,蕴着宠溺,“好玩吗?” “好玩啊。”江雪宁噙着笑,还想再去踩一踩他,萧云驰却已是将她拦腰抱了起来,让她坐在了自己膝上。 江雪宁偎着他,两人温存了一会儿,萧云驰低声问了句,“快到呼河了,那边会越来越冷,能受得住吗?” “能。”江雪宁想起了什么,从他的怀里坐了起来,“对了,不知道毓英有没有把我的弓箭带来。” “还想着练箭呢?” “当然了,”江雪宁嗔了他一眼,与他亲密时,他那样轻松就能把她的手腕攥住,她一点儿也挣不开,但她能感觉到,萧云驰简直连十分之一的力气都没使出来。 “等我练成了,看你还怎么欺负我。”江雪宁伸出脚,轻轻地踢了他一下。 萧云驰笑了,他一手抱住她的腰,另一手则是不老实的探进她的衣襟中去,隔着薄薄的布料轻薄。 “萧云驰……”江雪宁的声音细微,“你太坏了。” 萧云驰并不理会,只俯身吻上了她的颈弯,在雪白的肌肤上留下属于他的印记。 北胡王城。 “大人。” 有侍从的行礼声响起,很快,江守之便披着衣裳从屋中走了出来,对着那男子问了句,“怎么样?” 那人小心翼翼的开口,“小姐并不在王城。” 江守之微微变了脸色,“那去哪了?” “还请大人恕罪,属下暂时还没查出小姐的下落。” “一个大活人,怎么会查不出?”江守之震怒不已。 “大人息怒,依属下之见,可能是萧云驰隐瞒了小姐的下落,所以……我们实在查不到小姐的消息。” “你们听着,继续查,必须找到小姐在哪!”江守之厉声喝道。 “是,大人。” 见来人欲走,江守之却又出声将他唤住。“你等等。” “大人还有何吩咐?” 江守之眼神阴沉,“你无需再去寻找小姐,你去派人打听清楚,萧永晟如今在哪。” “萧云驰他报仇心切,萧永晟在哪,他就会在哪,至于小姐……”江守之慢慢踱着步子,“他一定会把小姐留在他身边,他在地方,必定会有小姐的踪影,去,查出萧永晟的下落!” “按我说的去做!” 深夜。 帐中烛光隐隐。 她的冰肌玉骨,吸引着他不断的索取。 但在最后一刻,他却克制着想要抽身离开。 江雪宁借着烛光看见了他眼底的隐忍,她明白他的心思,他不愿让她太早怀孕。 她伸出白嫩的胳膊抱住了他,不许他走。 纠缠间,萧云驰的声音越发沙哑,“宁儿?” 第149章 江雪宁轻轻扭动着腰肢,他再也忍不住,死死扣住她的细腰,犹如狂风暴雨般将她吞没。 雨歇云收。 江雪宁搂着他的颈,偎在他的怀里喘息。 萧云驰抚着她的发丝,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怎么了?”江雪宁抬眸看着他。 萧云驰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他的眼睛里有疼惜,也有无奈,更多的却是自责。 怪自己沉溺在温柔乡,而这股沉溺却又很容易伤害了她。 “不怪你,我也喜欢啊。”江雪宁看出了他的心思,她的笑意温柔,对着他细若蚊哼的说了句,“又不是只有你舒服。” 第133章 你愿意,可我不愿意 萧云驰听了这话,俯身亲了亲她的额角,低声道,“下回别这样了,知道吗?” 江雪宁知道他是让她不要在最后一刻使坏,让他把持不住。 她弯了弯唇,“我就要这样,除非你别碰我。” “你啊。”萧云驰紧了紧她的腰,在她的耳垂上轻轻地咬了一口。 “大哥,”江雪宁回抱住他,“我们要个宝宝吧,我想要一个我们的孩子。” 一个属于他们的“琅儿”。 想起琅儿,江雪宁仍是心酸不已,不论现在她和萧云驰多么幸福,可那个孩子始终是她心里的痛。 就像是心头上被人撕开了一个洞,每回去看,那个洞都在往外流着血。 也许永远都无法愈合。 江雪宁忍住落泪的冲动,之前裴玄铮与她说的那些话,她不是没往心里去过的,琅儿是她的心肝宝贝,是她九死一生才诞下的孩子。 可她一直都清楚,她已经失去了琅儿,就算她和裴玄铮再生一个孩子也不会是琅儿了,琅儿回不来了。 她可以回来,可她的孩子却永远留在了上辈子。 看着她红起来的眼眶,萧云驰皱了皱眉,抚上了她的面庞,“怎么了?” 江雪宁抱住他,将脸庞埋在他的胸口,她很想告诉他自己曾有一个孩子,可她知道这太过匪夷所思,萧云驰不会相信。 “大哥,我想要个孩子,我们俩的孩子。”江雪宁吸了吸鼻子,很小声的和他开口。 萧云驰抱住她,“你自己都还是个孩子,这样快就想当娘了?” “那你答不答应?”江雪宁抬起头,她的眼中透着柔润的水光,仿佛要将他的心都融化。 萧云驰几乎想也未想就要将“答应”两个字说出来,可搂着她纤细的腰肢,他到底还是改了口,温声去哄着她,希望她可以打消这个念头。 “我们当然会有孩子,但你现在还太小,咱们再等等,等你将身子养壮些,好吗?” 萧云驰想起小时候自己陪着她玩过家家,她总爱把一些布娃娃用小被子包好,去做他们的娘亲。 而他当然是“爹爹”。 可那只是小时候的游戏,在游戏里,她可以很轻松的当上娘亲,可在现实里,做母亲却要九死一生。 萧云驰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宁儿。” “嗯?” “生个孩子不是过家家,十月怀胎会受很多罪,生产的时候也会很危险。” 他的黑眸中是十分认真的神色,“民间有句话,女子生产,都是一只脚踏在鬼门关,你知道吗?” 江夫人当年便是死于难产。 他现在都记着养母临终前仿佛流光了所有的血。 他被嬷嬷带去了内室,一屋子的血腥气,而养母惨白着一张脸,艰难的抚上他的面颊,她的手跟冰块一样的凉。 他记忆深刻。 他无法去想,要让他的宁儿搭上命,受那么多的苦,只为给他生一个孩子。 “我知道啊。”江雪宁迎上他的目光,“我知道生娃娃会很疼,很苦。” “你愿意?”萧云驰的声音喑哑起来。 “愿意,因为是我们俩的宝宝,所以我才愿意。”江雪宁声音温柔,眼中满是爱恋之色。 “小傻子,”萧云驰抱紧了她,缓缓开口,“你愿意,可我不愿意。” “大哥……”江雪宁想要说话,可萧云驰很快吻住了她,将她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 呼河。 就听“咣当”一声响,萧永晟已是将面前的瓶瓶罐罐全都摔在了地上。 “完颜风,齐东平,这两人都跑哪去了?”萧永晟怒喝道。 “大汗息怒,”很快有人赶了过来,向着萧永晟跪了下去。 “你说,他们的人都去了哪里?”萧永晟向着来人喝问。 “大汗,”那人脸色凝重,垂眸道,“刚收到的消息,完颜风,齐东平……他们都带着部下,投奔萧云驰了。” “你说什么?”萧永晟登时变了脸色,一举上前扣住了那人的衣领,“你说他们都投奔了萧云驰?” “正是,大汗。”那人深知大势已去,只叹道,“萧云驰是北院大王之子,有许多人都推举他,去当下一任大汗……” “住口!”萧永晟大喝一声,“本汗还没死,这些人是哪来的胆子,去推举一个曾在大梁当过将军,杀死过我北胡无数儿郎的人去当大汗?” “大汗,拥护萧云驰的人当中有很多都是北院大王的旧部,那些人不会怨恨萧云驰曾诛杀过北胡人,他们只觉得萧云驰自幼被奸人带去大梁,他是被人蒙蔽才会错杀同族。” 第150章 “再加上萧云驰麾下的骑兵无人可抵挡,有人心存畏惧,还有些人会觉得,有了萧云驰在,拿下大梁已是指日可待,他们愿意追随。” 在北胡一向信服强者,谁更强大,谁便是领袖。 追随萧云驰,远比追随萧永晟更能让人看见希望。 还有些话那人并不敢说,萧永晟荒淫无道,又有谁愿意效忠,来誓死跟随? “你的意思,便是本汗事事都比不上萧云驰,是吗?”萧永晟眼中有寒光闪过。 那人深深叩首,并不出声,却等于默认。 萧永晟大怒,拔出腰刀就要向着那人的颈间砍去,恰在此时有人匆匆赶了过来,对着萧永晟大喊,“启禀大汗,萧云驰率兵打了过来!” “什么?”萧永晟大惊,手中的腰刀应声而落,发出清脆的声响。 第134章 这世上无人能阻止我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了满地的尸首。 萧永晟眼眸中满是惊恐之色,他看了眼地上的死士,又将目光看向那提着刀,一步步向着自己走近的男子身上。 那男子目光森然,五官中继承了父亲的英气,在这一刻仿佛化为萧永城的面容。 萧永晟怔怔的看着他,一夕间竟分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萧永城,还是萧云驰。 萧云驰将他踢倒在地,手中的刀锋已是架在了萧永晟的脖子上。 萧永晟回过神来,颤声喊了句,“萧云驰,不,大侄儿,大侄儿,你别杀我!” 望着那张酷肖萧永城的面容,萧永晟勉力维持着镇静,“大侄儿,当年的事都是误会,你想要大汗的位置,我拱手让给你就是!” “咱们都是自家人,你千万不要动怒!” “留我一命,我的手下大半都已经投靠了你,剩下的也都被你杀了,我对你已经构不成任何的威胁,你饶了我吧!” 萧云驰目光深冷,“让我饶过你,你又可曾饶过我父亲,放过我母亲?” “大侄儿……”萧永晟在萧云驰的眼中看见了那股浓烈的杀意,他骇的几乎发抖,还想要再次求饶。 “给你个痛快,已是便宜了你。”萧云驰不欲再与此人废话,手起刀落,割下了萧永晟的头颅。 帐中很是安静,江雪宁已是睡着了。 萧云驰放缓了脚步,在自己的袖子上嗅了嗅,虽然已是洗净了身上的血污,也换了干净的衣裳,但还是担心身上会残留着血腥气,会吓着她。 走到榻前,就见江雪宁睡得十分香甜,怀里竟还抱着他的一件衣裳,好像他还在身旁。 萧云驰瞧着有些好笑,也有些心疼,他轻轻掀开被子在她身边躺下,伸出胳膊环住她,将她带到了自己怀里。 “哥哥?”江雪宁轻声呓语。 “我在这。”萧云驰声音低柔,将她怀里的衣服拿走。 “你回来了。”江雪宁睡意朦胧,向着他怀里拱了拱。 “嗯,”萧云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而今大仇已报,挚爱在怀,他的声音温和,低低的哄着她,“以后再不走了。” 江雪宁又是轻轻地喊了他一声,继续沉入了梦乡。 “小迷糊。”萧云驰笑了,在她的额角处亲了亲。 他一路疾驰,连天带夜的赶路,甚至将阿胜他们都远远甩在身后,就是为了这一刻,能够将她揽入怀中。 困意袭来,萧云驰闭上眼睛,也是很快睡着了。 江雪宁醒来时,就见萧云驰坐在榻前含笑看着自己。 “大哥……”江雪宁唤了他一声,起身抱住了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陪你睡了一夜,都忘了?”萧云驰刮了刮她的鼻尖。 “你夜里回来的吗?” “嗯。” 江雪宁的心提了起来,“那,你杀了萧永晟吗?” 萧云驰点了点头,抚上她的脸,“宁儿,大仇已报,我已经没有仇恨了。以后,我可以全心全意陪着你。” 江雪宁看着他的眼睛,自然明白他这一句话是要告诉她,她的父亲……并不在他的报仇之列,江守之……也不是他的仇人。 “大哥……”江雪宁的眼眶湿润了。 “我忘了,你也忘了。”萧云驰声音温和,轻轻抵上她的前额。 “嗯。”江雪宁吸了吸鼻子,将眼泪压回去。 “以后都是我们的好日子。”萧云驰哄着她。 江雪宁点了点头,将身子偎在他的怀里。 萧云驰搂住她,微笑道,“别撒娇,走吧。” “去哪啊?” “带你去狩猎,让我看看你的骑射有没有长进。” 江雪宁的眼睛一亮,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她的确有些闷了。 萧云驰带着她几乎走遍了呼河附近所有的猎场。 他没有提及回王城的事,江雪宁也不曾提及,她只盼着这样温馨与安宁的日子能久些,再久些。 清晨。 萧云驰从帐子里出来,就见阿胜守在那儿,对着他行了一礼。 “怎么了?” “大将军,”阿胜有些难为的看了萧云驰一眼,“王妃娘娘来了。” 听着阿胜的话,萧云驰眸心一沉,他默了默,低声道了句,“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大将军,属下这就派人守在夫人身边,绝不会让王妃娘娘靠近夫人一步。” 萧云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只快步离去,阿胜看着他的背影,也是连忙跟上。 第151章 待车队遥遥而来时,萧云驰亲自走至昭元的马车前相迎。 “云驰,”昭元看见儿子,眼中瞬间涌上了泪花,“母亲听闻你杀了萧永晟,母亲哪怕拼着一条老命,也要来亲自看上一眼!” 萧云驰颔首,一些时日不见,昭元看起来十分憔悴,仿佛大病了一场。 母子两人走至大帐,萧云驰将一只匣子双手呈于昭元面前,“萧永晟的人头在此。” 昭元眼眸大震,她的指尖颤抖着将那匣子打开,待看见其中的人头后,有快意从她的眼中闪过,“好,好,孩儿,孩儿,你终是为爹娘报了这大仇……” “大王在天有灵,他定会为你骄傲。”昭元眼眸含泪,颤着手去抚上萧云驰的面容,可不等她的手指触到萧云驰,萧云驰已是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她的触碰。 “云驰?”昭元脸色微变。 看出了儿子的疏远与冷漠,昭元攥紧了手指,“是不是江雪宁,是不是她和你说了什么?” “您觉得她会和我说什么?”萧云驰眼瞳清冷,迎上了她的目光。 “云驰,我们是母子,我们才是这世上最亲的人,你不要听信江雪宁的话……”昭元上前握住了萧云驰的胳膊,她的声音凄厉,似乎想要将儿子的心唤回来。 萧云驰慢慢拨开了昭元的手,“母亲并未抚养过我一日,何来最亲的人?” 昭元面色大变,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儿子。 “我会和我爱的人在一起,母亲最好能明白,这世上无人能阻止我。” “我希望您不要再伤害她,我愿意侍奉您,只希望您不要逼我,”萧云驰的黑眸极深,与昭元一字字的开口,“不要逼我不顾母子之情。” 昭元面色如雪,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几步。 见她如此,萧云驰转开目光,继续道,“萧永晟已死,父亲的大仇已报,您可以安心颐养天年。” “那江守之呢?”昭元抬起眼眸,含恨道,“你要饶恕他吗?” “是,我饶恕他。” “我不会做任何让她伤心的事,也不会允许别人做让她伤心的事。” 第135章 不怕,有哥哥在 昭元的面色如雪,眼中的光微微颤抖着,“就为了不让她伤心,所以你要放过害死你父亲的人?” “你怎么可以?” “你明知道你与她之间有着血海深仇,你怎么可以……”昭元控制不住的提高了声音。 “有血海深仇的是江守之与您,并非我与她。”萧云驰声音果决,打断了昭元的话。 昭元双瞳一震,她久久的看着眼前的萧云驰,却是突然笑了,只是那笑意苍凉而冰冷,没有丝毫的暖意。 “这天下间有那么多的好姑娘,你却偏偏要去爱一个仇人之女,你这样做能对得起你早逝的父亲,受尽屈辱的母亲吗?” 昭元的声音满是悲愤,对着儿子质问。 萧云驰的神色平静,面对昭元含恨带怨的眼眸,他只定定的吐出了几个字,“我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昭元噙着泪斥道,“你认贼作父多年,而今又要从江家的儿子,变成江家的女婿,要我们去和江守之做亲家?” “你这般不辨是非,不忠不孝,又何来的问心无愧?” “您说儿子不孝,”萧云驰的黑眸笔直的看着昭元的眼睛,说到这他略微顿了顿,却是一笑道,“您又真心疼爱过我吗?” 昭元眸心一沉,“云驰?” “我尚未为人父母,但有朝一日我若有孩儿,我不会将我的仇恨强加给我的孩子,”萧云驰缓步向着昭元走近,一字字的开口,“我更不会对着他爱的人下手。” 昭元勾了勾唇,“说来说去,你就是怨母亲想要杀死江雪宁,她果然告诉了你。” “她想要离间我们母子,去保住她的父亲,这样的女人难道比你的爹娘都重要吗?” “是。她比这世上任何一切都要重要。”萧云驰眸心冷冽,对着昭元沉声开口。 “好,好。”昭元脚下不稳,坐在了软榻上,眼泪顺着眼眶滚滚而下,凄声笑道,“我和大王果真是生了个好儿子,生了个好儿子啊!” 看着昭元的泪珠,萧云驰轻轻闭了闭眼睛,他没有再去看昭元,只大步离开了帐子。 望着萧云驰的背影,昭元含泪慢慢攥紧了手指,她深吸了口气,目光又是转向了一旁的匣子。 那里面装着萧永晟的头颅,那个害死了她丈夫,欺辱了她二十年的恶人。 只不过,那匣子有些空旷,若能将江守之的头颅也放进去,才算是正好。 既然儿子指望不上,那便让她自己去报仇吧。 昭元的眼中透出了一束暗光,在心里轻轻地念叨。 大王,等我杀死那个小人,我们就可以团聚了。 傍晚时分,天色已是暗了下来。 萧云驰独自一人坐在案桌前,桌上堆积着一些公文,他却也无心理会,只静静地坐着,一个人待了许久。 直到听见了女子轻柔的脚步声,萧云驰抬起头,看见江雪宁从外面走了进来。 “大哥。”江雪宁轻声唤着他。 “你怎么来了?”萧云驰上前揽住她,握住她的手,“我一会就回去了,这么冷的天,走这一趟做什么?” “见你一直不回来,所以就想着来找你,”江雪宁看着他,小声道,“我听说王妃娘娘来了,是吗?” 第152章 “嗯。”萧云驰点点头,抱着她坐下。 “那她……”江雪宁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是生怕昭元会觉得杀了萧永晟还嫌不够,会逼着萧云驰继续去复仇。 她心疼的伸出手轻轻抚上萧云驰的脸庞,难道一定要让他夹杂在母亲和自己之间煎熬吗? “不怕,有哥哥在。”萧云驰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 江雪宁心里一酸,她的父亲将她当做巩固权势的礼物,而他的母亲却又拿他当复仇的工具。 他们是一对可怜的孩子,天生亲缘单薄,但他们拥有了彼此,也就足够了啊。 也许,旁人都会觉得他不该爱上仇家之女,可期间他也曾痛苦过,犹豫过,也挣扎过。 但最终对她的爱占了上风,这份爱湮灭了恨,才让他选择了饶恕。 他不愿让这一份恨来推走她。 她不知道别人懂不懂他放下仇恨有多难,但是她是懂得。 正是这样一份懂得,让她对眼前的男人生出无限的心疼,她的唇如花蕊,轻轻吻了吻他的嘴角。 萧云驰搂紧了她的腰,解下她身上的斗篷。 她的唇柔软而清甜,只让人觉得无论如何掠夺都还不够,而她的肌肤又太过细嫩,让他恨不得能将她揉进自己怀中。 江雪宁的手无力的搭在他的肩头,由着他肆意轻薄,他的吻一路向下,恰在此时就听一阵脚步声匆匆而来。 “大将军!”阿胜大步进了帐子。 萧云驰微微皱眉,立刻将滑落的斗篷盖住江雪宁白皙的肩头,将她护在怀里。 江雪宁也是从那一片意乱情迷中清醒,脸庞顿时一片羞红,她低下头,将脸庞埋在了萧云驰的胸膛。 “进来前连行礼都不会了吗?”萧云驰对着阿胜斥道。 阿胜也是大惊,没想到江雪宁也在帐子里,他慌忙垂下眼睛,向着萧云驰夫妇拱起手道,“是属下莽撞,还请将军和夫人恕罪。” 萧云驰低眸,就见江雪宁仍是将小脸埋在他的怀里,羞的不敢抬头。 他轻轻拍了拍江雪宁的腰,示意她露出脸来,低声轻哄,“没事,阿胜是自己人。” 江雪宁还是害羞不已,伸出手在他的胳膊拧了一下。 萧云驰笑了,只得由着她,他仍是抱着她的腰,对着阿胜问了句,“怎么了?” 阿胜一怔,这才想起了正事,当下与萧云驰禀道,“大将军,当日诛杀萧永晟时,萧永晟的一些亲随趁乱逃走,如今已经尽数将他们抓了回来。” 说到这,阿胜小心翼翼的看了萧云驰一眼,有些犹豫的开口,“萧永晟的亲随中除了一些后妃,还有几位王子和公主,其中有两个人……属下不敢擅专,还要请您拿个主意。” 萧云驰心中一沉,顿时明白了。 他看向怀里的妻子,温声道,“宁儿,我先送你回去好吗?” 江雪宁从他的怀里抬起眼睛,小声问了句,“你要见谁啊?” 她有些好奇,“是要见萧永晟的后妃和公主吗?” 第136章 我看你不敢 “你想到哪去了?”萧云驰有些无可奈何。 “我听说过的,在北胡,你打败了大汗,他的后妃和公主就全都归于你了。” 江雪宁说的不假,在北胡的确有这样的习俗。 新任大汗不仅可以继承老大汗的汗位,也可以接收他所有的后妃。 “你觉得我会这样做吗?”萧云驰紧了紧她的细腰,看着她的眼睛问。 江雪宁笑了,露出了一对甜美的酒窝。 萧云驰看着心中一软,轻轻捏了捏江雪宁的脸颊,“我真是怕了你了。” “去把他们带进来。”萧云驰对着阿胜吩咐。 “是,大将军,”阿胜快步离开了帐子。 待阿胜走后,萧云驰为她理好衣裙,并将斗篷重新系好。 江雪宁眸心温软,握住了他的胳膊,“大哥,我刚才逗你来着,我不会多想的,我现在回去。” 有她在,总归会让他分心的。 “不怕我看后妃和公主了?”萧云驰挑了挑眉。 “我看你不敢。”江雪宁笑了,眉眼弯弯的样子很是可人。 萧云驰俯下身咬了咬她的耳垂,念着外间天冷,自己又放心不下,索性亲自将她送了回去。 待萧云驰回来时,帐子里除了阿胜外,还有两个半大的孩子,都是让人缚住了手腕,被按住身子跪在了那儿。 其中一个年岁稍长一些,约莫十四五岁,另一个不过七八岁的样子。 看见萧云驰进来,那年长些的孩子当下就要站起,只被侍从又是压了回去,眼中满是愤恨与戒备的看向萧云驰。 那个年纪小些的似乎有些畏惧,往那年长的孩子身后躲了躲。 “大将军。”看见萧云驰,阿胜眼皮一跳,快步走到了萧云驰身后,压低了声音道,“这两个孩子就是……就是王妃娘娘所生的那两个孩子。” “据说刚生下来就被别人抱走了,由别的宫妃抚养长大。” 这件事要说起来实在是让人尴尬,阿胜说完后再不敢开腔,只默默退到了一旁。 萧云驰没有出声,目光在那两个孩子身上扫过。 这两个—— 与他有着血缘关系,同样又有着血海深仇的同母弟弟。 “你就是萧云驰?” 萧云驰还未出声,小哥俩其中那年长些的男孩子却是当先开了口。 第153章 他的眼中燃烧着怒火,对着萧云驰喝道,“萧云驰,你杀死了我们父汗,还要杀死我们兄弟,你要杀就杀!我们但凡皱一下眉头,就不配当北胡男儿!” “那些鼠辈说你是什么北院大王的儿子,真是笑话,他们惧怕你手中的兵力,却不曾想你究竟帮大梁杀死了我们多少人?” “放肆!”阿胜听不下去了,刚要上前制止,却被萧云驰一个手势拦住。 那个男孩儿的目光中透着浓烈的恨意,“我只恨自己年幼,不能随父汗一起上战场!不然的话,今日跪在这的绝不会是我,而是你!” “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这样和大将军说话!”阿胜呵斥了一声,他的话音刚落,那年纪稍小些的孩子便是呜哇一声哭了起来。 “哭什么,不许哭!”那男孩儿对着弟弟呵斥,向着萧云驰指去,“你看清楚,他就是杀死我们父亲的人!” 萧云驰的目光深敛,见那男孩儿的五官有些像昭元,俊秀中却又透着一丝悍勇。 “大将军,您看这两个孩子该如何处置?” 阿胜只觉得头疼,这两个孩子是萧永晟之子,按说定是要处死的,可又偏偏……是萧云驰的弟弟。 如何处置,他是当真不敢做主。 萧云驰默了默,最后看了那两个男孩儿一眼,他刚欲开口,却听帐外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 正是昭元。 看见昭元进来,萧云驰微微蹙了蹙眉。 昭元的脸色发紧,她看了那两个男孩儿一眼,而后将目光落在萧云驰身上。 “母亲听说你抓住了萧永晟的亲随和宫妃,所以想着来瞧瞧。” 萧云驰颔首,“母亲来的正好,这两个孩子该如何处置,孩儿愿听母亲示下。” 昭元闻言,眼睑处不为人知的轻轻跳了跳,她复又向着那两个孩子看了一眼,眼中有一丝挣扎与犹豫闪过。 但很快她便开口,冷声道,“不过是一对孽种罢了,让他们一块随着萧永晟上路。” 语毕昭元转过目光,不再向那两个孩子去看上一眼。 “大将军?”阿胜压下心中的震撼,低低的问着萧云驰。 “按母亲说的去做。”萧云驰低语。 “是。”阿胜不敢多言,只命人将那两个孩子押出帐子。 “萧云驰,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那俊秀悍勇的男孩儿对着萧云驰大喊,一旁那年纪小的却已是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萧云驰!” 兄弟俩被拖了出去。 帐中只剩下了母子二人。 昭元轻轻闭了闭眼睛,问着身后的儿子,“你是不是觉得母亲太过心狠?” “不,”萧云驰望着昭元的背影,低声开口,“我理解您的选择。” 望着被强迫,与仇人生下的孩子,对昭元而言只会有无尽的痛楚,而这种痛楚只有她自己才能够晓得。 即便他是她的儿子,也无权置喙她的选择。 听着萧云驰的话,昭元心中稍感欣慰,她转过身向着儿子看去,声音也是缓和了许多。 “你这次亲手诛杀了萧永晟,抓住了他的亲随与部下,俘获了他的宫妃和子女,彻底瓦解了他在北胡的势力。” “等回王城后,我们好好庆祝一下,你看如何?” 昭元缓步走到了萧云驰面前,轻轻抬起手为萧云驰理了一下衣角,显然有心挽回与儿子的关系。 萧云驰颔首,“是要好好庆祝,我还还不曾告诉母亲,我和宁儿已经成亲。” “我们会在王城补办婚礼。” “云驰?”昭元眼色微变,“你是执意要娶她?无论如何都要娶她?” “是,若我为王,她必定是我的王后。”萧云驰的声音沉稳,定定的吐出了一句话。 密林中。 天边刚下过一场雪。 自雪堆中伸出了一只伤痕累累的手。 他艰难而缓慢的挥开自己身上的雪,从雪坑中慢慢爬了出来。 他受了重伤,身后让人用刀砍中,还在往外流着鲜血。 他在雪地上趴着,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推另一个雪堆。 终于,雪坑中露出了一张稚嫩,却早已经气绝多时的面容。 第137章 陪自己媳妇闷什么? “阿弟,阿弟!”萧元澈目眦欲裂,一次又一次的喊着怀中的幼弟。 可不论他如何呼喊,那孩子却仍是紧闭着双目,再也不会睁开。 萧元澈抱着弟弟冰凉的尸首,在雪地中发出阵阵悲鸣。 他们兄弟生母不详,而父汗子嗣众多,并不如何在意他们,只将他们随意的丢给宫妃照料。 在王宫的这些年,他们兄弟相依为命,弟弟就是他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 可弟弟现在不在了,他还不到八岁,就死在了萧云驰母子的手里。 萧元澈吐出了一大口血,他竭力忍着泪水,对着弟弟哑着声音开口,“你放心,大哥不会让你白死,大哥绝不会放过萧云驰!” “总有一天,我会将他的头颅割下,来为你和父汗报仇!” 少年的声音久久在雪地中回荡。 马车中。 江雪宁突然从梦中惊醒,她的脸色如雪,眼中满是惊恐。 “醒了?”萧云驰揽着她的腰,见她醒来,遂是放下了手中的公文。 待看见江雪宁的神色后,他唇角的笑意隐去了,抚上她的面容,“怎么了?” 第154章 “大哥,我做了一个噩梦。” “是什么样的梦?” 江雪宁却不敢说,那样可怕的梦,生怕自己说了就会成真。 江雪宁没有说话,只伸出胳膊抱住了他,将自己贴向他的胸膛,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紧绷不已的心弦才慢慢放松。 “不怕,梦境罢了,”萧云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温声哄着她,“我在你身旁。” 江雪宁舒了口气,与他点了点头。 “大哥,”江雪宁从他的怀里抬起眼睛,“陪我坐马车你会闷吗?” 他们已是在返回王城的路途中,萧云驰并未骑马,而是整日里陪着她坐在马车里。 虽然车厢十分的宽大与舒适,但萧云驰肩宽腿长,平日里又是习惯了策马疾驰,她是真的担心每日陪着自己待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他会闷得慌。 萧云驰微微笑了,点了点她的鼻子,“陪自己媳妇闷什么?” 江雪宁心里一甜,有些羞涩的弯了弯唇,露出了一对甜美的小酒窝。 萧云驰黑眸中有柔情划过,刚想将她抱在怀里疼一疼,江雪宁却轻声问出了一句话,“大哥,等我们回到王城,你会当大汗吗?” 萧云驰默了默,握住了她的手,“不管我当没当大汗,你都是我捧在手心的宝贝。” “当了大汗,我可以更好的保护你。” 萧云驰抱住了她的腰,看着她的眼睛,“我想把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给你,宁儿,若我真当了大汗,你愿意做我的阏氏吗?” 江雪宁望着他,他的眼睛里除了如海般的深情外,还透着一丝小心翼翼。 江雪宁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酸涩,她的声音轻柔,温柔而坚定的告诉他,“我不在乎阏氏的身份,可若你当了大汗,那我就只能当阏氏了。” “你做将军,我做夫人,你做农夫,我做农妇,你要当了乞丐,那我就端着盆儿,在后面跟着你。” “一辈子都跟着你。”江雪宁的眼神明亮而温柔,抬起头在他的唇上亲了亲。 不等她离开,萧云驰已是抱住了她,加深了这一个吻。 夜幕即将来临。 车队已是停了下来,萧云驰命人在此地扎营,短暂休整后再赶路。 昭元在马车中缓缓掀开了车帘,向着前方看去。 她看见了萧云驰用一种怜爱与小心的姿势将一个女子抱在怀里,许是担心地上的积雪会冻着她,竟是一路将她抱进了大帐。 昭元恨得放下了车帘,闭上了眼睛。 “娘娘,咱们也该下车了。”侍女的声音恭谨,小心翼翼的开口。 昭元睁开眼眸,竭力让自己的情绪恢复平静,她深吸了口气,冷冷的说出了两个字,“走吧。” 夜间下了一场大雪。 天刚破晓,江雪宁仍是偎在萧云驰的怀里沉睡着。 “大将军。”阿胜的声音在帐外响起。 萧云驰轻手轻脚的从榻上起身,走了出去。 “大将军,”瞧见他出来,阿胜顿时禀道,“前路积雪太深,恐不好赶路。” 萧云驰看了眼天色,“那就原地休整三日,让兄弟们好好歇歇。” “是。”阿胜一喜,这个天气赶路委实是苦不堪言,能原地休憩几日自是最好。 “防卫之事不可松懈。”萧云驰叮嘱。 “还请大将军放心。” 萧云驰回来时,江雪宁还不曾醒。 孰知他刚进被窝,江雪宁就是糯糯的喊了两个字,“哥哥……” “吵醒你了吗?”萧云驰将她搂在了怀里。 江雪宁睡意朦胧,“阿胜来找你,怎么了呀?” “下了大雪,不好赶路,咱们原地休整几日。” 说完,萧云驰俯下身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亲,压低了声音,“也让你好好歇歇。” 听出了他话音中的暧昧,江雪宁的脸庞上浮起一抹红晕,想起昨夜里的种种,简直气的想去打他。 可是她的胳膊酸软无力,压根抬不起来,江雪宁委屈极了,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他。 萧云驰拿起她的手,亲了亲她的手背,笑了,“看来还是得练箭。” ———————————— “你说什么?” 江守之大惊,对着眼前的男子喝问道,“萧永晟死了?” “是,大人,萧永晟已被萧云驰杀死,并被他割下了头颅。” “飞灵当时藏身在树上,亲眼看见了这一幕。” 江守之闻言,脸色只变得十分难看,他缓缓地在椅子上坐下,手指却是下意识的,止不住的,带着两分颤抖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他的脑袋如今还好端端的待在他的脖子上,可还能够待多久? 江守之的嗓音有些沙哑,“飞灵……可曾找到小姐?” “果真如大人所料,小姐如今的确与萧云驰在一起,但……” “萧云驰将小姐看重非常,几乎须臾不离左右,飞灵……压根寻不到机会接近小姐。” 江守之面色晦暗,只对着那属下摆了摆手,示意他先下去。 “是,属下告退。” 屋子里只剩下江守之一人。 他的眸光阴沉,在屋子里慢慢踱着步子。 萧永晟贵为北胡大汗都这样快便死在了他手里,那么自己的死期,又还远吗? 第138章 我不是故意的 第155章 清晨。 萧云驰一身戎装,已是整装待发的样子。 江雪宁发髻松散,尽数披在身后,她从被窝里探出脑袋,看着萧云驰英挺的背影有些出神。 萧云驰系好袖口,不经意的回眸,刚好对上了江雪宁的眼睛,这才晓得她已经醒了。 他很快向着她走了过来,将她抱在怀里,十分宠溺的问了句,“醒了怎么不出声?” “你要去打猎吗?”江雪宁小声问。 “阿胜他们说附近有野兽出没,正好可以猎一些回来打打牙祭。” 萧云驰说完,微笑着问她,“要和我一起去吗?” 江雪宁很委屈的看了他一眼。 她现在觉得自己浑身的骨架都要散了似的,腰那里也跟要断了一样,昨夜里他那样的折腾她,她哪里还能去打猎啊。 “不去,我不想骑马。”江雪宁的声音有些委屈。 萧云驰亲了亲她,黑眸中有疼惜划过,他的大手抚过江雪宁的腰肢,轻轻的揉着。 “都是我不对,你好好歇着,我这几天一定不动你。” 他的声音温柔,“我去给你捉两只小兔子回来,好吗?” “嗯。”江雪宁点点头,有些不放心的叮嘱,“你小心些。” “放心。”萧云驰轻笑,“时候还早,再睡一会儿。” 见他没有要离开的样子,江雪宁有些不解,“你不走吗?” “等你睡着我再走。”萧云驰哄着她。 江雪宁微微笑了,她看着萧云驰温煦的眉眼,和昨夜里那孟浪的男人简直不像是一个人。 她垂下眼睛,贴着他的手,很安心的陷入了梦乡。 萧云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待她睡熟后,为她掖好被角,方才离开了帐子。 江雪宁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等她醒来时,就见毓英守在一旁,正在那儿为她打理着斗篷上的绒毛。 “毓英。” “小姐,您醒啦。”毓英赶忙放下斗篷,上前将江雪宁扶了起来。 “我怎么睡了这么久啊。”江雪宁揉了揉自己的肩,还是觉得身上有些疼。 毓英正服侍着江雪宁换衣裳,待看见江雪宁的细腰时,毓英却是吓了一跳,“小姐,大将军下手也太重了些,您这腰上都紫了!” 江雪宁也是有些惊讶,“是吗?快拿镜子给我看看。” 毓英匆匆捧来了铜镜,江雪宁回眸向着镜中看去,就见自己原先白如凝脂的后腰上的确一片青紫。 想起昨夜在最后关头他控制不住的掐住了她的腰,她能感觉到他并没有用力,可她的肌肤柔嫩,还是留下了这样的印子,不疼,但看着很吓人。 “毓英,快去拿药油,可不能让他看见。”江雪宁有些着急,“省的他心疼。” “小姐,您就是太惯着大将军了,”毓英心疼不已,“您瞧瞧您这小细胳膊小细腿的,哪里能经得住大将军折腾?他,他也不晓得克制一下!” “我才没有惯着他,”江雪宁有些脸红,想起那些缠绵,心里却又有些甜蜜。 她垂下眼睛,很小声的说了句,“他其实也克制了。” 他要不克制,她真觉得自己会下不了床的,甚至……她要送了半条命的。 “那也不能这样欺负您啊。”毓英取来了药油,小心翼翼的为江雪宁在后腰处揉搓了起来。 “他不是欺负我。” 毓英还没成亲,江雪宁也不晓得该如何和她解释。 有些时候……是情难自禁啊。 “我是不明白,大将军平时对您那么好,那么心疼您,他怎么舍得啊。” 看着毓英满是不忿的模样,江雪宁忍不住微微笑了,“好啦,别生气了,等他回来我会和他说的。” 毓英还是嘟嘟囔囔的,过了好一会儿才罢休。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帐外传来了一阵马蹄声,与大伙儿的喧哗声。 江雪宁眼睛一亮,对着毓英道,“毓英你快听,一定是大哥回来了。” “我们快去接他。”江雪宁很高兴,却见毓英蔫蔫的,听见江雪宁的话却还是坐在那儿没有动弹。 “小姐身上伤还没好,大将军一回来,你又要受伤了。”毓英小声嘀咕。 江雪宁“噗”的一声笑了,心里却是温温软软的,她抱了抱毓英,哄着她,“我知道毓英对我最好了,你就陪我去嘛。” 毓英不甘不愿的陪着江雪宁一道出了帐子,就见帐外聚集了许多人,果然是萧云驰一行人回来了。 他们带回了丰厚的猎物,将士们高兴极了,到处都是欢庆声。 隔着那么多人,江雪宁还是一眼便看见了萧云驰。 他的身形笔挺,整个人俊朗而英武,他似乎也察觉到了江雪宁的目光,很快转过身向着江雪宁看了过来。 “大哥。”江雪宁含笑向着他跑了过去,让他抱了个满怀。 他的眼眸温和,“这么冷出来做什么?” “我想来接你,”江雪宁的眼睛亮晶晶的,“你给我抓的兔子呢?” “晚上给你烤兔子肉吃。”萧云驰笑了,一举将她抱了起来,向着主帐走去。 江雪宁晓得他是在逗自己,也就偎着他让他将自己抱在了榻上。 两人还未说上两句话,就见毓英耷拉着脸送来了热茶,很快又耷拉着脸出去了。 就连萧云驰都发觉了。 第156章 “这丫头怎么了?”萧云驰有些纳闷的与江雪宁问道。 敢对他使脸色,这丫头胆子是真的不小。 不过他倒也不曾往心里去,他晓得毓英和江雪宁情如姐妹,毓英对着他甩脸色,他也只能受着。 “还说呢,你把她得罪了。”江雪宁抿着嘴儿笑。 “我怎么了?”萧云驰不解。 “呶,你自己看。”江雪宁轻轻捋了捋袖子,将自己手腕上的淤青露在了他面前。 萧云驰看着那一处淤青,黑眸剧缩,“这是我做的?” “那还能是我自己吗?”江雪宁的眼瞳澄澈,满是无辜。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将自己的手腕露给他看看,就是想要让他克制些,她是真的有些吃不消。 萧云驰的手指在那一处淤青上轻轻划过,说不出是怎样的心疼与自责将他的心攥紧,在他的心潮间起伏与翻涌,他的嗓子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样,竟是说不出话来。 “大哥?” 见他不说话,江雪宁轻轻地喊了他一声,有些不安起来,她这还没敢将后腰上的给他看呢。 “宁儿……”萧云驰轻轻搂住了江雪宁的腰,用极低的声音开口,“我不是故意的。” 第139章 留下来陪我好吗 “我知道,”见他这样难受,江雪宁顿时后悔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没事,就是瞧着吓人,其实一点儿也不疼。” “你不要往心里去。”江雪宁的鼻子酸了,她觉得自己真是矫情,为什么要让他知道呢? 他明明会心疼的。 江雪宁真的后悔了,“大哥,真的不疼。” “好,不疼。”萧云驰的喉结轻滚,他的声音沙哑,只握住她的手腕,在那一处淤青上轻轻地印上了一吻。 望着他的眼睛,江雪宁突然有些明白他为什么不想让她生孩子了。 若真等到她生孩子的那一天,他要心疼成什么样子啊。 在此休整了几日后,萧云驰择了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率领大军继续向着王城行去。 马车里,毓英陪在江雪宁身边,她掀开车帘向着后方看了一眼,那儿也跟着一辆马车,与江雪宁这一辆隔着一些的距离。 “小姐,”毓英放下车帘,有些担心的与江雪宁开口。 “怎么了?” “您说这个王妃还会不会再来害您了?”毓英说出了心中的担忧,“她这么一直阴魂不散的跟着你和大将军,一想起这件事,我连觉都睡不安稳。” 听着毓英的话,江雪宁不由得想起那一日,昭元高高举起的匕首。 她沉默了一会儿,打起精神道,“你别担心,我和大哥说了这件事,他不会给王妃伤害我的机会的。” “小姐,那老女人毕竟是大将军的亲生母亲,我就怕哪天大将军一个心软,那就糟糕了。” 古往今来,做婆婆的本就爱磋磨儿媳,更何况昭元和江雪宁之间还隔着这样深仇大恨,若有朝一日萧云驰不像现在这样疼惜江雪宁了,由着母亲去折磨媳妇儿,那该如何是好? “你想的太多了!”江雪宁伸出手捏了捏毓英的脸,“不许再这样想了,听见没?” 毓英点了点头,轻轻地“噢”了一声。 江雪宁笑了,揉了揉她的脸蛋。 毓英的话她压根不曾往心里去,不管什么时候,萧云驰的心总归都是和她在一起的。 回到王城时,是一个寒风飒飒的阴天。 大军跟随萧云驰一道进了城。 道路两旁站满了百姓,都是恭恭敬敬的跪地迎接。 快到王宫时,黑压压的人群中有一个衣衫褴褛,脸上布满污迹的少年。 他抬起头,眼中蕴着无尽的愤恨,看向了那道笔挺的身影。 他看见萧云驰下了马,从马车中抱下了一个女子。 即便隔着这样远的距离,他也能看出萧云驰的动作轻柔,十分珍惜的将那女子抱在怀中,并用自己身上的大氅护在她身上,为她隔绝肆虐的北风。 他的一举一动都足以让人看个清楚,他将那女子视若珍宝。 原来……他也有软肋。 萧元澈的眼中浮起一股嗜血的兴奋,他低下眼睛,仍如身旁的人一样毕恭毕敬的跪在那。 可心里却忍不住的去想,他若能将那女子杀了,毁了,萧云驰又该有多么痛苦? 这样的念头让他兴奋的手指轻颤,他一定会让萧云驰付出代价,他一定要让萧云驰也尝尝,失去至亲之人的痛苦。 是夜。 萧云驰俯身在江雪宁的脸庞上亲了亲,低声叮嘱了一句,“好好歇息。” 见他要走,江雪宁拉住了他的手,眼睛清莹莹的看着他,“你要去哪?” “刚回王城,有很多事要处理,萧永晟在王城中还有一些残余的势力要铲除。”萧云驰声音温和,“宁儿,这几天我可能会比较忙,让毓英陪着你。” 江雪宁却仍是没有松手,“不是因为忙,你,你分明是在躲着我。” “宁儿?”萧云驰眼神微动。 “就连回来的路上也是,你没有和我一起坐马车。”江雪宁的声音有些委屈,“还有……有好些日子了,你,你都没有碰我。” 虽然每晚他都会一如既往的将她抱在怀中,甚至她都能察觉到硬邦邦的东西抵着她,可他却也只是亲亲抱抱,不再动她了。 第157章 江雪宁声音轻柔,伸出胳膊搂住了他,“你今夜别走,留下来陪我好吗。” 萧云驰没有说话,侧眸看了看她的手腕,上面的印记已经消除。 他想了想,微微抱紧了江雪宁的细腰,靠在她的耳旁吐出了一句话。 “啊?”江雪宁一惊,待回过神后小脸顿时灿若红霞。 烛光隐隐,映照着一对璧人的身影。 江雪宁身娇体弱,又羞又怕,她压根没那么多的力气,纤细的腰肢还没摆动几下就累了。 “不,不要了。”她细碎的轻吟。 “宁儿……”萧云驰稳住她的腰,沙哑着嗓子喊她。 “不,不行了,”江雪宁趴在他身上轻轻颤抖着,犹如一瓣柔弱的雪梨花。 萧云驰被她弄得上不上,下不下的特别难受。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细腰,哑着声音问她,“才几下就累了?” 江雪宁轻声呜咽着,摇着头,就是不愿意坐起来。 萧云驰无奈,只得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 “小姐?小姐?”毓英轻轻地唤着江雪宁。 江雪宁睡眼朦胧,细声细气的开口,“毓英,不要吵我,我还不想起来。” “小姐,我也不想吵醒你,可是,可是……”毓英的声音有些着急。 “可是什么呀?”江雪宁揉了揉眼睛,声音软的不行。 “小姐,我今天去给您端点心的时候,有人将一封信塞给了我,让我将这封信给您。”毓英的声音很轻,将一封信小心翼翼的送到了江雪宁面前。 江雪宁听了这话睡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很快从床上坐起,对着毓英问了句,“是谁?” “我不知道,那人身形快的很,把信给我就没影了。” 江雪宁没有再多问什么,只匆忙将那封信拿起,打开后迅速的看了下去。 见江雪宁的脸色苍白,毓英的心砰砰的跳,“小姐,是谁啊?” 江雪宁看着毓英的眼睛,很轻声的吐出了三个字,“是爹爹。” “老爷?”毓英大惊。 第140章 因为她是江守之的女儿 “爹爹也来了北胡,”江雪宁捏着信的手指细微的轻颤,“他在信上说想见我一面。” “那老爷是要来接您吗?” “我不知道,”江雪宁轻轻摇了摇头,“我不会跟他走的。” “那小姐,您要去见老爷吗?” “不见,”江雪宁想也未想就吐出了这两个字,她的心里发紧,小声道,“爹爹会把我当成一把剑,去刺大哥。” “我不能给他这个机会。” “毓英,快把这封信拿去烧了,就当咱们没见过。”江雪宁将那一张薄薄的纸塞到了毓英手里。 “那,那要不咱们把这件事告诉大将军吧。”毓英有些六神无主,虽然大将军总爱欺负小姐,可在这个世上,要说谁最疼小姐,那肯定还得是大将军。 就连她自己也要往后站站。 江雪宁有一小会儿的功夫都没有说话。 她的眼睛有些出神,竟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儿时。 江守之醉心权势,每逢她去找他,他总是留给她一个背影。 但偶尔……在他清闲,或者心情好的时候,他也曾将她抱在怀里,举着她去摘树上的果子。 也曾握着她的小手,教着她在纸上一笔一划。 在她生病的时候,他也曾伸出手去轻轻抚过她的额头。 这样的光阴很稀少,但她却一直都记得。 她自出生便没了母亲,哥哥又去了北疆,有很长的时间,她都是很依恋父亲的。 只是……父亲的冷漠却将她推得越来越远。 江雪宁声音很轻,“先不要告诉大哥。” “为了我,他不能杀了我爹爹,可还有王妃在,他也不能就这么放他走,若让他知道,只会让他两难。” 江雪宁心里惴惴不安,她不知道父亲究竟在想什么,这样的血海深仇,他怎么还敢往北胡来? 难道他真的以为自己会放下萧云驰,会由着他摆布吗? 宫中已是挂上了红绸。 四处张灯结彩,宫人们行走匆匆,开始为大婚做准备。 阿胜跟在萧云驰身后,看着满宫的红,忍不住与萧云驰道,“大将军,您先当上大汗,再册立阏氏,这样岂不是更好?” “我当不当大汗无所谓,但我要让她堂堂正正的站在我身边。”萧云驰望着那喜庆的颜色,眼神中有不易人察觉的温柔。 “所以,先大婚,再去做大汗。” “您这份心意,夫人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 阿胜有些感慨,他跟随萧云驰多年,从北疆一路跟到了现在,他亲眼见过萧云驰在战场上杀人如麻,可面对心爱的人,原来再强势的男人也都会有柔情似水的时候。 “让你置办的东西怎么样了?” 听着萧云驰问,阿胜连忙收回心神,“大将军放心,都已经在路上了。” “好。”萧云驰望着宫中的那一片红,北胡的婚俗与大梁并不相同,而他却想按着梁人的习俗来迎娶江雪宁。 倾尽所有,去给她一场盛大的婚礼。 入夜,四下里一片安静。 一辆马车缓缓行至一处宅邸前,待看见马车中的人下车后,一干人都是齐齐跪了下去。 第158章 “见过王妃娘娘。” “各位快快请起。”昭元声音温和。 “屋外更深露重,娘娘快请进屋。” 昭元点了点头。 大堂中灯火通明,昭元走至主位坐下,抬眸,就见眼前众人都是毕恭毕敬的站在下首。 当先一人是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昭元看向他,轻声道,“连大人年事已高,快请入座。” “谢王妃娘娘体恤,”那被称为连大人的老者仍是站在那儿,恭声道,“属下这些年不曾为王妃娘娘和小王爷效过力,尽过忠,属下还是站着心里踏实些。” 见他如此,昭元也不勉强,她的目光逐一在众人的脸上划过,却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王妃娘娘深夜召集大家来此,想来定是有要事吩咐。” 见昭元如此,有人大着胆子开口问道。 “不错,”昭元点点头,“今日贸然召见各位,实在是没有法子才会出此下策。” “娘娘有何苦衷,但说无妨。”连大人恭声道。 昭元眼圈微红,向着众人开口,“各位都曾跟随大王多年,彼此肝胆相照,性命相托,说起来都是最亲不过的人。” “我今夜召见各位,正是为了云驰的事。”昭元的声音沙哑,一语言毕眼泪已是从眼眶中落了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都是有些不解。 “娘娘,小王爷英勇善战,文治武功俱是一流,实在是一等一的好儿郎,您有这样的儿子在,王妃又何必如此苦恼?” 连大人上前一步劝道。 “如今萧永晟已死,就连萧永晟留下一些残部也被小王爷逐一剿灭。” “当年的汗位本就是要给大王的,而今由小王爷继位,也是理所应当。” “连大人说的不错,小王爷如今登基实在众望所归,不瞒王妃所说,我们都已经在等小王爷登基了。” “你们的忠心我岂能不知?”昭元忍住眼泪,与众人开口,“可他如今被一个女人迷住了心窍,在登基之前,他要先和那个女人成婚。” “王妃所言我们也有所耳闻,恕属下直言,以小王爷的身份和地位,他宠爱一个女子,也不足为奇。” 昭元听了这话,唇角浮起一丝凄清的微笑,“你们所言不假,可你们不知此女的身份。” 众人默了默,有人道,“因为此女是梁女,王妃所以不喜?” “梁女倒是无妨,我自己也是梁女,我嫁来北胡这些年,早已将北胡当做自己的家乡。” 昭元的眼睛中透出一束暗光,一字字的开口,“可就是云驰身边的这个梁女不行,因为她是江守之的女儿!” 昭元的声音凄厉,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个清楚。 举众哗然。 连大人神色凝重,当先问道,“王妃所言当真?” “事关我亲子,我岂会说谎?”昭元眼瞳血红,“若不是我实在没了法子,我又怎会将这件事告知你们,来影响云驰的声誉?” “我若凭空捏造此事,对我们母子又有何益处?” 第141章 让他们反对个痛快 “他被仇人的女儿迷惑,竟还要将此女立为阏氏,”昭元站起了身来,“诸位都是大王身边的老人,说起来都是伯伯叔叔辈的,我恳求你们让他快些清醒,不要被人迷惑了心窍!” 昭元说完,竟是向着堂中众人跪了下去。 “王妃快起!” 见昭元如此,众人俱是大惊,纷纷向着昭元跪地回礼。 最终还是连大人上前将昭元扶起,连大人神情凝重,与昭元道,“王妃放心,就让属下去走这一趟。” 昭元目露感激之色,“一切便都仰仗连大人。” —————————— 宫室中。 萧云驰将江雪宁揽在臂弯,与她低低的问道,“喜欢吗?” 江雪宁望着眼前那一箱箱的绫罗绸缎,与数不清的珠宝首饰,她的眼眸有些惊讶,和萧云驰很轻声的说了句,“大哥,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珍宝?” 萧云驰从妆奁中取出了一只通体碧玉的手镯,为江雪宁戴在了手腕上。 “这些是我给你置办的嫁妆,”萧云驰声音温和,紧了紧她的腰,“之前每攻下一座城池,都会有人献给我无数的金银财宝。” “我上交给朝廷一部分,军需上再用一部分,剩下的我就想着留给我的小宁儿,”萧云驰看着江雪宁的眼睛,轻声笑了,“那会就想着日后你有嫁妆做底气,婆家不敢欺负你。” 江雪宁的美眸有些错愕,她想起前世自己嫁给裴玄铮时她的嫁妆的确异常的丰厚,甚至比公主出降时候还要多。 她本以为那些是父亲与祖母为她置办的,没成想……竟是萧云驰。 她从不知晓萧云驰居然为她攒下如此多的嫁妆。 她的眼眶有些湿润,“我哪里用得了这些,太铺张了。” “一辈子就一次的事,再铺张也使得。”萧云驰声音低沉,黑眸中满是深情。 江雪宁心里一软,将脸庞埋在他的怀里,萧云驰抚着她的发丝,却听有脚步声在殿外响起,很快有宫人前来禀报,说是连大人,呼延大人等人求见。 “让他们进来。” 江雪宁抬起眼睛,看见几个身形高大的男子进了宫殿,当先一位上了年岁,虽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 “见过小王爷。”一干人向着萧云驰俯身行礼。 第159章 “诸位不必多礼,起身吧。”萧云驰的声音温和,他仍是揽着江雪宁,低声告诉她,“没事,他们都是父王身边的老臣。” “小王爷当日命人将臣等从漠北草原救回,臣等很是感激。”连大人开口。 “连伯伯言重了,若没您和诸位叔叔伯伯的支持,我也很难这样轻易便扳倒萧永晟,为父亲报了这血海深仇。” 连大人闻言抬起头,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落在江雪宁的面庞上,江雪宁见状,只向着他微微俯身行了一礼,也是随着萧云驰喊了一声,“连伯伯。” “姑娘的这一声连伯伯,老臣不敢当。”连大人眼神微沉,与萧云驰道,“小王爷,我们今日来此只为一事,你决不可娶此女为妻!” 萧云驰的眼神登时冷了下来,“为何不可?” “小王爷,”呼延大人语重心长,“此女是江守之的女儿!” “当年江守之在大梁屡试不第,郁郁不得志,转而前往北胡投在王爷麾下。” “王爷赏识他,提拔他,与他以兄弟相称,就连王妃念在他是梁人的份上,对他以礼相待。” “而他却恩将仇报,与萧永晟勾结,诬陷大王谋反!”呼延大人的声音中满是悲愤。 “大王带兵与大梁投诚,他却密诏大梁守军,说大王带兵突袭,并泄露大王的行军路线,而去和大梁邀功,来换得自己平步青云的机会!” “这等小人,这等血海深仇,您怎能做他的女婿?” 听着呼延大人的这番话,江雪宁的脸庞上慢慢失去了血色,她虽知晓父亲与萧云驰之间充斥着仇恨,她却一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样的仇恨。 直到现在,呼延大人将一层遮羞布彻底撕开,将她父亲的真面目彻底暴露在了她面前。 连大人嗓音嘶哑,几近沁血,“您被此女迷住心窍,此女是江守之的女儿,是他用来保命的手段,王爷切记不要被蒙蔽了双眼!” “住口!”萧云驰脸色铁青,“连正方,呼延林,你们好大的胆子!” “老臣此番冒死进谏,小王爷您血气方刚,被美色所迷本也寻常,可此女是个祸害,她决不能留在您身边!” “小王爷,老臣一把年纪,早已是活够了岁数,若能让您迷途知返,哪怕豁出老臣这条命,老臣也甘愿!” 连正方一语言毕,眼中顿有杀意闪过,他很快起身,抽出腰间的匕首向着江雪宁刺了过去。 江雪宁一怔,不等她回过神来,萧云驰已是挡在了她身前。 他的脸色骇人,抬起一脚踢中了连正方的胸口,连正方手中的匕首落地,身子倒在地上,“噗”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 “连大人!”呼延林等人都是大惊失色,纷纷上前将连正方从地上扶起。 众人眼中满是悲痛之色,向着萧云驰看了过来。 萧云驰紧紧地将江雪宁护在怀里,黑眸中透着冷厉的光。 “你们若觉得我不配当这个大汗,我萧云驰可将汗位拱手相让,但你们若让我抛弃她,除非你们有能耐杀了我。” 萧云驰的声音果决有力,说完他再不去向众人看上一眼,只揽着江雪宁离开了宫室。 “大将军,”阿胜也知晓了白日里连大人行刺江雪宁的事。 在他看来,当着萧云驰的面行刺,连正方自是知道此举不会得手。 他这么做无非是想告诉萧云驰,他们坚决反对这门婚事,反对江雪宁去当阏氏。 这一个个白眼狼,也不看当初是谁救下了他们,现在对着萧云驰的婚事也敢指手画脚…… 虽然江守之的确不是个东西,但又关江雪宁什么事? 萧云驰转眸向着他看去,阿胜停下步子,恭声道,“连大人已经被送回府邸了。” “据说……连大人并不愿让大夫诊治,一直说自己阻止不了您娶江守之的女儿,无颜去见老王爷。” 萧云驰没有出声。 阿胜犹豫片刻,大着胆子问了句,“大将军,您和夫人的婚礼……” “如期举行。”萧云驰吐出了四个字。 “但眼下的情形,上至王妃,下至老臣,全都反对……” “那就让他们好好反对,”萧云驰淡淡冷笑,“让他们反对个痛快。” 第142章 我在乎的只有你 江雪宁自回宫后便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了内殿,就连毓英也不曾让她进来。 她趴在床沿上,整个人都是控制不住的颤抖。 原来……原来自己的父亲竟是这样的卑鄙。 他怎么可以这样? 他怎么可以这样做啊。 江雪宁的脸色如雪,有泪水从她的眼眶中落下。 他害死了萧云驰的父亲,害得他们母子分离,不仅如此,他还利用萧云驰,陷害萧云驰,一次又一次的想置萧云驰于死地…… 他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啊? 他为什么会是自己的爹爹,她又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爹爹…… 江雪宁捂住自己的面庞,无声的啜泣。 殿外。 “大将军,”看见萧云驰的身影,毓英如同见了救星,说话间都急的带了哭腔,“小姐也不知道怎么了,回来后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里面,也不许我进去,您快进去看看吧!” 萧云驰微微变了脸色,他敲了敲房门,“宁儿?” 内殿中却是静悄悄的。 第160章 “宁儿?”他提高了声音,却仍不曾等到回答。 他心下焦急,后退一步,抬腿踹开了房门,大步冲了进去。 “宁儿?”萧云驰看见了江雪宁伏在床沿哭泣,他心中一紧,上前抱住了她。 “大哥,”江雪宁的脸庞上挂满了泪珠,她回眸看向了萧云驰,呜咽着开口,“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这和你没关系,”萧云驰握住她的手,“你听我说,他是他,你是你,明白吗?” “可我身体里流着他的血,”江雪宁声音凄楚,“大哥,我也姓江,我是他的女儿……” “那又如何?”萧云驰眸心深敛,喝断了她的话,“天王老子的女儿也好,修罗恶鬼的女儿也罢,江雪宁,我在乎的只有你!” ”与你是何人的女儿毫无关系,你明白吗?” 萧云驰的黑眸中蕴着无尽的情意,一语言毕,他俯身吻住了她,将她所有悲伤的呜咽化为温柔的疼惜。 ———————————— “是属下办事不利,还请大人恕罪。” 女子身型纤瘦,恭恭敬敬的跪在了江守之面前。 江守之抬了抬手,示意此女起身,“此事与你无关,老夫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那纤瘦的女子缓缓起身,仍是低垂着眼睛。 “大人,我们来北胡也有一段时日了,却始终找不到机会接近小姐,我们进不去,她又不愿出来……” 有随从上前与江守之斟酌着开口,“我们也不好一直留在北胡,从京中传来的消息,朝中有许多要事,还要等着大人回去拿主意。” 江守之听了这话,颇有些烦躁的皱了皱眉,他沉吟片刻,问出了一句话来,“小皇帝怎样了?” “回大人的话,小皇帝贪玩,听说每日也不爱温习功课,整日里跟着内侍在宫中玩耍。” 江守之闻言点了点头,又是问道,“赵茹茹如何了?” “并没什么异常,整日除了陪着小皇帝,并不与旁人来往。” “她倒是聪明。”江守之吐出了几个字。 片刻后,江守之抬眸向着那纤瘦的女子看去。 “飞灵。” “属下在。” “继续密切观察着宁儿的一举一动,尽量找机会去接近她。” “是,大人。” “去吧。” 待飞灵离开后,江守之的脸色沉了下来,对着随从道,“有无裴玄铮的消息?” “裴大人还在北疆。” “他在北疆做什么?”江守之大怒,“萧云驰眼见着都要当上北胡的大汗了,他还在按兵不动!” “我原先扶持他是要他去对抗萧云驰,而今他却成了一个缩头乌龟,我付诸一腔心血岂不是成了笑话?” “大人稍安勿躁,“随从见江守之动怒,顿时恭声开口,“我想裴大人也在找机会。” “毕竟当日大燕骑兵被萧云驰打败,此事对军心影响甚大,将士们都觉得……自己不是萧云驰的对手,以至军中士气低迷,眼下并不是动手的好时机。” 江守之闭了闭眼睛,定定的开口,“你说的也有道理,去为我修书一封,传到北疆,亲自交到裴玄铮手上。” “是,大人。” —————————————— 夜晚。 怀中的女子只着寝衣,柔滑的料子裹着娉婷的身段,越发显得柔若无骨。 萧云驰揽着她的纤腰,抚着她的发丝轻声问道,“嫁衣试了吗?” “嗯。”江雪宁伏在他的胸口,用手指在他精壮的胸膛上轻轻地画着圈。 “喜欢吗?”萧云驰握住她不安分的小手,免得让自己心猿意马。 “要不喜欢,我让绣娘再给你重新准备。” “大哥,”江雪宁支起身子,看向他的眼睛,“我们已经成过亲了,你忘了吗?” “在那间毡房,有牧民庆贺,你也为我揭下了盖头,我们不用再办婚礼了。” 所有的人都在反对,即使萧云驰从不在她面前吐露出一个字,可她也能想到这一场婚礼对萧云驰而言需要顶着多么大的压力。 她舍不得他这样。 “毡房里那场婚礼是定你我之间的名分,王城里的这场婚礼,是定万民眼中的名分。” 萧云驰搂在她后腰处的大手微微用力,将她贴向了自己。 “我将你留在我身边,我必须要给你一场婚礼,要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这样才能不委屈你。” “可我……”江雪宁开口,想告诉他自己并不在乎。 “嘘。”他的黑眸中蕴着柔情与宠溺,“我知道你要说你不在乎这些,可是宁儿,我在乎。” “我不能让别人轻视你,说你无名无分的跟着我。” 江雪宁鼻子一酸,“可是连大人他们,还有王妃……” “没关系,大不了我带你离开北胡。”萧云驰的眼瞳如墨,摩挲着她的面颊,“天大地大,总有我们容身的地方。” “那你就当不上大汗,也当不上大将军了。” 萧云驰笑了,“那又如何,你看我稀罕吗?” 他轻咬着江雪宁的耳垂,在她的耳边低语,“有你在我怀里,我足够了。” 第143章 你是天上的神女吗 江雪宁的泪水落了下来,打在了他的胸膛上。 第161章 “小傻子,又哭什么?” 萧云驰心中既是好笑,又是怜惜。 他一手抱紧了她,另一手则是握住了那一小团雪白的丰盈,他低低的笑了,“小白兔长大了。” 江雪宁的脸庞一热,垂下眼睛说了三个字,“你孟浪。” 萧云驰笑出了声,倾尽全力,将她裹于身下。 ———————————— “小姐,您快瞧,大将军让人将整个王宫都布置一新,按着我们大梁的习俗在宫檐上都挂上了红绸,您瞧瞧多喜庆。” 毓英挽着江雪宁的胳膊,望着满宫上下那一片喜庆的红色,江雪宁的双颊晕红,就连眼底蕴着的也全是笑意。 “毓英,咱们走近些瞧瞧。”江雪宁的声音温婉,虽然前路坎坷,又有那么多人反对,可在这一刻看见那些红绸,江雪宁还是觉得心里一片柔软。 这是他为她准备的婚礼啊。 主仆俩行至角园时,却听见了一阵呵斥声。 “那边是什么地方啊?”江雪宁听见了声音,与毓英问道。 “小姐,那边是王宫的膳房,我们平日吃的东西都是从那里煮出来的。” “是吗?”江雪宁向着那边看了一眼,恰好瞧见一个身形肥硕的大汉将一个瘦削的少年从膳房里踹了出来。 那少年显是被那一脚踹的不轻,倒在一旁捂住胸口,吐出了一口血。 那大汉犹嫌不够,又是指着那少年骂骂咧咧的,抬起腿似乎还想往那少年身上踹下去。 “别打他,”江雪宁看着这一幕,很快向着膳房走了过去。 瞧见是她,那打人的大汉立马换了副面容,变得毕恭毕敬起来。 “夫人,您怎么往这边来了?”那大汉小心翼翼的行礼。 王宫的人都晓得萧云驰将她捧在手里,那大汉瞧见江雪宁,生怕让她身上沾上什么污秽的东西,或是被烫着熏着,就算他有十条命也不好与萧云驰交代。 “这是怎么回事?”江雪宁看了地上那奄奄一息的少年一眼,与那大汉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打他?” “夫人有所不知,近日为了筹备您和大将军的婚礼,宫中人手不够,便新招了一些人进来帮忙。” “这小子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进了宫,可压根不是干活儿的料,笨手笨脚的不说,还打翻了给您炖的汤。” 那大汉说完,冲着那小子喝道,“还不快和夫人认错,求夫人饶你一命!” 那少年一直匍匐在地,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相貌。 他似乎听见了那大汉的话,挣扎着想要从地上起身,并无人发觉他袖中藏着的匕首。 他的眼中有寒光闪过,刚欲一跃而起,眼前却突然有一双温柔白皙的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慢些,你受伤了,不用起身。” 入耳的声音温婉动听,少年黑眸一震,抬起头去,就见眼前是一张清雨梨花般的面容,她的眼睛水意濛濛的,透着温柔与善意。 “小子不要命了,敢这样看夫人?”那大汉见少年一眨不眨的看着江雪宁,上前喝道。 那少年回过神来,很快低下了头。 “很疼是吗?”江雪宁见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唇角噙着血丝,手背上还被烫出了一片火泡,不免生出了几分怜悯。 那少年不说话,心中却是心潮起伏。 他这次入宫生怕会有人认出他,为了复仇,他不惜狠下心烧毁了自己的脸。 他的脸上落下了狰狞的疤痕,自入宫后膳房中人但凡看见无不嫌恶,派给他的也都是最脏最差的活。 所有人都对他避之不及,亦或是训斥与殴打,唯有江雪宁……这个皮肤雪白,眉眼如画的女人靠近他,蹲在了他面前,问他疼不疼。 “不要怕,你也是梁人吗?”江雪宁见他的脸上虽落了疤,但眉眼十分俊秀,透着梁人的轮廓。 像是自己的同族。 少年紧抿着双唇,仍是不吱声。 “被吓坏了吧,”江雪宁的声音仍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我会和厨子说,让他们不要再欺负你了。” 少年攥着匕首的手指在袖中轻颤,他忍不住抬眸向着江雪宁看去,她离他是这样的近,不敢想象的近,他知道这是老天给他的机会,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只要他将这把匕首插进她的胸膛,杀了她,萧云驰定将痛不欲生。 他便等于报了父汗的仇,阿弟的仇。 可他望着那双柔和的眼瞳,却迟迟无法动手。 他出生在宫中,虽贵为王子,却生母不详。 他与阿弟自幼都有地位低微的宫妃抚养长大,当着父汗的面,她们对他们兄弟和和气气的,一派慈母的模样。 可背地里却用尽了各种手段来折磨他们兄弟。 父汗子嗣众多,对他们兄弟并不如何上心,在宫中,也无人将他们兄弟放在眼里。 从没有人……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和他说过话。 可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是她呢? 怎么会是她呢? 他怔怔的看着江雪宁起身,与方才殴打自己的大汉叮嘱着什么,似乎是让他们不要再欺负他,并为他请一个御医。 那大汉毕恭毕敬答应了江雪宁的话。 看着她的背影,萧元澈如梦初醒般,对着江雪宁唤了句,“姐姐……” 江雪宁停下了步子,回眸看向了他。 第162章 萧元澈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他望着江雪宁的眼睛,哑着嗓子问了句,“你是天上的神女吗?” “你这孩子是昏头了吧,这是大将军夫人,”毓英扶着江雪宁的胳膊,一语言毕又是笑道,“不过小姐就是天上的神女。” “别贫嘴了,”江雪宁含笑嗔了毓英一眼,她看向那个少年,温声道,“你好好保重,要再有人敢欺负你,我会替你做主的。” “姐姐……” 萧元澈望着远去的身影,又是呓语般的吐出了两个字。 他看了一眼自己手背上缠绕的洁净的手帕,那是江雪宁方才为他系上的,包上了他的伤处。 他轻轻地握住手指,看着那一块帕子出神,为什么,为什么会是她呢? 第144章 你还太小,你不记得 “大哥。” 江雪宁提起裙角,扑进了萧云驰的怀里。 萧云驰张开胳膊将她整个的抱住,他的眉眼温和,“喜欢吗?” “喜欢,特别喜欢。”江雪宁含羞带笑的开口,她伏在萧云驰的怀里,踮起脚搂住他的颈。 两人一道看向那一片红,萧云驰吻了吻她的发丝,温声道,“等婚礼结束,我们就离开北胡。” “去过我们自己的日子。” “好。”江雪宁眸光柔软,“你去哪我都跟着你,天涯也好,海角也好,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好。” “不过……”江雪宁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是向着萧云驰看去。 “嗯?” “我们把阿胜和毓英也带着好不好?” 萧云驰笑了,搂紧了她的腰肢,低低的说了一个字,“好。” 北疆。 军帐中。 裴玄铮双眸深黑,与前来报信的属下问道,“他们要在王城大婚?” “正是,听说北胡朝中反对者众多,连正方绝食数日,已经奄奄一息。” “萧云驰还在坚持?” “是,听闻萧云驰坚持要让婚礼如期举行,”那人说到这看了裴玄铮一眼,又是继续说了下去,“据说萧云驰曾放出话,即便不当大汗,也要娶江雪宁为妻。” 裴玄铮闻言后面色深冷,有许久不曾出声。 “去让人安排,我要去王城见江守之一面。”裴玄铮终于开口。 “大人,此行太过危险,那江守之……” 裴玄铮一个手势打断了他的话,“我意已决,不必多言。” “你快去准备。” “是,大人。” 随从不敢多说,只匆匆离开了帐子。 帐中只剩下裴玄铮一人,他以手扶额,神情间说不出的萧索。 但很快他睁开了眼睛,萧索之色从他的眉宇间退去,复又变得阴沉与果决。 宁儿,我绝不能让你嫁给他。 王宫中。 翌日便是萧云驰与江雪宁大婚的日子。 萧云驰脚步沉稳,缓缓踏入了昭元的宫室。 “你来了。”昭元听见他的脚步声,抬起头向着萧云驰看去。 她的神色平和,并没有暴怒与怨恨之色。 “您找我。”萧云驰站定了身子,并没有上前。 “是,”昭元点了点头,见他与自己相隔甚远,昭元眼中有凄清之色划过,“云驰,你当真要和母亲生疏至此吗?” “你明日就要成亲了,母亲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来吧,坐到母亲身边来。”昭元向着萧云驰伸出了手。 萧云驰眸心暗沉,他不动声色的向着昭元走近了些,在她面前坐下。 “好,”昭元微笑,似是十分欣慰,“你今日愿意来见母亲一面,说明你心里总归还记着我们的母子情分。” “云驰,母亲几乎没与你说过我和你父王之间的事,你很快要成亲了,母亲想和你说一说。” 昭元语毕,眼中浮起了追忆之色,“我十六岁时就从大梁嫁到了北胡,是和亲,我们打不过他们,皇上只能把我嫁了过来。” “在大梁的时候,我听说过我的姑母广宁公主也曾嫁到了北胡,她过的很不好,老汗王死了,她还要嫁给新任的汗王。” “没过几年她就死在了北胡,有些人说,她是……被北胡那些王族硬生生蹂躏死的。” “我难受极了,心里又害怕,一路都在哭。”昭元说到这,眼神中透出一股异样的温柔,原先的戾气与不甘从她的身上褪去,自她身上透出一股安宁的温婉,只让萧云驰既觉得亲近,又觉得陌生。 “直到我见到了你父王,第一次见面他对我说,‘不要哭,有我在,北胡没有人能欺负你’。” 昭元笑了,“可瞧着他要来亲我,我哭的更厉害了。” “他手忙脚乱的来给我擦眼泪,还吓唬我,说我要再哭,就把我丢出去喂狼。” 昭元说到这,眉眼间竟有一股儿女儿家的娇柔,“见我吓坏了,他便在那哈哈大笑。” “那会儿我讨厌北胡,也讨厌他,可后来……” “你可能想不到,你父王那样粗枝大叶的人,也会那样的细心。” “他带着我去打猎,手把手的教我骑马,他也为我捉过小羊,说我也像那个羊羔似的,丢在草原上就要被狼叼走。” “他见我思念家乡,便让服侍我的人都穿上了梁人的衣裳,就连我平日用的东西也都是派人从大梁运送而来。” “你父王……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第163章 听着昭元的这一番话,萧云驰只觉得心绪起伏,他的声音低沉,定定的说了句,“我知道,不然不会有那么多人死心塌地的效忠他。” “是啊,”昭元落下了一串泪珠,只抬手拭去。 “他在北胡的威望很高,大伙儿都觉得他定是下一任的大汗,直到我怀上了你……。” “他自然高兴极了,可我不高兴,我越来越思念家乡,只觉得就连这里的月亮都和大梁的不一样。” “为了我,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决定归顺大梁。” 昭元看向了萧云驰,“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他要放弃唾手可得的汗位,你父王当年对我的付出,并不亚于你对江雪宁,是不是?” 萧云驰没有说话。 昭元继续说了下去,“我心里那个高兴啊,终于可以回家了,你那会儿才三岁多一点儿,我们是高高兴兴,带着你返回大梁的。” “云驰,我今日与你说这些,是想让你知道,母亲……不是一开始就变成现在这样的。” 昭元的眼眶发红,“我们一家人有过很美好的时候,只是那会儿你还太小,你不记得。” 昭元说到这轻轻闭了闭眼睛,她似乎说了太多的话,有些口渴,她拿起一旁的茶壶,为自己和萧云驰倒了两杯茶水。 见萧云驰并不曾接过那盏茶,昭元眼中浮起一丝哀伤,“你竟这样的提防我,连母亲为你倒的茶水,你都不肯喝了吗?” 萧云驰接过那一盏茶,轻轻地放在了案桌上,始终不曾沾口。 “也罢。” 昭元苦笑,也不再勉强,只仰头将自己那一盏茶水喝了干净。 “这是你儿时的平安扣,母亲一直戴在身上。” 昭元从怀中取出了一枚十分精致的平安扣来,递到了萧云驰面前。 “云驰,你好好想一想,你既然记得自己不是江守之的亲子,对这枚平安扣难道就一点儿也没印象吗?” 第145章 我都要他们父女俩死 萧云驰的黑眸定定的望着那枚平安扣,有模糊的片段从脑海中闪过。 似乎是很小很小的时候,温柔的母亲抱着他,笑容爽朗的父亲将这枚平安扣挂在他的脖子上。 那画面闪的太快,几乎是一闪而过,让人无法捕捉。 但他仍依稀记得那将自己抱在怀里的母亲笑意温柔,并不是现在这个模样。 萧云驰觉得头疼欲裂,那些画面太过模糊,更像是他的一段梦境。 “你想起来了,是吗?”昭元一直打量着萧云驰的脸色,哑着声音问。 萧云驰看向她的眼睛,眼前的昭元形容憔悴,眼尾也有了许多的细纹。 似乎每一条纹路都在诉说她这些年遭受过的屈辱。 二十年余年的岁月改变了她,她的面容已无法与那模糊的片段中重合。 她失去了爱人,丢失了儿子,被仇人当做禁脔,被迫接连生子,而今……还要目睹儿子迎娶仇人之女。 如此种种,她又怎能还有当年的模样? 萧云驰的黑眸中浮起一丝怅然,说不清是不忍,还是些别的什么。 “让母亲再为你系上吧。”昭元含泪开口,将那一枚平安扣缓缓地系在了他的腰间。 萧云驰心绪复杂,没有说话,他刚欲起身告辞,眼前却倏然一黑。 他的神情一变,瞬间拽下腰间的平安扣,那平安扣中透着隐隐的淡香,他向着昭元看去,“你做了什么?” “傻孩子,”昭元仍是满怀怜爱的微笑着,“我在这平安扣里加了些软筋散,任凭你武功盖世,可但凡嗅上了这么一点儿,足以让你失去所有的力气。” “茶水里是解药,母亲喝下了,你却没喝。”昭元说完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你要做什么?”萧云驰察觉到自己的体力在慢慢消退,就连嗓音也变得嘶哑。 “你注定要当大汗,你要当这天下的主人,母亲不能让一个女人毁了你。”昭元抚上了萧云驰的面庞。 萧云驰竭力挥开她的手,对着殿外用尽全力大喝了一声,“来人!” “不会有人来的,云驰,”昭元笑意开怀,“萧永晟的人已尽数被你剿灭,现在宫里都是我和连正方的人。” ”连正方那条老狐狸,明面上闹着绝食,私下里他可没少走动,就连这软筋散也是他给我的。” 萧云驰眼前渐渐变得模糊,只竭力克制着自己保持神智,他强撑着想要站起,还未起身却已是天旋地转。 “真是个倔孩子,”昭元弯了弯唇,“你好好地睡一觉,等你醒了,一切就都过去了。” 昭元起身欲走,手腕却被萧云驰攥住。 他的眼底充斥着血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与昭元开口,“别动她……” 昭元慢慢挥开了萧云驰的手,轻飘飘的说了句,“云驰啊,你应该知道,不管是江守之也好,江雪宁也罢,我都要他们父女俩死。” “你怪不得母亲。” “既然你不愿动手,那就只能让母亲来为你父亲报仇。” 殿外。 阿胜已是等候了许久。 他心下有些不安,刚想着进殿看上一看,却突然听见一阵脚步声向着这边快步而来。 粗粗听下去竟是有数百人之多。 阿胜心神一凛,抬眸看去,就见一支身穿铠甲的士兵向着这边赶来,竟是将眼前的宫殿团团围住,少倾士兵们分站两旁,露出了其中的一个老者,正是“在家绝食”的连正方。 第164章 “连大人?”阿胜眼眸剧缩,“你不是一直在府中养病,怎会……” 阿胜看着周遭那些士兵,只觉不敢相信,“你这是在做什么?擅自带兵进宫乃是死罪!” 连正方神情冷肃,并不愿与阿胜多说什么,只与身后的士兵吩咐了几个字,“拿下他。” “你们好大的胆子!”阿胜与身后的随从俱是抽出了腰间的佩刀。 连正方一个手势,命身后的士兵冲了上去。 —————————— 毓英脚步匆匆,冲进了内殿。 “小姐,不好了,王妃娘娘带了很多人往这边来了,也没人拦着她!” “王妃来了?”江雪宁心中微紧,她放下了手中的嫁衣,刚站起身来就听“砰”的一声,内殿的门已是被人撞开,露出了昭元一行人的身影。 昭元微微笑了,一步步向着江雪宁走近。 她的目光在那精美的嫁衣上划过,与江雪宁轻轻地开口,“在绣嫁衣?江雪宁,你还妄想当阏氏?” 江雪宁望着眼前的昭元,只觉得一颗心仿似被人抓在了手心里。 她晓得萧云驰将自己保护的极好,昭元压根无法接近她,可如今昭元这般大剌剌的走了过来,就只能说…… “你把大哥怎么了?”江雪宁的脸颊上慢慢失去了血色,“你对他做了什么?” “还真是一对小鸳鸯。”昭元莞尔,对着身后的诸人吩咐,“去将她给我抓起来。” 昭元的话音刚落,顿时有人上前欲将江雪宁抓起。 “你们要做什么啊?”毓英拼命的护在江雪宁面前,嘴巴里不停的喊,“大将军,大将军……阿胜……” “这里没什么大将军,”昭元眼眸中有阴狠之色闪过,“还不快些抓住她们!” 随着昭元一声令下,有人抓住了江雪宁的细腕,恰在此时,突然有一道行如鬼魅迅速上前护住了江雪宁,揽着她退到了一旁。 昭元大惊,“来人,快来人!” 那一道鬼魅般的身影冷冷的看了昭元一眼,很快抱着江雪宁从后窗跳了出去。 她的身形如燕,很快跃上了宫墙,几个起落间不见了身影。 那一道身影带着江雪宁潜入一间破败的宫室。 “你是谁?”江雪宁望着她的侧颜,伸出手揭下了她的黑色面罩,露出了一张清秀苍白的面容。 “小姐莫怕,属下飞灵,江大人派属下来保护小姐周全。”飞灵很快俯下身向着江雪宁行了一礼。 “你是爹爹派来的人?”江雪宁很快明白了,有苦笑从她的眼中流出,“他不是让你保护我,而是让你想法子抓我走,是吗?” 飞灵默不出声。 江雪宁心系萧云驰,也无心理会飞灵,作势就要向外跑,只被飞灵一举拉住了胳膊。 “小姐莫要冲动,如今北胡王宫内变,外面乱的很。” “我要去找大哥,你松手!你回去告诉江守之,我不会去见他,我也绝不会跟着他走!”江雪宁的眼眸雪亮,对着飞灵喊出了一句话来。 第146章 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江雪宁甩开了飞灵的手,可飞灵的身形如鬼魅般挡在了她面前,直视着她的眼睛。 “小姐莫要难为属下,江大人已经在北胡等了您许久。” “小姐还是清醒一点,就算您现在出去了,落在昭元公主手里,您也只有死路一条!”飞灵的声音冷静的让人心惊, “萧云驰手下的大军还在城外,在大军进城之前,他们务必会杀了你,小姐,快跟我走吧!” 飞灵一语言毕,再不等江雪宁说话,只攥住江雪宁的手腕,带着她从破败的宫室中离开。 —————————— “大人,属下已经将小姐救了出来。” 飞灵向着江守之行下礼去。 江守之眼眸大亮,有笑容从眼底溢出,只对着飞灵赞道,“好,飞灵,你做的非常好。” “属下不敢。”飞灵语毕向着旁边侧过身,露出了身后的江雪宁。 江守之的目光落在女儿身上,父女两人四目相对,江守之上前两步,唤了一声江雪宁的乳名,“宁儿。” 江雪宁面色如雪,她看着眼前的父亲,眼中有悲伤,嫌恶,讥讽,愤怒种种情绪一一闪过。 “宁儿,你离家这么久,是该和爹爹回去了。”江守之似乎对女儿的眼神视而不见,他声音温和,与江雪宁缓缓出声。 “我不回去,”江雪宁直视着父亲的眼睛,唇角浮起一丝嘲讽而凄凉的微笑,“你想拿我去对付大哥,想让我做你的保命符,是吗,爹爹?” 那最后一声“爹爹”又轻又柔,似乎她问的不止是前面的这一句话,更是对眼前之人的质疑——你,真的是我的爹爹吗? 江守之仍是静静地看着她,“宁儿,爹爹知道你心中有怨。” “你听爹爹的话,萧云驰已经自身难保,在北胡无人肯拥护他,昭元会联合旧臣,立一个听话的君主。” “你乖乖和爹爹回去,爹爹今后绝不会再让你受丁点委屈。” 江守之说完上前一步,欲去拉住江雪宁的手。 江雪宁却是迅速向后退去,躲开了江守之的胳膊。 “我不会跟着你走的,江守之,要么你杀了我,要么你放了我!”江雪宁的眼眶温润起来,“你不要假惺惺的做出一副慈父的模样,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第165章 江守之的脸色沉了下去,他定定的看了江雪宁片刻,温情的面具从他的脸上撕下,就连眼神也变得冷漠而淡然起来。 “来人。” “大人。”很快有随从上前。 “小姐累了,需要休息了。”江守之冷冷的吐出了几个字。 “是,大人。”那随从恭声开口,转身向着江雪宁走来。 江雪宁从发髻上取下一根发簪,抵上自己的颈脖,“别过来!” 见江雪宁如此,那随从有些犹豫的停下了步子,回眸向着江守之看去,等待着他示下。 江守之的面上并不见丝毫的惊慌之色,他定定的看着女儿,却是微微扬唇,说,“宁儿,你是我的女儿,你的性子爹爹最是清楚。” “你心里牵挂着萧云驰,你舍不得死。” 江雪宁的眸光轻颤,是,江守之说的没错,她是舍不得,舍不得萧云驰。 “别再让她闹小孩子脾气,去,让她老实些。” 江守之对着随从吩咐。 那随从得了江守之的吩咐,胆子顿时大了,他快步走到江雪宁面前,低低的说了句,“小姐,得罪了。” 语毕他取出一块帕子迅速捂住了江雪宁的口鼻。 江雪宁嗅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她知道那是蒙汗药。 眼前的一切渐渐开始模糊,她的手指失去了力气,发簪摔在了地上。 意识模糊之前,她最后看向了江守之。 为什么? 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父母,昭元也好,江守之也好…… 他们,他们为什么会这样的狠心…… 为什么会这样的狠心…… —————— “大将军,大将军?” 阿胜声音嘶哑,不停地呼唤。 萧云驰睁开眼睛,他刚欲从床上起身,四肢百骸间却仍是毫无力气。 “阿胜……” “大将军,您醒了?”看见萧云驰睁开眼睛,阿胜又惊又喜,声音中竟是哽咽起来。 萧云驰竭力抬起手,攥住了他的胳膊,哑着嗓子问道,“宁儿在哪?” “大将军……”阿胜眼眶一红。 “快说!”萧云驰只觉得心口剧痛,对着阿胜艰难开口。 “夫人现在不知下落,当日,当日王妃带着人要去抓夫人,可夫人被一个黑衣人救走了。” “王妃也在派人寻找夫人的下落,大将军,您别太担心,我想那个黑衣人……应当是江家人。” “夫人若回到江家,起码,起码能保住性命。” 萧云驰眸心中蕴着暗光,他不曾说话,只再一次运功,试图从床上坐起来。 可他的肢体麻木,竟又是不得不躺了回去。 “我怎么了?”他的眼底赤红,对着阿胜喝问。 阿胜不知该如何与他开口,“大将军……王妃给您,给您……” “我给你用了些药。”不等阿胜将话说完,就听一道温润的女声从外传来,昭元缓步走近,无视阿胜仇恨的近乎杀人般的目光,她轻轻一个手势,顿时有人上前将阿胜拖了出去。 “放开我,你们这些狗杂碎,你们这群忘恩负义小人……若没有大将军,你们现在……” 阿胜的声音越来越远。 昭元向着萧云驰慢慢走近,她的神色温柔,眼睛中甚至还透出了几许爱怜的光。 “你打了这些年的仗,身子总是有些亏空,我让人给你开了药方,让你好生在床上歇着,将这些年的亏空全补回来。”昭元温声细语的开口。 “你想让我成为一个废人,对你们再无威胁,是吗?”萧云驰定定的看着她。 “不要这样看着母亲,对着不听话的孩子,总归是要给些教训的。” 昭元俯下身,轻轻抚上萧云驰的面庞,“云驰……” “别这样喊我,”萧云驰笑了,“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第147章 等着我去接她 昭元唇角的笑意隐去了。 她慢慢坐直了身,打量着萧云驰。 “你自幼不在我身边长大,终究是与我不亲。” “为了江家那丫头,你对我诸多猜忌和提防,”昭元说到这,眼中有不解与暗恨闪烁着,“你明与她有血海深仇,却还是将她视若珍宝,却将母亲视若洪水猛兽。” “你我母子离心,既便挽回也有裂痕,”昭元的眼中有寒光闪过,“今后,你便好生在这里休养,你放心,你毕竟是我和大王的亲生骨肉,等我为大王报了仇,母亲就会将解药给你。” “到时候,你依然会是北胡的大汗。” “再无人可以扰乱你的心神,你将再无软肋,你会是这世上最强大的王!” ————————— “宁儿?” “宁儿?” 睡梦中江雪宁依稀听见有人在耳旁轻轻地唤着自己。 她觉得自己头疼欲裂,缓缓地睁开眼睛,就见自己已是在一辆马车中了。 她的身边坐着一个男子,俊眉修目,神色沉峻,在看见自己醒来时,他的眼神一松,正是裴玄铮。 “你醒了?”裴玄铮微微倾下身,凝视着她的眼睛。 江雪宁只觉得浑身无力,想来还是那蒙汗药的药效太烈,她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十分难受。 她没有去看裴玄铮,只转过身,闭上了眼睛。 “我知道你不愿意看见我,”裴玄铮声音低沉,他的目光落在江雪宁露在毛毯外的小手,有心想要握住,又生怕惹得江雪宁动怒。 第166章 只缓缓收回了自己的胳膊,让自己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会护送你们回大梁,等将你平安送回到大梁境内,我就会离开。” “你们想做什么?”江雪宁睁开眸子,她的眼中蕴着烈火,哑着嗓子问道,“你们想把我送回大梁,关进皇宫,去做太后是吗?” 裴玄铮的眸心冷峻,“宁儿,你不能留在北胡,萧云驰身边全都是想要杀死你的人。” “回京吧,把这里的一切全都忘了,回京等我。”裴玄铮声音极低,他抬起手,有些犹豫的想去抚上了江雪宁的发丝。 江雪宁眼中有嫌恶闪过,她避开了他的手,“裴玄铮,你死了这条心。” “你和江守之现在尚可互相利用彼此,我真想知道,等到那一天,看着这辈子究竟是他杀了你,还是你害死他。” 裴玄铮沉声道,“他毕竟是你父亲。” “父亲?”江雪宁念着这两个字,眼中有悲伤的嘲讽,“他不是我父亲,这天下间,没有一个父亲会这样算计自己的孩子。” “你跟他是一样的人。” “你们都是一样的人……”江雪宁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 夜色静谧。 有一道身影悄悄潜入了内殿。 内殿中烛光昏暗,守夜的侍从还不曾发觉异样,颈间就是一麻,很快倒了下去。 那一道身影快步越过了侍从,向着床上看去。 “大将军?” 看着床上沉睡中的男子,呼延绮丽嗓间一酸,低低的唤出了三个字来。 萧云驰缓缓睁开眼睛,待看清眼前的女子后,萧云驰的眼中凝聚了一些光,“呼延绮丽?” “是,大将军,是我。” 呼延绮丽声音沙哑,她心知昭元向着萧云驰下了慢性毒药,让毒素慢慢侵蚀着他的身子。 那种毒不会要了他的性命,却会让他无法运功,不停的陷入沉睡。 长此以往,会消磨他所有的斗志,让他彻底变成一个废人,一个受人摆布,听话的傀儡。 “大将军,您别动,您体内余毒未清,不能运功。” “您别着急,您听我说,”呼延绮丽握住了萧云驰的胳膊,低低的开口,“王妃现在对外宣称您病重,与连正方一道摄政。” “他们把持了北胡的政权,有大臣想要见您,他们不许,若有人坚持,他们就会将那人下狱。” “大军远在城外,没您的手谕他们无法进城,王妃拿走了您的虎符,她去了军营,假传您的口令,命大军前往北疆与梁兵作战。” “她是您的生母,又持有虎符,王将军和齐将军听信了她的话。” “但穆将军等人不信,他们坚持要亲自见您,”呼延绮丽说到这声音越发低沉,“现在大军中也分为两派,大多数士兵都愿意执行您的命令,可也有一部分士兵不愿和梁兵动手。” “在王妃和连正方的挑唆下,王将军和齐将军发动了军变,穆将军说您一定是出了事,要率兵冲进城救您。” “北胡的士兵将穆将军的人挡在了王城门外,双方人马各有死伤……” 呼延绮丽迅速将外间的情况捡重要的告知了萧云驰知晓,萧云驰听完了她的话,他欲将双手握拳,可在药效的侵蚀下,他竟连握拳也不能够做到。 “呼延,”萧云驰声音沙哑,“找机会告诉老穆,不要意气用事……” “让他速去大燕,去找完颜瑱。” “完颜瑱?”呼延绮丽念着这个名字,眼中有诧异划过,“大将军,您之前和大燕人交手,将完颜瑱统领的骑兵打得落花流水,他会来帮您吗?” “会。”萧云驰吐出了一个字。 呼延绮丽顿时相信了,面对萧云驰这样的男人,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她从无怀疑的理由。 萧云驰艰难的开口,“再有……替我去找宁儿……” “让她不要怕,好好保重,”萧云驰心如刀绞,他定了定神,才吐出了最后几个字,“等着我去接她。” “您放心。”呼延绮丽心里一酸,她重重的点了点头,听见外面的脚步声后,她很快离开了萧云驰的宫室。 马车已快行驶到大梁境内。 突然,江雪宁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 “公子,怎么了?”随从看见裴玄铮突然停了下来,顿时问道。 “有杀手。”裴玄铮勒住了骏马,对着身后的随从低声吐出了一句话来,“速去保护好小姐。” “公子,江大人那边……” “不必理会。” “是。”随从话音刚落,掉过马头向着江雪宁的马车赶去。 很快从密林中冲出一支黑衣死士,他们身形魁伟,蒙着面容,露出的眼睛却是深邃的,显然正是北胡勇士。 这一支死士并不多言,直接抽出腰刀向着裴玄铮等人杀了过来。 裴玄铮眼中有杀意闪过,他很快拔出佩剑,向着当先的死士刺了过去。 江雪宁掀开车帘,就见裴玄铮的近身侍卫将自己的马车团团围住,而在前方,裴玄铮的身影极快,已是与那些北胡死士杀在了一起。 第148章 我知道你牵挂萧云驰 江守之亦是看见了这一幕。 “大人?”飞灵与车厢中的江守之低低的询问。 江守之微微颔首,飞灵很快冲出了车厢,协助裴玄铮一道加入了战局。 第167章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的尸首,裴玄铮与飞灵等人杀退了这一批北胡人。 裴玄铮自然也受了伤。 他的肩膀与腹部的伤口极深,有随从为他包扎了伤口,待伤口处理好后,他的目光向着江雪宁的马车看去。 裴玄铮捂住腹部,强撑着一步步走到了她面前。 “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昭元恨你们父女入骨,这样的杀手还会有许多,你们父女要尽快回到大梁。” 江雪宁没有出声,只静静地看着他。 “宁儿,”裴玄铮的声音艰涩,他想起了那些断断续续的梦。 他曾在与羌人作战时受了伤,她那时已经怀了琅儿,可看着他的伤口,她几乎哭成一个泪人儿扑在了他的怀里。 她曾为他上药,也曾为他包扎伤口,她的那些眼泪都曾为他而流…… 可如今她给予他的却只有无尽的冷漠,与让人心寒的提防。 望着江雪宁的眼睛,裴玄铮甚至怀疑梦中的那个少女是真实存在过的吗?还是说一切都只是他的臆想。 重来一回,她失去了琅儿,他也失去了那个眼里心里都只有他的江雪宁。 念及此,裴玄铮只觉得眼前一黑,嗓间亦是涌来一股腥甜,被他死死压了下去。 “你听话,不要想着逃走,一切都等离开北胡再说,”裴玄铮嗓音沙哑,“我知道你牵挂萧云驰。” “他那样的人,绝不会轻易倒下,”裴玄铮望着江雪宁苍白的脸,“你信我一句,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来找你。” 裴玄铮说完,转过身慢慢的离开了。 江雪宁看着他的背影,他的步伐有些凌乱,想来是有伤的缘故。 她看见他与江守之在那里说些什么,隔着远,她听不清楚。 她有些疲倦的收回了目光,看向一旁的小包袱。 那里是随从送来的干粮,她已经许久没有吃东西了。 江雪宁打开了包袱,取出来一块馒头大口大口的咽下去。 是的,她要先将自己照顾好,不能还没有萧云驰的下落,她自己就先倒下了。 ———————— “大将军,您觉得如何了?”阿胜守在床前,十分关切的开口。 萧云驰摇摇头,“还是没力气。” “她要让我做一个傀儡,阿胜,”萧云驰笑了,“她是我亲生母亲。” 阿胜心里一酸,只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大将军,您千万保重身体,老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们日后再做打算。” 萧云驰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见他的胳膊挂在胸前,显然是受了伤的。 留意到萧云驰的目光,阿胜赶忙道,“哦,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大将军,这次连正方能允许我留在您身边,我想,兴许他心里还存了两分良心,属下要不要……” “不用,”萧云驰声音极低,“咱们现在只需要等老穆的消息。” “等着老穆回来,老子定要杀死这些北胡的杂碎!”阿胜恨恨的开口,一语言毕顿觉自己此话不妥。 昭元毕竟是萧云驰的生母,而萧云驰……也算得上是北胡人。 “大将军,我……”阿胜有些尴尬。 萧云驰摇摇头,示意此事无妨,他的目光透过窗向着宫外看去,良久没有出声。 阿胜心知萧云驰定是在想着江雪宁。 北疆。 “玄铮,这一路多亏了有你,如今已经到大梁境内,明日我便带宁儿启程回京。” 江守之轻轻拍了拍裴玄铮的肩膀,视线自裴玄铮的腹部划过,故作关切道,“你身上伤的可不轻,一定要好生养着,让大夫好好瞧瞧。” “是,玄铮多谢岳父关心。”裴玄铮的声音仍是喑哑,他的目光越过江守之,向着屋内看去。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也不曾燃灯,一片漆黑。 留意到他的目光,江守之微微颔首,“你放心,我会好生照顾宁儿,你自己在北疆也多小心。” “玄铮谨记岳父大人吩咐。” 裴玄铮拱手行了一礼,他最后向着屋内看了一眼,转身离开了驿站。 “公子,我们现在是回军营吗?” 随从策马跟在裴玄铮身后,与其开口问道。 “嗯,”裴玄铮的眼眸在暗夜中透着精光,“北胡内变,他们元气大伤,正是我们进攻的好时机。” “可您身上的伤……” “这点子伤不足为虑,”裴玄铮攥紧了缰绳,他默了默,却又吩咐了一句,“让万平盯紧了,务必要将小姐平安护送回京。” “公子放心,属下已经吩咐了万平,若江守之有何异动,万平也会即刻传信过来。” “好。” 裴玄铮点点头,他有心回眸,可最终却还是忍住了。 他一夹马腹,带着众人冲入无边的黑夜。 清晨。 就听“吱呀”一声响,江雪宁向着屋外看去,江守之端着一碗粥,自外走了进来。 江守之将碗搁下,与江雪宁温声道,“宁儿,来喝碗粥,我们很快还要赶路。” 江雪宁没有动弹,只无声的看着他。 江守之蹙了蹙眉,“你不必这样看着爹爹,先帝曾将你册封为后,等回京,你就是高高在上太后。” “只要你好好抚养蟒儿,他就是你的儿子。” 第168章 “宁儿,听爹爹的话,你是爹爹唯一的孩子,爹爹又怎会害你?” “只要你听话,爹爹可以保你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荣华富贵?”江雪宁轻轻地念着这四个字,她微微的笑了,眼角满是讥讽,“当年您背叛北院大王,诬陷他率兵进攻大梁,为的便是这荣华富贵吗?” 江守之眼眸微眯,“你莫要听昭元那个疯妇的鬼话。” “当年的事你并无亲身经历过,孰是孰非,你也只不过听了一面之词。” “宁儿,”江守之放缓了声音,“昭元恨你入骨,有她在,你决计无法嫁给萧云驰。” “听爹爹的话,将他给忘了,不然你难道要亲眼瞧着他杀了爹爹?你当真能去跟着杀父仇人过日子?” 第149章 我们为什么不能化解仇恨 江雪宁望着眼前的父亲,早在大梁的时候,她便知道自己的父亲醉心权势,冷酷无情。 儿子也好,女儿也罢,任何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没有权力重要。 后来在北胡,她从连正方的嘴里知晓了江守之在当年做过的种种,才晓得江守之竟是这样的“无耻”。 原来她的父亲,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她却是这个“小人”的孩子。 那么,她又该如何面对这样一个小人? 去和他据理力争吗?不,小人不会有羞耻心,更不会讲道理。 江雪宁的脑海里飞速的运转着。 她既落在了他手里,惹怒了他对自己并无益处。 她更不能奢望他对自己还存着几分父女之情,若自己对他失去了利用的价值,他绝不会对自己心慈手软。 江雪宁与江守之摇了摇头,“您误会了大哥,他说过,他不会找您报仇的。” “那不过是他为了哄你,就算他愿意放弃复仇,他母亲也不会允许。” “他们是亲生母子,而你不过是个外人,宁儿,你当真以为萧云驰能为了你放下仇恨?” “你还是太过天真。” 望着江守之的眼睛,江雪宁轻轻攥了攥手指,她明白他是要挑拨自己对萧云驰的信任。 她的眼中有犹豫之色划过,似乎对江守之的话信了几分。 “可是爹爹……”江雪宁开口。 听着这一声“爹爹”,江守之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江雪宁竟还会这样称呼自己,不由得神色也缓和了两分。 “北院大王当年既然待你亲如兄弟,您又为什么要这样做?”江雪宁的眼瞳含泪,似乎十分的伤心与难过。 江守之有良久的沉默,他似乎陷入了回忆,眼瞳中极为罕见的浮起了淡淡的怅然。 “那个时候……我一直屈居人下,我什么也不想,我只想出人头地,”江守之沉声开口,去回答女儿的话。 “只要能达到我的目的,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爹爹,大错既已铸成,要说起来是我们江家愧对萧家,那……我们为什么不能化解仇恨?” “您和王妃不要再打打杀杀,我和大哥成亲,你们结成儿女亲家,不好吗?”江雪宁的神色一派天真,看起来柔弱而无辜。 “傻闺女,”江守之似乎听到了一个笑话,“就算你爹愿意,昭元那个疯妇也不会愿意。” 话虽如此,江守之的声音却是温和了许多,望着江雪宁泪盈盈的样子,他似乎也心有不忍,甚至抬起手,轻轻抚了抚江雪宁的发顶。 “宁儿,听爹一句话,你死心吧,你和萧云驰没这个缘分。” “他当初为了娶你,执意追查自己的身世,他一定没想过,他追查出身世,更无法和你在一起。” “那怎么办?”江雪宁抬眸向着父亲看去,“我该怎么办?” “您让我进宫去做太后,孤苦伶仃一辈子……爹爹,您这样狠的心肠……”江雪宁的泪水滚滚而下,甚至颤抖着手指攥住了江守之的衣角,哭的梨花带雨。 “若您对女儿没有丝毫的怜惜之情,您当年何故要和母亲生下我呢?”江雪宁泣道。 江守之听了这话,微微变了变脸色。 想当年他和白氏成亲多年,膝下一直无子,他的心思全在朝政之上,对子嗣的事并不如何重视。 可待白氏有孕后,他也曾……高兴过。 虽然那高兴一闪而逝。 在江雪宁出生后,看着襁褓中那粉嘟嘟的婴孩,他的心里也曾生过淡淡的疼惜。 而今再看江雪宁,当年那襁褓中的孩子早已长大了。 她的眼圈通红,正攥着他的衣角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满是一副小女儿受尽委屈的娇态。 毕竟是自己的女儿,江守之默了默,叹道,“爹爹的确是为了你好,须知长痛不如短痛。” “等你当上了太后,天下间又有何人能比你尊贵?”江守之放缓了声音,“待你养了蟒儿,无需受苦,便有了自己的孩子……” 江雪宁抽噎着,“可,可那赵茹茹……” “赵茹茹不过一姬妾,不必放在眼里,”江守之轻轻握住了江雪宁的肩膀,“爹爹保证,不会让任何人碍着你的眼睛。” “若有,爹爹帮你除去便是。”江守之云淡风轻,似乎除去赵茹茹,如同除去一只蚂蚁。 江雪宁听着这话心里只是一惊,她的面上仍是委屈不已的样子,噙着泪看着父亲,似乎想知道他这句话究竟能不能信。 第169章 “好了,这一路你也累了,你好好想想,是跟着父亲回大梁做高高在上的太后好,还是留在萧云驰身边,被他的母亲和北胡那些大臣追杀的好。” 江雪宁眸色一动,显然是将江守之的这句话给听进去了。 她的脸色慢慢发白,却渐渐止住了哭泣,似是在苦苦思索着江守之的话,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中。 “爹爹,我……我之前跑去北胡,你不怨恨我吗?”江雪宁有些不安,小心翼翼的向着江守之看去。 江守之微微一笑,“亲生父女,哪里会有隔夜仇?你之前是被萧云驰所迷惑,爹爹不会与你计较。” 江雪宁松了口气,她沉默了片刻,终是和江守之轻轻点了点头,“爹爹的话,我会好好想一想的。” “好,”江守之眼睛一亮,又是叮嘱了两句,方才离开了江雪宁的屋子。 待房门关上后,笑意从江守之的唇角隐去。 他微微蹙起眉,从暗处唤出了一个人来,“飞灵。” “属下在。”从暗中很快走出来一道身影,向着江守之行下礼去。 “看好小姐,务必要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千万不能让她跑了,知道吗?” “是,大人。” ———————— 屋子里只剩下江雪宁一人。 她静静地躺在床上,想起方才的一幕幕,她不知自己是否能取得江守之的信任。 他太过多疑,也太过狡猾,自己这样做,真的能让他放松警惕吗? 应当是远远不够的。 他需要她坐上太后的位置,需要她做他的护身符去对付萧云驰。 他一定会让人严密的看守自己,防止自己逃跑。 江雪宁觉得自己的头很疼,又许是这几日不停地赶路,坐了太久的马车,除了头疼外,她觉得自己浑身的骨架也疼,像是随时都能散架似的。 她攥紧了被子慢慢的侧过身,心里牵挂着的,想的念得全是那一个人。 第150章 他可以放下,但我不能 北胡。 “一群饭桶,怎能让他们跑了?” 昭元的眼底蕴着怒火与癫狂,“他们父女身边并未带太多人,居然能让他们跑回大梁?” “还请娘娘息怒,”侍从匍匐在地,与昭元恭声道,“江守之身边有几个武功十分高强的死士,此外……当日裴玄铮也在。” “此人武功高强,又几乎豁出了性命,属下……属下实在是没法得手,还请王妃恕罪。” “裴玄铮?”昭元念着这三个字,她的眸心微敛,似乎在思索着此人的身份。 “娘娘,裴玄铮曾是西川王之子,他的儿子继位后,他如今正是大梁的摄政王。” “西川王?”昭元冷笑,“原来是我那位堂兄啊。” “若算起来,这个裴玄铮还算是我的堂侄儿,怎么,你说他拼死回护,一路护送江家父女回到了大梁?” “正是如此,娘娘,我们派出了两批死士,都被此人打退,最后一次他已经身负重伤,但还是坚持迎战。” “哦?”昭元微微蹙了蹙眉,“他这般拼命又是为了什么?他难道也喜欢那个毛丫头?” “属下听说,江守之还有一个女儿,正是嫁给了裴玄铮为妻。” “呵,原来是女婿。”昭元神色微沉,冷声开口,“江守之这个老贼倒是好福气,他替自己养了两个好闺女。” 一个嫁给萧云驰,一个嫁给裴玄铮。 若这两个女婿一心回护他,想要保下他的命,她又该如何是好? 她不惜对着亲儿下手,好容易才有了复仇的希望,没成想半路又杀出一个裴玄铮来。 而今竟是让江守之全须全尾的回到了大梁,想要再杀他又谈何容易? 昭元念及此,只觉头痛欲裂,她仍是坐在那,脸色却是慢慢变得惨白。 “娘娘?” 随从打量着昭元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开口。 昭元对着他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 “是。”随从行了一礼,刚要退下,昭元却又唤住了他。 “娘娘还有何吩咐?” 昭元默了默,终是问了句,“云驰如何了?” “回娘娘的话,据说……大将军近日的情形不大好,每日都是昏睡的时辰多,清醒的时辰少。” 闻言,昭元的眸光轻轻地颤了颤,她终是什么也没有说,示意那随从离开。 屋子里只剩下了她一人。 她从怀中轻轻地取出了一枚玉佩,这玉佩中间有一道十分明显的裂痕,让人小心翼翼的重新粘上。 昭元看着那玉佩发了一会儿呆,她的眼眶微红,只在那玉佩上轻轻地印上了一个吻,沙哑着声音问道,“我做错了吗?” “若你还在,会怨怪我吗?” “他是我们唯一的孩子,我却这样对待他……” “可是,他不愿意去杀江守之啊……” “我不甘心,永城,我真的不甘心……” “他可以放下仇恨,但我不能,我不能……” ——————— “大将军,”阿胜压低了声音,“老穆已经找到了完颜瑱,他们已经在路上了,要不了多久咱们就自由了。” 萧云驰眸心黑亮,只与阿胜问了句,“阿胜,呼延绮丽有没有消息?” 阿胜眼眸微黯,他犹豫片刻,终是实话实说,“呼延绮丽传回的信上说,江守之已经将小姐带回大梁了。” 第170章 “江守之,还有裴玄铮,他们都带着护卫,她实在没法接近小姐。” 萧云驰没有再说话,他闭上眼睛,静静地开始吐纳呼吸。 阿胜有些茫然的守在一旁,少倾,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顿时大变,就连声音里也是透着莫名的惊恐—— “大将军不可!您强自运功对经脉会有影响,搞不好经脉受损,那就……” 萧云驰并不理会,渐渐有细汗从他的额头沁出,阿胜看的心惊胆战,又生怕自己出声会惊扰萧云驰,只闭上了嘴巴,再不敢发出声音。 不知过去多久,久到阿胜觉得过去了一百年那样漫长,萧云驰睁开眼睛,眼瞳中精光大盛,他张开口,吐出了一大口血。 “大将军!” 阿胜变了脸色,顿时要搀扶住萧云驰的胳膊。 萧云驰却对他抬起手,示意他不必上前。 “您,您的手能动了?”阿胜的声音有些沙哑。 萧云驰擦去了唇角的血渍,缓缓下了床。 “大将军……”阿胜焦急不已,“您这样强行冲破经脉,以后……” “何谈以后,”萧云驰极淡的笑了笑,“先把眼前的难关度过再说。” 语毕,不等阿胜说话,他已是极低的开了口,“别出声,有人来了。” 阿胜会意,顿时将萧云驰搀回床上,在来人推开门时,萧云驰闭上了眼睛。 ———————— 夜很静。 江雪宁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她披着一件外衣,小心翼翼的迈开步子,刚走到外间时,却听一道极冷的声音从房梁上响起。 “这么晚了,小姐是要去哪?” 江雪宁停下了步子,她抬起头,看着那一道身影轻飘飘的从房梁上一跃而下,站在了自己面前。 是飞灵。 “我晚间水喝多了,想去出小恭。”江雪宁声音细柔,“你陪我一起去好吗?” 飞灵看向了江雪宁的眼睛,定定的开口,“小姐,属下奉劝您一句,不要起不该起的心思。” 江雪宁迎上飞灵的目光,“你们时时刻刻守着我,我不会这样不自量力的。” “我真的只是去出小恭。” 飞灵不再说话,侧过身跟随着江雪宁离开了屋子。 江雪宁脚步轻缓,很快看见驿站的廊下有暗卫的身影闪过。 江守之设下了重重布防,防备着她逃走。 此行不通,她必须要想其他的法子。 ——————— 大梁,京城皇宫。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为何收到信后,您这脸色就变了?” 嬷嬷立在赵茹茹身侧,瞧着她急剧难看下去的脸色,忍不住小声问道。 赵茹茹将那一纸薄薄的信纸攥成一团,她的眼神中有暗光闪过,与那嬷嬷开口,“江守之已经找到了江雪宁,他们父女已经到了大梁的地界。” “这,有何不妥吗?”那嬷嬷不解,“江大人回来,您和皇上都有倚仗啊……” “倚仗?”赵茹茹轻声笑了,眼神越发的阴狠,“江雪宁回来,定是入宫为太后,有她在,这宫里又怎能还会有我的位置?” 第151章 她又怎能不急呢 那嬷嬷小心翼翼的开口,“娘娘好歹也是江大人的干闺女,又对江大人这般忠心耿耿,江大人总不至于……” “你知道什么,”赵茹茹眼眸中有一丝讥笑闪过,“别说一个干闺女,就算是亲闺女,对于江守之这样的人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江雪宁尊贵,她是高高在上的太傅小姐,而我只是个下人的女儿,就算我绞尽脑汁的去讨好江守之又能如何?” “我苦求不得的东西,她却唾手可得,老天爷真是不公平,”赵茹茹的指甲深深地掐入了手心,她却浑然不觉般,又是轻轻地呢喃,“真是不公平……” “那么娘娘可有什么打算?”嬷嬷小声问道。 赵茹茹倏然抬眸,眼中有寒光闪过。 “我不能让她回京,更不能让她进宫,我不能再让她夺走蟒儿……” ———————— 餐桌前。 江雪宁慢条斯理的喝着一碗粥,她的眉眼柔和,向着一旁站着的飞灵看去,“你不吃点儿吗?” 飞灵看了她一眼,并不吭声。 见她如此,江雪宁也不曾生气,只用碟子夹了两块点心,轻轻地送在了一旁,“吃些吧,就算你武功高强,也要吃饱肚子。” 飞灵看了那点心一眼,又将目光转向了江雪宁,“小姐不必想着贿赂飞灵,飞灵是老爷的死士,这辈子我只听老爷一人的话。” “你误会了,”江雪宁温婉一笑,“我不会想着和套近乎,让你放我走。” “况且,北胡现在乱成这个样子,我回去做什么?让昭元杀了我吗?” 飞灵眸心微沉,似乎在想着江雪宁的话是真是假。 江雪宁吃了一口点心,很轻声地开口,“爹爹只有我一个女儿,听他的话,总归能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 “在北胡王宫的时候,我曾亲眼瞧见过小姐和萧云驰恩爱非常,小姐这样快就能想通?”飞灵淡淡相问。 江雪宁没有出声,她的余光向着窗外扫过,在那里发现了江守之的影子。 她很快敛下眸子,“自然能想通,想不通又怎么办呢?” 她的眼底浮起一丝哀切,“爹爹说的对,我与萧云驰毕竟隔着这样深的仇怨,他母亲还曾想来杀我,总归没法子在一起的。” 第171章 “待回京后我便是太后娘娘,在整个大梁,我就是最尊贵的女了,比皇后娘娘还要尊贵。” 飞灵眼角浮起一丝讥诮,“那看来你与萧云驰所谓的生死相依也不过如此。” “是啊,”江雪宁微微笑了,“走了这一圈才明白。” “爹爹说的没错,既如此,那就长痛不如短痛吧。” 说完,江雪宁的眼角不经意的看向窗外,江守之的身影已是不见了。 很快飞灵也离开了。 屋子里只剩下江雪宁一软,她放下勺子,端起碗将米粥竭尽全力的咽了下去。 大哥…… 她在心里轻轻地念出了这两个字。 你等我,等着我,我会想法子,我会拼命,拼命的想法子。 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的。 江雪宁抬起头,死死地将泪水忍住。 生怕被人瞧出自己脸上有哭过的痕迹。 _____________ “娘娘,娘娘……” 侍从脚步匆匆,冲进了昭元的宫殿。 昭元眉心微蹙,“做什么这样慌慌张张的?” “不好了,穆将军从北燕借兵,带着人向着王城打过来了!”那侍从的声音中透着惊慌,向着昭元嘶声开口。 “你说什么?”昭元的心一沉,“连大人呢?” “裴玄铮带兵进攻,连大人已经率兵去前线迎战了!” “王从虎和齐彬呢?他们二人在哪?不是让他们去对抗裴玄铮吗?” 那侍从咽了咽口水,急急忙忙的说道,“王将军和齐将军统领的都是大将军的亲兵,连大人指使不动啊。” “那些将士们又都是梁人,看不见大将军的人,没有亲自听见大将军的命令,他们压根不愿和梁人作战,” “怎么会这样?”昭元慢慢在主位上坐下,又是重复了一句,“怎么会这样?” “娘娘,如今咱们腹背受敌,大梁和北燕前后夹击,一道向着王城打了过来,”那侍从说到这顿了顿,与昭元小心翼翼的说了句,“娘娘,要不咱们还是先离开王宫……” 昭元眼神一冷,向着那侍从看去,“离开了王宫,又能去哪?” “前有追兵后有猛虎,我哪儿也不去,我好容易才有了机会可以去为大王复仇,裴玄铮也好,北燕人也罢,他们要来尽管来!” 昭元微微冷笑,慢慢站起了身来,“我把我这条命交给老天,我相信连大人和北胡的将士们一定能冲破镇寒关,北胡的铁蹄势必会踏入大梁的领土,杀了江守之那个老贼!” —————— 夜色已深。 江雪宁静静地躺在床上,她的目光向着房梁上看去,飞灵仍是斜靠在那儿,闭目养神。 “飞灵,咱们说说话好吗?”江雪宁对着她轻声开口。 “小姐要说什么?”飞灵仍是闭着眼眸。 “你是自幼就被我爹爹选中,培养成暗卫的吗?” 飞灵睁开眼睛,轻轻地吐出了一个字,“是。” “为什么?”江雪宁有些好奇,“你爹娘怎么会舍得将你送去当暗卫呢?” 飞灵看向了江雪宁,唇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小姐出身尊贵,哪里能懂乡下人家的贫苦。” 江雪宁不以为仵,仍是轻声轻语的开口,“你能和我说说吗?” “你的武功那样高强,自幼一定吃了很多的苦吧。”江雪宁的声音柔和,如水一般让人的心润着。 便是这样一句话,飞灵的眼眸不由自主的动了动。 吃了很多的苦吗? 当然吃了很多的苦。 暗卫的选拔极其严苛,不仅要吃苦,还要九死一生。 这些年她自己都记不清究竟多少次自己从鬼门关前擦身而过。 像她这样的人,一条贱命,死了也无人在意。 飞灵闭了闭眼睛,待睁开时,眼瞳中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漠。 “时候不早了,小姐该歇息了。” 飞灵说完,侧过身不再理会江雪宁。 江雪宁望着她的身影,只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而今飞灵几乎寸步不离的守着自己,她若想离开,必定要让飞灵站在自己这一边不可。 瞧着飞灵冷冰冰的身影,江雪宁掩下眸子,她不能心急。 可想起萧云驰,她又怎能不急呢? 第152章 我恨我身体里流着你的血 “云驰近日如何了?” “回娘娘的话,大将军还和以前一样,身子没法动弹,每日里昏昏沉沉的,大部分时辰都在睡觉。” 闻言,昭元的脸色晦暗不明,她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药……还在按时给他服用吗?” “是,属下不敢松懈,都按照您的吩咐每日按时,足量的将药汁为大将军灌下。” 昭元轻轻闭了闭眼睛,与那人道,“自今日起,将那药停了,不用再灌了。” 随从有些惊讶,刚要问上一句,却听宫殿外隐隐传来一阵喧哗与厮杀声。 昭元面色变了,“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娘娘稍安勿躁,属下这就出去看看。” 那人话音刚落,就听“砰”的一声巨响,殿门竟已让人从外面踹开,走进来一道英挺冷峻的身影。 他的面容逆着光,带着一身的煞气,犹如暗夜的修罗,不等那随从回过神来,他手中的长剑一闪,已是一剑封喉。 第172章 随从的眼眸圆睁,死不瞑目的倒在了地上。 萧云驰慢慢擦去剑上的鲜血,缓缓走到了昭元面前。 “云驰?”昭元失声唤了一句,她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儿子,“你怎么,你的腿怎么……” “母亲见儿子能走动,又惊又喜是么?” 萧云驰唇角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血色自昭元的脸上一分分的退去,她的身子轻颤着,说不出是惊还是惧。 她只觉眼前有寒光一闪,萧云驰手中的长剑已是抵上了她的脖颈。 “你是要弑母吗?”她的声音艰涩,与眼前的儿子问道。 “你放心,我不会杀你,”萧云驰的眼瞳如墨,透着冰冷的光。 他微微扬了扬唇,淡淡说了句,“儿子还未来及尽孝,你得活着,长命百岁的活着。” “云驰?”昭元看着他唇角的浅笑,只觉得心中生出一股寒意。 有一瞬间,她甚至希望萧云驰手中的剑能给她一个痛快,也好过日后绵绵不断的折磨! 萧云驰将长剑回鞘,对着殿外喝出了两个字,“来人。” “大将军。” “将她关在北宫。” 昭元听着这一句话,眼瞳剧颤,那一座北宫……正是萧永晟曾将她幽禁二十余年的地方。 而今萧云驰下令,竟是将她复又押在那一座噩梦般的地方。 “云驰……”她颤声开口,“你明知道那里……” “母亲在那里居住多年,应当会比较习惯。” 萧云驰望着昭元的眼睛,微微冷笑,“我会命人将补药按时,足量的伺候母亲饮下。” “母亲好好享受,让儿子好好尽尽孝心。” 萧云驰说完,再不去看昭元一眼,转身欲走。 “云驰!” 昭元跪地攥住了他的衣角。 “我知道不该这样对你,”她的眼神是抖得,攥着萧云驰衣角的手指也是抖得,“我求求你,求你不要让我成为一个废人,我还没为你父亲报了大仇……” “你不想成为一个废人,就可以让我变成你的傀儡,”萧云驰的黑眸中有嫌恶之色闪过,他一举挥开昭元的手指,对着她冷声喝道,“ 你口口声声要为父亲报仇,却对你们唯一的孩子下此毒手!” “您当真爱过父亲?”萧云驰眼底浮起一丝讥诮,“我看不然,你放不下的,不过是父亲在世时给予你的地位,给予你的偏宠。” “你若当真爱过他,”萧云驰的眼瞳幽暗,“你不会这样对我。” “云驰……”昭元的眼睛有片刻的失神,很快有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滚下,她摇着头,却是说不出话来。 “你爱过我们父子吗?”萧云驰的声音中透出一丝阴狠,“裴玉容,我恨我身体里流着你的血。” “我错了,云驰,是母亲错了,”昭元声音嘶哑,仍是落着眼泪哀求,“既然你无法动手,那就让我去,只要杀了江守之,你立刻来取我的命都可以……云驰,云驰啊……” 萧云驰已经失去了耐心,对着身后的侍从喝了一句,“将她带走。” “云驰……” “云驰……” 昭元凄厉的声音仍是在宫室中久久回荡着。 萧云驰独自站立了片刻,他握了握拳,向着宫外走去。 阿胜已是等候许久,看见他出来,顿时迎了上去,“大将军。” “随我去镇寒关。” 闻言阿胜大惊,忍不住挡住了萧云驰的去路,“您身体还未恢复,强行冲破经脉一定要静养!” “不用。”萧云驰的声音十分果决,“让我去会一会裴玄铮。” —————— 马车中。 江雪宁一早便察觉到飞灵今日有些反常。 她仍是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只不过今日的她自上车后便一直闭着眼睛,脸色也是微微的发白。 江雪宁取出手帕,想去为飞灵拭去额角的细汗,孰知她的手帕还未触到飞灵,飞灵已是睁开眼睛,并一举扣住了她的手腕,无声的向着她看了过来。 “你别误会,我想为你擦一擦汗。”江雪宁解释着。 “多谢小姐关心,不必了。”飞灵收回手,又是倚在那儿闭上了眼睛。 江雪宁打量着她的脸色,很轻声的问了句,“你是不是那个来了?” “小姐既然猜了出来,何必多问。”飞灵的额角沁着细汗,似是在竭力忍耐着痛楚。 “你等下。”江雪宁掀开了车帘,命侍从将马车停了下来。 “怎么了,宁儿?”江守之从另一辆马车中掀开了车帘,向着这边看了过来。 江雪宁下了车,走到了父亲身前,有些羞惭的小声央求,“爹爹,我,我身子不大方便,可以歇息一日再赶路吗?” 看着女儿的样子,江守之心里顿时明白了。 这姑娘家总归有几天不方便的日子,这一路江雪宁都是乖顺的,似乎的确是回心转意要跟着他回京,何况……又有飞灵在。 江守之点了点头,对着侍从道,“吩咐下去,原地休整两日再动身。” “是,老爷。” 江雪宁眼睛一亮,“多谢爹爹。” 第153章 等睡醒了就不疼了 “宁儿,此地不比京师,你自己多加保重。”江守之神情慈爱,对着女儿叮嘱。 听着父亲这般关切的话语,江雪宁心中只觉讽刺,脸上却是一派的温婉乖巧,任谁瞧见了,也都觉得眼前正是一副父慈女孝的情景。 第173章 江雪宁扶着飞灵下了马车。 “小姐……”飞灵的脸色发白,刚想着回绝,江雪宁却是轻轻握了握她的胳膊。 “别逞强好吗,你现在需要别人的照顾。” 她的声音轻柔动听,飞灵看着她的眼睛,终是不再挣脱。 进了帐子,江雪宁安顿着飞灵躺下,又让人赶忙送来了热水,不由分说,让飞灵喝了一大碗。 而后江雪宁揉搓着自己的双手,贴上飞灵冰凉的小腹。 “你……”飞灵眼瞳大震,欲从床上起身。 “别乱动,我以前腹痛,祖母就是这样照顾我的。”江雪宁安慰着她,待手心的温度退去后,再一次快速揉搓着,一次又一次的去贴向飞灵。 飞灵看着江雪宁的面容,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嫌弃之色,似乎这一切都是出自她的真心。 “你想收买我?”飞灵低声问。 “不,我们都是女孩子,有些苦楚,只有我们自己才懂。” 江雪宁迎上了飞灵的目光,凭心而论,她自然希望飞灵可以站在自己身边。 但即便飞灵是父亲的暗卫,并不向着自己,她也还是会襄助。 “你相信我,就算是再讨厌的姑娘,遇见了这样的事,她也都会帮助你的。” 江雪宁手势轻柔,见飞灵的脸色缓和了些,她微微松口气,小声问道,“好些了吗?” “嗯。”飞灵的神情有些复杂,只低低的吐出了一个字。 “那盖上被子好好睡一觉。”江雪宁悉心照料着飞灵,莞尔道,“你不要担心,外面都是人,我跑不了的。” 飞灵掩下眸子,自古以来,想要培养出一个合格的暗卫都不是易事。 女暗卫则更是艰难,为防止她们长大后嫁人生子,以至于培养多年的心血东流,她们自幼便被灌下绝育的汤药。 那些虎狼之药下肚后,一些女暗卫即便长大后也不会再有癸水。 可也有一些人被汤药伤着胞宫,信期紊乱,来了癸水便会像她这样腹痛难忍,犹如被人拿刀在腹部绞来绞去。 即便你武功高强,可在这一刻,腹中的疼痛都会提醒这你,你还是一个女人。 身为女人的痛楚,你终究是躲不开,也逃不过。 飞灵迷迷糊糊的做了一场梦,在梦中她也不觉得安稳,腹中的疼痛仍是在折磨着她。 有人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柔声细语的问着她,“飞灵,还疼是不是?” 飞灵鼻子一酸,她睁不开眼睛,只能察觉到一双温软的手为她拭去汗珠,轻柔的为她揉着小腹,驱除她的痛楚。 黑暗中,有眼泪无声的从眼眶中落下,还好,飞灵心想,还好江雪宁看不见。 “我在京城认识一个很厉害的大夫,等咱们回去了,我就让他给你好好地看一看。” 江雪宁温声开口,“你放心睡,等睡醒了就不疼了。” 她细声呢喃着,飞灵还未睡着,她自己却是趴在那慢慢进入了梦乡。 待江雪宁睡熟后,飞灵慢慢从床上起身,拿起一件衣裳披在了她身上。 借着帐外的月光,飞灵望着江雪宁朦胧的侧颜,微微的笑了笑。 —————— “小王爷。” 连正方面如死灰,带着部下齐刷刷跪在了萧云驰面前。 “大将军,”穆将军压低了声音,“连正方一伙人几乎全都在这了,还有几个漏网之鱼,也蹦跶不了多久,属下已经派人去追了。” 萧云驰颔首,他没有出声,唯有目光落在了连正方身上。 连正方自知犯下死罪,也不曾求饶,他抬起头迎上萧云驰的视线,叹道,“属下知道罪该万死,不敢求大将军原谅。” “属下效忠的是老王爷。您却不肯为他复仇,属下不得已而为之。” “属下并无取而代之的念头,属下只想攻入大梁,取下江守之的首级……” “是吗?”萧云驰声音淡然,打断了连正方的话,“既然连大人如此效忠我父亲,我父亲已去世已二十余载,连大人何不下去陪他,继续效忠于他。” “小王爷?”连正方面如土色。 “小王爷,”跪地的人群中有人开口,“连大人对北胡忠心耿耿,对您更是从无二心,他这次也是受王妃娘娘蒙蔽,您饶他一命吧!” “住口,”阿胜忍不住,对着出声的人喝道,“当日你们被萧永晟的驱逐至漠北,若不是大将军解救了你们,你们现在还在漠北挨饿受冻!” “至于王妃,她被萧永晟囚禁二十余年,若不是大将军杀入北胡,她现在还在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 “大将军救下了你们,你们就这样回报他?”阿胜越说越怒,“说什么被人蒙蔽,若不是自己动了念头,起了野心,莫说一个王妃,就是十分王妃也蒙蔽不了你们!” 阿胜说完,双目炯炯的向着萧云驰看去,“大将军,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萧云驰向着阿胜看去,问了句,“阿胜,依你看该如何处置?” “那自然全都杀了!”阿胜握紧拳头,一想起当日萧云驰被囚禁的种种,简直恨不得能亲自将这些人斩于刀下。 “好,”萧云驰微微笑了,他的双目似电,向着地上的众人一一看去,“那就全都杀了,你亲自监刑。” “是,大将军!”阿胜大喜,只觉出了一口恶气。 第174章 “小王爷!”连正方身后诸人大惊,有人求饶,有人悲呼。 萧云驰不曾理会,只一个手势,命穆将军率众将这些人全都押了下去。 阿胜兴冲冲的,咧着一张嘴跟了过去。 第154章 没有该不该,只有愿不愿 天色大亮。 江雪宁迷迷糊糊的醒来,发觉自己竟已是睡在了榻上,身上还盖着被子。 她有些茫然的从榻上起身,她记得昨夜里自己一直守在床前,又怎么会睡在了这儿? 还有,飞灵呢? 江雪宁刚要下床,就见帐帘一闪,飞灵已是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看起来精神极好,比起昨夜的孱弱,简直判若两人。 “飞灵?”江雪宁轻声唤了句。 “小姐,我已经恢复了体力,我们可以动身了。” “这么快?”江雪宁有些惊讶,“你要不要再歇息一会儿?” “不必了。”飞灵开口,虽然她的眉宇间仍是冷漠而疏离的模样,可江雪宁却隐约觉得,她的声音温和了许多。 ——————— 三军将士已是齐聚校场。 “诸位都是跟着我征战多年的兄弟,你们跟着我从大梁来到北胡,不计较我的北胡人身份,我萧云驰不善言辞,但在心里一直记着各位兄弟这份大恩。” 萧云驰语毕,向着将士们抱拳行了一礼。 “大将军!”将士们齐齐还礼。 “如今要与梁兵开战,我知道兄弟们心里难免会有所犹豫,我不勉强诸位兄弟,愿意跟随我前往镇寒关者,出列。” “不愿与我同去北寒关者,只需留在原地,我会命人给你们盘缠,让你们归乡。” 萧云驰的声音并不算高,却十分的果决有力,只让在场的将士们都可以听清。 待萧云驰说完后,将士们的行动整齐划一,脚步声轰然作响,竟是齐齐出列,上前一步。 “大将军,我们跟随您,与您是梁人还是北胡人都没关系,裴玄铮也是梁人,江守之也是梁人,就连先帝也是梁人。” “可他们却想诛杀我们,想把我们逼到绝境,不管是哪里人,想杀我们的,想灭了我们的,就是我们的敌人!” “我跟着大将军!” “我也跟着!” 将士们声音高昂。 “大将军带着我们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哪一次不是身先士卒,哪一次没护着我们?” “大将军自己不蓄歌姬,不纳美妾,没有任何奢靡的地方,却给我们最丰厚的饷银,我们不跟着这样的人,难道要去跟着裴玄铮吗?” “我们要堂堂正正的回到大梁,而不是像丧家之犬一样被追着打!” “不错,是皇上和太傅辜负了大将军,不是大将军对不起大梁。” “说得对,不是大将军对不起大梁!” “不是大将军对不起大梁!” 将士们的呼声如浪潮般此起彼伏。 萧云驰目色深敛,他看着眼前慷慨激昂的将士们,看着那一双双充斥着信任和敬仰的眼睛,他们一腔赤忱,愿跟随着他去这世上的任何地方。 “好,”萧云驰微微笑了,迎上了将士们的目光,“是我将兄弟们带出了大梁,这一次,便让我将大家带回家乡,去看望家乡的乡亲父老。” “回大梁!” “回家乡!” 将士们高声呐喊。 ——————— 马车仍是向着京城的方向缓缓行去。 飞灵守在江雪宁身旁,将一壶清水送到了江雪宁手边。 “谢谢。”江雪宁接过水壶,轻轻抿了一口。 飞灵望着江雪宁的测验,轻声问了句,“恕飞灵多嘴,小姐为何会对江大人心生防范?” 江雪宁眸心微动,“你瞧出来了?” 飞灵点了点头,“虽然你和大人明面上瞧着像是父慈女孝,但……” 江守之私底下曾让她看好江雪宁,但凡江雪宁有任何异常,即刻来报。 他的语气冰冷,绝不像是一个真心爱护女儿的父亲。 至于江雪宁……虽然她这一路上面对江守之时也会像寻常闺女一样对着父亲撒娇,但她的眼神骗不了人。 她望着江守之的目光中并没有子女对父亲的孺慕之情,不论她多么的听话,多么的乖顺,那些笑容总是蕴不进她的眼眸。 江雪宁微微笑了笑,没有出声。 “小姐是觉得我是江大人的人,所以不愿和我说实话?”飞灵望着江雪宁的侧颜,低低的问道。 “不,飞灵,”江雪宁想了想,说了句,“你爹爹对你好吗?” 飞灵微怔,唇角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我已经不记得他的样子了。” “我六岁的时候他就将我卖了,为了换银子给我哥哥娶媳妇。” 飞灵的眼神中噙着淡淡的寒意,“所谓的女儿,在他眼里跟一头猪,一头牛没什么区别。” “原来你和我一样,”江雪宁微微笑了,声音中却透着凄清的忧伤,“我爹爹……对我也是这样。” “怎么会?”飞灵心思一震,“他贵为太傅,又只有你一个女儿,即使他不疼爱你,也不至于把你卖了。” 江雪宁轻轻摇了摇头,“穷人家卖女儿,是为了银子,为了彩礼。” “权势人家卖闺女……是为了更多的权势。” “他们将女儿当成礼物一样送进宫,送给皇上,也可能是送给王爷……总之,谁对他有利,他就把女儿卖给谁。” 第175章 江雪宁向着飞灵看去,她的眼底凄清,蕴着泪光,“就算我已经嫁为人妇,他也还是会把我抓回去,让我进宫做一个年轻的太后。” 飞灵眸心微震,“先帝已经去世,江大人还要把你送进宫吗?” 江雪宁点了点头,笑意凄清,“很可笑是不是?” “我做了太后,他可以进一步的把持朝政,掌控新君。” “不仅如此,我还可以做他的人质,让他去牵制我的丈夫,”想起萧云驰,江雪宁的眼眶红了起来。 她忍住泪,颤着声音道,“果然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所以你这些日子这样听他的话,是想讨好他,趁机逃脱吗?”飞灵的心绪复杂,望着江雪宁的目光中有怜悯,不忍,疼惜,同情……种种情绪划过。 江雪宁擦去了腮边的泪水,与飞灵笑道,“是啊,我知道希望很渺茫,但还是想要试一试。” “就连你……飞灵,我也曾想过让你站在我这一边,”江雪宁望着飞灵的眼睛,索性与她坦诚相告,“但我后来想起,你们自幼便被要求听从主人的吩咐,决不可背叛主人,我不该勉强你,也不该……” “不,你说的不对。”飞灵打断了江雪宁的话。 “没有什么该不该,只有愿不愿意。” 第155章 她注定都是我的 飞灵的眼睛炯炯有神,“小姐,我们暗卫是要忠于主人,但并不是只忠于一个主人。” 江雪宁的神情一动,忍不住问道,“飞灵,你是说,你愿意……” “是,飞灵愿意供奉小姐为主。” “真的吗?”江雪宁有些不敢相信,她是照顾了飞灵,可她那点照顾不过是举手之劳啊。 便可以让飞灵认她为主吗? 飞灵望着江雪宁的眼睛,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 飞灵微微笑了,“小姐也许觉得,您只是顺手照顾了我一次,可对于我而言……” “这却是我人生中唯一感受过的温暖。” 飞灵想起那一夜,她被腹中的疼痛折磨的生不欲死时,是江雪宁一次又一次的搓热了双手贴上她的肚子。 是江雪宁轻声细语的哄着她说话。 也是江雪宁……将她当做了一个“人”。 一个有血有肉,会虚弱,会疼痛的人。 而其他人都只将她当做一把刀,一柄剑。 身为暗卫,自幼便是吃足了苦头,一路的摸爬滚打,她不可露出自己的虚弱,自己的虚弱会让别人有机可趁,也会让主人觉得自己无用。 无数次的生死关头,大风大浪,都是她独自一人咬牙强撑了过来。 若没察觉到温暖也就罢了,可当江雪宁那样无微不至的照顾她之后,飞灵才生平第一次晓得,原来那份温暖是那样的美好,原来人都是需要温暖的。 她为暗卫,也许正是这一份“暗”,更让她晓得温暖的可贵。 她珍惜那样的温暖,也贪恋那样的温暖。 她愿意靠近这份温暖,也愿意为了这样的温暖付出。 “江大人虽栽培了我,但这些年我也为他办了不少的事,早已报了这份恩情。” “小姐,从今以后,飞灵便是您的属下,我忠心于您,愿听您的差遣。” “飞灵?”江雪宁的眼眶有些发胀,她十分感激的握住了飞灵的手,“你不是我的属下,你是我的朋友,飞灵,谢谢你,谢谢你愿意帮我。” “嘘,”飞灵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她微微掀开车帘,向着车外看了一眼,见无异状后,飞灵方才转身向着江雪宁看去。 她微微笑了,“好了,小姐,您可以告诉我,您想让飞灵怎么做了。” ___________________ 镇寒关前。 城楼上。 “大人,萧云驰带着大军已经兵临城下了。” 随从站在裴玄铮身后,向着城楼下黑压压的大军指去。 “众将士听令,随我出城迎敌!”裴玄铮看了那黑压压的大军,朗声喝出了一句话来。 “大人,“随从大惊,“萧云驰来势汹汹,此战太过凶险,您身份尊贵,绝不可轻易涉险!” 裴玄铮双眸黑沉,“不必多说,有我在,萧云驰休想攻入大梁!” 城楼外。 “大将军,裴玄铮打开城门了!”阿胜惊呼。 萧云驰微微眯起眼睛,就见原本紧闭的城门大开,一支戎装骑兵自城中冲了出来。 当先一人正是裴玄铮。 望着大军阵前的那一道身影,萧云驰神色冷峻,高声喝道,“裴玄铮,你以为你能挡得住我?” “那你就试试看!”裴玄铮的眼中有厉色闪过,他目光死死地落在萧云驰身上,竟是一马当先握着长刀向着萧云驰杀了过来。 萧云驰策马相迎,两人手中的兵器在空中相撞到一处,发出一声巨响。 两人齐齐下了马,裴玄铮的身子向后退了数步,不等身形站稳,又一次迎身而上。 “萧云驰,你蛊惑了梁兵,让他们跟着你围攻母国,”裴玄铮的神色阴狠,“我不会让你们攻入镇寒关,我也不会把宁儿让给你!” 听他提及江雪宁,萧云驰眸色幽暗,他不曾出声,唯有手中刀起刀落,向着裴玄铮逼近。 “宁儿是我的,”裴玄铮被萧云驰逼得险象环生,堪堪挡住萧云驰的进攻,他的眼如烈火,对上了萧云驰的黑眸。 第176章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她注定都是我的!” 裴玄铮一声怒吼,臂间涌来一股神力,隔开了萧云驰的进攻。 _____________ 夜间。 大军已是住宅在镇寒关外。 望着那巍峨的城楼,萧云驰许久没有出声。 “大将军,外面更深露重,您还是快回去歇着吧。” 阿胜走到了萧云驰身后,劝道,“军医说了您一定要静养,绝不可再亲赴战场。” “无妨,等回到京师,让叶圣衣为我开两副药便没事了。” 阿胜有心还想在劝个几句,但一想到江雪宁如今下落不明,落在了江守之手里,那些劝慰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他自然明白对于萧云驰来说,江雪宁意味着什么,又有多么重要。 见萧云驰不再出声,阿胜也不敢再多言,只陪在他身边,一道向着那城楼看去。 许是他小看了裴玄铮,没想到那西川王子竟也有这份能耐,将镇寒关守得固若金汤,甚至在白日的攻城中,就连萧云驰亲自领兵也不曾将镇寒关攻破。 “阿胜。”萧云驰突然开口,打断了阿胜的思绪。 阿胜打起精神,“大将军,您有话还请吩咐。” 萧云驰微微摇头,“我不是要吩咐你,我只是突然想到,若人能有一双翅膀,那该有多好。” 阿胜顿时明白了。 若能有一双翅膀,他就能飞到江雪宁身旁。 ____________ “爹爹,我想去买些女孩儿家要用的东西。” 江雪宁声音柔和,与江守之开口。 他们已是途径诸州,这里距北疆已有一段距离,虽比不得京城与江南等地的富庶,但街上的店铺也是鳞次栉比,十分的热闹。 江守之一行人只扮做了往来的茶商,择了一间酒楼歇脚,并命侍从前去置办行李。 江雪宁便在此时与江守之开了口,小声央求,“爹爹,我也有许多东西想去置办,我会带着飞灵一起,您不必担心。” 她的话音刚落,一旁的飞灵亦是开口,“大人放心,有属下在,属下会寸步不离的跟着小姐。” 第156章 难道是她? 江守之终是点了点头,与飞灵叮嘱道,“一定要保护好小姐,去吧,早些回来。” “是,大人。”飞灵利落应声,与江雪宁一道离开了酒楼。 江雪宁的心“砰砰”跳着,一直到二人走出了很远,离开诸州之后,江雪宁才欢欣的握住了飞灵的手,“飞灵,我们真的逃出来了!” 飞灵点点头,“小姐,咱们别耽搁,属下这就送您去找大将军。” “多谢你,飞灵。”江雪宁衷心的感激。 “不必谢我,您又没逼我,这是飞灵心甘情愿的。”飞灵声音温和,很快从包袱中取出了两套男装,与江雪宁一道换在身上。 江雪宁将头发束起后,取出了随身携带的眉笔,将自己的秀眉描粗,好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俊秀的后生。 “小姐,”飞灵忍不住微微笑了,“换男装只是为了行路方便,您这样的容貌,就算把眉毛画粗,别人一看也还是知道您是个姑娘家。” 江雪宁放下眉笔,不由得想起赫连雪来。 “若是赫连雪要在就好了。” “赫连雪?”飞灵并不认识这个人。 “她是个很厉害的细作,一手易容术使的出神入化,她之前把我扮做个小男孩儿,就连大哥都没认出来。” 江雪宁微笑着,提起萧云驰来,眼瞳里满是柔润的光。 可这一束光并没有维持太久便从她的眼睛里褪去了。 她尚不知萧云驰的情形。 这些日子她一直给自己打着气,即便她再讨厌裴玄铮,可裴玄铮那日与她说的那句话,她却一直记在了心上。 裴玄铮说的对,萧云驰是谁?他绝不是能被轻易打败的。 他不会被打败,她也不会。 江雪宁打起精神,刚想着与飞灵说要离开,却见飞灵看着自己的眼睛,与她说了一句话来,“小姐,我虽然不会易容,但我会武术,我不会比赫连雪差的。” 江雪宁微怔,待回过神后便是笑了,她轻轻握住了飞灵的手,“你自然不比她差,你们都顶顶好的,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飞灵闻言眼瞳顿时一亮,与江雪宁郑重的点了点头。 _______________ 大梁京师,皇宫。 年幼的帝王下了学,刚离开书房,便瞧见了那道站在廊下等候着自己的身影。 “娘!”裴幼文眼睛一亮,很快向着赵茹茹跑了过去。 “蟒儿,”赵茹茹唇角浮起了一丝欣慰的微笑,她俯下身拿起帕子为儿子拭去额角的汗珠,满是怜爱的凝视着孩子的面容。 “蟒儿如今贵为皇上,却也不嫌弃母亲出身卑微,听着你这一声娘,你不知道娘心里多么欣慰。” 听着赵茹茹的话,蟒儿眼底的笑意隐去了些,他有些歉疚,也有些不忍的看着母亲。 “娘放心,孩儿现在虽然还不能让娘当上太后,可等以后孩儿长大,孩儿亲政了,娘就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了!” 赵茹茹唇角含笑,抚上了孩子的脸颊,“蟒儿可是说真的?到时候蟒儿只怕已经娶了皇后,早已不记得娘亲了。” “君无戏言!”裴幼文着急起来,对着母亲一本正经的伸出了自己的小手指。 第177章 赵茹茹目光一柔,也是伸出手了自己的小指,“好孩子,快快长大,等你长大,就再无人能欺负我们了。” 赵茹茹语毕,伸出胳膊将幼帝抱在了怀中。 如今裴玄铮远在北疆,江家父女也不曾回京,她无需去伏低做小,也无需去看那些人的脸色。 她甚至觉得……眼下的日子是从未有过的好。 若是可以,她是真的希望,那些人……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尤其是江雪宁。 算算日子……他们也应当到了。 _________________ 一间废弃的民宅中。 江雪宁与飞灵都是赶了许久的路,入夜后,两人都是沉沉睡了过去。 突然,飞灵在暗夜中睁开了眼睛。 她推了推身旁的江雪宁,江雪宁很快醒来,很轻声的问了句,“怎么了?” “有人来了。”飞灵也是低低的开口,手指已是攥住了枕下的剑柄。 江雪宁屏住了呼吸,黑暗中她只察觉眼前的有刀光一闪,晃着人的眼睛,而飞灵已是一跃而起,趁着那片刻的刀光,将手中的剑十分精准的刺中了的那人的颈间。 很快从屋外冲进来几道黑影,与飞灵缠斗到了一处去。 不知是谁燃起了火折子,那人避开飞灵的剑,对着同伴喝道,“主子有令,要先杀了江雪宁!” 他的话音刚落,方才与飞灵缠斗在一处的两个男子顿时回身,向着江雪宁杀去,飞灵手中的剑极快,挡住了他们的身影。 “你们是何人?”飞灵喝问道。 那几人却一直缄默着,飞灵大怒,眼中杀意尽显。 天色微亮时,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首。 飞灵受了些轻伤,已是包扎完毕。 “这些人会不会是江大人派来的?”飞灵向着江雪宁看去,低低的问道。 江雪宁蹲在地上,先是掀开了那些人脸上的黑布,细细打量了片刻,方才摇头,“不是,若是我爹爹派来的人,只会要把我抓回去,不会取我性命。” 飞灵顿觉有理,她看了那些尸首一眼,又是默默地说了句,“那会是谁?” “雪宁,你再好好想想,还有谁会想取你的性命?” 自江雪宁说自己是她最好的朋友后,飞灵已是改了称呼。 “我能想到的只有昭元,”江雪宁说完却又摇了摇头,“可这些并不是北胡人,他们更像是来自大梁的高手。” 而在大梁又会是谁这样想杀她?自己活着,又会影响到谁的利益? “难道是她?”江雪宁心中一紧,有一道身影从她的心中浮过。 “是谁?”飞灵眼皮一跳,顿时上前问道。 江雪宁回眸看向飞灵,轻声吐出了一个人的名字,“我想,可能是赵茹茹?” “赵茹茹?”飞灵念着这个名字,她的眼眸微动,“是江大人的义女,新帝的生母?” 江雪宁点了点头,“爹爹曾说,我若回京便要进宫去做太后,还要将裴幼文认在膝下,赵茹茹或许会觉得我若回京,便会抢了她太后的位置,也抢走了她的儿子?” 第157章 我陪你一起 飞灵心中微动,“你说的不是没有可能,我听说那个赵茹茹出身寒微,即便儿子登上了帝位,她也并无太后太妃的名分,她定会视你为眼中钉。” “是吗?”江雪宁的眼睛有些出神,似乎想起了什么,“她既视为我眼中钉,那我的孩子……” 飞灵有些没有听清,“雪宁,你在说什么?” 江雪宁回过神来,她的眼圈微红,似乎想起了一件十分可怖的事,“你说,这些人若当真是赵茹茹派来的,她这样的恨我,若我有一个儿子,会威胁到她的儿子,她是不是……也会对我的儿子下手呢?” 飞灵有些茫然,上前走到了江雪宁身边,“你怎么说起孩子的事了?你和大将军并没有孩子啊,不是吗?” 江雪宁轻轻摇了摇头,她的鼻尖酸楚,只沙哑着声音说了句,“飞灵,我真傻,我竟然从未怀疑过她……” “我只觉得她老实本分的,又没母家可以倚靠,我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野心……” “是我小瞧她了。” 江雪宁想起那小小的孩子偎在自己怀里的那一幕,只觉得一颗心心如刀绞。 她原先一直以为孩子死在裴玄铮与江守之的权势之争下,是她的父亲和她的丈夫害死了她的孩子,可她竟从未将目光放在后宫的那些女人身上。 她竟从没想过,害死琅儿的人,正是那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对着自己毕恭毕敬的赵茹茹。 江雪宁看着地上的尸首,若这些当真是出自赵茹茹之手,她的心思是那样的深,手段又是这样的狠。 “飞灵,”江雪宁轻轻闭了闭眼睛,“也许还会有第二拨人,咱们快些离开这里吧。” “你不要怕,有我在,难道还杀不死他们吗?”飞灵的目光稳定,声音温和, 江雪宁心里涌来一阵温暖,她吸了吸鼻子,轻轻的与飞灵微笑起来。 _____________ 诸州酒楼中。 “大人,当真不用属下去追查小姐的下落吗?” 随从站在堂下,有些不解的与江守之开口,“飞灵只怕已经带着小姐快要回到北疆了。” 江守之好整以暇的为自己斟了一杯茶,端起放在鼻翼下嗅了嗅,皱了皱眉叹道,“诸州虽有塞外江南之城,可这茶叶委实太过粗糙,还是无法与京师相比。” 第178章 江守之说完,手指轻轻一斜,将茶水尽数倒在了茶盘上。 见他如此,那随从更是不解,只小心翼翼的又是唤了句,“大人……” “你急什么,”江守之拿起帕子擦了擦手,这才向着他看去,“她们要跑,只管由着她们跑便是。” “这?”随从十分惊讶,“大人千里迢迢前往北胡,好容易找到了小姐,又怎能这般由着小姐跑了……” 江守之唇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放心,她跑不远,让我算算……” 江守之思索片刻,斩钉截铁的开口,“不出三天,她自己就会回来了。” “大人此话当真?”随从不敢置信。 江守之微微一笑,“自然当真。” _______________ 傍晚时分。 飞灵与江雪宁寻了一处破庙落脚。 两人啃了几口干粮,飞灵却突然变了脸色。 江雪宁察觉到飞灵的神色不对,当下便放下了手中的馒头,悄声问了句,“是有人来了吗?” 飞灵点点头,握住了一旁的剑。 “你在这里不要出去。”飞灵低低的叮嘱了一声,很快站了起来。 “飞灵!”江雪宁轻声唤了一句,就见飞灵果真如一只灵巧的燕子般冲出了庙堂,没过多久便传来了兵器相击声。 江雪宁心中既是焦急又是担忧,她粗粗听下去,只觉得这一次的杀手比上一次更要多,单凭飞灵一人,只怕支撑不了太久。 她从飞灵随身的包袱中取出了弩箭,飞灵平日里用剑的多,这一副弩箭造型精小,可以放在随身的行囊中,她收拾东西时,江雪宁曾瞧见过。 她拿起了那副弓弩,悄悄的靠近窗户,向着外面看去。 就见果真如她所想那般,这一次的杀手足足有七八人,他们将飞灵团团围住,已是将飞灵逼得险象环生。 待其中一个男子扬起手中的砍刀向着飞灵砍下时,江雪宁眸心一紧,弯箭搭弓只在瞬间,将那一支箭射了出去。 她的力气并不大,但好在距离尚近,那一箭带着风声射中了那男子的胸口。 那男子一震,向着江雪宁的方向看来,他似是没想到江雪宁一个弱质女流竟会用箭,这般出其不意的取了他的性命。 直到倒地时,那男子的眼中仍是透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飞灵刺死了围攻自己的人,快速回到江雪宁身边,挡在了她面前。 “真是看不出来,江雪宁,你的箭术准头不错。”飞灵的眼睛仍是冷冷的盯着那些杀手,与江雪宁说话时的声音里却是带着两分微笑。 “我不能总是让你保护我,飞灵,我陪你一起。”江雪宁晓得方才自己一击即中是占了身在暗处的先机,如今先机已失,她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并不能帮助飞灵解决眼前的危机。 但即便解决不了又如何呢?她不能一直躲在飞灵身后,她最起码要和飞灵站在一起。 “别逞能,站在我身后。”飞灵望着那些杀手的眼神仍是清冷而凶狠。 几个杀手对了个眼色,刚要一起向着飞灵与江雪宁两人冲去,就听”簇簇”声响起,几支连珠箭瞬间齐发,射中了那些人的后背,几乎眨眼间,那些人便是倒了下去。 飞灵与江雪宁都是一怔,江雪宁抬眸向着前方看去,就见几道身影快步而来,当先一人率先向着江雪宁拜了下去,“属下来迟,让夫人受惊了。” “贺将军?”江雪宁的眼睛大亮,“是你们?” “正是属下,夫人,您可都还好?”贺峰的目光在江雪宁身上打量一番,见她无恙,才算放下心。 “我都好,贺将军,”江雪宁快步上前将贺峰搀扶起来,她自己都没发觉,她的声音已是带着轻颤与哽咽,“你快告诉我,大哥他怎么样了?他在哪,他还好吗?是他让你来找我的吗?” 第158章 他不仅是我的爱人 见江雪宁一连问出了好几句话,贺峰知道她心中焦急,只一一回复道,“夫人不要担心,大将军一切都好,只不过边境战事又起,他没法子来见您,只能命属下带着几个兄弟扮做客商潜入镇寒关,一路追寻您的下落。” “我们一路追到了诸州,却还是没有找到您。” “也算老天有眼,我们遇见几个鬼鬼祟祟的人,他们的谈话无意间被我们听去了。” “听见他们说要对夫人不利,属下便带着兄弟们跟了过来,没想到当真找到了夫人!” 贺峰将军说起此事,眼中十分欣慰,语毕他看着地上的那些尸首,皱了皱眉,“夫人可知这些人是谁?莫非是江大人派来的?” 江雪宁摇了摇头,“这些人出手就要取我性命,我想他们并不是我爹爹的人。” 毕竟她对着江守之还有用处。 江雪宁的眼眸蕴着水光,她望着贺峰的眼睛,继续问道,“贺将军,大哥……他当日究竟发生什么事了?王妃算计了他,是不是?” 贺峰欲言又止,他沉默片刻,终是决定与江雪宁实话实说。 “属下不敢欺瞒王妃,大将军当日的情形委实十分凶险,”贺峰只将萧云驰当日被昭元下药软禁之事告诉了江雪宁知晓。 江雪宁脸庞上的血色慢慢退去,她的脚下有些不稳,见她向后退去,飞灵眼明手快的上前,扶住了她的胳膊。 “她是大哥的亲娘,她怎么可以这样……”江雪宁眼眶含泪,说不清是怨恨还是不解,“她是他的亲生母亲啊……” 第179章 这世上竟有给自己的儿子下药的母亲吗? 这样的人又哪里还配的上“母亲”两个字? 贺峰终是没将萧云驰强行冲破经脉的事告知江雪宁,只转而言道,“大将军身上的担子实在太重,还请夫人不要恨他。” “我怎么会恨他,”江雪宁忍住了泪水,“那么多将士的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了他,他若丢下战事,那就是将那些追随他的将士至于不顾了。” “我一直都知道,他不仅是我的爱人,更是你们的将军。” 贺峰心下感动,“夫人深明大义,属下真是佩服。” 江雪宁轻轻摇了摇头,“贺将军,大哥让你来找我,是要送我去北胡吗?” “夫人,现在前线战事正在紧要关头,大将军命属下将您送到安全的地方,他让属下告诉您,他绝不会让您等太久,他会很快攻入镇寒关,来到您身边。” “嗯。”江雪宁微微松了口气,却又是匆匆问起了一个人,“贺将军,还有我的婢女毓英,我离开的匆忙,我也不晓得她怎么样了……” “夫人放心,毓英姑娘一切都好,并没有人难为她,等着战事结束,您就可以见到她了。” 江雪宁松了口气,她的眼眸微动,轻声道,“那……王妃呢?” “王妃娘娘已经被大将军下令关在了北宫,不许她再出宫门一步。” 江雪宁闻言,只觉得心口一块大石终是落了下去。 她生怕萧云驰会顾忌母子情分,不忍对昭元下手,以至于给昭元再一次伤害他的机会。 江雪宁刚要说话,却觉得胸口一阵绞痛,她的脸色急剧的苍白下去,只痛楚的捂住了胸口。 “雪宁?”飞灵很快察觉到江雪宁的不适,十分担忧的喊了一声。 “夫人?”贺峰也是察觉到了江雪宁的脸色。 江雪宁已是说不出话来,身子竟是倒了下去,只让飞灵牢牢扶住。 飞灵的眼眸满是焦灼,不停地问她,“怎么了?是胸口疼吗?” 江雪宁冷汗涔涔,只觉得浑身像是被千万只蚂蚁啃噬,尤其是心口那里,更是痛的人要死。 看着江雪宁的情形,飞灵的脸色变了,她没有再追问,只是抬起江雪宁的胳膊,捋起了她的衣袖。 很清晰的两道紫色的线,顺着江雪宁的血管缓缓向上行去。 “夫人这是怎么了?”贺峰着急不已,将飞灵盯着江雪宁的胳膊不吭声,当下就是问道。 “是蛊毒,”飞灵声音沙哑,吐出了这三个字。 “蛊毒?”贺峰脸色一震,“是西南蛊毒?夫人怎么会中这种东西?” “雪宁,是江大人给你下的蛊。”飞灵看着江雪宁的眼睛,哑声道,“我以前也中过,你现在觉得浑身像被蚂蚁啃咬,心口像是被一点点蚕食,是不是?” 江雪宁痛苦的点头。 “咱们快些找大夫来为夫人医治?”贺峰说着就要命人去请大夫。 “不行,找大夫没用,”飞灵声音艰涩,“必须尽快将雪宁送回到江守之身边,才能保下她的命。” “什么?”贺峰大惊,“你是说要将夫人送回去?” “只有江守之才有解药,再拖下去雪宁会没命的!”飞灵的脸色也是难看到了极点,她的眼眸凶狠,冲着贺峰喊出了一句话。 —————————— 诸州。 还是那一家客栈。 江雪宁醒来时,只觉得那股浑身被蚂蚁啃噬的痛苦已是退去,只留下无尽的倦意。 她轻轻转过头,看见了床前的那道身影。 “醒了?”江守之看着女儿的眼睛,“眼下可好些了?” “是你……”江雪宁的声音嘶哑的厉害,“是你给我下的蛊……” “不错,是父亲给你下了蛊,不听话的孩子,总是要吃些苦头。” 江守之声音淡然,似乎与女儿说着最寻常不过的事情,“你若一直乖乖待在父亲身边,自是不必吃这份苦。” “爹爹每隔十日会在你的茶水中给予你解药,可你却悄悄逃跑,骗了爹爹。” 江雪宁不愿再看江守之的嘴脸,只闭上了眼睛。 见她如此,江守之也不曾动怒,甚至还为江雪宁掖了掖被角。 江雪宁只觉恶心,说不出的恶心,她睁开眸子,哑着嗓子问了句,“飞灵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提及飞灵,江守之眼眸一沉,“我这样相信她,她却欺瞒我,转而认你为主,宁儿,你到底是使了什么法子,骗走了爹爹最得力,最忠心的细作?” 第159章 你杀了她? “你不要怨怪飞灵,也不要难为她,是我逼着她,求着她,和她没干系……” “你还没告诉爹爹,你究竟使了什么法子收买了她?”江守之微微倾下身看着江雪宁的眼睛。 “我没有收买她,”江雪宁迎上他的目光,轻轻的摇了摇头,“我只是将她当做朋友,而你,却将她当一把匕首。” “就连我也是你的匕首,是一把缀了花,用了好看的刀鞘的匕首。” 江守之并不理会女儿话中的讥讽,他慢慢坐直了身子,“自今日起,你便乖乖跟在父亲身边,不要再想着离开,蛊毒发作的痛楚,你承受不住的。” 江雪宁想要从床上坐起,无奈身子虚弱的厉害,稍一动弹便头晕眼花。 她不得不继续躺在那儿,与江守之轻声道,“你放了飞灵,我不跑了,我跟你回京。” 第180章 江守之并未出声,他冷冷的看了女儿一眼,起身离开了江雪宁的屋子。 江雪宁被蛊毒克制,浑身虚软无力,很快江守之派了人来看守着她,不管她如何问,都不曾有人将飞灵的下落告诉她。 ________________ 是夜。 “还请大将军恕罪,属下无能,没有带回夫人。”贺峰一脸的风尘仆仆,目光中满是惭色,向着萧云驰跪了下去。 “怎么回事?”萧云驰心中一沉,当即开口。 “夫人被江守之下了蛊毒,必须要留在江守之身边,蛊毒才不会发作。”贺峰抬眸向着萧云驰看去,将当日的情形一一与萧云驰禀报。 “江守之竟给她下蛊?”萧云驰的脸色暗的骇人,他攥紧了手指,说不出是怎样的一种愤怒与心疼汹涌而来,将他的心攥紧。 “是,大将军,飞灵姑娘说,那种蛊一向是江守之用来控制暗卫的,即便是武功高强的人中了那种蛊后也会承受不住,更不要说……夫人这样的弱质女子。” “所以飞灵姑娘说,必须要将夫人送回到了江守之身边,才能保住夫人的性命。” 萧云驰的眼睑处微微跳动着,唇线紧抿着,不曾出声。 一旁的阿胜却是忍不住道,“江守之这个老贼好狠的心肠。” “大将军,您和夫人怎么就摊上了这对毒心肠的父母!”阿胜又恨又气,眼眶都红了。 萧云驰没有理会阿胜,他的声音艰涩,与贺峰问了句,“中了这种蛊,会很难受吗?” “是,据说……蛊毒发作时,会生不如死。” 贺峰实话实说,回想起当日江雪宁的情形,的确是痛不欲生。 “阿胜,”萧云驰唤出了两个字。 “属下在!” “你即刻带几个可靠的兄弟前往西南,去找一个用蛊的高手。” “不论用什么法子,也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一定要将夫人的蛊毒驱除!” “是,大将军,属下这就动身。”阿胜当即领命,很快转身前去准备。 “贺峰,”萧云驰深吸了口气,向着贺峰看去。 “属下在。”贺峰心神一凛,当即站直了身子,准备听令。 “镇寒关还未打下来,我会将接下来的战局部署好,由你和老穆来指挥这一仗。” 贺峰大惊,“大将军,属下,属下只怕……” “你能做到,”萧云驰看着贺峰的眼睛,用力拍了拍他的肩,“你们都是我最得力的下属,这一仗,我拜托你们了。” 听出萧云驰话音间的祈求之意,贺峰只一咬牙,十分果决的迎上萧云驰的目光,“还请大将军放心,属下誓死完成大将军的嘱托,一定会和老穆一起将镇寒关给您打下来!” “好,”萧云驰点点头,目光向着不远处的军营看去,他的神色微黯,低低的说了句,“眼下这场仗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我却丢下了这些将士,去找我夫人,我愧对他们。” “大将军别这样想,怜子如何不丈夫,您尽管将这一场仗放心交给我们,我们不会给您丢脸的!” 贺峰说完又是言道,“只是这一路的探子和细作极多,我们回来的路上就险些被裴玄铮的人发觉,大将军此行一定要小心!” “没关系,有我在。” 贺峰的话音刚落,就听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 贺峰循声看去,就见一个身材高挑,肤白胜雪的女子走了过来。 是赫连雪。 “萧云驰,我帮你易容,你一定可以找到江雪宁。” 萧云驰看向她的眼睛,与她抱起双拳,吐出了两个字,“多谢。” _____________ 京城,皇宫。 瞧着赵茹茹将手里的信攥成了一团,脸色也是十分难看的样子,一旁的嬷嬷大气也不敢出,只小心翼翼的将茶水送到了赵茹茹的手里。 赵茹茹接过茶水放在了一旁,低低的说了句,“没得手,江雪宁已经回到了江守之身边,他们父女已经快要回到京师了。” 闻言那嬷嬷一惊,小声道,“那可怎么办?娘娘可要快些拿个主意啊。” “我能拿什么主意?”赵茹茹冷笑,“能做的不能做的我全都做了,也许是她江雪宁就是好命,不管我怎样做她就是压着我,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赵茹茹说到这察觉失言,顿时打住了,所幸那嬷嬷只以为赵茹茹的心绪不佳,并未留意到她的话。 “娘娘,您放宽心,眼下不行就先忍忍,您有亲生的儿子在,就算江雪宁进了宫,坐上了太后,可养娘哪有亲娘亲呢?等着皇上长大,您的好日子就来了。” “你说的不错,”提起裴幼文,赵茹茹的脸色稍缓,她轻轻揉了揉太阳穴,低不可闻的说了句,“我现在也只有蟒儿了。” ______________ 酒楼中。 桌前坐着一对父女模样的人。 男子容貌儒雅,那姑娘瞧着虽有几分憔悴,却生了一副闭月羞花之貌,父女俩身后还站了几个侍从,想来极有身份。 “一路上你也累了,好在此地距京师已经不远,咱们今夜在此休憩,明日一早再上路。” 江守之为江雪宁斟了一杯热茶,与其温声开口。 江雪宁脸色苍白,看向了江守之,“马上就要回京了,您也不必觉得我还会逃跑,求您告诉我,飞灵究竟怎样了?” 第181章 见江守之不说话,江雪宁眼光轻颤,沙哑着嗓子开口,“你杀了她?” 第160章 你不用考虑我 “她是我最出色的暗卫,你放心,我不会轻易要她的性命。”江守之端起茶盏,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 “那她现在在哪儿?”江雪宁轻声央求,“我会听您的话,求您让我见她一面。” 江守之微微冷笑,“对于背叛我的人,我向来不会心慈手软,确定你要见她?” “她之前对我忠心耿耿,为我办成了几件大事,我准许她不再用蛊,可如今她却私自带走了你。” 说到这江守之有片刻的停顿,他看着江雪宁的眼睛,继续说了下去,“我将之前的蛊毒加了十倍用在她身上,她现在已经人不人,鬼不鬼,你还想见她么?” 听了这话,江雪宁的脸上褪去了所有的血色,“她是为了救我啊,江守之,你怎么可以这样狠毒?” “放肆,”江守之斥道,“父亲的名讳也是你说喊便喊的吗?” 江雪宁坚持着,“让我见她!” “我已经说了……” “让我见她!” 昏暗的房间中。 江雪宁走了进去,顿时嗅到一股腐朽与衰败的味道。 她的心发紧,手指也是紧紧地攥在一处,她越走越近,终是看见了地上蜷缩着一道身影。 “飞灵?”江雪宁的声音带着轻颤,试探般的喊出了一个名字。 那道身影微微动了动,抬起头向着江雪宁看来,从小窗里透出一束光打在了她的脸庞上,让江雪宁看清了她的面容。 “飞灵!”江雪宁的眼泪冲上了眼眶,扑在了那一道身影面前。 “雪宁,是你吗?”飞灵的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 江雪宁点头,她轻轻地抱住了飞灵,眼泪打在了她的脸颊上。 “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怎么了?”江雪宁的手指剧颤,看着飞灵眼下沁出的血迹,想要抚上去,又生怕会弄疼了她。 飞灵微微笑了,“被毒瞎了。” 江雪宁心中剧痛,“是我害了你!飞灵,是我的错……” “没事,”飞灵握住了江雪宁的胳膊,“你别自责,一切都是我甘愿的,你快些离开这里,不要再来看我……” “不,飞灵,我会带你一起回京,你坚强些,”江雪宁为飞灵捋好了碎发,“等回京后我就去找叶先生,一定会治好你的眼睛。” ______________ 客栈中。 江雪宁坐在窗前发着呆。 她并未和江守之一桌,自从见过飞灵的惨状后,与江守之同桌同食对她而言都成了难以忍受的折磨。 眼下已是快到京畿之地,江守之倒也不曾勉强,只坐在了隔壁的桌上,对着江雪宁遥遥开口,“不要再闹小孩子脾气,快些把饭吃了,吃过我们好动身回京。” 江雪宁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她仍是坐在那儿出神,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姑娘,我们这有点心,要用些吗?”突然,有一道沉稳的男声响起,江雪宁抬眸,就见自己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他似乎是后厨的人,手里端着一笼子冒着热气的点心。 江雪宁摇了摇头,“谢谢,我不用。” “真不用么?”他再次开口,这一次的声音略微低沉,却是说不出的缱绻与温柔。 江雪宁心中一跳,看向了他的眼睛,她不敢置信的坐在那儿,恍惚间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是大哥吗? “易个容就不认识了吗?”萧云驰上前抱住了她,撕下了自己的面具,露出了那张英气俊朗的面容。 “大哥?”江雪宁的眼泪瞬间冲上了眼眶。 “萧云驰?”江守之大惊,当先站了起来,站在他身后的侍从则是齐刷刷的拔出了佩剑。 萧云驰揽着江雪宁的细腰,看着那些持剑而来的侍从,一记冷笑,“宵小之辈也敢放肆。” 语毕,他松开了江雪宁,向着那些侍从迎了过去。 他的身形极快,从其中一个侍从手中夺去了佩剑,几个起落间已是将那些侍卫尽数刺死。 而他手中的剑已是抵在了江守之的颈间,挡住了江守之的退路。 江守之脸色煞白,他先是看了一眼一旁的女儿,而后迎上了萧云驰的目光,“萧云驰,你敢杀我吗?” “当着我闺女的面,你杀了我,杀了你岳父老子!” 江守之斥道,“来,我就站在这让你杀,你动手!” 萧云驰的黑眸中满含杀意,手中的长剑眼见着便要割断江守之的脖颈,可他竭力克制着,看向不远处的江雪宁。 就见她小脸如雪,咬紧了嘴唇,她站在那,并没有前来阻拦,可她的眼睛里满是痛楚之色。 她的眼睫轻颤着,很想与萧云驰开口,让他不要再手下留情,像江守之这样的人,杀了就杀了吧。 难道他害的人难道还不够多吗?他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可以百般利用,对有恩于己的人都可以背信弃义,这样的人本来就是死有余辜啊。 可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人是她的亲生父亲? “大哥,你不用考虑我,你自行决定吧。”江雪宁哑声吐出了一句话,说完,她转过了身子,轻轻闭上了眼睛。 “宁儿!”江守之变了脸色,对着女儿的背影喝道,“他要杀了你爹爹,你就这样狠心?” 第182章 江雪宁没有出声,她想起了祖母临终前的嘱托,祖母曾叮嘱她,让她原谅她的爹爹,若在必要的时候,保得她爹爹一条命。 对不起,祖母……江雪宁在心里轻轻地低语,孙女不孝,要食言了。 我没办法去保他,去保您的儿子,我的父亲。 他太坏,也太狠心。 一切的一切,就等百年后,我亲自在您面前诉说,祈求您原谅。 “宁儿!”江守之目眦欲裂,期盼着能呼唤女儿回头,为他在萧云驰面前求个情。 见江雪宁迟迟不愿转身,江守之只得将目光又是落在萧云驰身上。 “云驰,你毕竟由我抚养长大,我们父子多年,何况还有宁儿在,你……你当真能下得了这个手?” 第161章 真好,你没受伤 “就算你谁也不想,你想想你祖母,老人家生前最是疼爱你……” “够了!”萧云驰厉声呵斥,“江守之,你不配提起她们!” 萧云驰语毕,手中刀尖一点,江守之顿时惨叫出声,一双眼睛鲜血淋漓,已被刺瞎。 江雪宁在一旁微微颤了颤身子,却仍是没有回头。 萧云驰留意到了她轻颤的肩膀,他收回了刀柄,对着江守之喝了一个字,“滚!” 江守之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江雪宁仍是在那儿站着,直到落入一道宽阔温暖的怀抱里。 她的眼眶一热,转身回抱住了他。 “大哥,你怎么会来?贺将军说你在镇寒关,在和裴玄铮打仗……” “贺峰带不回你,那就只有我自己来。”萧云驰的黑眸如墨,望着江雪宁的目光中满是深不见底的疼惜之色。 “是我不好,让你受罪了。”他的声音低哑,蕴着自责。 “没有……”江雪宁摇了摇头,不等她再说什么,萧云驰已是俯下身,炙热而温柔的吻很快落了下来。 江雪宁轻轻眨了眨眼睫,有一滴晶莹的泪水从她的眼眶滚下,她踮起脚尖,温柔的去迎合着他,回应着他。 “大哥,我再也不要离开你了……”她细声呜咽着,所有的话语都让萧云驰尽数吞下。 “那就不要离开。”萧云驰抚着她的发丝,亲了亲她的眼角,他扣紧了她的腰肢,带着她离开了此处。 ———————— 京城,江府。 “大人,您现在切忌动怒,不然伤口久久不能愈合,血流不停……” “你与我说实话,”江守之的眼睛已是被蒙住,脸上显出癫狂之色,死死地拉着那大夫的手腕,“我这眼睛还有没有复明的希望?” “说!” 那大夫面露难色,许久后才道,“大人,您这双眼睛伤的太深……再无复明的可能了。” “什么?”江守之面色大震,那大夫趁着他愣神的功夫,慌忙抽出了自己的胳膊,拎着药箱退到了一旁。 “再无复明的可能,你是说,自此以后我成了一个瞎子?”江守之喃喃开口。 大夫不敢吭声。 “你说,说话……”江守之大怒,顺手拿起桌上的笔筒毫无章法的砸了出去。 见江守之这般癫狂,那大夫不敢多待,竟是抱着药箱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有侍卫赶了过来,扶住了狂怒不已的江守之,“大人,您冷静些,您的眼睛现在不可动怒啊!” “不动怒又如何?我已经成了个瞎子,大梁的当朝太傅……竟成了一个残废无用之人!” 江守之声音沙哑,发出可怖的笑声,“想我苦心经营多年,却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萧云驰此举又与杀了我何异?” “萧云驰,萧云驰……”江守之跌跌撞撞的摸到了自己的挂剑,他是文官,一向自诩士大夫的文人风骨,是以书房中也悬挂着这把宝剑。 他抽出了剑,不停地喊着萧云驰的名字,在书房中胡乱的挥舞,似乎要将萧云驰斩杀剑下,方可平息他的心中之怒。 杨氏得到下人禀报匆匆而来时,瞧见的就是如此一幕,她刚要上前,身旁的丫鬟却是拦住了她,小声开口,“夫人莫去,老爷现在情绪不稳,当心他伤着您。” 杨氏闻言便是停下了步子,她的目光落在那形如疯魔的江守之身上,但见他双目沁血,形容可怖,哪还有丝毫清贵儒雅,当朝太傅的样子? 不知怎的,杨氏瞧见这一幕心中却有些隐隐的痛快,这些年她兢兢业业的操持内务,孝顺婆母,也算善待了他的一双子女,而他呢?他又何曾将自己放在眼里? 就连她带来的女儿,也如同一件礼物一样被他送了出去,如今见他落得这个下场,杨氏只觉得……是他活该。 杨氏敛下眸子,与身后的丫鬟轻声道,“既然老爷身子不适,那咱们就先回去吧,等着老爷精神好了,咱们再过来。” “是,夫人。” 丫鬟行了一礼,扶着杨氏离开了书房。 —————————— “不要怕,我已经命人进京去找叶圣衣,阿胜也去了西南去找蛊术高手,一定会将你身体里蛊毒驱除。” 萧云驰揽着江雪宁,与她轻声低语。 江雪宁依偎着他,她的眼神柔和,轻轻的“嗯”了一声。 她当然不怕,有他在,她还要怕什么呢? 萧云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望着她清瘦的小脸,黑眸中漾着的全是心疼之色。 第183章 若没有这一场劫难,他们应当在王城中举行了婚礼。他会让人世人都知道,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 可他被母亲囚禁,几乎历经九死一生。 而她则是被父亲下了蛊毒,受尽了苦楚。 萧云驰眼神微暗,仿佛隔了前世今生那样的漫长,他终于能再次将她揽入怀中。 “难受吗?”他低声问道。 “不难受,看见你,什么都不难受了。”江雪宁笑意温软,伸出胳膊搂住了他的颈。 “嘴抹了蜜么?”萧云驰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唇间,他的眉眼温和,温声笑了。 江雪宁也是莞尔,历经种种,两人都觉得这世间的一切,都没有眼下的这一刻厮守来的珍贵。 萧云驰慢慢的搂紧了她的腰,在她的脸颊处细细的亲吻,江雪宁却伸出手挡住了他。 “别,大哥,你等等……” “怎么了?”萧云驰的声音带着些许的喑哑。 江雪宁眼瞳如水,伸出手在他的胸膛,腹部,与肩膀处都是摸了摸,而后她微微笑了,眼中满是柔和的光,“真好,你没受伤。” 萧云驰看着她的笑,心里却一阵不忍,他自然没敢让她知道自己强行冲破筋脉的事,不然的话,还不知道她要掉多少的金豆子。 “宁儿……”他低低的喊着她的名字,吮住了她的耳垂。 江雪宁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发软,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如水般融化在他的怀里。 第162章 你是不是还要和我们的宝宝吃醋? “飞灵,你醒了?” 江雪宁的声音柔和,十分惊喜的看着床上的女子。 飞灵察觉到自己置身在一处洁净干爽的屋子里,身下的褥子柔软而舒适,空气中隐约有着安神香的味道。 “快别动,你现在还很虚弱,一定要好生休养着。”江雪宁一面说,一面为飞灵掖了掖被子。 “雪宁,我这是在哪?是已经回京了吗?”飞灵哑着声音问。 “没有,”江雪宁握住了她的手,“大哥来了,你不要再担心,江守之……已经逃走了。” “大将军来了?”飞灵微怔。 “是,我们现在住的地方很安全,很快叶先生也会赶来,他的医术高明,一定能将你的眼睛看好。” “你耐下心,再等他一阵子,好吗?” 江雪宁轻声细语的安抚着飞灵,飞灵听了她的话,脸色果真慢慢变得平和,甚至唇间还浮起了几许微笑,与她点了点头。 _____________ 江雪宁从厨房出来时,手里还端了一碗刚熬好的鲜汤。 他们如今落脚的地方是城郊的一处民居,带着两进的院子,也不知是萧云驰从何处赁来的,虽然偏僻,打扫的却很干净。 厨房里也是应有尽有,这一日萧云驰从山上射中了一只野鸡回来,清理干净后,江雪宁便将那野鸡下锅,她虽没怎么下过厨,但也熬出了一锅鲜美的鸡汤。 进了院子,就见眼前立着一道高大的身影。 “别烫着。”萧云驰很快伸出手,从她手中接过了汤碗放在了一旁的石桌上。 “是炖给我喝的?”萧云驰故意问。 “锅里还有呢,这一碗是我端给飞灵喝的。”江雪宁温声解释,端起那碗汤又是吹了吹,只想着等不烫了好端给飞灵。 萧云驰从身后揽住她,让她与自己一道在石凳上坐下。 “宁儿。” “怎么了?”江雪宁放下碗,回眸向着萧云驰看去。 萧云驰望着她的眼睛,没有说话。 江雪宁“噗嗤”一声笑了,她伸出手轻轻捏了捏萧云驰的脸颊。 “我知道,这几天我一直陪着飞灵,就连晚上也留在她身边照顾她,你心里吃醋了,是不是?” 萧云驰没有吭声,但显然被江雪宁说中了心思。 江雪宁十分爱怜的亲了亲他,“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这些日子你就让我好好照顾飞灵,好吗?” “如果不是为了我,她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江雪宁眼眸微黯,想起飞灵的伤势,心里总是愧疚难言。 萧云驰不忍见她如此,他紧了紧她的腰,微微一笑道,“真是想不到有朝一日,我会和一个女人吃醋。” 江雪宁果然被转开了心思,听着他的话也是止不住的莞尔,“那以后,你是不是还要和我们的宝宝吃醋啊?” 萧云驰的大手在江雪宁平坦的小腹上划过,一想起以后这里会孕育着他与她的骨肉,一颗心就柔软的不成样子。 他看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应该会。” 江雪宁又是笑了,她的身形灵巧,从萧云驰的怀里抽出身子,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子,“你听话啊,我很快出来。” 萧云驰有些无奈与宠溺的看着她,点了点头。 江雪宁端起汤,进屋照看飞灵去了。 萧云驰闭上了眼睛,开始调整呼吸。 这些日子他时常会觉得胸腔中会传来锐痛,他心知是当日强行冲破经脉的结果,他不愿被江雪宁知晓,只找机会避开她自行养伤。 屋内。 江雪宁手势轻柔,将鸡汤慢慢的照顾着飞灵饮下。 “大将军在外头吗?”飞灵喝完了鸡汤,与江雪宁问了一声。 “嗯,”江雪宁放下碗,“飞灵,你是不是有事要找他?” 飞灵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觉得,你整日在这里照顾我,他兴许会怨怪我。” 第184章 “怎么会,”江雪宁笑了,轻轻握住了飞灵的手。 一直守了许久,听着飞灵均匀的呼吸声响起,江雪宁方才缓缓地离开了飞灵的屋子。 ———————— “你说什么?江守之眼睛瞎了?” 赵茹茹面色一变,与前来报信之人压低了声音,“消息准确吗?” “娘娘,属下在书房外亲耳听见江守之和御医的对话,江守之的眼睛的确是瞎了。” “难怪,”赵茹茹低语,“这些日子他一直称病没有上朝。” “娘娘,江守之此番成了个废人,此事他虽极力想隐瞒,但总归隐瞒不住,”那随从低低的开口,“依属下之间,不妨早日让裴大人回京,辅佐皇上。” “对皇上而言,这天下间,又有何人能比裴大人更为可靠?” 赵茹茹半晌没有出声。 “你先回江府,每日小心些,千万别露出了马脚,”赵茹茹终是开了口,她并未提及裴玄铮,而是谆谆叮嘱,“一旦江守之有何异动,即刻来禀报我知晓。” “只要你对我和皇上衷心,日后……我们母子必定不会忘记你的好处。” “还请娘娘放心,属下对娘娘,对皇上都是一片赤胆忠心,愿听凭皇上和娘娘差遣。”随从表了一番忠心,方才退了下去。 “娘娘,”待那随从走后,一旁的嬷嬷小声开口,“咱们可要传信去北疆,将此事告知公子知晓?” “不用,”赵茹茹眼神幽暗,“他正在和北胡人打仗,这些朝堂上的事,还是不要让他烦忧。” “可是,公子毕竟是皇上的亲生父亲,这世上……” “你想说这世上还有谁能他对皇上更好是么?”赵茹茹目光犀利,看向了那嬷嬷。 那嬷嬷不敢与之对视,低下了头去。 赵茹茹唇角浮起一丝冷笑,“父母的区别在于,父亲有的东西,可以分给无数个女人,无数个孩子,而母亲拥有的东西,只会留给她唯一的孩子。” “对于皇上来说,我才是皇上最亲,最可相信的人。” “裴玄铮也好,江守之也罢,又有谁能真心辅佐我的孩子?”赵茹茹的手指微微攥紧了桌角,一字字的说了下去,“如今江守之已残,最好……裴玄铮也再不会回来。” “娘娘?”嬷嬷骇的脸色一白,慌忙跪了下去,“这种话可不能说啊!” “有何不能说?”赵茹茹微微笑了,“我忍了这么多年,总算是看见了一点点希望。” “江雪宁没有回宫,江守之眼睛已瞎,就连老天爷都在帮我。” “我会告诉义父,从今以后,就让我来当义父的眼睛。” 赵茹茹缓缓起身,眼中闪烁着暗芒,“与其倚靠别人,不如将权力握在自己手里,唯有这样才是最可靠的。” 第163章 是为了让自己好受 “笃笃笃” 有敲门声响起。 江雪宁心里一紧,不等她从床上起身,身旁的男子已是揽住她安抚,“别怕,应该是叶圣衣来了。” “叶先生?”江雪宁眼睛一亮。 “嗯,我出去看看,你先歇着。”萧云驰很快起身,披衣下床,离开了屋子。 江雪宁隐约听见了院子里传来了说话声,她自是睡不着了,也是匆匆披上衣裳跟了出去。 她打开了门,借着朦胧的月光,果真瞧见了叶圣衣风尘仆仆的站在那,瞧见她出来,顿时向着她行下礼去,“见过小姐。” “别喊小姐了,”萧云驰微微一笑,向着江雪宁伸出手,牵着她一道站在了叶圣衣面前,“我们已经在北胡成亲。” 叶圣衣先是惊,再是喜,“原来大将军和小姐已经成婚了。” 叶圣衣向着江雪宁深深一揖,郑重行礼,“叶圣衣见过夫人!” “叶先生快别多礼,快请起。”江雪宁含笑开口,见叶圣衣远道而来,心里十分感激。 “我收到了大将军的信,一路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不知那位飞灵姑娘眼下在哪?”叶圣衣问。 不等江雪宁回答,萧云驰却道,“在看飞灵之前,你先为宁儿看一看。” 叶圣衣一怔,“夫人怎么了?” “她中了蛊毒。”萧云驰的声音沉了下去。 屋内。 叶圣衣一脸凝重,为江雪宁把脉良久,方才收回了自己的手。 “如何?”萧云驰顿时问道。 “夫人的确是中了蛊毒,好在时日不长,我这里有药,可以将夫人体内的蛊毒压制下去。” 叶圣衣说完很快从随身的行囊中取出了一只药瓶,从中倒出了一粒药丸。 “这药十日一颗,混在茶水里饮下即可,但只能缓解,不可将夫人体内的蛊毒驱除。”叶圣衣开口。 看着萧云驰沉下去的目光,江雪宁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没关系,大哥,阿胜不是去西南了吗,我们再等等他的消息。” 萧云驰看着她的眼睛,与她点了点头。 江雪宁牵挂着飞灵,又见叶圣衣和萧云驰有话要私下商量的样子,遂是与萧云驰微笑道,“你陪着叶先生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先去看看飞灵。“ 待江雪宁的身影离开后,萧云驰的神情一肃,顿时与叶圣衣问道,“叶先生,你和我说实话,宁儿的身子到底怎么样?” 叶圣衣双目炯炯,在萧云驰的眉宇间打量片刻,道,“夫人并无大碍,大将军先不要担心夫人,不妨先担心一下自己。” 第185章 语毕,叶圣衣伸出手就要为萧云驰号脉,萧云驰心知他医术高明,倒也不曾多说什么,伸出了自己的手腕。 叶圣衣刚把上萧云驰的手腕,心下顿时大惊,“自行冲破经脉,此举凶险万分,大将军怎可如此率性妄为?” “当日的情形实在没有第二条路可走。”萧云驰坦言。 叶圣衣眉心紧锁,又是仔细的为萧云驰号起了脉。 良久,叶圣衣方才收回手指,向着萧云驰十分凝重的开口,“大将军,老夫与您实话实说,莫看您现在身强体壮,可您的情况比夫人的还要糟糕。” “会死吗?”萧云驰沉声问道。 “有老夫在,倒不至于。” “那怕什么?” 叶圣衣被噎了一下,才道,“大将军,您千万别不当一回事,若不好生调养,强行冲破经脉的后果乃血逆而亡,您还这样年轻……” “你为我开个方子,好生调养下就是了。”萧云驰打断了叶圣衣的话。 叶圣衣便也不再多言,他想了想,又是言道,“大将军,我知道您血气方刚,但自此后您千万不可与夫人同房,等经脉恢复后方可行夫妻之事。” 萧云驰皱了皱眉,“还有这等讲究?” 叶圣衣心中一动,压低了声音,“您这次和夫人该不会已经……” 萧云驰摇摇头,“还不曾。” 他说的是实话,怜惜她体内有蛊毒,这些日子也只是抱一抱,亲一亲,并没有与她行夫妻之事。 叶圣衣松了口气,“那就好,不然的话,哪怕是大罗神仙,也难保无虞。” “竟这样严重?”萧云驰不由得上了些心,他不敢去想,若他真有个三长两短,留下宁儿一人该怎么办。 周边虎狼环伺,若没有他的保护,江雪宁便会如同那待宰的羔羊,受尽了欺负。 “所以大将军,您自己一定要上心,千万不能不当回事。”叶圣衣谆谆开口。 “我信你的医术,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不过你别让宁儿知道,我不想让她担心。” 萧云驰低声开口。 “您放心,老夫一定竭尽全力。”叶圣衣站起身,向着萧云驰十分郑重的行了一礼。 _____________ 夜晚。 叶圣衣已是为飞灵的眼睛上过了药,江雪宁陪了飞灵一会儿,直到瞧着飞灵睡着,方才蹑手蹑脚的离开了飞灵的屋子。 回到她与萧云驰的房间,就见萧云驰盘腿坐在榻上,正在打坐。 她的脚步轻缓,刚走到萧云驰身边,就见萧云驰睁开眼睛,伸出胳膊将她抱在了怀里。 “大哥,你在练功吗?”江雪宁顺势勾住了他的颈,柔声问道。 “不算什么练功,调整一下内息。”萧云驰扣住她的腰,让她靠上了自己胸膛。 “你一直在这陪着我,不要紧吗?”江雪宁有些担心,她晓得边境战事又起,他身为主将,绝不可轻易离开战场的。 萧云驰轻轻拍着她的肩,温声道,“我来之前已经对战事做了部署,老贺和老穆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将。” “将兄弟们托付给他们二人,我很放心。”他的眼神温柔,与她轻声开口,“你不要多想,更不要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可你就是为了我啊……”江雪宁的眼睛微黯,总觉得歉疚。 “谁说我是为了你,”萧云驰轻轻抵上她的额头,“我是为了自己,来找你,是为了自己不再挂心,不再牵肠挂肚,我是为了让自己好受,和你有什么关系?” 第164章 宁儿是着急了么? 江雪宁知道萧云驰这样说是为了让她少些内疚,她心下一软,昂起头在他的下巴上印上一吻。 萧云驰抚着她的长发,十分怜惜的将她抱在臂弯。 他冲破经脉后先是带兵作战,后又疾行千里赶来找她,他如今的情形,绝不可再疾行千里回去。 必须让叶圣衣将他的身体调养好,才能启程回到北胡。 他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腰际,“现在咱们别的不想,先把你和飞灵照顾好再说。” “嗯。”江雪宁点点头,那双清亮的眼睛却是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地喊了声,“大哥……” “怎么了?” “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你,你,”江雪宁似乎有些说不出口,她的脸庞有些晕红,很小声的说道,“你是不是之前急着来找我,累着了呀?” 萧云驰心思一转,顿时明白了江雪宁的意思。 他有些哭笑不得的紧了紧她的身子,对着她低低的问了句,“宁儿是着急了么?” “你瞎说什么啊!”江雪宁的脸庞红晕更甚,她才没有像他说的这样,她分明是担心他啊! 萧云驰低声笑了,在她的唇角处亲了亲,“别多想,我从镇寒关赶来时,脚程太快了些,的确得养一阵子。” 江雪宁眸心一颤,赶忙道,“那让叶先生看了吗?要不要紧?” “没事,”萧云驰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又道,“所以咱们先忍一忍,等我恢复,好吗?” 江雪宁有些赧然的不敢去看他的意思,听他的话音,倒好像自己很着急,要让他怎么怎么一样。 “我才没着急,你好好养着,什么也没有身体重要。”江雪宁垂着眼睛,乌黑的眼睫微微的卷翘着,犹如一把小扇子覆在那一双眼瞳上,乖得不得了。 第186章 萧云驰心里一软,微笑着说了句,“放心,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别说了!”江雪宁抬起手捂住他的嘴巴,萧云驰又是一笑,亲了亲她的手心。 江雪宁刚想说他孟浪,可那一股疼痛又从骨头缝里钻了出来,她的小脸煞白,倒在了萧云驰怀里。 “宁儿?”萧云驰大惊,牢牢地搂住了她。 “大哥,疼,好疼……”江雪宁浑身颤抖着,想要去环住自己,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她的额发已是被冷汗打湿,浑身都是缩成了一团。 “叶圣衣!”萧云驰对着门外大喊。 未过多久,叶圣衣匆忙进屋,“大将军,怎么了?” “你快过来!”萧云驰目眦欲裂,“快看看宁儿怎么了?” 叶圣衣心中一紧,快步上前,刚看见江雪宁的情形,心里就是暗道一声不好。 他很快探上了江雪宁的手腕,又翻开她的眼皮看了看她的眼睛。 叶圣衣神情凝重,与萧云驰言了句,“大将军,夫人的蛊毒发作了。” “你不是说可以用药压制住吗?”看着江雪宁痛楚的小脸,萧云驰只觉得心如针扎。 “大将军先别着急,容我先为夫人施针。”叶圣衣取出了针灸包,下手十分精准,将银针分别插在江雪宁身上的几处大穴。 江雪宁的脸色慢慢恢复了一些,她微微睁开眼睛,就见萧云驰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低低的喊着她的名字,“宁儿?” “好些了吗?” “嗯。”江雪宁虚弱的点了点头,骨头里的痛楚慢慢退去,只留下无尽的倦意。 “好好歇息,我就在这,别怕。”萧云驰手势轻缓的将她放在床上,为她盖好了被子。 江雪宁点点头,眼儿一闭,便是陷入了昏睡中。 “大将军,夫人中的只怕不是寻常的蛊,”叶圣衣守在一旁,与萧云驰低语。 萧云驰皱了皱眉,向着他看去,“那是什么蛊?” “若老夫猜的没错,依着夫人的情形,只怕中的是两心知。” “这种蛊毒阴毒无比,之所以叫两心知,便是将两条命连在一起。” “将两条命连在一起?”萧云驰微微变了脸色。 “不错,其中一人死了,另一人也不能活,是以叫做两心知。” “依老夫看,夫人当日被送回江守之身边,并不是江守之手里有解药,而是……江守之本人才是解药。” “只有留在他身边,夫人才会没事。” “若杀了他,夫人的命也定将不保。” 听完了叶圣衣的话,萧云驰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慢慢攥紧了拳头,冷冷的吐出了几个字来,“好阴毒的法子。” “不错,此蛊阴险至极,据老夫所知,这种法子多是苗疆那边的烈性女子将自己与心上人一道下的蛊,若心上人背叛自己,此女自尽后,男方也会一道而死。” “可江守之为了自保,竟将这等蛊术用在了自己和夫人身上,简直是……” 叶圣衣一时间没有想出适宜的词,想了半天,才吐出了一句话来,“简直是丧尽天良!” “可有破解之法?”萧云驰问。 “唯有帝王心头血可解。” “帝王心头血?” “是,古籍上曾有记载,帝王心头血可驱除两心知的蛊毒。”叶圣衣恭声开口。 “叶圣衣,我可登基为北胡大汗,北胡大汗也是一国帝王,用我的心头血去救她!”萧云驰眼眸精亮,对着叶圣衣吩咐。 叶圣衣大惊,“大将军,此举不可啊!” “心头血万分珍贵,就那么几滴,稍有不慎,这,这人就没命了……” “我信你的医术,只要让她别再这样痛苦,你尽管动手。”萧云驰已是下定了决心。 “这,”叶圣衣急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大将军,您现在毕竟还没登基,何况,恕老夫直言,您的身体里并非纯正的梁人血脉,您身体里还流着北胡人的血,您的心头血能不能救夫人,老夫实在没有把握。” “而为夫人驱除蛊毒只有一次机会,若失败了,夫人也会香消玉殒,没有万全的把握,老夫也不敢动手啊。” “什么?”萧云驰眼中的光黯了下去,他回眸看向昏睡中的江雪宁,低哑着嗓子开口,“我的血无法救她?” “大将军,此法虽有记载,但想来也极为艰难,历朝历代都不会有皇帝愿用自己的心尖血去救人,古籍里虽记载了法子,但毕竟没有实例,能不能成,老夫也不知晓。”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要为宁儿试一试。”萧云驰缓步走到了床前,握住了江雪宁露在被子外面的手。 “我的血不行,那就用梁帝的血。” 萧云驰斩钉截铁的开口。 第165章 大哥一定会救你 “大将军三思啊!”叶圣衣听出了萧云驰话中的含义,不免大惊失色,“京城对您而言,无疑是龙潭虎穴,御林军,大内高手……” 萧云驰打断了他的话,“就算是龙潭虎穴,也只得去闯上一闯。” “大将军?”叶圣衣不忍。 “叶先生不必太过担心,我对宫中的地形也算熟悉,待我走后,宁儿有劳你照料。” “是。”见自己无法劝得萧云驰回心转意,叶圣衣微微一叹,与萧云驰拱手称是。 萧云驰看着江雪宁沉睡的脸,微微俯下身,“宁儿不要怕,大哥去给你找药。” 第187章 他伸出手抚上了她的面容,“大哥一定会救你。” 他的眼眸深邃,很快离开了她的屋子。 京城皇宫。 “阿娘。” 裴幼文下学后,向着赵茹茹扑了过去。 赵茹茹唇角含笑,将孩子揽在了臂弯。 “蟒儿今天读书累不累啊?”赵茹茹神情温柔,取出帕子为孩子拭了拭额上的汗水。 “不累,阿娘,今天功课少,我们御花园放风筝好不好?” 赵茹茹唇角含笑,眼神中却蕴着拒绝之色,“蟒儿贵为君主,不可有丝毫的松懈,那些放风筝之类的小玩意儿,只有那些没出息的孩子才会去做,知道吗?” 裴幼文眼中有失望闪过,只低下头,轻轻地“哦”了一声。 赵茹茹向着周遭看去,对那些侍从吩咐道,“务必要轮班守着皇上,一定要确保皇上的安全。” “是。”侍卫齐声应答。 “阿娘,宫里难道不是最安全的地方吗?”裴幼文有些不解的看着母亲。 “当然是最安全的地方,蟒儿,娘现在只有你,你不能有任何的差池。”赵茹茹的手指在孩子的脸庞上抚过,牵起了儿子的手,与孩子一道向着长廊走去。 宫人与侍从俱是跟在身后。 蓦地,赵茹茹只觉得眼前有人影一闪,那人穿着宫中侍卫的装束,他的身形极快,竟是一举抓住了裴幼文的手臂。 赵茹茹发出一声惊呼。 下一秒,裴幼文已是被那人抓了过去。 “来人,快来人!”赵茹茹嘶声大喊。 侍卫们纷纷上前,侍卫统领拔出腰刀,与那道声音大喝了一声,“大胆逆贼,快将皇上放下!” 侍卫将那人围在当中,就见那人身形高大,帽檐压得极低,让人看不清他的容貌。 侍卫统领拔刀上前,那人却将怀中的幼帝一个转身,向着刀口迎了过来,统领大惊,生怕会伤着幼帝,急急一个收刀,向后退了几步。 因担心伤到裴幼文,一干人投鼠忌器,竟是让那人挟持着幼帝从元和殿逃了出去。 赵茹茹脸色惨白,只不停地凄声大喊,“快追,快追!皇上在他手里!” 侍卫们一拥而上,纷纷追了过去。 无奈那人武功高强,对宫中地形又极为熟悉,几个起落间,眼见着便要挟持幼帝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站住!” 有一道男声蕴着怒意传来,众人只见从宣化门外飞来一道身影,冲着那人大喝了一声,“放下我儿!” 竟是从北疆返京的裴玄铮。 那人回眸向着追来的裴玄铮看了一眼,见裴玄铮刺来长剑,那人看看避开,一手仍是钳着幼帝,另一手则是拔出佩剑将裴玄铮的进攻隔档开来。 电光火石间,裴玄铮只觉此人臂力惊人,竟是不由自主后退两步,他盯着眼前的身影,眸心一变,喝出了两个字,“是你?” 见那人要走,裴玄铮很快追上。 “爹爹!”裴幼文大喊。 “不怕,爹爹来救你!”裴玄铮深知自己并非萧云驰的对手,但如今萧云驰一手挟持了孩子,功力无法全部施展,倒是给了他一些可乘之机。 “放下蟒儿!你有怨恨只管冲着我来,你为何要挟持一个孩子?”裴玄铮双目赤红,几近豁出性命。 萧云驰一直不曾出声,只打退裴玄铮的进攻,他刚欲提气跃上宫墙,胸腔却倏然一阵剧痛,宛如有人将他的心脏撕裂一般,他以剑插地稳住身形,喷出一大口血。 裴幼文见状顿时咬住他的胳膊,从他的钳制中逃脱,跑到了裴玄铮怀里。 裴玄铮身后的侍卫也是追了过来。 萧云驰心知此行无望,他捂住胸口,忍着剧痛跃上了宫墙。 “爹爹!”裴幼文搂住了父亲,“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裴玄铮抱起儿子,身后的侍卫统领与其问道,“王爷,是否派人去追?” 裴玄铮神色微动,他看了眼怀中的儿子,见裴幼文周身上下并无什么伤痕,他默了默,道,“不用了。让他走。” 他此番收到京中的密信,得知江守之双目失明,朝中动荡不已。 而西川王妃一派的人马已是蠢蠢欲动,有心想废裴幼文,改让裴玄川继位。 裴玄铮不得不放下北疆战事,暗地里快马回京,又孰知刚进宫,便看见了裴幼文被挟持的那一幕。 “爹爹,我好怕。”裴幼文惊恐不已,直到赵茹茹带着宫人们赶来时,他也还是偎在裴玄铮的怀里不愿下来。 “蟒儿,快下来,蟒儿是英勇的男子汉,不怕。”赵茹茹温声开口,想将孩子从裴玄铮的怀里哄下来。 裴幼文只是摇头,仍是紧紧抓着父亲的胳膊。 “蟒儿年幼,害怕也是寻常,你不要太苛待他。”裴玄铮回眸向着赵茹茹看了一眼。 赵茹茹心里一惊,赶忙道,“王爷说的哪里话,蟒儿是我亲子,我怎舍得苛待?” 裴玄铮无心再与赵茹茹多说什么,他放下了孩子,裴幼文眼底一慌,又是上前抓住他的手。 “爹爹……” “蟒儿听话,”裴玄铮在孩子面前俯下身,摸了摸孩子的发顶,“爹爹还有要事在身,等处理完,爹爹就来陪着蟒儿。” 语毕,裴玄铮将自己的随身护卫留在了宫中。 “你们留在皇上身边,务必要保护皇上周全。” 第188章 “是,王爷。” 裴玄铮安顿好孩子,很快匆匆离开。 “阿娘,爹爹要去哪?”裴幼文依依不舍的看着父亲的背影。 “蟒儿,”赵茹茹看着孩子的眼睛,“这就是爹爹和娘亲的区别啊。” “爹爹总有许多许多比蟒儿更重要的事,可是娘的眼里,心里,都只有蟒儿一人啊。” 第166章 成王败寇 西川王府。 入夜后,厅堂中仍是灯火通明。 “您说什么?你派了人在半路伏击四哥?”裴玄川大惊,霍然起身,与母亲道,“您怎做出这种事?” “坐下,”西川王妃对着儿子斥了一声,她看着裴玄川的眼睛,却是恨铁不成钢。 “你当母亲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谁?母亲这一番苦心,你非但不领情,反而还要来埋怨母亲吗?” 裴玄川摇了摇头,眼中有痛色闪过,“母亲,您为什么总是要把儿子推上那把位子?” “一切已经尘埃落定,蟒儿是先帝亲册的太子,他的皇位名正言顺,您的所作所为,难道是想让儿子遗臭万年,成为弑君上位的小人?” “你……”西川王妃气的脸色发青,“你怎如烂泥扶不上墙的阿斗,竟无一点雄心壮志?你这副模样,该如何与裴玄铮去斗,去争?” “我为何要斗,又为何要争?”裴玄川也是抬高了声音,“我说了一万次,我没有那些野心,我只想做个闲散王侯,您为什么一定要逼我?” “又为什么一定要将您自己的野心强加在我身上?” “逆子!”西川王妃向着裴玄川指去,指尖不住的颤抖。 “王妃!不好了,王妃!” 正在母子二人争执不下时,却见有人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摄政王爷,摄政王爷回来了……” 听着这一句“摄政王爷”,西川王妃晓得此人乃是裴玄铮,面色当下一变。 她深吸了口气,很快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理了理自己的衣角,仍是端坐在上首,对着前来报信之人斥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下去!” “可是,可是摄政王爷不是自己一人回来的,他还带了许多人,将咱们王府都给围住了……” “什么?”裴玄川一惊,与来人问道,“四哥这是要做什么?” “他要做什么?”西川王妃微微冷笑,向着裴玄川看去,“儿啊,你当真不晓得你这好哥哥要做什么么?” “你总是怨母亲逼你去争,去抢,殊不知身在王家,不争不抢的人只会被别人吃干净抹干净!” “你很快就会知道成王败寇的道理。” 语毕,西川王妃转过身,她轻轻闭了闭眼睛,很快,她看见了裴玄铮的身影。 “四哥,你带着这么多人做什么?”裴玄川一脸茫然的站在那,看着裴玄铮身后的御林军冲了进来,将他们母子团团围住。 裴玄铮并未理会裴玄川,他的目光由始至终都落在西川王妃身上,许是嫌裴玄川聒噪,裴玄川一个手势,很快有人上前将缚住了裴玄川的手腕,将他带了出去。 “四哥?”裴玄川仍是在大喊大叫,“你抓我做什么?” “四哥……” “母亲……” 渐渐地,裴玄川的声音越来越远,终是听不见了。 西川王妃抬起头看向了裴玄铮,她的面色十分难看,但仍是维持着往日的气度。 “裴玄铮,你的仇敌是我,玄川并没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他唯一的错……便是托生在我的肚子里,”西川王妃声音沙哑,“我恳求你,饶过他。” 裴玄铮仍是无声的看着她,他的脸上并无什么表情,看着西川王妃的目光中与看着一具尸首并无什么区别。 “王爷,西川王府公然谋反,共犯谋逆之罪三十多条,西川王已是伏法,眼前的西川王妃该如何处置,还请您示下。”有侍从毕恭毕敬的走到裴玄铮身后,与其恭声问道。 “按律该当如何?”裴玄铮终是开了口。 “按律当诛。” “那便按律处置。” “裴玄铮!”西川王妃目眦欲裂,“你好歹出自西川王府,如今却要对西川王府赶尽杀绝……” “我出自西川王府?”裴玄铮冷声打断了西川王妃的话,“敢问王妃,又何曾有一日将我当做西川王府的人?” 西川王妃一怔,顿时说不出话来。 裴玄铮缓缓上前,他的身形颀长,周深带着寒意,宛如暗夜的修罗般,看着他走近,西川王妃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惧意,忍不住想要向后退去。 裴玄铮却并未给她后退的机会,他伸出修长的手指,一举扣住了她的颈弯,他的指尖下了力气,但凡他再加重一丝一毫,西川王妃顿时要气绝当场。 “我娘是怎么死的?你心里清楚,我心里也清楚。”裴玄铮神情阴狠,眼中全是冷酷。 “这些年你数次对我下手,想杀我,想杀蟒儿,你真当我会任由你宰割?” 裴玄铮的声音中透着怒火,手指间更是不曾留情,西川王妃的脸色已是憋得通红,许是晓得落在裴玄铮手中活命无望,她艰难的开口,对着裴玄铮骂道,“你不过……是婢女……养的贱种,你是,你儿子也是,你们……怎配当国之君主?” 裴玄铮神情阴冷,就在西川王妃已是支撑不住吐出了舌头,翻起了白眼时,裴玄铮终是嫌恶的收回了自己的手指。 第189章 西川王妃的身子瘫软在地上,剧烈的咳嗽起来。 “王爷?”有人上前,等候着裴玄铮示下。 裴玄铮拿起帕子擦干净自己的手指,沉声吩咐了一句,“拔了她的舌头,砍下她的脑袋,送至我娘的灵前。” “是,王爷。” “裴玄铮……”西川王妃的眼中满是恨意,对着裴玄铮的背影伸出手,“裴玄铮……” 裴玄铮走出屋子时,倏然听见一声惨叫,很快,方才那凄厉的声音彻底安静了下来。 死寂般的安静。 裴玄铮停下步子,抬眸向着夜空看去,他站立了片刻,直到有人低低的问他,“王爷,裴玄川又该如何处置?” “先把他关起来,没有我的吩咐,不许他出东苑一步。” 裴玄铮吩咐完,再无丝毫的停留,他的身型利落,很快策马离开了西川王府。 第167章 琅儿的死与你有没有关系? “蟒儿,快去给爹爹磕头,叩谢爹爹的救命之恩。” 赵茹茹唇角含笑,牵着裴幼文站在裴玄铮面前。 听着母亲的话,裴幼文刚要向着裴玄铮跪下,裴玄铮已是伸出手将孩子扶了起来。 “爹爹……父王?”裴幼文抬眸向着父亲看去,在那一声“爹爹”之后,很快改了称呼。 “蟒儿无需改口,还像以前一样唤爹爹便可,”裴玄铮看着孩子的眼睛,透过裴幼文的五官,却仿佛看见了另一个孩子,另一个年岁更小,与他无缘的孩子。 “日后也无需对我行此大礼,你是我的孩子,父亲救孩子,是理所应当的事。” 听着裴玄铮的这番话,裴幼文眼中顿时浮起一股孺慕之情,他看着裴玄铮,却还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父王不让孩儿行礼,是父王心疼孩儿,孩儿与父王行礼,是感念父王舍身相救孩儿。” 裴玄铮眼中有欣慰之色划过,他点点头,“起来吧。” “蟒儿,你先跟着嬷嬷下去,爹爹有些话要与你母亲说。” “是,爹爹。”裴幼文很听话的随着嬷嬷离开了内殿,只剩下裴玄铮与赵茹茹两人。 “王爷?”赵茹茹试探般的吐出了两个字,有些摸不准裴玄铮要与自己说些什么。 “赵茹茹。” 就在赵茹茹胡思乱想之际,突然听裴玄铮喊了一声自己的名字。 “妾身在。”赵茹茹收敛心神,很快与裴玄铮微微福了福身子。 裴玄铮伸出手抬起了她的下颚,让她看向自己的眼睛。 “告诉我,琅儿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他的眼眸乌黑而深沉,紧紧地盯着她。 赵茹茹眼瞳一震,她很快压住了自己眼中的惊讶,故作茫然的问道,“王爷,妾身不知道您在说什么?谁是琅儿?他死了吗?” “你不要与我装,”裴玄铮加重了力气,盯着她的眼睛,“我让你与我说句实话,琅儿的死究竟与你有没有关系?” 赵茹茹吃痛的皱起了眉,她的眼泪盈盈,迎上了裴玄铮的目光,却是一口咬定,“妾身真不知道您口中的琅儿是谁,更不知道王爷为何要将此人的命认在茹茹身上!” “好,你不承认,”裴玄铮点点头,唇角浮起一丝讥笑,“二月初七那天,按例王室子弟都要去往西陵为祖宗上香,可那一日你不许蟒儿前往,因为前世,蟒儿便在那一次受了风寒,险些丢了小命。” “五月初九,东临太守上供了长生果(花生),宫中膳房用长生果做了膳食,你将旁的菜全都留下,却唯独让人撤下了长生果,因为前世的这一天,蟒儿吃了长生果后上吐下泻,浑身长满了疹子。” “你若不知晓前世,又怎会知晓他会受风寒,又怎会知晓他会对长生果过敏?”裴玄铮的眼中一片森然,“要不要我再说些别的?赵茹茹。” 赵茹茹的眼泪渐渐止住了,她看着裴玄铮的眼睛,晓得他已是认定了此事,不论她如何狡辩,装作懵懂,他一旦认定的事,都绝无更改的可能。 赵茹茹的心慢慢的凉了下去,她突然觉得有些可笑,她小心翼翼的走着每一步,算计着每一步,这一生江雪宁没有入宫,裴玄铮也没有当上皇帝,她一直都觉得,这辈子和上辈子是不一样的。 她的儿子当上了皇帝,只要她足够小心,她一定能走到那一天,她一定能当上这天下间最尊贵的女人! 可现在……看着裴玄铮那双蕴着憎恶与杀意的眼睛,赵茹茹忍不住的笑了,她算计了一切,却唯独没有算出来,裴玄铮居然也有着前世的记忆! 还是说,他竟与自己一样,也是重头来了一回? “裴玄铮,”赵茹茹自唇间吐出了三个字,索性连名带姓的喊出了他的名字,许是多年来唯唯诺诺的习惯了,在连名带姓喊出他名字的刹那,竟是说不出的痛快。 “你居然也回来了?”赵茹茹咯咯地笑,“这也太荒谬了,你说老天爷到底在做什么?” “我以为是老天爷厚待我,所以给了我一个重来的机会,可你居然也重生了,”赵茹茹笑出了泪花,“那我又何必重来这一次?” “你忘了吗?”赵茹茹握住了裴玄铮的胳膊,“江雪宁死了后,你痛苦的几乎发狂,你杀死了我,你已经把我杀了,你已经为你心爱的女人心爱的儿子报过仇了,我若不死,又怎能回来?” “你还来问我做什么?”赵茹茹大笑起来。 第190章 裴玄铮冷冷的看着她,他并未告诉她自己对于前世只有那些梦,那些或清晰,或迷蒙的梦。 而那些梦,都在他从前线赶回来,看见宫中上下挂满白幡的那一刻终止。 他不知道自己后来做了什么,也不知道后来发生过什么,每一次梦见那些满目的白,他的胸腔中都会涌来一股噬心般的痛楚,让他一次次的从那些梦中惊醒。 “裴玄铮,我跟你多年,我虽未你裴氏族谱,可我们却是拜过堂的,我才是你的妻子!” 赵茹茹眼中满是怨恨,“是你贬妻为妾,你迎娶高门贵女,还要将她的儿子立为储君,你何曾为我和蟒儿想过?” “我为何不能杀她?我为何不杀她?”赵茹茹形如疯魔。 “当真是你!”裴玄铮怒极,他上前握住赵茹茹的肩膀,对着她低吼,“你有怨有恨只管冲着我来,你为何要对稚儿下手,宁儿又有何对不起你的地方?” “有何对不起我的地方?”赵茹茹冷笑,“凭什么她出身显赫,凭什么她仗着出身就可以轻而易举抢走了我的一切?” “我嫁你,她也嫁你,我生儿子,她也生儿子,凭什么她为妻我为妾?”赵茹茹眼瞳血红,恨得落下泪来。 “又凭什么她的儿子为王,我的儿子为蟒?裴玄铮,你告诉我,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凭什么?” “桩桩件件,全都是她对不起我,”赵茹茹近乎歇斯底里般的喊出了一句话,“我凭什么不可以恨她?” 第168章 我愿意陪着你去任何的地方 “你这毒妇!”裴玄铮扬起手,就听“啪”的一声响,他已是将赵茹茹扇倒在地。 赵茹茹发髻松散,脸上很快浮起了鲜明的指印,她仍是在那儿笑着,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 “裴玄铮,我忍了一辈子,等了一辈子,老天爷却这样的耍我,他这样的耍我……” 裴玄铮的脸色铁青,他什么话也不曾说,只抽出了腰间的佩剑,眼见着便要向着赵茹茹身上刺去。 “爹爹……” 从帷幔后传来一道凄厉的童声。 蟒儿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他竟没有跟随嬷嬷离开,而是半路折返,又是悄悄跑了回来,躲在了帷幔后头。 “爹爹,别杀娘!”裴幼文眼底含泪,跪着抱住了裴玄铮的腿,不住地哀求,“求您别杀娘,爹爹,孩儿求你……” “蟒儿?”裴玄铮看着儿子,声音中难得的浮起了一丝轻颤。 裴幼文满眼的泪,昂着头祈求着父亲,“爹爹,我不当皇上了,我把皇位让给您,我求您不要杀我娘,我求您不要杀我娘……” “蟒儿……”赵茹茹看着这一幕,眼泪也是扑簌扑簌的滚了下来。 “娘……”裴幼文转过身,跪着爬到了母亲怀里,抱着赵茹茹大哭起来。 看着赵茹茹母子哭成一团,裴玄铮闭上了眼睛,他的手指一松,那一把剑便是落在了地上,发出“哐啷”一声响。 ———————— “大哥,你去哪儿了?” 江雪宁提起裙角,向着萧云驰迎了过去。 看着他的脸色,江雪宁的眼中满是惊慌有担忧,“你受伤了吗?” “没有,宁儿。”萧云驰的胸口仍是撕裂般的痛楚,他竭力忍耐着,伸出手抚上江雪宁的面颊,“怎么起来了? “叶大夫为我施了针,又喂了我吃了药,把蛊毒压了下去。” 江雪宁鼻尖酸楚,“他说你去了京城,我快吓死了。” “傻姑娘,吓什么?”萧云驰的声音轻柔,他微微笑了笑,许是见江雪宁如今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他心头一松,便好似一张紧绷的弦突然松懈了下来,便那样倒了下去。 “大哥,大哥?”江雪宁小脸一白,慌忙搀住了他的胳膊。 “大将军?”叶圣衣也是匆忙赶了过来,与江雪宁一道将萧云驰扶进了屋。 叶圣衣神情凝重,握住了萧云驰的手腕,少倾,他收回了手指,很快吩咐道,“大将军好生歇息,三日内决不可再奔波劳顿,我现在就去给您熬药。” 叶圣衣说完匆匆离开了。 江雪宁取出帕子,为萧云驰轻轻地拭去额角的汗珠,她满眼的心疼,与萧云驰十分轻微的问了句,“好些了吗?” 萧云驰握住她的手,顺势将她抱在了怀里。 “只有帝王的心头血才可以驱除你身体里的蛊毒,”他的声音沙哑,“宁儿,我没有将帝王的心头血带回来,那就让我自己来做这个帝王。” “大哥?”江雪宁的眼中满是惊讶。 “我若走上那万丈之巅,你能陪着我吗?”萧云驰的眼瞳深邃,低低的问着她。 江雪宁鼻子一酸,“我当然陪着你,我愿意陪着你去任何的地方。” “好。”萧云驰笑了,用力将她抱在怀里。 江雪宁回抱住了他,他们这一路这样的坎坷,他们更要成为彼此的倚靠,紧紧地依偎。 夜晚。 屋子里只点了一盏小灯,屋内的光线十分的昏暗。 江雪宁有些紧张的守在一旁,看着叶圣衣一层层的解下蒙在飞灵眼上的白布。 终于白布全都揭开,飞灵似乎察觉到了那一束暗光,轻轻地蹙了蹙眉头。 “飞灵,”江雪宁的声音柔和,“不要着急,你轻轻地睁开眼睛,来,试试。” 第191章 飞灵点点头,尝试着慢慢睁开眼睛。 眼前先是察觉到一片模糊的光晕,渐渐地,一切变得清晰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白皙如画的娇颜,正是江雪宁。 她正一脸担心的看着自己,与自己问道,“飞灵,你能看见我吗?” 飞灵笑了,伸出手轻轻的刮了刮江雪宁的鼻尖。 江雪宁眼眶一热,“你能看见我了,太好了!” 她落下泪来,伸出胳膊抱住了飞灵,“太好了,终于有了个好消息。” 飞灵的眼眶也是温热起来,恍若劫后重生般的回抱住了她。 ———————— “你说什么?你要登基为帝?” 江守之的声音干哑,他紧闭着双目,对着出声的方向喝道。 “不错,蟒儿年幼,终究无法担起这份重任,”一道沉稳的男声响起,缓缓开口,“思来想去,还是由我登基最为合适。” 裴玄铮的声音淡漠,语毕,他的眼如寒星,向着江守之看去,“岳父既已身残,日后还是在府中颐养天年,不要再过问朝中的事。” “裴玄铮!”江守之吃力地站起了身子,对着虚无的空气指了起来,“你不要忘了,当初是老夫力排众议,费尽心思扶持你,推举你,甚至还将女儿嫁给了你。” “如今你见我落了难,便要削我的官职,将我的旧部一一剪除,你好狠毒的心肠!” “狠毒?”裴玄铮念着这两个字,唇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放眼天下,又有谁比您更担得起这两个字?” “裴玄铮?!” 裴玄铮静静地看着江守之的面容,他不明白,为何这样一副残忍的身躯,竟会生出那般冰清玉洁的女儿。 “看在宁儿的份上,我不会杀你,你可以留在这江府中安度晚年,江守之,这已经是你最好的归宿。” 裴玄铮语毕再不欲与之多言,只转身离开了书房。 “裴玄铮,裴玄铮……”江守之脚步不稳,踉踉跄跄的想要去追,可不等他迈出书房,已是被人拦住了去路。 偌大的一座江府,此时安静到了极点。 裴玄铮站立了片刻,却并未即刻离开,而是去了后院,江雪宁未出嫁前的闺房。 他的手指轻轻地在梳妆台前抚过,回想起过去种种,那神情娇柔,恬静爱笑的女孩儿曾那样依恋的偎在他的怀里,与他絮絮叨叨的说着闺阁里的趣事儿。 而今,他来到了她的闺房,可那爱笑的女孩儿呢?那个女孩儿又在哪儿? 第169章 我的皇后自始至终都只有江雪宁一个人 “大哥。” 江雪宁偎在萧云驰的怀里,伸出手轻轻地抚上他的面庞。 萧云驰拿起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怎么还不睡?”他的眼瞳如墨,向着她看去。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江雪宁轻声呢喃,“梦见了我的前世。” 萧云驰低低的开口,“和我说说,你的前世发生了什么?” “在前世……我们没有在一起,我嫁给了别人,你从北疆回来替我送嫁。” 萧云驰听了这话,黑眸便是沉了下去。 他收紧了自己的胳膊,将怀里的人儿抱得更紧了些,“眼睁睁的看着你嫁给别人,我的前世实在太惨。” 江雪宁心里一酸,她望着他的面庞,与他很温柔的说了句,“所以老天爷给了我们今生。” 萧云驰眉宇间的神情慢慢变得温和,他扣紧了她的腰,吻上了她的唇。 江雪宁伸出胳膊回抱住他,唇齿间的缠绵甜蜜美好,带着无尽的依恋,突然,萧云驰停了下来。 他从床上起身,十分敏锐的听见了一道声音,是运出轻功,一跃而出的声音。 “怎么了?”江雪宁问。 “是飞灵,她刚才离开了这里。” 江雪宁一惊,起身就要去追,只被萧云驰拉了回来,抱在了臂弯。 “别追了,她轻功了得,你追不上。” “可是这么晚了,飞灵要去哪?”江雪宁的眼瞳中满是担心。 萧云驰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低声开口,“若我没猜错,她应该是进京了。” “她进京做什么?她的伤才刚好不久……”江雪宁轻声呢喃,既有不解,更有牵挂。 萧云驰没有出声,他心中明白,飞灵此番离开应当是与他一样,都是为了江雪宁。 念及此,萧云驰的左手捂上了胸口,那里仍会时不时的传来撕裂般的痛楚。 他无法再运功,也无法千里奔波携妻回到北胡,他如今能做的,只能在此处耐下心,等着经脉恢复。 ______________ 京郊外。 “此番小皇帝退位,将皇位让给了摄政王,小皇帝则被立为了太子,这皇位一向都是老子传给儿子,没成想还能让儿子传给老子。” “可不是,你说这可不是多此一举,还不如当初就直接让摄政王登基,也省去了这些弯弯绕绕。” “你懂什么?当初江太傅还在,他可是朝中的这个,”那人一面说,一面竖了个大拇指,“就算摄者王想登基,他也得看江太傅的脸色脸色不是?” “现在江太傅据说身染重病,无法理事,朝中的大权全都集中在了摄政王一人手里,可不是他想当皇上,就当皇上了。” 小茶馆中坐满了前来歇脚的人,这些市井小民向来空闲不住,围在一起竟是胆大包天,谈起了天家的事。 第192章 “也甭管是谁当皇上,只要能让我们吃饱喝好,那就是好皇上。” “是这个理。”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正是热闹。 并无人留意到茶肆拐角处坐着一道身影,她一身男装,身形十分利落,她要了一壶茶,两张饼,在那里慢慢的吃着。 待那些闲谈的人聊起别的后,那道身影也是随之站了起来,很快离开了茶肆。 ——————— “皇上,时候不早了,该歇息了。” 曾公公小心翼翼的站在裴玄铮身后,恭声提醒。 裴玄铮已是在上月举行了祭天仪式,正式登基为帝。 他本是裴氏子孙,又已扳倒了西川王,更加上江守之如今已成为一个废人,江氏羽翼纷纷倒戈,俱是投向了裴玄铮,朝中并无可以阻挡他登基的势力。 至于裴幼文本就年幼,生母地位卑微,并无母舅家的势力可以倚靠,这皇位……便自然而然落在了裴玄铮手中。 听见曾公公的话,裴玄铮放下了手中的朱笔,有些疲倦的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皇上可要安置?”曾公公又是小声开口。 “不必。”裴玄铮淡淡开口,他刚登基,朝政动荡,呈上来的折子,包括之前积压的折子更是多不胜数,他必须通宵达旦,才能将这些事务处理清楚。 “皇上,”曾公公忍不住说道,“您已经好几日没有睡一个整觉,政事虽重要,但您的身子也同样重要啊。” 裴玄铮微微点头,“你先退下吧。” “是。”曾公公刚欲离开,却听殿外传来一阵喧哗,曾公公一惊,刚想问是何人这般大胆,就见一个女子已是自外大步闯了进来。 “裴玄铮!” 竟是许久未见的江梦舒。 “大胆,竟敢直呼皇上名讳!” 不等江梦舒上前,曾公公已是命内侍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们这些腌臜的阉人,放开我!”江梦舒声音凄厉,目光则是向着主位上的裴玄铮看去,“裴玄铮,你便任由这些阉人这样折辱我吗?” 裴玄铮神色清冷,他微微一个手势,命那些内侍退下。 “我已经命人把你放了出来,你还要怎样?”裴玄铮的声音冷漠到了极点。 “我想要怎样?”江梦舒的眼中浮起一阵狂热与希冀,“你说我要怎样?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如今你既登基为帝,我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后,你究竟打算何时册立我?” “你要做皇后?”裴玄铮似乎听见了一个笑话,“简直是痴心妄想。” “要么回江家,要么进冷宫,江梦舒,你自己选一个。” 江梦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让我回江家?你是要休了我?” “裴玄铮,你怎么可以这样?”江梦舒慌了神,还欲上前却被曾公公死死拉住了胳膊。 她容颜尽失,犹如泼妇般向着裴玄铮呼喊,“你心里还在想着江雪宁是不是,你想让她做你的皇后是不是?” “不错,”裴玄铮的声音低沉而果决,他站起身向着江梦舒走近,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字的告诉她,“我的皇后自始至终都只有江雪宁一个人!” “那我呢?那我算什么?”江梦舒声音粗哑,满是不甘的对着裴玄铮伸出了自己的手指,“我才是你的妻子!” “你不过是江守之与我联盟送我的一件礼物,”裴玄铮嫌恶的拨开她的手指,“你从不是我的妻子。” 第170章 我要救江雪宁! 江梦舒的眼瞳剧缩,她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哑着声音问他,“你说,我从不是你的妻子?” 裴玄铮却已是失去了与她说话的耐心,他的目光深冷,与内侍吩咐了一句,“将她拖下去。” “是,皇上。” 内侍将江梦舒拖出了元和殿。 江梦舒如梦初醒,对着裴玄铮刚要呼喊,嘴巴已是让人堵住,只能发出一些轻浅的呜咽声,随着她越去越远,轻浅的呜咽声也随之消失。 裴玄铮挥退了内侍,偌大的一座元和殿中只剩下他一人。 他无声的在那一把龙椅上坐下,这一把龙椅曾是他渴望的,也是他梦寐以求的。 而今,他终于得到了。 可心里却是空空荡荡的,并无夙愿以偿的喜悦,也无大权在手的快意。 有的,只有无尽的倦意。 他以手扶额,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蓦然他陡然睁开黑眸,眼中杀意尽显。 ___________ “如何?” 萧云驰看着叶圣衣收回了手指,遂是与其问道。 叶圣衣的眼中浮起两分欣慰之色,“大将军的经脉正在慢慢恢复,比老夫想象的倒要更快一些。” “我何时可以回北胡?” 听了这话,叶圣衣思索片刻,道,“若要保险起见,最起码还要三个月才可以动身。” “三个月?”萧云驰眉峰一凛,“太久了,北胡局势不稳,我若长时间不回去,极易生变。” “那就……”叶圣衣斟酌着。 “一个月,我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把我治好。”萧云驰吐出了一句话。 “老夫只是个大夫,又不是神仙,这一个月的功夫……”叶圣衣忍不住发起了牢骚。 “就一个月。”萧云驰并没有与他讨价还价的心思。 叶圣衣见他坚持,只得一咬牙,“罢,那就一个月,不过这一个月大将军必须事事都要听从老夫。” 第193章 “好。”萧云驰应得干脆。 叶圣衣清了清喉咙,开口就是一句,“那自今日起,大将军不可再与夫人同寝。” “这是为何?” “您和夫人少年夫妻,您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就算不同房,可也会起心动念,对经脉恢复不利。”叶圣衣一本正经。 “老叶,你故意的吧。”萧云驰一记轻笑,“我难为了你,你也想难为我是不是?” 叶圣衣挑了挑眉,却是不置可否。 萧云驰还欲再说些什么,却见一只信鸽盘旋在上空,萧云驰眼底微变,一声口哨,那信鸽霎时向着萧云驰飞了过来。 萧云驰握住信鸽,取下了信件,而后大手一扬,信鸽复又飞远。 “大将军,可是北胡的消息?”叶圣衣探头探脑的。 “不是,是阿胜,”萧云驰的眼底浮起了淡淡的笑意,“他已经找到善用蛊毒的高手。” “希望这个人可以救下宁儿。”萧云驰声音低沉,蕴着希冀与担忧。 ———————— 裴玄铮眼中杀意汹涌,他的剑尖指向地上的女子,厉声斥道,“说,是谁指使你来刺杀朕?” 那女子已是受了伤,露出了一张雪白的容颜,她捂着胸口,向着裴玄铮看去。 “没有人指使我,我也不是要杀你,我只是要取你的心头血,去救人。” “取朕的心头血?”裴玄铮冷笑,“不自量力。” 他的手下并未留情,眼见着要取那女子的性命,那女子眼中没有丝毫的畏惧之色,只昂首看着他喝出了一个人的名字,“我要救江雪宁!” 裴玄铮一震,剑尖已是触到了飞灵的脖颈,生生停在了半空。 飞灵神色清冷,“我方才藏身在宫梁上,听见了你们的话,你说,你的皇后自始至终都只有江雪宁一个人。” “可她快死了,她需要你的心头血去救命!” 裴玄铮神色微紧,他收起了剑,呵退了周围的侍卫,看向了飞灵的眼睛,“你把事情说清楚,源源本本的告诉朕。” “江守之给她下了蛊,叫做两心知,”飞灵擦去了唇边的血渍,慢慢的站了起来,“这种蛊十分阴险,若有人杀死江守之,那么江雪宁也不能独活。” “什么?”裴玄铮眸心剧缩,声音也是喑哑起来。 “古籍上有记载,若想驱除这种蛊毒,必须要以帝王的心头血入药。” “原来如此,”裴玄铮黑眸中一片了然,低低的开口,“难怪萧云驰冒死入宫,想要掳走蟒儿。” “你……”裴玄铮转过身向着飞灵看去,可不等他的这一句话说完,飞灵眼中寒光一闪,竟是摸出了一把匕首,向着他的心口狠狠地刺了过来。 她的身形极快,裴玄铮眸心微沉,已是避无可避。 第171章 会要了她的命 “大将军!” 阿胜眼中满是欣喜之色,向着萧云驰拜了下去。 “快起来,”萧云驰很快将阿胜扶起,面上也浮起笑容。 “大将军请看,这位是苗疆最出色的蛊术师,您莫看她年岁小,但用起蛊来当真厉害。”阿胜在萧云驰身边低低的耳语,介绍着一位站在他身后的少女。 萧云驰的目光落在那少女身上,就见她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黑黑瘦瘦的,极为平淡的五官上睁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却是灵动至极。 萧云驰并未起小看此女的心思,他走到那少女面前,与其拱手行礼,“内子身中蛊毒,还望姑娘可以出手救她一命。” 那黑瘦的少女打量着眼前的萧云驰,她的声音冷淡,问了句,“你就是萧云驰?” “是。” “你好大的名头,就连我远在苗疆也听说过你。”那少女的眼睛滴溜溜的转,“那些人都说你天纵奇才,年纪轻轻便立下不世功勋,还说你打的北胡人闻风丧胆,解除了困扰大梁边疆上百年的威胁。” “不过,后来我又听说,你怎么成了北胡人?”那少女的眼睛里浮起几分好奇之色,“你真的北胡人吗?” 萧云驰点了点头。 “那你这些年岂不是杀得都是自己同胞?” “蓝阿蛮,”阿胜发了火,“不可对大将军无礼!“ “你凶什么?他是你的大将军,又不是我的大将军,我千里迢迢的跟你赶到这里帮他,难道连几句话也不能问吗?” “蓝阿蛮……”阿胜还欲再说,萧云驰却是一个手势止住了他的话。 萧云驰的目光沉静,并无什么气恼的神色,他看着眼前的少女,如实道,“蓝姑娘说的不错,我曾被人蒙蔽,不知自己身世,的确杀死了过很多的同胞。” “那你还有脸活在世上?”蓝阿蛮口无遮拦,并无丝毫的顾忌。 “蓝阿蛮,你不要太过分!”阿胜斥道。 萧云驰的神色仍是沉稳的,“的确曾想过死,但大错既已铸下,我能做的也只有尽力弥补。” “蓝姑娘,我并不介意回答你所有的问题,但眼下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恳请您帮忙。” 萧云驰的语气十分温和有礼,为了江雪宁,这些言语上的无礼对他而言委实算不得什么。 蓝阿蛮耸耸肩,“我知道,你想要我去救你的夫人,来的路上阿胜都和我说了,走吧,让我瞧瞧你的夫人究竟何等的花容月貌,不惜让你派人千里迢迢的去苗疆。” 第194章 萧云驰并未多言,很快带着蓝阿蛮进了屋,江雪宁听见他们的脚步声,很快站了起来,她刚唤了一声“大哥”,便是瞧见了阿胜和蓝阿蛮。 “阿胜!”江雪宁十分惊喜。 “阿胜见过夫人,”阿胜向着江雪宁行了一礼,并介绍了蓝阿蛮的身份。 在江雪宁看向蓝阿蛮时,蓝阿蛮叶子啊看着她。 萧云驰揽住江雪宁的腰,与其低语,“阿胜说此女年纪虽轻,但蛊术极佳,咱们让她试试。” 江雪宁点了点头。 “来这里坐下,伸出你的胳膊。” 蓝阿蛮很快开口。 江雪宁依言走到了她面前,捋起自己的袖子,露出了一截雪白的胳膊。 蓝阿蛮二话不说,直接取出一把小刀,作势就要去割江雪宁的手腕。 “你这是做什么?”萧云驰面色一变,上前扣住了蓝阿蛮的手腕。 “拜托,不把她的血放出来,我上哪知道她中的什么蛊,又怎么知道蛊在她身体里长成了什么样子?”蓝阿蛮没好气的开口。 萧云驰松开了蓝阿蛮,看着她的眼睛,“我夫人中的是两心知。” “两心知?”蓝阿蛮微微一惊,“你们京城还有这种蛊?” 语毕,她很快扣住江雪宁的手,取出银针刺中江雪宁的手指,江雪宁只觉得指尖一阵刺痛,蓝阿蛮取出了一只小瓶子,接下了江雪宁指尖的那一滴血。 萧云驰和很快环住江雪宁的身子,握住了她的手。 “如何?”萧云驰看着蓝阿蛮的脸色。 蓝阿蛮晃了晃那近乎透明的瓶子,看着那瓶中的毒物饮下了那一滴血,良久后,她的脸色一沉,与萧云驰道,“两心知的毒不好解,除非用帝王的心头血。” “而且她中蛊的时间已经不短,她体内的蛊毒很快还会发作,这一次发作,”说到这,蓝阿蛮向着江雪宁看了一眼,“会要了她的命。” “这么严重,那该如何是好?”阿胜又急又惊。 “唯一的法子,就是把她送回下蛊的人身边。” 第172章 告诉我,她现在在哪? “我不要回去!”江雪宁的花容失色,她抬眸看向萧云驰,眼睛中有水光轻闪,“大哥,我不要回到江守之身边去!” 萧云驰没有说话,只无声的抱紧了她。 “还有别的办法吗?”他向着蓝阿蛮看去。 “你们有帝王的心头血吗?”蓝阿蛮开口。 “我们若有你说的这个心头血,我们还要你做什么?”阿胜气急,对着蓝阿蛮没好气的开口,“你们苗疆奉你为圣女,说你可解天下所有蛊毒,看来也不过是浪得虚名!” “你不用想着来激怒我,两心知与寻常蛊毒不同,两心知是天下最为阴险,也最为凶险的蛊,我们那边通常都是将此蛊用来对付负心汉的,”蓝阿蛮看了江雪宁一眼,“是你负心了?对不住人家?” “住口!休得对夫人无礼!”阿胜怒声道。 萧云驰看着怀中的江雪宁,他的神色凝重,与蓝阿蛮问出了同样的话,“我可当北胡大汗,我的血可不可以救她?” “北胡人的血,又如何能救得了梁人?”蓝阿蛮不以为意的说。 “那我若成为梁人的君主……” “等你当上梁人的君主,她早就死啦。” 萧云驰的脸色瞬间变了,许是那一个“死”字激怒了他,他的眉宇间一改方才的温和,变得说不出的凶狠与冷峻。 迎上他的目光,蓝阿蛮有些害怕的向后退了一步,“你这样看我做什么?我说的是实话,实话总是不好听的。” “什么实话假话,我看你根本没这个本事!”阿胜骂了一句,回眸对着萧云驰跪下,“属下办事不利,请大将军恕罪。” “你起来吧。”萧云驰声音极低,他不再去看阿胜与蓝阿蛮,只揽着江雪宁回到了里屋。 “大哥,我不要回去,就让我陪在你身边,”江雪宁环住他的腰,小声央求,“有叶先生在,他不会让我有事的。” 萧云驰抚上她的面庞,想起叶圣衣与蓝阿蛮的话,只觉得心如刀割,他的声音低哑而温和,哄着怀中的女子,“别怕,一定会有法子。” “嗯,”江雪宁微微笑了,靠在他的胸口,重复着他的话语,“一定会有法子的。” ———————— 深夜。 “叶圣衣!” 听见萧云驰的声音后,叶圣衣顿时从梦中惊醒,几乎连外衣也来不及披,匆匆向着萧云驰夫妇的屋子赶去。 刚进门,就见萧云驰紧紧揽着江雪宁的身子,江雪宁胸前的衣襟上献血点点,已是人事不知的倒在了他的怀里。 “不好,夫人的蛊毒发作了,”叶圣衣大惊,连忙上前握住了江雪宁的手腕。 “快救她,”萧云驰的眼底血红,声音已近颤抖,“快想法子救她!” 很快蓝阿蛮与阿胜听见动静也是匆匆赶来,可瞧着江雪宁的情形,当今最擅医术,蛊术的两人却都是束手无策。 “快些把她送回下蛊人那里,她还有救,再这么耽搁下去,她这条命就没了。”蓝阿蛮皱着眉,对着萧云驰开口。 叶圣衣闻言也是一叹,与萧云驰劝道,“大将军,蓝姑娘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夫人送回江府。” “宁儿?”萧云驰眸心欲裂,他望着江雪宁惨白的小脸,他很想问一问上苍,他们二人,为何总是这样多的磋磨。 第195章 江雪宁仍是紧紧地闭着眼睛。 萧云驰声音低哑,亲了亲她的额发,“不要怕,大哥会很快回来,哪怕上天入地,大哥也会找到救你的法子,来接你。” __________________ 千钧一发间,裴玄铮竟是伸出手,堪堪握住了飞灵刺来的匕首。 他的手劲极大,只死死握着那匕首,让那匕首无法再往前一寸。 而他手心的伤口极深,一滴滴的鲜血顺着匕首落在地上,很快凝聚了一小滩血渍。 裴玄铮神色阴冷,抬起一脚十分精准的踢中飞灵的心口。 飞灵的身子滑出数米远,倒地后吐了一大口血。 “告诉我,她现在在哪?”裴玄铮上前攥住了飞灵的衣领。 飞灵冷冷的看着他。 “若你不想让她死,就告诉我!”裴玄铮的眼眸如刃,深深地看着飞灵的眼睛,“我以大梁皇帝的身份与你发誓,我会救她。” “我会用我的心尖血去救她,说,她现在在哪?”裴玄铮的声音低沉有力,蕴着不为人知的焦急。 第173章 那就让我来做这第一人 笃笃笃。 敲门声在夜间响起,格外的清晰。 “是谁?”阿胜十分谨慎的上前问了一句。 那敲门声越发的急促,除了敲门声外,却并未有其他的声音。 阿胜提起心神,刚要抽出腰间的佩刀,终是听得一道虚弱的女声响起,“快开门,我是飞灵。” 门外并不只是飞灵一个人,在她身前还站着一道颀长的身影,他披着一件暗色披风,带着风帽,五官几乎隐在了风帽中。 而当他抬起头,露出了一张俊逸冷漠的面容,阿胜大惊,“是你?” 阿胜匆匆进屋,对着萧云驰低低的说了句,“大将军,裴玄铮来了。” “裴玄铮?”萧云驰心神一凛,他看了床上的江雪宁的一眼,起身大步向着屋外走去。 院子里,两道身影四目相对。 “我来救江雪宁。”裴玄铮迎上了萧云驰的目光,他的神色隐忍,声音带着低低的喑哑,“她在哪?” 蓝阿蛮望着眼前那人,悄悄地与叶圣衣问道,“他是你们大梁的皇帝吗?” 叶圣衣点点头。 “他和江雪宁什么关系?居然眼巴巴地赶来救她?”蓝阿蛮惊讶不已。 叶圣衣没有理会蓝阿蛮的话,他的神色颇有些复杂,只上前一步与裴玄铮拱手行了一礼,“皇上,您的心头血的确可解两心知的蛊毒,但是老夫必须要和您说清楚,心头血对任何一人来说都是无比的珍贵。” “此等行为会折自己的寿命,自古以来帝王一向追求长生,从无帝王会用自己的心头血去救人……” “那就让我来做这第一人。”裴玄铮打断了叶圣衣的话,十分果断的开口,“别再废话,带我去救她。” 语毕,他的目光复又落在萧云驰身上,“萧云驰,为了江雪宁的命,你不要阻止我。” 萧云驰目光炯深,他无声的握了握自己的拳头,终是侧开身,让叶圣衣与裴玄铮匆匆进了屋。 江雪宁仍是人事不知的昏睡着。 裴玄铮凝视着她,少倾,他对着叶圣衣开口,“动手吧。” “皇上,您当真想清楚了?”叶圣衣又是问了句。 “这是我欠她的。”裴玄铮的声音极为低沉。 叶圣衣不敢多问,只与蓝阿蛮一道着手准备了起来,不知过去多久,叶圣衣手握一把银质小刀,对着裴玄铮道,“那老夫就得罪了。” 裴玄铮无声的闭上了眼睛。 叶圣衣小心翼翼的将那把银刀刺中裴玄铮的心口,在他的心尖处剐出了一滴血,蓝阿蛮则是眼明手快的打开药瓶,将那一颗血收了进去。 裴玄铮的面色惨白,他的声音艰涩,与叶圣衣问道,“够了吗?” “若不够,还可以再剐。” 叶圣衣摇了摇头,恭声道,“皇上,已经足够驱除蛊毒了。” “那快去救她。”裴玄铮低哑出声,额上冷汗涔涔。 “是。”叶圣衣与蓝阿蛮走到了江雪宁身边。 裴玄铮身子一松,整个人近乎脱力般捂住自己的胸口,细微的抽搐。 他转过目光,看着蓝阿蛮将那一瓶混合了他的心血的药如同墨汁般龙飞凤舞的画了一张符,而后将那张符烧毁,用水冲泡后喂着江雪宁饮下。 叶圣衣探上了江雪宁的手腕,又翻开她的眼皮看了看她的眼睛,而后与蓝阿蛮对视一眼,两人都是点了点头。 蓝阿蛮收好了药瓶,对着裴玄铮说了句,“行了,要不了多久她就会清醒。” 裴玄铮闻言,有些艰难的起身,缓步走到了江雪宁身边。 望着她渐渐红润起来的脸色,他无声的舒了口气,只在床前坐下,犹豫片刻,终是伸出胳膊,握住了江雪宁露在被子外的手。 —————— 屋内烛光摇曳。 江雪宁从梦中醒来时,模模糊糊的看着眼前坐着两道身影。 见她苏醒,那两人都是齐齐赶了过来,对着她唤道,“宁儿?” 江雪宁眨了眨眼睛,看清了两人的面容。 原来是萧云驰,还有……裴玄铮。 “大哥,”江雪宁声音沙哑,向着萧云驰伸出了自己的手。 萧云驰握住她的手,俯下身将她抱在了怀里。 第196章 裴玄铮的脸色苍白,看着这一幕,只无声的向后退了一步。 待他走后,江雪宁有些不解的偎在萧云驰怀中开口,“大哥,裴玄铮怎么会在这里?” 萧云驰拍着她的后背,默了默道,“是裴玄铮赶来救下了你。” “裴玄铮?”江雪宁惊讶不已。 “是,他挖出了自己的心尖血。”萧云驰望着江雪宁的眼睛,他多希望救下她的人是自己,他愿意为她献上自己的一颗心。 江雪宁轻轻环住了萧云驰的腰,他的心思她又何尝不懂,她没有说话,只柔顺的偎着他,去告诉他,他的心意她全都懂。 —————— “这是我欠你的,你不用觉得歉疚,”裴玄铮已是整装待发,他牵着一匹骏马,向着江雪宁看了过来。 江雪宁望着他俊逸的眉眼,依稀间仿佛看见了琅儿。 她的鼻子一酸,与裴玄铮轻声说了句,“谢谢你。” 裴玄铮没有说话,隔了片刻后才道,“回京后,“江氏一党我会逐一剪除,包括你父亲。” 江雪宁朝堂之争一向激烈,她并没有说话,江守之这个名字对她而言已是十分的遥远,遥远的如同一个陌生人。 “宁儿,”裴玄铮看向江雪宁的眼睛,“你还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我们重新开始。” “我会为琅儿报仇,我们去接琅儿回来……” 江雪宁摇了摇头。 “宁儿……”裴玄铮的声音隐含迫切,他刚欲上前,江雪宁却是向后退了一步,对着他轻声说了几个字,“你多多保重。” 听着她这一句话,裴玄铮顿时就明白了,他终究是失去了江雪宁,再无与之重修旧好的机会。 裴玄铮唇角浮起一丝惨然的微笑,他点了点头,说,“你也要多多保重。” 语毕,裴玄铮没有再多言,翻身上了马背,骏马顷刻间便去的远了。 江雪宁回过头来,看着身后的萧云驰,有微笑从她的唇角浮起,她提起裙角,扑进了他的怀里。 第174章 去做你的阏氏 萧云驰垂下眼眸,伸出胳膊回抱住了她。 江雪宁在他的怀里蹭了蹭脑袋,她抬起眼睛,见萧云驰的眼眸暗沉,她轻轻摇了摇他的衣袖,“你怎么了?” “宁儿,”萧云驰向着江雪宁看去,他的声音低哑,“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江雪宁眸心微怔,回过神来,“你难道以为我会跟着他走吗?” 萧云驰没有出声。 “萧云驰,你怎么能……” 不等江雪宁将话说完,萧云驰已是俯身擢取了她的唇瓣,他的吻霸道而热切,可江雪宁却察觉到,他箍着自己腰身的胳膊却是在控制不住微微颤抖。 他是在害怕。 用心尖血救下她的人不是自己,害怕她会因此离他而去。 江雪宁虽然生气,但更多的却是心疼,她伸出手轻轻的回抱住了他,温柔的回应着他的亲吻。 以此来告诉他,不论如何,她都会陪着他,守着他,永远和他在一起。 —————— “大将军。” 一早,阿胜就是快步走了进来,向着萧云驰拱手行了一礼。 “从北胡传来的消息,呼伦大人,南院王恭请您尽快回去继承汗位。” 萧云驰闻言,向着一旁的江雪宁看去。 江雪宁迎上了他的目光,小声问了句,“这样看我做什么?” 说完,她微微笑了,握住了他的手,“我自然是跟着你回去,去做你的阏氏了。” 萧云驰神色微动,他没有说话,只伸出胳膊将她抱在怀里。 “阿胜,”萧云驰唤道。 “属下在。” “你去准备,三日后我们动身回北胡。” “是,大将军。”阿胜很快退了出去。 “真的愿意跟我回北胡?”萧云驰握住了江雪宁的手。 “我都嫁给你啦,自然你去哪,我就去哪了。”江雪宁轻声回答。 “从此以后,你就是北胡人了。” “你是哪里人,我就是哪里人。” 萧云驰闻言,黑眸中浮起一股柔情,他没有再说什么,只微微收紧了胳膊,去亲吻她的发丝。 —————— “飞灵,你跟着我一起去北胡好吗?” 江雪宁轻轻握住了飞灵的手,目露恳切之色。 这一次她能得救,实在多亏了飞灵。 飞灵想了想,说,“雪宁,你好好跟着大将军,他会照顾好你的。” “你不与我一起去北胡吗?”江雪宁着急起来。 飞灵看着江雪宁的眼睛,说,“我自幼便被培养成一个暗卫,整日生活在暗地里,如今,我终于可以四处走走,去看看阳光了。” 江雪宁鼻尖一酸,心中虽然不舍,却也不愿勉强。 她张开胳膊,抱住了飞灵,与她十分轻柔的说了句,“那等你四处走完,一定要去北胡看一看我。” 飞灵眼眶微红,与江雪宁郑重的点了点头。 清晨。 江雪宁披着一件白色斗篷,萧云驰牵着她的手,两人一道从屋子里出来,就见阿胜和叶圣衣俱已是在院子里候着了。 至于蓝阿蛮,当日在为江雪宁驱除蛊毒后便从阿胜手中得了一笔赏银后离开。 “大将军,夫人,”两人齐齐行礼。 第197章 阿胜上前一步道,“车马已是备好,可以上路了。” 萧云驰微微颔首,向着叶圣衣看去,“先生可想好了?” 叶圣衣郑重道,“老夫心甘情愿为大将军效力,大将军在哪,老夫便在哪。” “你能甘愿随我们去北胡自然最好不过,”萧云驰看了眼身旁的妻子,与叶圣衣道,“夫人这一路还要仰仗你照料。” “大将军说的是。”叶圣衣看向了江雪宁,微笑道,“莫说这一路,若日后夫人有了身孕,夫人母子的周全,也都包在了老夫身上。” 江雪宁闻言,脸庞微微一红,她向着萧云驰看去,就见他也在看着自己。 她的心里浮起一丝甜蜜,低下头,弯了弯嘴唇。 北上的道路仍是漫长而艰辛的。 回想起自己最初踏上这条路时,还是萧云驰远在北疆的时候,那个时候,她还一心将他当做哥哥。 瞧着江雪宁看着马车外的风景出神,萧云驰长臂一揽,将她搂在了怀里。 这一路他极少骑马,都是留在马车中陪着江雪宁的时辰居多。 “在想什么?”萧云驰亲了亲她的面颊。 “在想我和毓英第一次去北疆找你的时候,”江雪宁偎着他,在他的怀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回忆道,“那个时候我就觉得,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远的地方啊,你在那么远的地方打仗,又该有多苦啊。” “那时候还将我当做哥哥,是吗?”萧云驰的眼瞳如墨,看着她时是说不尽的情意。 “现在也是哥哥呀,”江雪宁对着他眨了眨眼睛,伸出胳膊搂住了他的颈,靠在他的耳旁轻声说出三个字,“情哥哥。” 萧云驰微微笑了,望着她唇角的笑靥,俯身一手扣住了她的细腰,另一手则与她十指相扣。 江雪宁偎在他的怀里轻轻闭上了眼睛,许是有他陪在身边,历经种种终于得以厮守,这一次的长途跋涉与以往的每一次都不相同。 她几乎没有觉得疲倦,也没有觉得路途太远,甚至在心里隐隐的期盼着,就让他这样抱着她,就让她这样依偎着他。 这一条路可以长些,再长些。 —————— “小姐!” 待看见江雪宁被萧云驰抱下马车后,毓英眼睛一亮,当下就是跑了过来,抱住江雪宁“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毓英!”江雪宁回抱住她,眼眶也是湿润了起来。 “不哭不哭,没事了,我回来了。”她轻轻拍着毓英的后背,不住地安慰着。 “小姐,”毓英仍是抽噎着,上气不接下气,“奴婢都担心死了。” 江雪宁拿起帕子为毓英拭去泪水,柔声开口,“不要哭了,毓英,一切都过去了,以后我们好好地在北胡过日子。” 安抚好了毓英,江雪宁回眸向着萧云驰看去,萧云驰握住她的手,与毓英道,“夫人说的没错,毓英,以后你好好陪着夫人,我和你保证,你再不会和夫人分开。” 第175章 你都好了吗? “小姐,您说说这多吓人啊,”毓英半跪在江雪宁身后,为她梳着如云般的长发,忍不住开口,“老爷怎么这样的狠心,他是您的亲爹爹啊,怎么能给您下蛊?” 江雪宁听了这话,只微微笑了,她看向面前的镜子,镜中的自己鬓发如云,眉目如画,好在她中蛊的时日不长,蛊毒并没有侵蚀她的身体,她还是原来那个江雪宁。 “毓英,在这个世上,不是所有的父母都疼爱自己的孩子的。” 江雪宁声音温柔,她放下了梳子,回眸看向了毓英的眼睛。 毓英的眼眶微红,还是不忿的开口,“我是真的不明白,老爷也好,王妃也好,他们怎么能这么狠心。” “你和大将军都是他们唯一的孩子,他们也能舍得……” “没关系,都过去了,”江雪宁轻轻捏了捏毓英的脸颊,“好在我和大哥还有彼此,父母不爱我们也没事儿,我们可以爱彼此。” 毓英点点头,“还好还有大将军,不然小姐多可怜。” 江雪宁心中微动,是啊,还好还有他在,对于他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大将军?”毓英的惊呼声打断了江雪宁的思绪,江雪宁抬眸,就见一道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萧云驰。 毓英很有眼色的行礼,很快退了下去。 萧云驰上前,俯身抚上她的长发,他的眼神幽深,闪烁着暗夜一样的光。 看着他的心神,江雪宁顿时明白了他的心思,一张小脸顿时红了。 看着她低下头,萧云驰低低的笑了,在她的耳旁低语,“还害羞?” 江雪宁睨了他一眼,伸出手锤了他一下。 毕竟……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做过那件事儿了。 萧云驰手势温柔,将她环在了臂弯,俯下身亲了下去。 他的吻强势中透着怜惜,辗转间已是将江雪宁裹于身下,而当他的手指要去解下她的腰带时,江雪宁却挡住了他。 “别,”她细细的轻喘,美丽的眼瞳中透着担心,“你,你都好了吗?” “都多久了,再不好岂不是成废人了?”萧云驰有些无奈的刮了刮她的鼻尖。 其实早在返程时,他的经脉便已是全部恢复,只是那会儿江雪宁体内的蛊毒刚驱除不久,身子还很虚弱,他舍不得去动她。 而今……他不想再忍了。 第198章 也有些忍不住了。 江雪宁还是不放心,“那你让叶先生看过了吗?” 萧云驰哑然,他没有再说话,只轻扣住她的手腕,封住了她润红的小嘴。 “唔……” 江雪宁只觉得自己手足酸软,不得不随着他一道沉沦下去。 ________ 北宫外。 “小姐,这里风大,当心着凉。”毓英脚步匆匆,将一件披风披在了江雪宁身上。 江雪宁应了一声,她的目光看向内殿,昏暗的光线中,能隐约看见一道瘦弱的身影。 她赤着脚,抱着一只枕头在宫里来回走动着,不时发出阵阵刺耳的,似哭非哭般的笑声。 江雪宁看着有些心惊,与毓英问了句,“她怎么了?” 毓英压低了声音说,“她疯了。” “疯了?” “疯的好,”毓英嫌恶的向着内殿看了一眼,“谁让她那样的坏心肠,小姐您不知道,当初您被老爷的人带走了,都是因为她。” “她给大将军下了药,让大将军没法动弹,险些让大将军成了一个废人,若不是大将军冒死冲破筋脉,夺回了政权,现在的北胡全都要听这女人的。” “你说什么?”江雪宁小脸一白,“大哥冒死冲破了筋脉?” 毓英愣了愣,才后知后觉想起萧云驰曾吩咐过自己,不可将此事告诉江雪宁知晓的。 “小姐,我……”毓英有些羞愧的低下眼睛,“大将军怕您担心,不让我说的,我这张嘴真是……” 江雪宁的心怦怦跳着,她顾不得再与毓英说什么,也顾不得再去理会昭元,她提起裙角匆匆离开了北宫。 “大哥!” 江雪宁一路去了前殿,在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后,她只觉得眼眶一热,从身后抱住了他。 萧云驰握住她抱在自己腰上的手,侧眸轻声道了句,“怎么了?” 江雪宁摇了摇头,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疼,也说不出的后怕。 萧云驰转过身,捧起了她的面颊。 “怎么又掉金豆子?”萧云驰伸出手,轻轻地抚过她眼角的泪珠。 江雪宁望着他温煦俊朗的眉眼,所有的话到唇边,却只剩下了一句,“你不许再这样瞒着我……” 第176章 总算走到了这一天 “你都知道了?”萧云驰哑然,“毓英那张嘴,还真是什么都藏不住。” 江雪宁的眼眶仍是红红的,她伸出手抚上萧云驰的胸口,感受着他的心脏强劲有力的跳动着。 “你现在都好了吗?”她仍是担心与心疼。 “好没好,你自己不知道吗?”萧云驰握紧了她的腰,他的声音低沉且温和,就那样含笑看着她的眼睛。 听出他话音中的含义,江雪宁脸庞微热,想起夜间的那些缠绵,他那样轻而易举便可以化解她所有的反抗,他的确应当是全都好了。 江雪宁掩下眸子,将脸庞埋在他的怀里。 萧云驰心中一软,张开胳膊抱住了她,刚想俯身去亲吻,江雪宁却轻声问了句,“你在这里做什么啊?” 萧云驰微微笑了,向着前方指去,“自己看。” 江雪宁从他的怀里抬起头,当下就是怔住了。 入眼处全是红,喜庆的红,鲜艳的红,夺目的红,绵绵不绝,让人仿佛置身于一片红色的绸海中。 “我下令,我们的婚礼会和登基典礼一起举行。”萧云驰的大手揽着她的腰,在她耳边温声开口。 江雪宁回过神来,抬眸向着他看去。 “这几天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做我最美的阏氏。”萧云驰为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江雪宁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得一颗心温温润润的,说不出的柔软。 她已经嫁给他一次了,那一次是做他的妻子,这一次是做他的阏氏。 他的妻子是她,他的阏氏自然也只能是她了。 “大哥。”江雪宁喂着他的胸口,轻轻地喊了他一声。 “嗯?” “我刚才去北宫了。”江雪宁小声道。 “你看见她了?”萧云驰问。 江雪宁点了点头,“她,是疯了吗?” “是疯了,”萧云驰眼神微沉,原本他听闻此事时,只以为是昭元装疯卖傻,特意派了叶圣衣前去,得来的消息却是昭元的确失了心智。 “疯了也好,就让她这样疯下去吧。”萧云驰轻轻拍了拍江雪宁的纤腰。 江雪宁听了这话,倒也觉得萧云驰说的不假,与其每日活在仇恨里,甚至不惜去伤害自己的亲生儿子,那么……不妨就这么疯下去吧。 江雪宁看着那一片红,想起了江守之。 他与昭元本该是自己和萧云驰最最亲近的人,可却是这两个最亲近的人险些让她与萧云驰阴阳两隔。 而如今,他们一个瞎了眼睛,另一个疯了脑袋,江雪宁不由得觉得,这世间冥冥中仿佛真的有天意。 他们都得到了属于他们的惩罚。 江雪宁轻轻摇了摇头,不愿再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人,与不愉快的事。 如萧云驰所说,她要吃好睡好,照顾好自己,去做他最美的阏氏。 “大哥。”江雪宁声音温柔,轻轻摇了摇他的袖子。 萧云驰刚要开口,江雪宁却已是含笑踮起脚尖,吻住了他。 萧云驰眼神一软,单手搂住她的腰,加深了这一个吻。 第199章 不远处的长廊下。 一道清瘦的身影怔怔的望着那一对璧人。 “喂,不想活了?大汗和大阏氏也是你能看的?还不快回去干活!” 有人上前踹了他一脚,对着他骂道。 那道身影很快收回心神,最后向着江雪宁的方向看了一眼,方才恋恋不舍的低下头,转身离开。 ________ “小姐,您快瞧瞧,您今天多美啊。” 毓英捧着镜子,满面笑容的半跪在江雪宁面前。 江雪宁已是身着盛装,按着北胡的习俗换上了大婚的礼服。 她的肌肤如雪,眸若点漆,在大红色婚服的映照下,整个人更是美的不可方物。 她看向了那镜子,那镜中的女子眉眼柔和,唇角含笑,周身上下洋溢着全是欢欣与喜庆。 “毓英,快起来。”江雪宁对着毓英伸出手,将她从地上扶起,毓英仍是在笑,可笑着笑着,那眼泪就是滚了下来。 “我真是的,小姐大婚,我怎么能哭呢?”毓英手忙脚乱的擦着眼泪,“我就是,我就是觉得,小姐这一路走的太不容易了,终于,终于……” 毓英哭的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江雪宁的鼻子也是一酸,但却仍是笑着为毓英拭去泪花,“傻毓英,不管多难多苦,我和大哥总算走到了这一天。” “你不要落泪,要为我们高兴。” “对,小姐说的对,”毓英止住哭泣,上前扶住了江雪宁的胳膊,“小姐,快到吉时了,奴婢送您出去,别让大将军……啊,不对,别让大汗久等。” “好啊。”江雪宁笑容甜美,让毓英送自己离开了内殿,甫一踏出宫门,便见无数的宫人已是等在了那儿,待江雪宁出来后,俱是齐齐向着她跪了下去。 第177章 我们的喜酒 而在这些宫人的身后,站着一道高大的身影。 他亦是穿着喜服,衬着身形越发的挺括,在看见江雪宁的刹那,冷峻的眉眼瞬时变得温和。 江雪宁看着他向着自己走来,他的步伐一如既往的沉稳,一步步的走到了她面前,对着她伸出了自己的手。 江雪宁望着他眉宇间的温柔,自己也是情不自禁的露出了笑容,将自己的小手放在了他的掌心,由着他紧紧地握住,让他牵着自己向着前殿的方向走去。 这一路很长,也很难,但是她终于站在他的身边,以他的妻子,他的阏氏的身份,与他站在了一起。 萧云驰握着江雪宁的手,带着她一层层的上了台阶,他的大手稳稳的搂住她的腰,与她一道向着堂下看去。 北胡的文武百官分站两侧,按着北胡的礼节向着两人行下大礼,口中高声呼喊,“大汗,大阏氏!” 萧云驰并未让众人免礼,他仍是高高在上的站在那儿,怀中揽着他的妻子,让她与自己一道接受百官的朝贺。 他低眸,就见江雪宁也正在看着自己。 他心下一软,情不自禁的将她抱得更紧。 北宫中。 形容憔悴的女子长发松散,仍是抱着一只枕头在那里自说自话。 一个嬷嬷将吃食送在了她面前,瞧着她这副样子,只轻轻摇了摇头。 “也不知大汗和娘娘母子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像今天又是大汗的登基典礼,又是大汗和大阏氏的婚礼,按理说怎么也该将娘娘接去观礼的。” “娘娘虽然疯了,但好歹也是大汗的亲生母亲啊。” “不想活了?连这种话也敢说?”另一个嬷嬷闻言赶忙上前阻止。 “这北宫萧条成这个样子,左右除了娘娘,就剩下咱们俩,还有谁能听见?” “这倒也是,今儿个宫里肯定热闹极了,可这份热闹却没有咱们的份。” “要不咱也出去瞧瞧热闹?” “可这娘娘……” “她又不乱跑,咱们早去早回就是了。” 那嬷嬷经不住同伴的撺掇,想了想终是道,“成,咱们把门锁上。” 两个嬷嬷你一言我一语,很快离开了北宫,殿中只剩下了昭元一人。 她仍是呆呆地坐在那,嘴巴里自言自语的,也不知再说些什么。 直到一双男靴缓缓走到了她面前。 她茫然的抬起头,看着眼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少年。 那少年的容貌已毁,让人看不出原来的相貌,他的眼睛中透着无尽的怒火与恨意,就那样死死地盯着昭元。 昭元似乎被他的目光所震,抱着枕头有些瑟缩的向着里面退去。 “你想躲是吗?”少年微微弯腰,一举薅住了昭元的长发,将她用力摔在了地上。 “疼……”昭元抚上自己的发顶,疼出了泪花。 “你现在知道疼了?”萧元澈眼中露出嗜血的笑意,“当初你下令处死我们的兄弟的时候,你不是很高高在上吗?” 昭元茫然的看着他,本能的想要躲开,只胡乱的挥着手,模糊不清的开口,“走,走开,别过来……” 萧元澈嫌恶的看着她,“你该去给我的父汗陪葬,你和你儿子都应该死!” 昭元哆哆嗦嗦的蜷在墙角,仍是抱着那一只脏兮兮的枕头。 “我要为我的父汗,我的弟弟报仇,贱人,你该死!”萧元澈抽出了匕首,眼见着就要向着昭元身上刺去,可他却突然迎上了昭元的目光,他心中一沉,那匕首竟是停在了半空,一时间竟是无法再下手,去夺走昭元的性命。 第200章 她的眼睛与阿弟的却是那样的相似,萧元澈不明白,不明白他的弟弟为何有一双和她一模一样的眼睛。 萧元澈慢慢垂下了手,他深深地凝视着昭元的五官,心里似乎模模糊糊的想到了什么,一张脸慢慢的变得惨白。 他不晓得自己站了多久,直到听见了有脚步声向着这边走来,萧元澈收起了刀刃,匆匆从后殿离开了北宫。 ———— 宫中燃着红烛。 江雪宁坐在床沿上,在北胡的婚俗中她并不需要盖盖头,只需要静静地坐着就好。 她的唇角噙着微笑,手里却攥着一枚荷包,这倒是大梁那边的习俗,她只想着等萧云驰回来后,割下一段她和他的长发,缠绕在一起去,好好地收在这只荷包里。 取“结发为夫妻”之意。 “小姐,大汗来了。”毓英笑着开口。 江雪宁心里一颤,抬眸向外看去,果真在宫人的行礼声中看见他的身影。 萧云驰似乎喝了些酒,他的眼底蕴着几许的醉意,缓步走到了她面前。 “大哥?”江雪宁轻轻地喊着他。 他微微笑了,在她面前蹲下身,拿起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 “大汗,您该坐在阏氏身边……”有人小心翼翼的提醒。 “你们都先退下吧。”萧云驰吩咐。 很快,宫人们鱼贯而出,就连毓英也跟着出去了。 江雪宁伸出手抚上他的面庞,满是心疼的看着他,“怎么喝了这么多啊?” 萧云驰在她的耳旁细细的亲吻,就连呼吸中也带着酒香,“我们的喜酒,我怎能不喝?” “宁儿,”他缓缓地搂住了她的腰,看着她的眼睛告诉她,“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让你风风光光的嫁给我,这比我当了大汗还要高兴。” 江雪宁心里很软,可鼻尖却是酸酸涩涩的,她没有说话,只轻轻啄了啄他的下巴,而他的眉眼温柔,几乎要将她融化…… 第178章 会把孩子吓着的 京城,江府中。 “这不可能,裴玄铮怎么会用自己的心尖血去救她?” 江守之的眼窝深陷,眼睛紧闭,短短数日,他几乎已瘦脱了形,看起来十分可怖,犹如一具可走动的骷髅。 “大人,当日皇上微服出宫,没有人晓得他去了哪,后来属下前去走访才知,小姐的确在那里出现过。” 随从声音恭谨,“何况两心知阴险无解,若非皇上救下了小姐……小姐当日,怎么也该回到江府才对。” “你是说,她体内的蛊毒已解,老夫再也没法子可以制衡裴玄铮和萧云驰?”江守之声音嘶哑难听。 “是,”那随从看了江守之一眼,低低的开口,“况且……属下还收到消息,萧云驰已经在北胡登基为汗,并在同日册立小姐为大阏氏。” “你说什么?”江守之面色一变,“他在北胡登基了?” “正是。” 江守之的脸色晦暗,有半晌没有出声。 “大人?”随从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句。 江守之蓦地笑了,他的笑声刺耳,透着满腔的不甘与阴森。 “裴玄铮当了大梁的皇帝,萧云驰当了北胡的大汗,他们都想把老夫赶尽杀绝,可老夫绝不会如了他们的心意!”江守之攥紧了手指,嘶哑着嗓子开口,“老夫绝不认输!” ————— 北胡王城。 萧云驰进来时,就见江雪宁仍是蜷缩在被窝里,还没有起身。 他的脚步轻柔,缓步走到了床前,就见江雪宁露出一张白皙如玉的小脸,仍是沉沉的睡着。 他心下一软,轻手轻脚的在床前坐下,为她掖了掖被子。 岂料江雪宁最近的睡眠十分轻浅,即便萧云驰放缓了动作,她却还是醒了。 “醒了?”萧云驰抚上她的面庞,温声道,“听毓英说你这两天有些不舒服,怎么了?” 江雪宁揉了揉眼睛,将身子埋在了他的怀里,整个人说不出的娇憨。 “不要听她乱说,我没事儿。”她的声音轻柔,许是因为刚睡醒的缘故,皮肤格外的晶莹剔透,仿佛玉雪化成的人儿般,吹弹可破。 萧云驰揽着她的腰,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低哄,“要不要喝些水?” 江雪宁摇摇头,她从他的怀里起身,看向他的眼睛问道,“大哥,你还要和大梁打仗吗?” 萧云驰握住了她的手,“多年的战争,让两国百姓深陷战火,如果裴玄铮愿意收手,我不会再让战火蔓延,我愿意停战。” 江雪宁的眼睛一亮,“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萧云驰望着江雪宁的面庞,心中突然明白了,当年的父亲应当与自己是同样的心情,他不愿意去攻打心爱之人的家乡,也不愿去屠杀她的同族,他不愿让她伤心,更不愿让她背着自己悄悄哭泣。 “可是,那些北胡贵族,他们会不会觉得,因为你的母亲和阏氏都是大梁人,所以你才会向着大梁,不愿意和大梁打仗……” “不用管他们说什么,”萧云驰微微笑了,“他们若不服气,打上两顿就老实了。” 江雪宁莞尔,一笑间犹如梨花盛开般皎洁,萧云驰看在眼中,情不自禁的俯身去吻她,不料她却躲开了他的亲吻。 “别,你不能碰我了。” “怎么了?”萧云驰有些不解,“来癸水了?” 第201章 江雪宁摇了摇头,她的神情有些羞涩,可更多的却是甜蜜,她的眉眼温柔,搂住他的颈,对着他呵气如兰的开口,“可能是小云驰,也可能是小雪宁,他来了,就在我肚子里。” 萧云驰当下就愣住了,隔了片刻后才吐出了两个字,“当真?” “嗯。”江雪宁笑着点头。 “叶圣衣看过了吗?”萧云驰脑海中第一个便浮起了如此念头,不等那欣喜蔓延,对她的担心已是将那欣喜压了回去。 “还没让他看,但我知道……” “来人,”不等江雪宁说完,萧云驰已是对外喊了一声,“去把叶先生喊来,快!” 江雪宁曾身中蛊毒,他实在担心她的身体。 “快躺下,”萧云驰的手指有些僵硬,小心翼翼的扶着江雪宁躺下,又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瞧着他这样小心翼翼的,江雪宁忍不住的笑,“没有,我都好。你不要紧张,会把孩子吓着的。” 萧云驰的心砰砰的跳,他伸出手抚上她的小腹,他几乎不敢相信,他和她的孩子,就在她的小腹中,在他的掌心下。 “我们的孩子……”他低声轻语,英挺的五官中有欣喜,有担心,更多的却是不知所措。 江雪宁唇角含笑,伸出手抚上他的黑发,眉梢眼底都是温柔。 待叶圣衣匆匆赶到时,看见的便是如此一幕,江雪宁躺在床上,萧云驰则是以一种小心而爱护的姿势将她环在臂弯,看见他,萧云驰眼瞳大亮,当下就是开口,“你快过来!” 叶圣衣快步上前,仔细为江雪宁把了脉,而后有笑意从他的唇角溢出,他站起身,对着萧云驰夫妇两人行了一礼,“恭喜大汗,大阏氏的确是有身孕了。” “她还好吗?”萧云驰紧握着江雪宁的手,声音艰涩。 “大阏氏身体很好,大汗不用太担心。有老夫在,定能保大阏氏母子无虞。” 听着叶圣衣的话,萧云驰才觉得微微放下心,他回眸看向江雪宁,就见她也正在看着自己。 望着她的笑容,萧云驰的眼眶突然涌来一股热潮,他没有说话,只俯下身珍而重之抱住了她,和他们的孩子。 第179章 满足的只是你一人的野心 大梁,京城的夜晚深隽而静谧。 “你确定这是江大人亲手给你的?” 女子压低了声音,与眼前身着侍卫服饰的男子开口。 “正是,娘娘,大人说,趁着皇上现在膝下还没有其他的子嗣,这是最好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 “如今中宫悬空,六宫无妃,礼部已是着手准备选秀事宜,一旦有妃子选秀入宫,生下了子嗣,太子之位定将不稳,日后,更是难说了。” “大人还说,所谓富贵险中求,娘娘是想在这冷宫里虚度年华,熬一辈子,还是名正言顺登临太后的宝座?一切,全看娘娘如何选择了。” 赵茹茹的脸色隐在暗处,让人有些看不清楚她的神色,听着那侍从的话,她久久不曾出声。 见状,那侍从想了想,又是开口,“江大人还说,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只有夫人您了……” “够了,”赵茹茹终于冷声打断了侍卫的话,“倒也不用说这些话来诓我,不过,我们如今是一根藤上的蚂蚱,这倒是真的。” “那娘娘心里,可是有了决断?” 赵茹茹攥紧了手中的瓷瓶,“你回去告诉他,我答应。” _________ “皇上!” 内侍匆匆忙忙的进了元和殿,对着裴玄铮禀道,“殿下发了烧,情形瞧着还挺凶险。” “什么?”裴玄铮闻言顿时放下了手中的奏折,起身向着裴幼文的宫室大步走去。 太医已是赶到,待看见裴玄铮的身影后,太医与宫人俱是齐齐向着裴玄铮跪了下去。 “都起来。”裴玄铮吐出了三个字,快步走到了床前,就见裴幼文双目紧闭,小脸烧的通红。 裴玄铮伸出手抚了抚孩子的额头,低低的喊着孩子的乳名,“蟒儿?” “蟒儿?” 裴幼文在睡梦中慢慢睁开了眼睛,看见父亲,孩子的眼睛一亮,对着父亲虚弱的喊了一声,“父皇……” “蟒儿不要怕,爹爹在这里。”裴幼文骨节分明的大手抚上孩子的面庞,他可以照料这个孩子千千万万次,可是琅儿……那个他与江雪宁的孩子,他们的心中至宝,他却再也见不到了。 “父皇,阿娘,我要阿娘……”裴幼文眼泪汪汪的看着父亲,小声哭泣着想要母亲。 未几,裴幼文又是陷入了昏睡中,周身烧的滚烫。 裴玄铮皱了皱眉,终是对着内侍吩咐,“去让人把赵氏接过来。” “是,皇上。” 看见宫人的身影,赵茹茹眼皮一跳,顿时起身问道,“如何了?” “娘娘,那药奴婢已经给殿下服下了,想来殿下这会儿已经烧了起来,殿下病中思母,皇上一定会派人来接您的。” 赵茹茹轻轻松了口气,“那就好,对了,那药你可掌握好分寸?” “娘娘放心,奴婢小心着,只会让殿下发一场烧,不会伤着殿下根本的。” “嗯。”赵茹茹缓缓在椅子上坐下,看着眼前这座破败的宫室,她缓缓攥住了手指,成败,已是在此一举。 不知过去多久,外面的天色已是渐渐昏暗起来,终是听见了内侍的脚步声。 第202章 赵茹茹神情一凛,看见一个内侍快步走了进来,对着她道,“娘娘,殿下病了,皇上下旨,让奴才接您去重华宫。” 赵茹茹眼眸一亮,很快站了起来。 重华宫中弥漫着一股药味。 赵茹茹收敛心神,向着内殿走去,就见床前守着一道明黄色的身影。 她跪拜下去,喊了一声,“皇上。” “蟒儿一直再喊你,你好好陪陪他。”裴玄铮将孩子的小手放进了被窝,与赵茹茹沉声开口。 见他要走,赵茹茹眼神微动,面上浮起一股哀切之色,跪在地上伸出手指,抓住了裴玄铮的衣摆。 “求皇上开恩,将臣妾从冷宫中放出来吧。”赵茹茹凄声祈求,“不管皇上怨我也好,恨我也罢,那终究都是前世的事了,前世的我犯下的错,皇上也取了我的性命,这一世还请皇上看在我并未犯下大错的份上,饶过我吧。” 她的声音凄楚,望着裴玄铮的目光中满是水光。 “就算皇上对我并无丝毫的怜悯,可哪怕看在蟒儿的份上,在这深宫中若没有母亲的庇护,蟒儿又该如何是好?” “皇上……”赵茹茹的眼泪滚滚而下。 裴玄铮有片刻的沉默,最终他一个用力收回衣摆,任由赵茹茹的身子倒在地上。 见他如此,赵茹茹眼中的光瞬间冷了下去,她缓缓站了起来,对着裴玄铮的背影唤了一句,“皇上。” 裴玄铮蹙了蹙眉,他转过身,就见赵茹茹挥了挥衣袖,有一股异香随着她的举动飘洒而出。 裴玄铮眸心一沉,他向后退了一步,对着赵茹茹喝道,“你做了什么?” 话音刚落,裴玄铮只觉得脑袋里昏昏沉沉,他想要开口,竟已无法高声喊人。 赵茹茹唇角含笑,“皇上,您这些日子太忙,太辛苦,我没别的心思,只想让您好好歇一歇。” “赵茹茹,”裴玄铮声音沙哑,脚步亦是开始虚浮,“你好狠毒的心思。” “皇上,你怪不得我,”赵茹茹缓步走到了裴玄铮面前,“与其被你关在冷宫过一辈子,不如豁出去,我和蟒儿还有一条生路可走!”裴玄铮的唇角浮起一丝冷笑,“不必口口声声将蟒儿挂在嘴上,你满足的只是你一人的野心。” “赵茹茹,朕最大的错,是不该接你进宫。 去给你伤害她们母子的机会。” 一语言毕,裴玄铮一改方才的颓废之色,眼中顿有精光闪过,他迅速伸出手扣住了赵茹茹的咽喉,将她带到了自己面前。 察觉到他的手指犹如铁烙般死死地扣住自己,赵茹茹眼中有惊慌闪过,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的手,怎么,还会有力气……” “你真以为朕会由着你和江守之玩弄在股掌之间?”裴玄铮的声音冷到了极点,一字字的开口,“赵茹茹,你该死。” “我念在你是孩子生母,已经留你一命,你自己找死,怨不得我。”裴玄铮的手指逐渐用力,“我早该杀你,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你都该去给我的琅儿陪葬。” 赵茹茹惊惧的伸出手指想去拨开他钳在自己咽喉的大手,可不论她如何挣扎,裴玄铮的手指都是仍是死死地箍着她的咽喉。 渐渐地,赵茹茹不再动弹,裴玄铮看着她睁大了眼睛,气绝在他面前。 他松开手,赵茹茹的尸首犹如纸鸢般倒在地上。 眼中满是不敢置信与惊恐莫名。 第180章 可我想要个男孩儿 “来人。”裴玄铮低低的开口。 “皇上。”很快有内侍走了进来。 裴玄铮拿起帕子擦了擦手指,淡淡的吩咐了一句,“将她的尸首拖下去,扔进乱葬岗。” “是。”很快有人将赵茹茹的尸首拖了出去。 裴玄铮上前几步,就见裴幼文仍是沉沉的睡着。 他命人给孩子喝了安神汤,足以让孩子睡一个长觉,不会知晓方才发生了什么。 “皇上,”乔公公小心翼翼的站在裴玄铮身后,“要不老奴将赵氏给殿下下药的事告诉殿下……” “不必了,”裴玄铮望着孩子的睡容,“就让他觉得,他的母亲是真心疼爱着他。” “可只怕殿下长大后,会怨恨您。”乔公公大着胆子道。 “怨恨我么?”裴玄铮微微笑了,一笑间却是说不出的苦涩,“这世上怨恨我的人,又何止他一个。” 他想起那笑意温软,总会痴痴等候着他的女子。 他的心神有片刻的恍惚,哑着嗓子低低的说了句,“她至死也不会原谅我。” 京郊。 “大人,失败了。” 随从走至江守之面前,“赵娘娘并未得手,已是被皇上杀了。” 江守之闻言,手指无声的攥住椅上的把手,声音却是沉静的,“也罢,裴玄铮心机深沉,这一招棋本就是死马当活马医。” “她能得手自然是好,可若没成,也不足为奇。” “那大人,眼下咱们是否要快些离开京师?”随从低声问道。 江守之伸出胳膊,顿时有人上前扶住了他,江守之的双眼蒙着黑布,只十分果断的吐出了一句话,“咱们现在就走,裴玄铮绝不会放过我,留在京城只有死路一条。” “敢问大人,咱们是要去哪?” 那随从有些茫然,“萧云驰已在北胡登基,我们也不可前往北胡,而大燕又距离太远,若要去大燕也必将经过北胡不可,大人……” 第203章 “你且放心,我们自有去处。” 江守之的声音沉稳,与随从静静地吩咐,“走吧。” 北胡。 这一日下起了雪。 江雪宁一整天都未出门,待萧云驰回来时,就见她半倚着床头,已是睡着了,手里还拿着一件绣到了一半的小衣裳。 萧云驰哑然,放缓了脚步,轻手轻脚的上前将那件小衣裳从江雪宁的手中拿了起来,那布料柔软,绣工缜密,萧云驰瞧着心中便是一片温软,忍不住在那件小衣裳上亲了亲。 而待他抬眸,却见江雪宁不知何时已是醒了,正倚在那含笑看着自己。 “醒了?”萧云驰声音温和,放下了小衣裳,上前将江雪宁小心翼翼的从床上抱了起来。 “你不要这么小心啊,”察觉到他细致的温柔,江雪宁忍不住的想笑,“孩子还没到三个月呢。” “叶先生说了,头三个月后三个月最重要,马虎不得。”萧云驰仍是提着心神,自从晓得江雪宁有孕后,恨不得能将她捧在手心上,生怕她磕着碰着摔着,除了必要的政务外,他余下的时间几乎全是陪在江雪宁身边,事无巨细,亲力亲为。 “大哥,”江雪宁轻声喊他。 “嗯?” “我现在身子不方便,是不是有人在朝中提议,要为你充实后宫啊?” 萧云驰微怔,当即道,“是谁说的?没有的事。” “真没有?”江雪宁歪着脑袋看着他。 萧云驰默了默,说,“就算有些没眼色的人起这种心思,我也不会答应,宁儿,你现在怀着孩子,不要多想。” 江雪宁忍不住莞尔,她当然相信他了,故意逗一逗他罢了。 “你要敢点头,那我就带着孩子走,再也不要见你。” 萧云驰心中一沉,握住她的手亲了亲,低低的说了句,“别吓我。” 他几乎不敢去想,若有朝一日见不到她和孩子,他该如何自处。 即便天下在手,他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见他的脸色的确有异,似乎真是被自己的话吓着了,江雪宁心里不忍,赶忙亲了亲他的面颊,“我和你说着玩的,别怕,我和孩子会一直陪着你的。” 萧云驰微微舒了口气,他没有再说话,只将她抱在了怀里。 两人依偎片刻,江雪宁在他的怀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望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江雪宁的眼瞳中浮起一丝憧憬,对着身后的丈夫问道,“大哥,你想要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只要你们娘俩平安就好,”萧云驰亲吻着她的发丝,见江雪宁执意让他说,他想了想,道,“那就要个女儿吧,像你的女儿,我把你们娘俩都捧在手心里。” “可我想要个男孩儿,”江雪宁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声音却是低了下去,“一个很像我的小男孩儿。” 是她的琅儿。 “好,”萧云驰将她的小手包在掌心,温声哄着她,“那咱们就生个儿子。” 江雪宁笑了,“说的好像你说生什么就生什么一样。” 看着她的笑容,萧云驰心下一柔,他微微收紧了自己的胳膊,只想让她和孩子永远偎在自己的臂弯,让他为她们母子挡住所有的风风雨雨。 第181章 这是我的诚意 这一日的天气极好,在宫人的簇拥下,江雪宁与毓英一道去了花园。 下台阶时,毓英如临大敌般扶着江雪宁的胳膊,一面看着江雪宁脚下,一面叮嘱,“小姐,您当心啊,可别闪着腰。” “哪有那么娇气啊,”江雪宁忍俊不禁,“叶先生都说了,不能整日在床上躺着,也要多走动走动。” 毓英仍是胆战心惊的,直到扶着江雪宁走完最后一个台阶,才算是松了口气。 “叶先生毕竟是个男人家,咱们也不能全都听他的,小姐之前身子就柔弱,有了孩子定要多多小心才是。” 毓英十分认真的开口,自从江雪宁有孕后,莫说萧云驰,就连毓英也是“如临大敌”,恨不得能一天十二个时辰全都守在江雪宁身边,但凡她饿着渴着的,都能第一时间在她身边伺候。 江雪宁心里温软,含笑道,“好,我都听毓英的,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毓英高兴不已,主仆俩边说边聊,毓英望着江雪宁还未隆起的小腹,温声道,“小姐,等你腹中的宝宝出生,他一定会是天下最幸福的孩子。” 江雪宁眉眼温柔,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小腹,“是啊,我和大哥都会很疼很疼他,我们会把自己从父母那里没得到过的爱,全都补给这个孩子。” “他一定会很幸福。” 主仆俩走到小花园,江雪宁抬眸,却见眼前多了一道身影。 “你是谁啊?来这里做什么?”毓英想也未想便对着那道身影斥道。 那道身影低垂着眼睛,向着江雪宁行下礼去,“属下在膳房当差,见过大阏氏。” 江雪宁见此人有些眼熟,她仔细想了想,微笑道,“我记得你,你都还好吗?” 萧元澈一怔,抬起头向着江雪宁看去,“阏氏还记得我?” “自然记得,你最近怎么样,还有人欺负你吗?”江雪宁声音轻柔,示意他起身。 萧元澈心里一怔,他望着江雪宁,轻轻摇了摇头,“多谢大阏氏关心,并没有人欺负我。” 见他身上的衣衫单薄,江雪宁回眸与毓英道,“去让人给他准备几件过冬的衣裳,再带他去吃碗热乎乎的汤面。” 第204章 “是。”毓英答应着,上前与萧元澈开口,“你跟我来吧。” 萧元澈的黑眸再一次落在江雪宁身上,哑声与她道谢,“多谢大阏氏。” “不用谢,快去吧。” 萧元澈跟着毓英离开,走出了很远后,他停下步子,回眸看去,就见江雪宁身边已是多了一道英挺的身影。 是萧云驰。 他的眉眼温煦,轻轻地将江雪宁揽在臂弯,遥遥看去,两人如同一对神仙眷侣。 萧元澈的目光久久的落在那一对依偎的身影,心中却是呐喊着一句话——他不配,他配不上这样好的姐姐! “喂,你在看什么?还不快跟我来。”毓英转过身,却见萧元澈并未跟上,遂是对着他没好气的开口。 萧元澈攥了攥拳头,最后看了江雪宁一眼,跟着毓英离开。 回到寝殿,萧云驰扶着江雪宁在软榻上坐下,自己则是半蹲在她面前,“累吗?” 江雪宁笑着摇了摇头,萧云驰望着她的笑容,却是欲言又止。 江雪宁看出了他的心事,遂是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怎么了?” “宁儿,”萧云驰将她的小手反握在手心,“我收到消息,羌人作乱,已经攻入了大梁。” “什么?”江雪宁心中一紧,她是大梁人,自然晓得西羌人常年作乱,而那时候的大梁主要兵力都在北疆,对于羌人的作乱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短短数年间,不知有多少百姓被逼的背井离乡,流离失所。 “那,你会趁着羌人作乱,出兵对付大梁吗?”江雪宁的声音很轻,她一直不愿去细想,眼前的萧云驰已成为北胡汗王,他的决定中,要以北胡的利益为先,而北胡……一直都是对着大梁虎视眈眈的。 “怎么会?我在大梁长大,更不要说,大梁是你的家乡。”萧云驰握紧了她的手,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知晓,“宁儿,羌人作乱多年,之前我在大梁时,为防止北胡人入侵,一直腾不出兵力去收拾他们。” “他们烧杀掳掠,要说起来,远比北胡人还要凶残。” 北胡人以往多在冬天南下侵犯大梁,更多是因为粮食奇缺,不得已发动战争,而羌人…… 萧云驰眸光微沉,并不曾将羌人的凶残告诉妻子。 “这一次,我想出兵襄助大梁,一来裴玄铮救了你的命,我们还他这份人情。二来,我希望北胡可以与大梁握手言和,互通商市,这是我的诚意。” “大哥,”江雪宁的眼睛一亮,“你真的这样想?让两国停止打仗,互通贸易,两国的百姓都可以过上安稳的日子?” “我怕当然这样想,”萧云驰看了眼江雪宁的小腹,温声道,“我身体里流着梁人的血,我们的孩子也是,有生之年,我不愿再和大梁发动任何一场战争。” 江雪宁鼻子一酸,将身子埋在了他的怀里。 “对不起,我还以为,还以为……”江雪宁的声音微弱。 “你还以为我会趁着机会,和羌人一起去瓜分大梁吗?”萧云驰哑然,伸出手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 江雪宁没有出声,只觉得羞惭极了。 萧云驰捧起她的面颊,“傻不傻,我是大梁的女婿,哪怕为了你,我也会尽力守护她。” 江雪宁的眼眶温热,对着他露出了一抹十分依恋与温柔的笑涡。 第182章 萧云驰绝非言而无信的小人 “皇上,这是从北胡传来的信,据送信之人说,此信乃北胡大汗萧云驰亲笔所书。” 侍从将一封信双手呈在裴玄铮面前。 裴玄铮将信接过,打开后十分迅速的看了下去。 少倾,他将那信纸收起,神情间颇为复杂。 “皇上,不知萧云驰在信中说了什么?”有幕僚开口相问。 “如今羌人作乱,他们难道是听闻了消息,想要趁机来攻打大梁?” 裴玄铮摇了摇头,“萧云驰在信上说,他愿意出兵,与我一道对付羌人。” 闻言,几个幕僚俱是大惊,其中一人顿时上前一步开口,“皇上,萧云驰此话不可相信,眼下羌人作乱,大梁必须从北疆调兵,对北胡而言眼下委实是进攻的良机,萧云驰又怎会放着此等良机不要,转而来襄助咱们?” “曲大人此话有理,皇上,只怕萧云驰居心叵测,背地里不知起了什么念头,此人的话不可相信!” “够了,”裴玄铮轻斥一声,“萧云驰绝非言而无信,趁虚而入的小人。” “我相信他。” “皇上……”幕僚还欲再说,却被裴玄铮一个手势止住。 “他在信上还说,愿与我大梁握手言和,待剿灭羌人后,在北疆互通贸易,在边境开市。” 听着裴玄铮的话,众人面面相觑,似乎都觉不可思议。 “皇上,两国的战争已持续了上百年,之前哪怕两国联姻,都不曾终止战争,广德帝在位时也曾在边境开市,可那些北胡人毫无诚意,任由游兵对我大梁客商谋财害命……” 裴玄铮蹙了蹙眉,打断了幕僚的话,“萧云驰虽为北胡大汗,但你们不要忘了,他在大梁长大,他身体里也流着梁人的血。” “当初随他前往北胡的部下中也都是梁人,况且……他如今的阏氏也是梁人,朕倒是觉得,他这话可信。” “皇上……” “朕意已绝,你们不必再多说,”裴玄铮做出了决定,“我会修书一封,邀他与我联手,羌人残忍嗜杀,这一次,务必要将他们尽数剿灭,方可天下太平。” 第205章 北胡,天气日益寒冷,江雪宁这几日都不曾出门,每日都跟一只慵懒的小猫儿似的,窝在暖融融的小窝里不愿动弹。 萧云驰进来时,就见毓英和两个宫女都在那儿陪着江雪宁说着闲话,看见他进来,几人都是向着他行下礼去,而后悄悄退出了内殿。 萧云驰俯下身在江雪宁的脸颊上亲了亲,“今天怎么样,孩子有没有闹你?” 江雪宁莞尔,“没有,孩儿可乖了,叶先生早上来看我,都说我没有孕吐,胃口也好,是这孩子晓得心疼娘亲,没折腾我。” 萧云驰轻轻舒了口气,在她面前坐下,“宁儿,再过几日,我会带兵前往大梁。” 江雪宁听了这话,心中顿时一紧,“你要亲自去吗?派人去不可以吗?” 萧云驰看了一眼她的小腹,虽然如今江雪宁还未显怀,但一想着要将她们母子留在北胡,只让他的心揪了起来。 然而羌人已是攻入了大梁,在西南等地杀死无数百姓,他们认定大梁还需防御北胡,并不能抽取太多兵力前来镇压,竟是将少女充作军粮,所犯恶行罄竹难书。 裴玄铮决定御驾亲征,并传来了亲笔信,恳请萧云驰出手,与之一道御敌。 萧云驰麾下旧部多是梁人,如今听闻母国有难,他们俱是甘愿前往。 是他将那些兄弟带出了大梁,而今,理当也要由他将他们送回去,让他们有合理的身份,立下战功,荣归故里。 而不是以异族人的身份留在北胡,思乡情切,有家难回。 “宁儿,我会很快回来。”萧云驰望着她的眼睛,“相信我,等将羌人赶出大梁,我会立刻回到你身边。” 江雪宁鼻尖一酸,伸出胳膊抱住了他,她当然明白他在为她的母国奔波,也明白他想要两国再无战争的决心,可是……他们才刚刚有了孩子啊。 他就要离开她们母子。 萧云驰抚上她的后背,英挺的眉宇间满是不忍与歉意,“对不起,宁儿,我曾说过,再不会把你丢下,我……” “我都明白,大哥,”江雪宁的眼眶温热起来,“有叶先生在,还有毓英,他们都会好好地照顾我,你安心去打仗,把那些作恶的羌人赶出大梁,还大梁一份太平。” “我会带着孩子好好地在家里等着你,”江雪宁抚上自己的小腹,“孩儿会很乖,很听话,我们一起等着你。” 萧云驰没有再说话,只无声的将她揽在臂弯,微微抱紧。 第183章 赌他对她的真心 “你说北胡出了兵?” “是的,大王,我们收到消息,北胡人已经出兵南下了。” 羌王闻言一手拍上案桌,“好,北胡和大梁积怨已久,他们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他们出兵南下,大梁更是抽不出兵力来和咱们打仗,这对咱们来说也是个好事。” “大王,此事会不会有诈?”羌王身后的幕僚低声轻语。 “有什么诈?”羌王不以为意,“他们这些年打得你死我活,如今瞧着咱们入侵大梁,北胡自然会想来分一杯羹。” “可属下听闻,现任的北胡大汗曾在大梁长大,他的阏氏也是梁人……” “那又如何?他骨子里流的还是北胡人的血,北胡人世世代代就没有不想打下大梁的,趁此良机,我们一起把大梁分了,岂不正好?” “大王……”那幕僚还欲再说,羌王却是摆了摆手,“行了,你不必废话。” 语毕,羌王向着堂下的人看去,“传令下去,全面进攻!” “是,大王!” ________ “皇上,这是萧云驰的信。” 裴玄铮将来信接过,打开后迅速的看了下去,待看完后,他蹙了蹙眉,将手中的信交给了一旁的属下。 那属下看完信,面色微微一变,向着裴玄铮看去,“皇上,萧云驰当真可信吗?” “我既选择与他联手,必定要全然信任他,不然……这盟不结也罢。” 裴玄铮神情平静,很快下了决定,“按着他说的去做。” “可这样实在太过冒险,”那属下不由得心惊,“抽调所有的兵马去对付羌人,等于将北疆的国土拱手献给北胡,但凡北胡人生出一丝一毫的歹心,我们腹背受敌,可就被动了……” “如今的情形,本就是在赌,我赌他的诚意,”裴玄铮眼眸深沉,又是静静地说了句,“也赌他对她的真心。” “你去安排吧,将北疆守军全部调回,与朕一道去诛杀羌人。” “皇上,您万金之体,实在不宜亲赴前线,太子又年幼,前线刀剑无眼,若万一伤着您……” “你也说了刀剑无眼,也不至于专门往朕身上扎,”裴玄铮打断了属下的话,他的目光落在地形图上,上面密密麻麻的标注的全是如今羌人占领的领土。 “羌人作恶多端,不把他们灭了,大梁永无宁日,朕把这条命交给老天,若能剿灭羌人,就算老天要了朕这条命,朕也甘之如饴。” “皇上……” “行了,你下去吧。”裴玄铮对着属下摆了摆手。 内殿中只剩下裴玄铮一人。 他以手扶额,刚想要闭目歇息一会儿,却听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他抬起头,看见了一个孩子。 “父皇。”裴幼文站在那,小声唤了一句。 裴玄铮向着孩子招了招手,裴幼文很快走到了父亲身边,他的眼瞳澄澈,似乎鼓足了勇气与父亲问道,“父皇,阿娘去哪了?” 第206章 裴玄铮抚上孩子的面庞,低声告诉他,“你现在年岁还小,等你长大,父皇会告诉你,你阿娘的下落。” “父皇,阿娘她,是惹您生气了吗?”裴幼文的眼眸中浮起了水光,裴玄铮念起他小小年纪,便失去了生母,尤其是他的母亲,还死在了自己手里。 虽然赵茹茹作恶多端,但总归是孩子的母亲。 而至于他这个父亲,即将亲赴前线,就连他自己亦不知还能否活着回来。 前世今生,有太多的变数。 裴玄铮无声的沉默片刻,将儿子环在臂弯。 “蟒儿,你身为储君,便要担起储君的责任,你不可以再像以前那样依恋母亲,知道吗?” “知道,”裴幼文点了点头,“父皇,孩儿会用功读书,好好听您的话,等以后……您能让阿娘回来吗?” 裴玄铮喉间一涩,他抚上孩子的发顶,轻轻点了点头。 裴幼文顿时破涕为笑。 裴玄铮抬起手为裴幼文拭去泪水,“明日爹爹要离京和羌人打仗,你要听太傅的话,不要让爹爹担心。” 听着父亲的话,裴幼文顿时收敛心神,向着父亲行了一礼,“还请父皇保重,孩儿等您回来。” “好。”裴玄铮点了点头,“去吧。” 裴幼文有些不舍的看了父亲一眼,方才跟着嬷嬷离开了内殿。 看着裴幼文稚嫩的背影,裴玄铮却想起了另一个孩子,每逢他下朝,都会跌跌撞撞的跑来扑进他的怀里,糯糯的喊他父皇的孩子。 裴玄铮只觉得心口处传来一阵刺痛,不得不用手捂住,那个小小的孩子……已经化为云,化为雨,即便重来一次,他也再寻不到他的踪影。 或许对于江雪宁而言,他与琅儿都已是随风而去的前世,却困住了他的今生。 ———— “小姐,您别太担心大汗,还是保重您自己的身子啊。”毓英端着点心走到了江雪宁身边,轻声的劝慰道。 江雪宁回过神来,她打起了精神,微微笑道,“我知道的,你放心,我会顾好自己和孩子。” 说完,江雪宁的目光不经意的落在毓英手中的点心上,见那点心做的精致,遂是说了句,“这点心做的倒是精巧。” “小姐,这个是上回您救了那膳房的小子,他送来的,小内侍已经试吃过了,我瞧着做的的确好看,想着拿给您尝尝。” “哦?是那个孩子啊。”江雪宁想了起来,“居然有这样巧的手艺。” 可现在她并无什么胃口,她拿起那点心看了看,又是放了回去。 “去让人赏他一些银子吧,瞧着也挺可怜的。” “是,”毓英答应着。 萧元澈已是在殿外等了许久,待看见毓英出来后,他神情一动,很快迎了上去。 毓英瞥了他一眼,将一串银钱递给了他,“呶,这是阏氏赏你的。” “不知我做的点心,阏氏喜欢吗?”萧元澈的眼睛里露出希冀的光。 毓英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阏氏没胃口,一块也没吃,你下次别送了。” 毓英说完很快回了内殿,留下了萧元澈一人有些失魂落魄的站在那儿。 第184章 你也知道疼吗? 入夜后,四下里十分的安静。 “大人,羌王已经占领了西川,一些宗室子弟逃离不及,全被羌王下令虐杀。”有人缓步走到了江守之身侧,与其低声开口。 “羌王手段残忍,嗜血好杀,不过也正因如此,才能激怒裴玄铮。”江守之仍是蒙着眼睛,脸上浮起了一丝狂热之色,“就让他们打,让他们好好地打,他们打得越厉害,我才有机会重掌大权。” “据说裴玄铮已经带兵向着西羌赶来了,他这一次破釜沉舟,将北疆的兵权全都抽了出来,用来对抗羌人。” 闻言江守之面色微变,“你说他将北疆的兵力全都抽了过来?” “正是。” “怎么,他难道不防北胡了?” “依属下愚见,可能是羌人欺人太甚,裴玄铮哪怕拼着北境的领土不要,也要和羌人决一死战?” “不可能,”江守之十分果断的开口,“裴玄铮不是泥人,也不是个软柿子,他绝不会放弃北境的领土。” “莫非……”江守之沉吟片刻,“是他和萧云驰达成了协议?” “不,不可能,”这个念头刚从心中浮起,江守之便是摇了摇头,又是自顾自的说道,“莫说之前我曾与他联手构陷过萧云驰,就说江雪宁……萧云驰也不是不知道裴玄铮对江雪宁的心思。” “他们二人既是政敌又是情敌,握手言和?不,不可能。”江守之缓缓开口。 “大人,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裴玄铮已经下了剿灭羌人的决心,短期内他绝不会回京,眼下对我们而言,倒是一个回京的良机。” “可是您的眼睛……”属下欲言又止。 江守之的面色一沉,“你想说什么?你想说老夫已经是个瞎子,是个废人,就算回京也无用处,是吗?” “属下不敢。”那人登时抱拳行礼,深深低下了头。 “既然不敢,那就速去准备。”江守之斥道。 “是,大人。”属下很快离开了屋子。 江守之摸索着在桌上端起了茶盏,不等喝上一口,却听有脚步声响起,又有随从大步走了过来。 第207章 “大人,属下收到了北胡传来的消息。” “是何事?”江守之放下了茶盏。 “小姐有孕了。” 江守之眼睑一跳,“江雪宁怀了萧云驰的孩子?” “正是。” 江守之缓缓坐了回去,一时间心思百转,久久没有出声。 北胡王城。 北宫中一如既往的荒凉,四下里冷气森森。 萧元澈拎着一只食盒,缓缓走了进来。 他看着地板上坐着一个形容枯槁的女子,她长发曳地,仍如上次瞧见她般,抱着一个枕头,在那里喃喃自语。 萧元澈向着她走近,在她面前蹲下身,打量了她片刻。 昭元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仍是轻轻拍着那枕头,嘴巴里不时说出一些模糊不清的话语。 “我从没想过,你会是我们的母亲。”萧元澈声音低哑,望着昭元的眉眼。 “这天下又怎会有你这样的母亲?你亲口下令,要杀死我和阿弟。” 萧元澈的眼底渐渐浮起一丝血红,说不清是怎样的一股悲愤,让他一把攥住了昭元的长发,逼着她看向自己。 “在你眼里,是不是只有萧云驰才是你的孩子?” “我和阿弟算什么?” “你既然这样痛恨我们,又为什么要把我们兄弟带到这个世上?” 萧元澈几乎字字沁血,昭元却是茫然而惊惧的看着他,她挣扎着,想要夺回自己的长发,嘴巴里喃喃的喊疼。 “你也知道疼吗?”萧元澈眼神冷酷,“你知道我毁了自己这张脸的时候,我又有多疼吗?” “你知道吗?”萧元澈下重了手劲儿,昭元发出凄楚的呼痛声。 “你痛了是吗?”萧元澈唇角浮起一丝残忍的笑意,“你最好习惯这种痛,以后这种痛会如影随形的跟着你,我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慢慢孝敬你——” 说到这,萧元澈顿了顿,在她耳旁低低的喊了一个字,“娘。” 语毕,萧元澈大笑起来,看着昭元疼出的泪花,他的笑意却是越发的痛快。 直到听闻有人向着这边走来,萧元澈方才松开了昭元的长发,快步从后殿离开了北宫。 _________ 天色刚蒙蒙亮。 “皇上,您已经赶了一夜的路,不妨休息一会儿吧。”侍从策马赶至,对着裴玄铮劝道。 裴玄铮勒住了骏马,透过晨曦向着前方看去,“不用,羌人凶残,咱们去慢一步,就有无数的百姓要惨遭他们毒手。” 听着裴玄铮的话,那侍从不敢多言,只恭声称是。 “北胡那边有没有消息?”裴玄铮又是问道。 “回皇上的话,一切按计划进行,萧云驰已经带兵侵占了北疆。” “消息大概多久会传进羌王耳里?” “两地相距甚远,属下想,应当还要几日羌王才能收到消息。” 裴玄铮没有再出声,按着他与萧云驰的密信,明面上萧云驰会率兵侵占北疆,背地里却会带着精锐向着西川绕道而来。 虽然他曾说过,会给予萧云驰最大的信任来彰显他的诚意,可说到底,他其实心里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若萧云驰一旦反悔,北疆数千里的领土,等于尽数送入北胡人之手。 日后有了这个跳板,北胡人南下入侵无异于易如反掌。 届时,大梁的基业,等于毁在了他的手里。 “皇上?”见裴玄铮久不出声,侍从低低的唤了一句。 裴玄铮收敛心神,对着侍从吩咐了一句,“即刻动身。” “是!” 裴玄铮一马当先,带着身后的大军继续向着西川日夜兼程,风雨无阻的行去。 第185章 我们有共同的仇人 “飞灵?!” 江雪宁从内殿走出,便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江雪宁的眼睛一亮,对着那一道身影十分高兴的唤了一声。 “宁儿!”飞灵回眸,亦是有欣喜之色从眼睛露出。 “你回来了,你是从哪儿来的?”江雪宁握住了飞灵的手,数月不见,江雪宁心里时常牵挂着她。 飞灵的目光落在江雪宁高高隆起的小腹上,倒也不曾多问什么,只望着江雪宁的眼睛开口,“宁儿,你先别管我从哪儿来,我有要事要告诉你。” “是什么事?”江雪宁的心微微一紧。 “我查到江守之正往北胡而来,那老贼还不死心,听说你有了身孕,还想来挟持你。” “什么?”江雪宁眸心一颤,“可他的眼睛……” “不错,他的眼睛已经瞎了,可他并没有安分守己,他当日离开了京城,去了西羌,勾结羌王,羌人发动的这场战争,亦有他在其中推波助澜。” 江雪宁的心跳的有些快,她没有再说话,腹中的孩子许是察觉到母亲心绪不稳,轻轻地在腹中踢了她一脚。 她很快稳住心神,轻轻地抚了抚自己的肚子。 “宁儿,也许这些话不该我说,你这父亲实在该死,他活在世上一天,你和孩子就多一天的风险。”飞灵犹豫片刻,终是将心底话说了出来。 “你要下个决断,你若点头,哪怕是豁出命,我也会去……” “不,你别去。”江雪宁眼皮一跳,打断了飞灵的话。 飞灵不解,“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舍不得?” 江雪宁摇了摇头,“不是舍不得他,是舍不得你。” 第208章 “为了他这样的人冒险,不值得的。” 江雪宁声音轻柔,挽住飞灵的手,让她与自己一道坐下。 “大哥走的时候,把他的亲卫都留了下来,宫中禁卫森严,就算他来了北胡又能怎样呢?” “何况,还有你在啊。” 飞灵想了想,点了点头道,“我来的时候看见了阿胜,也和他打了招呼,他那些手下瞧着的确都是好手。” 江雪宁微微笑了,“是啊,所以你不要去冒险,你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地陪着我,我会让阿胜派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飞灵叮嘱,“宁儿,你不要心软,一定要先下手为强。” “好,”江雪宁郑重的看着飞灵的眼睛,“我绝不会再给他伤害我的机会,更不会让他伤害我的孩子,飞灵,谢谢你来为我报信。” 飞灵微微松了口气,看着江雪宁隆起的肚子,终是问道,“现在几个月了?” “快六个月了。” “很辛苦吧?” “不,一点儿也不辛苦,”江雪宁望着自己的小腹,眉眼间满是怜爱之色,“我也没孕吐,每天吃得好睡得香,这孩子特别懂事。” “叶先生也在吗?”飞灵仍是有些不放心。 “在的,叶先生每天都会来给我把脉。” 飞灵颔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来时听说萧云驰亲自带兵赶去了西川,刚开始我还不懂,他为什么能舍得丢下你去打仗,直到我瞧见了那些从西川逃出来的难民……” 飞灵蹙起了秀眉,似乎想起十分可怖的情形,只不忍与江雪宁说。 “总之,羌人比当初的北胡人还要可恶上百倍,不灭了他们,大梁也不知要死多少人,这一次萧云驰和裴玄铮居然能联手,倒真是让人出乎意料。” “飞灵,”江雪宁握住了飞灵的手,眼瞳中满是担忧,“毓英和阿胜他们为了不让我担心,每次总是挑好的和我说,这场战争究竟打到什么地步了?” “我也都是道听途说,只知道萧云驰刚出兵时候,羌人以为他们也要来瓜分大梁,气焰更是嚣张,可谁知萧云驰明面上占了北疆,私下里却是带兵驰援,与裴玄铮联手,一鼓作气收回了好几处被羌人侵占的地方。” “只不过羌人实在好战,裴玄铮虽然御驾亲征,萧云驰又带着精兵星夜赶路,可等到了西川时却已是兵疲马乏,这一仗他们打得也很难。” 江雪宁听着毓英的话,只觉得一颗心不由得收紧。 犹记得前世的裴玄铮也曾御驾亲征,与羌人作战,在她弥留之际,他还在返回京师的路上。 是大哥先回到的京城,也是大哥先将她的尸首抱在了怀里。 “宁儿,你怎么了?”见江雪宁不说话,飞灵有些担心的开口。 江雪宁回过神来,她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想大哥了。” 她的鼻子发酸,眼眶发胀,现在不论她还是孩子都是最需要他的时候,可是……那些千千万万的将士,千千万万的百姓,却都比她更需要他。 “我只希望这一场仗能快些结束,等这个孩子出生时,他能回到我身边。” ——— 月夜。 一道身影趁着黑夜的掩护悄悄离开了王宫。 王城近郊的一处茶楼中,听的叩门声响起,江守之微微一个手势,很快有人上前打开了门。 萧元澈缓步走了进来,刚一进屋便被屋中强烈的烛光所刺,不由自主的抬起手遮了遮眼睛。 待眼睛习惯了屋中的光线,他看清了主位上坐着一个男子,须发皆白,蒙着一双眼睛。 “你是个瞎子?”萧元澈开口,“为何屋中要点这么多的灯?” “放肆!竟敢如此和大人说话!”有人训斥道。 江守之却是一个手势,命那人退下。 “你是萧元澈?”江守之低低的开口,“前任北胡大汗,萧永晟是你父亲?” “不错,是我。”萧元澈皱了皱眉,“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已经毁了自己的脸……” “这个你无需知晓,你只需知道,我们有共同的仇人。” 萧元澈眼神微暗,“萧云驰?” 江守之点了点头,“他不仅抢走了我的女儿,离间了我们的父女之情,还刺瞎了我的眼睛。” “大阏氏是你的女儿?”萧元澈眼神微震。 “正是,她是我唯一的女儿,你在宫里应当见过她,是吗?” 萧元澈回想起江雪宁的笑容,声音已是低沉下去,“我见过,她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女子。” 江守之听出了少年话音中不经意流出的倾慕之意,心下顿时一动,他微微笑了,“可是有萧云驰在,这个最好的女子,永远都不会瞧见你。” 萧元澈面色微变,似乎已经失去了耐心,“少废话,你找我来此到底为了什么?” “孩子,你想不想报仇,又想不想得到这个最好的姑娘?”江守之的声音似乎带着蛊惑,每一个字都砸在了萧元澈的心上。 良久后,萧元澈终是哑着声音开口,与江守之问道,“你想要我怎么做?” 第186章 你的声音好生耳熟 “大阏氏,属下已派人前去追踪江守之的下落,传回的消息……”阿胜说到这,抬眸向着江雪宁看了一眼,继续道,“江守之昨夜里见了一个人。” “他见了谁?”江雪宁有些好奇。 第209章 “是在膳房当差的一个小子,属下已经命人去查探那小子的来历,想来再过不久就会有消息。” “他见了宫里的人?”江雪宁有些惊讶,不由自主的抚上自己的肚子。 若不是飞灵前来相告江守之北上的消息,她也无法让阿胜设防,若让江守之与宫中的人勾结,她和孩子……总归是危险的。 “阿胜,这几日辛苦你了。”江雪宁温声开口。 “大阏氏说的哪里话,大汗离开前命属下一定要保护好阏氏,也是属下失察,若不是飞灵姑娘提醒,属下竟不知江守之竟已秘密潜入了北胡。” “江守之诡计多端,阿胜,你不必自责。”江雪宁的声音仍是轻柔的,“你继续盯着他,有什么消息,来告诉我就好。” “是,大阏氏。”阿胜想了想,又有些不放心的叮嘱,“还望阏氏好好保重,莫要为了此人影响心神。” 江雪宁微微弯了弯唇,“你放心,不会的。” 阿胜微微松了口气,毕竟江守之是江雪宁的亲生父亲,尤其眼下江雪宁又有了身孕,他是真的担心江雪宁会因为这个父亲伤神。 阿胜行了礼,从内殿中退了出去。 见他离开,一旁的毓英上前,有些不忍的与江雪宁道,“小姐,阿胜说的没错,您可一定要保重自己,千万不要因为老爷伤心……” “我不会为了他伤心的,”江雪宁迎上毓英的眼睛,“我和大哥已经对他仁至义尽,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想来伤害我们,伤害我们的孩子,毓英,他没有念及父女之情,那么……我也不会。” 毓英在江雪宁身边俯下身,轻轻握住了江雪宁的手,“小姐能看开就好。” 江雪宁莞尔,她看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心中只觉怜爱万千。 在前世,她曾经让旁人伤害了她的孩子,那么今生,哪怕是付出一切,她也要保住自己的骨肉。 ________ 夜色已深。 “你真的能带我进宫?” 江守之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我已经安排好,莫看我如今只是在膳房当差,但对宫里的地形,我十分熟悉。我可以从密道带你入宫,去见江雪宁。”萧元澈提着一盏灯,与江守之缓缓开口。 “宫中有密道?”江守之心中微动。 “自然有,而密道一向只有王族知晓。”萧元澈皱了皱眉,眉宇间隐有不耐之色,“你到底去不去?” 江守之并未出声,其身后的侍从却是上前一步,与萧元澈质问道,“此事事关重大,我们如何信你?” 江守之闻言,却是一个手势,命侍从退下。 他的眼睛仍是蒙着黑布,向着萧元澈的方向道,“小兄弟,我说过,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我相信你,我跟你进宫。” “大人,”身后的侍从似乎仍存着戒心,与江守之低声道,“北胡王宫戒备森严,就算您当真见到了小姐,可小姐又如何肯听您的话?” “你放心,待我见到她,自然有法子可以让她听信于我。”江守之低声开口。 那侍从想了想,与萧元澈道,“大人眼伤未愈,我随大人一道进宫。” 萧元澈冷笑,“你当宫里是什么地方,由着你说去就去?” “你……” 不等那侍从说完,江守之已是拦住了他,“你在此等候即可。” “是,”侍从无法,只与江守之道,“大人一切小心。” 江守之点了点头,与萧元澈道,“小兄弟,有劳你领路。” 萧元澈淡淡颔首,“跟我来。” 北宫中荒凉而寂静。 萧元澈与江守之的脚步声在暗夜中显得格外清晰。 “小兄弟,”江守之停下了步子,有些踌躇不前。 “怎么?”萧元澈回眸向着江守之看去。 “周遭怎么如此安静?也无巡夜的声音?” “大阏氏有孕,大汗临行前下令,不许任何叨扰大阏氏养胎。”萧元澈声音平静,“你随我来吧,再走几步,便是大阏氏的宫殿。” “也好。”江守之定了定心神,随着萧元澈继续向前走去。 他摸清了萧元澈的来历,心知此子对萧云驰恨之入骨,自己可以襄助他复仇,他并不觉得萧元澈会加害自己。 “好了,这里就是大阏氏的寝宫,你进去吧,有话长话短说,莫要惊动宫人。”萧元澈带着江守之进了内殿,低低的开口。 江守之虽眼睛看不见,感官却并未消失,甫一踏入宫殿,他便察觉到此地森然寒冷,以江雪宁在北胡的地位,以萧云驰对她的爱重,她绝不会怀着身孕住在如此地方。 “小兄弟,”江守之的声音透出了一丝惊慌,“你究竟带我到了何处?这里阴森寒冷,绝不会是江雪宁的寝宫!” “小兄弟?小兄弟?” 良久没有人回话,江守之心中的不安更是深了一层,只在空中挥舞着胳膊,却无法触到萧元澈分毫。 终于,有冷笑声传进耳朵,萧元澈矗立在一旁,犹如戏耍般看着江守之。 “你这老匹夫,还真以为我会由着你利用,做你手里的剑,你指哪,我便要刺哪么?” “你?!”江守之大惊,“你为何要这样害我?我们明明有共同的敌人……” “那又如何?”萧元澈眼中浮起一丝残忍,“我的仇,我会自己报,而你想利用我去伤害姐姐,江守之,你死了这条心。” 第210章 萧元澈语毕,迅速转身至江守之身后,抬起腿一个用力,将江守之踹了内殿。 内殿中蜷缩着一个女子。 她披散着长发,怀中仍是抱着一只枕头。 蓦地,她听见了一阵动静,有人带着一股儿寒风,被人踹了进来,倒在了地上。 “是谁?”昭元喃喃低语。 “你,你又是谁?”江守之慌张的伸着胳膊,“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昭元抬起头,眼中有惊疑不定的光闪过,“你的声音,好生耳熟……” 第187章 我可以去见你了 昭元浑浊的眼瞳中浮起一丝清明。 她摸到了一旁的烛台,拿在手中,慢吞吞的向着那人走去。 江守之的面庞上虽蒙着黑布,但这些年他位居高位,保养得宜,仍能让人认出年轻时的轮廓。 昭元的目光死死的落在江守之的面庞上,凄声道,“你,你是江守之?” 江守之心中微沉,从地上起身,向着昭元的方向喝问道,“你是谁?” “江!守!之!”昭元的声音几乎沁血,每一个字都带着无尽的恨意,“竟当真是你!” “二十多年了,我日日夜夜恨不得抽你的筋,扒你的皮,哪怕你化成灰,我也能认出你!” 江守之听得这充满怨毒的声音,心中一沉,隐约已是想起了什么,他的声音极低,问了句,“你是昭元?” 昭元已是张开胳膊,向着江守之扑了过去,手中的烛灯倒地,落在了帷幔之上,她却丝毫顾不得。 她形容疯魔,指甲尖细,死死地掐住了江守之的脖子,昭元被囚禁北宫多年,又曾落胎,身子虚弱,即便豁出性命,可那手指尖却并无太多的力气。 而江守之眼睛虽瞎,却终究是个男子,待最初的慌乱褪去后,江守之很快稳定心神,一把挥开了昭元的身子,在宫室中摸索着想要离开。 “江守之!”昭元又一次唤了他的名字,她跌跌撞撞的起身,又一次向着江守之扑了过去,两人身形不稳,一道摔在了地上。 而在不远处,帷幔已是燃起。 “你松开,你这个疯妇……”江守之竭力要去推开昭元,昭元却是死死地抱住他,她手无寸铁,竟是俯下身咬住了江守之的耳朵,竟是生生将其耳朵咬了一大块下来。 江守之发出一记撕心裂肺般的惨叫。 他一举推开了昭元,断耳处已是鲜血淋漓。 “你这个疯子,疯子……”江守之摇摇晃晃的起身,他辨不出方向,只徒劳的在内殿中摸索。 殿中的火势已是越来越旺,帷幔已尽数燃起,江守之眼睛虽看不见,却能感知到周围上升的温度。 “着火了,着火了是不是?”江守之厉声大喊。 “你这个疯妇,快放我出去!” 江守之脚步不稳,向着半空虚晃的伸着胳膊。 昭元冷冷的看着他,见他犹如小丑般四处行走,不由得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嘶哑,却十分痛快。 “江守之,真是老天开眼,让我在这儿碰见了你!” “你害了我夫君的性命,害的我被萧永晟囚禁二十余年,你让我的孩子认你做父,害得我们母子离心……”昭元的眼睛中满是悲愤之色,“你该死,你该死啊!” 内殿中的火势已是越来越大,黑烟滚滚,呛的人不住的咳嗽。 “你这疯妇快住口,快放我出去!”江守之犹如疯魔,慌张间扑上了廊柱,那廊柱已是被烈火所烧,滚烫非常,江守之的双手甫一触上,便被烧的皮开肉绽,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哈哈……”江守之的惨叫声听在昭元耳中却无疑如同仙乐,她大笑起来,有浓烟入喉,那笑声戛然而止,又是急剧的咳嗽起来。 她看了一眼内殿的门,她知道自己可以起身冲出去,将江守之一人留在殿中,由着他慢慢烧死。 可她却并没有动弹,目光仍是死死地盯着江守之,她看见江守之已是支撑不住的倒在了地上,有帷幔落在他身上,燃起了他的衣角。 他惊恐地挣扎,在地上不住的翻滚,这一幕她瞧的实在是太痛快,竟是怎么也舍不得离开。 她要亲眼瞧着他被烧死,亲眼瞧着他断气! “大王……”昭元被浓烟所熏,意识已渐渐迷糊。 她无力的依靠着墙角,轻轻地动了动唇,唤出了两个字。 她的目光仍是看着江守之,她看着他已是如同一个火人,在地上不住的挣扎嚎叫。 她微微笑了,恍惚中,面前仿佛走来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对着她伸出了手。 “大王……”昭元竭力抬起自己的胳膊,想要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中。 “我,我做了许多错事……你不要怨我……”昭元的眼泪从眼眶中落下,很快便被周遭的热气蒸干,“我对不住云驰,我们唯一的孩子……” “好在,我就要去见你了,我知道,我知道你不会怨我的……” 江守之已是停止了挣扎,躺在那儿不再动弹。 昭元的身子也是软软的倒了下去,被浓烟所迷,已是无法再睁开眼睛。 “我看见了害死你的恶人,死在了我面前,大王,我可以去见你了,我可以……去见你了……” 昭元轻声地呢喃,渐渐止住了呼吸。 ———— “大阏氏,”阿胜快步走来,向着江雪宁行了一礼,“萧元澈带着江守之进宫了。” 第211章 “他们去了哪里?”江雪宁的心微微一紧,这几日,阿胜已是查出了萧元澈的真实身份,却并未惊动他,只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孰知,他竟会如此大胆,竟敢带着江守之进宫。 “萧元澈将江守之带去了北宫。”阿胜说来只觉得奇怪。 “北宫?”江雪宁念着这两个字,不等她细想,已是有内侍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大阏氏,不好了,北宫走水了!” “什么?”阿胜大惊,“好端端的怎会走水?” “还请大阏氏稍等,属下这就去北宫。”阿胜很快向着江雪宁开口,匆匆离去。 “飞灵。”江雪宁唤了一声,飞灵很快上前,扶住了她的胳膊。 “你陪我去一趟北宫。”江雪宁轻声道。 “可你还怀着孩子,可以吗?”飞灵有些担心。 “可以的,你们都在。” 飞灵想了想,只与毓英一道搀扶着江雪宁,身后跟了宫人与亲卫,一道向着北宫行去。 还不曾走近,便有呛人的烟味传来,江雪宁停下了步子,望着那远处冒着浓烟的宫室,心中只觉五味杂陈。 宫人们四处奔走,水车源源不断的驶来,终是在天色破晓时分,扑灭了北宫的大火。 “大阏氏,”阿胜的脸上手上俱是沾满了黑灰,与江雪宁禀道,“北宫中的火已被熄灭,其中有两具尸首……” 说到这阿胜顿了顿,才道,“其中一个是王妃娘娘,还有一个,是个中年男子。” “是江守之吗?”江雪宁轻声问道。 阿胜不敢去看江雪宁的眼睛,顾忌着江雪宁的身孕,实在有些踌躇,不知如何开口。 “无妨,你与我说实话便是。” 阿胜行了一礼,道,“属下不敢隐瞒,那具尸首已被烈火烧的难辨眉目,只是经仵作验尸后得知,那男子生前双眼已残……” 阿胜说到这便止住了。 “宁儿,你没事吧?”一旁的飞灵十分担心的握住了江雪宁的手。 江雪宁的脸色有些苍白,声音却仍是轻柔而平静的,“我没事。” “这些恩恩怨怨,也算是了结了。”江雪宁看向北宫的方向,轻轻地说出了一句话来。 第188章 我是真的很想他 江雪宁说完,看向了朦胧的晨曦。 谁能想到,昭元和江守之,这有着血海深仇的两人会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死在一处呢? 江雪宁发了一会儿呆,只觉得冥冥之中仿佛自有天意。 “那个萧元澈去哪了?”江雪宁回过神来,与阿胜问道。 “还请大阏氏恕罪,北宫走水,宫中实在太乱,属下派去的人跟丢了。”阿胜有些惭愧的开口。 “他既然是萧永晟的儿子,自幼在宫中长大,对宫里的地形自是熟悉的,阿胜,你无需太过自责。”江雪宁轻声安慰,“你加派人手,加强宫中的防卫就好。” “是,大阏氏。”阿胜微微松了口气,他看了江雪宁一眼,又是踌躇道,“只是,王妃和江大人的尸首,该如何安置?” 如今萧云驰不在北胡,而昭元与江守之又是萧云驰夫妇的至亲,他实在不敢擅专。 江雪宁默了默,说,“我曾听说北院大王当年的尸首安葬在了赤溪一带,王妃的尸身,就与大王一起合葬吧。” 这应当也是昭元的心愿。 “至于江守之……”江雪宁念出了这个名字,即使他对她并无父女之情,即使他数次想要利用她,伤害她,可他终究是她的父亲。 她的身体里流着他的血,不论她如何不愿承认,她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寻一处地方,将他安葬了吧。”江雪宁轻声开口,将他安葬,是她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是,也算了圆了彼此最后一点儿血缘之情。 “是,”阿胜领命,很快退了下去。 “宁儿,你累了,快些回去歇息吧。”飞灵打量着江雪宁的脸色,有些担心的开口。 “是啊小姐,你的脸色不大好。”毓英也是十分担心,与飞灵一道将江雪宁扶回了宫。 “我没事儿,你们别担心,”江雪宁的脸色虽然苍白,但声音仍是温和动听,“我只是不知大哥如何了,听到这个消息,他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也许萧云驰会与自己一样,说难过,倒也不至于。 可就是觉得心里沉甸甸的,说不出来究竟是什么滋味。 “宁儿,凡事有因有果,他们自己种下的因,理当受今日这份果。”飞灵低声劝道。 江雪宁眸心微微一亮,她向着飞灵看去,点了点头。 叶圣衣也是匆忙赶来,为江雪宁把了脉,待叶圣衣收回手,一旁的毓英赶忙道,“叶先生,小姐如何了?” “毓英姑娘不必太担心,大阏氏一切尚好,只是心绪所动,胎气有些不稳,喝上两副药,好生歇息两日就没事了。” 江雪宁轻轻舒了口气,“有劳叶先生了。” “大阏氏不必客气,您放宽心,大汗很快久会回来了。” “嗯。”江雪宁应了一声,看向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这个时候,她格外的思念萧云驰,许是感受到她的思念,腹中的孩子也是在她的肚子里动了起来。 她用手轻轻地抚上,在心里与孩子默念着,你也在想父汗了,是吗? ________ 西川,夜。 第212章 篝火前站着两道挺拔的身影。 “她应该快生了吧。”裴玄铮望着眼前的篝火,低低的出声。 “还有两个月。”萧云驰开口。 “倒也足够回到她身边,”裴玄铮向着萧云驰看去,“羌王已伏诛,他的一些部下交由我即可,你明日便可返回北胡。” 语毕,裴玄铮向着萧云驰抱拳为礼,“这一仗,我和西川的百姓都感谢你。” “也感谢你麾下的将士。” 萧云驰迎上裴玄铮的目光,“他们跟随我多年,我希望大梁可以接纳他们,允许他们归乡。” “你愿意放他们离开?” “我并无称王称霸的野心,我与你说过,北胡再不会发动战争,我绝不会率兵攻打大梁。” 裴玄铮点了点头,“你的决定,实在是万民之福。” “我答应你,随你而来的将士中,我会命人妥善安置,他们若愿继续留在军中,一律按功行赏,若要解甲归田,户部也会给予饷银,以感谢他们在这一仗的付出。” 裴玄铮说完顿了顿,继续道,“我愿和你在镇寒关签订盟约,以镇寒关为界,两国互不侵犯,开商互市,促进贸易,允许通婚,以避免战祸。” 萧云驰伸出自己的手掌,“一言为定。” 裴玄铮亦是伸出自己的手,与萧云驰击掌为定,“一言为定。” 望着萧云驰的背影,裴玄铮眼眸微动,又是唤住了他,“萧云驰,你等等。” 萧云驰站定了步子,回眸向着他看去。 裴玄铮却是沉默了许久后才道,“好好对她。” 萧云驰微微冷笑,“你这话实在多余。” 他归心似箭,并未等到天明,便已带着随从策马离开,向着北胡疾驰而去。 _______ “小姐,大汗要回来了,他和梁帝要在镇寒关签订盟约。” 一早,毓英眼底满是喜色,匆匆进了内殿与江雪宁开口。 江雪宁正在用着早膳,听着她的话,江雪宁指尖一颤,那勺子便是落在了碗底,她看着毓英,眼睛里满是希冀的光,“你说的可是真的?大哥真的要回来了?” “是啊小姐,您若不信可以去问阿胜,大汗星夜赶路,脚程足足快了一倍不止,应当要不了多久就能回来了!” “是吗?”江雪宁眼中满是喜色,她有些笨拙的站了起来,“毓英,你快去准备行李,我想去镇寒关接他。” 毓英一惊,“可是小姐,您这身子能行吗?您都怀胎八个月了呀。” “自然能行,有叶先生在啊。”江雪宁的心砰砰跳着,向着一旁的叶圣衣看去,“叶先生,我说的对不对?” 叶圣衣微微笑了,与江雪宁俯身行了一礼,“大阏氏近日胎像稳固,倒也不是不成。” 江雪宁欢喜不已,“那我们快些去吧!” 说完,江雪宁的鼻尖有些酸涩,眼睛里却是无尽的温柔之意,她的声音很轻,近乎自言自语的说了句,“我是真的很想他。” 第189章 不想让你受这个罪 镇寒关。 “大汗快看,是阿胜。” 有侍从策马行至萧云驰身后,向着前方遥遥指去。 萧云驰微微眯起眼睛,果真见阿胜带着一支骑兵向着这边赶了过来。 “大汗!”阿胜神情激动,下马后向着萧云驰拜了下去。 “快起来,”萧云驰神情温和,亦是下了马,上前拍了拍阿胜的肩膀。 “大汗,大阏氏也来了!”阿胜眼眸明亮,与萧云驰开口。 “什么?”萧云驰黑眸剧缩,几乎不敢相信。 “她怀着孩子,你们怎可让她过来?” “大汗息怒,叶先生也在,叶先生说大阏氏胎像稳固,所以……”阿胜赶忙解释,不等他将话说完,已是被萧云驰打断,“她现在在哪?” 江雪宁正在驿站中,她刚喝下了一碗粥,就听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向着这边大步而来。 她心里一动,放下碗在毓英的搀扶下起身,刚走出屋子,便见到那道高大的身影。 他的神情带着些许的紧张,走路带风一般,在看见她时,他停下了步子,目光深深地落在她身上。 “大哥?”江雪宁刚看见他,眼圈就是滚热起来,她提起了裙摆,大腹便便的想要向着萧云驰走去。 他离开的时候,江雪宁初初有孕,腹部还不曾隆起,而今却已是怀胎八月,都已掩住了她的脚尖。 “你别动。”萧云驰对着她哑声说了三个字。 江雪宁站在了原地,看着他向着自己赶来,伸出胳膊抱住了她。 刚触到他的怀抱,嗅到他身上熟悉的那股清朗的味道,江雪宁的眼泪就是忍不住了,在眼眶里打着转。 萧云驰不敢太用力,唯恐会伤着她和腹中的胎儿,他的声音艰涩,对着怀中的妻子低声开口,“怎么这么胡闹,让你在王宫等我,跑来这里做什么?” 虽是斥责的话语,可他的语气中透出的全是心疼与担心。 江雪宁噙着泪笑了,“我想早些见到你,孩子也是。” 萧云驰心中一软,俯下身吻了吻她的发丝。 两人依偎许久,萧云驰方才微微松开了她,他的目光看向江雪宁的腹部,眼神中浮起怜惜,惊讶,慈爱,担心等等复杂之情,对着江雪宁问了句,“孩子怎么长了这么多?” 江雪宁莞尔,“你走的时候他才两个月,现在他都八个月了,当然长大了。” 第213章 萧云驰的大手抚上了江雪宁的腹部,许是察觉到父亲的抚触,腹中的胎儿恰在此时动了起来,轻轻地踢了父亲一脚。 萧云驰眸心一震,“他动了?” “是啊,他每天都会动的。”江雪宁瞧着萧云驰大惊小怪的样子,只觉得忍俊不禁,她轻轻点了点肚子,对着腹中的孩子道,“爹爹回来了,我们想和爹爹打个招呼,是不是?” “他每天都会踢你?”听着江雪宁的话,萧云驰更觉心惊,“那这肚子岂不是每天都疼?” 江雪宁弯了弯唇,握住他的手,“不会的,他没有那么大的力气,不疼的。” “大汗,”叶圣衣也是赶了过来,听着萧云驰夫妇二人的对话也是忍着笑,对着萧云驰道,“您放心,大阏氏的情形一切都好,有老夫在,必定会让大阏氏母子平安。” 萧云驰向着叶圣衣看去,只抱拳向着叶圣衣行了一礼,“叶先生若能保得我妻儿平安,这份大恩萧云驰没齿难忘。” “大汗,”叶圣衣吓了一跳,慌忙还礼,“您太言重了。” “不言重,”萧云驰环住江雪宁的腰,“自古以来女子生产都是从鬼门关走上一圈,一切还需仰仗先生。” 叶圣衣闻言也是郑重开口,“大汗还请放心,老夫自当竭尽全力。” 晚间。 叶圣衣与毓英都是退了出去。 屋中只剩下了萧云驰与江雪宁两人。 萧云驰握着江雪宁的手指,与她轻声道,“再过不久裴玄铮也会赶来镇寒关,我会与他签订盟约。” “那以后我们是不是不用再打仗了?”江雪宁的眼眸澄澈,对着他问道。 “是,”萧云驰凝视着她,“以后两国之间再无战争,我可以一直陪在你身边。” 江雪宁心中一软,将身子靠在他的胸膛。 萧云驰在哪,她自然也要在哪的,稳婆也是从王城接了过来,两人分别已久,都不愿再分开。 那就让她在镇寒关生下这个孩子吧,只要能和他在一起,不管在哪,她都已是心安。 江雪宁醒来时,天色已是大亮。 她刚欲起身,萧云驰已是连忙赶了过来,手势中满是轻柔与小心,将她从床上抱起,俯身为她穿好鞋袜, 看着他半蹲在自己面前,江雪宁轻轻地喊了他一句,“大哥。” “嗯?” 江雪宁笑了,只觉得心里甜丝丝的,没有出声。 望着她的笑靥,萧云驰心里却仍是绷着一根弦,他抚上了她的面容,温声叮嘱,“有什么不舒服的,要立马和我说,知道吗?” 江雪宁乖巧的点了点头,“你不要太担心,叶先生和稳婆都在,没事儿的。” 话虽如此,镇寒关到底荒凉,而江雪宁身形娇小,他又怎能不担心。 他也曾想过护送江雪宁回王城,可叶圣衣却道江雪宁如今已近临盆,回城的路上极易早产,与其将孩子生在路上,倒不如就将孩子生在镇寒关。 萧云驰握住她的手,低不可闻的叹口气。 “大哥,你怎么了?”江雪宁轻声问道。 “不想让你受这个罪。”萧云驰声音低沉,“都怪我。” 他也曾想过让江雪宁迟两年再生育,可情到浓时,又怎能忍得住不去碰她。 “不怪你,”江雪宁有些心疼的搂住了他的颈,“你放心,我会平平安安生下这个孩子的。” 萧云驰没有说话,只拿起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_______ “叶先生。” 萧云驰唤道。 叶圣衣看见他的身影,顿时行礼,“大汗。” 萧云驰看向叶圣衣的眼睛,开门见山道,“这个孩子生下后,有没有法子,让她不用再受生育之苦?” 第190章 有我在,不丢人 “倒是有绝育药,可以让大阏氏服下。”叶圣衣想了想,与萧云驰开口。 “绝育药?”萧云驰皱了皱眉,“会伤身子么?” 叶圣衣点点头,“绝育药乃虎狼之药,确实伤身。” “我能吃吗?” “这……大汗,”叶圣衣一惊,“男子服药,这古籍上没有记载,老夫也没钻研过,此药损伤女子胞宫,是以无法再诞育子嗣,对男子大概是无用的。” “你就没有法子?” 叶圣衣看了萧云驰一眼,低声道了句,“倒是也有。” “什么法子?” “您自此不与阏氏同房,便可避免此事。” 萧云驰皱了皱眉,“你说的简直是废话。” 叶圣衣赔着笑,“大汗,此事实在是难。老夫也见过许多妇人承受多产之苦,但始终没有尚好的法子,这个难题,看样子也是要留给后人了。” 萧云驰不欲与他多说,转身离开了屋子。 到了半夜,江雪宁偎在他的怀里睁开了眼睛。 察觉到她动了动身子,萧云驰也是很快从梦中清醒。 “怎么了?”他温声问着妻子,“想喝水吗?” 江雪宁摇摇头,她有些难受,又不好意思和他说。 “大哥。”她糯糯的喊了他一声,之前一直跟他分开倒不觉得,如今他们重逢了,每晚被他抱着,也不知道怎么的,她,她就很想和他亲近。 她的脸庞浮起一抹晕红,伸出胳膊抱住他的颈,主动去亲他,唇齿间的缠绵甜蜜而美好,萧云驰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不得不艰难的松开了她,“宁儿,别这样。” 第214章 “我哪样了啊,你是我夫君,我不能亲你吗?” 江雪宁有些委屈,眼睛水盈盈的看着他。 萧云驰声音沙哑,低声哄着她,“你现在不行。” 江雪宁的眼圈发红,她咬了咬唇,几不可闻的开口,“可是很难受。” 萧云驰也很难受,他敛下眸子,将她环在臂弯,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哄着她入睡。 江雪宁在他怀里拱了拱身子,她分明已经察觉到他情动了,可他却始终忍着,一点也没有那个意思,她只能委委屈屈的睡着了。 看着江雪宁的睡容,萧云驰轻手轻脚的为她盖好了被子,自己却是一夜没睡。 他的大手缓缓抚上了江雪宁的肚子,低低的开口,“爹爹都是为了你,你要少折腾你娘,别让她受罪。” ________ 听完了萧云驰的话,叶圣衣沉吟片刻,与萧云驰道,“此事也算寻常,大汗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可以前并没有过。”萧云驰想起自从与江雪宁成亲后,她总是害羞的婉转承欢,的确……不曾这样过。 叶圣衣点点头,“妇人因着有孕的缘故,有些人反而会更想与夫君亲近。” “那能亲近吗?”萧云驰问。 叶圣衣一惊,连忙道,“可不能啊,大汗,大阏氏的身孕已是到了后期,都快要临盆了,哪里还能?这万一早产,更是凶险。” “那怎么办?”萧云驰硬着头皮问。 “这,大汗,”叶圣衣也是束手无策,“老夫虽然行医多年,可擅长的也不是这些……” “要不,您自己琢磨琢磨?”叶圣衣忍着笑道。 萧云驰一手指了指他,再次离开了。 这一晚萧云驰仍是轻哄着江雪宁入睡,哪知她睡了没多久,又开始闹人。 “又睡不着了?”萧云驰轻声问。 江雪宁将脸庞埋在他的怀里,像只小猫儿一样的哼唧。 萧云驰克制着,俯身亲吻着她,手指则是轻轻的在她的身下揉了起来,去缓解她的不适。 终于,江雪宁偎在他怀里睡着了,唇角带着满足的笑涡。 而萧云驰自然又是一夜没睡。 他也不敢动,生怕会把怀里的小人吵醒。 江雪宁自有孕后,一直还算顺利,可自从萧云驰回来后,她却突然好像变得娇气了。 先前几日她总是缠着他想和他亲近,这几日倒是好些了,可夜里她却还是要起来好几次,总是想小解。 萧云驰自然每次都是陪着她,为她披衣,穿鞋,事事都是说不出的悉心体贴。 “大哥。”江雪宁的眼睛里蕴着歉疚。 “嗯?” “我这样,会不会让你睡不好?” “不会,”萧云驰望着她的面颊,因着这几日睡不好的缘故,江雪宁的脸色有些苍白,眼下也有些乌青。 他瞧着既着急,又心疼,“明日我让叶先生给你开些安神的方子,吃过了好好睡一觉。” “可若是睡熟了,万一,万一……那多丢人呀。”江雪宁有些担心。 萧云驰微微笑了,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亲,“有我在,不丢人。” 他轻轻拍着江雪宁的后背,“睡吧。” 江雪宁渐渐陷入了梦乡,望着她有些憔悴的睡容,他是当真盼着这个孩子可以快些出来,好让她可以早些结束这漫长磨人的孕期。 萧云驰叹口气,合上了眼睛闭目养神,他不敢睡得太沉,生怕江雪宁会需要他。 清晨。 叶圣衣前来为江雪宁把脉。 待见叶圣衣收回了手指,萧云驰顿时问出了三个字,“怎么样?” “大阏氏的情形一切都好,只是到了怀胎后期,可能会更辛苦些。” 一旁的稳婆也是言道,“大阏氏的胎位也是正常的,大汗不必太担心。” 他们虽一直让他不要担心,可随着江雪宁生产日子的临近,萧云驰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像是在架在火上炙烤般,说不出的折磨。 不同于他的食不香寝不寐,江雪宁近日的胃口倒好,萧云驰望着面前的菜肴,只觉得一口也吃不下去,江雪宁吃的却很香。 这本也是让人高兴的事,可不知怎的,萧云驰却握住了江雪宁的手腕,对着她说了句,“宁儿,少吃些。” 江雪宁有些不解的向着他看去,“怎么了?” “吃多了,孩子会长的太大,生的时候会受罪。” 江雪宁一怔,倒是想起前世怀着琅儿的时候,身边的嬷嬷也曾与她这样说起过。 “大哥,你怎么知道?”江雪宁有些奇怪,那些嬷嬷晓得也就罢了,可是萧云驰,他又是从哪里得知的呢? “我问了叶圣衣,”萧云驰握住了她的手,温声道,“你也不要担心孩子,乳娘已经找好,等孩子生下来,让乳娘好好喂,很快就能长的结实。” 萧云驰说完尤觉不够,又是说了句,“生下来再长也是一样的。” 江雪宁点了点头,终是放下了筷子。 第191章 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半夜里,江雪宁饿得肚子咕咕叫。 她睁开了眼睛,轻轻摇了摇萧云驰的胳膊。 萧云驰很快从浅眠中苏醒,他的眼底有紧张闪过,与江雪宁问道,“宁儿怎么了,是不是肚子疼了?” 叶圣衣与稳婆都已告诉了他,江雪宁怀胎已过九月,随时都可能生产。 第215章 江雪宁摇摇头,对着他说了两个字,“我饿。” 萧云驰微微松口气,温声问道,“想吃什么?” “我什么都想吃。” 晚饭被他盯着只吃了小半碗,她真的觉得自己现在都可以吃下去一头牛。 见她眼巴巴的看着自己,萧云驰心里既是疼惜又是不忍,他很快披衣起身,对着江雪宁道,“你先歇着,我去给你端吃的过来。” 江雪宁点了点头,很是期待的等着萧云驰会给自己带回些好吃的。 可没想到等来等去,萧云驰竟然给她端了一碗糙米粥。 江雪宁望着那碗粥,很不解的看着他,“没有白粥吗?” “叶先生说白粥容易长胎,这糙米粥虽然不太好喝,但……” 萧云驰轻声细语的哄着她,可没等他将话说完,江雪宁已是推开了他的胳膊。 “我不喝。”江雪宁的眼眶有些发红,忍不住对着丈夫发起了脾气,“萧云驰,你太过分了!” “我怀着孩子,你就给我喝这个。” 见她生气,萧云驰赶忙放下碗,上前将她抱在了怀里。 “宁儿,要不了多久孩子就出生了,咱们再忍几天,好吗?” “每天这个也不许我吃,那个也不许我碰,”江雪宁眼泪汪汪的看着他,“你就不怕孩子也得不到滋养吗?” 萧云驰看了一眼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低声道,“我就是怕他太滋养。” “反正我不喝,饿死我算了。” 江雪宁转过身,气鼓鼓的睡下了。 萧云驰从身后将她抱在怀里,无声的叹了口气。 一早,毓英风风火火的端着个食盒跑了进来。 “小姐,阿胜把大汗喊出去了,没有个一时半会的不会回来的。” 毓英一面说,一面将食盒打开,就见里面装满了各色甜点,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小姐,快吃啊!”毓英这几日是亲眼瞧见了江雪宁每日的饮食都是清汤寡水的,可是将她心疼坏了,碍着萧云驰在她也不敢说什么,好容易逮住一个机会,只想着让江雪宁多吃些爱吃的。 江雪宁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点心,一双眼睛顿时亮晶晶的,这些日子莫说那些肉食,就连甜食萧云驰也不许她沾,可她许是怀着孩子,还就特馋这一口甜的。 江雪宁取了一块枣泥卷,刚咬下一口,顿觉唇齿留香。 “小姐,好吃吗?”毓英眨巴着眼睛问。 “太好吃了,”江雪宁幸福的眯起眼睛,那一块枣泥卷刚吃完,飞灵也是拎着食篮匆匆走了进来。 “宁儿,这是刚炖好的鸡,你趁热吃。”飞灵一面说,一面在碗里撕了一整只鸡腿,送到了江雪宁面前。 江雪宁嗅着那肉香,只觉得食指大动,她将那鸡腿拿起,吃的不亦乐乎。 “哎呀不好,”就听毓英一声惊呼,“大汗回来了!” 江雪宁也是一怔,“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快,毓英,飞灵,快些将这些吃的收起来……” 几人七手八脚的,还不等将吃的藏起,萧云驰已是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男人刚一进屋便嗅到了一股肉香与甜香,再看桌上的食盒,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大汗。”毓英和飞灵都是向着萧云驰行了一礼。 “胡闹,你们以为你们是在对她和孩子好吗?” 萧云驰眉峰若剑,是真的怒了。 若不是看她们二人俱是与江雪宁感情深厚的份上,真恨不得能狠狠罚上一场。 “把这些东西全撤出去,没我的允许,不许你们再拿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宁儿吃!” “是,大汗。”毓英低着脑袋,压根不敢去看萧云驰,只匆忙收拾了东西,和飞灵一块离开了。 屋子里只剩下江雪宁和萧云驰两人。 见他向着自己走来,江雪宁向后退了一步,不等她离开,萧云驰已是揽住了她的腰。 怀孕到了后期,她的腰肢再不复从前的窈窕。 萧云驰刚将她抱在怀里,便察觉到她这肚子比起前几日仿佛又大了些。 他扶着她在软榻上坐下,声音自是没了方才的严苛,变得轻声细语了起来。 “宁儿,等这个孩子出生,不管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寻来。” “但现在是真的不行。” 她已经快要临盆了,这肚子当真是一天一个样子,甚至会让他觉得江雪宁纤细的身子都支撑不起这样的肚子,让他看的胆战心惊。 他打了那么多年的仗,他从未害怕过,可现在就是这个孩子,是真的让他怕了。 怕她骨骼纤细,身形细弱,会过不了生产那一关。 江雪宁看着他熬红的眼睛,想起他这些日子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那一颗心也是软了。 她向着他看去,伸出手抚上他的面庞,小声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你不要这么凶啊。” 萧云驰松了口气,握住了她的手,“是我不对,下次再不会了。” 江雪宁微微笑了。 望着她的笑容,萧云驰眼神发涩,只抵住了她的额角,低低的说了句,“宁儿,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江雪宁听着他这句话,心里也有些酸楚,她回抱住他,轻声安慰着,“不怕,你不会失去我的,我和孩子都会好好地陪着你。” 萧云驰没有再说什么,只无声的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第216章 “对了,阿胜刚才来找你是什么事啊?”江雪宁问道。 “裴玄铮一行已过雍州,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赶到镇寒关。” “那,等你们在镇寒关签订盟约后,他回大梁,我们回王城,是吗?” “嗯,”萧云驰看了一眼她的肚子,“等你坐完月子,我们再动身。” 江雪宁莞尔,“我们这里的人手已经够用了,你不要再派人从宫里调派人手了。” 这些日子,宫女,女医,嬷嬷……萧云驰简直恨不得将王宫里的人全都调派来镇寒关才甘心。 “多些人伺候你,我心里踏实些。”萧云驰抚着她的肚子,有些自嘲的开口,“说来也可笑,我平日天不怕地不怕,可现在这孩子还未出生,我是真的怕他。” 江雪宁弯了弯唇,自己则是在肚皮上轻轻地点了点头,对着腹中的孩子开口,“乖宝儿,你要乖乖的,千万不要吓唬爹爹,你爹爹不经吓。” 萧云驰也是淡淡笑了,俯下身在江雪宁面前蹲了下去,轻抚着她的肚子,“爹爹的确是不经吓,好孩子,你乖乖的出来,爹爹会把你和你娘都捧在手心里。” 语毕,萧云驰低眸,在江雪宁的肚子上轻轻地印上了一个吻。 第192章 我不怕,你也不要怕 裴玄铮赶至镇寒关时,是一个阴天。 他一眼便看见了江雪宁,他看着她被萧云驰揽在怀中,随着目光下移,他的视线落在了她隆起的肚子上。 看样子已快到临盆之期。 “裴兄。”萧云驰上前,与裴玄铮抱拳为礼。 裴玄铮收敛心神,亦是回了一礼。 “在大梁时,多谢皇上救了我的命。”江雪宁也是轻轻福了福身,对着裴玄铮亲口道谢。 “阏氏不必言谢,裴某还不曾恭喜二位。”裴玄铮的声音有些低沉,但却也出自诚意。 萧云驰还未开口,便有一支暗箭向着他射了过来。 萧云驰下意识护住江雪宁,一旁的裴玄铮则是拔出佩剑将那一支箭隔开,发出清脆的声响。 “大哥?”江雪宁的眼睛里有惊惶之色,萧云驰很快安抚,“别怕,我没事。” 语毕,他向着裴玄铮看去,“多谢裴兄出手相助。” “大汗太过客气。”裴玄铮望着相拥的两人,眸光微微涩然,只还剑转过了目光。 阿胜已是带兵向着发出暗箭的地方追了过去,未几,阿胜押回来一个人。 “大汗,此子乃萧元澈,上次他在宫中走失,属下一直在搜寻他的下落,没想到他今日竟敢行刺您。”阿胜目中露出凶狠之意,抬起脚狠狠踢中了萧元澈的腿弯,令他跪在了萧云驰面前。 萧元澈怒目直视,向着萧云驰看去,“萧云驰,你杀死我父汗,杀死我阿弟,我阿弟死时只有八岁,他有何辜?你们母子夺走了他的命,我要替他报仇!” “你身体里流着梁人的血,你根本不配做北胡的大汗!” 萧云驰的目光落在萧元澈身上,他微微蹙了蹙眉,记忆与当日那一对小兄弟融合,又见萧元澈已是毁了面容,想来也是为了复仇。 “我在宫里见过你。”一旁的江雪宁望着眼前的萧元澈,轻声道出了一句话来。 萧元澈目光轻闪,看向了江雪宁,戾气从他的眉宇间退去,悲凉取而代之,他跪在那,低低的喊了声,“姐姐。” “是你将江守之送去的北宫,是吗?”江雪宁又是问道。 “不错,他想害你,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萧元澈的目光中透着一束难得的热忱,“姐姐,你救过我,给我饭吃,让人给我衣裳穿,我都记着。” “你既然记得,又为什么要杀我夫君?”江雪宁握住了萧云驰的手,“他是我的爱人,你若杀了他,我也不会独活的。” “姐姐……”萧元澈的眼中有苦涩划过,他微微笑了,对着萧云驰道,“萧云驰,你杀了我吧。” 萧云驰眸心深隽,却并未出声。 他看着眼前的这个青年,他……同母的弟弟。 “大哥,”江雪宁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与丈夫轻声道,“就算是为了孩子,为了咱们的孩子积福,他身世悲惨,放了他吧。” 萧云驰眸光微动,他轻轻点了点头,看向了萧元澈,“我杀过你一次,既然上苍让你活了下来,我不会再杀你。” 他的声音坦然,“你走吧。” 萧元澈似乎不曾想到萧云驰能放过自己,他双眸微震,不敢相信的站在那。 “萧元澈,”江雪宁唤出了他的名字。 萧元澈如梦初醒般,向着江雪宁看去,喃喃道,“姐姐?” “他杀了一次你,你也杀了一次他,自此恩怨相抵,好吗?” 江雪宁望着萧元澈的眼睛,轻声开口,“你不要再回来,也不要再恨他。” 萧元澈的眼圈微红,他看了看萧云驰,最后目光又落在了江雪宁身上。 望着江雪宁殷切的目光,他轻轻闭了闭眼睛,与江雪宁点了点头,“姐姐,你多保重,自此恩怨相抵,世间再无萧元澈,我不会再出现在你们夫妇面前。” 说完这一句,萧元澈后退一步,按着北胡的礼节向着江雪宁俯身行了一礼,而后转身离开这个地方。 江雪宁微微松了口气,不等她回眸,已是落入了一道宽厚温暖的怀抱中去,她身心一松,放心的偎在了他的怀里。 第217章 “小姐,今日大汗和梁帝已经签订了盟约,昭告天下,北胡和大梁会结为兄弟之邦,不再有战事。” 毓英一脸的喜庆,小嘴叭叭儿的与江雪宁开口,“不仅如此,北胡和大梁还可以互通贸易,两国百姓允许通婚,时日一长,大家就真的成了兄弟了!” 江雪宁听着毓英的话,唇角有笑意浮起,“这样真的太好了。” “是啊小姐,两国打了这么多年,死了那么多人,真没想到还能有握手言和的这一天!” 毓英也是感慨,她的话音刚落,却见江雪宁的脸色有些隐隐发白。 “小姐,你怎么了?”毓英连忙上前扶住了江雪宁的胳膊。 江雪宁蹙着秀眉,小声道,“我肚子有些疼。” “啊?”毓英大惊,“是不是要生了?” “快来人,快去请叶先生!”毓英嚷到了起来。 听闻江雪宁要生产,萧云驰迅速赶了回来。 叶圣衣和稳婆都已是到了,看见他进来,俱是齐齐与他行礼。 萧云驰顾不得旁人,只大步走到了床前,就见江雪宁小脸苍白的躺在那儿,额发已是被汗水打湿。 “宁儿?”他的嗓音嘶哑,颤声喊出了她的名字。 “大哥,疼……”江雪宁的声音疼的发颤,腹中的宫缩一阵紧似一阵,带给她漫长而煎熬的痛楚。 “叶圣衣!”萧云驰神色发紧,对着一旁的叶圣衣厉声喊道。 “大汗,”叶圣衣连忙上前,“催产的汤药已经命人准备,您稍安勿躁。” 叶圣衣话音刚落,稳婆也是大着胆子上前,“大汗,大阏氏这毕竟是头胎,要慢一些,您别着急,还请您先出去等候。” 萧云驰哪里放心的下,他紧紧地握着江雪宁的手,并未动身离开。 “大汗,您在这也没用处,还会耽误稳婆和女医为大阏氏接生,您还是快随我出去吧。”叶圣衣小心翼翼的劝道。 萧云驰狠了狠心,俯下身靠近了江雪宁。 他的眼神中透出的光是抖得,声音也是抖得,他伸出手抚上江雪宁的面容,与她颤声低语,“宁儿,我就在外面,你不要怕,有叶先生在,一切都会没事的。” 江雪宁虚弱的点了点头,对着萧云驰微弱的笑了,几不可闻的说了句,“我不怕,你也不要怕。” “好。”萧云驰眼眶一热,拿起她的手放在唇边一吻,待稳婆不得不再一次上前催促时,他终是起身离开了屋子。 第193章 我要她有一个新生 “皇上,”侍从走到裴玄铮身后,“北胡阏氏要生了,只怕北胡大汗没空再与我们见面,我们是不是先离开?” “不,就在这等。”裴玄铮声音低沉,“我想知道她的消息。” 那侍从不敢多言,只恭声称是。 裴玄铮微微握住手指,他想起许久之前,久到还是上辈子的时候,江雪宁曾在鬼门关走了一圈,才为他诞下了琅儿。 当他心急如焚的进了内殿时,就见她苍白虚弱的躺在那,襁褓中的孩子就在她身边,她看着他,对着他微微的笑了。 那个时候他们是一家三口,而今……唯有他一人。 裴玄铮无声的坐在那,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屋外。 萧云驰神色紧绷,只缓缓踱着步子,不时停下留意着屋内的动静。 偶尔会有稳婆和女医的声音传出来,他却唯独听不见江雪宁的声音。 萧云驰心下焦躁,忍不住上前想要叩门,只被叶圣衣拦住。 “大汗,稍安勿躁。” “怎么没有宁儿的声音?” “大汗,这女人家生孩子可不能大喊大叫,您安心等着,若有事里面的人一定会出来禀报。” 萧云驰只得放下了手,他的眉心紧蹙,竭力让自己平静,可那颗心却不听他的话,仍是在胸腔中狂跳不已。 “大汗?”一旁的叶圣衣也是留意到了萧云驰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道,“老夫看您脸色不好,要不,我扶您去别屋歇息一会儿?” “不必,”萧云驰声音艰涩,他的面色发白,只在廊下坐下,闭上了眼睛。 叶圣衣放心不下,上前握住他的手腕,顿时一惊,“大汗,你这心跳的实在厉害。” “别废话,”萧云驰收回了自己的胳膊,他勉力压下自己的焦躁,就听有人从里面打开了门,他心神一震,顿时睁开了眼睛。 “怎么样了?”他嘶声问道。 “大汗,不太好,阏氏大出血了。”稳婆有些胆战心惊的开口。 “什么?”萧云驰面色煞白,推开稳婆的身子就要往里冲。 “大汗,大汗……”叶圣衣慌忙拦住了萧云驰的胳膊,“您别急,老夫早有准备,我现在就把止血汤端过来。” “那还不快去!”萧云驰斥道。 江雪宁浑身乏力的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中听见了萧云驰的声音,她强撑着打起精神,让自己不能睡,她攥着身下的被褥,近乎豁出命,去生下那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 “好了好了,”稳婆的声音透着欢欣再次响起,“孩子出来了!” 江雪宁听见了稚嫩的哭泣声,周围熙熙攘攘的,她看见了萧云驰的身影,看着他向着自己大步冲了过来,她很想睁着眼睛,眼皮却重逾千斤般,让她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宁儿,宁儿?” 第218章 她听见了他在喊着自己,她很想答应他一声,却人事不知的晕了过去。 她觉得自己的身子很轻,仿佛变回了那一抹轻烟,待她睁开眼眸时,自己竟又是回到了那一座宫殿,她盘桓在上空,看见了一身是血的萧云驰,在那里抱着她的尸首落泪。 江雪宁一惊,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看着萧云驰身上的盔甲,又看了看自己的“尸首”上的衣着,她才明白自己竟回到了前世,回到了那个大雪天。 “大哥……”江雪宁徒劳的伸出手,也是掉下泪来。 “大哥……”她喊着他,想让他不要哭,可他却听不见她的声音。 突然有纷乱的脚步声传来,江雪宁回眸看去,见到了自西川归来的裴玄铮。 他双目赤红,目光死死地盯在萧云驰怀中,那气绝多时的女子身上。 “裴玄铮!”萧云驰缓缓放下怀中的江雪宁,他的目光森然,将手中的剑指向了裴玄铮,“是你害死了宁儿!” 萧云驰话音刚落,手中的剑已是向着裴玄铮刺了过去。 “不要,大哥!”江雪宁凄声呼唤,眼前的一切仿佛被雾所笼罩,待那一层薄雾散开,江雪宁惊愕的发觉眼前的一切已是转换了画面。 她似乎来到了一间禅房。 里面坐着两个人,一个是萧云驰,另一个是溯源法师。 “大将军,您当真想清楚了?”溯源法师向着眼前的青年问道。 “是,我想的很清楚,”萧云驰的声音低沉而平静,“权势,地位,这些我统统不要,我要她有一个新生。” 江雪宁心中一颤,她向着他跑去,却仿佛有无形的东西将她与他隔开,不论她如何的呼唤,他都听不见她的声音。 溯源法师念了一句佛号,与萧云驰道,“大将军甘愿放下一切让娘娘重来一回,可即便是这一回,也无人知晓她的选择,兴许,她仍是会回到裴玄铮身边,重蹈覆辙。” “如此,大将军还愿意吗?” 萧云驰沉默片刻,道,“我要给她重新选择的机会,哪怕她的选择里没有我。” “还请大师做法,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后悔。”萧云驰直视着溯源法师的眼睛,缓缓出声。 江雪宁眸光轻颤,眼泪瞬间从眼眶中滚了下来。 “大哥!不要,大哥!”江雪宁流着泪不住的唤着萧云驰,眼前的画面却再次转开。 待她从昏睡中醒来,已是在一片虚无中。 她慢慢坐起身,向着周遭看去,周遭却是一片浓雾。 她不晓得自己在哪,正茫然间,有一道声音传入耳朵,“娘娘。” 江雪宁心中一动,她回眸看去,见到一道身影缓缓从浓雾中走来。 “溯源法师?”江雪宁眼眸微震,“你能看见我?” 溯源法师点了点头,“娘娘,您回来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里是哪儿?”江雪宁有些无措的看着他,“大哥呢?他怎么了?” 溯源法师的眼中透着悲悯,“大将军用自己的命为您求了今生。” “那他在哪,他在哪啊?”江雪宁的泪水滚滚而下。 溯源法师一声长叹,“我可以带您去见她,然后,由您自己选择。” 江雪宁还欲出声,可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虚幻起来,待她再次看清眼前的一切时,她已身处于一片暗夜中。 她看着高台上静静地坐着一道身影,他的双手被镣铐拴住,周遭却燃着烈火,在无情的炙烤着他。 “大哥!”江雪宁欲上前,却被溯源拦住。 “这是大将军需承受的业力。” “娘娘,您是选择留在前世,去往大将军身边结束他的痛楚,还是选择回到今生?” 第194章 江云驰,萧云驰,都是我 “你说什么?”江雪宁心中剧颤,哑着声音开口,“你说……我可以选择留下,或者回去?” “不错,娘娘。” “为什么要有这样的选择?”江雪宁轻轻地摇头,她想起自己失去意识前,萧云驰充满着恐惧的声音,他是那样的害怕失去她。 更不要说那一个她拼出命才生下的婴孩,她尚不知是儿是女。 “因为这一世,是大将军为你求来的。”溯源法师神情悲悯的看着江雪宁,“故而才有这会有这个抉择。” 江雪宁怔了怔,她复又向着萧云驰看去,看着那些烈焰,泪水在她的眼中打着转,她动了动唇,轻轻地喊了句,“大哥……” “若娘娘没有选择这一世的大将军,大将军会一直承受这样的业力,直到魂飞魄散。” 听完了溯源的话,江雪宁在泪水从眼眶滑落之前,提起裙角上了高台,她跨过那火焰,伸出胳膊抱住了他。 “大哥,”她的泪水打在了他的胸前,“我是宁儿,大哥,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一个前世的他,一个今生的他。 她要如何抉择? 要如何做? “大哥……”江雪宁的声音凄楚,那些烈焰炙烤着她,她坐起身,徒劳的想为他挡住烈焰传来的滚热。 “宁儿?”萧云驰的声音沙哑,他睁开了眼睛,望着眼前的女子,黑眸中顿有亮光闪过。 “你重生了,是吗?”他哑着声音问她。 “嗯。”江雪宁噙着泪点了点头。 “好,”萧云驰微微笑了,“溯源没有骗我。” 第219章 “大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江雪宁抚上了他的面庞,望着他受尽折磨,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几乎疼的快要死掉。 “我要你好好活着。”萧云驰的声音温和,低低的告诉了她。 “我在这陪着你,”江雪宁张开胳膊抱住了他,流着泪呜咽,“所有的罪责,我陪你一起受。” “宁儿,”萧云驰的唇畔干裂的厉害,他的手被铐住,望着怀里的女子,却无法伸出手去抱一抱她。 他的眼眸微动,只能将心意与她剖白,“我其实一直都……” “我知道,我都知道。” 她不仅知道,这一生她做了他的妻子,他们还生下了孩子。 “大哥,我懂你的心思,我嫁给你了,我们有了孩子,有了属于我们的宝宝。” “我们去了北胡,你改回了萧姓,我们很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大哥,”江雪宁的眼泪忍不住,一颗颗的顺着眼眶滑落,“我没有重蹈覆辙,我选择了你,我选择了你啊……” “真的?”萧云驰温声低语。 “真的,”江雪宁点头,含着泪去吻住了他。 她的唇瓣柔润而清甜,带给他莫大的欣慰与欢愉。 “宁儿,”萧云驰嗓音沙哑,“我曾在梦里想过很多次,能像现在这样和你这样的近……” “傻子,你这个傻子,你值得吗?”江雪宁凄声问他。 他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是权倾天下的大将军啊。 他放下了一切,去求得她的重生,值得吗? “值得。”萧云驰的黑眸如墨,看着江雪宁时透着深不见底的情意。 “宁儿,你记着,江云驰也好,萧云驰也罢,都是我,回去和萧云驰好好地过日子。” “不,不是的,大哥……”江雪宁有些慌了神,她紧紧地抱住他,落了泪祈求,“我留下来陪着你,大哥,你不要走,我陪着你……” 萧云驰低下头在她的额角上印上了一个轻柔的吻,“答应我,好好过你的今生。” 语毕,萧云驰的身影渐渐虚幻,唯有他的目光仍是蕴着眷恋与深情的凝视着她。 “大哥,不,不要,不要……”江雪宁慌乱的伸出胳膊想去留下他,可触到的却只是一片虚无。 最终,就连他的目光也在烈焰中消散。 “大哥!”江雪宁凄声呼唤了一句。 冥冥中似乎有人念了声佛号,对着她叹道,“世间唯有情之一字最是难解,娘娘无需再做抉择,大将军已经替你做了决定。” 江雪宁茫然的抬起眼眸。 “执念已消,他选择了魂飞魄散,送你回到今生。” 江雪宁的眼瞳一颤,一颗心疼的近乎痉挛,她摇着头,“我不要他走,我不要他离开,我求你,让他回来,不要让他魂飞魄散……” 江雪宁跪在那儿哀声祈求,“把我的命拿去,不要让他消失,我求你,我求你……” 可不论她如何祈求,回答她的都是一片静默,很快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画面一转,她已是回到了一间充斥着血腥气的房间。 “宁儿?宁儿?” 耳旁是熟悉的男声,正焦灼的喊着她。 江雪宁喘着气,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萧云驰煎熬至极的面容。 “宁儿?”他的眼底充斥着血丝,“你醒了?你醒了是吗?” 江雪宁怔怔的看着他,由着他将自己紧紧地抱在了怀里,他低低的喊着她,有滚热的东西打在她的脸颊上。 “大哥。”江雪宁的声音微弱,她想起眼睁睁的看着前世的他消失在自己面前,她颤抖着伸出胳膊回抱住他,也是掉下了泪来。 ______ “小姐,您是没瞧见,您生完宝宝晕过去的时候,大汗那个模样简直像是要杀人似的,”毓英提起来还是心有余悸,“可吓人了。” 江雪宁躺在床上,她的身子还是十分虚弱,身旁的婴孩在襁褓中睡得正香。 江雪宁目不转睛的看着襁褓中的女儿,听着毓英的话,江雪宁微微笑了,温声道,“哪有那么夸张,他只是着急罢了。” “还好您醒来了,要再迟些时候,我只怕叶先生不仅要救您,更要去救大汗了。”毓英小声嘀咕。 江雪宁莞尔,望着女儿的目光中满是怜爱之色。 虽然……她曾想过生一个男孩儿,希望琅儿可以回到她身边,但面对这个女儿,她心里仍是无尽的慈爱与怜惜。 她明白,她的琅儿已经回不来了。 就像前世的大哥……和她的琅儿一样,他们都不会回来了。 江雪宁轻轻地闭了闭眼睛,抱住了身旁的女儿。 第195章 我会听你的话,过好今生 夜色渐深。 江雪宁醒来时,身旁已是没了女儿的身影。 她晓得定是萧云驰担心孩子的哭声会吵着她歇息,让乳娘将孩子抱了出去。 她转过目光,便看见了守在床前的那道身影。 萧云驰握着她的手,正坐在那闭目养神,自从江雪宁生产后,他已是有许久不曾歇息,直到江雪宁转危为安,他才算是微微放下心,握着她的手眯上一会。 江雪宁看了他许久,想起前世的种种,只觉得心酸不已。 萧云驰即便闭着眼睛,但并不敢让自己就这般睡过去,他心系着江雪宁,未过多久便是睁开眼睛想着来看一看江雪宁的情形,没成想她竟已是醒了,正躺在那儿看着自己无声的掉眼泪。 第220章 萧云驰心中一紧,赶忙俯下身为她拭去泪珠,“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江雪宁微微摇了摇头。 萧云驰声音温和而沙哑,“宁儿听话,你刚生过孩子,不能掉眼泪。” 江雪宁竭力忍住泪水,她望着萧云驰的手掌,却不由得想起前世的他被拷着手腕,承受着烈焰的炙烤。 想起那一幕,她只觉得自己的心扎着疼,绞着疼,疼的她脸色发白,眼睫发颤。 她可以爱着这一世的萧云驰,疼着他,陪着他,可是前世的大哥呢?那个还未曾改过姓氏,还不曾追寻过身世的,一直被她父亲蒙蔽,替江家卖命的江云驰呢? 望着江雪宁急剧惨白下去的脸色,萧云驰面色大变,他抚上了江雪宁的额头,焦灼的喊着她,“宁儿?” 江雪宁却已是说不出话来,只捂着自己的胸口,似乎十分痛楚。 “叶先生!”萧云驰对着屋外大喊。 叶圣衣为江雪宁开了安神养心的汤药,待汤药喝下去后,江雪宁终是昏昏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为她掖好被子,萧云驰向着叶圣衣看去,低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叶圣衣也是蹙了蹙眉,道,“大阏氏是太过悲伤,伤心过甚才会如此。” “为何?”萧云驰不解。 叶圣衣摇了摇头,“老夫也不知道,按理说不该这样。” “您和大阏氏夫妻恩爱,又刚有了娃娃,难不成……” “难不成什么?” 叶圣衣斟酌着开口,“难不成是大阏氏头胎想生个儿子,见是女儿,所以才伤心欲绝?” 萧云驰:…… “你还是出去吧。”萧云驰对着叶圣衣吐出了几个字。 “是。”叶圣衣离开了屋子,屋内只剩下了萧云驰与江雪宁夫妇两人。 萧云驰向着沉睡中的江雪宁看去,他的眉心藏着忧色,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究竟是什么事,什么人,才会让她伤心成这样? 天色破晓时,江雪宁才从睡梦中醒来。 映入眼帘的仍是萧云驰的面容。 他一夜未睡的守在床前,待看见她睁开眼睛,他的眼瞳一动,俯下了身去。 不等他开口,江雪宁已是伸出胳膊抱住了他,呜咽起来。 “宁儿?”萧云驰很快回抱住她的身子,他的手势轻柔,抚上了她的后背。 “大哥,不管是江云驰,还是萧云驰,你都是你,是吗?”江雪宁的眼睛中闪烁着水光,轻声地问着他。 “自然是。”萧云驰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不管是江云驰,还是萧云驰,我都一样的爱你。” 江雪宁心里一酸,将脸庞埋在了他的怀里,无声的落下泪来。 萧云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他想了想,问,“宁儿,你是不是伤心,咱们的孩子不是男孩儿?” “我虽然不太清楚发生过什么,但我知道,你心里一直牵挂着一个孩子,他叫琅儿。” 听着萧云驰的话,江雪宁心中微颤,她的眼眸清亮,与萧云驰道,“大哥,如果我和你说,我记得上辈子的事,琅儿是我上辈子的孩子,你会相信吗?” “我信。”萧云驰并未有犹豫,他的神情温和,“但是宁儿,我们要把握今生。” “嗯,”江雪宁的眼眶温热,她吸了吸鼻子,“宝宝呢?让乳娘把她抱来好吗?” “好。”萧云驰答应着,命人唤来了乳娘。 江雪宁迫不及待的将那小小的襁褓抱在了怀里,她产后不久,身子还很虚弱,只让萧云驰从身后托着她的胳膊,将她们母女都是护在他的怀中。 襁褓中的婴孩长着粉嘟嘟的一张小脸,长长的眼睫微微卷翘着,睡得十分香甜。 江雪宁瞧着,只觉得一颗心软的不成样子,她情不自禁的低下头,在孩子的额角上轻轻地印上一吻。 “你瞧孩子长得像谁?”江雪宁偎着他的臂膀,含笑问着他。 “自然要像你,可不能像我,”萧云驰也是向着孩子看了过去,自这孩子出生后,他这一心都扑在妻子身上,甚至还不曾仔细瞧过女儿。 此时看着这小小的婴儿,萧云驰的心在柔软中,还掺杂了几分对女儿的愧疚。 江雪宁莞尔,伸出手轻轻地在女儿的小脸上戳了戳,婴孩的皮肤简直娇嫩的让人不舍得触摸。 江雪宁抱着孩子,回眸向着萧云驰看去,轻轻地喊了一句,“大哥。” “嗯?” “我会听你的话,过好今生。” 江雪宁这一句话语带双关,既是与前世的江云驰说,也是与今生的萧云驰说。 _______ “皇上,一切都已经备好,随时可以启程回京。”侍从走至裴玄铮面前,与其行了一礼。 裴玄铮点了点头,他在镇寒关已是耽搁了太久。 当日江雪宁生产,不料竟遇见了难产,他不曾离开,只一直在外等着消息,直到听闻江雪宁醒来,转危为安了,方才下令命人做好了回京的准备。 他离开了屋子,刚要让人去与萧云驰知会一声,却见自外走来一道高大的身影,正是他想要与之辞行的人。 萧云驰抱拳与之行了一礼,“听闻裴兄要回大梁,萧某特来相送。” “多谢大汗美意,今后两国邦交,裴某愿与大汗携手共进。”裴玄铮亦是拱手还了一礼。 第221章 两人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萧云驰一路相送,待走至裴玄铮的御驾前时,两人俱是齐齐停下了步子。 “大汗还请留步,裴某此次返回大梁,必定严格约束北疆将士,绝不会北上滋扰之事发生。”裴玄铮声音平静,与萧云驰开口。 “今后裴兄若有需要萧某襄助之处,尽管传信至北胡。” “好,”裴玄铮点了点头,他看着萧云驰的眼睛,有心想去问一问江雪宁的情形,但话到嘴边,又觉得无意。 她已是他的阏氏,他自会好好地照顾她。 “大汗保重,裴某就此告辞。”裴玄铮终是什么也不曾问,与萧云驰道别后上了马,率领着大梁的侍从离开了镇寒关。 第196章 我更爱你 “小姐。”一早,毓英手里捧着一幅画轴,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 江雪宁刚用过早膳,女儿亦是被乳娘喂过,躺在她身边睡得正香。 江雪宁看向毓英,温声问了句,“怎么了?” “小姐,大梁皇上离开前让人留下了一幅画,说是要亲手交给您。” 毓英说着,将那幅画轴送到了江雪宁面前。 江雪宁闻言眼眸微微一怔,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手指有些轻颤的从毓英手中接过了画轴。 毓英也不曾打开那画轴看过,见江雪宁神色有异,不由得轻声问了句,“小姐,您没事吧?要不要我把此事告诉大汗?” “不,不用,”江雪宁很快收起心神,“我没事,毓英,你先出去吧。” “是,小姐。”毓英很快退了出去。 江雪宁轻轻地闭了闭眼睛,她看了一眼躺在身边的女儿,而后慢慢的打开了那幅画轴。 画轴上果然画了一个小男孩儿,一个眉眼俊秀,笑容天真,神态可爱的小男孩儿。 是裴玄铮亲笔所绘。 江雪宁望着那幅画,眼泪瞬时冲上眼眶,她伸出手轻轻地抚上了那一幅画,喊了一声孩子的乳名,“琅儿……” 她的琅儿,听话的,俊秀的,懂事的琅儿。 那个会糯糯的喊她“阿娘”,会摇摇晃晃扑进她的怀里,会抬起小手为她擦泪的琅儿。 她低下头,将自己的脸庞向着那幅画贴了过去。 在这个世上,能记得那小小的孩子的人,只有她与裴玄铮。 她明白裴玄铮留下此画,也不过是为了给她留一个念想,在她想念孩子的时候可以将此画拿出来看一看,以慰自己藏在心底的相思。 ————— 入夜后。 “皇上,夜色已晚,您早些安置吧。” 内侍走到了裴玄铮身边,对着其毕恭毕敬的开口。 “不用,你们都先退下。”裴玄铮沉声吩咐,偌大的一座元和殿安静极了,唯有落笔时发出的轻微的描画声。 直到在画轴上落下了最后一笔,裴玄铮久久凝视了片刻,方才放下了手中的笔。 世人极少知晓,他善丹青。 这些年金戈铁马,置身于权势中,他已有许久不曾握过画笔。 然而眼前的这幅画仍是栩栩如生。 画上是一对母子,年轻的母亲笑靥如花,怀中抱着一个约莫两三岁的小男孩儿,两个人的五官极为相似,都在冲着他笑。 裴玄铮的目光久久的落在画中人身上,粗粝的手掌缓缓抚过母子俩的面容。 此后山高路远,他与她已再无相见的机会,唯有这画轴可以陪在他身侧。 在夜深人静,思念汹涌时,可以将此画取出,静静地看上一眼。 ————— 经过一阵时日的休养,江雪宁的气色养的极好,她的肤色明亮,唇瓣红润,比起从前做女孩儿家的清纯,更添了两分少妇的娇柔。 “叶先生,”萧云驰揽着江雪宁,与叶圣衣问道,“当真可以回王城了?” “大汗,大阏氏已经做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月子,完全可以动身回宫了。” 萧云驰看了一眼怀中的江雪宁,想起这一路颠簸,还是有些犹豫。 乳娘恰在此时抱着孩子走了进来,看见女儿,江雪宁眼眸一亮,顿时对着乳娘伸出了手,想要抱一抱孩子。 乳娘含笑上前,刚要将孩子交给江雪宁,萧云驰却是伸出胳膊,从乳娘的怀里将孩子接了过去。 “大哥,你让我抱一抱宝儿。”江雪宁轻声开口。 自打这个孩子落地后,都是乳娘在照顾,偶尔孩子送在江雪宁身边,也都是毓英守在一旁照料,每逢萧云驰回来,但凡孩子哭了闹了也都是他在哄,从不让她插手,她这做娘的竟是连想抱一抱孩子都难。 “不成,你刚生产不久,抱了孩子以后会腰疼。”萧云驰道。 江雪宁有些惊讶,“你这是听谁说的?叶先生都没这么说过。” “他毕竟是男人家,咱们还是要听些老嬷嬷的话。”萧云驰安慰着妻子,他抱了一会儿女儿,见孩子在他的怀里打了个哈欠,又是陷入了梦乡,遂是将孩子交给了乳娘。 返回王城的路上。 江雪宁乘坐的马车宽阔而奢华,她的身下垫着柔软的锦垫,靠在后腰的地放还搁着一只护腰的软枕。 萧云驰也不曾骑马,陪着她一道乘车,看着他守在自己身边嘘寒问暖的,好像她娇贵的和瓷器一样,稍一触碰都会碎了似的。 可她也没见他对孩子这样仔细。 第222章 “哪有你这样做爹爹的,也不去看孩子,就在这儿守着我。”江雪宁小声嘀咕。 萧云驰笑了,握住了她的手,“在我心里,总归是你第一。” 江雪宁心里一软,偎着他开口,“只疼我可不行,你也要疼咱们闺女。” “我当然疼她,”萧云驰斩钉截铁的开口。 做父亲的心无法言说,当他将他和江雪宁的女儿,那小小的襁褓抱在怀里,只让他恨不得能将这天下所有的好东西全都捧到他们的女儿面前。 “可你才从鬼门关走了一圈,你现在更需要我疼你。”萧云驰抚上了江雪宁的面颊,想起江雪宁生产时经历的苦楚,乌黑的眼瞳中满是疼惜之情。 “我不能让你觉得,我有了孩子,就不在乎你了。” 听着他的话,江雪宁只觉得心里温温软软的,她抱住了他的颈,在他的脸上亲了亲。 “大哥,等回到北胡,咱们再也不分开了。”她轻声地呢喃。 “是,”萧云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我们永远在一起,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将我们分开。” 江雪宁眉眼柔软,又是轻轻地喊他,“大哥。” “嗯?” “我爱你。”江雪宁的眼神明亮而柔软,将自己的心里话说给他听。 萧云驰眸心微动,只十分温柔的俯身吻住了她。 良久后,他方才动了动唇,吐出了几个字来,“我更爱你。” 而回报他的,则是更为缱绻,清甜而情深的吻。 ————正文完——— 第197章 【前世篇】您是不是做梦了 “娘娘,娘娘?”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在耳边轻声唤着自己。 江雪宁很快从梦中惊醒,她睁开眼睛,惊愕的发觉自己面前半蹲着一个女子,那女子满是担忧的看着她,轻声说,“娘娘,您都熬了两个晚上的,今儿个奴婢在这里守着小殿下,您快回去睡一觉吧。” “毓英?”江雪宁望着眼前的女子,喃喃的喊出了一个名字。 “娘娘,”毓英望着江雪宁苍白的面庞,轻声道,“您太累了,快些回去吧。” 江雪宁茫然的看着她,眼前的毓英身着宫装,约莫十八九岁的模样,竟像是在宫中做掌事姑姑的样子。 “毓英,咱们这是怎么了?”江雪宁觉得自己有些头晕,“咱们不是在北胡吗?你,你都已经嫁人了啊,咱们怎么在这里?” 江雪宁有些无措的向着周围看去,宫室中陈设精美,十分的安静,她瞧着只觉得隐隐的熟悉。 蓦然,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一张雕花大床上,待看清上面躺着的孩子后,江雪宁整个人都是愣在了那儿,半晌不曾回过神来。 “娘娘?”一旁的毓英眉心中蕴着忧色,小心翼翼的开口,“您是不是做梦了?奴婢和您从没去过北胡啊。” 江雪宁似乎并未听见毓英的话,她的脚步有些虚软,带着不敢置信的小心,缓缓走到了床前坐下,伸出手,想要抚上那沉睡的孩子。 “琅儿?”江雪宁的视线模糊了起来,她的指尖颤抖的厉害,终于触到了孩子的皮肤。 琅儿还在发着烧,孩子的小脸滚烫,烫的她不停地落泪。 “我是在做梦,我一定是在做梦,”江雪宁哽咽着,小心翼翼的抱起了那孩子,“琅儿,我的孩子,你从不肯进娘的梦里,你今天来看娘了,是吗?” 江雪宁低下头,将自己的脸庞贴向了儿子,温热的泪水便是打在了孩子的脸上。 琅儿在睡梦中抽了抽鼻子,缓缓睁开了眼睛,糯糯的喊了声,“娘……” “琅儿,你醒了?”江雪宁怔怔的看着儿子的面庞,隔了这么多年,隔了这样久,她终于又一次抱住了这小小的身子。 琅儿病恹恹的,并没什么精神,他周身烧的滚烫,却还是吃力的抬起手,去为江雪宁拭泪。 江雪宁浑身一颤,只觉得此情此景是那样的熟悉,刻进她骨子里的熟悉。 “琅儿,你不要睡,听娘的话,你不要睡……”看着孩子慢慢闭上的眼睛,江雪宁焦灼的对着孩子大喊。 一旁的毓英慌忙道,“娘娘,奴婢这就去请何太医。” “不,不要喊何太医。”江雪宁想也未想便是喝住了毓英。 “可小殿下一直是让何太医瞧的呀。”毓英不解。 “不,不要找他,”江雪宁仍是紧紧地抱着孩子,她觉得自己头疼欲裂,可却清楚的晓得,哪怕是在梦里,她也不能再错一次,将琅儿交代何太医手里! “毓英,传我的口谕,你速速去请叶圣衣,快去请他进宫!” 叶圣衣是她当初快要临盆时,大哥送来照顾她的游医,只不过她总觉得叶圣衣是江湖游医,并不如何信任,她一直更相信宫中的太医令,不料正是这样的信任,断送了琅儿的命。 毓英虽不明白江雪宁为何会如此吩咐,但那叶圣衣到底是江云驰送来的人,江雪宁此番吩咐定有她的道理。 毓英不曾耽误,很快称是,匆匆离开了重华宫。 “琅儿,不要睡,和娘说说话。”江雪宁握着孩子的小手,不断的呼唤着儿子。 若说这是一个梦,可这个梦实在太过真实,也太过清晰。 她不愿去想太多,只守在孩子的身边,珍惜着和孩子相守的机会。 在宫门下钥之前,毓英气喘吁吁的赶了回来,请回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是叶圣衣。 第223章 “叶先生,”江雪宁向着叶圣衣行下礼去,不等她弯下身,叶圣衣也是赶忙跪下,“娘娘折煞老夫了。” “叶先生快请起,还请您快快来看看我的孩子。” 听出江雪宁语带焦急,叶圣衣不敢耽误,连忙起身上前为孩子把脉。 望着叶圣衣脸上是十分凝重的样子,江雪宁的心更是高高的提了起来。 少倾,她看着叶圣衣起身与自己道,“娘娘,小殿下的情形十分危急,若想救小殿下的性命,老夫欲为小殿下施针。” “只是殿下身份贵重,不知是否应得皇上应允……”叶圣衣有些难为。 “不必,还请先生现在就开始施针,皇上那里有我担着。” “是。”叶圣衣也不废话,即刻取来药箱,打开后将针包取出,开始为孩子施针救命。 后半夜。 琅儿出了一身的汗,终是退了烧。 “太好了,小殿下退烧了。”毓英高兴不已。 江雪宁也仿佛在绝境中看见了一点点希望,她与毓英一道为孩子换了衣衫,而后便一直坐在床前握着琅儿的手,就那么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仿佛一眨眼孩子就会从眼前消失一样。 她更不敢睡,生怕自己一觉醒来,这一场梦就会消散,她再也看不见琅儿。 “娘娘,小殿下眼下虽然退了烧,但仍是不可掉以轻心,接下来的三天十分凶险,还请娘娘允许老夫留在重华宫中照看小殿下。” 叶圣衣的声音传入耳朵,让江雪宁收回了心神。 “叶先生大可放心留下,我还有一事,想请您帮忙。” 叶圣衣连忙拱手,“娘娘请说,老夫受大将军之命,不论任何事,只要老夫能做到,娘娘都尽管吩咐。” 听得“大将军”三个字,江雪宁心中一动,大哥……梦里的大哥,还在北疆吗? 第198章 她还会不会留在这里 “这些药渣是琅儿服药后我让宫人留下的,还请叶先生看一看,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江雪宁命嬷嬷取来了孩子喝过的药渣,送在了叶圣衣面前。 叶圣衣十分仔细的将那些药渣逐一检查,很快他的脸色一沉,向着江雪宁开口,“娘娘,这药渣的确有问题。” 江雪宁闻言,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是何问题?” “这药渣乍看下并无错处,只是这药效太过猛烈,若是成年男子服之,可药到病除,但小殿下太小,他压根承受不住这样烈的药,若要小殿下服之,定会夭折而亡。” 叶圣衣神情严肃,“娘娘,不知小殿下是何人所医治?此人其心可诛啊!” 江雪宁的脸色隐隐的发白,她仔细回忆着前世的一幕幕,自何太医为琅儿医治后,起先孩子的确有所好转,但很快……便急转直下。 而何太医又是裴玄铮亲自封为的太医令,她一直以为,何太医是裴玄铮的人,就连琅儿的夭折也与裴玄铮有脱不开的关系。 可是……江雪宁想起裴玄铮离开镇寒关时留下的那一幅画。 他亲笔所画的琅儿。 她知道他一向是内敛的性子,并不会如何表达,可那幅画她看的真切,父亲的怜子之情自他的笔尖跃然纸上,若说是他授意命何太医害死琅儿,江雪宁并不相信。 那么宫中,还有一个人。 除了自己,只有她有儿子。 “娘娘,咱们快些将此事告诉皇上吧。”一旁的毓英听着叶圣衣的话自是忍耐不住,对着江雪宁开口。 “不,毓英,先不要将此事泄露出去。” 江雪宁的声音略微带着些沙哑,若当真是她所想的那人害了琅儿,那么前世的她是真的愚蠢,她非但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孩子,还对着害死自己孩儿的人和颜悦色。 兴许是老天怜悯,又给了她一个机会,一个……可以亲手为孩儿复仇的机会。 天蒙蒙亮时,有宫女快步进了内殿,对着江雪宁俯身行了一礼,“娘娘,皇上来了。” 皇上? 江雪宁心中微微一怔。 是了,如今的皇上,依然是裴玄铮。 很快她便听见了一道熟悉的脚步声,随着那道脚步声的走近,重华宫的宫人都是齐齐向着他跪了下去。 “平身。”男人的声音低沉有力,他快步走到了床前,先是看了看江雪宁,而后又伸出手抚了抚孩子的额头,见孩子已是退烧,裴玄铮微微松了口气。 “宁儿,你的脸色不大好,琅儿这里朕来守着,你先回去歇息。”他微微俯下身,将手掌握住了江雪宁的肩膀。 江雪宁很快向着一旁侧过身,避开了他的手。 “我不回去,我就在这里。” “宁儿?”裴玄铮微微蹙了蹙眉。 “裴玄铮,”江雪宁直呼其名,看向他的眼睛,“叶先生是我大哥举荐的名医,从今日起,琅儿所有的事均有叶先生看顾,太医署的所有人都不许再插手。” 裴玄铮闻言,目光向着一旁的叶圣衣看了一眼,叶圣衣低下眸子,向着裴玄铮俯身一拜。 “他毕竟是游医,还是宫中的太医更稳妥些……” 江雪宁清冷而疏远的看着他,在这样的目光下,裴玄铮并未将话说完,便是闭上了嘴巴。 “我说了,除了叶先生,所有的太医都不许接近琅儿!”江雪宁说完,许是太久没有歇息的缘故,不由自主的晃了晃身子。 第224章 “宁儿?”裴玄铮想要上前。 “你别过来!”江雪宁凄声喊出了几个字。 裴玄铮停下了步子。 一旁的毓英见帝后二人如此,她心下焦急,只恭声与裴玄铮开口,“皇上,娘娘这几日彻夜守在殿下身边,实在太累了,还请您不要生娘娘的气。” 裴玄铮看着江雪宁苍白的面容,他微微叹口气,终是点了点头,“好,就让叶先生看顾琅儿,只不过他开的药方,必须要太医署的太医过目。” 裴玄铮的话音刚落不久,就见一个公公一路小跑着进了内殿,对着裴玄铮禀道,“皇上,齐大人求见,说是有要事要与皇上商议。” 裴玄铮最后看了江雪宁与琅儿一眼,转过身对着重华宫的宫人们吩咐道,“好好照顾皇后和殿下,有何事即刻让人告诉朕。” “是。” 裴玄铮离去前又一次向着江雪宁看去,本想与她再说一句话,可见她已是倾下身目不转睛的守在了孩子身边。 他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了重华宫。 午后。 “小姐,您睡一会儿吧。殿下的情形已经稳住了,您别太担心。”毓英温声劝道。 江雪宁摇了摇头,仍是牵着琅儿的手,“毓英,我不敢睡。” “我怕我醒来,琅儿又不见了。” “可是,”江雪宁的眼睛里浮起一丝挣扎,“我的家在北胡啊……” 她与萧云驰携手终身,被他宠了一辈子,并看着他们的女儿嫁了人。 而北胡亦是在他的治理下蒸蒸日上,与大梁的邦交也是越来越稳固,数十年来,两国都再无战争。 今生对她而言,她已经没有遗憾了。 她不知自己为何会回到前世,她更不知道,不知道当她睁开眼睛时,她还会不会留在这里。 “小姐,”毓英有些担心的看着江雪宁,“您怎么了?为何会一直提起北胡啊?” 江雪宁回眸向着毓英看去,是啊,前世的毓英是她身边的女官,她从未跟着自己去过北胡。 “毓英,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江雪宁看向熟睡中的琅儿,“那个梦里,我失去了琅儿。” 第199章 我要让伤害我儿的人付出代 许是这副身子实在太困太倦,江雪宁和衣躺在了孩子身侧,她轻轻拍着孩子,没过多久,便于琅儿一道进入了梦乡。 当她醒来时,下意识的便往身旁伸出了胳膊,待察觉到身边空空如也时,江雪宁打了个激灵,瞬间从梦中清醒。 “琅儿?”她唤着孩子的乳名,转眸一看,就见自己已是回到了凤华宫。 “小姐,您醒了?”毓英匆匆走了过来。 “我怎么会在这里,琅儿怎么样了?” “小姐先别着急,是皇上将您抱回来的。” “奴婢刚才也去了重华宫,小殿下已经醒了,乳娘还喂着吃了粥。” “叶先生说您太累,再熬下去只怕小殿下还没好,您自己的身子就要垮了,他让您好好歇息,小殿下身边有他守着呢。” 听闻孩子没事,江雪宁轻轻舒了口气,掀开了被子,“我没关系,我先去看看琅儿。” “娘娘,”毓英见相劝不得,只连忙为江雪宁拿来的大氅,为她披在了身上。 “毓英,”快要离开内殿时,江雪宁停下了步子,靠近毓英的耳旁低声吩咐了几句话,毓英一怔,但很快点了点头,“奴婢记下了。” 望着毓英匆匆离去的背影,江雪宁的目光中闪烁着细碎的光,她紧了紧自己的披肩,领着身后的宫人向着重华宫的方向赶去。 入夜后,宫室中灯光幽暗,江雪宁轻轻地拍着孩子,轻轻地唱着摇篮曲。 在叶圣衣的看顾下,琅儿的情形已是逐渐趋于稳定。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江雪宁为孩子轻轻掖好被角,回眸看去,就见毓英的眼底蕴着怒火与慌张,快步向着自己走了过来。 “嘘,声音小些,琅儿刚睡着。”江雪宁起身挽住了毓英的手,将她带远了些。 “小姐,奴婢按您的吩咐去找了杨大人,杨大人刚才传来消息,何太医昨日里果真去了赵贵妃的宫里。” “他们说了什么?”江雪宁心中虽已是有数,但此事毕竟关系着琅儿夭折的真相,她的心仍是攥成了一团。 “那个赵贵妃简直是蛇蝎心肠,她竟与何太医密谋,竟要何太医在殿下的汤药里动手脚,来让小殿下高烧不退,要么夭折……要么烧坏脑子,成为一个废人。” 毓英恨得银牙紧咬,“平日里瞧着她一副温良恭俭的样子,每日里晨昏定省从不缺席,对您也是毕恭毕敬的,谁能想到她私下里竟有这样狠毒的心肠!” “杨大人可有查出来,何太医为何会受赵贵妃指使?”江雪宁的声音有些许的沙哑,她的手指颤抖着,直到她握紧了双拳,方才止住了那颤抖。 毓英似乎有些难为,她看了江雪宁一眼,压低了声音,“小姐,杨大人说,何太医投靠赵贵妃,八成与朝中的局势有关。” “皇上对老爷心生不满,已是削了老爷的职位,并将老爷的门生都治了罪,京中早有流言,说是您这皇后的位置……怕是坐不稳当了。” “还有人说,皇上虽然顾忌着大将军的兵力,但正因为皇上对大将军心生忌惮,皇上更不会将小殿下立为皇储。” “而皇上膝下只有两位皇子,除了小殿下外,便只有赵贵妃所出的大殿下,大殿下虽非嫡出,却是长子,许是赵贵妃便以此为由,说动了何太医来为其所用。” 第225章 江雪宁微微颔首,“还有吗?” “杨大人还探到,何太医与赵贵妃说,如今小殿下都由叶先生看顾,他实在插不了手,他要赵贵妃稍安勿躁,等今后找个由头将叶先生赶出宫去,再找机会,对着小殿下下手。” 江雪宁轻轻闭了闭眼睛,杨大人乃侍卫统领, 也是大哥留在她身边的人,前世的她却可笑的一心相信裴玄铮,对于大哥留给自己的人,她从未动用过。 她是真的太蠢,也是真的……太过天真。 “小姐,赵贵妃说起来和皇上到底有多年的情分在,咱们若将此事告诉皇上,皇上看在大皇子的份上,兴许并不会对赵贵妃下狠手……”毓英有些担忧的说道。 “皇上狠不下心,那就我自己来。” 毓英闻言顿时一惊,“小姐?” 在她印象中的小姐一向是娇娇弱弱的,对于宫中的妃子也是多方照拂,她从未想过,这样软心肠的小姐能够亲手处置犯下过错的贵妃。 “毓英,这是老天爷给我的机会。” 一个让她能为枉死的孩子找出真相,能亲手为孩儿复仇的机会。 “可若皇上怪罪……”毓英有些着急。 “那就让他怪罪好了,”江雪宁微微笑了,“他已经革去了父亲的太傅之位,也该革去我这个皇后了。” “但在被废之前,我要让伤害我儿的人付出代价。”江雪宁明亮的眼瞳中有暗芒闪过,“我绝不会再给别人一丝一毫伤害他的机会!” “摆驾,去凤藻宫。” “小姐,咱们这就去吗?” “是的,这就去。” _____ 凤藻宫中。 虽然夜色已深,但赵茹茹还不曾歇息。 不知怎的,她的眼皮不停地跳动着,跳的她既是心烦,又是不安。 她微微蹙着眉,在贵妃榻上坐下,她轻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却说不清自己心里这份烦躁究竟从何而来。 虽说江雪宁从宫外请了大夫,影响了她的计划,但那孩子还年幼,日后她未尝就没有机会。 她轻轻舒了口气,刚想唤来宫女服侍着自己歇下,却见自己的贴身侍女慌慌张张的跑进了内殿,不等她呵斥,侍女已是结结巴巴的开口,“娘娘,不,不好了,皇后娘娘带着人往咱们宫里来了!” “这么晚了,她来做什么?”赵茹茹心里也是一惊,但很快她便稳住了心神。 在宫里这样久,她晓得江雪宁的性子,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她一向觉得江雪宁不过是胜在出身,若自己坐上那个位置,她也只会比江雪宁做的更好。 第200章 你一直都在骗我! “奴婢也不晓得,但瞧着皇后娘娘的样子,似乎是要来找娘娘麻烦,娘娘,要不奴婢现在赶紧儿去通知皇上?” 赵茹茹听着宫人的话,无声的蹙了蹙眉,她心知在裴玄铮的心里江雪宁的位置极其重要,不论他如何忌惮江守之,恨不得将其除之而后快,但对江雪宁……他总归是不一样的。 即便命人去通知了他,在江雪宁和自己之间,他也定是会向着江雪宁,也罢,江雪宁要来便来,自己伏低做小一些,她倒不相信,江雪宁敢明目张胆的对自己做些什么。 “倒也不必惊动皇上,随本宫先出去瞧瞧,看清皇后的来意再说。” “是,娘娘。”宫人随着赵茹茹一道走了出去。 “嫔妾不知皇后娘娘深夜前来,有失远迎,还请娘娘恕……” 赵茹茹匆匆走到了江雪宁身边,对着她行了一礼,话还不曾说完,就听“啪”的一声响,江雪宁已是抬起手,几乎用尽浑身力气,打了赵茹茹一巴掌。 赵茹茹被这一把掌打懵了,她的身形不稳,摔在了地上,满是错愕与震惊的向着江雪宁看去,失声道,“嫔妾不知嫔妾究竟做错了什么,娘娘要这样羞辱嫔妾?” “赵茹茹,你当真不知道吗?你可需我将何旺泉找来,让他当面与你对质,让你好好想一想,你究竟做过什么?”江雪宁的眼神中蕴着悲愤之色。 “同为母亲,我不知你竟有这样歹毒的心思,我从未伤害过你的孩子,可是你呢?你却要置我的儿子于死地!” 赵茹茹眼皮一跳,连忙道,“还请娘娘慎言,嫔妾从无这样的念头,娘娘想要定臣妾的罪,也该拿出切实的证据……” 江雪宁似乎听见了一个笑话,“我为后,你为妃,本宫想要处置你,还需要像你拿出证据么?” “如此说来,娘娘难道是要滥杀无辜,草菅人命吗?” “无辜?你如何配的上这两个字,赵茹茹,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来人,将她即刻绞杀。” 江雪宁一声令下,顿时有两个身形强壮的嬷嬷上前,二话不说便要将手中的白绫套住赵茹茹的颈脖。 见江雪宁竟当真动了杀意,赵茹茹不由得面色大变,“娘娘竟敢如此?嫔妾好歹也是贵妃,皇后私自处置臣妾,难道就不怕皇上怪罪,废了你这个皇后吗?” “那就让他来废好了,我只要你给我的孩子偿命!” “赵茹茹,你该死!”江雪宁攥紧了自己的手指,对着那两个嬷嬷吩咐道,“动手!” “是,娘娘。”两个嬷嬷应了一声,一左一右,一道开始用力。 “不,江雪宁,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赵茹茹徒劳的想去拽开自己脖颈处的白绫,她的声音嘶哑,面庞渐渐血红,只看着江雪宁,一字字的道,“你不过……是出身比我强,除了出身,你……你还有哪点比得上我?皇后之位当是我的,太子之位也当属于我的蟒儿……” 第226章 见她到了这一步居然还敢口出狂言,两个嬷嬷俱是加重了力气,赵茹茹目眦欲裂,仍是死死地盯着江雪宁,嘶声吐出了三个字,“江……雪……宁……” 终于,她的身子软软的倒在了地上,双目圆整,舌头吐出,分外可怖。 有嬷嬷俯下身,探了探赵茹茹的鼻息,向着江雪宁道,“娘娘,赵贵妃已经故去。” “如实与皇上禀报吧。”江雪宁望着地上的尸首,她轻轻闭了闭眼睛,隔着前世与今生,她终于为自己的孩子报了仇。 元和殿。 听得内侍的话,裴玄铮微微蹙了蹙眉,“赵贵妃死了?” “正是,是……皇后娘娘亲自带人动的手。”内侍几乎不敢去看裴玄铮的脸色。 “宁儿?”裴玄铮觉得不可思议,江雪宁性情温和,心底良善,一向对宫中的妃子多方照拂,对赵茹茹也是一直以平礼相待,可她竟取了赵茹茹的命? “皇上,此事千真万确,皇后娘娘还说……要将此事如实禀报于您知晓。” 裴玄铮默了默,道,“她既这样做,定有她的理由,朕现在去看看她。” 凤华宫中。 江雪宁端坐在榻上,听见裴玄铮的脚步声后,她抬起头来向着他看去。 “宁儿。”裴玄铮低低的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裴玄铮,你来了,你是来兴师问罪的,是吗?”江雪宁的神情十分平和,向着他看去。 “不,”裴玄铮握住江雪宁的手,在她面前俯下身,“我知道这些日子我忙着前朝的事,忽视了后宫,她不该惹你,你是皇后,你有处置宫妃的权利。” “是吗?”江雪宁挣开了他的手,“她是你第一个女人,为你生下第一个孩子,裴玄铮,你不要再演戏了。” “你废了我吧,你已经革了我父亲的职位,也该废弃我了。” “宁儿?”裴玄铮神情微动,只再次握住了江雪宁的手,“你听我说,我和岳父之间的事与你无关,我从未想过要废弃你。” “可是怎么办,你不想废弃我,我却想离开你。” 江雪宁的语气平和,似乎再说着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 “你要离开我?”裴玄铮眼底微变,“为什么?” “我当够了这个皇后,也厌倦了后宫这些斗争,我不要再过这样的日子,裴玄铮,你我好歹夫妻一场,你废了我,放我和琅儿离开这里……” “不,”裴玄铮声音沙哑,竟是一举将江雪宁抱在了怀里,他的眼眸灼热,盯着她的眼睛,“我知道,我登基后选了许多官员之女入宫,宁儿,你相信我,等到前朝稳固,我可以将她们全放出宫,今后唯有我和你……” “够了,裴玄铮,”江雪宁摇了摇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了他,“不要再拿这些话来诓骗我,我受够了你的欺骗,从刚开始的时候,你就在骗我!你一直都在骗我!” “我没有!”裴玄铮上前握住了江雪宁的肩,“我从未骗过你,不论是以前,现在,还是将来,我都不会骗你!” 第201章 他是这个世上最疼娘的人 “你从未骗过我?”江雪宁听着这句话,只觉得说不出的可笑。 “你在娶我之前何曾告诉过我,你身边早已有了赵茹茹,并和她生下了一子?” 裴玄铮眸心微沉,“宁儿,我知道这件事委屈了你,但我没有瞒着你,在迎娶你之前,我已经将此事告诉了你父亲。” “是吗?”江雪宁想起江守之,一颗心更是觉得悲凉而发涩,“他在利用我,你也是,裴玄铮,和你在一起的这几年,我每天都不快乐,你放过我吧。” “你有三宫六院无数的妃子,她们会给你生下无数的子嗣,而我只有琅儿,你把琅儿给我……” 望着她苍白的面容,听着她那一句和他在一起的这几年,她从不快乐,裴玄铮只觉得心里好似扎进了一根针般,说不出的难受。 他知道自己每天都忙着稳固皇位,铲除党羽,陪在她和孩子身边的时光总是屈指可数。 而她也定有诸多委屈没有告诉他知晓, 不顾她的挣扎,裴玄铮复又将她抱在怀里,“我知道,我亏欠你许多,你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补偿你们。” “别再说带着孩子离开我的话,我们是结发夫妻,琅儿是我们唯一的嫡子,哪怕看在孩子的份上,不要离开我。” 江雪宁挣扎着想从他的怀里离开,可他的力气是那样的大,她渐渐停止了挣扎,却是心乱如麻。 本以为自己命人绞杀了赵茹茹,裴玄铮定会废弃自己,她从未想过,他竟这般轻描淡写的将此事揭了过去。 那以后呢?以后……她难道还要继续留在这座皇宫,做他的皇后吗? ______ “小姐,皇上已经下旨,说是赵茹茹得了急病,暴病而亡,想来是顾念着大殿下的缘故,皇上倒是没有褫夺赵茹茹的封号,还是以贵妃之礼下葬,只不过没有进皇陵,而是葬在了西郊的妃陵。” 毓英说完又是开口,“也不知皇上查出了什么,只下令将何太医满门抄斩,太医署的人也全都换了一遍。” “大殿下年幼,皇上下旨将大殿下交给了文妃抚养。” 听着毓英的话,江雪宁的神情仍是平和的,她坐在桌前,正亲手为挑拣着燕窝中的细毛,准备亲手炖给孩子吃。 第227章 “阿娘……” 身后有糯糯的童声响起,江雪宁连忙放下手中的银镊子,回眸看去,就见琅儿穿着寝衣,散着胎发,向着自己跑了过来。 “琅儿。”江雪宁张开胳膊,将儿子抱在了怀里。 谢天谢地,她的琅儿已是在慢慢恢复。 “阿娘,”琅儿的眼眸清澈,虽然母亲贵为皇后,可在私下里,他还是喊阿娘的多。 “怎么了?”江雪宁柔声问道。 琅儿抱住母亲的颈,糯糯的问了句,“哥哥以后没有母亲了吗?” 江雪宁微怔,与毓英对视一眼,想来是主仆俩方才的话被琅儿听去了。 “嗯。”江雪宁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 “那哥哥岂不是很可怜?” “阿娘,我们以后对哥哥好些,好吗?” “好。”江雪宁微微笑了,亲了亲儿子的小手,“我的琅儿一直都是心善的乖宝宝。” 语毕,江雪宁仍是抱着孩子,对着殿外唤了句,“来人。” “娘娘有何吩咐?”很快有女官毕恭毕敬的走了过来。 “去告诉文妃,大殿下是皇上的长子,让她务必要小心养育,不可有丝毫怠慢。” “是,娘娘。” 女官很快退了出去。 “阿娘,等琅儿病好了,可以去找哥哥玩吗?” “当然可以了,”江雪宁抚着孩子的发顶,在这偌大的皇宫中,唯有这么两个孩子,对于孩子来说,总爱与孩子一起玩的。 裴幼文如今年幼,她并不想将大人的恩怨加在孩子身上,今后……让人留心一些也就罢了。 江雪宁陪着孩子做了一会儿游戏,又喂着孩子吃了些东西,待午后,又哄着孩子睡了一个午觉。 待她从内殿出来时,就见毓英已是等在了那里,看见她出来,毓英眼睛一亮,透出了遮不住的喜色。 “小姐,奴婢刚才听到消息,大将军要回来了。” “大哥?”江雪宁的心不由自主的颤了颤。 这一世的大哥啊…… 那放下了一切,承受着烈焰炙烤的他,那用自己的生命,为她求得一个新生的他。 江雪宁的喉间仿佛被什么堵住了般,嗓音也是跟着沙哑起来,“我好久没见大哥了。” 她不晓得续写这一世后,还会发生什么。 江守之如今已被革职,却还未被裴玄铮赐自尽,江云驰仍是掌握着北疆兵权,被裴玄铮所忌惮。 最最重要的,他还不晓得自己的身世,他还未曾变为“萧云驰”。 世上也还不知他身体里其实流着北胡人的血。 他也还在北疆……与北胡人打着仗,杀着自己的同族。 想起这些,江雪宁的心陡然攥紧了。 夜间。 琅儿正在床上玩着一个布老虎,抬眸,就见母亲守在床前,在那儿静静地发着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娘?”琅儿喊了一声。 江雪宁回过神来,“怎么了琅儿,是口渴了吗?” 琅儿摇摇头,偎在了江雪宁怀里。 江雪宁搂住他,轻声道,“琅儿,舅舅要回来了。” 对于江云驰,琅儿并没有什么印象,但却经常能从乳娘,内侍,毓英姑姑等人的口中晓得,他有一个很厉害当大将军的舅舅。 “琅儿知道舅舅,舅舅是个大英雄!” 听着孩子稚嫩的童声,江雪宁微微笑了,眼中满是慈爱的光,“是啊,琅儿的舅舅是个大英雄,他不仅是大英雄,他也是这个世上最疼娘的人,他也会很疼爱你。” “太好了,等着舅舅回来,我要舅舅带着我骑大马!”琅儿的眼睛里闪烁着期盼的光。 江雪宁答应着孩子,她心知将来的一切都充满着变数,裴玄铮不愿放手,江云驰未知晓身世,她紧紧的抱着琅儿,不论将来如何,她都再也不能失去这个孩子。 第202章 末将并无成家打算 是夜。 女子身形窈窕,一举一动俱是说不出的曼妙动人。 “大将军,”阿胜走至江云驰身边压低了声音,“这两个姑娘是曲州总兵孝敬您的。” 江云驰微微蹙眉,“我不需要这种孝敬,让他们以后也别再起这种心思。” “是,大将军。”阿胜顿时领命,向着堂下招了招手,顿时有随从将那两个女子押了下去。 待所有人都退下后,江云驰走至窗前,向着京师的方向看去。 旁人只道他不近女色,却无人知晓他心中的秘密。 那个不为人知,难以启齿的秘密。 他一腔真心,爱着自己的妹妹。 虽没有血缘,却也是自小一道长大,会抱着他的胳膊,甜甜的喊他哥哥的妹妹。 想起江雪宁,江云驰的眼中有挣扎与苦涩闪过,他低下头,无声的闭上了眼睛。 京城,凤华宫。 江雪宁已是翘首以盼了许久。 “小姐,您别着急,大将军已经进宫了,现在还在元和殿与皇上述职,应当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来和您见面了。”毓英安慰道。 “嗯,我不着急,我在这儿等着大哥。”江雪宁话虽如此,可一想着马上要见到江云驰后,一颗心却还是止不住的怦怦跳动着。 元和殿外,看着江云驰出来后,阿胜顿时迎上前。 “皇上开恩,允我与皇后见上一面,你随我一道前往凤华宫。”江云驰吩咐。 第228章 “是,大将军。”阿胜跟在江云驰身后,两人身后还遥遥跟着一群内侍,阿胜看了身后一眼,与江云驰压低了声道,“大人已被革职,将军在宫中一切还要小心。 江云驰点了点头,“我倒是无妨,只是担心宁儿,不知她在宫中的情形。” “皇后娘娘膝下有嫡子傍身,应当无妨,”阿胜低声道,“属下只担心皇上这次召您回京,是想找机会收回您的兵权。” 闻言,江云驰的唇角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他的声音低沉,淡淡的吐出了一句话来,“他若有这个能耐,那便让他来收。” 凤华宫外。 江雪宁不知等候了多久,终于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大哥?”她的声音透着轻颤,刚起身想要上前,却被毓英拦住了胳膊。 毓英的眼睛里蕴着焦急与不忍,但还是轻轻地对着她摇了摇头。 江雪宁明白,毓英是在提醒着她,她如今是皇后,一举一动皆是要符合身份。 她看着江云驰走了进来,两人虽还隔着一段距离,却足以让她看清他的眉眼。 江云驰心潮起伏,却不得已将所有的感情压下,他敛下眸子,单膝跪地向着江雪宁行了一礼,“末将见过娘娘。” “大哥,你快起来。” 江雪宁的声音仍是颤抖的,她想起前世时,她这个时候刚经历孩子夭折的打击,缠绵病榻,在江云驰回京时,她并没有见他。 他虽不断的让人送来东西,她却一直沉浸在悲伤中,也无心理会。 “大哥……”江雪宁望着他,眼泪扑簌扑簌的落下。 她再不想去管别的,她也不想循规蹈矩的继续去做这个皇后,这个高高在上的,见不得亲人的皇后。 一个不敢哭,不敢笑,不可以有任何情绪的皇后。 江雪宁提起裙角,径自上前扑进了江云驰的怀里。 “宁儿?”江云驰声音低哑,几乎在瞬间,强劲有力的胳膊已是环住了她。 江雪宁的眼泪落在了他的胸口,她恨着前世的自己,她恨自己为什么会那样的迟钝,对他的心意毫无察觉,她几乎不敢去想他心底有多么苦涩。 凤华宫的宫人见到如此一幕,都是深深低下了脑袋,不敢再看。 江云驰也知道,按着两人的身份,绝不可有这般亲密的举动,她是皇后,是他不可以直视的皇后。 “可是有人欺负你?皇上对你好吗?”江云驰听见了她的啜泣声,顿时将所有的一切抛之脑后。 江雪宁说不出话来,只轻轻地摇头。 “他对你不好?”江云驰眉心紧皱。 不等江雪宁出声,就听凤华宫外已是响起了宫人们的行礼声。 很快周边的人都已是跪下,裴玄铮走进了凤华宫。 裴玄铮进来时,就见江雪宁立在江云驰身边默默泪垂,他心知江雪宁一向依赖兄长,对于此情此景,倒不疑有他。 “末将见过皇上。”江云驰掩下一切情绪,向着裴玄铮拱手为礼。 “大将军免礼。” 裴玄铮语毕,目光则是向着江雪宁看去,他上前牵住江雪宁的手,想为她拭去泪水,江雪宁却转过了脸,避开了他的触碰。 裴玄铮收回了手,他默了默,道,“给大将军赐座。” “是,皇上。” 很快有内侍送来了锦凳,江云驰落座后,看着裴玄铮已是握着江雪宁的手,与她一道在主位坐下。 有关北疆的军政要事,君臣二人方才在元和殿已是谈了清楚,眼下裴玄铮并不欲谈及政事,倒是希望能说些家事,缓和一下他与江雪宁之间的关系。 他仍是握着江雪宁的手,与江云驰道,“大将军这次回京,无事可多来宫中走动,宁儿平日里嘴上虽不说,但朕知道,她心里十分牵挂兄长。” “是。”江云驰沉声道。 “这些年,大将军驻守北疆,实在是辛苦。” “为皇上分忧,是末将的分内之事,末将不敢居功。” “大将军不必自谦,大将军一心为国,倒是耽误了终身大事,宁儿也曾和朕说起过此事,希望朕能早日为大将军择定一门婚事。” 听着裴玄铮的话,江雪宁心中一紧,是,她是的确与裴玄铮说过此事。 只是那时候,是她还未重生的时候,也不知晓兄长心意的时候,更是不曾与江云驰倾心相爱的时候。 眼下……难道要让她看着江云驰迎娶别人吗? “皇上,末将并无成家打算。”江云驰的声线清朗有力,打断了江雪宁的思绪。 “为何?”裴玄铮问。 “北胡人野心勃勃,末将不愿为家小所累,不想分神。”江云驰十分果决的开口。 “宁儿,你不妨劝劝大将军。”裴玄铮向着江雪宁看了过来。 江雪宁的目光向着江云驰看去,轻柔而清晰的开口,“我不劝,我尊重大哥的意思。” 第203章 已经太迟了 裴玄铮默了默,道,“既然如此,朕也不愿强人所难,我们今日便不提其他,只把酒言欢。” “谢皇上体恤。”江云驰入座后,举起眼前的酒盏与裴玄铮遥遥相敬。 美酒下肚,却只余阵阵苦涩。 思念的人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 江雪宁在席间亦是喝了一盏酒,她一向不胜酒力,那一盏酒喝下后未过多久她便觉得脑袋有些发晕,不得不中途离席,回到了凤华宫。 第229章 她先是强撑着去看了看孩子,见乳娘将琅儿照顾的极好,江雪宁方才放下心,回了内殿洗了一个澡,便躺在床上歇息。 半梦半醒间,江雪宁察觉仿佛有人向着自己走了过来,她睁开眼睛,嗅到了一股熟悉的龙涎香。 自裴玄铮登基后,他的身上总会带着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 江雪宁转过身,她刚要说话,裴玄铮已是俯身扣住了她的手腕,向着她吻了下去。 “裴玄铮?”江雪宁眼眸剧缩,想去推他,手腕却压根使不上力气。 “你松手,”江雪宁躲避着他的亲吻,“你别碰我……” 听着这四个字,裴玄铮的黑眸微沉,他停下了自己的举动,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低低的喊着她,“宁儿?” 江雪宁趁机推开了他。 不等她下床,裴玄铮已是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到了怀里。 “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声音低哑,因着喝过酒的缘故,他的眼底蕴着几分醉意,呼吸间也夹杂了几分酒香。 江雪宁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话。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要怎么告诉他,她嫁给了萧云驰,与他倾心相爱,携手终身? 她心中藏着一个人,又要如何再去接受他? “我已经和你说了很清楚,裴玄铮,我不想再做你的妻子,也不想再做你的皇后!” “与其两两相怨,不如现在就放手,对外你可以说我身患疾病,不治身亡,或者说我父亲有罪,我不配位居中宫,你将我废弃都可以……” “是因为江守之?你怨我革了他的职?”裴玄铮握住她的肩,在她的话语中仿佛看见了一点希望。 “不,不是因为他。”江雪宁觉得自己头疼欲裂,她徒劳的想去掰开他的手,却被他拥入怀中。 他的眼瞳是那样的深,也是那样的黑,他就那样的看着她,与她一字字的问了句,“那是因为谁?” “是谁让你变成了这样?” 江雪宁心中一紧,竟不敢去与裴玄铮对视,生怕自己的眼睛会倾泻出自己心底的秘密。 “宁儿,你心里是有我的,不是吗?” 裴玄铮捧起她的面容,让她看向自己的眼睛。 两人四目相对,江雪宁从他的眉宇间看出了他心底的苦涩与不解。 是啊,她的心里是曾有过他。 可当她九死一生诞下琅儿,尚在月中便听闻他大张旗鼓的选秀时,当她抱着孩子,枯守着偌大的宫室,日复一日的等待时,在琅儿生病,蟒儿坠马,在他转身去看望长子时……她的那一颗心早已经慢慢变凉了。 而自琅儿从她怀里死去的刹那,他便从自己的那一颗心里消失了,即便后来晓得他没有害死琅儿,即便晓得他用自己的心头血救下自己的命,可是……都已经太迟了。 她的爱人是萧云驰。 不是他裴玄铮啊。 江雪宁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手。 见她这样的疏远自己,裴玄铮眼中有涩意划过,他没有再上前,只站在了原地。 帝后两人都有片刻的沉默,裴玄铮闭了闭眼睛,说,“我知道这些日子你因为照顾琅儿很辛苦,我不会勉强你,你好好歇息。” 裴玄铮说完,转身欲走。 江雪宁望着他的背影,却是心乱如麻。 她躲过了这一次,那么下一次呢?下下次呢? 她还能躲过去吗? 她要像个傀儡一样留在他身边吗? 她若带着孩子离开他,唯有倚仗大哥,那么,大哥与他之间定有一场大战。 还有琅儿……他又会要一个在外人眼里“对皇上不忠”的母亲吗? 念及此,江雪宁只觉得心里涌来一阵酸楚,她无声的在床沿上坐下,却见裴玄铮快要走出内殿时,突然停下了脚步。 “大将军难得回来一次,我知道你们兄妹感情深厚,你和他也很久没见了,明日……我会派人送你和琅儿回娘家小住几日,也让琅儿好好认识一下舅舅。” 听着裴玄铮的话,江雪宁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他,“你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裴玄铮回眸向着江雪宁看去,他的脸庞逆着光,眉宇间落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宁儿,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愿意尽力为你做到,只是,你不要再说那些带着琅儿离开我的话。” 待裴玄铮离开许久后,江雪宁仍是坐在床沿上出神。 她自然明白,这世间的寻常夫妻和离尚且不易,何况他为帝,她为后,他们的孩子,还是这疆域辽阔的帝国的继承人。 她又真的能带着孩子离开他吗? 清晨。 江雪宁牵着琅儿的手,母子俩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宫人,一步步的走下了凤华宫的台阶。 “阿娘,我们要去外祖家吗?”琅儿童音稚嫩,对着母亲问道。 “是啊,阿娘带着琅儿回阿娘家小住几日,好吗?” “好!”琅儿奶声奶气的开口,江雪宁听着只觉得心里发软,她牵着孩子的手出了宫门,便瞧见了那道刻在心里的身影。 “琅儿快看,”江雪宁俯下身,向着前方那高大挺拔的身影指去,“那就是舅舅。” 琅儿点点头,松开了母亲的手,向着江云驰跑去。 江云驰的目光落在那一个小人身上,他大步上前,在孩子面前蹲了下来。 第230章 “你就是琅儿?”江云驰的声音温和,他看着孩子酷肖江雪宁的眉眼,眼中有怜爱之情闪过。 “舅舅。”琅儿糯糯的喊了一声,对着江云驰张开了胳膊。 江云驰抱住了那小小的孩子,唇角已是浮起了笑容。 看着他小心翼翼,用一种珍爱而小心的姿势护住那小小的娃娃,江雪宁鼻子一酸,她当然明白,他这样疼爱这个孩子,只因为,这个孩子是她的骨肉。 第204章 大哥只要你一句话 “大哥。” 江雪宁看着江云驰抱着孩子向着自己走来,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轻声喊了一句。 “走吧,我们一起回家。”江云驰温声道。 可是那个家…… “大哥,我不想回江家,我们去你的将军府,好吗?”江雪宁吐出了一句话。 她实在不愿去面对江守之。 而今他已被革职,她记得再过不久,当江云驰返回北疆后,裴玄铮便会将江守之这些年的罪行公布于众,而后一杯毒酒,了结了江守之的命。 那会儿的她正伤心着孩子的夭亡,裴玄铮只让人死守消息,并不曾将此事传入她耳中。 而深宫险恶,有无数人将目光盯着她的后位,在一次例行请安中,仍有一嫔妃故意说漏了嘴,她才晓得江守之已去世多时。 虽然裴玄铮为此事处死了那嫔妃,可自那之后,她的身体便彻底垮了。 毕竟……那时她还是将江守之认作父亲的。 “我以为你会想回江府看看父亲。”江云驰的话打断了江雪宁的思绪。 江雪宁听着他这一声“父亲”,心里不由得一酸,想起他为江家卖命,也想起他直到如今,还在认杀父仇人为父。 可她又该怎样告诉他真相呢? “好,我们去将军府。”江云驰没有再多问,她既然说想去他的府邸,他自然不会拒绝。 “舅舅,你会舞枪吗?”琅儿搂着江云驰的颈,满是崇拜的看着他。 “会。” “那会耍剑吗?” “也会。” “那你教我好不好?”琅儿的眼睛大亮。 “好。”江云驰微微笑了,轻轻捏了捏琅儿的脸。 琅儿高兴极了,也没有跟着江雪宁坐马车,而是嚷着要和江云驰一起骑马。 琅儿大病痊愈,江雪宁有些担心,江云驰向着她看去,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宁儿,你放心,我会照看好他。” 江雪宁点了点头。 她怎么会不放心呢? 这个世上,她唯一相信的人就是他啊。 马车中,江雪宁掀开了车帘,看着前方那一大一小的两道身影。 “这还是琅儿第一次骑马,瞧他笑的多开心。”江雪宁唇角含笑,眉眼间满是温柔之色。 犹记得以前琅儿也曾缠过父皇,想要裴玄铮带着自己去骑马,裴玄铮却总是忙着政务,一直不曾践行。 而今,倒是有江云驰替孩子完成了这小小的心愿。 毓英守在江雪宁身边,倒是不由得感慨,“小姐,您也好久没这样笑过了。” 江雪宁微怔,“是吗?” 但很快她便释然,“也许吧,大哥回来了,以后我会多笑一笑的。” 大将军府。 这一座偌大的宅邸与记忆中并无什么区别。 还记得当初在这里,萧云驰曾对着她剖白心意,将她吓得不知多措。 还有院子里的那一颗石榴树,江雪宁站在树下,只觉得回忆汹涌。 “阿娘,阿娘……” 孩子的声音传进耳朵,唤回了江雪宁的思绪。 江雪宁循声看去,就见江云驰抱着琅儿向着这边走了过来。 琅儿的脸蛋红通通的,眼睛里满是兴奋的光,刚看见母亲便小嘴儿叭叭的说个不停,“阿娘,舅舅带我去校场了,不仅带我骑马,还带着我射箭,我只差一点就射中了靶心!” 江雪宁心中柔软,取出帕子为孩子拭去了额角的汗水,在大将军府的这几日,琅儿总爱缠着江云驰,江云驰自然也惯着他,宠着他,就像他对儿时的自己一样。 “琅儿听话,不要总是缠着舅舅。”江雪宁声音轻柔,“舅舅有很多事要忙。” “无妨,我这次回京并无什么要紧事。”江云驰很快开口。 江雪宁莞尔,“大哥,我是担心琅儿太淘气,会扰着你。” “男孩儿总归淘气些,长大就好。”江云驰抚了抚琅儿的发顶,乳娘很快赶了过来,将孩子带下去更衣。 院子里倒是只剩下江雪宁与江云驰两人,兄妹俩已是许久没有这样单独说过话了。 “大哥……” “宁儿……” 两人沉默片刻,竟是齐齐开口。 话音刚落,两人相视一笑,江云驰声音温和,道,“你先说。” 江雪宁唇角的笑意却是隐去了些,让她先说,可她又从何说起? 这一世在身份上,他还是她的兄长,是她的大哥。 他对她的心意也并不曾表露。 见她迟迟不出声,江云驰有些担心,他上前一步,问了句,“怎么了?” “大哥,我……”江雪宁很想告诉他自己不愿继续留在裴玄铮身边,也不愿再去做那个皇后,更不愿让孩子留在深宫中,可唯恐说了,又会害了他。 “宁儿,你若有任何难处,都尽管告诉我。”江云驰见她似乎有口难言,不由得蹙了蹙眉,与她低声道,“我在北胡唯一担心的就是你,你在宫中,我帮不了你,宫中的妃子又多,我怕她们会害你,也害琅儿。” 第231章 他是真的担心,担心那些女人会害她,害她的孩子。 他也是真的害怕,怕她受委屈,怕她受冷落,更怕她受欺辱。 很多次他都在后悔,当初,他就不该将她嫁给裴玄铮。 而应该将她留在身边,捧在手心,护在怀里。 江雪宁听着他的话,只觉得满腔酸楚,她强自将那些心酸压下,勉强笑道,“我好歹也是皇后,她们……倒也不敢动这样的心思。” “她们若不敢,你又何故要处死赵贵妃?”江云驰望着她的眼睛,定定的吐出了一句话。 江雪宁蓦然想到,杨总管是他的人,他自然会知晓前因后果。 江雪宁动了动唇,却觉得说不出话来。 “宁儿,”江云驰的黑眸中满是压抑之色,“大哥什么也不怕,大哥之前问过你,是不是真心要嫁给裴玄铮?现在大哥再问你一句,你还愿不愿意留在他身边?” “大哥?”江雪宁眸心剧颤。 “我能让你嫁给他,也可以让你离开他,”江云驰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大哥只要你一句话!” 第205章 和我自己的骨肉没什么区别 看着她苍白消瘦的样子,江云驰只觉得心如刀割。 在她满是娇羞的告诉他,她喜欢上裴玄铮的时候,他就应当狠下心,也好过眼下这样无尽的折磨。 “大哥,我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话。”江雪宁的泪水冲上了眼眶,“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做他的皇后会这样辛苦……” 见她落泪,江云驰再也按捺不住,只张开胳膊将她抱在了怀里。 江雪宁偎着他,泪水打在了他的胸口。 “大哥,我想回去,我知道你在等我,可我舍不下琅儿。” 她轻声呜咽着,像是梦中的呓语,“我失去过他一次,不想再失去他第二次,还有这一世的你为我豁出了性命,我还没有报答你,大哥……” 江云驰虽有些不明白她究竟在说些什么,但从她的语气中却能听出刻骨的哀伤,他心中疼惜,只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更是下定了决心,不能再让她回宫,不能再将她丢进那吃人的魔窟中去。 “你不会失去琅儿,有大哥在,我绝不会让你们母子分开。” “你也不用报答我,宁儿,不论我为你做什么,我从没想过要你报答。” 听着他的话,江雪宁鼻子一酸,不管是前世,还是来生,他都是那个萧云驰,那个最爱她的,守护她的萧云驰。 廊下有一道身影,将这一幕看在了眼里。 江云驰有所察觉,但看着怀中饮泣的女子,却舍不得推开,更舍不得松手。 夜,皇宫。 “皇上。”密探走进了元和殿,向着裴玄铮行下礼去。 “娘娘和殿下如何?”裴玄铮放下了手中的奏章,与来人问道。 “娘娘并没有带着殿下回江府,而是去了大将军的府上。” 听得此话裴玄铮略微有些惊讶,江雪宁与江守之父女已有许久未见,他本以为江雪宁会回江府探望江守之。 “皇上,还有一事,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那密探抬眸,有些犹豫的看了裴玄铮一眼。 “你说。” “属下看见,看见……大将军和娘娘,举止非常亲密,娘娘落泪,大将军,将娘娘抱在怀里安慰,娘娘也并不曾拒绝……” “住口!”裴玄铮动了怒。 那密探慌张低眸,“还请皇上息怒。” “他们是嫡亲兄妹,娘娘心绪不佳,与兄长倾诉有何不妥?” “今后不要再让朕听见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是,皇上。” “滚出去!” 随着裴玄铮一声令下,密探慌忙退出了元和殿。 殿中恢复了寂静。 裴玄铮捏了捏眉心,望着桌上的那些奏章,却也无心理会。 “几更了?”他向着一旁的贴身内侍问道。 “已经三更了,皇上。”内侍小心翼翼的问道,“皇上今夜可要召幸嫔妃?” 裴玄铮自登基后,虽选了妃子,但他素日里忙于前朝政事,但凡踏足宫中,十有八九也是留宿在皇后娘娘的凤华宫。 偶有一二会去赵贵妃的宫室,却不过是看看大皇子,从不过夜。 至于其他妃子……虽都给了位分,但却连见皇上一面都难。 裴玄铮膝下子嗣不丰,唯有二子,何况二殿下身子又一向孱弱…… 近一年来大臣也多有折子上奏,恳请皇上多幸嫔妃,来为大梁开枝散叶,然而裴玄铮却并不理会。 一些朝臣私下里只得将希望寄托在凤华宫,盼望着皇后能再次有孕,然而江雪宁在诞下琅儿时伤了身,诞下嫡子后迟迟未再有孕。 “不必了,朕今晚就歇在元和殿。”裴玄铮复又拿起了一本奏章,他想了想,吩咐道,“明日命人前往将军府去送些东西,皇后平日用惯的厨子,也送两个过去。” “是,皇上。” 见裴玄铮埋首于奏章中,那内侍再不敢多言,只低下头,静静地守在一旁。 江府。 “什么?你说娘娘去了将军府,没有回来?” “是的,老爷。”侍从毕恭毕敬的站在堂下,虽然如今江守之已被革职,但其膝下的一子一女,儿子统领北疆十万大军,女儿则是圣上的中宫皇后,并诞有嫡子。 看着皇上的样子,似乎也并没有因为江守之而去牵连大将军与皇后,对于江守之,那侍从仍是十分恭敬。 第232章 “这是为何?”江守之蹙了蹙眉,“我与娘娘也许久未见,既然皇上有如此恩典,娘娘为何不回江府?” “或许……皇上如今余怒未消,娘娘此举是为了避嫌,是要自保?”那侍从猜测。 江守之眸光一沉,微微点了点头,“十有八九也是如此了。” “可叹老夫如此疼爱她,如今娘家有难,她却为了自保弃亲生父亲于不顾之地……”江守之叹了口气,似是十分心寒,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老爷先别伤心,不如让属下去见一见大将军,大将军手握重兵,他的话,就连皇上也要忌惮三分。” 江守之闻言,眼中有精光闪过,“不错,云驰这些年战功赫赫,有他在,老夫绝不会轻易倒下!” 大将军府。 江云驰走来时,就见江雪宁正带着琅儿练字。 看见舅舅,琅儿眼睛一亮,顿时扔下了笔,向着江云驰跑去。 “舅舅!”孩子伸出了胳膊。 江云驰俯身抱起了孩子,舅甥二人玩耍了许久,直到毓英上前牵过琅儿,带着孩子下去吃点心,江云驰方才脱身。 “大哥,琅儿太淘气,总爱缠着你。”江雪宁有些过意不去。 “这样不好吗?”江云驰看向她。 江雪宁心里一怔,“当然好,只是……我怕你会嫌麻烦。” “怎么会,”江云驰向着她走近了些,低声道,“他是你的孩子,在我心里,和我自己的骨肉并没什么区别。” 这一句话落在耳中,只让江雪宁的心跳的乱了起来。 若是前世,她听着这句话只会感念江云驰对外甥的慈爱之心,可是现在……她明白他这句话的含义。 她不知该如何应答,只下意识的避开了他的目光。 “宁儿,”见她低眸,江云驰说起了旁的话,“父亲刚才托人传信给我,希望我们可以回江府。” “不,我不回去,”江雪宁抬眸看向他,“大哥,你也不要回去。” 第206章 也会是你的倚仗 江云驰本以为江雪宁是因江守之被革职的缘故,方才想要与之避嫌。 江雪宁却道,“大哥,我并不是因为他被革了职,才不想回家的。” “那个家……”江雪宁默了默,道,“那个家并不幸福,我们那个爹爹,对我们也并不好,不是吗?” 江云驰不曾想到江雪宁会说出这番话,在他的记忆中,江雪宁对江守之总是崇敬与仰慕的。 对于江守之的话,她从不会怀疑,对于江守之的安排,她也从不会拒绝。 就比如……江守之要将她嫁给裴玄铮,她也是心甘情愿的去嫁给了他。 “大哥,”江雪宁看向他的眼睛,“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比我还要明白,我们的父亲,他并没有真心疼爱过我们,他将我们当做他手上的棋子,当做他的筹码。” 江云驰心中微震,他深深地看着江雪宁,“宁儿,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江雪宁很想将江守之做的那些事全都告诉他,可她知道不行,就像今生的她无法告诉他前世,也像回到前世的她无法告诉他今生。 “大哥,我其实知道,我们……并不是亲生的兄妹。” 江云驰微微变了脸色,他望着眼前的妹妹,声音略带沙哑,“你如何知晓?是谁告诉了你?” 江雪宁只得撒了一个谎,“是祖母,祖母临终前,告诉了我这件事。”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江云驰的声音仍是低哑,“宁儿,我时常会想,如果早些将我的身世告诉你,我们现在会不会不一样。” 江雪宁明白他的心意,听着这句话,一颗心瞬时一酸。 时光无法重来,但……她觉得自己可以尽力去弥补他,心疼他,去对他好。 “大哥,我之前曾回过娘家一次,无意间听见父亲在与他的属下谈话,”江雪宁定了定神,继续与江云驰撒谎,“我听见他和属下说,绝不可以让你知晓身世,你若知晓了身世……便不会再为他效力,也不会再为江家效力。” 江云驰的心神被江雪宁的话所吸引,他微微蹙了蹙眉,却并未出声。 “他还说……当年有一个人曾将你从北胡带到了大梁,那个人知晓你身世的秘密,他要派人将那人杀死,要将你的身世彻底隐藏。” 江雪宁知道,当初的他是想要与自己在一起,才会那样迫切的追寻他的身世。 而今她当了皇后,他便也放弃了追寻身世的念头。 可她……她是实在不舍得,不忍心,看着他认贼作父,被江守之继续利用。 也实在不愿意,看着他被欺瞒着充作一把刀,去杀向他的同族。 “大哥,你没有想过,去寻找你的亲生父母吗?”江雪宁轻轻地问出了一句话来。 江云驰眸色微动,他看着眼前的江雪宁,与她低声开口,“想过。” “我曾命阿胜打听过,但线索很快中断,我也没那个心思彻查,我总觉得……江家抚育我长大,祖母和母亲当年也都曾真心疼爱过我,”说到这,江云驰看着江雪宁的眼睛,又是静静地说了一句话来,“况且,还有你在。” “我就是江家的儿子,我是江家的倚仗,也会是你的倚仗。” 江雪宁的眼眸湿润了,她摇了摇头,声音中带了轻浅的呜咽,“大哥,你不要再考虑我,你去寻找你的亲生父母吧。” 第233章 “我想,父亲一定有很重要的事在瞒着你,我不想你被他欺瞒,被他利用,我想你好好的……” 江云驰看见了她的泪水,他抬起手刚想着为她拭去泪珠,却听一阵脚步声向着这边匆匆而来,江云驰默了默,垂下了自己的胳膊。 很快去,就见一个内侍模样的人赶了过来,向着江家兄妹行下礼去。 “见过皇后娘娘,见过大将军。” 江雪宁侧过身,深吸了口气,而后与那内侍问道,“什么事?” “启禀皇后娘娘,皇上命人为您和殿下送来了许多东西,皇上说是担心您吃不惯将军府的饭菜,就连厨子也送来了。” 内侍的脸上带着谦卑与讨好的笑容,毕恭毕敬的开口。 “知道了。”江雪宁淡淡开口,她看向江云驰,轻声道,“大哥,我先过去看看。” 江云驰点了点头。 看着她的背影,她是皇后,而他却是她的臣子。 夜色已深。 “阿娘……” 琅儿从睡梦中醒来,却见母亲还未歇息,正坐在床前,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琅儿醒了?”江雪宁回过神来,唇角很快浮起一丝温柔的笑意,上前将孩子环在了怀里。 “阿娘,你怎么还不睡?” “阿娘还不困,”江雪宁亲了亲孩子的额角。 琅儿偎在母亲怀里,却是小声问了句,“阿娘,我们什么时候回宫?” 江雪宁有些讶异,“琅儿是想回宫了吗?” 琅儿点了点头,垂下了眼睛,“虽然舅舅家里很好,舅舅对我也很好,可是……我想父皇。” “阿娘,我们时候可以回宫去看父皇?”琅儿抬眸,眼睛里蕴着希冀与期盼的神色。 望着琅儿酷肖裴玄铮的那张小脸,江雪宁只觉得心里一疼,到底是亲生父子,竟这样的相像。 而血缘亲情,是这个世上最难以割舍的感情,虽然裴玄铮平日里忙于政事,鲜少能陪伴在孩子身边,可也许就因为少,那些父子在一起的光阴在孩子心里便越发的珍贵起来。 即便江云驰再心疼这个孩子,对这个孩子再好,可在孩子的心底,终究还是父亲更亲。 “快了,琅儿乖,再过不久,阿娘就带琅儿去见父皇。”江雪宁的声音有些发涩,听着母亲的话,琅儿高兴的点了点头,很快沉入了梦乡。 江雪宁却是心绪纷乱,更是难以入眠。 她不再是她自己,她还是琅儿的母亲。 她做出的每一个决定也都无法只想着自己,她还要去想身边的这个小人儿,这个隔着前世今生,好容易回到她怀里的小人儿啊。 江雪宁轻轻闭上了眼睛。 第207章 你想他吗? “娘娘。” 阿胜看见了江雪宁的身影,顿时抱拳行了一礼。 “阿胜,大哥在里面吗?”江雪宁轻声问道。 “是,大将军在里面。” “我可以进去看看大哥吗?” “当然可以,娘娘请。”阿胜毕恭毕敬的侧过身,为江雪宁打开了书房的门。 江雪宁拎着食盒,缓步走了进去。 刚进屋,便嗅到了一股酒味。 江云驰喝酒了。 嗅到这股酒味,江雪宁的脚步顿了顿,只觉心中浮起一阵说不出的酸楚。 他一向极少饮酒的,身为将领,他一直以身作则,滴酒不沾,保持着该有的清醒。 而现在,无人能比江雪宁明白,他心里一定是难受到极点,才会用酒来麻醉自己。 “是谁?” 他的声音自内遥遥传了出来,他抬起头,隔着帷幔恍惚看见了一道身影。 “宁儿,是你吗?” “大哥,是我。”江雪宁压下嗓间的酸楚,向着江云驰走去。 “你怎么来了?”江云驰的声音温和,因着喝了酒的缘故,他的黑眸微微泛红,呼吸间也充斥着淡淡的酒香。 “我做了些点心,想着来送给你吃。”江雪宁勉强笑了笑,从食篮中将点心取出,送在了江云驰面前。 江云驰的目光落在那一碟子点心上,他的思绪飘得远了,隔了半晌后他方才微微一笑,说,“还记得那年我刚从北疆回来,你也总是会做点心给我当夜宵。” “我那会儿手艺不精,很难吃吧?” “不难吃,我从没吃过那样好吃的东西。”萧云驰的声音极低,犹记得那个时候的江雪宁刚过及笄之年,她还小,刚满十五岁。 他将心思隐藏,他珍惜着她的纯洁,也敬重着她的纯洁,生怕自己的念头会吓着她,只想着等她再大一点,哪怕再大一点点,他就会将自己的心意剖白。 可他终究是迟了一步,没等他表露情思,她已是一脸娇羞的告诉他,她喜欢上了裴玄铮。 念及此,江云驰轻轻闭了闭眼睛,不得不用尽全力,才能将心中的怅然压下。 见他复又端起酒盏,江雪宁眼皮一跳,想也未想便按住了他的手,“大哥,别再喝了。” 江云驰的目光看向她的手背,他放下了手中的酒盏,却是自嘲一笑,“宁儿,旁人都说我是什么盖世英雄,其实我不是,我是个懦夫。” “我不敢告诉你,我藏了这么久,却一直不敢告诉你。” 听着江云驰的话,望着他眼底压抑的苦涩,江雪宁的眼眶瞬间涌来一股热潮。 第234章 她不敢由着自己落下泪来,更不敢由着自己去扑进他的怀里。 她知道,只要她走出那一步,他便可以走出九千九百九十九步。 她扑进他的怀里,他只会更加用力的抱住她。 可是然后呢? 让密探告诉裴玄铮,他的皇后和大将军在深夜相拥吗? 江云驰的大军尚在北疆,他只带了三千人回京啊。 她不能害了他。 正因为知道他为了自己什么都愿意付出,也什么都舍得付出,她更不能害了他。 “大哥……”她颤声喊了一句。 “嗯?” “我明日,想带着琅儿回宫。” “琅儿想念父皇了。” “那你呢?”江云驰的眼眸布满了血丝,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你想他吗?” 江雪宁点点头,她艰难的动了动唇,说了一个字,“想。” 江云驰眼中的光灭了,他的声音低哑,又是问出了两个字,“是吗?” “是。” “宁儿,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哪怕他有三宫六院,时常冷落于你,你也还是想着他?”江云驰握住了她的双肩,几乎是喝问出了一句话。 江雪宁攥紧了自己的手指,逼着自己迎上了他的视线,对着他又是一个点头。 江云驰慢慢收回了自己的手。 “好,”他的声音很轻,“等明日,我送你们回宫。” “大哥早些歇息,我回去了。” 江雪宁觉得自己再也待不下去了,她很快起身,离开了江云驰的书房。 回去的路上,江雪宁的泪水顺着眼眶滚落,她一直告诉着自己,这一世总归她活着,琅儿也活着,他不会再豁出命,为了她去被烈焰炙烤。 —— 清晨。 毓英站在江雪宁身后,为江雪宁在发髻上簪上了最后一根发钗。 “小姐,我们今天便回宫吗?”毓英小心翼翼的向着镜中的江雪宁看去,问出了一句话来。 “是啊,总不能一直不回去。”江雪宁的声音平和,似乎说着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情。 “可是……”毓英犹豫片刻,终是说道,“可是这几日奴婢能瞧出来,小姐心里很高兴,比在宫里都要高兴许多。” “毓英,我不能只顾着自己高兴。”江雪宁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为人知的轻颤,“能安安静静的陪着琅儿,陪着大哥过了几天的安稳日子,我已经很知足了。” “可等回了宫,您又不能时常见到大将军了,等大将军回到北疆,又要很久都见不到他了。” 毓英只为江雪宁担忧,而今江守之被革,江家势力大不如前,前朝又一向与后宫息息相关,江家失势,江雪宁的皇后之位亦不知稳不稳得住,江云驰虽掌握兵权,可北疆与京师相距太远,只怕即便他有心回护,也是鞭长莫及啊。 只怕今后,江雪宁母子情形堪忧。 “毓英,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江雪宁微微笑了,轻轻握住了毓英的手。 “小姐……”毓英还欲再说,就见一个宫人匆匆走了进来,对着江雪宁行了一礼,“娘娘,皇上来了。” “他来了?”江雪宁的眼眸微变。 廊下。 琅儿已是迈着小腿,扑到了裴玄铮的怀里,糯糯的喊着他,“父皇!” 裴玄铮俯身抱住了儿子,亲了亲孩子的发顶。 “琅儿想父皇了,是吗?”裴玄铮凝视着孩子,眼中浮起了慈爱与温情。 琅儿用力的点头,清澈的眼睛看着眼前的父亲,“父皇也想琅儿吗?” “想,”裴玄铮微微笑了,“父皇每天都想琅儿,也想你母亲。” 第208章 他只是她的哥哥 江雪宁走来时,便看见如此一幕。 裴玄铮抱着琅儿,琅儿搂着裴玄铮的颈,正一脸高兴的和裴玄铮说着什么。 看见母亲出来,琅儿自裴玄铮怀里对着江雪宁伸出小手,“阿娘,你快来!” 江雪宁站定了步子,并没有过去。 裴玄铮向着江雪宁看去,他的目光深敛,与江雪宁道,“宁儿,和我回宫吧。” 回宫吗? 江雪宁的脑海中又想起那一场漫天的大雪,天知道,她是真的一点儿也不想再回到那里。 可眼前的这对父子,一个是她的“丈夫”,一个是她失而复得的儿子。 “阿娘?”孩子奶声奶气的仍是在喊她。 江雪宁眼眸微怔,她看着琅儿,不由得想迈开脚步。 可恰在此时,她看见了江云驰。 她看见了江云驰向着这边走了过来。 她的脚步又是停在了那里。 “大哥?”她的眼睫轻颤,脚步停在了那里。 她想起在烈焰中被炙烤的他,想起携手一生的他,想起为她放下仇恨,为她付出一切的他…… 江雪宁的眼圈渐渐红了,只竭力忍着,不能让泪水落下。 “皇上,宁儿并不想回宫,还请皇上答允,让她再小住几日。”江云驰看了江雪宁一眼,与裴玄铮沉声开口。 “大将军此话欠妥,娘娘贵为中宫,不好一直在将军府住着……”裴玄铮身边的王公公开口,不等他将话说完,江云驰已是厉声斥道,“本将与皇上说话,何时轮到你一阉人插嘴?” 王公公一凛,悄悄看了裴玄铮一眼,顿时不敢再出声。 第235章 “还请皇上答允。”江云驰垂下眉眼,向着裴玄铮拱手道。 裴玄铮不动声色。 琅儿则是跑到了江雪宁身边,伸出小胳膊抱住了母亲,昂着脑袋向着江雪宁看去。 “阿娘,你不和我们回宫吗?” 自出生后,琅儿一直不曾离开过母亲。 江雪宁抚上孩子的发顶,她轻轻闭了闭眼睛,而后与江云驰说了一句话,“大哥,我回去。” “宁儿?” “我是皇后,也是琅儿的娘亲。” 听着这一句话,江云驰眼中的光瞬间黯了下去。 他没有再说话,只静静地站在那,看着她的背影。 是,她身边的,是她的丈夫,是她的儿子。 那么他是谁? 他只是她的哥哥,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哥哥。 江云驰啊江云驰,你不自量力,你如何能与她的夫君孩儿相比? 回宫的马车中。 琅儿惊讶的伸出小手,为江雪宁拭去了眼角的泪珠。 “阿娘,你怎么哭了?” 江雪宁抱紧了孩子,她没有出声,唯有泪水一颗颗的掉。 “阿娘?”琅儿的嗓音里也是带了哭腔,“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琅儿,你记住娘的话,这一辈子,你都要对舅舅好。”江雪宁抚上孩子的面容,哑着声音叮嘱,“不管到什么时候,你都不要相信别人的谗言,不要伤他的心。” 一语言毕,江雪宁无端的觉得自己可笑。 她让孩子不要伤他的心,可她自己却将他伤了彻底。 凤华宫中。 四下里都是安静极了。 毓英扶着江雪宁从内殿中出来,就见一个妙龄少女已是在外殿候着了,看见她出来,那少女顿时上前行了一礼,殷切的问道,“皇嫂,您近日如何了?身子可有好些?” “只是个小风寒,吃了几味药,已经好多了。”江雪宁的气色仍是有些苍白,只微笑着与那女子开口,“许久不见你了,快坐吧,随意些。” 裴珍珍闻言倒也没有即刻入座,而是与毓英一道扶着江雪宁坐在主位,自己方才随着她一道落座。 “前些时日我在家犯了错,父亲罚我一个月不许出门,这不,禁闭解除了,我就赶紧儿进宫来瞧皇嫂。”裴珍珍挽着江雪宁的胳膊,她是裴玄铮的堂妹,近一两年来也是时常进宫,与江雪宁也算得上相熟。 “我在宫里也听说了这件事,你平日里就爱淘气,往后仔细些,可不要再受罚了。” 江雪宁温言开口,姑嫂两人说了些闲话,就见温珍珍眼睛一亮,对着江雪宁道,“对了皇嫂,再过两日皇兄要在宫中西苑举办马球比赛,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瞧瞧?” “要打马球吗?”江雪宁想了想,说,“宫中倒是许久没有举办过马球比赛了。” “我听说这场比赛就连朝中的大臣也会参加,就连皇嫂的长兄,大将军也要来呢。” “是吗?”江雪宁心中一颤,自那日回宫后她很快便病倒,这些日子一直在凤华宫中养病,担心过了病气给孩子,就连琅儿也是待在重华宫,没有养在身边。 对外界的事,她一概不知,就连大哥要入宫的事,她也并不知晓。 晚间。 江雪宁刚喝下汤药,就听有宫人行礼的声音传来,她抬起眸子,看见了裴玄铮的身影。 裴玄铮走至床前,打量了江雪宁片刻,眼中浮起几许欣慰,“看你的气色好了许多,那位叶先生,倒的确是位良医。” 江雪宁并未理会他的话,只与之问道,“宫中要打马球,是吗?” “是,打一场马球也好让宫里热闹一二,我们一起观赏,好吗?”裴玄铮在床沿上坐下,不等他触到自己的手,江雪宁已是将手指缩回了被窝。 裴玄铮眸光微黯,只无声的收回了自己的手。 “大哥也会来吗?” “不错,我邀请了大将军,等看完比赛,我们一家人一起吃顿饭,琅儿这几天也一直跟我念叨着舅舅。” 江雪宁听着裴玄铮的话,心里却有些五味杂陈,她向着裴玄铮看去,就见裴玄铮也在看着自己。 现在的他尚不知江云驰的身世,他不知江云驰并非琅儿的“亲舅舅”,是以他不曾疑心,也允许自己与江云驰见面。 可若当他知晓真相,知道江云驰的身世……他会让一个有着北胡血统的人来当大梁的大将军吗? 他还会将北疆的兵马尽数交给江云驰掌握吗? “宁儿?”裴玄铮望着江雪宁苍白下去的脸色,他眉心微蹙,上前抚上了她的面庞,“是哪里不舒服?” 第209章 她心里那个人太好 江雪宁眼皮一跳,很快侧过身,下意识的避开了他的手。 裴玄铮的眼眸沉了下去,他凝视着江雪宁的面容,握住了她的肩头,让她不得不看向自己。 “你一定要和我生分至此吗?”裴玄铮声音低哑,“你究竟想让我怎么做,你直接与我说行不行?” 江雪宁望着他的眼睛,她突然想到,裴玄铮……他好像也并未做错什么。 西川王子嗣多,他若不争夺,便只能任由宰割。 他当上皇帝,根基不稳,他需要联姻来稳固皇权。 他忙于政事,自登基后从未耽于享乐,他是一个好皇上。 作为丈夫,他虽疏于陪伴,但也给了她应有的地位与尊重。 第236章 作为父亲,无论是长子还是幼子,他也总是尽可能的给予温和。 是,她说不出他的错。 只是……她心里的那个人太好。 好到她无法再去接受他,再去与他一起生活。 “裴玄铮,你没做错什么,你也没什么不好,只是,我心里没有你了。”江雪宁与他说了心里话。 “你心里没有我?”裴玄铮微微眯起眼睛,他压下心中传来的痛楚,他想起从前的江雪宁,那无数次痴痴等待他,看见他就会笑靥如花的江雪宁。 而今,那眼中心中都只有他一人的女子突然告诉了他,心里再也没有了他。 裴玄铮伸出手缓缓捏住了江雪宁的下颚,对着她一字字的开口,“你觉得以你我的身份,你心里有没有我,重要吗?” 裴玄铮微微倾下身,“你应该明白,我本就不是寻常夫妻,你是我的皇后。” “所以,你一定要把我留在宫里,让我将这个皇后做到老,做到死吗?”江雪宁的眼瞳中浮起了一层氤氲,“江家失势,你大可以重新立一个对你更有益的皇后,你会有别的嫡子……” “够了!”裴玄铮突然一声怒喝,打断了江雪宁的话。 裴玄铮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江雪宁极少见他这样动怒。 他的脸色铁青,似乎在极力忍耐着自己的情绪。 许久后,他方才道,“你现在还病着,我不会和你计较,我们都静一静。” 语毕,裴玄铮再未停留,起身离开了内殿。 待他走后,毓英悄悄的走了进来。 “小姐,皇上刚才的脸色很吓人,你们又吵架了吗?” 江雪宁摇了摇头。 “小姐,您和皇上到底怎么了呀?”毓英的眼睛里满是担心,“其实要说起来,皇上对您也不能说不好。” 在宫中的这些年,她也是看的真切,皇上一向以国事为重,儿女情长在他心中并未占有太多的分量,但就是这样仅有的一份分量,他也全给了凤华宫。 若说他心里没有小姐和小殿下,她也是不相信的。 虽说后宫佳丽三千,但也没法子,他毕竟是皇上啊! 江雪宁并未说话,她只觉得累,很累。 她很想睡一觉,待梦醒了,她又回到了北胡,回到萧云驰的身边。 可是……这里还有一个小小的孩子在牵扯着她,还有一个未知身世的江云驰让她割舍不下。 她睁着眼睛,睡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她不敢睡。 西苑,马球场。 “皇嫂快看,皇兄和大将军都去比赛了。”裴珍珍满是兴奋的向着马球场上指去。 江雪宁凝神望去,果真看见了裴玄铮与江云驰。 而在两方人马的争夺中,还有一道身影显得格外的飒爽夺目。 江雪宁望着那劫走马球的女子,与裴珍珍问了句,“那位姑娘是谁?好俊的身手。” “啊,她啊,那是镇国公李家的千金,马球打得一绝,巾帼不让须眉。” “是吗?”江雪宁对此女并无太深的印象,那时候她已病得厉害,裴玄铮从未在宫中办过马球比赛。 “啊呀,不好!” 裴珍珍的惊呼声唤回了江雪宁的思绪,她心中微紧,连忙向着场中看去。 就见那李若宸竟是从马背上跌了下去,眼见着要被骏马踏成重伤,千钧一发之际,有人策马而来,一举拽住了她的胳膊,避开了疾驰的马蹄。 “是大将军!”裴珍珍指向那一道身影,“皇嫂你看见了吗?是大将军救下了李小姐!” 江雪宁自然瞧见了,她不仅瞧见了,甚至觉得一颗心没来由的沉了下去。 ______ “那日在马球场,多亏了大将军救下了李小姐,李小姐今年二十岁,并未议亲,今日镇国公来与我说了此事,我想……” “你想指婚?”江雪宁打断了他的话,“你想把李小姐许给大哥?” “是,大将军虽说过不愿被家小所累,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已年近三十,也不好一直不成婚。” “宁儿,你觉得如何?”裴玄铮问。 江雪宁微微攥紧了手指,她轻垂着眼睫,一直没有说话。 “你不高兴?”裴玄铮望着她的神色,他默了默,道,“我本以为,你或许会盼着他能够早日给你娶回一个嫂子。” “裴玄铮,你为什么这样想让他成婚呢?”江雪宁看向了他,“因为李家与你亲近,你便想要他娶李氏女吗?” 裴玄铮有片刻的沉默,他在江雪宁身边坐下,缓缓握住了她的手。 “他是你兄长,又为我驻守北疆,若是可以,我也不愿看着他孤身一人。” “镇国公父子虽是我的心腹,但我从未想过让他必娶李家女为妻,他若告诉我,他心上人是谁,我定会促成此事。” 第210章 宁儿,跟我走 江雪宁听着裴玄铮这句话,心中在觉得讽刺之余,又有些好笑。 若让他知道江云驰的心上人是谁,他还会说出这等话吗? “裴玄铮,我从没有求过你什么,现在,我想求你一件事。”江雪宁迎上了他的眼睛。 “你说。”裴玄铮本以为江雪宁要祈求他收回成命,取消这一门婚事,不料江雪宁却是与他轻声道了句,“我求你相信他。” “不要怀疑他,不管到什么时候,也不管你听见了什么风言风语,我都求你不要怀疑他对大梁的忠心。” 第237章 “也不要怀疑他对你的忠心,可以吗?”江雪宁声音中带着些许的轻颤,提起江云驰,她只觉得心头发酸,也发涩。 裴玄铮看见她眼中藏着的水光,江守之已被他隔了职,或许在江雪宁心中,她们母子在这个世上的倚靠,只剩下了江云驰。 “宁儿,”裴玄铮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握住了江雪宁的肩,低低的开口,“你不要怕,也不要去管我对旁人如何,不论何时,我对你和琅儿……” 不等他说完,江雪宁已是轻轻拨开了他的手,显然已是不愿听他继续再说下去。 殿中沉默了下来。 裴玄铮无声的坐了片刻,他最后看了江雪宁一眼,起身离开了内殿。 “皇上。” 看见他出来,叶圣衣顿时俯身行了一礼。 “你与朕说句实话,娘娘究竟怎么了?”裴玄铮与之开口。 叶圣衣敛下眼眸,并不曾隐瞒,“回皇上的话,娘娘这是郁结于心,才会如此。” “郁结于心?”裴玄铮念着这四个字,他蹙了蹙眉,问,“该如何诊治?” “老夫不敢欺瞒皇上,为今之计,只有让娘娘舒缓心情,若能自己想开,那自然是好,可若长此以往,忧郁伤神,只怕是……不太好。” 裴玄铮心中微沉,他思索片刻,复又向着叶圣衣看去,“朕可以做些什么?” 叶圣衣恭声道,“最好的法子是让娘娘心绪舒畅,您可以让娘娘的家人多多陪伴在侧,或许会好些。” “也就是说,要想法子让她高兴起来,是吗?” “正是,皇上。” 裴玄铮沉默了一会儿,对着殿外开口,“来人。” “皇上。” “传朕的旨意,请大将军明日入宫一趟。” “是。” 御花园。 见这一日天气好,江雪宁陪着琅儿在园子里放起了风筝。 “阿娘快看,我的风筝飞了好高!”琅儿高兴的大喊。 江雪宁亦是唇角含笑,对着孩子叮嘱,“琅儿跑慢些,不要摔跤。” “小姐放心,常公公他们都在一旁跟着,不会有事的。”毓英守在江雪宁身边,与之宽慰道。 江雪宁点点头,望着琅儿的目光中满是慈爱之色。 毓英不经意的回眸,却看见了一道挺拔的身影,她有些惊讶,刚要俯身行礼,那一道身影却是一个手势,示意她不要出声。 毓英垂下眼睛,向后退到了一旁。 “毓英,你瞧,那风筝飞的多高。”江雪宁看着那风筝,笑着与身后开口。 可良久都不曾听见毓英的回话,江雪宁转过身,便迎上了一双情深似海的黑眸。 “大哥?”江雪宁十分惊讶,“你怎么会在这里?” “皇上招我入宫,来探望你和琅儿。”江云驰缓步上前,与她低语。 “前些日子听说你一直病着,现在好了吗?”江云驰的目光落在江雪宁的面庞上,不过短短数日未见,江雪宁看起来又好似清减了许多。 “好多了,有叶先生在,他会好好照顾我的。” “叶圣衣已经和我说了,你的身体不能再这样熬下去。” 江云驰的黑眸炯深,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的眼睛,“我不能看着你这条小命丢在宫里,宁儿,跟我走。” 江雪宁心中一颤,“大哥?” “跟我去北疆。放下一切,离开这里。”江云驰定定的吐出了一句话。 江雪宁的心抽紧了,她不知道这句话在他的心里藏了多久,直到这一刻,他将这句话说出了口。 “可是,他是皇上……” “那又如何?”江云驰打断了她的话,他伸出手握住了她的肩,仍是深深地看着她,“宁儿,你若想当皇后,我也可以……” “不!”江雪宁慌忙伸出手捂住他的嘴,一颗心剧烈的跳动着。 “不要怕,”江云驰当然明白她在担心什么,他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周围有我的眼线,不会有人过来,也不会有人将我们的谈话告诉裴玄铮。” “宁儿,若你过得好,这些话我会带进棺材里,但我无法看着你一天比一天憔悴下去,宁儿,跟我走。” “我可以做你的兄长,一辈子将这个兄长做下去,其他的事你都无需理会,有大哥在,大哥可以为你扫清所有的障碍,让你去过你想过的日子。” “只要你愿意。” 凤华宫中烛光隐隐。 夜色深了,江雪宁却还不曾歇息。 耳旁中回响的全是江云驰在御花园时与自己所说的那些话。 那些话刚从心中压下去,又会从脑海中浮起。 听见宫人的行礼声,江雪宁勉强压下思绪,她抬起眼眸,看见了裴玄铮。 “今天大将军进了宫,听说还陪着琅儿放了风筝。”裴玄铮似乎与她闲话家常般的开口。 江雪宁点了点头。 “我想下旨,为你兄长定下这门婚事。”裴玄铮想了想,又是开口。 江雪宁的眸光轻闪着,她看着他,没有吭声。 “你不高兴?” 裴玄铮望着江雪宁的神色,突然想到,江雪宁今年毕竟也只有十九岁,总归有些小女孩心性。 她或许觉得哥哥是她一个人的,娶了妻,再不会像以前那样疼爱自己。 他虽然并不擅与女眷打交道,但终归长于皇族,一些女眷邀宠的手段或者一些小心思,他也不是不明白。 第238章 念及此,裴玄铮一叹,“罢了,我想定下这门婚事,也是想着让你高兴,你若不喜欢,我不再提及此事。” “你若想念岳父……” “不,我不想他。”江雪宁很快开口,“我也不想见他。” “好,那就不要见。”裴玄铮的声音有些低沉,他向着江雪宁走近了些,抬起手轻轻搂住她的细腰,俯身想要来亲吻她。 江雪宁慌乱的想去推开,可不知为何,今夜的他似乎不容她拒绝。 “不!”江雪宁挣扎着,纠缠之间,腰带已是松散。 “皇上,羌人作乱,从西川八百里加急传来密信,请您处置。” 内侍尖细的嗓音传来,裴玄铮停下了举动。 他闭了闭眼睛,为江雪宁盖好被子,迅速离开了凤华宫。 第211章 帮我调一味药 大将军府中。 “如何?”江云驰的声音低沉,向着堂下的黑衣男子看去。 “大将军,”黑衣男子毕恭毕敬的开口,“属下查到了一些线索,但毕竟时间久远,属下不敢肯定这些线索的真假,还需大将军来定夺。” “你且说说看。”江云驰的声音沉静,一颗心却是微微提起。 他从未如此迫切的想要知道自己的身世。 之前的他,除了北疆的战事外,唯独牵挂一个江雪宁,可正是江雪宁的那些话,似乎告诉了他,他的身世并非那样简单。 “大将军,”黑衣男子定了定神,低低的说道,“属下寻到了那位名为花凤仙的老板,也寻到了一位名为束雅的老嬷嬷。” “她们与你说了什么?”江云驰顿时问道。 那男子看了江云驰一眼,却是屈膝跪下,似是有难言之隐。 “不必支支吾吾,我要你实话实说。”江云驰斥了一声。 “是,”那黑衣男子咬了咬牙,开口道,“属下通过那花凤仙,找到了一个驼背的男子,那男子约莫五十余岁年纪,一口的北胡口音。” “起先他什么也不愿说,直到属下用了些刑……” 听到这江云驰便明白了,他派出的人俱是他麾下的精锐,虽是一句听起来轻飘飘的“用了些刑”,但这“刑”绝不是寻常人能受得住的。 “他承受不住,才与属下说了些事情。” “而那位束雅嬷嬷一口的风言风语,但属下从她的那些呓语中,倒是也听出了一些线索。” “大将军,”黑衣男子抬起头迎上江云驰的目光,似不忍,又似不敢的说道,“若将这些人的话融合一处,倒是指向了两个人。” “谁?”江云驰吐出了一个字。 “是……北胡大王萧永城,与他的妻子,大梁昭元公主裴婉芝。” 江云驰蹙了蹙眉,“你是说,我的身世与他们两人有关?” 黑衣男子艰难的点了点头,“大将军,这位昭元公主是当今圣上的堂姑,被隆安帝嫁到北胡和亲,据说在这位公主嫁到北胡的第三年生下了一个小王子,后来北胡政变,北胡大王被现任北胡大汗所杀,这位昭元公主和那位小王子都不知所踪。” 黑衣男子说到这顿了顿,又是小心翼翼的说道,“若算下年纪,那位小王子的年岁……正与大将军相当。” 江云驰听了这话,只觉得匪夷所思,“你是说,我有可能是北胡大王和昭元公主的儿子?” “我是北胡人?”江云驰一声嗤笑。 “大将军,”黑衣男子犹豫片刻,继续道,“属下知道您很难相信此事,但属下绝不敢欺瞒您,如今得来的线索的确如此。” “属下还有一张画,画上所绘,正是那北胡大王萧永城。若大将军看见了这幅画,或许就明白了。” “拿出来。”江云驰眸光深冷。 “是。”黑衣男子低着眼睛,从怀中取出了一幅画轴,毕恭毕敬的送到了江云驰面前。 江云驰接过了那画,那画轴已是十分陈旧,看起来颇有些年月。 他没有出声,只静静地将那幅画轴打开,待看清画像上的男子后,江云驰黑眸一震,久久不曾回过神来。 “你告诉我,这是萧永城的画像?”江云驰握着那画轴,向着黑衣男子看去。 “正是,大将军。”黑衣男子涩然道,“属下刚看到这画像,也以为是有人照着您的样子画了这画像来构陷您,要对您不利。” “可是属下后来拿着这画轴走访了几家古玩店,那些人却都说这画轴不是新画作假,而是的的确确有三十年左右了。” 江云驰的眼睑处微微跳动着,他没有再理会那黑衣男子,目光再次看向了那幅画。 那画上的男子眉目英武,鼻梁高挺,在北胡男儿中应当是十分英俊的人物,而江云驰的五官便与画像上的男子极为相似,只是要更清俊一些。 他缓缓放下了画轴,有许久都不曾出声。 黑衣男子更是垂首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许久后,就听江云驰终是开口,与他道了句,“这件事除了你,还有何人知晓?” “此事除了属下,便只有大将军知道。”黑衣男子顿时抱拳,与江云驰沉声开口。 “好,”江云驰闭了闭眼睛,“除了你我二人之外,此事不可让任何人知晓。” “是,大将军放心,属下晓得轻重。” “你先出去。”江云驰的声音低哑。 第239章 黑衣男子行礼后退下,可孰知刚走到门口,却听江云驰又是唤住了他,“你等等。” “大将军还有何吩咐?” 江云驰的眸心深敛,沉着声音吩咐道,“还有一事,你去替我打探清楚。” “大将军请吩咐。” “我义父江守之,当年屡试不第,曾在北胡待过三年。”江云驰看着那黑衣男子的眼睛,“我让你查清楚,那三年中,他在北胡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又与何人有过来往。” “是,属下这便去探查。” ______ 凤华宫中。 叶圣衣收回了手指,面上浮起几许满意之色,与江雪宁点了点头道,“经过这些时日的休养,娘娘的身子总算是有了起色。” “叶先生,雪宁有一事相求,不知叶先生是否能帮雪宁?” 听着江雪宁的话,叶圣衣心中一怔,“不知娘娘,是要老夫襄助什么?” 江雪宁眼睫轻垂,她沉默了许久,方才轻柔且清晰的说了句,“我希望叶先生能帮我调一味药。” 江雪宁抬起眼睛,“一味……吃下去,所有人都会以为这个人死了的药。” 叶圣衣眸心大惊,“娘娘在说什么?” “先生对我有大恩,我知道不该拿此事来难为您,”江雪宁起身向着叶圣衣拜下,她的眼眶含泪,却还是继续说道,“可是除了此法,我实在想不出别的法子了。” “先生,求您帮帮我,也帮帮……我大哥。” “这……此事还与大将军有关系?”叶圣衣面露惊慌之色,一时间只手足无措。 “是,”江雪宁微微笑了,眼中有柔光闪过,“您帮了我,便等于是帮了他了。” 第212章 让大将军同行 “娘娘,您先起来。”叶圣衣定了定神,扶起了江雪宁的身子。 “娘娘,老夫不妨与您说句实话,大将军曾对老夫有大恩,他曾命老夫一定要好生照顾您和小殿下,要护住你们母子周全。” “按说您的吩咐老夫定会竭尽所能,只不过……还请娘娘和老夫说句实话,您要此药,究竟为何?” “雪宁也不愿欺瞒先生,我要此药,是想离开皇宫。”江雪宁看着叶圣衣的眼睛,“我想……和大哥在一起。” “只有我死了,裴玄铮才会放过我,他和大哥才不会为了我大动干戈。先生,您帮帮我吧。” 叶圣衣神情大动,早在此前他便察觉到江云驰对江雪宁的关心远远超出了兄长对妹妹的手足之情,如今又听着江雪宁的话,更是觉得江家兄妹俩之间似乎有些隐情。 但他并不敢多想,也不敢多问,只沉吟道,“兹事体大,还请娘娘体谅,老夫需将此事如实禀报大将军。” “好,”江雪宁的眼睛微微一亮,“这样说来,只要大哥同意,叶先生便可以调制出此药?” 叶圣衣犹豫片刻,终是如实点了点头。 “那就有劳叶先生。”江雪宁的唇角浮起一丝笑涡,又是向着叶圣衣拜了下去。 午后,重华宫。 江雪宁走来时,就见琅儿正坐着端正,在那里练着字帖。 望着孩子小小的身影,江雪宁只觉得心里一酸。 她或许可以假死离开皇宫,与江云驰一起离开这里,可是琅儿呢?这个她失而复得,好容易才回到她怀里的孩子呢? 他要怎么办? 将他丢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吗? 将他丢给那些野心勃勃的嫔妃吗? 不,不行! “阿娘!”琅儿抬眸,看见了母亲的身影,当下孩子的小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拿起自己刚写好的字帖向着江雪宁小跑了过来。 “阿娘,这是我的写的字,好看吗?” 江雪宁在孩子面前蹲下身,她看着那字帖,微笑着赞道,“好看,琅儿写的真好看。” 得到母亲的夸赞,琅儿高兴的笑了,搂住江雪宁的颈,在母亲的脸颊上亲了亲。 江雪宁眼眶一热,这小小的孩子,她舍不得,离不开,也放不下。 可她很快又想到了江云驰。 那受尽烈焰之刑,付出一切,为她求一个新生的江云驰。 难道她要守着孩子,看着他孤身一人,让他为了她的丈夫,为了她的儿子而战,一辈子孤苦伶仃吗? 念及此,江雪宁只觉得心痛如绞。 “琅儿,”她环住了儿子,轻轻地喊着孩子的乳名。 “嗯?” “假如,阿娘带着你去一个很远的地方,阿娘在,舅舅也在,我们都会很疼你,好吗?” “父皇也会和我们一起去吗?”琅儿天真的问。 江雪宁的眸心微微失神,望着孩子与裴玄铮相似的小脸,她轻轻摇了摇头,“不会,琅儿,你父皇很忙,他不能陪着我们去。” 琅儿的小脸微微一黯,孩子默了默,对着母亲糯糯的说了句,“阿娘,我舍不得父皇。” 江雪宁鼻尖一酸,她没有再说话,只抱住了儿子,心中纠结万千。 是夜。 元和殿中。 裴玄铮刚批完一叠奏折,就听内侍恭声禀道,“皇上,叶先生求见。” 裴玄铮握着笔的手微微一顿,他放下了手中的朱笔,对着内侍道,“让他进来。” 少倾,叶圣衣已是在内侍的带领下匆匆走了过来。 不等他行下礼去,裴玄铮已是言道,“不必多礼,叶先生深夜来访,可是宁儿身子有恙?” 第240章 “回皇上的话,娘娘近日的身子的确不大好。” 裴玄铮心中一紧,想起前日去凤华宫时,的确看见了江雪宁在那里发呆,她的眼眸没什么神采,整个人都仿佛失去了灵气,身形也是越发清减。 她就像一缕青烟,随时都会随风飘散了一般,只让他看着既是痛心,又是着急。 “你的药她一直在吃,为何一直没有效果?”裴玄铮声音艰涩,对着叶圣衣斥道。 “皇上息怒,”叶圣衣连忙跪下,对着裴玄铮恭声开口,“眼下唯有让娘娘换个环境,或许会好些。” “换个环境?” “是,皇上,不妨让娘娘去行宫休养,行宫气候温润,正适宜娘娘养病。” 裴玄铮想起京郊的行宫中设有温泉,江雪宁之前也曾与他提起,希望他可以陪着她和孩子去行宫小住几日。 他答允了她,却因政事一再的拖延,后来,她再没有提起过了。 裴玄铮看了一眼案桌,那厚厚的一叠俱是从西川送来的军报。 一面是如火如荼的战事。 一面是江雪宁。 他病中的爱人。 裴玄铮很快做出了决断,“好,便依你所言,朕会亲自送娘娘去行宫休养。” “是,皇上。” 裴玄铮摆了摆手,示意叶圣衣退下。 待叶圣衣离开后,裴玄铮身侧的内侍恭声问道,“皇上,您当真要送娘娘去行宫?” 裴玄铮颔首,“她在宫里不开心,朕都知道。” “您这次是要在行宫陪着娘娘?” 裴玄铮缓缓摇了摇头,“朕也想陪着她,但西川战事又起,每天都有会有军报传回京师,朕很快就得回宫。” 语毕,裴玄铮默了默,道,“传朕手谕,让大将军同行。” 第213章 因为,我要跟着你走 “娘娘,老夫已经告诉皇上,您的身子适宜去行宫休养。” 叶圣衣立在江雪宁面前,恭声开口。 “皇上答应了吗?” 叶圣衣点了点头,他看了江雪宁一眼,道,“皇上说会亲自护送您去行宫。” 语毕,叶圣衣似乎有些担忧,“娘娘,若皇上一直在行宫陪着您,只怕不好用药。” “不会的,”江雪宁声音轻柔,“西川那边战事不稳,他的心思全在战事上,他不会留在行宫的。” 毕竟与他做过几年的夫妻,她很明白在裴玄铮心里,江山大业永远高过她和琅儿。 她不能说他错,他是皇帝,江山万民都担在他的身上,那是他的责任。 他没有错,同样的,她觉得她也没有,她只是想回到心爱的人身边,她只是不想再辜负那一个为她豁出了生命的人。 “叶先生,”江雪宁的眸心中蕴着担忧,“等到了行宫,我会带着琅儿装作失足落水,然后服下汤药,我自然相信您,可毕竟琅儿年岁太小,那药……千万不可有任何闪失。” 叶圣衣神色郑重,“娘娘放心,老夫会将那药调的十分温和,不论是对娘娘,还是对小殿下,都不会有丝毫伤害。” “一切有劳先生了。” “娘娘言重了,大将军让老夫传话给您,他会在宫外布置好所有的事,让您宽心。” “好。”江雪宁轻轻舒了口气。 叶圣衣离开后不久,毓英端着点心走了进来。 看着毓英,江雪宁眼睫微微一颤,她张开口,喊了她一声,“毓英。” “奴婢在呢,”毓英笑着迎上了江雪宁的目光,“小姐今日的气色很好,我陪着您去园子里散散步好吗?” 江雪宁摇摇头,眼前的毓英曾跟了她一辈子,曾陪着她留在了北胡,曾悉心照顾了她,也悉心照顾了她的孩子。 让她怎么舍下,又怎么隐瞒。 江雪宁心里一酸,上前张开胳膊将毓英抱住了。 毓英一怔,“小姐,您怎么了呀?” “毓英,你听我说,”江雪宁压低了声音,“我要做一件事,这件事很危险,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我提前告诉你,你不要怕,也不要伤心。” 毓英提起了心神,也是将声音放低,“小姐,你要做什么啊?” 江雪宁靠近毓英的耳朵,轻轻吐出了一段话。 毓英大惊,低低的问,“小姐,这可不是小事情,您想清楚了?那叶先生能调出这样的药吗?会不会危险?” 江雪宁握住她的手,“我相信叶先生的医术。” “可是小姐,”毓英有些六神无主,她有些不解的向着江雪宁看去,终于问道,“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宫里妃子虽然不少,可皇上并不宠爱她们,没有人能威胁到您的地位,皇上子嗣也不多,虽然有大皇子,可是大皇子也不能和咱们的殿下相比,您为什么要带着殿下离开皇宫呢?” “毓英,”江雪宁心底浮起一抹深深地难过,这种难过不为别的,只为了那些许许多多的回忆只剩下她一个人记得。 江云驰忘了,毓英也忘了。 她不会明白自己为什么想要离开皇宫,也不会明白自己会为什么会选择和江云驰在一起。 “一句两句话,我很难和你解释清楚,你只需知道,这是我选择,我必须要这样做。” “不然……我的心会疼死的。” 她没有说假话,她觉得她是真的会疼死的。 毓英欲言又止,可看着江雪宁的眼睛,那些不解与茫然都渐渐从毓英的眼中退去,她握紧了江雪宁的手,低声道,“小姐放心,不管到什么时候,奴婢都陪着您。” 第241章 江雪宁微微展颜,与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夜色如墨。 大将军府中。 “大将军,明日皇上就召您护送娘娘前往行宫了,您何必夜闯禁宫涉险?” 阿胜望着眼前一身黑衣的江云驰,忍不住上前劝道,“若是被皇上发觉……” “我必须要见她一面。”江云驰打断了阿胜的话,他的身形极快,很快隐没在了浓厚的夜幕中。 “大将军?”阿胜面色微变,也是大步跟了上去。 凤华宫中,江雪宁已是换了寝衣,一头长发亦是松散下来,披在了身后。 她刚要就寝,却听一阵脚步声从屏风后缓缓走了过来。 她心下一紧,转过眼眸,满是不敢置信的看着那道身影。 “大哥?”她的声音轻颤着,“你怎么会在这里?” “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江云驰的黑眸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捧起了她的面容。 “你怎么可以来,若被人发现……”江雪宁仍是不曾从那一股震惊中回过神来。 “回答我的话,为什么?”江云驰望着她,又是沉声问出了一句话。 江雪宁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她的眼眶一热,望着他几不可闻的开口,“因为,我要跟着你走。” 江云驰眼神一动,不等他出声,江雪宁已是抱住了他,就那样将自己埋在了他的胸膛,几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抱住了他。 第214章 是残忍,还是恩赐? 江云驰抬起胳膊,缓缓回抱住了她。 他轻轻闭上眼睛,待睁开眼眸时,他的眼底沁着淡淡的血色,就那样低声问了句,“你知道我的心意?” “知道,”江雪宁的眼泪从眼眶中滚落下来,“大哥,我什么都知道。” “不后悔?” 江雪宁握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不后悔,这是我的选择,没有人勉强我,更没有人逼我,大哥,我想和你在一起,我要和你在一起。” 江云驰心绪起伏,他望着眼前的女子,这被他放在心尖上,被他小心翼翼藏了这么多年的人,在他面前告诉他,她想要和他在一起。 “宁儿,你告诉我,”江云驰握住了她的肩,他的眼底隐有水光,低低的开口,“我是不是在做梦?” 江雪宁心底一阵酸涩,“你不是在做梦,大哥,我的心意和你是一样的。” “我是真的没想到……”江云驰微微笑了,他压下眼中的热潮,又是重复了一句,“我没想到你心里也会有我……” 江雪宁的眼眸如水,“大哥,以前是我年幼不懂事,以后让我好好地弥补你,好吗?” 江云驰又怎会说不好,他看向江雪宁,将心中的悸动压下,与江雪宁道,“叶圣衣已经将你的打算告诉了我,但此事风险太大,我不能让你和琅儿涉险。” “大哥,”江雪宁有些着急,试图说动他,“我知道你担心,但你相信我,也相信叶先生,他真的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大夫。” 江云驰轻轻摇了摇头,“你听我说,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此事事关你们母子的性命,我决不能让你这样做。” 江雪宁不说话了,她的确也曾问过叶圣衣,叶圣衣告诉她,他有九成的把握,还剩下一成,要看天意。 “你听话,将这件事交给我。”江云驰安慰着她。 “大哥,你我都知道这是最好的法子,不用大动干戈,不会尸横遍野,”江雪宁将心里话全盘托出,“我不希望你和裴玄铮为了我去打仗,北胡,西羌,他们都在虎视眈眈,想要来瓜分大梁,你们不要因为我而让那些人有机可趁。” “我知道,”江云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字的吐出了三个字,“相信我。“ 她当然相信他啊。 当他说出了这三个字后,江雪宁只觉得一颗心瞬间踏实了许多,她没有再废话,只与江云驰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大哥,”江雪宁抬眸看着他,眼睛里浮起了星星点点的光,“我们带着琅儿去北疆,今后再也不要过问京城的事,好吗?” “好。”江云驰的声音低沉,“等将北疆的军务了结,我们带着琅儿寻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今后安安生生过我们的日子。” 是啊,他连命都能舍得,又何况那区区兵权。 江雪宁心中不忍,轻轻地问了句,“大哥,值得吗?” “你的心意对我而言,远比这世间的一切都要值得。”江云驰抬起手,拭去了她眼角的泪珠。 行宫。 待将江雪宁母子送来后,裴玄铮陪着母子俩用了晚膳,便要星夜回宫。 “父皇,你要回去了吗?”琅儿不舍的上前攥住了父亲的大手。 “是,琅儿,”裴玄铮蹲下身,轻轻抚了抚孩子的发顶,“再等等父皇,等忙完西川的事,父皇一定来陪你。” 琅儿扁扁嘴,却还是听话的松开了自己的手。 “好好保护你阿娘,不要惹她生气。”裴玄铮轻声叮嘱。 “嗯。”琅儿郑重的点了点头。 裴玄铮微微笑了笑,轻轻捏了捏儿子的脸。 他站起身,看见了江雪宁的身影。 看见她,裴玄铮的眼眸一亮,他本以为她并不会来送自己。 “裴玄铮。”江雪宁轻声喊出了他的名字。 “我在这,”裴玄铮向着她走近了些,“是有话要和我说吗?” 第242章 江雪宁看向他,许是因着近日为西川的战事烦忧,裴玄铮许久不曾睡过一个安稳觉,他的眼底布满了血丝,声音却还是温和的。 “你好好保重,……不要担心我和琅儿。” 也许是觉得这一面便是这一世的最后一面了,江雪宁的声音中没有了平日里的疏远与淡漠,而变得平和了许多。 “我会好好保重,你和琅儿也是,照顾好自己,不要让我担心。”裴玄铮听出了江雪宁语气中的温软之意,他心下微松,又是言道,“等西川战事平息,我会立刻赶过来陪着你们。” “嗯。”江雪宁十分难得的与他点了点头。 裴玄铮心中一软,伸出胳膊轻轻抱了抱她,而后很快离开了行宫。 江雪宁牵着儿子的手,一直到裴玄铮一行已是去的远了,琅儿仍是在对着父亲的背影挥着小手。 江雪宁瞧着既是心酸,又是心疼,她想就让孩子多看一看吧,还好琅儿今年只有三岁,很多事他还不记得,以后也会渐渐忘了。 譬如父亲,譬如父亲的背影。 但是这一份遗忘,亦不知是残忍,还是恩赐? 第215章 就是这样难以两全 夜晚。 江雪宁守在琅儿身边,看见毓英从殿外悄悄走了进来。 “小姐,大将军刚才让阿胜来传话,长乐宫会在亥时起火,我们要在戌时离开。”毓英压低了声音。 江雪宁点了点头,对着毓英问了句,“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小姐放心,一切都收拾好了。” “好。”江雪宁轻轻点头,之前她与叶圣衣商议,会服下汤药,以求得诈死来从宫中逃脱。 然而此事却被江云驰否决,毕竟的确如同所说,喝药的风险极大,若是她一人,她倒是甘愿豁出命去,可还有琅儿…… 是以当江云驰提出用另一种法子后,她想了想,便答应了。 亥时,长乐宫会燃起一把大火,趁着火势,她会带着琅儿离开。 江云驰已命人从京郊寻来一对因瘟疫暴毙的母子,身形年纪都和她与琅儿十分相似,二人的尸首会留在火场中,来替代她与琅儿。 毓英很快离开了内殿,内殿中又只剩下江雪宁与琅儿两人。 望着孩子熟睡的小脸,江雪宁伸出手轻轻抚上了孩子的面庞。 “琅儿,阿娘要带你去一处很远很远的地方,有阿娘,有舅舅,但是……以后你看不见父皇了。” 轻轻抚着孩子柔软的发丝,一想着孩子这样小便要与生父分离,江雪宁鼻腔一酸,只继续说道,“阿娘知道琅儿很爱父皇,你的父皇也很疼爱你,对不起,阿娘却要让你们分开。” “但世上的事就是这样难以两全,母亲已经亏欠了舅舅太多,不能再亏欠下去,琅儿,阿娘求你原谅。” “求你原谅阿娘的自私。”江雪宁的眼眶湿润起来,“若将你留下,你父皇的后妃太多,死了一个赵茹茹,可还会有下一个,你还这样小,阿娘不能将你留在宫里,所以,阿娘只能带你走。” “你是嫡子,日后这万里江山也许都是你的,可跟着母亲离开后,你便会成为一个寻常的孩子,也许还要隐姓埋名的过一辈子,琅儿,阿娘很难选,但必须要做出选择。” “当初,舅舅为了阿娘放下仇恨的时候,他一定也很难很难,可最终他还是选择了阿娘,所以,”江雪宁的声音哽咽起来,有晶莹的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滚落,落在了孩子的小脸上。 “所以阿娘现在也很难很难,但阿娘也必须要选择他。”江雪宁亲了亲琅儿的脸颊,“也许你不会理解阿娘的选择,对不起。” 许是察觉到了母亲冰凉的泪水,琅儿揉了揉眼睛,从睡梦中醒来,糯糯的喊了句,“阿娘。” “琅儿,你醒了?”江雪宁轻抚着孩子的发顶,“是阿娘吵醒你了吗?” 琅儿仍是有些睡眼惺忪的模样,他看了看母亲仍是穿着白天的衣裳,并未换上寝衣,琅儿眨了眨眼,对着母亲问道,“阿娘,你怎么还不睡?” “琅儿,我们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 “阿娘,我们要去哪?”琅儿搂住了江雪宁的脖颈。 “琅儿,”江雪宁揽住了孩子,“留在父皇身边,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还会有很多人伺候你,但父皇很忙,没有那么多的时间陪着你。” “若跟着娘,娘会很疼你,很爱你,但是……你不再是皇子了,也不会有那么多人伺候你,琅儿,你会选择谁?” 琅儿的眼睛里有些茫然,似乎有些没明白母亲的话,只怔怔的问,“阿娘,你和父皇不能一起陪在琅儿身边吗?” 江雪宁眼眶一热,只能和儿子摇了摇头,“对不起,孩子,娘和你父皇不能一起陪着你。” “阿娘不要哭,”琅儿伸出小手抚上江雪宁的脸庞,笨拙的想去为母亲擦泪,“我要阿娘,阿娘,你别不要我。” “好孩子。”江雪宁抱紧了儿子,泪如雨下。 天色微明。 皇宫,元和殿。 内侍尖细的嗓音打破了殿中的寂静。 “皇上,皇上,不好了……” “怎么了?” 裴玄铮歇下未久,听见内侍的声音,连忙坐了起来。 “皇上,行宫那边出事了!”内侍跪在了地上,慌慌张张的开口。 裴玄铮眸心一沉,顿时喝问道,“出了什么事?” 第243章 “长乐宫,长乐宫起了大火,娘娘,娘娘和小殿下……”那内侍话未说完,已是哭了起来。 “你说什么?”裴玄铮面色大变,他很快起身,冲着殿外喝了句,“来人!” 见他大步冲出殿外,李公公白着一张脸,举着一双靴子慌忙跟上,“皇上,您还没穿鞋子……” 裴玄铮几乎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赶到行宫的。 长乐宫已成一片废墟。 一众宫人都是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焦土的气息,格外的刺鼻。 “皇上,火势已经扑灭,只是,只是娘娘和殿下,都,都没有出来。” 宫人匍匐在地,不敢去看裴玄铮的面色。 “怎会如此?”裴玄铮的声音略微低哑,但听起来尚算平静。 “可能,可能是守夜的宫人不小心睡着,打翻了灯烛……” 裴玄铮没有再说话,只一步步向着那残垣中走去。 “皇上……”张公公大着胆子上前劝道,“还请皇上以龙体为重,您不要看呐……” “松手。”裴玄铮静静地吐出了两个字。 张公公只得退在了一旁。 裴玄铮走进了长乐宫。 “皇上,娘娘和殿下,都……都在这里。” 有宫人跪在那,一旁,是一大一小两具被盖上白布的尸体。 “娘娘应当是带着殿下在睡觉,被发现时,娘娘,娘娘还抱着小殿下,所以,无法……无法分开。” 裴玄铮一语不发,他的手指颤抖着,却还是定定的揭开了白布。 他的视线落在那一大一小,两张面目全非的面庞上。 他曾送给江雪宁的玉镯还在她的手腕上。 孩子脖颈上挂着的小金锁已是被烧毁变形,缀于其间的宝石却还是熠熠生辉,隐约还可以见到一丝往日的轮廓。 “怎么会这样,”他的声音低的让人听不清楚。 他慢慢的俯下身,颤抖着手指抚上那一对不成人形的身影,又是几不可闻的重复了一句,“怎么会这样?” “皇上?”张公公颤巍巍的上前想要搀扶,裴玄铮挥开他的手,他的眼睛发直,仍是盯着那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他察觉到嗓间涌来一股腥甜,刚张开口,便是喷出一大口血。 第216章 他会是我唯一的孩子 “等葬礼结束,毓英会主动提及去陵园守陵,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们再去接她。”江云驰声音温和,与一旁的江雪宁开口。 江雪宁披着一件斗篷,抱着熟睡的琅儿,她眉眼柔和,与江云驰点了点头。 “会后悔吗?”江云驰望着她的眼睛,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我永远不会后悔。”江雪宁的声音轻柔且坚定。 江云驰听了这句话,无声的将她的手攥紧了些。 “只是琅儿,”江雪宁低眸向着怀中的孩子看去,“总觉得对不住他。” 大人的错,为什么总是要孩子来承担呢? 他这样小小年纪,不是离开父亲,就是离开母亲。 江云驰的目光亦是落在熟睡中的孩子身上,他沉默了片刻,道,“他会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会给予他我所能给予的所有感情。” 江雪宁的心一疼,“大哥?” 江云驰看向了她,“他也不会成为寻常的孩子,他依然会是尊贵的王子。” 江雪宁抱着孩子的胳膊不由自主的颤了颤,果真听他说了下去,“宁儿,我在找寻我的身世,已经有了眉目。” “我不愿带着你们母子隐姓埋名的过日子,我不能让你从高高在上的皇后,去跟着我过颠沛流离的日子。” “可我不在乎啊。我只想我们一起带着琅儿,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大哥……” “可是我在乎,”江云驰握住她的肩,让她看着自己,“宁儿,你自幼锦衣玉食,若不能给你们母子同等的地位,我没法说服自己带着你们离开。” 江雪宁听着他这句话,只觉得心里莫名的酸楚,她不知道当他知道所有真相后,这一世的他又会如何选择。 他会选择复仇,来杀死江守之吗? 她当然不会阻挡他复仇的脚步。 他还会成为北胡大汗吗? 那么琅儿……要从大梁的皇子,成为北胡的王子吗? 他方才的那一句“琅儿会是他唯一的孩子”,已经等于告诉了她,他并没有再让她生育的打算,琅儿会是他们的唯一。 江雪宁轻轻闭了闭眼睛,她没有再说话,只是将脸庞靠在了他的肩头,向着他依偎了过去。 不管前路如何,她已经做出了选择,她只要和他,只要和他在一起。 无怨,无悔。 是夜。 长生殿外。 一内侍压低了声音开口,“公公,都这个时辰了,皇上还在里头?” 张公公透过虚掩的门缝,向着殿中悄悄的看了一眼,对着那内侍叹道,“皇后和殿下的梓宫在里头,皇上这一整天都没出来。” 内侍也是苦着脸,“皇后娘娘那样好的性子,就连身边的毓英姑姑也是一等一的好人,怎么就……” “是啊,”张公公摇了摇头,满目悲色,“皇上伤心过度,本要将行宫所有的宫人尽数处死,也是毓英姑娘跪地祈求,毓英姑娘说,皇上此举会让皇后娘娘和小殿下轮回的路上沾染太多血腥,只怕无法往生。况且……娘娘宅心仁厚,皇上这样做,娘娘肯定不喜欢。” 第244章 “皇上这才打消了念头,皇后娘娘在天有灵,也会心安罢。” 一旁的内侍也是难过道,“皇上的子嗣本就不丰,小殿下又……这大梁的江山以后又怎么办呢?” “得了,这不是咱们做奴才该担心的事,机灵点儿,待天亮……娘娘的梓宫就要安葬了。” “哎。”小内侍应了一声,殿外恢复了寂静。 殿中烛火幽幽。 身形颀长的男子一身白衣,静静地站在梓宫前。 他形容憔悴,眼底乌青,显然已是许久不曾歇息。 他站在那儿,手掌轻轻的抚过棺木。 “宁儿……”他哑着声音唤出了两个字。 他想起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她从那一棵树上跌落在他的怀里,虽是早有预谋的相识,可当他看见那一双澄澈的眼瞳时,又何尝不曾心动? 他想起许许多多的她,两人的新婚夜,望着自己嫣然一笑的她。 在得知怀上琅儿后,拿着他的手小心翼翼去抚上她腹部的她。 在赵茹茹牵着蟒儿向她请安时,那茫然的看向自己,惊愕无措的她。 在拼命生下琅儿后,看见他微微一笑的她。 也是在月中听闻他要选秀,抱着孩子默默落泪的她。 那么多,那么多的她。 裴玄铮低下头,趴在了那棺木上,他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唯有肩头不住地颤抖。 “宁儿!”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血红着眼睛,发出了一声呐喊。 大将军府中。 江雪宁已是带着孩子歇下了,半夜,她却突然从睡梦中惊醒,她坐起身,不住地喘息。 她梦见了裴玄铮,梦见了他为自己与琅儿的“离世”而伤心成狂。 她轻轻握住了胸口,只觉得自己心跳的格外的快。 她相信他的难过,也相信他的真心。 但她更知道江山与权势在他心中的分量远远高于她和孩子,他会很快走出来,并不会伤心太久。 江雪宁轻轻闭了闭眼睛,待心跳的平稳后,她重新在琅儿身边躺下,将孩子环在了臂弯。 裴玄铮这个名字……对于她而言终究已经过去了。 第217章 终于在他手中 “阿胜。”毓英脚步匆匆,看见阿胜后眼睛里顿时透出一股子亮光。 “小姐怎么样了?小殿下呢?她们都还好吗?”毓英心下焦急,她已经在此为“江雪宁”守了半个月的陵了,终是看见了阿胜的身影。 “毓英姑娘,你先别着急,小姐很好,小殿下也很好,有大将军在,你别担心。” 毓英悄悄舒口气,却还是提着一颗心,“阿胜,你回去帮我问问小姐,我还有多久才能回到小姐身边?” “你安心再等等,西川那边战事紧,皇上也许会御驾亲征,等皇上离京,你就可以回到小姐身边了。” 毓英点点头,垂下了眼睛,“我从未离开过小姐,我真怕时日一长,小姐会把我忘了。” “怎么会,”阿胜安慰着眼前的女子,将手中的食篮提到了她面前,“这里的点心都是小姐让我交给你的,小姐说都是你爱吃的。” 毓英小心翼翼的将食篮抱在怀中,对着阿胜露出了笑靥。 大将军府中。 这些时日江雪宁一直领着孩子待在后院,大将军府戒备森严,仆人也都是江云驰的心腹,虽然“大梁皇后”的葬礼已经结束,但江雪宁每日仍是十分小心,不敢有丝毫懈怠,生怕会让旁人察觉到她和琅儿还在这个人间。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江雪宁心中一跳,她站起身,果真看见了江云驰的身影。 她弯了弯唇,提起裙角扑进了他的怀里。 江云驰自是伸出胳膊,十分珍惜的抱住了她。 “今日上朝,我已经上了折子,过几日咱们便回北疆。” “嗯。”江雪宁轻声答应着,之前因为“她”的丧仪,裴玄铮辍朝十日,这对于一向热衷政事的君王来说已是不可思议。 在这十日里裴玄铮任由自己沉浸在悲伤中,而在十日后,他便将自己还给了大梁,上朝时群臣已看不出他眼中的悲戚,他已是恢复了惯有的冷峻,除了容颜清减,他仍是那位沉稳的君主。 而对于江云驰的折子他亦是做了批阅,应允了江云驰返回北疆的请求。 “大哥,等我们回到北疆,你会继续追查自己的身世吗?” 江雪宁抬眸看向他。 “是,将你和琅儿安置好,我要去北胡一趟。” 江雪宁心中微紧,她想在这一趟中,他应当就会见到昭元公主,他的亲生母亲了。 若是可以,她希望这一世的江云驰,能与自己的母亲有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譬如……她记得再过不久,趁着西川战事收紧,裴玄铮分身乏术时,江守之曾密谋谋反,而被裴玄铮所诛杀,如此一来,江守之死于裴玄铮之手,倒是解了困扰着江云驰的两难之境。 江雪宁算了算日子,应当……已经不远了。 “北地气候严寒,路途遥远,我担心……你和琅儿会不习惯。”江云驰望着她的脸颊,念起她们母子俱是一向娇生惯养,如今却要跟着他去那样遥远的地方,虽然叶圣衣可以同行,他却仍是悬着心,生怕江雪宁和琅儿会受不住这一路的风霜。 “不会,”江雪宁的眼眸柔和,微微笑了。 第245章 曾经的她曾随着他,在北地生活了一辈子。 她牵着他的手,“琅儿虽然年岁小,但我会精心照顾他,又有叶先生在,你不要担心。” 江云驰望着她唇角的笑容,只觉得一颗心变得十分温软,他没有再说话,只将她的手缓缓握紧。 他一生所求,终于在他手中。 夜晚。 “皇上,”张公公缓步走到了裴玄铮面前,恭声道,“从陵园那边传来了消息,虽只是个小事,但老奴却觉得此事有些古怪,所以想着来和皇上禀报。” “说。”裴玄铮神情苍凉,哑声吐出了一个字。 “是……毓英姑姑。” “毓英?”裴玄铮念着这一个名字,蹙了蹙眉,“她怎么了?” “据说,今日毓英姑姑和大将军的一个属下碰了面,两人还有说有笑的样子,老奴只觉得奇怪,毓英姑姑是皇后娘娘的陪嫁侍女,与皇后娘娘的感情一向深厚,娘娘尸骨未寒,老奴不懂为何,毓英姑姑竟能笑起来?” 裴玄铮心中微沉,他的双目似电,对着张公公道,“传信的人当真看了清楚?” “千真万确,皇上您曾让属下派人暗自留心着毓英姑姑的一举一动,生怕她寻了短见,那人瞧的可是真真的。” “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据那人说,当着旁人的面,毓英姑姑对着皇后的陵寝悲泣不已,可背地里并无祭祀的举动,反而……他瞧见了几次,毓英姑姑在陵寝外翘首以盼,似乎在等着什么人去接她。” 听完了张公公的话,裴玄铮的目光瞬间沉了下去。 第218章 我知道我愧对你 马车中。 江雪宁为孩子掖了掖衣角,她的声音柔和,与琅儿道,“这一路会很远,琅儿要是有哪里不舒服的,一定要立马和阿娘说,知道吗?” 琅儿昂头看向母亲,听话的点了点头。 江雪宁心里一软,在孩子的小脸上亲了亲。 突然,她察觉到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她有些奇怪,安顿好孩子,她上前掀开了车帘,待看见前方的身影后,江雪宁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好似凝固在了一处,整个人都是愣在了那儿。 裴玄铮一身便装,身后带着一支御林军,他没有说话,唯有清冽的目光向着江雪宁直直的看了过来。 他攥着缰绳,极力忍着自己汹涌的情绪,即便如此,他也仍是能察觉到自己的心在剧烈的跳动着,是,她还活着,她还好好端端的活在这个世上。 裴玄铮深深吸了口气,离开也好,欺骗也好,带走他的孩子也好……都没有看见她仍好好活在这个世上重要。 “大将军要带着朕的皇后去哪?”裴玄铮终是收回目光,看向了面前的江云驰。 “我要带着宁儿离开,我不会让她留在那座宫里,成为一个深宫怨妇。”江云驰黑眸幽暗,两方人马对峙着,冲突已是一触即发。 “我将她嫁于你,是让你珍惜她,善待她,而不是让你冷落她,由着你的那些妃子欺凌她!” “裴玄铮,她是我捧在手心的明珠,你配不上她。” “大胆,江云驰,你怎可直呼皇上名讳?” 裴玄铮身侧的属下对着江云驰喝道。 裴玄铮一个手势,命那人闭上了嘴巴。 他仍是看着江云驰,定定的吐出了一句话来,“江云驰,你是要反吗?” “我从无反意,但请皇上不要逼我。” “皇上,西川战事迫在眉睫,北疆绝不可乱。”御林军统领亦是跟在裴玄铮身后,用唯有两人才能听清的声音低低的开口,“皇上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一切还请皇上以江山大业为重。” 裴玄铮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复又看向了江雪宁,他攥着缰绳,吐出了一句话来,“朕有些话要和皇后说。” 江云驰蹙了蹙眉,他刚要开口,就听身后的江雪宁唤了他一声,“大哥。” 他回眸,看着江雪宁与自己点了点头。 一旁的密林中。 裴玄铮望着眼前的江雪宁,短短的数日,“死而复生”,站在了他面前。 “你不惜用诈死的法子来瞒天过海,宁儿,你就这样想离开我?”裴玄铮的声音低哑,低低的问。 “是,你放了我,也放了你自己吧。”江雪宁望着他的眼睛,“事已至此,天下人都以为我已经去世,我求你……也这样以为吧。” “为什么?”裴玄铮的眼底蕴着深深地挣扎与不解。 “为什么?”江雪宁念着这三个字,微微笑了,“裴玄铮,你心里其实是明白的。” 裴玄铮听着她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眼眸中的光仿佛裂开了般,碎的不可收拾。 他站在那许久,却突然上前搂住了江雪宁的腰。 江雪宁一怔,不等她挣扎,裴玄铮已是开口,“我知道我愧对你,我可以让你和琅儿跟着江云驰走。” “大将军是你的亲哥哥,是琅儿的亲舅舅,我知道他会好好照顾你们。” “等我将西川的战事平息,我就去接你们。” “别拒绝我,宁儿,”裴玄铮涩然开口,“哪怕看在孩子的份上,我们不要这样。” 而今西川战事不稳,前朝局势也不稳,他的龙椅……也更是不稳。 他分身乏术,让江云驰带走她们母子,暂且远离战祸与权势的旋涡,倒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第246章 江雪宁的鼻尖有些酸涩,她摇了摇头,推开了他。 她动了动唇,几乎要克制不住将江云驰的身世与自己对他的情意告诉他知晓,可她的余光看见了前方的将士,有江云驰的亲卫,也有裴玄铮的御林军。 若让裴玄铮知晓了真相,他又怎能还放自己离开?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江云驰很快转过身来。 裴玄铮的神情有些萧索,他站在那,与江云驰道,“朕将她们母子托付给大将军,此行路远,还请大将军务必要照顾好她们母子。”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一道小小的身影扑了过来。 “父皇!”琅儿十分高兴的抱住了裴玄铮的腿。 裴玄铮蹲下身,将孩子抱在了怀里。 “父皇,你和我们一起去好吗?”琅儿奶声奶气的开口。 裴玄铮望着孩子稚嫩的面颊,心下一酸,他伸出手轻轻抚过孩子的脸,“等父皇打完仗,父皇很快会就去接琅儿。” 很快,裴玄铮松开了儿子,一声令下,“让他们走。” “皇上?” “放行!” “皇上,您就这样让大将军带走了娘娘和殿下?” 裴玄铮的目光看向那渐行渐远的马车,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西川战事越发激烈,朕已决定御驾亲征,她们暂时离开也好。” 若能平息西川的战乱,再去接她们母子不迟。 若他有个不测,她和孩子在北疆,有江云驰在,他觉得,他也能放心。 第219章 江云驰并非老夫亲子 直到离开,江雪宁的心仍是在砰砰的跳。 “阿娘?”琅儿看向母亲,小声唤了句。 “琅儿别怕,阿娘没事。”江雪宁平息着自己的情绪,方才……她真的没想到裴玄铮会这样轻易的放她离开。 这一路山高水远,她希望……刚才这一面,便是两人之间的最后一面。 在驿站时,江雪宁看见了早已被送在此处的毓英。 刚看见她,毓英便是“扑通”一声跪在了江雪宁面前,哽咽道,“小姐,对不起,是奴婢的错,是奴婢露出了马脚。” 江雪宁轻轻摇头,上前要将她搀起,“没事了,毓英,快起来吧。” 毓英羞愧更甚,仍是跪在那儿,含泪道,“是奴婢沉不住气,奴婢该死!” “毓英姑姑不该死,毓英姑姑要长命百岁。”琅儿跑上前,握住了毓英的手。 “殿下……”毓英眸心中涌来晶莹之色。 江雪宁扶起了她,温声道,“他毕竟是皇上,想要瞒天过海谈何容易?不是你的错。” “小姐……”毓英扁扁嘴,将脸庞埋在了江雪宁的肩膀,小声呜咽了起来。 江雪宁安抚了一会儿毓英,待离开房间后,她去了前廊,看见了江云驰的身影。 她缓步走到了他身后,轻轻喊了句,“大哥。” 江云驰转过身,对着她伸出了手。 江雪宁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手心,让他将她揽在了怀中。 “大哥,我还是有些担心,他现在不知你的身世,以为你是我的亲哥哥,才会任由我跟着你离开。” “若他晓得了你我之间并无血缘,他还会放手吗?”江雪宁将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 “宁儿,我尊重你的选择,你现在的选择是我,那么,我绝不会让任何人来干涉你的选择。”江云驰的声音低沉,江雪宁听在耳中,只觉得心中一软,她没有再说话,只伸出胳膊回抱住了他。 京师,江府,夜。 “你说,江云驰要带着宁儿回北疆?”江守之听完了暗卫的话,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皇上由着他们去了吗?” 那站在下首的女暗卫回了一个字,“是。” 江守之皱了皱眉,“她已经是皇后了,膝下又有儿子,来这一遭是要做什么?” “罢了,老夫算是白养了一个闺女,”江守之的眼中有不满之色闪过,“老夫被革职,被关在江府,也没见她求一次情,却要跟着江云驰远走高飞?” “大人,皇上明日便要御驾亲征了。”那女暗卫又是低低的吐出了一句话。 “飞灵,你去让人进宫传话,就说老夫有要事要告诉皇上知晓。” 夜,元和殿。 “皇上,江府来了人,说江守之有要事要见您。”张公公小心翼翼的走到了裴玄铮面前。 “江守之?”裴玄铮念着这个名字,他眼神微黯,“他又在打什么主意?” “江守之说,是有关大将军和……皇后娘娘的事要禀报皇上。” 裴玄铮黑眸一震,他沉默了一会,道,“摆驾,去江府。” 屋内烛光隐隐。 江守之虽已被革职,但尚未定罪,兼之江府又是皇后的娘家,府内的规制倒是一切照旧。 裴玄铮踏进前厅,江守之已是恭候许久,待看见裴玄铮后,顿时跪了下去。 “老夫见过皇上。” 裴玄铮眼眸清冷,并未让他起身,只缓步走到了江守之面前,定定的开口,“不要与朕废话,说,皇后与大将军到底有何事?” 江守之抬眸向着裴玄铮看去,沉声道,“皇上,老夫有罪,老夫有一事隐瞒多年,一直不曾告知皇上。” “是何事?”裴玄铮喝出了三个字来。 “皇上,江云驰并非老夫亲子。” 江守之声音殷切,“此子体内有北胡人的血统,老夫多年来虽一直将他当做亲子,却不知他竟有如此的胆量和野心,居然敢拐走皇后娘娘和殿下!” 第247章 “皇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老夫已经被此子蒙蔽多年,再不能让皇上也被他蒙蔽下去,如今他连欺君都敢,今后……又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你说江云驰是你的养子?”裴玄铮攥住了江守之的衣领,将他带到了自己面前,“他与宁儿之间并无血亲?” “是,皇上,”江守之迎上了裴玄铮的视线,“此子狼子野心,不知用何话术欺瞒了娘娘,您绝不可以将他放归北疆,不然,不论是对您,还是对大梁的江山,他都会是最大的威胁!不将此子除之,大梁永无宁日!” 裴玄铮的眼睑处剧烈的跳动着,他慢慢收回了自己的手指,冷冷的盯着江守之的眼睛。 “江守之,你很想让朕率兵追击江云驰,与他大战一场是吗?”良久,裴玄铮淡淡的吐出了一句话。 江守之面色一变,“皇上?” “你趁着朕要御驾亲征,来与朕说出此事,是想让朕舍下西川战事,与江云驰内讧,北疆不稳,西川不稳,你好趁机起事,对吗?” 江守之瞳孔剧缩,向着裴玄铮跪下,“皇上,老夫绝无此念头,宁儿是我亲女,琅儿是我外孙,得知她们二人被江云驰掳走,老夫是心急……” “够了,”裴玄铮声音森寒,“不除了你,大梁才是真正的永无宁日!” “皇上?”江守之大骇,下一秒,眼前已是有凛冽的寒光闪过。 第220章 他不是这种人 从书房出来时,裴玄铮手中的利剑仍是往下滴着血。 他面无表情将剑还鞘,夜间黑沉,周遭更是安静到了极点。 他并不后悔,离京之际,他只是做了身为君王该做的事,诛杀奸臣,固守社稷,江守之罪行累累,他该死。 他轻轻闭了闭眼睛。 他知道,在他亲手扬起利剑的刹那,他和江雪宁之间已是再无法挽回。 “皇上,您是要去追江云驰和娘娘,还是要去西川?” 有随从的话小心翼翼的响起。 裴玄铮很快睁开眼眸,他看了眼无边的夜色,沉声道,“行程不变,去西川。” “可是小殿下还在他们手里……若以后江云驰拿殿下来威胁您,又该如何是好?” 裴玄铮微微摇头,声音清冷而孤寂,“他不是这种人。” “他连此等欺君大罪都敢犯下,又有何事是他不敢做的?皇上,此人其心可诛啊!” “够了!”裴玄铮喝出了两个字,一语言毕,他只觉胸腔里涌来一阵撕裂般的痛楚,他晃了晃身子,只让那随从慌忙扶住。 “皇上?” 裴玄铮推开了随从的手,他的唇角浮起一丝讥笑,淡淡的开口,“你也在口口声声的唤着皇上,既是皇上,就必须要去做皇上该做的事。” 他先是皇上,才能是裴玄铮。 他首先是大梁的君主,其次,他才能是一个女人的丈夫,一个孩子的父亲。 “回宫,准备出发去西川。”裴玄铮撂下了一句话,头也未回的离开了江府。 前往北疆的路途漫长而遥远。 因着有江雪宁母子在,脚程几乎减慢了一半。 但即便如此,这样的长途跋涉对一个年幼的孩子来说仍是十分的辛苦,琅儿这两日明显的瘦了下去,每日也是蔫蔫的,没什么精神。 江雪宁自是心疼,到了驿站后亲自下厨,想着给孩子改善一下胃口。 毓英进来时,就见江雪宁正在那亲自喂着琅儿吃粥。 “小姐。”她走到了江雪宁身边。 “怎么了?”江雪宁的心神仍是在孩子身上,只轻轻地问了一句。 毓英没有再吭声,待那一碗粥喂完,江雪宁松了口气,抱着孩子亲了亲,她看了看身旁的毓英,喊来嬷嬷,让其将琅儿抱了下去。 “好了,现在只有我们俩,毓英,到底出什么事了?”江雪宁温声道。 “娘娘,奴婢刚听来消息,皇上已经领兵去西川了。” 江雪宁点了点头,并不觉得如何稀奇。 裴玄铮在她的心里一直都是一位敬业的君王,她可以说他不是一个好丈夫,但扪心自问,她从未觉得他不是一个好皇帝。 他绝不会放下江山大业,与如火如荼的战事不顾,来追她和孩子。 “还有……”毓英有些踌躇的向着江雪宁看去,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还有什么事?”江雪宁瞧着毓英如此,心里却也是隐隐的猜到了。 “小姐,奴婢和您说了,您千万别难过啊。”毓英满是担忧的看着她。 江雪宁看着她的眼睛,“我不难过,你说。” “皇上离京前下了一道旨,说是老爷密谋谋反,让老爷,让老爷自尽……” 毓英的声音越来越小。 本以为江雪宁听见此消息,定是悲伤不已的,虽然她一直跟在江雪宁身边,晓得江守之并不如何爱护小姐,但他毕竟是小姐的亲生父亲啊。 可孰知江雪宁晓得此事后,神情仍是十分平静的,她只是点了点头,对着毓英说了句,“我知道了,毓英,大哥呢?” “在,在外头。” 江雪宁离开了屋子。 她的脚步轻柔,在江云驰的目光,缓缓走到了他面前。 “大哥。” 江云驰望着她的面容,低声问道,“你知道了?” “嗯。” “本不想告诉你,但义父毕竟是你亲生父亲,宁儿,你若想回京……” 第248章 不等他将话说完,江雪宁已是伸出手捂住他的嘴巴,她的眼神柔和,轻轻地说道,“回京做什么?奔丧吗?” “你忘了,江家的女儿已经去世了,不是吗?” 江云驰神情一震,望着眼前这抛下一切,豁出一切跟随他的女子,这样的情意,只让他不知该如何回报。 “宁儿……”江云驰声音艰涩。 江雪宁轻轻握住了他的手,眼中有水光闪过,“大哥,你相信我,现在一切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江守之野心勃勃,如今的下场是他咎由自取, 而江云驰,他也再不会被父母之仇与对她的爱逼至两难的境地中去,他再不用承受这世上最痛楚的选择。 他可以心无旁骛的去追寻自己的身世,昭元亦不会怨恨他,他们母子也可以有一个新生。 她也可以终于可以放下一切,跟着他去北疆。 毓英从里屋出来时,看见了那一对眼中唯有彼此的身影,她很快停下步子,又是悄悄退回了屋子,并没有上前惊扰。 数月后。 裴玄铮站在帐外,望着那漫天的大雪。 “皇上,”有文臣站在其身后,毕恭毕敬的开口,“西川王已经遣来了使臣,与你商议联姻之事。” 裴玄铮有半晌没有出声,他缓缓伸出手接住了那漫天的雪花,低低的说道,“西川下了雪,北疆会不会也一样是大雪纷飞?” “皇上?”那文臣有些琢磨不透裴玄铮话中的含义。 裴玄铮缓缓收回手,吩咐道,“去告诉西川使臣,联姻之事暂缓,朕有要事,要先去北疆一趟。” 北疆。 雪地间传来孩子的欢笑声。 琅儿穿着厚厚的冬衣,浑身圆滚滚的,像是一只小圆球。 身形颀长的男子将孩子紧紧护在怀中,胯下的骏马亦是格外神骏,在雪地间飞奔起时,扬起阵阵雪花。 江雪宁站在一旁,身上亦是披着厚厚的大氅,她的眉眼含笑,看着那奔驰在林间的身影。 终于,萧云驰策马赶至了她身边,将孩子抱了下来。 “阿娘!”琅儿深一脚浅一脚的扑进江雪宁怀里。 江雪宁拿起帕子为琅儿拭去额上的汗水,微笑道,“琅儿玩的高不高兴?” “高兴,太高兴了!”琅儿浑身是劲儿,眼睛亮晶晶的,“舅舅说,一会儿还要带我去打雪仗!” 第221章 我愿意,不后悔 “快去毓英姑姑那里喝些水,再吃些点心,一会儿打起雪仗来才有力气呀。”江雪宁眸心柔和,轻轻点了点儿子的鼻尖。 “好呀!”琅儿开心的笑着,向着毓英跑去。 毓英含笑牵起琅儿的手,打开水囊喂着琅儿喝起了水。 江雪宁神情温和,只踮起脚为萧云驰将额角的汗水擦去,萧云驰望着她的眼睛,微微弯下了腰。 江雪宁笑了,这一段时日,她总是笑的时候多。 萧云驰神情一软,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两人携手向着孩子看去,见琅儿正随着毓英与阿胜玩的开怀,自从来到北疆后,琅儿每日里跟着萧云驰或是萧云驰的手下在外撒丫子玩耍,不同于在宫中时的孱弱,他长高了,也长结实了。 孩子的年岁小,裴玄铮的身影在他的记忆中已是渐渐模糊,这些时日以来,琅儿已经越来越依恋着萧云驰。 而就在两个月前,萧云驰已经诛杀了萧永晟,与母亲相认,恢复身份改回了萧姓,并迅速平息了北胡的叛乱。 江雪宁知道,很快她便要带着孩子跟着他前往北胡了。 其实不管在哪,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她总归是安心的。 “大哥。”江雪宁温声喊他。 “嗯?” “我们什么动身去北胡?” 萧云驰闻言,向着江雪宁看去,他的声音低沉且温和,“宁儿,等到了北胡,咱们再不会回到大梁。” “我知道。”江雪宁笑了。 “你愿意?”江云驰握住了她的肩,“不后悔?” “我愿意,不后悔。”江雪宁轻轻地吐出了六个字,对着他露出了一对甜美的酒窝。 “你不嫌弃我是北胡人,不计较我身上流着北胡人的血……” 江雪宁摇了摇头,坚定而温柔的告诉他,“不管你是江云驰,还是萧云驰,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他没有将长辈之间的仇恨牵连到自己身上,她又怎么会因为他身体里流着北胡人的血而去嫌弃他? 他是北胡人,那么,她也要做北胡人。 萧云驰眼神中有柔情闪过,他揽过她的身子,低声道,“等我将北疆的兵权交给裴玄铮,我们就去北胡。” “嗯,你在哪我就在哪。”江雪宁垂下眼睫,对着他微微的笑了。 萧云驰没有再说话,只在她的发丝上印上了一个轻柔的吻。 数日后。 “小姐,皇上来了。”毓英压低了声音。 “看好琅儿,千万不要让琅儿再和他见面。”江雪宁心中发紧,忍不住与毓英叮嘱。 毓英郑重的点了点头。 江雪宁深吸了口气,待看见裴玄铮时,两人四目相对,都是许久不曾出声。 “跟着我回去,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你依然会是大梁的皇后。” 许久后,裴玄铮终是吐出了一句话。 江雪宁摇了摇头。 第249章 裴玄铮见状,眼神微微黯了下去,他直视着江雪宁的眼睛,一字字的开口,“那就将琅儿还给我。” “不,”江雪宁失声道,“我不会跟着你回去,琅儿也不会。” “为什么?”裴玄铮的眼睛深深地盯着她,“我才是他的父亲。” “是,你是他的父亲,”江雪宁既觉得讽刺,又觉得酸楚,“他第一次会走路的时候,第一次会说话的时候,第一次会写字的时候……你在哪里?” “甚至就连他生病,浑身烧的滚烫,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又在哪儿?” “你不止这一个孩子,他不是你的唯一,却是我们的唯一。”江雪宁的眼睛里有晶莹之色闪过,“裴玄铮,我求你,把他留给我们吧。” 裴玄铮听着江雪宁的话,只觉得从她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仿佛一根根尖锐的针,不停的扎进他的心窝。 他的声音嘶哑,问出了一句话来,“你爱他,是吗?” 这一个他自是指的萧云驰。 “是,他是我的爱人。”江雪宁没有丝毫的犹豫,回答了裴玄铮的话。 “是什么时候?”裴玄铮的脸色铁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也许一直都是,只是我那会儿还太小,我不懂得。” 裴玄铮的唇角浮起一丝讥笑,他的眼底浮起淡淡的血色,一步步向着江雪宁走近,“你不懂得?那这些年,我算什么?” 江雪宁直视着他的眼睛,“我们第一次见面,从我跌落在你怀里的那一刻,你就已经算计好了时辰。” “我们从你的算计开始,你问我算什么,也许,一开始就已经有了答案。” 裴玄铮的眼眸一沉,他想起很久之前,那一个从树上跌在自己怀里的少女。 是,他是算好了时辰,却没有算出自己会付诸的真心。 “你真的不愿再跟我回大梁?”许久后,裴玄铮沉沉开口。 江雪宁点了点头,“你是一个好皇上,可是琅儿想要的是一个能够陪伴他的父亲,我想要的,是一个可以将我放在第一位的爱人。” “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裴玄铮没有再说话,他的目光深深地落在江雪宁身上,不知过去多久,他轻轻闭了闭眼睛,他的身形有些不稳,却还是一语不发,转身离开了江雪宁的视线。 密林中。 裴玄铮已是等候了许久。 直到听见了一阵马蹄声,裴玄铮精神一振,很快循声看去。 他看见了一支侍从簇拥着一匹十分神骏的宝马,马背上坐着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正是萧云驰与琅儿。 他听见了孩子银铃般的笑声,树梢上的雪簌簌而下,打在了他的肩上。 “皇上,那可是小殿下,那是您的儿子啊!” “只要您一句话,哪怕属下豁出这条命,也会将小殿下给您带回来!”有侍从着急的开口。 裴玄铮却仍是一动未动的站在那,望着那渐渐远去的马队,他的声音干哑,几不可闻的说了一句话来,“不必上前,这样就行。” 这样……便已足够。 第222章 他是你的命,就是我的命 “舅舅,我想自己骑马。” 琅儿在萧云驰的怀里抬起眼睛,攥着萧云驰的衣角央求。 “不成,琅儿,你现在还太小。”萧云驰仍是护着孩子,虽然他是行伍出身,平日带兵时雷厉风行,但对这个孩子,不论他还是江雪宁都是颇为溺爱,两人均是将琅儿捧在手心,哪怕丝毫的危险也不敢让孩子承受。 “哦。”听见萧云驰的回答,琅儿低下头垂下眼睛,瞧着有些闷闷不乐。 “大王,小公子毕竟是男孩,您也不能太过娇养。”阿胜亦是策马跟在一旁,瞧着这一幕便与萧云驰开口。 琅儿闻言眼睛顿时一亮,抬眸与萧云驰说道,“阿胜叔叔说的对,舅舅,琅儿是男子汉!您和阿娘不能太娇惯我!” 萧云驰揉了揉孩子的发顶,看着孩子脸上那与江雪宁相似的眉眼,他心中一软,只与身后的侍从吩咐了一句,“去挑一匹温顺的小马过来。” “是。”侍从顿时领命。 琅儿欢呼了起来。 待小马牵来后,萧云驰将孩子亲手抱上了马背,那小马儿欢腾的紧,只逗得琅儿咯咯的笑个不停。 萧云驰一直攥着缰绳,守在孩子身侧,倒也不曾让小马儿跑起来,只打算牵着小马在密林里绕上几圈,毕竟现在的琅儿实在太小,等着孩子再年长几岁,他可以亲自教习琅儿的骑射功夫,并不急在一时。 “驾,驾。”琅儿挥着小腿,在马背上玩的不亦乐乎。 萧云驰微微一笑,也不曾假手于他人,一直亲自陪在琅儿身侧。 直到有人匆匆上前,对着他道了句,“大王,有北胡的密信,还请您过目。” 萧云驰闻言,遂是将手中的缰绳交给了阿胜,并叮嘱道,“看好琅儿。” “是,大王。” 萧云驰并未走远,只去了一旁从侍从手中接过了密信,待那信上的内容看至一半时,他的眸光一沉,瞬间将信收起,向着密林中看去。 “有刺客!”有人惊呼道。 几乎在下一秒,已是有明晃晃的剑刺到了萧云驰面前。 萧云驰很快向后退去,拔剑出鞘只在瞬间,格开了刺客的杀招。 “舅舅!” 第250章 有稚嫩的惊呼声响起,萧云驰循声看去,就见阿胜亦是被两个刺客围攻,琅儿胯下的小马儿受了惊吓,竟是载着琅儿向前冲去。 “琅儿!”萧云驰喊了一声孩子的乳名,他很快杀死眼前的一个刺客,向着孩子飞奔过去。 “舅舅!”琅儿大惊。 “琅儿别怕!”萧云驰神情冷峻,一路厮杀, 在孩子摔落马背的刹那,终是冲上前接住了孩子,以自己的身体将那幼小的孩子护在怀中,滚下了山坡。 “琅儿,怎么样?有没有伤着?”萧云驰的黑眸中满是焦灼之色,他伸出手抚上孩子的面庞,在孩子的身上寻觅着伤口。 琅儿惊魂未定,肉乎乎的小手紧紧地扒着萧云驰的衣领,喊了一声,“爹爹……” 萧云驰一震,久久不曾回过神来。 琅儿偎在他怀里哇的一声哭了,又是十分清晰的喊了句,“爹爹抱。” 萧云驰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抱住了孩子,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有些沙哑的开口,“不哭,有爹爹在。” 这小小的,软软的孩子,是他最爱的人的骨肉。 与他自己的孩子又有什么区别。 是夜。 江雪宁守在孩子身边,轻轻地将孩子的小手送进了被窝。 她的眼圈微红,听得身后的脚步声后,她回眸看去,见到了萧云驰的身影。 “大哥……” 江雪宁刚欲起身,已是被萧云驰按了回去,他的眸光深敛,伸出手抚了抚孩子的额头,孩子的额头滚热,显是受了惊吓,发起了烧。 萧云驰眼中有不忍与自责划过,“是我没照顾好琅儿,让孩子受这场罪。” “别这样说,”江雪宁握住他的手,轻声道,“我已经喂琅儿喝了药,要不了多久他就会退烧了。” 萧云驰没有出声,只陪着江雪宁一道守在孩子身边。 “大哥,你和我一样心疼琅儿,我心里都知道。”不忍心见他自责,江雪宁温声安慰着他。 萧云驰看向了她,与她低低的开口,“他是你的命,就是我的命。” 江雪宁鼻尖一酸,偎在了他的怀里。 萧云驰揽住了她,看着孩子烧的通红的小脸,心疼之余,萧云驰的眼中更有戾色闪过,那些刺客,他统统不会放过。 他们可以伤他,却绝不可伤到他的妻儿。 他伸出手为江雪宁拭去眼角的泪珠,将她抱紧,两人一道在孩子身边守了一夜,待得天亮时,孩子终是退了烧。 “琅儿,你醒了?还难受吗?”江雪宁抚着孩子的小脸,满是怜爱的问道。 琅儿摇了摇头,看向了身边的萧云驰与江雪宁,微弱却清晰的喊了声,“爹爹,阿娘。” 江雪宁一怔,她的眼眸中蕴着水光,柔声开口,“琅儿不怕,爹爹和阿娘都在,我们会一直陪着琅儿。” 琅儿乖巧的点点头,江雪宁握住了孩子的小手,而后,有宽厚的手掌伸出,将她和孩子的小手都是握在了他的手心,似乎要为她们母子挡住所有的风风雨雨。 第223章 最正确的选择 北胡。 江雪宁牵着琅儿的手,带着孩子一道走进了汗王宫。 她心里有些紧张,而当她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后,不安的心却瞬间踏实了下来。 “爹爹。”琅儿松开了江雪宁,向着萧云驰小跑了过去。 萧云驰一手抱起了琅儿,另一手则是牵过了江雪宁的手。 “大哥。”江雪宁停下了步子。 “怎么了?” “我,我有些害怕。”江雪宁的眼睫轻颤着,与萧云驰吐出了一句话来。 “不用怕,”萧云驰紧了紧她的手,温和而坚定的开口,“有我在。” 江雪宁看着他的眼眸,和他点了点头。 进了内殿,江雪宁看见了软榻上坐着的妇人。 她看起来已经不再年轻,但眉眼柔和,仍能让人看出年轻时的容光,而萧云驰的五官,便有几分像她。 “母亲,”萧云驰放下了孩子,亦是向着软榻上的妇人看去,“儿子携妻儿特来拜见您。” 昭元眼光温和,脸庞上满是慈爱之色,待目光落在江雪宁母子身上时,她的眼圈微红,缓缓点了点头,显是十分满意。 “好孩子,快过来,让娘好好看你们娘俩。”昭元伸出手,微笑着开口。 江雪宁定了定心神,牵着孩子的手走到了昭元面前。 望着昭元眼底的水光,江雪宁的心里亦是酸涩起来。 这一世是这一世。 眼前的妇人是他的母亲,她的孩子他可以视如己出,那么他的母亲,她也会悉心供养。 “母亲。”江雪宁轻声唤道。 “你叫薛宁,是不是?”昭元含笑望着她。 江雪宁点了点头,她已是改名换姓,这是她的新生。 “您喊我宁儿就好。” “好,好,宁儿,”昭元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而后,她的目光又是看向了琅儿,向着孩子伸出了手。 江雪宁轻轻推了推孩子,琅儿乖巧的向着昭元依偎过去,昭元抱住了孩子,眼泪从眼眶中缓缓而下。 “多俊俏的孩子,”昭元抚着孩子的面庞,与江雪宁轻声道,“今后若有空,让这孩子多陪陪我。” “云驰当年也就是像他这样大的时候,或许比他现在还要小一点儿,便离开了我身边,”昭元看向了萧云驰的目光中蕴着怜爱与歉疚,“我没有抚养过云驰,也没有看着他长大,以后,我想将这份感情给予这个孩子。” 第251章 江雪宁听着这话,只觉得心里有些五味杂陈,不等她开口,萧云驰已是走到了她身后,伸出胳膊轻轻环住了她。 “母亲,以后不仅是琅儿,我和雪宁也会陪在您身边,好好地照顾您。” 昭元看着眼前英挺的儿子,与温婉的儿媳,又看了看怀中玉雪可爱的孙儿,满是知足的点了点头。 望着祖孙俩其乐融融的这一幕,江雪宁却是有些恍惚。 晚间。 江雪宁正望着窗外的星空发呆,却觉身上一暖,萧云驰已是将一件斗篷披在了她身上。 “大哥。”江雪宁回眸看向了他。 “怎么了?”萧云驰声音温和。 “我有些不踏实,若让母亲知道,琅儿不是你的孩子……” “谁说不是?”萧云驰揽她入怀,看着她的眼睛,“他喊我爹爹,他就是我和你的骨肉。” “可是……我是江家的女儿,琅儿,是江家的外孙……” 这样的念头折磨着她,让她满是不安。 萧云驰微微摇了摇头,捧起她的面容,“宁儿,你忘了,江家的女儿和外孙都已经死了,他们死在了那一场大火里。” “如今我怀里抱着的是我的妻子,只是我的宁儿。” 江雪宁鼻腔一酸,眼眶瞬间温热起来。 她轻轻闭了闭眼睛,终是对着他微微笑了,她没有再说话,只将身子偎在了他的怀里。 清晨。 毓英匆匆走了进来,与江雪宁说了一句话。 “他娶了西川王的女儿为后?”江雪宁开口。 “是啊小姐,听说……听说等先皇后去世满一年,新皇后就要入宫了。” “哦。”江雪宁轻轻应了一声,丝毫不觉得奇怪,这的确是裴玄铮会做出的选择。 那一世的她走的太早,在他还不曾与西川联姻时便撒手人寰,若她一直活着,裴玄铮应当仍是会和西川王联姻的,只是不知道……西川王的女儿入宫又会是什么位分? 或许裴玄铮会以大局为重,将她废弃,也或许会看在萧云驰手中的兵权份上,勉强保留她的后位。 但这一切都与此时的她毫无关系了。 那些或许也都变得无关紧要起来。 “大汗。” 见到萧云驰,毓英很快行了一礼。 待毓英退下后,萧云驰上前握住了江雪宁的手,江雪宁眼神温软,与他问了句,“大哥,毓英方才和我说,裴玄铮要迎娶西川王的女儿。” “是,西川战事已经平息,西川王派了使臣,提出愿将女儿嫁到大梁,裴玄铮决定和西川联姻,让两国结为了秦晋之好。” “那以后大梁和西川不再打仗,老百姓是不是也能过些太平日子了?” 萧云驰点了点头,“对国家与百姓而言,自然是好事。” 语毕,萧云驰顿了顿,又道,“只不过对他自己而言,好与坏,只有他自己知道。” 江雪宁轻轻“嗯”了一声,她没有说话,只仍是十分温柔的看着萧云驰。 萧云驰被她看的哑然,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江雪宁莞尔,她只是庆幸,她带着孩子做了最正确的选择。 第224章 我已经全都得到了 殿外有行礼声响起。 萧云驰道出了两个字,“进来。” 随着他一声令下,江雪宁看见有宫人们鱼贯而入,将礼服与首饰一一捧了进来。 “来。”萧云驰含笑牵起了江雪宁的手,带着她上前。 江雪宁的手指在那精美的礼服上划过,她的眼眸中有晶莹之色划过,转眸向着萧云驰看去。 萧云驰环住她的腰,低低的开口,“宁儿,做我的阏氏。” 江雪宁心里一软,与他点了点头。 她会做他的妻子,成为他唯一的阏氏。 盛大的婚礼结束后。 案桌上燃着一对龙凤红烛。 待萧云驰走进时,宫人们俱是向着他行下礼去。 “你们都下去吧。”萧云驰在晚间的宴席上喝了一些酒,他的眼底蕴着淡淡的醉意,但更多的却是夙愿成真的欣喜。 “是,大汗。”宫人们逐一退出了宫室。 宫殿中只剩下他与江雪宁两人。 他迈开步子,缓缓向着江雪宁走去。 他们的婚礼遵从了北胡的传统,江雪宁并未再盖盖头,她微笑着坐在那,一身嫁衣衬着她的肌肤若雪,眉眼如画,说不出的娇柔。 “宁儿。”萧云驰在她面前蹲下身,握住了她的手。 “郎君。”江雪宁唤了他一声。 隔着前世今生,她的郎君。 萧云驰久久的凝视着她,直到眼中浮起一阵热潮,他方才搂住了她的腰身吻住了她,她的唇瓣是那样的柔软,那样的温柔,吸引着他沉沦。 冬去春来,江雪宁已是带着琅儿在北胡住了一年有余。 原先她还曾担心琅儿会不习惯北胡的气候,可这一年多的时日住下来,琅儿的皮肤晒黑了些,身子却健壮了许多。 不过是五六岁的孩子,却已经会骑马,并和同龄大小的孩子练摔跤了。 萧云驰近日还为他亲自制了一把小弓,只让孩子视若珍宝,每日都要去靶场上射出几箭才罢休。 江雪宁走进书房时,就见萧云驰正手把手的教着孩子习字。 看见江雪宁进来,琅儿大喜,对着她喊了句,“阿娘!” 第252章 江雪宁唇角含笑,从食篮中取出了点心,让父子俩来用。 一块点心刚下肚,琅儿便背起自己的小弓,央着阿胜带着自己去靶场。 “不行,琅儿,字还没有写完,要等写完字才可以去靶场。”江雪宁拦住了孩子。 琅儿向着萧云驰看去,喊了句,“父汗!” 萧云驰微微笑了,拉住了江雪宁的手,“已经写了半天的字了,让他去吧。” 得到父亲许可,琅儿眼睛大亮,拉着阿胜的书跑了出去。 看着孩子的背影,江雪宁有些无奈的与萧云驰道,“你太惯着他了。” “他现在还小,等着长大了咱们再严厉些。”萧云驰声音温和,从身后抱住了她。 “大哥。”江雪宁依着他的臂弯,轻声唤他。 “怎么?” 江雪宁脸庞微红,和他很轻微的说了句,“我们再要一个宝宝吧。” “琅儿那日也说,他想要一个妹妹。” 萧云驰闻言,握住了她的手,“咱们有琅儿就够了。” “可是……”江雪宁只觉得心里酸酸涩涩的,她想为他再生一个孩子,一个真正属于他们俩,融合着他们骨血的孩子。 他越是疼爱她和琅儿,这个念头便越发的强烈。 她又怎么忍心,让他一辈子都没有属于自己的亲生骨肉? “宁儿,你不要觉得愧疚,这是我的选择。” 萧云驰看向了她的眼睛,温和而平静的开口,“是我让他小小年纪便离开了生父,是我将他带到了遥远的北国,我就要给予他我全部的感情。” “我不是圣人,若我们再有一个孩子,我会偏心你和我的骨肉,我对琅儿再不会有如今的耐心。所以,我们要琅儿就够了。” 江雪宁听着他的话,眼眶瞬间变得温热起来,她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将脸庞埋在了他的怀里,轻轻地,呜咽的说出了一句话来,“可是,我不舍得,我不舍得让你付出这么多啊……” “傻瓜,”萧云驰轻抚着她的发丝,“有你和孩子在我身边,我想要的,我已经全都得到了。” 江雪宁闭上了眼睛,在眼泪滑落的刹那,回抱住了他。 ______ 十年后。 江雪宁进来时,就见萧云驰住在主位,手里正捏着一张薄薄的信纸,就连江雪宁走近也不曾发觉。 “大哥。”江雪宁柔声唤着他,这么多年了,她始终改不了最初的称呼。 萧云驰回过神来,见到是她,他的眉眼一柔,对着她伸出了手。 江雪宁坐在了他身边,与他问道,“你在看谁的信?” 萧云驰并不曾隐瞒,“是裴玄铮。” 江雪宁微微变了脸色,“裴玄铮?” 萧云驰颔首,将那一封信送在了江雪宁面前。 她将那封信接过,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待看完后,手指却是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他要琅儿回大梁?”江雪宁只觉得不可思议,“他凭什么?” “宁儿,你先别激动,”见江雪宁情绪不稳,萧云驰很快握住了她的肩。 江雪宁的声音中仍是透着止不住的颤抖,“这些年他膝下除了长子外,还有其他的两个儿子,他为什么一定要和我们抢琅儿?” 第225章 你不可以去大梁! 见江雪宁如此,萧云驰眼中有怜惜闪过,他环住她的身子,温声安慰道,“别怕。裴玄铮只是寄来了这封信,你先不要自己吓自己。” “大哥,我们只有琅儿,裴玄铮不可以这样!”江雪宁的眼神凄清,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提了起来。 “我知道。”萧云驰仍是安慰着她。 “大汗,大阏氏,王子回来了。”有宫人的声音响起。 “快让他进来。”萧云驰吩咐了一声。 江雪宁向外看去,很快,就见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男孩子向着殿中大步走来。 “父汗,阿娘。”他的声音爽朗,他虽还未长成大人,但个头已经很高了,他身上极有北胡男孩儿的英勇,也有大梁男孩儿的俊秀,他笑起来时夺目而耀眼,璀璨的如同烈日下的阳光。 江雪宁望着眼前的孩子,只觉得心底既是骄傲,又有些许说不出的心酸,这是她和萧云驰付诸了无数心血的孩子。 也是在父母全部的爱意中成长的孩子。 “琅儿,快来。”江雪宁匆匆将手中的信收起,对着儿子伸出了手。 “父汗,阿娘,孩儿今日刚听夫子说起了大梁的风土人情,孩儿很想去大梁看看。” 琅儿神采奕奕,对着父母开口。 孰知听完了他的话,江雪宁的脸色瞬间变了。 琅儿并未察觉,仍是兴致勃勃的说道,“阿娘也是梁人,我身体里有一半梁人的血,父汗,阿娘,孩儿还不曾去过大梁,就让孩儿……” “不,你不可以去大梁!” 不等琅儿将话说完,江雪宁已是凄声打断了他,“你是北胡人,你从小在北胡长大,阿娘不允许你离开北胡!” “阿娘?” 琅儿有些茫然,似乎没想到江雪宁的反应会如此激烈,他的眼睛中透着不解,向着父亲看去。 萧云驰迎上孩子的目光,无声的按了按孩子的肩膀,而后,与江雪宁开口,“宁儿,琅儿已经长大了,我们应该听听他自己的意思。” “不,他今年还没到十六岁,他还是个孩子,”江雪宁的心砰砰跳着,她握住了儿子的手,满是凄清的开口,“琅儿,你年纪还小,不知这世间的险恶,你只有在北胡,在父汗和阿娘身边才是最安全的,你明白吗?” 第253章 裴玄铮后妃众多,他那三个儿子只怕为了他那把位子已经斗的不可开交,若让琅儿回去,与将孩子送进狼窝又有何区别? 琅儿自小到大享受了父母全身心的关爱,他不会争,也不用抢,他如何能适应皇权厮杀?又如何懂得那些勾心斗角? 何况,萧云驰当年为了这个孩子放弃了自己的亲生骨肉,他付出这么多年,将这个孩子抚养长大,难道就是为了将琅儿培养成裴玄铮的继承人,让他返回大梁的吗? 不。 不可以这样。 “阿娘,您别哭,”见母亲落泪,琅儿着急起来,慌忙为江雪宁拭泪,“都是孩儿不是,孩儿再不提起去大梁的话了,您别难过。” 听着孩子的话,江雪宁微微放下心,欣慰的点了点头。 晚间。 待江雪宁歇下后,琅儿随着萧云驰一道从内殿中走了出来。 想起母亲白日的模样,琅儿心里仍是存着疑惑,忍不住对着萧云驰开口,“父汗,阿娘究竟怎么了?” “我们和大梁有什么过节吗?为什么我只是提出去大梁看一看,母亲的反应会如此强烈?” 自他有记忆起,北胡和大梁谈不上兄弟之邦,但也从未有过冲突,尤其在北疆两国还开通了商市,近些年来,两国通婚的百姓也越来越多,似乎……并没有什么仇怨。 萧云驰声音低沉,“你娘在大梁有些不好的回忆,她不想再去想起,也不想提及。” “琅儿,她不想去你去大梁,是担心会失去你。” “为什么?”琅儿越发不解,“阿娘难道是担心我留在大梁,不回来了吗?” 萧云驰点了点头。 琅儿只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会,父汗,北胡是我的家,有您和阿娘,我怎么会不回来?” 他是北胡的王子啊,他父亲贵为大汗,却终身不纳嫔妃,后宫只有母亲一人,也只有他一个孩子。 自幼起,父母便将他捧在手心,悉心抚养,教导,他从未想过要离开父母。 他在北胡是天之骄子,可在大梁他又是什么?又怎会有人像父母一样疼爱他? _______ “皇上,时候不早了,您该歇息了。” 张公公站在裴玄铮身后,恭声劝道。 裴玄铮放下了手中的信件,他无声的捏了捏眉心,看起来颇为烦闷。 “皇上,淑妃娘娘带了三皇子来给您送夜宵。”有内侍上前禀道。 裴玄铮蹙了蹙眉,对着那内侍道,“让她带着孩子回去,早些让孩子歇息。” “是。”内侍退出了元和殿。 “张全。”裴玄铮默了默,喊出了一个名字。 “老奴在。”张公公毕恭毕敬的开口。 “朕是不是老了?”裴玄铮低低的开口。 张公公大惊,慌忙道,“皇上如今春秋正盛,怎么会老?” 裴玄铮微微一笑,鬓角已满是霜色。 “朕知道,这两年朕的身子每况愈下……她们便都按捺不住,开始上蹿下跳。” “皇上……”张公公心知裴玄铮说的不假,心中只觉得难过。 “他们都想要这把位子,”裴玄铮抚了抚龙椅上的把手,眼神中却是一派沉静,“可这把位子有什么好,它拴住了朕,让朕彻头彻尾成了个孤家寡人。” 第226章 他不是我们的附庸 “为了这把位子,朕几乎失去了一切,”裴玄铮的声音越发的低沉,黑眸中也是浮起了一层淡淡的阴影,“这把位子,朕绝不能轻易给了出去,朕必须要将这个位置,给朕最爱的孩子。” 张公公听着裴玄铮的话,心中只是一紧,忍不住小声道,“所以皇上,才想要将二殿下迎回大梁,继承大统?” “不错,”裴玄铮想起远在北胡的儿子,缓缓伸出手,在半空中比划着,“这么些年,他应该长这么高了,不,北胡男孩驰骋草原,喝牛乳,吃牛肉,应该比这更高一点。” 裴玄铮眼中透出一股慈爱,轻声说了句,“他现在应该比朕还要高了。” “皇上……”张公公有些不忍。 “朕知道朕很自私,但这万里江山,朕只想给他。” 裴玄铮说完,有些疲倦的闭上了眼睛。 北胡,汗王宫。 这些日子,江雪宁对儿子一直看的很紧,琅儿每日里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侍从会来与她禀报。 她心里明白,虽然这阵子琅儿看起来很乖,很听话,再也没提及前往大梁的事,但她知道,琅儿一直没有打消这个念头。 她只能耐下心,沉住气,只盼着这个年岁的孩子没什么长性,时日一久,他自己便能忘了。 这一日,江雪宁亲自下厨做了两道琅儿爱吃的菜,带着宫人向着琅儿的宫室走去。 孰知宫殿里安安静静的,看见江雪宁进来,宫人们都跪在了地上,不敢出声。 江雪宁心里有些奇怪,她环视一周,问道,“殿下去哪了?” 无人回答她的话。 江雪宁心中一沉,她向着其中一个嬷嬷看去,又是问道,“殿下呢?” “阏氏,殿下他……”那嬷嬷欲言又止,似乎不敢说。 江雪宁微微变了脸色,她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宫的宫人又是行下礼去,口中齐声唤着,“大汗。” 江雪宁转过身,果真看见了萧云驰的身影。 第254章 “你们都先出去。”萧云驰一声令下,宫人们俱是离开了内殿。 江雪宁快步走到了萧云驰面前,声音中带着轻颤,“大哥,琅儿不见了……” 萧云驰的神情却是镇定的,他微微颔首,“我知道。” “你知道他去了哪?” “他跟着商队,去了大梁。” 江雪宁脸色煞白,喃喃道,“他去了大梁?他怎么可以去大梁?” “宁儿,你先冷静点,听我说。” “不,”江雪宁摇着头,焦急的攥住他的胳膊,“快让人将他找回来,我们不能让他去…… “宁儿,”萧云驰看着她的眼睛,温和且郑重的开口,“他长大了,我们不能一直将他捆在身边,他不是我们的附庸。” “他自幼熟读大梁的诗书,大梁在他心底种下了种子,不让他去,会成为他的执念,让他一辈子都不能释怀。” 江雪宁容色凄楚,“可他若选择了大梁,选择回到裴玄铮身边去,我们又该怎么办?” “大哥,我们怎么办?我们只有他……”江雪宁落下泪来。 萧云驰没有说话,只将她抱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 大梁,皇宫。 “皇上,皇上……” 一大早,张公公便是匆匆忙忙,一路小跑着冲进了元和殿。 “出什么事了?这般慌张。”裴玄铮起床未久,一干宫娥俱是在服侍着他更衣,看见张公公进来,俱是退到了一旁。 “皇上,”张公公一脸的激动,附在裴玄铮的耳旁低低的说了句话来。 裴玄铮面色一动,“当真?他真的来了大梁?” “千真万确,皇上,北疆的密探说的清楚,在商队中看见了二殿下的身影。” “老奴恭贺皇上,只怕要不多久,您和殿下就能父子团聚了!” 裴玄铮的眼睑处微微跳动着,他闭了闭眼睛,压下心中的思绪,喃喃的低语,“十年,已经十年了……” 琅儿是在初夏来到的京城。 这一路他尽情领略着大梁的风土人情,大梁的一切都让他好奇,都让他觉得新鲜,许是天性使然,对于大梁的一切,他都觉得十分的亲切与熟悉。 回到客栈时,他遇到一个中年文士打扮的人,那人坐在桌前,身后跟着两个侍从,琅儿学过武,一眼便能看出那文士身后的两个男子都是个顶个的高手,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那文士也似乎留意到了他,对着他微微一笑,“小兄弟,来喝一壶酒吧。” 琅儿见那文士气度尊贵,举止不俗,遂是走到了那文士面前,道谢后落座。 那文士亲自为琅儿斟了一杯酒,琅儿嗅了嗅,说,“大梁的酒水虽然不如我们北胡的酒烈,但是更香,真不错。” 那文士看着琅儿身上的装扮,琅儿这一路仍是穿着北胡的服饰,这些年两国互通贸易,大梁境内时常有北胡的客商,旁人并不以为奇。 “小兄弟是北胡人?”文士问道。 “是,这是我第一次来大梁。”琅儿一面说,一面将酒盏又是放回了桌上。 “小兄弟怎么不喝?” 琅儿一笑,“我父……我阿父和阿娘总爱说我现在年纪还小,还不可以饮酒。” 那文士闻言也是弯了弯唇,“你是家中独子,他们都很疼爱你。” “可不是,尤其我阿娘,恨不得时时刻刻守着我……”说到这,琅儿眼中一怔,回过神来,“你怎么知道我是家中独子?” “我不仅知道你是独子,我还知道你有个乳名,叫琅儿,是吗?”文士的黑眸炯炯,笔直的看着琅儿的眼睛。 琅儿顿时警戒起来,“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我的乳名?” “因为这个乳名,”那文士说到这,只觉得心中涌来一阵酸涩,他默了默,才继续说道,“是我替你取得。” 琅儿大惊,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那文士用手指沾着酒水在桌上写下了一个“琅”字。 “何为琅?将琅字拆开,是良王,我给你取这个名字的时候,是希望你能做一个好王,做一个好皇上。” 琅儿站了起来,满是茫然与不解的看着他。 那文士的眼神蕴着无尽的悲凉与慈爱,对着琅儿轻声道,“所以,我希望你能来继承我的皇位。” “你究竟是谁?”琅儿对着那文士喝道。 “皇上,原来您在这。” 有戎装统领带着一干人纷纷赶了过来,对着那文士跪了下去。 望着那跪了一地的侍卫,琅儿的眼中有震惊之色划过,“你是大梁皇上?” “这只是我其中一个身份,我还有一个身份。” “是什么?” “你的父亲。” 琅儿后退了一步,愣在了那里。 第227章 事在人为,不是吗? 夏去秋来,在北胡下了第一场雪后,琅儿已经离开北胡近一年了。 在重新见到儿子后,江雪宁只觉得百感交集,她的手指带着轻颤,缓缓抚上了孩子的面庞,唤了声孩子的乳名。 琅儿掩下眸子,向着父母跪下行了大礼。 “父汗,阿娘,孩儿不孝,至今才回。” “快起来。”江雪宁的眼中噙着泪花,上前扶起了孩子,“回来就好。” 晚宴时,琅儿一直沉默着,并不如何说话,江雪宁则是守着一旁,对着孩子嘘寒问暖,她并未提起裴玄铮,也不曾提起过大梁,只不住地为他夹菜。 第255章 “阿娘。”终于,琅儿看向了母亲。 “怎么了?”江雪宁看着孩子的眼神,一颗心瞬间便沉了下去,她甚至失去了倾听的勇气,只盼着琅儿就此打住,不要再开口。 “父汗,阿娘,”琅儿望着眼前的父母,声音却也是哽咽了,“孩儿一直都知道,你们给了我所有的爱,孩儿恳请父汗和阿娘,求你们再生一个孩子,一个……可以继承父汗江山的孩子。” 江雪宁的脸上失去了所有血色,“琅儿,你要丢下我们,回大梁吗?” 琅儿眼眶一红,复又向着萧云驰夫妇跪下,他握了握拳,终是一字字的开口,“恳请父汗和阿娘恕罪,我要回大梁去。” “琅儿……”江雪宁望着眼前的儿子,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形亦是摇摇欲坠。 萧云驰上前揽住了她,让她依偎着自己,他的眼神沉静,看向了面前的孩子,问道,“琅儿,你想清楚了吗?” 琅儿点了点头,“父汗,求您别怨我。” “父汗不会怨你,”萧云驰的神色有些复杂,他上前扶起了琅儿,缓缓道,“你身体里流着梁人的血,你是梁人。” “你只是和当年的父汗一样,选择了你的家乡。” “父汗……”琅儿鼻尖酸楚,“我对不住您。” 萧云驰摇了摇头,看着他的眼睛,“父汗只希望你答应父汗一件事,你生在大梁,却长在北胡,北胡对你有抚育之情。” “琅儿,他日登基,不要有攻打北胡的念头,让两国的太平延续下去。” “是。父汗。”琅儿声音哽咽,在萧云驰面前落下泪来。 萧云驰的眼神中仍是透着无尽的慈爱之色,他伸出手,为孩子拭去了眼泪。 在琅儿回到大梁后,有很长一段时日,江雪宁都是食不下咽,好像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致。 萧云驰除了政务外,其余的时间几乎全陪在妻子身边,望着江雪宁日益憔悴,在开春后,萧云驰带着江雪宁去了行宫小住,期盼着能够让她开怀。 这一日,萧云驰命人召来了叶圣衣。 “叶先生,宁儿的情形您也瞧见了,该怎么办?” 萧云驰微微蹙着眉,眸心中满是烦忧。 “大汗,老夫有话直说,如今最好的法子,就是让阏氏再生个孩子。” 萧云驰微怔,有些犹豫道,“可是宁儿今年已经三十二岁了,这个年岁再去生子……” “哎唷我的大汗,”叶圣衣上前一步道,“这个年岁有何不可?阏氏当初生小王子的时候年岁太小,反而有风险,眼下阏氏风华正茂,正是生儿育女的好年纪啊!” “当真?”萧云驰有些不大相信。 “自然当真,大汗,您和大阏氏再生一个孩子,大阏氏的心思定是活泛了起来,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日益憔悴。” 萧云驰的眼眸微动,想起江雪宁近日的情形,不得不将叶圣衣的话放在了心上。 夜晚。 萧云驰走进来时,就见江雪宁正躺在软榻上,听见他进来,连忙用帕子拭了拭眼睛。 萧云驰看着心中不忍,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又在想琅儿?” 江雪宁鼻子一酸,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他在大梁过的习不习惯。” “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不管到什么时候,咱们都要相信他可以照顾好自己。” 萧云驰的声音温和,江雪宁也知道他在琅儿身边安排了最好的细作,可以将梁宫中的事告诉他们夫妇知晓。 对于琅儿,他可以说是无愧于心。 念及此,江雪宁只觉得心中一软,她没有说话,将身子倚在了他的怀里。 本以为萧云驰会像以往一样揽住她轻轻地安慰,可今夜他却抬起她的下颚,俯身吻了下去。 他的吻细腻而柔情,让她在他的怀里止不住的轻颤,直至融化在他的怀里。 三个月后。 江雪宁的眼睛中透着几许紧张,望着眼前为自己把脉的叶圣衣。 少倾,叶圣衣收回了手指,满是笑容的对着一旁的萧云驰开口,“恭喜大汗,大阏氏有了身孕!” “真的?叶先生,我当真怀上了?”江雪宁的眼睛亮盈盈的,满是惊喜。 “是,大阏氏,孩子已经快两个月了。”叶圣衣拱起手。 江雪宁看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只觉得心中涌来无尽的温情,她的眉眼含笑,向着萧云驰看去。 萧云驰也在看着她,黑眸中漾着的是一如既往的深情与怜惜。 他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要让你受罪了。” “怎么会,”江雪宁迎上了他的目光,“这是我期盼已久的宝宝啊。” 萧云驰揽住了她的腰,透过他的肩,江雪宁向着叶圣衣看去,两人默契的对了个眼神,江雪宁眨了眨眼睛,对着叶圣衣笑了。 叶圣衣也是笑着颔首,眼神中满是欣慰之色,很快拎着药箱离开了宫室。 “大哥,你想要个男孩还是女孩?” 待叶圣衣走后,江雪宁与萧云驰轻声问道。 “男孩女孩都好,只要你们平平安安。”萧云驰抚着她的小腹,面对这个孩子倒也没有太过激动,他觉得,是因为他已经做过了父亲。 第一次抱着孩子,第一次守着孩子,第一次陪着孩子,他都已经经历过了。 “我希望是个男孩儿,”江雪宁声音轻柔,“这样,北胡今后便后继有人了。” 第256章 “不,宁儿,”萧云驰的眼眸深邃,“我曾想过,让琅儿一统天下。” “什么?”江雪宁大惊。 “将大梁和北胡合并成一个新的国家,永无战事。” 江雪宁不敢置信的看着丈夫,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也有些不敢置信,“可是这样,会很难很难……” “事在人为,”萧云驰微微笑了,抚上了她的面庞,“就像我和你,我们也在一起了,不是吗?” “嗯,”江雪宁点了点头,望着萧云驰的目光中满是无尽的爱恋。 两人相互依偎着,在宫室的墙壁上留下了缱绻的身影。 百年后。 说书人一敲案桌,四下里都是安静了下来。 “众位客官,我们今日说的,是咱们乾朝的开国之君,也是古往今来,最为传奇的一个皇帝。” “说太宗传奇,只因当年太宗的生父是大梁皇帝,养父是北胡大汗,不论生父还是养父,都是开疆辟土的一代雄主,二人将自己打下的基业全都传给了他。” “而太宗皇帝自己的文治武功也俱是一流,一统北胡与大梁,建立了新的王朝,才有了这如今的盛世天下。” “民族融合,海晏河清,从此这片土地上不再分胡人和梁人,大家都是乾人,南北互通商市,百姓安居乐业,都过上了富足与安定的日子。” “这一切太宗皇帝固然立下了不世功勋,可要我说,太宗皇帝的养父,北胡大汗才是一等一的英雄,为了天下大局,甘愿将自己的江山传给义子,此等胸襟和气魄,哪是寻常人可以比拟的?” “他这样做,一定是很爱太宗皇帝的母亲,他很爱他的阏氏吧?”人群中有人嚷道。 说书人点了点头,“史书记载,北胡大汗终身没有其他妃子,唯有这一位阏氏。” “那太宗皇帝继位后,这位北胡大汗和他的阏氏呢?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听着这话,说书人微微一笑,“北胡宫廷实录中曾有记载,北胡阏氏诞下了一对龙凤双胎,想来,大汗和大阏氏也是十分美满吧。” “真好。”有人感叹。 “是啊,真好。”说书人也是点了点头,待人群渐渐散去,说书人举起了手中的茶盏,向着天空遥遥相敬。 第228章 番外1 我们才是这个世上最亲的人 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耳旁有轻柔的女声响起,十分悦耳的唤着他,“夫君,夫君?” 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稻草一般,裴玄铮终于从那一片混沌中清醒。 “是做噩梦了吗?怎么出了这么多汗?”眼前的女子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雪白无暇的脸蛋上还透着隐隐的稚气,她的眼睛里蕴着担忧,伸出柔软的小手为他拭去了额上的汗水。 “宁儿?”裴玄铮望着眼前的女子,哑着声音吐出了两个字。 江雪宁有些茫然的看着他,几乎在下一秒,已是被他抱在了怀中。 “夫君?”她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柔声问着他,“你怎么了呀?” 裴玄铮没有说话,仍是紧紧地抱着她。 江雪宁忍不住莞尔,“夫君是睡糊涂了吗?” “宁儿,”望着她的笑容,裴玄铮却是想要落泪,“我知道,我是在做梦。” “只有在梦里,你才能回到我身边,才能让我这样抱着你……” 江雪宁听着他的声音中透着无尽的痛楚,她心里一酸,抚上他的面庞,“夫君没有做梦,我在这儿呢。” “宁儿……”裴玄铮又一次抱住她,许是他抱得太过用力,江雪宁从他的怀里挣脱,与他含笑道,“夫君,你不能这样抱我了。” “怎么了?”裴玄铮声音沙哑。 江雪宁的眼睛里浮起一股羞涩,拿起他的手抚上自己的肚子,笑盈盈的对着他说,“我们有宝宝了。” 裴玄铮心头大震,他久久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的笑容是那样的温柔,她的腹部是那样的柔软,这触觉是那样的真实,不会是梦。 这一切都不会是梦。 他回到了他与江雪宁成婚不久的时候,这个时候的他还没有当上皇帝,江雪宁也才刚怀上琅儿。 “真的?”他轻轻捧起了江雪宁的面庞,低哑着声音吐出了两个字。 “自然是真的啊,”江雪宁的眼睛明亮,里面星星点点的全是喜悦。 “可是你还这样小,”裴玄铮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搓了一圈,他竟真的回到了这个时候,回到了他最想回到的时候。 眼前的江雪宁刚刚怀上他的孩子,她还不曾与他形同陌路,她也不曾……爱上江云驰。 “我也觉得这个孩子来的有些早,”江雪宁抿了抿唇,“可是他既然来了,那我们就好好地迎接他,好不好?” 望着她清澈的眼眸,裴玄铮只觉得心底说不出的酸涩,他的声音沙哑的厉害,低低的问了句,“当然好,宁儿,你和孩子都不会离开我的,是吗?” 江雪宁有些不解,不知裴玄铮为何要这样问,但她并没有多问,只柔声告诉他,“我和孩子会一直跟着你,陪着你的。” 裴玄铮眼眶一热,他没有再说话,只无声的抱住了她,将脸庞埋在了她的发间。 _____ “怎样?夫人和孩子都还好吗?” 裴玄铮揽着江雪宁的腰,向着眼前的御医问道。 第257章 犹记得江雪宁生产时,曾受过一场大罪,若是可以,他只希望能够避免这一劫,让她少吃些苦。 “殿下放心,夫人的脉象一切都好,只不过如今夫人正是有孕初期,事事还需仔细些,等吃上几味安胎药,也就无事了。” “生产时可会有风险?”裴玄铮问。 “殿下,夫人初初有孕,眼下……老夫不敢妄言。” “该如何规避?” 那御医微怔,目光复又小心翼翼的看了江雪宁一言,才道,“夫人身形娇弱,又是头胎,只怕生产的时候确实会受些罪。” “若要规避风险,只怕要委屈夫人,今后的膳食一定要格外留心,格外注意,每餐吃个七成饱,尤其夜间要严禁夜宵,太甜的太咸的都不可以吃,如此,以防胎儿过大,生产时应当也会顺遂一些。” 裴玄铮点了点头,向着江雪宁看去,“宁儿,咱们要听御医的话,好吗?” 江雪宁很乖巧的点了点头,她如今年岁小,身子一向也不好,自然是御医怎么说,她就怎么做的。 待御医离开后,屋中只剩下了裴玄铮与江雪宁两人。 江雪宁轻握住了裴玄铮的手,温声道,“夫君,我大哥是不是快从北疆回来了?” 听她提起了江云驰,裴玄铮神色微变,他的黑眸暗沉,向着江雪宁看去,“宁儿很想念大将军吗?” 江雪宁点点头,“圣上召了大哥回来,是不是?” 裴玄铮不置可否,他微微一个用力,将江雪宁抱在膝上,江雪宁惊呼一声,赶忙护住了自己的肚子,对着他嗔道,“夫君,你做什么啊?” “宁儿,”裴玄铮握住了江雪宁的手,“我知道你与大将军兄妹情深,但你现在是我的妻子,又怀了孩子,今后……不要与大将军走的太近。” “为什么?”江雪宁不懂,顿时与裴玄铮问道,“他是我亲哥哥呀!” 听见“亲哥哥”这三个字,裴玄铮的脸色一沉,但很快恢复了温和,他摩挲着江雪宁的手指,低声哄着她,“如今圣上身体不好,大将军又手握重兵,在这特殊时候,咱们的确不好和他走得太近。” “所以,哪怕是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孩子,你暂时与他疏远一些,好吗?” 江雪宁有些不愿意,她刚要说些什么,可裴玄铮却抚上了她的小腹,他的掌心宽厚而温暖,对着她循循善诱般的开口,“宁儿,我是你的丈夫,是你要携手终身的人,我们……才是这个世上最亲的人。” 第229章 番外2 宁儿已有身孕 大军已是快到京师。 阿胜进了主帐,向着江云驰行了一礼,“大将军。” 看见阿胜进来,江云驰收起了眼前的文书,对着阿胜道了句,“过来坐。” 阿胜虽跟随他多年,却仍是不敢落座,只憨厚一笑,说,“属下站着就行。” 江云驰也不勉强,他放下手中的文书,向着阿胜看去,“京师有消息么?” 阿胜顿时点头,“大将军,刚才收到消息,皇上已是多日未上朝,虽然无人敢提起,但大家心里也都明白,圣上怕是……” “西川王府那边有什么动静?”江云驰又是问道。 “表面上倒是风平浪静,但是……”阿胜说到这,向着江云驰走近了些,压低了声道,“那西川王妃联络了她的娘家大哥和娘家侄儿,只怕到时会有异动。” 江云驰闻言,并不曾为之动容,只淡淡说了句,“西川王妃虽是女流之辈,野心倒是不小。” “大将军,要属下说,她有野心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能耐,先不说咱们姑爷已经被皇上立为了皇太弟,就说有您在,她那儿子也敢和我们姑爷去争?” 阿胜话音刚落,却见江云驰沉默了下去。 “大将军,属下是不是说错话了?”阿胜看着江云驰的脸色,心中不由得有些惴惴。 “没有,你没说错话。”江云驰开口,他的眼眸黑沉,低低的开口,“我的确要助裴玄铮登上那把位子。” 绝不能让他被旁人踩在脚下。 “他是宁儿的夫婿,他不能失败,他只能赢。” 江云驰的黑眸透出了一束暗光。 ______ 毓英端着安胎药走进了屋,就见江雪宁已是梳洗完毕,正端坐在床上,瞧着正是在等着她进来。 “小姐,安胎药熬好了,您快趁热喝吧。”毓英将汤药送到了江雪宁手边。 江雪宁却也没喝,只对着毓英道,“毓英,大哥今日回京了,是不是?” 毓英点点头,“奴婢听说大将军已经进宫参拜皇上了。” 江雪宁眼睛一亮,“那咱们快回家,大哥拜见过皇上,一定会回府的。” 毓英有些犹豫,“可是小姐,姑爷说过不让您出门的。” “没事儿,”江雪宁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现在还没有显怀,等着以后这孩子长大了,我才是哪都去不了了。” “快些,毓英,”江雪宁忍不住催促,“我已经等不及要见大哥了。” 虽然裴玄铮曾告诫过她不要和江云驰走的太近,但那是她的亲哥哥,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手足,其他的事她都可以听丈夫的话,但只有这件事,不行。 她要去见兄长,她很想很想他。 江府。 江雪宁回到了娘家。 父亲自然也进了宫,她先去看望了祖母,与继母也是客套了几句话,而后便是一直翘首以盼,等待着兄长的归来。 第258章 一直到天色擦黑,终是有人来禀,江云驰已是出了宫,正往江府而来。 待看见那道英挺的身影后,江雪宁的鼻子瞬间就酸了,她提起了裙角,上前扑进了江云驰的怀里。 “大哥。” 江云驰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妹妹的后背。 听见了她的呜咽,江云驰眼角有怅然划过,声音却是十分温和,“都当人媳妇了,怎么还哭鼻子?” “看见你回来,我太高兴了嘛。”江雪宁仍是抽噎着,拿起他的袖子拭泪,还是当年那个总爱缠着他,依赖他的小姑娘。 江云驰只觉得心中酸涩难言,他久久的看着她,低声唤了句她的名字,“宁儿。” “嗯?”江雪宁的眼睛红红的,抬眸看着他的时候,无辜的像只小兔子。 “裴玄铮对你好吗?” 江雪宁的脸庞上浮起一丝羞赧,玉雪般的小脸上更添几分娇美,她弯了弯唇,很小声的说了句,“他,他对我很好。” 看着她这副小女儿的娇态,江云驰心如针扎,只点点头,“他要敢对你不好,让你受丝毫委屈,一定要告诉大哥。” “有大哥护着我,他才不敢呢。”江雪宁的眼睛亮晶晶的,对着兄长俏皮的吐了吐舌。 江云驰转过了目光,他没有再去看妹妹,只大步走到了继母身边,与杨氏见了礼。 而后又去后院看望了卧病在床的祖母,待掌灯时分,江守之亦是从宫中回来了,与他一道而来的并不止他一人,还有裴玄铮。 “夫君?”江雪宁的眼睛里有惊喜划过。 裴玄铮的脸色却是紧绷的,眉宇间似有紧张之色,在看见江雪宁与江云驰坐在一起后,他的黑眸一震,很快上前揽住了她。 “不是让你好好静养,怎么自己回来了?”裴玄铮低语。 “我等不及了,想回家看大哥。”江雪宁声音温软,“你别生气。” 一旁的杨氏见状,瞧出了些眉目,道,“怎么,可是宁儿近日有何不适?为何要在家静养?” 裴玄铮的大手仍是牢牢地箍着江雪宁的腰肢,他看了一眼萧云驰,不,他现在还是江云驰。 “小婿还不曾告诉岳父岳母,宁儿已有身孕。”裴玄铮转过目光,与江守之夫妇坦言。 “真的?”杨氏一喜,上前握住了江雪宁的手,“宁儿有身子了?” 江雪宁轻轻点了点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老爷,这可是大喜事,您要抱外孙了。”杨氏笑盈盈的向着江守之开口。 江守之的目光落在女儿身上,也是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唯有江云驰,一直不曾开口。 江雪宁看向了兄长,走到了他面前,微笑着摇了摇他的胳膊,“大哥,我肚子里有宝宝了,你快要做舅舅了。” 江云驰眼底有淡淡的血色划过,他看着眼前的“妹妹”,哑声叮嘱了一句,“有了孩子,千万不可再任性,你年岁还小,要保护好自己。” “我知道的,再说还有夫君在,他也会好好照顾我的。”江雪宁说完,向着裴玄铮看去。 裴玄铮走到了她身边,复又揽住了她,与她一道站在了江云驰面前,“我自然会好好照顾你,宁儿,我会一生一世,都把你和孩子捧在手心里。” 江雪宁脸庞一红,她向着周边的亲人看了一眼,小声嗔道,“你在说什么呀?羞死人了。” 但心里却总归是甜蜜的。 第230章 番外3 大哥不是别人啊 夜色渐深。 江府外,马车已是等候了多时。 江雪宁回眸向着江云驰看去,轻声道,“大哥,我要回去了。” 江云驰在晚间的宴席上饮了许多的酒,在江雪宁的记忆中他一向是不喝酒的,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喝了那么多。 “路上小心些。”江云驰的声音有些沙哑,淡淡的叮嘱。 “嗯。”江雪宁应了一声,转过身打算上马车。 “宁儿……”江云驰喊了她一声。 “大哥?”江雪宁停下了步子。 江云驰望着她,他刚欲上前,却有人上前隔开了他的手,那人身形颀长,眉眼冷峻,正是裴玄铮。 “大将军喝醉了。”裴玄铮声音低沉,对着一旁吩咐,“来人,扶大将军去歇息。” 阿胜很快上前,扶住了江云驰的胳膊,“大将军,您没事吧?” 江云驰并没有理会众人,他的眼睛仍是落在江雪宁身上,他一举挥开了阿胜的胳膊,又是喊了一声,“宁儿……” 不等他上前,裴玄铮已是揽过江雪宁的身子,带着她上了马车。 江雪宁的眼睛里透着担忧,上车后仍是掀开了车帘,周围是无尽的寒夜,江云驰的身影在寒夜中显着说不出的哀伤。 裴玄铮无声的放下了车帘。 江雪宁有些难过,向着他看去,“夫君,你知道大哥怎么了吗?他看起来好像很难过。” 裴玄铮眸心深邃,只将江雪宁揽在了臂弯,“没事,他只是多饮了几杯,明日便好。” “可是大哥以前都不会喝酒的……” “唔……”江雪宁话音未落,裴玄铮已是俯身吻住了她。 许久,他方才松开了她,“别再提别人了,好吗?” 江雪宁看着他的眼睛,小声道,“大哥不是别人啊。” 许是见裴玄铮不悦,江雪宁说完后握住了他的手,与他微笑起来,“好啦,我不说了,夫君,你今天进宫,皇上好些了吗?” 第259章 裴玄铮摇了摇头,将她的小手反握在手心,“宁儿,皇上的身子……恐怕已经支撑不了太久。” 江雪宁有些惊讶,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那到时候,夫君会做皇帝吗?” “等夫君做了皇帝,是不是会有很多妃子,你身边……就不会只有我一个人了。”江雪宁想到这,心里便是酸涩起来,有些想要掉眼泪。 “不会,”裴玄铮抚上了她的面颊,“宁 儿,我只要你和孩子,后宫之中,再不会有旁的女人。” “你不可以骗我。”江雪宁重新展颜,对着裴玄铮伸出了自己的小手指。 “我绝不会骗你。”裴玄铮的声音低沉有力,亦是伸出手指,与江雪宁的缠绕在一起。 别苑中。 看见裴玄铮的身影,守在门外的侍从顿时俯身行下礼去, “殿下,赵姨娘和小公子就在里面。” 裴玄铮微微颔首,径自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母子听见脚步声后,蟒儿最先看见了父亲,孩子眼睛一亮,瞬间从母亲怀里站起身,向着裴玄铮跑了过来。 “爹爹……” 裴玄铮俯下身,抱起了孩子。 “公子。”赵茹茹亦是起身,向着裴玄铮行了一礼。 “免礼吧。”裴玄铮吐出了三个字。 “爹爹,蟒儿好想你。”蟒儿抱住了裴玄铮的颈。 裴玄铮轻轻拍了拍孩子,与孩子说了几句话后,唤来了属下,将蟒儿带了出去。 “公子是有话要吩咐茹茹?”赵茹茹神情柔和,仍是一派的温婉,身上的衣裳也是朴素清丽,并不显山露水。 “赵茹茹。”裴玄铮唤出了她的名字。 赵茹茹有些惊讶,裴玄铮从未喊过她的名字,自然也不曾唤过她的小名,唤过她“茹茹”。 “这些年我追逐权势,我知道,我忽视了你和蟒儿。” “公子不要这样说,”赵茹茹眼皮一跳,连忙开口,“公子做的是大事,茹茹心里都明白的。” “是我误了你终身,现在想来,当日不如为你择一门亲,也好过如今这样。”裴玄铮的声音沉静,听在赵茹茹耳中却无异于一声惊雷,只让她的心莫名的慌乱起来。 “公子,茹茹自知身份低微,不敢奢求名分,只求公子留茹茹在身边,哪怕只是做个粗使丫鬟茹茹也心甘情愿,只求公子不要打发了茹茹,让茹茹能看见您和蟒儿,茹茹就心满意足了。”听出裴玄铮话音中有遣散之意,赵茹茹连忙跪了下去,对着裴玄铮央求道,“公子,求您了。” “你起来吧,”裴玄铮望着眼前的女子,也许现在的她还不曾有那些可怕的念头,但人心易变,害死琅儿的是她,不择手段的也是她。 这样的她,他决不能再留在身边,再让她去伤害雪宁母子。 “我会给你选一个好人家,你的夫君为人正派,你嫁过去会是为正妻,执掌中馈,安稳富足,不 要再跟着我。” “公子?”赵茹茹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至于蟒儿,隔一段时日我会让人安排你们母子见上一面,你并不会失去他,如何?” “为什么,公子,”赵茹茹落下泪来,跪地上前攥住了裴玄铮的衣角,“是夫人,是夫人容不下我吗?” “她尚且不知你们的存在,我也不希望她知道。”裴玄铮的黑眸幽深,看着她的眼神中并没有丝毫的暖意。 “公子……”赵茹茹攥紧了手指,面上遂是一副哀泣的模样,心中却充斥着无尽的恨意。 果然是为了那个女人,为了那个女人,她们母子要做隐形人,裴玄铮要将她发卖了嫁人,连同她的孩子也要暗无天日的过日子! “那蟒儿呢,他是您的亲生骨肉啊!” “等宁儿生产后,我会将他认在膝下。”裴玄铮拨开了她的手指,低低的吐出了三个字,“你放心。” 语毕,他拂袖离去,任由她看着他的背影,一声声的唤着他公子,他却仍是头也未回的离开了她的视线。 第231章 番外4 他只是你哥哥 “你是谁?” 江雪宁打量着眼前须发皆白的老者,有些纳闷的开口,“我怎么从未见过你?” “夫人,老夫姓叶,是大将军命老夫来为夫人诊脉的。”叶圣衣毕恭毕敬的站在江雪宁面前,与之恭声开口。 “哦,原来你就是大哥说的那位神医啊。”江雪宁微笑起来。 “老夫只是粗通几分医术,离神医还相差得远。”叶圣衣谦虚道。 “先生不必自谦,大哥将您送来,肯定是相信您的医术。”江雪宁声音温和,她心知兄长送给她的一向都是这世上最好的东西,他派来的大夫,自然也会是医术最精湛的。 “夫人,请。”叶圣衣果真没有再谦虚下去,只示意江雪宁伸出自己的手腕。 江雪宁捋起袖子,露出了一小截雪白的手臂,叶圣衣敛下眸子,凝神静气,刚要为江雪宁把脉,却听一道脚步声向着屋内大步而来。 “夫君,你回来了。”江雪宁眼睛一亮,对着来人软软的唤了一声。 “此人是谁?”裴玄铮走到江雪宁身边,环住了她的腰身,向着叶圣衣看去。 “他是叶先生,是大哥送来照看我和宝宝的。”江雪宁小声解释。 “宁儿,有何御医和张御医在,他们能够照顾好你们母子。”裴玄铮轻轻握住了江雪宁的手,对着一旁的侍女吩咐了两个字,“送客。” 第260章 “可是……”江雪宁还想再说什么,裴玄铮已是温声开口,“宫中的御医更为稳妥。” 江雪宁想了想,终是点了点他,有些歉疚的向着叶圣衣看去,“叶先生,对不住啊。” “夫人言重了。”叶圣衣拱了拱手,终是无可奈何,只得随着侍女退了出去。 裴玄铮揽着江雪宁,与她一道向着里屋走去,许是见她有些不高兴,他将声音放的十分温和,轻声哄着她,“宁儿,这位叶先生是江湖游医,总归不能和宫中的御医相比……” “才不是,”江雪宁难得的发起了脾气,“大哥送我的全是最好的,大夫也一定是最好的大夫!” 裴玄铮见她提及了江云驰,眼神微微暗了下去。 “夫君,你跟大哥到底有什么误会,你为什么不许我见他,也不许我留下他送来的大夫?”江雪宁心里有些难过,江云驰一直驻守北疆,好容易回来一次,她自然想和兄长多见几次面的,可裴玄铮却一直不许。 “我与你说过,如今是非常时期,你又有孕在身,你听话,先安心养胎,等局势稳定 ,一切尘埃落定了,我们一起带着孩子去见大将军,好吗?” 江雪宁有些委屈,但看着丈夫蕴着温情的目光,又想了想从宫中传出的消息,梁安帝的确已经病入膏肓,如今的朝堂瞬息万变,她终是点了点头。 “是你说的,等着我生下宝宝,你不能再拦着我见大哥。” “好,”裴玄铮微微抱紧了她,他摸了摸,又是问道,“宁儿,你为何这样在乎大将军?他这些年一直驻守边疆,并不在你身边,你们兄妹之间应当并无太深的感情。” “不,不是这样的,”江雪宁的眼睫轻颤着,很快开口,“我和哥哥一起长大,娘亲当初生下我就去世了,爹爹又忙着朝堂上的事,祖母虽然疼爱我,但祖母身子不好,我小时候总不敢去扰她。” “是哥哥,一直都是哥哥疼我,爱护我,”江雪宁想起儿时的往事,鼻子不由得有些酸涩起来,“他是世上最好的哥哥,他总是由着我,依着我,不论我要做什么他都答应我。” “他去北疆的时候,我真觉得天像塌了一样,我等他这么久,他好容易回来了,可是……”江雪宁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肚子,眼睛里已是噙了泪花,“可是我现在不能去见他……” “宁儿,”裴玄铮从身后握住她的手,想起她刚出生便没了生母,江守之又不曾真心疼爱过她,心里不由得也是疼惜起来。 “你年幼无依,才会这样依赖兄长,可现在我们已经成了婚,还有了孩子,今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裴玄铮的声音低沉而悦耳,温柔的可以将人心蛊惑,“宁儿,从今以后,我希望你心里最在乎的人可以是我,和我们的孩子,不再是大将军,他只是你哥哥,今后他也会有他的妻子,和他的孩子,不是吗?” 江雪宁心中一怔,她看着裴玄铮的眼眸,回想着他的话,是啊,她已经成家了,她不再是江家的女儿,而成了裴家的媳妇。 那么大哥以后也会成家的,他会娶妻生子,等到那个时候,在他的心里,她也不再会是他最重要的人了。 江雪宁低下眸子,与裴玄铮温声道,“你不要和我大哥吃醋了,我知道,你才是我的夫君,是我要携手终身的人。” “夫君,其实在我心里,”说到这,江雪宁的脸庞浮起一丝红晕,她顿了顿,才小声说道,“你才是最重要的。” 裴玄铮黑眸一震,他什么也没说,只将江雪宁揽在了臂弯,用力抱住了她。 清晨。 江雪宁换好 了衣裳,如今她已有三个多月的身孕,但腰肢仍是纤细的,腹部也还不曾隆起,乍一看只让人压根瞧不出她已怀了孩子。 “小姐,我们今日当真要去西岩寺吗?” “是啊,我想去给菩萨上香,为祖母祈福,也为我肚子里的孩子祈福,”江雪宁望着自己的腹部,眼睛中有怜爱之色划过。 “还有夫君和大哥,也为他们祈福。” “可是小姐,”毓英有些担心,“西岩寺在城郊,马车会不会颠簸……” “放心,不会的,”江雪宁莞尔,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孩子都三个月了,没事儿的。” “那,咱们要不要和姑爷说一声?” “可别,他这儿不许我去,那儿不许我去的,我都要闷死了。”江雪宁小声抱怨着,催促着毓英快些去备车。 这次出行,江雪宁并没有带太多的随从,马车一路向着西岩寺的方向行去,快要出城时,一直平稳行驶的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小姐,有人拦住了马车。”毓英掀开车帘问了车夫,回眸与江雪宁开口。 江雪宁有些奇怪,“是谁?” “好像说是一对母子。” “母子?”江雪宁很是茫然,只让毓英掀开车帘,向着车外看去。 第232章 番外5 我要见大哥 街道当中的确跪着一对母子模样的人。 江雪宁向着那对母子看去,就见那揽着孩子的女子瞧起来约莫二十四五岁的年纪,生的虽算不上花容月貌,却也清秀可人,颇有几分小家碧玉的味道。 再看她怀里的孩子,大概五六岁的样子,倒也是白皙俊秀,身上的衣衫也讲究,这对母子看起来倒不像是没身份的人。 第261章 江雪宁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在何处见过这对母子,更不晓得他们为什么要跪在那里,拦住自己的去路。 “喂,”毓英当先对着那女子开了口,“你可知马车中的是谁?这般当街拦路,你好大的胆子。” “妾身当然知道,”赵茹茹的神色平静,抬眸向着马车中看去,刚好迎上了江雪宁的目光。 她的眼睛幽深,江雪宁刚迎上她的目光,心里便是没来由的微微一紧。 “妾身有话要禀报夫人,还请夫人能给妾身一点时辰,让妾身将自己和孩儿的来历都和夫人说个清楚。” “小姐,这妇人很是古怪,”毓英蹙起了眉,“要不咱们让人将这她们赶走吧,这大街上实在不成样子。” 江雪宁没有说话,又是向着那对母子看去,这一次她端详的仔细了些,很快,她的目光落在那女子怀中的男孩儿身上,江雪宁的脸色隐隐的有些苍白,轻声与毓英问道,“毓英,你看看那孩子,他……他长得是不是和夫君有些相似?” 毓英其实早就发觉了,不同于江雪宁久居深宅,毓英时常会和一些仆妇们聊天,听多了京中这些老爷公子们时常会有外室带着子女上门的事儿,瞧着眼前这母子,又见那孩子的五官与裴玄铮极为相似,毓英心里已是隐约猜出了眉目。 “小姐,您别多想,哪儿就相似了?奴婢瞧着一点也不像。” 毓英心里有些慌张,刚要唤随从将那对母子赶走,江雪宁却是伸出手拦住了她。 “旁边有家茶楼,让她们随我上去。” 江雪宁轻声吩咐。 “小姐……”毓英还想再劝。 “快去。”江雪宁坚持。 毓英再不敢多言,只恭声称是。 茶楼中的包厢,赵茹茹母子跟着毓英走了进去。 “好了,现在没有外人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今日为何要挡我的马车?”江雪宁的心跳的有些快,但声音仍是温和而宁静的,她的手指轻轻抚着自己的小腹,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手心已是一层细汗。 “夫人,按 说我千不该,万不该带着孩子来找您,只是,我们母子实在是没有其他的法子。“赵茹茹眼眶含泪,拉着孩子在江雪宁面前跪了下去。 “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江雪宁有些着急,连忙让毓英去将赵茹茹母子扶起来。 “夫人,”赵茹茹仍是跪在那儿泣道,“我们母子已经没有了活路,还请夫人怜悯,不要让我们母子分离,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江雪宁的眼睫颤抖着,“什么叫我给你们一条活路,这话到底怎么说的?” 赵茹茹掩下眸子,面色哀切,只轻轻推了推怀中的稚儿,哽咽道,“蟒儿,去告诉夫人,你的父亲是谁,叫什么名字?” 裴幼文有些畏惧的看了江雪宁一眼,向着赵茹茹怀里偎了偎,小声道,“我爹爹的名字……叫裴玄铮。” 江雪宁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孩子,“你再说一遍,你的爹爹是谁?” “我爹爹是西川王之子,他叫裴玄铮。” 孩子的声音稚嫩而清脆,又一次清清楚楚的落在江雪宁的耳中。 “小姐,”望着江雪宁惨白的脸色,毓英慌忙扶住了她的胳膊,“小姐,您别听这母子的话,也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您先不要相信啊!” “夫人,”赵茹茹面露哀伤与悲愤之色,拉着孩子跪地上前,对着江雪宁开口,“妾身也不是无名无姓的人,妾身娘家姓赵,妾身的母亲曾在西川王府当差,是公子的乳娘,妾身虽不被王府所认,可妾身和公子是在赵家拜过天地的!” “我的孩子,也的的确确是公子的骨肉,可如今公子为了夫人,想要将我们母子雪藏,他……他竟要将妾身嫁给旁人,夫人,公子此举是在逼妾身去死啊!” “阿娘……”裴幼文看着母亲落泪,也是跟着呜咽了起来。 看着眼前这对母子,江雪宁只觉得脑海里嗡嗡的响,她能看见毓英正焦急担忧看着自己,她的嘴巴一开一合的,可自己却听不见她再和自己说着什么。 “小姐,小姐?”毓英几乎要吓坏了。 江雪宁如梦初醒般,她的额上浮起一层冷汗,只觉腹中抽痛了起来。 “毓英,我肚子有些疼……”江雪宁声音细弱,好容易才吐出了一句话。 “小姐,”毓英慌了神,对着外面大喊,“来人,快来人,快备车回府!” “不,我不要回去,”江雪宁握住了毓英的手,她的眼眶有些温热,又是看向了眼前的赵氏母子,与赵茹茹说 了句,“这件事若是真的,我会让裴玄铮给你们一个交代。” “毓英,送我去大将军府,我要见大哥。” 江雪宁最后吐出了一句话,看着那孩子酷肖裴玄铮的五官,眼泪再也忍不住,从眼眶里扑簌扑簌的滚了下来。 大将军府中。 屋子里燃着烛灯,透出温暖的光晕。 “大哥……”江雪宁在梦中唤出了这两个字,带着无尽的委屈,听着只让人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宁儿?”江云驰一直守在床前,听着江雪宁在梦中的呼唤,他神情一紧,顿时上前唤道。 “大哥……”江雪宁呜咽起来。 “不怕,大哥在这。”江云驰黑眸似海,眼中漾着的全是无尽的疼惜之情,他伸出手抚上她的面庞,为她抹去了眼角的泪珠。 第262章 江雪宁从梦中醒来时,映入眼帘的就是江云驰蕴着心疼与担忧的黑眸。 “宁儿,你醒了?”江云驰见她醒来,顿时倾下身开口。 “大哥,”江雪宁看见兄长,只觉得无端的委屈涌上心头,虽已嫁为人妇,但到底年岁还小,她起身扑进了江云驰怀里,“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宁儿?”江云驰身子一震,几乎下意识便抬起胳膊,想要将她抱在怀里。 但最终他的手并未触到她的腰,而是轻轻地,带着无尽的小心,拍了拍她的后背。 “大哥,裴玄铮骗我。”江雪宁的眼睛已是哭红了,开口便是一句,“他骗我!” 第233章 番外6 他算你哪门子丈夫 赵茹茹母子当街拦住江雪宁的马车,目击者众多,此事在京城已是闹得沸沸扬扬,江云驰自然也是晓得。 望着江雪宁梨花带雨般的小脸,江云驰只觉得心疼不已,而在那份心疼中又还夹杂着说不出的愤懑,裴玄铮当初曾答应过他,一定会将江雪宁视为珍宝,不会让她受丝毫的委屈。 然而他所谓的视若珍宝便是让她还不满十六岁便怀上了他的孩子,让她怀着他的孩子被他的侍妾当街拦住马车,让她在京城失了颜面,成为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江云驰的眼眸幽暗,与妹妹低声开口,“宁儿,大哥不会让你平白无故受这份委屈。” 江雪宁仍是抽噎着,“大哥,他,他和那个女子,他们的孩子……”江雪宁想起那一幕,只觉得说不出的堵心与难受,“他们的孩子都有几岁了。” “他居然骗了我这么久,大哥,他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可以这样啊?” 江云驰轻轻拍顺着她的后背,好让她能舒服一些,听着她的哭声,只让他的心若针扎,他的嗓音低沉,缓缓地道了句,“他敢欺瞒你,罪不可赦。” “大将军,”有侍从小心翼翼的走到了门外,对着屋内唤了一声。 江云驰安顿好了江雪宁,让毓英过来陪伴着她,自己则是离开了屋子。 “什么事?”他向着那侍从看去。 那侍从靠近了些,低声吐出了一句话。 江云驰眼神一沉,冷冷的道了句,“他来的正好。” 前厅中。 裴玄铮已是等了许久。 听见脚步声后,他心神一凛,抬眸看去,就见是江云驰大步走了过来。 “大将军……” 他话音未落,江云驰已是挥起一拳打中了他。 “裴玄铮,你答应过我什么?”江云驰眼中满是汹涌的怒火,他一举攥住裴玄铮的衣领,将他带到了自己面前。 “你为何要欺骗她?” 面对江云驰的质问,裴玄铮抬手擦去了唇角的血渍,他迎上了江云驰的目光,一字字的开口,“我没有骗过她,在成婚前我便将赵氏母子的事告知,是你们的父亲欺瞒了她。” 裴玄铮语毕,继续说道,“我会妥善安置他们母子,不会再让宁儿受到伤害。” “你的妥善安置就是让你的侍妾带着孩子跑到宁儿面前,让宁儿成为全京师的笑柄,是吗?” 裴玄铮神情微黯,他默了默,道,“是我疏忽,今后不会再 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江云驰声音森然,“你以为你还有今后吗?” “大将军不要忘了,宁儿是我的妻子。”裴玄铮直视着江云驰的眼睛,“她还在等着我。” 江云驰眼眸微震,便是这短短的几个字,让他缓缓松开了手指。 里屋中。 毓英仍是守在江雪宁身边,小声安慰着她。 “小姐,您别太难受了,要说起来,这京师里谁家的公子哥儿没有几房妾室的,今后咱们不搭理那娘俩,让她们留在外头,别在您跟前碍眼就是了。” 江雪宁仍是抽噎着,她摇着头,小声道,“不是这样的,毓英,我介意的是他骗我,是他一直瞒着我……” “宁儿。”裴玄铮的声音自屋外响起。 毓英一怔,对着江雪宁道,“小姐,姑爷来了。” 江雪宁眼睫轻颤着,对着毓英说,“让他走,我不要见他。” 毓英自幼便伺候着江雪宁,对着小姐的心思哪有不明白的,她晓得江雪宁现在是起了性子,嘴巴上说不想见,但其实却一直都在等着裴玄铮,等着他的解释。 毓英嘴巴上答应着,起身离开了屋子,向着裴玄铮行了一礼,小声道,“姑爷,小姐现在心绪很不好,您多说些好话啊。” 裴玄铮点了点头,很快进了屋。 江雪宁见到他进来,只觉心中的委屈不可抑制,她转过了身,不愿去看他。 “宁儿,”裴玄铮握住了她的手。 江雪宁想要挣脱,“你放开,你这个骗子……” 她只觉鼻子酸涩的厉害,视线也是模糊了起来。 “宁儿,你听我说,当初我与你议亲时已经将此事告诉了江太傅,我本以为,他会告诉你知晓。” 江雪宁噙着泪,“所以,她说的没错,她真的是你在西川的妻子,那个孩子也真的是你的儿子?” “她不是我的妻子。” “她说你们已经拜过堂了!” “那只是权宜之计,她是我乳母的女儿,乳母那时病重,为了安慰老人家,我与她在赵家拜了乳母,算是将她纳了。” “但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我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的人只有你!” 第263章 “谁稀罕你的明媒正娶,裴玄铮,如果我知道有她和孩子在,我绝不会嫁给你!”江雪宁泪如雨下。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宁儿,以前的事我求你原谅我,今后我绝 不会再有旁人,只有我们一家三口,好吗?” “我会妥善安置赵氏,我会为她找个好归宿,至于蟒儿,我会让他认在膝下,但绝不会让你费心养育,我会为孩子安排好乳娘和师父,不让他来打扰你,成吗?” 江云驰一直在前厅。 待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后,他的眉目一凛,很快抬眸看去。 她看见裴玄铮扶着江雪宁,两人一道走了过来。 江雪宁披着一件素色斗篷,小脸仍是苍白的,但已是止住了眼泪,看起来平静了许多。 “宁儿?”他走上前唤道。 “大哥,我要回去了。”江雪宁迎上兄长的目光,有些歉疚的开口。 “你要跟着他回去?”江云驰看了裴玄铮一眼。 江雪宁咬了咬唇,几不可闻的说了句,“他是我丈夫呀。” “丈夫理应疼惜妻子,保护妻子,他让你受这样的委屈,他算你哪门子的丈夫?”江云驰皱紧了剑眉。 “宁儿,与他和离,不要想太多,有大哥在。”他握住了江雪宁的肩,沉缓有力的开口。 江雪宁眼眶一红,她低下头抚上自己的肚子,“可是大哥,我有这个孩子了。” “祖母总会说,女人有了孩子,过的就是孩子的日子。” “我不能只想着我,让孩子还没出生,就没了父亲。” “大哥,求你再给他一个机会吧。” “他说过,以后不会再有旁人了。” 江雪宁含着泪祈求,江云驰望着她的泪水,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快被撕碎了。 第234章 番外6 我都要替她铲除 一直到马车去的远了,江云驰仍是站在门外,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出神。 “大将军,”阿胜大着胆子上前,小声说了句,“天色不早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府吧。” 江云驰轻轻闭了闭眼睛,待他睁开眼眸时,神色已是恢复了惯有的平静。 “阿胜。” “大将军?” “我当初不该答应这门婚事,”江云驰声音发涩,“裴玄铮并非宁儿的良人。” “大将军是因为那母子的事?”阿胜低声问。 “不错,裴玄铮若只是个闲散王族或许无事,但他若登上了那把位置,这对母子定会给宁儿生出无尽的事端。” “赵氏今日敢当街拦住宁儿,他日她定会生出旁的心思。” 阿胜听出了江云驰的弦外之音,遂是压低了声音道,“大将军,只要您一句话,属下愿为小姐除了这个隐患。” 阿胜悄悄拔刀,眼神中一片坚定之色。 “我不能让宁儿有丝毫的危险,一切可能伤害她的人,我都要替她铲除。” “是,大将军,属下明白。” ——— 是夜。 主位前跪着一道身影。 “还请公子恕罪,的确是茹茹莽撞,但是,茹茹实在是没有法子,才会走这一条路。”赵茹茹面色凄楚,眼底含泪,对着主位上的裴玄铮哑声开口。 “我已经为你选好了退路,现在看来,你对我的安排并不满意。”裴玄铮声音沉静,并不曾让赵茹茹起身。 “公子……我不能离开蟒儿,”赵茹茹落下泪来,眼中满是不解,“为什么,明明是我先跟在您身边,也是我先为您诞下子嗣,我并没有和您要正妻的名分,可为什么,您就连侍妾的位置也不能给我?” “您所谓的为我寻个好去处,便是让我另行嫁人,那我算什么,蟒儿又算什么?” 赵茹茹的声音越发的凄楚,“我不是一样东西,也不是一块抹布,您说不要就不要,您说送入就送入,我,我再不堪,也是您儿子的母亲啊!” “您这样做,等着蟒儿长大,他又要如何自处?您为他想过吗?”赵茹茹的身子滑坐在地上,呜咽起来。 “江小姐是您的女人,难道我就不是吗?” “只因为她是太傅的女儿,我只是乳母的女儿吗?” 裴玄铮一直沉默着听着赵茹茹将话说完,他闭了闭眼睛,对着赵茹茹道,“我会派人送你回西川,这 是你最后一条路。” “不,”赵茹茹脸色一变,当下开口,“我不要回西川,公子为什么要送我回西川?” 裴玄铮眼中有厉光闪过,“你留在京师,你以为江云驰会放过你?” 赵茹茹面色一白。 “你踩中了他的底线,你若安分守己,兴许他会容下你,可你闹出了这件事,就连蟒儿也要被你牵连!”裴玄铮斥道。 “可是公子,”赵茹茹眼中有慌乱闪过,“您是皇上选定的继承人,等他日……” “哪来的他日?”裴玄铮冷笑,“江云驰手握重兵,没有军方的支持,我不会有那个他日。” 赵茹茹心中一紧,她想起了西川王妃正在为世子裴玄川出谋划策,一心想要儿子取代裴玄铮走上那把位置,而裴玄铮最大的筹码,便是来自江家,尤其是江云驰的支持。 赵茹茹似乎回过神来,明白自己走了一遭“蠢棋”,她没有说话,唯有一颗心砰砰跳着。 “你想让我利用江家的势力登上皇位,之后再将皇位传给你的儿子,好让你出人头地,能登上太后的宝座。”裴玄铮没有放过赵茹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他的神情漠然,将她的所有反应都是尽收眼底。 第264章 “赵茹茹,你的如意算盘打得很精明,我念在你是琅儿生母,如今你也还未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我尽可能保你一条命,你若执意找死,”说到这,裴玄铮停顿了片刻,一字字的开口,“那便不要怪我,无需江云驰动手,我也可以送你一程。” 赵茹茹大震,“公子……” “不要再来考验我的耐心,即刻带着蟒儿回西川,日后也不要再起不该起的念头,唯有如此,你和蟒儿才能平安度日。” 赵茹茹渐渐想清楚了其中的关窍,眼中的光慢慢黯淡了下去,她慢慢跪直了身子,向着裴玄铮拜下,“公子,您忘了茹茹没关系,茹茹只希望,若有朝一日公子登临大宝,求您……千万不要忘了蟒儿。” 赵茹茹闭上眼睛,向着裴玄铮跪地磕首。 “来人。”裴玄铮的视线越过她,向着门外唤道。 很快有侍从进了屋,可随着那侍从一道进来的,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 “爹爹……” “蟒儿?”裴玄铮的眼神微动。 蟒儿迈开步子,先是看了母亲一眼,孩子停下步子,似乎有些不懂母亲为何会跪在地上。 裴玄铮站起身,向着孩子走了过去。 “爹爹。” “蟒儿听话,爹爹会派人送你和你娘回西川。” 蟒儿有些茫然的看着父亲,“爹爹,我和阿娘为什么要回西川?” “京城很危险,蟒儿还小,不能在这里待着。”裴玄铮轻轻抚了抚孩子的面颊。 “蟒儿不怕危险,爹爹不能保护我们吗?”孩子稚嫩的童音郎朗,裴玄铮听在耳中却是微微苦笑,皇权斗争血雨腥风,他如今尚且自身难保。 “阿娘,”蟒儿回眸向着母亲看去,赵茹茹却仍是跪坐在那,对着孩子默默泪垂。 蟒儿又是跑到了母亲身边。 赵茹茹牵过孩子的手,对着儿子道,“蟒儿,快给爹爹行礼。” 蟒儿虽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的向着父亲跪下。 赵茹茹俯下身,与孩子轻声道,“听爹爹的话,娘明日……便带你回西川。” _____ “还请阿胜将军转告大将军,请大将军放他们母子一条生路。” “她们母子今后绝不会再踏足京师,也绝不会再出现在宁儿面前。” 裴玄铮立在阿胜面前,与其吐出了一句话。 阿胜看着眼前屋去人空,心中也是了然,他没有说话,只与裴玄铮拱手略略行了一礼,而后转身离开了别苑,匆匆回去与江云驰复命。 第235章 番外8 让我们重新开始 屋子里十分安静。 一位瞧起来颇有些上了年岁的嬷嬷脚步极快,匆匆走到了美人榻前,对着坐在榻上的妇人如此这般的小声嘀咕了起来。 “你是说,裴玄铮命人将赵氏送出了京师?” “是啊,娘娘,是阿四亲眼瞧见的,做不了假。” 榻上的女子闻言冷笑,“这样说来,裴玄铮倒还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情种’啊。” “只要交出赵茹茹母子,便可显出他对江家女的衷心,借此来堵住江云驰的嘴巴,得到江云驰的支持。” “可他竟将赵氏母子送出了京城,我到底是该说他有情有义,还要说他太过愚蠢?” “娘娘,想来那赵氏女到底是他乳母的女儿,两人又有孩子在,裴玄铮所以才没有下死手。” “依老奴说,他这样做得罪了江家,对咱们来说倒是正好。” 榻上的女子凤眼微眯,慢慢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他最大的倚仗就是江家,而江家最大的倚仗就是江云驰手中的兵权,若能让江家彻底对他失望,他没了江家的支持,他还有什么能耐能与川儿相争?” “是啊,娘娘,裴玄铮一向心机深沉,这次却是走了一招蠢棋,只要咱们将此事透露给江家女,不怕那江家女不寒心。” 嬷嬷脸上浮起一丝胸有成竹的微笑,“这江家女如今正是将夫君的宠爱看的比天还重的年岁,若让她知道裴玄铮费尽心思保住了赵氏,这便等于在她心里扎了一把刀。” “老奴曾听说大将军十分疼爱这个妹妹,若是江家女为了此事回娘家哭诉,大将军……未尝还会孤注一掷去支持裴玄铮。” “你倒是与我想到一块去了,”西川王妃的唇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这件事咱们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往大做,要让所有人都知晓赵氏母子的存在。” “娘娘的意思是?”嬷嬷一惊,越发压低了声音。 “再过不久,太后娘娘会在宫中设宴,到时候裴玄铮和江家女也会出席,他想把赵氏母子人不知鬼不觉的送回西川,我偏要给他一个‘惊喜’,我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早已在西川有了妻儿!” “可是娘娘,”那嬷嬷小声开口,“当初裴玄铮并未迎娶赵氏,赵氏既没有入皇家玉牒,也没有进族谱,甚至连王府的门都没进,要说来赵氏的身份,充其量也不过是外室罢了,若说是妻,只怕……” “赵氏的身份,西川人知道,京城的人难道也知道吗?” 西川 王妃向着那嬷嬷看去,慢条斯理的说道,“只要我们一口咬定他与赵氏是正式夫妻,便等于坐实了他为了求娶京中贵女而抛妻弃子,待天下间都知晓此事,一个德行有亏的人又如何能登临大宝?” 第265章 那嬷嬷闻言瞬间明白了西川王妃的话,只与西川王妃微微俯下身,言了句,“娘娘英明。” “裴玄铮以为娶了江家女,就能登上那把位置?”西川王妃慢慢倚在软榻上,微微抬起手,嬷嬷顿时将茶盏送到了她的手中。 她饮了一口茶,眼中有暗光闪过,微微冷笑着吐出了四个字,“痴人说梦。” “娘娘,”那嬷嬷想了想,又是开口,“只是老奴听说,江家女似乎对裴玄铮感情颇深,据说……裴玄铮说什么她便听什么。” “江雪宁年岁还小,难免会被裴玄铮那副好皮囊给骗了,她糊涂,那咱们就让她好好清醒清醒。”西川王妃的眉眼间透出一丝残忍,轻轻地弯了弯唇。 “记住,此事做的稳妥些,一定不可让裴玄铮察觉,那赵茹茹也不是个安分的,待你们找到她,她定会配合你们,随你们回京。” “是,娘娘。” “姑爷。” 看见裴玄铮的身影,毓英连忙俯身行礼。 “你家小姐今天还好吗?”裴玄铮向着里屋看了一眼,对着毓英问道。 “姑爷放心,小姐今天挺好的,晚上也用了不少的点心,正等着您回来呢。” 裴玄铮点点头,大步走了进去。 听见他的脚步声,江雪宁眼睛一亮,她刚想着起身相迎,可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只略略站起了身子便又坐了回去。 裴玄铮见她侧身对着自己,他没有说话,只默默上前从身后抱住了她。 江雪宁刚想挣扎,可裴玄铮的大手已是抚上了她的小腹。 她如今已有四个多月的身孕,腹部已是隐约有了隆起的轮廓。 察觉到他的手掌在自己的肚子上轻柔的摩挲,江雪宁的心软了,她的腹中孕育着自己和他的骨肉。 哪怕看着这个孩子,她也决定了要原谅他。 感受到她的身子慢慢变得柔软,裴玄铮亲了亲她的发丝,低声道,“宁儿,我已经让人将赵氏母子送回了西川。” 江雪宁微怔,向着他看去,“你把他们送走了?” 裴玄铮点了点头,握住她的手,“今后他们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之前那样的事也绝不会再发生。” 江雪宁的心里有些乱,听 完了裴玄铮的话,她垂下了眼睫,扶着自己的小腹没有吭声。 “怎么了?”见她不说话,裴玄铮温声问道,“是不是还有些不妥?” 江雪宁摇摇头,“不是,我只是觉得,她和孩子也没什么错,你把他们送回西川,那以后……” 江雪宁觉得挺难为的。 扪心自问,赵氏母子的出现的确让她又惊讶又伤心,赵茹茹当街拦住她的马车也让她在京师沦为了笑柄,可是若处在赵氏的立场,她想留在裴玄铮身边,想让孩子日后有个好前程,并不能说她错。 况且,在京师的王孙公子中,在婚前有几个通房外室之类的也实属寻常,这些女子中若是生下了子嗣,即使这些男人娶了妻,也还是会将母子都是留在府中的。 “你放心,会有人妥善照顾他们,等蟒儿再长大些,我也会为孩子请名师开蒙,只是……” 裴玄铮说到这顿了顿,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了些,他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道,“我不想因为我的错,让你心里一直难过。” 江雪宁的心颤了颤,她心知裴玄铮话中的含义,若是裴玄铮执意将赵氏母子留在身边,她哭过闹过之后只能接受。 她想她也会善待赵氏母子,可如他所说般,她心里的确会一直难过。 看见一次便会难过一次。 裴玄铮揽过她,与她缓缓低语,“宁儿,这一次,让我们重新开始。” 江雪宁依偎着他,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她并未察觉到他话音中的不妥,她想的是经过了这一场风波,他们的确是重新开始的。 她轻轻点了点头,放心且安心的偎在了他的怀里。 “啊,对了夫君,太后娘娘今日让方姑姑来传懿旨,说要在宫中设宴,让我们一起去。”江雪宁想起一事,从裴玄铮的怀里抬起头。 “好,”裴玄铮为她捋好耳旁的细发,温声道,“我们一起去。” 第236章 番外9 他还在骗她 大哥。” 江雪宁在殿前看见了江云驰。 她的眼睛一亮,小心翼翼的提起裙角,向着江云驰走去。 “慢点。”江云驰眼皮一跳,很快向着她走了过来,扶住了她的胳膊。 “大哥,你也来了。”江雪宁对着兄长眨了眨眼睛,有些促狭的开口,“是太后娘娘让你来的吗?” 江云驰点了点头。 对于太后的心思,江雪宁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一些,她莞尔一笑,和哥哥小声道,“太后娘娘是想给哥哥介绍媳妇吗?” 江云驰望着江雪宁洁白无瑕的面容,他压下心中的苦涩,与妹妹轻声说了句,“宁儿也觉得我该成家了,是不是?” “是啊,大哥,”江雪宁轻轻抚了抚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与江云驰推心置腹的开口,“我都快当娘亲了,大哥却还是孤身一人,大哥,你要加把劲儿啊。” 江云驰苦笑,没有出声。 待裴玄铮走来时,就见兄妹两人正在廊下说着话,他很快走上前,与江云驰拱手行了一礼,也是跟着唤了句,“大哥。” 江云驰看了裴玄铮一眼,与妹妹叮嘱道,“宁儿,让毓英先扶着你进去。” 第266章 闻言,江雪宁便是明白只怕大哥有些话要和裴玄铮说,她悄悄看了丈夫一眼,轻轻地摇了摇江云驰的衣袖,又是糯糯的说句,“大哥,你……你不要难为他。” 江云驰眸心微暗,他点了点头,说了三个字,“你放心。” 江雪宁轻轻松了口气,这才让毓英扶着自己向着大殿走去。 廊下只剩下江云驰与裴玄铮两人。 “大将军有何吩咐?”裴玄铮向着江云驰看去,待江雪宁离开后,并不再称呼“大哥”,而是以“大将军”呼之。 江云驰看着裴玄铮的眼睛,向着他走近了些。 “裴玄铮,”江云驰的眼眸深敛,一字字的开口,“你命人送走了赵氏母子?” “是,”裴玄铮迎上了江云驰的视线,坦言道,“还请大将军高抬贵手,饶了她们母子一命。” 江云驰似乎听见了一个笑话,“你既然如此的情深义重,你大可以留在西川,守着他们母子过日子,又为何要来招惹宁儿?” 江云驰的眼神森然,语气也是凌厉了起来,“你既想着留下赵氏母子,又想得到江家的助力,这世间没有这样的事!” “大将军,”裴玄铮声音沉稳,“我并未想过要江家的助力,我也不再奢求那个 位置,我只想和宁儿携手度过此生,我会尽我所能,去弥补她,疼惜她,我不会再重蹈覆辙,让后宅里的刀光剑影去伤害她,伤害我和她的孩子。” “你不必和我说这些,”江云驰的眼睛暗的骇人,“我劝你不要小看了女人之间的斗争,你管理不好后宅,留下赵氏这个隐患,我绝不会再让宁儿回到你身边。” “大将军此举未免太过霸道,岳父大人尚且没有说话,大将军又凭什么来拆散我们夫妻?” “凭什么?”江云驰复述了这几个字,他眉宇森然,声音冷峻,“就凭我可以为了宁儿豁出一切。” 裴玄铮的眼睑处微微跳动着,他还欲再开口,却听内侍的声音自外响起,“太后娘娘驾到。” 裴玄铮很快收敛心神,回眸看去,果真看见了太后的銮驾。 他垂下眼睛,与江云驰一道行下礼去。 ——— 宴席上,江雪宁高兴极了。 裴玄铮与江云驰分别坐在她左右两侧,一面是丈夫,一面是兄长,江雪宁的眼睛亮晶晶的,闪烁的全是笑意。 她的肤光胜雪,在烛光下更是显得娇美非常,她年纪尚小,若不是那隆起的肚子,与盘起的长发,她看起来活脱脱还似未出阁的小姐般温婉动人。 “大哥,你尝尝,这是宫里的名菜,很好吃的。”江雪宁夹起一箸樱桃肉送在了兄长的碟子里,虽然如今江云驰回京了,但江雪宁总是心疼他常年戍边,北疆的饮食粗糙,虽然江云驰地处高位,但这样的美酒佳肴他也是吃不上的。 如今他回来了,她只想让他多吃些好吃,多喝点好的,将以往的辛苦都补回来。 对于江雪宁的心思,江云驰又何尝不懂,他的目光划过江雪宁隆起的小腹,只觉心中五味杂陈,在江雪宁复又为他夹起一块鱼肉时,他伸出手轻轻挡住了她,“别累着,我自己来。” “大哥,你多吃些啊。”江雪宁小声叮嘱。 “嗯。”江云驰望着她的容颜,低低的说了句,“你也多吃些。” 说完,江云驰夹起一筷菜想要送在江雪宁碗底,可是抬眸,却见裴玄铮已是将菜品送进了江雪宁碗里。 江雪宁对着他莞尔一笑,裴玄铮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两人看起来……十分恩爱。 江云驰收回了目光,无声的放下了自己的筷子。 酒过三巡,席间的气氛已是越发热闹与融洽起来。 话头不知怎么已是传到了江雪宁身上,一些贵妇纷 纷打趣,都在猜测江雪宁腹中的孩儿是儿是女。 江雪宁抿着唇笑着,漂亮的眉眼间蕴着的全是初为人母的喜悦之情。 正说话间,却听一道稚嫩的童声响起,有些怯弱的对着太后唤了句,“皇奶奶……” “咦,宫中怎么会有个孩子?” “可不是,你们方才听见没,那孩子好像喊太后皇奶奶……” “这孩子是谁?宫中可没有皇子啊……” 席间众人悄悄嘀咕了起来。 江雪宁自然也听见了声音,她向着太后的方向看去,果真瞧见一个四五岁大小的小男孩儿不知从何处跑了过来,偎在了太后的怀里。 太后环着那孩子,正在江雪宁与旁人一样好奇时,那孩子从太后怀里转过了身,露出了一张雪白俊秀的小脸。 江雪宁看清了孩子的面容,只觉得心里一怔,整个人都是愣在了那儿。 那个孩子……竟是裴玄铮的儿子。 “这娃娃是西川王妃带进宫的,哀家瞧着可爱,就留在身边逗个乐儿,”太后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笑着与席间众人解释。 太后既说这孩子出自西川王府,席间众人心里越发疑惑,西川王府中并没有这样年幼的王子。 至于孙辈中……好像也没有这样大的孩子,只有前阵子有人当街拦住了江雪宁的马车,据说那拦马的女子怀中,就抱着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儿。 众人心中惊疑不定,不时有打探,亦或是好奇的目光投在江雪宁身上。 江雪宁的小脸有些苍白,她有些不敢置信的向着裴玄铮看去,他明明告诉过她,他明明说过的……赵氏母子,都已经被他送回西川了,那么,如今那被太后揽在怀里的孩子又是谁? 第267章 这孩子没有离开,赵氏自然也没有离开。 他在骗她,他居然还在骗她! 第237章 番外10 孩子不要了好吗 宁儿……” 裴玄铮亦是察觉到了江雪宁的目光,他心中一沉,很快握住了江雪宁的手。 “你别碰我,”江雪宁的声音细微,就连眼睛里的光也是抖的。 裴玄铮还想再说什么,江云驰却已是扣住了他的手腕,让他不得不松开了江雪宁的手。 “大哥,”江雪宁转眸向着兄长看去,她的声音带着一些轻颤,仿佛眼前的江云驰是她唯一的倚靠。 “不要怕,有大哥在。”江云驰的声音仍是冷静而温和的,短短的六个字,却仿佛重于千斤般,只让江雪宁的心瞬间踏实了许多。 还好,有哥哥在。 还好,她有这样一位了不起的哥哥。 “爹爹……” 有稚嫩的童声打断了江雪宁的思绪,江雪宁转过身,就见蟒儿不知何时已是从太后怀中抽出了身,走到了裴玄铮面前,对着他唤出了这两个字。 “爹爹,你不要蟒儿了吗?”蟒儿的声音里透着小心翼翼的委屈,有清澈的泪水从孩子那双眼睛里涌出,眼泪汪汪的样子,瞧起来十分的可怜。 “嬷嬷说,因为有了弟弟,所以爹爹不要我了,要把我送回西川去。” 蟒儿说到这“哇”的一声哭了,“蟒儿不想回西川……” “爹爹不要把蟒儿送回西川。”蟒儿哭着上前攥住了裴玄铮的衣角。 裴玄铮向着西川王妃的方向看去,西川王妃仪态万千的坐在那儿,察觉到裴玄铮的视线,王妃微微一笑,迎上他的目光。 裴玄铮又是看向了孩子。 瞧着蟒儿哭的如同小花猫般的脸,裴玄铮知道,在这一刻留给他的只有一个选择,他应该推开孩子的手,一口咬定自己没有这个孩子。 甚至他还应当拔出宝剑,当着江云驰的面将此子刺死,就此表明他的立场与对江家的衷心。 可望着孩子那泪汪汪的脸,裴玄铮轻轻闭上了眼睛,稚子无辜,蟒儿没错,江雪宁更没错。 错的只是他自己。 他俯下身,将蟒儿抱了起来。 满座皆惊。 “大哥,我们快走,”江雪宁小脸雪白,对着兄长央求,“快带我离开这儿,我不想待下去了。” “好,”看着妹妹的脸色,江云驰并未多言,直接将她抱了起来,甚至也不曾向着太后行礼告退,便抱着江雪宁离开了大殿。 “大将军?” “大将军就这样走了?” 殿中有人悄声嘀咕。 江云驰脚步不停,他低眸,就见江雪宁倚着他的肩头,在那里无声的掉眼泪。 “宁儿?”他心中疼惜不已,低低的喊着她的名字。 “大哥,我肚子疼……”江雪宁细弱的开口。 江云驰面色一变,顿时与身后的侍从吩咐,“快去请叶圣衣!” 夜色深了。 江云驰眉心紧锁,在屋外缓缓踱着步子。 不知过去了多久,叶圣衣终于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江云驰黑眸一震,顿时上前道,“如何了?” “大将军,小姐的胎像不稳,一定要好生静养,若再有个三长两短,这孩子怕是会留不住啊。”叶圣衣忧心忡忡的开口。 “这孩子若留下去,会不会带累母体?”江云驰担心的唯有此事。 “这,还要等等再看。” “你听着,孩子没关系,主要的是宁儿,这孩子若顺顺当当的不折腾她,你就想法子保下来,若这孩子若会伤着大人,那也不必再留,明白了吗?” 叶圣衣大惊,“大将军,此事……” “此事我说了算。”江云驰十分果决的打断了他的话。 叶圣衣想了想,终是一咬牙道,“既然大将军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那老夫可就直说了。” “您若为小姐身子着想,这个孩子最好不要留。” “怎么说?” “小姐出嫁早,年纪尚小,骨盆还未完全长开,生产时很容易难产,再加上小姐的身子本就孱弱,此番又胎像不稳,加重了生产时的风险,只怕……到时候极可能会一尸两命。” “就算侥幸保住了命,也要受一场大罪啊。” 闻言,江云驰面色微变,他默了默,很快拿定了主意,“此等孽胎留之无益,你去备药。” “可大将军,这个孩子到底是裴家子嗣,会不会……” 江云驰向着他看了一眼,叶圣衣心里一咯噔,慌忙低下了眼睛,“老夫明白了。” 江云驰进屋时,江雪宁已是醒了。 她穿着一件单薄的丝质寝衣,长发尽数披在身后,她趴在那儿,皮肤如雪,眼圈微红,分外的楚楚可怜。 “宁儿?”江云驰走到了她面前,轻轻地唤了她一声。 “大哥。”江雪宁含泪扑进他的怀里。 江云驰抬起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既不舍得太用力,又不舍得松开她。 “大哥,他骗我,他一直都在骗我,”江雪宁呜咽着,“我恨他,我讨厌他,我再也不要跟着他,大哥……” “宁儿,你要想清楚。”江云驰黑眸深敛,捧起了她的面容。 “我想了清楚,他,他和赵茹茹都让我恶心……” 江雪宁的泪水一颗接着一颗的往下掉,许是情绪不稳,腹中又是疼痛起来。 第268章 看着她捂住肚子弯下腰,江云驰连忙揽住她,“怎么了?” 江雪宁向着他看去,小声问道,“大哥,这孩子还好吗?” “不太好,”江云驰并未隐瞒,只将叶圣衣的话告诉了她。 “宁儿,大哥自然希望你放弃这个孩子,但你是孩子的母亲,他长在你的肚子里,大哥不能伤害他。” “但是,大哥更不能容许这个孩子伤着你。”江云驰的黑眸幽深,“所以,这个孩子不要了好吗?” 江雪宁的眼睛有些失神,喃喃道,“不要了吗?” “裴玄铮狠不下心除了赵氏母子,留在他身边只会有无尽的隐患,”江云驰握住江雪宁的肩,与她低低开口。 江雪宁抚着自己的小腹,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哽咽着说道,“怎么会这样呀,我一直都想着,要和他过一辈子的……” “大哥,我舍不得,我舍不得这个孩子啊。”江雪宁哭了起来。 “宁儿听话,大哥绝不会伤害你。”江云驰捧起她的面容,“留下这个孩子,你极可能会为了他丧命。” 江雪宁仍是抽噎着,她当然相信她的大哥, 从小到大,但凡她受了伤,他都只会比她更痛啊。 江雪宁觉得自己的肚子好像又疼了起来,她想起自己给孩子做的那些小衣裳,小裙子,她曾想着,她腹中若是个闺女,她一定要给孩子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舍不得。 她真的舍不得。 可是……裴玄铮抱起孩子的那一幕扎着她的眼睛。 他当着那么多人面儿认下了这个孩子,那么这个孩子就是要养在她膝下的,她的孩子还未出生,她就要去养别人的孩子了…… 不,不要,她不要这样的过日子! 赵茹茹不好相与,那个孩子又流着裴玄铮的血,看在孩子的份上,他与赵茹茹永远也断不了纠葛。 她若生下这个孩子,按着祖母的话,她过的就是孩子的日子,那么她和裴玄铮也永远都牵扯不清了。 她还不到十六岁啊,她不要 这样的日子啊。 “大哥,我有些冷。”江雪宁的脸色苍白,身子打起了颤。 几乎同时,江云驰的鼻息间嗅到了一股子血腥气。 “宁儿?”他的面色大变,连忙抱住了她。 “冷。”江雪宁脸白如纸,仍是喃喃的开口。 江云驰掀开被子,江雪宁的寝衣下摆已是被鲜血打湿。 江云驰目眦欲裂,对着屋外大吼,“叶圣衣!” 第238章 番外11 掌心明珠 江雪宁陷入了昏睡中。 腹中的疼痛已是渐渐消退,但她浑身都仿佛失去了力气,昏昏沉沉,就连那眼皮都好像重过千斤,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她隐约曾听见了大哥的声音,大哥的声音里透着焦急和担心,不停的喊着她的名字。 她很想去回应一声,可梦境里仿佛有一股力量在拉扯着她,将她拖入了沉睡。 她开始了做梦。 那些梦境似荒唐,又似真实,只是那些如雪花般的梦境中全都是一个人,一个年轻的,俊朗的,英气挺拔的男子。 是她的兄长,也是大梁的大将军,江云驰。 在那些梦里,他会珍而重之的捧起她的面颊,俯身吻上她的嘴唇。 他也会因暴怒而将她箍在臂弯,逼问着她为什么不可以? 甚至还有……她与他都穿着喜服,端起了合卺酒。 怎么会这样? 她觉得自己真的是不知羞耻,她怎么能做这样荒诞的,匪夷所思的梦。 在这样的梦里,她居然和大哥做了夫妻…… “不,不行……” 江雪宁迷糊的呓语。 “他是大哥啊……” 江云驰听见了她的细语,他握住了她的手,在她耳旁低低的唤着她,“宁儿,大哥在这,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江雪宁蹙着眉,表情似乎十分痛楚,仍是轻轻地呢喃着“不可以”。 江云驰伸出手抚上她的额头,顿觉她的额头滚烫,她还在发烧。 “大将军。” 阿胜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江云驰为江雪宁掖好被子,起身走至门外,“何事?” “大将军,”阿胜行了一礼,“裴玄铮还没走,他说一定要见到小姐。” “他还有脸来,”江云驰一声冷笑,“去告诉他,我会命人将和离书送到他手上,从此以后,他与宁儿再无丝毫关系。” “是。”阿胜顿时领命而去。 江云驰看了一眼天色,天气阴沉,犹如他此时的心境。 前厅中。 江守之脸色铁青,正坐在主位上,待看见那道大步而来的身影后,江守之抬起眼眸,向着来人看去。 江云驰神色平静,对着江守之抱拳唤了声,“父亲。” “云驰,你糊涂!”江守之开口便是吐出了一句话。 “你是宁儿的兄长,你为何要插手裴玄铮和宁儿夫妻间 的事?“江守之站起了身,对着儿子斥道,”宁儿是裴玄铮的妻子,她已经嫁到了皇家,哪有你说和离便和离的道理?” “父亲今日前来,便是要和儿子兴师问罪吗?”江云驰的声音仍是平静的,他的双眸似海,迎上了江守之的目光。 江守之微微一凛,他定了定心神,终究是顾忌江云驰手中的兵权,不由得和缓了些语气,“你不要怪父亲着急,裴玄铮毕竟出身皇族,待他日我们扶植他登基,宁儿就是大梁的皇后,你也是大梁的国舅……” 第269章 江云驰勾了勾唇,“儿子从未想过要去做什么国舅,我也不需要宁儿去做这个皇后。” “你……”江守之的眼中有怒火闪过。 “父亲,”江云驰神色冷峻,“宁儿是我的掌心明珠,她不是你手中的棋子。” 江云驰脸色一沉,“你自己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我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宁儿小产,可您并不曾关心过宁儿一句,父亲的心思,儿子又有何不懂?” 江守之闻言,有些心虚的避开了江云驰的视线,冷冷的开口,“我看你简直是疯了!” “我是疯了,我恨我为什么没有疯早一点,我为什么一直要去做个正人君子,要去做一个合格的兄长,才让她吃了这些苦头!”江云驰的眼中透出一束暗光,对着江守之冷声开口。 江守之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将宁儿扣在此处,究竟要做什么?” “我要娶她。”江云驰沉声吐出了几个字。 “我清楚,父亲也清楚,我并非江家亲子,我要娶宁儿。” “你怎么可以娶她?”江守之大震,“她是你妹妹!你们兄妹十几年,你怎么能对自己的妹妹起这等大逆不道的念头?” “我当够了这个大哥,”江云驰缓步向着江守之走近,一字字的开口,“我自然也不会让父亲难为,等宁儿养好身子,我便带着她回北疆,我们不会再回京师。” “江云驰!你敢?”江守之声音颤抖,“你可知道,你一旦走了这一步,便等于得罪了皇室,皇上不会饶过你!” “我没什么不敢的,父亲,”江云驰微微笑了,他顿了顿,又道,“或者我该改下称呼,岳父大人?” “你,你……”江守之的眼瞳剧缩,他的手指向着江云驰指去,指尖处不停的颤抖着,良久才说出了一句话,“你是真的疯了!” 江雪宁从梦中醒来时,天色已是大亮了。 “宁儿,你醒了?”身 旁传来一道温和而沙哑的男声。 江雪宁转身看去,便迎上了一双蕴着怜惜与深情的黑眸。 他似乎是许久不曾好好歇息,他的眼底乌青,下巴上也起了一层青色的胡茬。 此时的他和梦中的他融合,江雪宁的眼睫轻颤着,想起那些梦境,眼下简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怎么了,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见她不说话,江云驰眼中有担心闪过,他俯下身,想要去探上她的额头。 江雪宁心里一条,躲开他的手,她垂下眼睛,哑着嗓子开口,“大哥,我睡多久了?” “你睡了足足三天。” 江雪宁有些惊愕,复又向着他看去,“那你……三天都没有歇息吗?” 江云驰微微颔首,仍是关切的看着她,“肚子还疼吗?” 江雪宁摇摇头,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小手有些迟疑的抚上了自己的肚子,那微隆的小腹已是恢复了素日的平坦。 她一怔,出了一会儿神,然后她眨了眨眼,便有一大颗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滚了下来。 江云驰伸出手为她将那颗眼泪勾去,他微微俯下身,安慰着她,“不要哭,叶大夫叮嘱过,你现在不能落泪。” “大哥,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没了,是吗?”江雪宁泪水盈睫,含泪问道。 江云驰无声的点了点头,“你现在年纪还小,以后……还会再有孩子。” 第239章 番外12 总是要散场的 可是,就算再有孩子,也不是这一个了……“江雪宁仍是十分伤心,虽然孩子的父亲伤害了他,可这个孩子却是她的孩子,是她的骨肉啊。 她的第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消失了…… 江云驰无声的握着她的手,他没有再说话,只那样看着她,黑眸中漾着全是说不清的疼惜之意。 江雪宁迎上他的目光,心里却是一怔,她又想起了自己的那些梦,那些……说不出口的梦。 “大哥,”她吸了吸鼻子,轻轻转过了眼睛,不敢再去看他,“你不要在这里守着我了,让毓英来陪我就行。” 江云驰明白,自己到底是个男人家,江雪宁有些不舒坦的时候怕是不好意思与他说。 他点了点头,温声叮嘱道,“你好好歇着,大哥不会走远,有事就让毓英去喊我。” “嗯。”江雪宁点点头,仍是垂着眼睛。 江云驰伸出手抚了抚她的面颊,而后起身离开。 待他走后,江雪宁心里却仍有些乱滔滔的,他刚才的眼神,他的那个神态,都让她想起了那些光怪陆离的梦。 江雪宁闭上眼睛摇了摇头,江雪宁啊江雪宁,你难道是伤心疯了吗?你怎么可以……这样的去臆测你的哥哥? 待江雪宁休养好身子能够下床,已是数日之后了。 这一天的天气极好,江云驰一早便进了宫,去与梁安帝辞行,毓英瞧着外头日光温暖,遂是扶着江雪宁去了院子,想着让江雪宁多晒晒太阳。 “小姐,”毓英挽着江雪宁的胳膊,轻声道,“咱们真的要跟着大将军去北疆吗?” “是啊,”江雪宁声音轻柔,“我身子也休养的差不多了,等着大哥开拔,我就跟着大哥一起走。” “可是北疆位于苦寒之地,小姐您能习惯吗?”毓英的眼睛里透着担心。 江雪宁自幼在京师长大,一向是锦衣玉食的,她是真的担心,江雪宁会过不惯北疆的日子。 第270章 江雪宁微微笑了,“有大哥在就好,他会好好照顾我的。” 说完,江雪宁抬头向着天上的云朵看去,几不可闻的说道,“我不想继续留在京师了,我若留下,爹爹一定会让我回到裴玄铮身边,或者……让我再嫁给别人,只有大哥才能护住我。” 毓英晓得江雪宁说的不假,当下也不再多言,只小声说道,“反正不管小姐去哪,我都要跟着小姐的。” 江雪宁莞尔,刚要开口,却听院外有一阵嘈杂声传来,似 乎有人想要闯进院子,被院外的侍卫给拦了下来。 “小姐别急,我去看看。”毓英匆匆向着院外走去,未过多久,毓英快步回到了江雪宁身边,那脸上的神色却有些欲言又止。 “小姐。” “怎么了?” “是姑爷……不,是裴玄铮来了。”毓英察觉失言,很快改了口。 江雪宁的眼睫微微一颤,她想了想,说,“毓英,你们都先下去吧。” “小姐,您要见他吗?”毓英有些担心。 “放心,他不会伤着我的。”江雪宁声音轻柔,“总不能一直避而不见,将话说清楚就好。” “那奴婢就在外头,小姐有什么事喊奴婢一声。”毓英仍是有些放心不下,终是一步一回头的离开了院子。 很快,江雪宁看见了裴玄铮的身影。 她仍是站在那儿没有动弹,看着裴玄铮向着自己走了过来。 “宁儿。”裴玄铮上前握住了她的胳膊。 “你松开,这是在我哥哥府上,你要做什么?”江雪宁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手指。 “我来带你走,”裴玄铮的眼眸如墨,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我们一起离开京城,就只有我和你。” “我们离开这些纷扰,好好的过日子。” 江雪宁听着他这句话,澄澈的眼瞳中浮起一股热潮,她摇了摇头,十分清晰的告诉他,“裴玄铮,我嫁给你不是要跟着你受尽委屈的!” “宁儿……”裴玄铮上前一步,似乎还想要挽留。 “若孩子还在,或许我会为了孩子妥协,”江雪宁看着他的眼睛,静静地说了下去,“可就连老天爷都在让我下定决心,孩子没了,我和你再无丝毫的牵扯,你不要再来找我。” 闻言,裴玄铮面色大变,他的黑眸剧缩,哑声道,“孩子没了?” “是啊,”江雪宁忍着眼中的泪意,对着他微微笑了,“很多天以前就没了,在这两个孩子之间,你选了你第一个孩子,还有什么好说呢?” 裴玄铮的眼底渐渐浮起一抹血红,良久,他方从那一股痛不可抑中清醒,他轻轻闭了闭眼睛,上前握住江雪宁的肩,与她嘶声道,“宁儿,我可以不要皇位,我不会再伤你的心,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不会了,”江雪宁摇了摇头,眼圈也是渐渐红了起来,“以欺骗开始的感情,总是要散场的。” “不要再说你没有骗我,你有很多次机会都可以和我提及赵茹 茹母子的事,可是你没有。” “裴玄铮,算了吧。” 江雪宁轻轻地吐出了几个字。 “宁儿……”裴玄铮还想再说话,江雪宁却已是转过身,对着院外唤出了两个字,“来人。” 很快有侍从冲了进来。 “请他出去。”江雪宁吩咐道。 “是,小姐。” 侍从上前拦住了裴玄铮,恭敬而疏离的开口,“王爷,请吧。” 裴玄铮仍是在看着江雪宁的身影。 他看着毓英快步上前扶住了她的胳膊,看着她转过身带着毓英离开了院子,看着她一次也不曾回头,从他的视线中消失。 原来……重来一次,竟还是一样的结局。 回到房间后,毓英望着江雪宁雪白的侧颜,心疼的开口,“小姐……” 毓英不出声还好,这一出声,江雪宁的眼泪瞬间止不住了。 她匆匆为自己擦去了腮边的眼泪,对着毓英道,“我没事,真的没事,你可不要多嘴和大哥说。” “奴婢一定不说,小姐,您要难受您就哭出来吧。”毓英话音刚落,自个也是跟着掉眼泪。 “这绝对是我最后一次为他哭了,不对,其实也不是为了他,是为了我自己,”江雪宁含泪道,“怪我自己识人不清,就这样轻易相信了他。” “还有那个孩子……可怜他投胎一场,却托生在我的肚子里。” 江雪宁心里难过,眼泪扑簌扑簌的往下掉。 第240章 番外13 梦 “小姐,你千万不要多想,您还年轻呢,以后您肯定还会有宝宝的。”毓英手忙脚乱的为江雪宁拭去眼泪,安慰着她。 “嗯,你说的不错,”江雪宁强撑着自己打起了精神,她轻轻拍了拍脸,告诉毓英,更是告诉自己,“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要好好地过日子,好好地活下去。” 只有这样,才能不辜负大哥对自己的一番苦心。 晚间。 江云驰回来时,就见江雪宁坐在软榻上出神。 一旁的毓英看见他刚要行礼,江云驰却是一个手势,示意她先退下。 毓英点了点头,悄悄离开了屋子。 江云驰倒也不曾上前,只站在原处静静地看了江雪宁许久。 因着小产不久的缘故,江雪宁的身形清瘦了许多,脸颊处的肌肤也更是显得苍白,整个人像是一瓣柔弱的雪梨花,需要他捧在手心,好好地呵护。 第271章 “大哥,你回来了?”江雪宁发现了他,眼中有亮光闪过。 “嗯,”江云驰向着她走近了些,江雪宁刚要起身,江云驰却是按住了她的肩,让她又是坐了回去。 “宁儿,”江云驰望着她的眼睛,高大的身形在她面前缓缓蹲下,温声问道,“跟着大哥去北疆,好吗?” 江雪宁点了点头,回了一个字,“好。” 江云驰眼中有欣慰之色划过,他抬起手,轻轻抚了抚江雪宁的发顶。 “大哥,”江雪宁动了动唇,却不知该说什么。 眼前的大哥眉眼是那样的清晰,清晰的让她想起了那些梦。 那些真实的让人感到害怕的梦。 “怎么了?”江云驰仍是看着她,他的眼睛漆黑,仿佛深不见底的般,要将她的心神一道摄走。 江雪宁心跳的快了起来,想也未想便是抬起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江云驰一动不曾动。任由她柔软的小手覆在他那一双炙热的眼睛上。 “大哥,你,你别这样看我,”江雪宁的声音透着些许不为人知的轻颤,“我害怕。” 江云驰心里一震,他沉默良久,终是握住了江雪宁的手腕,与她低声说了句,“不要怕我,大哥永远不会伤害你。” 对她,他永远都只有一个“疼”字,他疼她疼到了心坎里,他不容许旁人伤她,也不容许自己伤她。 江府中,夜。 “祖母,我要跟大哥去北疆了,对不起,宁儿不能守在您身边,为您尽孝。” 江雪宁披着一件素色斗篷,跪在了老太太面前。 “傻孩子,”江老太太伸出手抚上了孙女的面颊,老人家的声音带着两分哽咽,更多的却是慈爱之情,对着江雪宁温声道,“宁儿,人的一辈子长的很,婚事不顺只占了其中一小部分,往长远了瞧压根不要紧儿。” “况且呐还有云驰在,云驰有能耐,他能护得住你。” “往后你好好听他的话,不管到什么时候,他总不会害你。”江老太太殷殷叮嘱。 “是,祖母,孙女都记下了,”江雪宁望着祖母白发苍苍,鼻尖不由得酸涩起来,“孙女会好好听大哥的话,祖母,您也要保重好身子,等着孙女从北疆回来看望您。” 江老太太不舍的看着江雪宁的小脸,却什么也不曾说,只紧了紧孙女儿的手,颤着声音道了个“好”字。 马车中垫着厚实而柔软的垫子,江雪宁坐在上头时,几乎感觉不到车马的颠簸。 “冷吗?”一旁的江云驰握了握她身上的斗篷,与她温声道,“要不要再给你拿一床毯子?” 江雪宁摇摇头,微微笑了,“不冷的,大哥,我都要出汗了。” 江云驰微微颔首,“那就好,你先歇着,有事让毓英去喊我。” 见他要走,江雪宁唤住了他,“大哥……” “嗯?” “我这样跟着你走了,爹爹那里会不会……”江雪宁有些担心。 “不会,”江云驰回眸看向了她,斩钉截铁的告诉她,“有大哥在,你无需担心。” “那,我会给你添麻烦吗?”江雪宁的眼瞳澄如秋水,有些小心翼翼的问。 江云驰微微笑了,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我巴不得你可以一直麻烦我。” “才不成,”江雪宁几乎脱口而出,“大哥以后是要娶媳妇儿的。” 她的话音刚落,江云驰唇角的笑意便是隐去了,见他如此,江雪宁的心也是跟着提了起来,“大哥?” “我不会娶妻,”江云驰沉声开口,笔直的看着她的眼眸,“我永远都只属于你一个人,是你一个人的大哥。” “不管什么时候,你都可以放下心来倚靠我,不用考虑任何人。” 听着他的话,江雪宁只觉得自己的心又是跳的快了起来,她有些慌乱的转过身,不敢再和他对视。 见她透着苍白的小脸,江云驰勉力控制住自己,他晓得自己不能将她逼得太紧。 她自幼一直 将他当做兄长,他的心意会吓着她,尤其是在眼下,在她刚和离,刚失子的时候。 他不能表露心迹,也不能太过心急。 前往北疆的道路十分的漫长。 因着有江雪宁在,江云驰特意下令放慢了脚程。 但即便如此,这样的路途对着一向娇生惯养的江雪宁而言还是十分的辛苦。 驿站中。 晚间,毓英端来了热水,服侍着江雪宁洗漱,望着江雪宁的侧颜,毓英却是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毓英,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啊?”江雪宁也察觉到了毓英的异样。 “小姐,您和大将军怎么了呀?”毓英低下身,和江雪宁小声道,“奴婢怎么瞧着,这一路上您好像在疏远着他。” 江雪宁心里一“咯噔”,“你也发觉了?” “是啊,小姐,”毓英弄不明白,“是大将军哪里得罪你了吗?” “没有,”江雪宁连忙否认,“大哥对我那么好,他怎么会得罪我呢?” “奴婢也这么觉得,所以奴婢才不明白小姐是怎么了。”毓英茫然的开口。 “其实也没什么,我,我只是觉得,我也说不好。”江雪宁觉得难以启齿,即便毓英自幼与她一起长大,可她也没法开口去说。 她这些天仍是会做那样的梦。 第272章 梦里的江云驰紧紧地抱着她,她几乎都能感受到他炙热的吻。 这太可怕了。 甚至……甚至在梦里他们还生了一个女儿,一个十分可爱,很像她的女儿。 江雪宁脸庞发热,只觉得羞惭不已。 第241章 番外14 能倚仗的只有他 听见江云驰的脚步声,江雪宁眼眸微动,她没有起身,仍是坐在那儿,手指却是不由自主的攥在了一处。 “大将军。”毓英连忙俯身向着江云驰行下礼去。 “你先下去吧。”江云驰吩咐,毓英有些不放心的看了江雪宁一眼,也不晓得主仆俩方才的话有没有被江云驰听去。 但对于江云驰的吩咐毓英不敢不从,她低下了眼睛,很快退了出去。 “大哥。”江雪宁垂着目光,并没有去看江云驰。 “还习惯吗?若是觉得累了,不必强撑,一定要告诉我。”江云驰似乎没有察觉到江雪宁的异样,他的声音温和,一如既往的蕴着关切。 “大哥放心,我没有强撑,我一切都挺好的。”江雪宁低着头,刚好可以看见他的鞋尖。 “一直低着头做什么,倒像是做错了事一样。”江云驰微微笑了,望着江雪宁跟个小孩子似的,心里只浮起一片柔软。 江雪宁的眼睫颤了颤,终是抬眸向着兄长看去,她定了定神,问道,“大哥,等到北疆,我平日要做些什么啊?” “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江云驰看着她消瘦的身形,说,“你现在最紧要的是将身子养壮实些,到了北疆可以骑马,射箭,大哥都可以教你。” 江雪宁摇了摇头,她一向养在深闺,嫁人后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可从没想过要去弯弓搭箭啊。 “不喜欢这些?”江云驰问。 “祖母说女孩子不可以这样,这样会嫁不出去……”江雪宁并未多想,可一句话还未说完她便沉默了。 她倒是嫁过人了,可又怎样呢? “宁儿,女子活在世上并不是为了嫁人,也不是为了讨夫君喜欢,有大哥在,你完全可以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过日子。”江云驰微微倾下身,看向了她的眼睛。 江雪宁鼻子一酸,忍不住呢喃了一句,“大哥,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啊?” 不等江云驰说话,江雪宁又是轻声说了下去,“因为我们是一母同胞,娘亲去世前,将我托付给你吗?” 江云驰久久的看着她,他的黑眸如墨,十分干脆的与她吐出了一句话来,“我若告诉你,我们不是一母同胞呢?” 江雪宁一怔,“你在说什么呀?” “宁儿,我并未想过隐瞒,”江云驰握住了她的肩膀,“我这一生金戈铁马,从无后悔之事,但惟有这件事,我后悔我没有早些告诉你!” 江雪宁的脸上慢慢褪 去了血色,满是不敢相信的看着他。 “我本想着等到了北疆再将此事说出来,我并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我是江家的养子。” 江云驰索性全都告诉了她,“我来江家时已有四岁,有了一些模糊的记忆,我记着有一个人带着我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把我送到了父亲面前,从那以后,我成了江云驰。” 江雪宁摇了摇头,伸出胳膊从他的怀中挣脱,她望着他,哑着声音说着,“我不信,你是我大哥啊!” 她喊了十六年大哥的人居然与她没有血缘关系,不是她的亲生哥哥? “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愿相信?”江云驰不许她躲开,只上前一步复又握住了她的肩,让她不得不看着自己。 他的眼睛是那样的深,也是那样的黑,蕴着深不见底的情意,与无法言说的痛苦,此时的他离她是那样的近,那些离奇的梦又一次闯入脑海,在那些梦里,他也曾告诉过她,他不是她的亲生大哥,他对她早已动了心,存了意! 一夕间,江雪宁竟分不清眼下究竟是梦中还是现实,她觉得自己头疼欲裂,一颗心更是乱到了极点。 “大哥,你不要再问我,我,我不知道……”江雪宁十分艰难的说出了一句话。 江云驰见她如此,不舍再逼问,也不舍得再勉强,他定了定心神,低声道了句,“好,大哥不会再问你,宁儿,你记着,不论你我之间有无血缘,我对你的心意永远不会变。” “我依然会陪着你,照顾你,留在我身边,你只需做我捧在手心的明珠,你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大哥,”江雪宁的眼睫轻颤着,她不敢去面对他,只细弱的说了句,“我想睡觉了。” “你早点歇息。”江云驰伸出手想去抚一抚她的发顶,她却向后一步,躲开了他的手。 江云驰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指,他没有再说话,只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她的屋子。 自那日后,江雪宁平日里越发躲着他了。 江云驰自然也察觉到了她对自己的疏远,却只觉得无可奈何。 途径幽州时,江雪宁受了一场风寒,叶圣衣一路随行着,虽告诉江云驰,江雪宁的身子并无大碍,江云驰却还是放心不下。 看着江雪宁蔫蔫的没什么精神,江云驰下令命大军在幽州城外暂且休整,自己则是带了一支亲兵进城,将江雪宁送进了幽州刺史府上休养。 待江雪宁醒来时,就见外面的天色已是暗了。 毓英守在一旁,看着江雪宁醒来眼睛顿时一亮,“小姐,您醒了?” 第273章 “毓英,”江雪宁觉得嗓子有些疼,毓英许是听出了江雪宁话音中的哑意,很快端来了一碗蜂蜜水,喂着江雪宁饮下。 江雪宁喝下了蜂蜜水,才觉得嗓子温润了些,她向着周围看去,见房间内的摆设都是十分精致,自己身上也盖着锦被,她有些茫然,与毓英问道,“毓英,咱们现在在哪啊?” “小姐,咱们现在在幽州,在李刺史府上。” “那,大哥呢?”江雪宁的心微微提了起来。 “大将军在前厅和李刺史说话,小姐,你要见他吗?” “不,不见,”江雪宁慌乱的摇了摇头,她的脸色仍是苍白的,手指也是攥住了身下的被角,与毓英小声吩咐,“若是他来了,你就说我身子不好,谁也不能见。” “小姐,这样真的行吗?”毓英有些忧心忡忡的,“您离开了京城,离开了江家,您现在……能倚仗的人只有大将军了。” “你一直远着他,若是大将军生您的气了,该怎么办?” 第242章 番外15 别让我心疼 江雪宁微怔,她好像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江云驰会生她的气?怎么会呢,他一直都对她那样好,他一直宠着她,纵着她,由着她,在她心里,他一直都是这个世上最疼爱自己的人。 比祖母,比爹爹都对她更好的人。 可是啊……以前她的底气来自于自己与他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不论她怎么和他闹脾气,他都会一辈子的疼爱着她,让着她,宠着她,她是他的亲妹妹,而血缘是这个世上最牢固,也是最坚不可摧的东西。 但他却告诉她,他并不是江家的亲子,他和她之间也毫无血缘关系。 那么,就如毓英所说的那般,在这遥远而陌生的北疆,对于她而言唯一的倚仗就是他,自己这样做会惹恼他,会让他生气吗? 清晨。 江云驰一身戎装,走到了江雪宁面前。 “宁儿,你安心在李府休养,我先行回军营,等将军中的事处理结束,我很快来接你,好吗?” 江云驰的声音仍是温和的,这一路因着顾忌着江雪宁压慢了脚程,军中已是有一堆事务等着他处理,而江雪宁风寒未愈,无法跟着他继续赶路,让她留在李府休养,是眼下唯一的选择。 听闻他要走,江雪宁心里顿时浮起一股不舍,她伸出手想去攥住他的衣角,如以往那般央求他不要走。 可很快她的手便又缩了回去,她想,他先行离开也好,能让她静一静,好好理一理自己和他的关系。 “大哥,你多保重,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别担心。”江雪宁小声道。 “好,”江云驰望着她的眼睛,低声叮嘱,“多吃些东西,别让我心疼。” 江雪宁心里一跳,简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江云驰见她如此,只得将眼中的情绪压下,又是叮嘱了两句别的,方才起身离开。 在江云驰走后,江雪宁在李家住了下来,碍着她的身份,刺史府的上上下下说是将她供起来也不为过。 她的风寒很快痊愈,一些时日将养下来,原先苍白的脸庞上也是浮起了淡淡的红晕。 这一日,江雪宁正坐在院子里发呆,眼前却突然多了个俊秀的年轻公子,正好奇的看着她。 江雪宁一惊,想要喊人,却见身边并无丫鬟,她看着眼前的那年轻公子,见他服饰华贵,显然不是府中的下人,她定了定神,与他问了句,“你是谁?” “我是李家的公子。”那少年一笑,眼睛亮晶晶的,很是自来熟 的开口,“你就是那位京城来的贵女,大将军的妹妹?” 不等江雪宁回话,李枫又是忍不住赞道,“真是和我们北地女子不一样,你的皮肤是雪做的吗?怎么这么白?” 他这话说得未免有些轻薄,但他年纪尚小,眼神中又是十分诚挚的样子,并没有轻佻的模样,让人晓得他并无恶意,倒也不至于让人厌恶。 “枫儿!不可对江小姐无礼!” 就听一道蕴着怒意的女声传来,江雪宁抬眸看去,就见一位气度高雅的中年妇人走了过来,正是李刺史的夫人。 “娘?”李枫看见母亲,倒也还是大剌剌的样子,显然素日里是被父母宠惯了。 “在这里胡说什么?还不快和小姐道歉!”李夫人抬起手拧住了李枫的耳朵。 李枫连声讨饶,向着江雪宁拱了拱手。 “还不快退下!这儿哪里是你来的地方?” 呵退了儿子,李夫人脸上复又堆满了笑意,上前挽住了江雪宁的手,十分亲热的问道,“我这儿子素来没个正形,没让小姐受惊吧?” “夫人言重了,令郎其实也没说什么无礼的话。” 毕竟如今在刺史府上,李夫人又将她奉为上宾,她并不想为了些小事便仗着身份去发脾气。 “小姐的性子可真好,不愧是高门大户的小姐,”李夫人笑盈盈的,“我们这儿偏远,天寒地冻的,我今儿让裁缝和绣娘上门,想着在为小姐做几身冬衣。” 李夫人殷勤不已,她自然是晓得的,江太傅只有一个亲生女儿,江云驰也只有一个嫡亲的妹妹,他这个妹妹嫁给了西川王的儿子,就连他们远在幽州,偶尔李刺史茶余饭后提起来,也都说裴玄铮得到那把位置的可能性最大。 可谁知道这两人竟会和离,江云驰又会将这个妹妹带到了北疆。 第274章 至于江雪宁的容貌倒的确跟玉儿似的人一样,一点也瞧不出嫁过人。 何况她这家世在这摆着,莫说那贵为太傅的父亲,单说有这么个哥哥在,又岂是寻常贵女可以相比的? 李夫人不由得动起了心思。 他们一家人在这苦寒之地呆了这么多年,眼见着回京无望,而她又无时无刻不怀念着京师的富饶与繁华,如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趁着江雪宁在他们家养病,若是能让儿子入了她的青眼,他们李家若能得了这个儿媳妇,想要回京城简直易如反掌。 至于嫁过人又如何?哪怕她嫁了十次,她也依然是大将军江云驰的妹妹啊。 李夫人心中盘算着,对着江雪宁笑的越发热络起来。 _____ 听完母亲的话,李枫有些惊讶,“什么?娘不是不让孩儿往江小姐身边凑吗?” “我的傻儿子,”李夫人噙着笑,上前为儿子理了理衣领,“当着江小姐的面可不是要这样说?姑娘的颜面多么重要,难道娘要眼睁睁看着你去缠着人家,一句话也不说么?” “娘,您到底在打什么注意?”李枫有些狐疑的看着母亲。 李夫人莞尔,伸出手指点了点李枫的眉心,“傻小子,你还不明白,娘在帮你讨媳妇呢!” 李枫一怔,“娘说的,是江雪宁?” “可不能直呼人家姑娘的名字,”李夫人瞪了儿子一眼,她想了想,声音温和了些,又是问道,“枫儿,你觉得江小姐如何?” “那自然好,”李枫想起了江雪宁的模样,与母亲实打实的开口,“我就没见过那样好看的姑娘,她的眼睛像是会说话,皮肤又白又软,跟豆腐一样,我都想戳一戳,看会不会弄破了?” “傻小子,”李夫人又是笑了,她瞧着眼前的李枫,李枫乃是她与李刺史的独生爱子,今年刚满十七岁,虽然还没开窍,心性有些单纯,但生的也是一表人才,与江雪宁实在是年貌相当。 若是真的能玉成其事,谁又能说这不是一门好姻缘? 虽然他们家的家世与江家无法比,但江雪宁到底是二嫁,难道她的枫儿还配不上她么? 第243章 番外16 他会生气吗 李枫?你怎么又来了?” 江雪宁打开了门,瞧着外头站着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公子,正是李枫。 李枫对着江雪宁咧嘴一笑,将手里的点心送到了江雪宁面前,“我来给你送些我们幽州的特产,很好吃的。” 江雪宁有些犹豫,不晓得该不该让李枫进来,可巧毓英也不在她身边,一早李夫人便让嬷嬷将毓英给喊走了。 “我不进去,把这点心给你我就走。”李枫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将那包点心往江雪宁怀里一塞,“吃啊,要趁热吃才好吃!” 江雪宁打开了纸包,见里面的点心有些像包子,热气腾腾的,在李枫殷切的目光下,她有些犹豫的拿起一个咬了一口,里面是羊肉馅,鲜嫩的紧,还带着浓郁的汤汁,简直要人鲜掉眉毛。 “真的好吃!”江雪宁的眼睛大亮。 “没骗你吧!”李枫也是高兴极了,倒也不说走的事了,只与江雪宁继续说着,“你整天待在这里闷不闷啊?我们幽州虽然地处偏远,但是热闹啊,晚上还没有宵禁,咱们今晚去玩好不好?” 江雪宁有些好奇的看着他,她咽下了嘴里的包子,对着李枫问,“去玩什么啊?” “夜市里什么都有,玩杂耍的,说书的,耍皮影戏的,卖糖人的,炒瓜子的,煮馄饨的,可好玩,娘说你还没我年岁大,怎么老是待在院子里?” 李枫越说越来劲儿,“我们去玩吧!把你那侍女也带着,叫什么来着,毓英是不是?” 听着李枫的话,江雪宁不由得有些心动,她这一路上都是待在马车后,而后来了刺史府,也都是待在这间院子里,她的确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过门,没有逛过街市,没有见过热闹了。 她轻轻地绞了绞手指,有些不确定的问,“真的很好玩吗?” “好玩!特别好玩!”李枫言之凿凿。 “那好,”江雪宁终于下定了决心,“我让毓英陪我一起去。” “成!”李枫大喜,“一会我让人给你们送两套小厮的衣裳来,说定了啊!” 见江雪宁点头,李枫欢欢喜喜的跑开了。 瞧着李枫欢脱的背影,江雪宁只觉得这李公子有些跟小孩儿似的。 可是转念一想,李枫今年才十七岁,可不就是个小孩吗? 可她……今年也才十六岁啊。 江雪宁抬起头看了看院子上方四角的天空,也许,她是应该出去转一转,看一看了,不能总闷在这儿。 她的人生还很长,她要好好地活下去。 是夜。 江云驰一行人星夜疾驰,终是赶到了幽州。 望着那灯火通明的边关重镇,江云驰勒住了骏马,长长的舒了口气。 阿胜骑马赶至他身侧,亦是向着幽州看去,忍不住道,“大将军,听闻幽州没有宵禁,瞧起来真是热闹。” “嗯,”江云驰望着远处的灯光,低声开口,“不知道宁儿这些日子怎么样,李家的人有没有好好照顾她。” “大将军放心,有您在,李家的人不敢不尽心。” “但愿如此,”江云驰微微颔首,策马向着幽州赶去,阿胜等人亦是跟在他身后,一行人很快便去的远了。 第275章 听闻江云驰前来的消息,李夫人心里一怔,脚步匆匆向着前厅赶去。 “见过大将军。”李夫人俯身行礼。 “夫人请起,”江云驰的目光落在她身后,沉声道,“宁儿在哪?” “大将军,”李夫人赔着笑开口,“宁儿小姐和犬子一道去夜市了。” “夜市?”江云驰低低的念着这两个字。 “大将军一路辛苦,妾身这就让人上茶,将军先喝些茶歇歇……” “不必了,”江云驰很快打断了李夫人的话,他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大步离开了刺史府。 在夜市中。 江云驰看见了那烛灯下的少男少女。 李枫和江雪宁手里都拿着一块面具,李枫那面具是猪八戒的样子,他刚戴在脸上,江雪宁便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她的眼眸璀璨如星,笑容温婉如月,江云驰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的笑靥,他许久没见她笑的这样开怀。 而那李枫仍是在逗着她,戴着面具在她面前手舞足蹈的,只逗得江雪宁和毓英都是笑个不停。 “属下这就去找小姐,”阿胜说着便要上前去唤江雪宁。 “不用,”江云驰拦住了他,看着她的笑涡,低低的说了句,“让她玩吧。” “大将军,您赶了这么远的路回来,就是为了看小姐一面,咱们马上还要走,这……”阿胜有些着急。 “无妨,我就在这看着她。”江云驰目不转睛,仍是望着那灯下的少女。 依稀是回到了她刚及笄的时候,他从北疆归来,那花架下的少女也曾对着他嫣然一笑,犹如此时的她。 江雪宁这一晚玩的很尽兴。 等回到李府时,夜色 已是深了。 李夫人还不曾歇息,仍是在前厅等候,待看见她回来,只噙着笑快步迎了出来。 江雪宁本来已是十分困倦,可在听闻江云驰方才来了后,她的睡意瞬间变得无影无踪,她看着眼前的李夫人,有些惊讶的开口,“我大哥来了?他在哪?我怎么没见到他?” “大将军去了夜市找你们,怎么,你们没遇见吗?”李夫人有些奇怪。 幽州的夜市并不大,按理说不至于遇不上的。 江雪宁摇了摇头,不晓得大哥有没有瞧见自己和李枫在一起,若是瞧见了,他会生气吗? “那也无妨,可能大将军有要事,提前回去了,总归今儿天不早了,小姐早点歇息。” 李夫人亲自将江雪宁送回了院子,处处都是十分的周到。 一直到洗漱好躺在床上,江雪宁还是没什么困意,她一直在想,江云驰……究竟看见了吗? 若是看见了,他又为什么没有喊她呢? 一早。 江雪宁便被窗前的“笃笃”声吵醒了。 有人在外面叩窗。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她上前打开了窗户,对着李枫没好气的开口,“又干什么啊?” “江雪宁,”两人年纪相仿,这几日玩的也熟了,倒都是直呼其名了。 “你听说没有?北胡人又进攻了!” “什么?”江雪宁闻言大惊,睡意顿时跑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那我大哥会有危险吗?”她想也未想便吐出了一句话,自从那日听说江云驰赶回幽州后,她又是有好些天没有他的消息了。 “别怕,大将军身经百战,哪里会有危险?” 提起江云驰,李枫一脸的憧憬之色,“身为男儿,若是能像大将军一样,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语毕,李枫似乎想到了什么,对着江雪宁神秘兮兮的说,“要不,咱们去找大将军吧?” 第244章 番外17 我要娶你就在这里 江雪宁心里一惊,“去找大哥?” “是啊,你是他亲妹妹,你担心他,咱们去军中找他可不是最寻常不过了?”李枫兴高采烈的,“我护送你去,正好一睹大将军风采!” 江雪宁的确牵挂着兄长,可又担心这样贸然去找他,会给他添麻烦。 “他在打仗,我们去了会给他添乱的。”江雪宁小声开口。 “怎么会,反正他也要派人来接你,不如我送你去好了。”李枫拍着胸口,“再说我们又不是去前线,我们只是去军营等他啊!” 江雪宁的心砰砰的跳,她虽然担心着江云驰,可想到他望着自己的眼神,与那些羞于启齿的梦,又觉得心里有些发慌,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别犹豫了,他可是你亲哥哥啊!” 李枫的话犹如一颗惊雷,响在了江雪宁的耳旁。 是啊,江云驰是她的亲哥哥啊! 就算他与她没有血缘关系,难道那十六年的兄妹情便是假的吗? 她又在纠结什么?又在乱想什么呢? 今后……她依然可以将他当做兄长,当做自己的亲哥哥啊! “好。”江雪宁终于点了点头。 北疆军营。 待江云驰率兵从前线回来时,顿时有侍从匆匆赶了过来,对着江云驰恭声道,“大将军,李公子把小姐送来了。” “宁儿来了?” 江云驰心中一震,他没有再理会那侍从,只快步向着主帐赶去。 主帐中。 李枫和江雪宁都在。 两人已是等候了许久,李枫担心江雪宁会闷,正在那说着笑话逗着她开心。 第276章 这李枫平日里不爱读书,总爱往些茶楼酒肆里跑,爱凑热闹,也爱听书,旁的本事没有,肚子里的笑话却是一箩筐的,只逗得江雪宁笑弯了眼睛。 江云驰掀开帐帘时,便是瞧见如此一幕。 “大将军!” 看见江云驰,李枫眼中有亮光闪过,瞬间连笑话也忘记说了,只对着江云驰喊了一声。 “大哥。”江雪宁也是站了起来,她的视线落在江云驰身上,见他好端端的,身上并没有受伤的痕迹,才算放下心。 “大将军,我们听说北胡人又打来了,江雪……江小姐很担心您,所以我就送她来看您了。” 江云驰的目光并未去看李枫,而是一直落在江雪宁身上,听着李枫的话,江云驰黑眸微动,他向着江雪宁走近了 些,低声问道,“宁儿很担心我?” “嗯。”江雪宁点了点头。 江云驰微微笑了。 “大将军……”李枫兴致勃勃的,看样子还想和江云驰再说些什么,一旁的阿胜却是极有眼色的上前拉住了他的胳膊,“李公子远道而来辛苦了,先随属下去用些点心。” “不用,”李枫想要推脱,“我来这是看大将军的,再说你们军营能有什么点心……” 阿胜不由分说,用力把他拉了出去。 主帐中只剩下江云驰和江雪宁两人。 “大哥,”江雪宁有些担心的看着他,“我来这里,会给你添乱吗?” “不会,”江云驰的黑眸仍是深深地看着她,“你能来看我,我很高兴。” 江雪宁听他这样说,方才轻轻松了口气。 “你和李公子很熟吗?”江云驰继续问。 “算不上熟,只是他人不坏,也没什么无礼的举动,所以……”江雪宁话还未说完,江云驰却是伸出胳膊一把搂住了她的腰,将她抱在了怀里。 江雪宁大骇,向着他看去,“大哥?” “宁儿,我喜欢看你笑,但我不希望你笑的时候面对的是旁人。”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搂在她腰间的手掌宽厚而有力,江雪宁觉得自己心跳的快极了,好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似的,她刚要挣扎,却听他开口,又是吐出了几个字,“我很想你。” 江雪宁的脸色苍白起来。 若说之前只是她隐隐的察觉,而在这一刻,江云驰将她所有的胡思乱想都化为了现实,他将他的心意剖白,展露在她的面前。 “我会公布我的身世,让世人都知道我是江家的养子,我要娶你,就在这里。”他的声音沉稳有力,每一个字江雪宁都听的清楚,都好像一块块石头,一股脑的砸在了她的心上。 “大哥,你疯了!”江雪宁的身子颤抖着,声音也是,她极力想要挣开江云驰的怀抱,却被他抱得更紧。 “宁儿,还记得我的话吗?”他的黑眸炯炯有神,“我不是你大哥!” “我不想再耽误工夫,我也曾放手过,我让你去嫁给了你喜欢的人,换来的却是你被欺瞒,受伤害,我不会再放手,也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没有人能像我一样疼你,珍视你,宁儿,你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好吗?”他的黑眸透着热切的光,与平日里的冷峻简直不像是一个人。 江雪宁张 开口还想说些什么,可几乎就在下一秒,她只觉得腰间一紧,他已是俯下身吻住了她。 江雪宁彻底懵在那里,对于这一个吻她竟是那样的熟悉,仿佛……她曾这样偎在他的怀里,被他抱过许多次,亲吻过许多次。 她的眼睫颤的厉害,一时间竟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谁,自己又是谁…… 幽州,李府。 李夫人正躺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待听见匆匆的脚步声后,她睁开了眼睛,有些惊愕的向着来人看去。 “枫儿,你怎么回来了?”李夫人不解,“你不是护送江小姐去军营找大将军去了吗?” “去是去了,但连话也没说上两句,大将军就把我赶回来了。”李枫实话实说。 李夫人大惊,“怎么会这样?你是不是哪里无礼,惹着大将军生气了?” “没有啊,我连话都没机会和大将军说,我上哪惹恼他去?”李枫也是闹不明白。 李夫人心里惊疑不定,她顾不上去安抚儿子,只起身在屋子里缓缓迈着步子,许久后方才道,“待明日,娘亲自走一趟。” “娘,那可是军营,您要去?” “明日刚好有一批粮草要运往军营,我扮上男装,随着你徐伯王伯他们走一趟就是了。”李夫人望着眼前的儿子,叹了口气,“娘做这些都是为了你,你也要争点气,早日得到江雪宁的欢心啊!” 李枫揉了揉后脑勺,有些腼腆的开口,“应该不难,我们每回在一起都挺高兴的。” 李夫人对着儿子啐了一口,也是跟着笑了。 第245章 番外18 他什么也不怕 北疆军营。 “哟,阿胜将军,这军营里张灯结彩的,是要办庆功宴吗?” 李夫人换了男装,跟在阿胜身后,看着军中四下里挂着的红绸,满是纳罕的对着阿胜问道。 阿胜微微一笑,说,“不错,军中的确是要办宴席,不过并不是庆功宴。” “那是什么?”李夫人心里很是好奇。 “等到时候夫人就知晓了。”阿胜卖了个关子,将李夫人带到了主帐前,对着里面恭声道,“大将军,李夫人到了。” 第277章 “请她进来。”帐中传来了江云驰的声音。 李夫人定了定神,很快走了进去,对着江云驰行礼道,“见过大将军。” “李夫人不必多礼,”江云驰微微抬眸,“夫人倒是稀客,怎会来此?” 李夫人赔着笑道,“还请将军恕罪,听闻今日有军粮从幽州送往军营,妾身便斗胆,换了衣装跟了过来。” 语毕,李夫人又是开口,“妾身主要是不大放心江小姐,军中总归清苦了些,不知小姐一切可好?” “既然不放心,夫人当日又为何让李公子将宁儿送到军营?”江云驰淡淡开口。 李夫人一惊,连忙道,“都是妾身失察,才让那逆子做出这般不知轻重的事。” “可是将军,”李夫人赔着笑,小心翼翼的开口,“小姐正值妙龄,军中又全是男子,只怕小姐日常起居多有不便之处,所以妾身这次特来接小姐回去,由妾身来照顾,岂不是好?” 江云驰微微勾唇,“李公子送过来,李夫人又要接回去,恕我直言,你们母子拿我妹妹当做什么?” 听着江云驰的话,李夫人唇角的笑意顿时凝固在了那里,再不敢说要接走江雪宁的话,只慌忙道,“将军息怒,是妾身的错,是妾身教子无方,还请将军恕罪。” 李夫人说完便要向着江云驰拜下,江云驰则道,“不必了,李夫人暂且回去,届时我自会命人前往李府,请贤伉俪来喝一杯喜酒。” 李夫人闻言,又想起方才一路走来看着军中挂着的红绸,心中不由得有些疑惑,遂是大着胆子问了句,“不知军中是有何喜事,将军要我们夫妇喝酒?” “下月初十,是我大婚的日子。”江云驰坦言。 李夫人眸心一震,待回过神后顿时与江云驰恭贺起来,“妾身恭喜将军,只不知将军此番大喜,是要娶谁家的姑娘呀?” 在这遥远的北疆,江云驰要在军中大婚,只让人觉得不 可思议。 按理说,依着江云驰的身份,他的婚事不仅仅关系着他自己,更关乎着朝堂与江家,他就这么在军中将婚给成了么? “我要娶的人,李夫人是见过的。”江云驰沉声道。 李夫人简直要怔在了原地,她见过的? 那能是谁? 难不成是江雪宁身边那个丫鬟?那个叫什么英的? 区区一个丫鬟能这样好的手段,拿下大梁的大将军? 但让她继续追问下去,她却是万万不敢的。 李夫人咽了口口水,脸上挂着谦卑讨好的笑容,“大将军成婚,自然是天大的喜事,妾身这就回去告诉夫君,等到时候我们夫妇一定亲自道贺。” “对了,还有令公子,夫人不妨一起带来。” 听江云驰提起了李枫,李夫人眼睛一亮,想起此行的目的,只赔着笑道,“大将军既然提起了我家枫儿,我也就厚着脸皮,多嘴问上一句,不知大将军觉得我家枫儿如何?” 江云驰微微一哂,“令郎青年才俊,说话也风趣,自然是百里挑一。” “那不知可否和江小姐……”李夫人点到即止。 “夫人想多了,宁儿已有了未婚夫婿。” 李夫人微微变了脸色,她心下不甘,一句话脱口而出,“是哪家公子?” “夫人很快就会知道了。”江云驰定定开口。 _____ “小姐,”毓英端着托盘,小心翼翼的走到了江雪宁面前。 江雪宁抬眸看去,就见毓英手中的托盘上是一件叠的整整齐齐的大红色的礼服。 望着那夺目的红色,江雪宁小脸雪白,呢喃般地开口,“毓英,大哥他要娶我。” “小姐,”毓英一脸的担心,索性将那托盘放下,上前蹲在了江雪宁面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大将军要大张旗鼓的办婚礼,他就不怕消息传回京师……。” “他什么也不怕,”江雪宁摇了摇头,“他什么都豁出了。” “那小姐怎么办?”毓英着急的握住江雪宁的手,“小姐,咱们要不跑吧?” “跑?”江雪宁念着这个字,她的脑海里闪过许多许多的画面,她跑又能跑到哪里去? 北疆地处苦寒之地,又与北胡接壤,说不准她还没跑回京城,却落在了敌军的手里。 即使她侥幸回到了京城,父亲也只会将她当成一样礼物,再一次将她送出去。 逃往他 乡吗?没有家族的保护,她身娇体弱,又顶着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只怕又有无数的深渊在等着她往里跳。 江雪宁摇了摇头,轻飘飘的说了句,“别傻了毓英,我跑不了的。” 说完,江雪宁的目光复又落在那大红色的喜服上,她刚结束了一段婚事,难道这样快就又要嫁人吗? 嫁的……还是她喊了十六年哥哥的人。 ______ “我不想再等下去,阿胜,我忍受不了再让别人去打她的主意,去利用她,接近她。” 夜晚,江云驰望着江雪宁的帐子里透出的光,沉缓出声。 “我只想把她光明正大的留在我身边,捧在我手心里,不再给任何人觊觎她的机会。” “大将军,属下跟您多年,您说怎么做,属下就怎么做。”阿胜的声音透着坚决之意,“您和小姐并无血缘关系,成婚之事有何不可?若有谁敢说三道四,先问问属下手里的刀答不答应!” 第278章 听着阿胜的话,江云驰眼中有欣慰之色闪过,他轻轻拍了拍阿胜的肩,“好兄弟,去告诉兄弟们,婚礼如期举行。” “是!”阿胜朗声应道。 幽州,刺史府。 “什么?江云驰要娶的人是江雪宁?” 李夫人大惊失色,“你在说什么鬼话?那江雪宁是他的亲妹妹,哪有兄长娶自家妹子的?” “夫人有所不知,那江云驰已经昭告天下,告诉世人他并非江家亲子,而是江太傅的义子。” “他是江太傅的义子?”李夫人的眼睑处不住地跳动着,“就算是义子,哪有义兄娶义妹的?江云驰这么做,就不怕天下人耻笑他?” 第246章 番外19 包括我的命 大将军这样的人,若是忌惮旁人怎么说,他定不会将此事昭告天下了呀。“前来报信的嬷嬷压低了声音,”夫人,大将军一意孤行,又掌着重兵,若说在京师,他的婚事只怕皇上还能插一插手,可在这儿……” 说到这那嬷嬷小心翼翼的向着外头看了一眼,与李夫人比了个大拇指,“在北疆,大将军才是这个,他要娶亲,甭管他娶谁,又有谁能阻拦得了他?” 李夫人眉心紧蹙,“可之前我还想着要枫儿去求娶江小姐,早知道有这么回事儿,我怎么也不会让枫儿去触这个霉头!” “夫人,过去的事您千万别提了,也万不可再起这样的心思,咱们公子和江小姐说起来也不过是两人年纪相仿,说过几句话罢了,您这次索性和老爷一块去道贺,大大方方的就是了。” 李夫人心下明白,如今也唯有这一条路可以走,她叹了口气,又是喃喃的开口,“怎么会这样?江云驰和江雪宁……他们怎么就不是亲兄妹呢?” 莫说李夫人不晓得事情为何会如此,就连江雪宁也不晓得。 她呆呆地坐在主帐里,望着那帐子里挂着红绸发呆。 一切发生的太快,也太过不可思议,让她觉得就跟做梦一样。 她居然已经嫁给了江云驰。 他在军中办了盛大的婚礼,就这样在北疆甘冒天下大不韪的将她娶了。 她到现在都回不过神。 听见他的脚步声,江雪宁的身子颤了颤,她抬头向着他看去,看着他身上的喜服,江雪宁有些茫然,似乎一时间还弄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江云驰缓步走到了她面前,缓缓蹲下身,握住了她的手。 “宁儿,”他的声音低柔,蕴着无尽的情意。 江雪宁的眼睛凝聚了一些神采,她望着眼前的男人,她的“兄长”,轻轻的问他,“离京的时候,你答应过祖母会好好照顾我的,这就是你的照顾吗?” “是,这就是我的照顾,”江云驰的黑眸炯深,“作为我的妻子留在我身边,没有比这更好的照顾。” “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到,凡是你要的东西,只要我有,我都可以给你。”江云驰攥紧了她的手,恨不得能将自己的心剖开,让她看个明白。 江雪宁却挣着自己的手,想要躲开他。 江云驰察觉到她的抗拒,他的声音低哑,仍是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包括我的命。” 江雪宁摇了摇头,“我不要你的命。” “你也不要住在这里,你是我大哥,就算你娶了我,就算你告诉我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可你在我心里也还是我大哥,你永远都是哥哥,不会是别人!”江雪宁凄声喊出了这句话。 “为什么?”江云驰的面色一分分的苍白下去,他握住了她的肩膀,对着她哑声道,“你为什么不能看一看我?” “你走开!”江雪宁的眼底含泪,用力推开了他的手。 江云驰看见了她的泪光,他慢慢垂下了自己的胳膊,黑眸中漾着无尽的落寞,却终是不舍得勉强,他无声的站了起来,离开了她的帐子。 帐中安静了下来。 江雪宁望着那红色的帐顶,转过身无声的闭上了眼睛,唯有纤细的肩头轻轻地颤抖着。 阿胜与毓英都知道,虽然江云驰与江雪宁成了婚,但两人从未同过房,江雪宁自己一直独自住在一间帐子里。 皇上也曾在北疆御赐了一座大将军府,但江云驰并未派人将江雪宁送往将军府,而是一直将她留在身边,留在了军中。 这一日下了一场大雪。 江云驰回来时,就见江雪宁披着一件斗篷,站在后营中望着雪景出神。 他放缓了步子,轻轻地走到了她身后,解开了自己的披风,将她护在了怀里。 江雪宁回过神来,刚想动弹,他的手却已经扣住了她的细腰,让她无法挣扎。 “冷吗?”他的声音温柔,引得人沉醉。 江雪宁抿着双唇,没有和他说话。 “军中的日子是闷了些,我让阿胜送你们去将军府,好吗?” 如今的天气越发寒冷,他虽然想日日都可以见到她,哪怕她并不理睬他,但还是舍不得让她在这里吃一点点苦,受一点点的罪。 “你不怕我跑了吗?”江雪宁终于小声说了一句话。 “还是你知道,我压根跑不出你的手掌心?”她抬起头看向了他。 “那就不要跑,好吗?”江云驰并未生气,仍是低哄的语气。 “我是二嫁,还掉过孩子,你都不嫌弃吗?”江雪宁弄不明白,就算他真的喜欢自己,她已经落到这步田地,他至于这样大张旗鼓的去娶她吗? 第279章 “我只恨自己不够果断,让你受这一场罪。”江云驰抚上了她的面庞,“宁儿,别再把我当成哥哥,我已经命人去追查我的身世,我很快会改回我的姓氏,我不会再是江云驰。” 江雪宁有些惊讶,“你去追查你的身世?” “ 是,我会找到我的父母,我不再是江家的儿子,而是江家的女婿。” 听着他温和的话,与透出温情的眼睛,江雪宁的心有些乱,她的眼睫轻轻地闪动着,犹如轻柔的蝶翼。 察觉到了她的犹豫与松动,江云驰眼中一亮,他没有再说话,只扣紧了她的腰,不容她拒绝俯身吻住了她。 将军府的日子闲适而漫长。 虽然地处北疆,但府中却是应有尽有,所有她喜欢的东西都是触手可及,源源不断的被送到她的身边。 毓英和几个伶俐的丫鬟都在精心的服侍着她,而江云驰……许是忙着军中的事,她已是有好些时日没有见到他了。 夜晚,毓英端着燕窝走了进来,就见江雪宁坐在榻上,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弄着绣枕上的流苏。 “小姐,将燕窝用了早些睡吧。”毓英柔声道。 江雪宁回过神来,她犹豫一会儿,小声问了句,“毓英,军中有消息吗?” 毓英微怔,继而便是笑了,“小姐是在惦记大将军?” “才没有,”江雪宁脸庞微热,她默了默,又是小声道,“以前他每天都会让人来的,可现在……” 要说起来连毓英也觉得有些奇怪,以往江云驰就算自己回不来,也会派人来与江雪宁传话,可最近这些日子虽然还会有人不停的送东西来,可却连只言片语也无。 “小姐别多想,天气越来越冷了,大将军要提防着北胡人进攻呢。”毓英安慰着。 江雪宁知道,每到冬天都是北胡人进犯最多的时候,江云驰身为主帅,定是会忙的焦头烂额的,可是……她心里总归有些不踏实。 她接过了燕窝,刚想着饮下歇息,却听外间匆匆传来一阵脚步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毓英也是听见了动静,连忙道,“小姐别着急,奴婢先出去瞧瞧。” 江雪宁的心提了起来,她放下了碗,刚披上了衣裳,就见毓英去而复返,脸色有些慌张的走了过来。 “小姐,外面是阿胜将军,”毓英的声音有些艰涩,“他说大将军受了伤,想要接您去军营的。” 江雪宁脸色一白,“伤的严重吗?” 毓英摇摇头,“奴婢也不知晓,小姐……您要去吗?” 第247章 番外20 你怎么这样 我当然要去了!“江雪宁几乎想也未想便吐出了一句话,她心慌的厉害,说完便要往外跑,只将毓英吓了一跳,匆匆拿起了大氅也是追了出去。 前往军营的一路上,江雪宁的心都是高高的悬着,她不停地绞着手指,一张脸雪白雪白的,没有丁点儿的血色。 好容易捱到了军营,毓英搀扶着她下车时,江雪宁只觉得自己的腿软的好像不是自己的似的,不得不将身子大半的重量都靠在毓英身上,让她扶着自己深一脚浅一脚的往主帐里走去。 “夫人,大将军正在里面。” 阿胜将江雪宁主仆送到了主帐前,对着江雪宁毕恭毕敬的开口。 江雪宁鼓起勇气,抬起手掀开了帐帘,就连那指尖都是颤抖的。 原想帐子里定是站满了军医和药童,一定全是人,可是主帐里安安静静的,江雪宁所想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没有军医,也没有药童,更没有床榻上一具血肉模糊的身影。 案桌前坐着一个男子,他黑发高挽,剑眉星目,正聚精会神的看着手中的公文。 在烛光下,他的脸色的确有些苍白,但除此以外,他看起来……好像并没有受伤。 听见了动静,那男子抬起头,待看见江雪宁后,他的眼睛一亮,不等他唤出名字,江雪宁转身就要走。 “宁儿!”江云驰上前攥住了她的手腕,“要去哪?” “你放开,你让阿胜骗我是不是?”江雪宁气极了,她担心了一路,害怕了一路,直到现在那一颗心还是砰砰砰的直跳。 “阿胜?”江云驰蹙了蹙眉,“他骗你什么了?” “你还在装,他说你受了重伤,问我要不要来看你……” “所以你来了?”江云驰的黑眸中浮起一丝柔情,上前搂住了她的腰,温声告诉她,“他没骗你,的确是受了伤。” “你哪有,你不是好端端的……” 江云驰解开了自己的中衣,露出胸膛上那一道已被包扎的伤口,他微微挑起纱布,那伤口又深又长,江雪宁看着便捂住了嘴巴。 江云驰很快穿好衣衫,握住了她的肩,“吓着你了?” “你怎么伤成了这样?”江雪宁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不是很厉害的吗?” 这一句话刚说完,她的鼻尖一酸,眼泪便是不听话的扑簌扑簌的往下掉。 “你在担心我,是吗?” 江雪宁说不出话来,仍是掉着眼泪。 “不要怕,很快就会没事了,”江云驰安慰着她,抚上她的长发,“别哭了,再哭下去,我就……” “你就什么?”江雪宁眼眶含泪,仍是抽噎着。 江云驰没有说话,只俯下身十分轻柔的吮住了她的嘴唇,吞下了她的呜咽。 第280章 江雪宁想起他胸膛的伤,自然不敢乱动,唯恐会碰到他的伤口。 所幸江云驰只是浅尝即止。 他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到了案桌前一道坐下,让她偎在他的怀里。 江雪宁垂着眼睛,她想了想,终是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在他的胸前轻轻的摸了摸,很是担心的问了句,“疼吗?” 江云驰微微笑了,“让我抱回,能疼的轻些。” 江雪宁垂下眼睛,不再去看他,但也不再挣扎,就这么老老实实的由着他这么抱着。 江云驰看着她乖巧的眉眼,心满意足的叹了口气。 江雪宁一直在军中陪伴了江云驰许久,直到他将伤养好,她却还未离开。 清晨。 江雪宁坐在榻上,一头乌发肉肉顺顺的披在身后,她看着那道挺括的背影,一声“大哥”几乎已经到了唇边,生生被她忍住了。 她现在嫁都嫁了,江云驰还算她哪门子的大哥呢? 可是直接喊江云驰吗?好像也不太好。 喂?哎?也不成。 郎君?好肉麻啊。 江雪宁咬了咬唇,从身后摇了摇他的袖子。 江云驰很快转过身,对着她轻声问了句,“怎么了?” “以后我要怎么喊你呀?”江雪宁的眼眸澄澈,与他问出了一句话。 江云驰闻言,心中瞬间浮起一股喜悦,他的眉眼温煦,“不喊我大哥了是吗?” “都住一个帐子了,还喊什么大哥,”江雪宁小声嘀咕。 江云驰眼底的笑意越发深邃,他一手揽住了她,另一手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夫君,郎君,相公……想喊什么都随你。” “我一个也喊不出口。” “那就喊名字,”江云驰握着她的手,在她的手心写下了一个名字。 “萧云驰?”江雪宁念着这三个字,有些茫然的问他,“你姓萧吗?” “嗯,我姓萧。” “你找到你的亲生父母了?” “已经有了眉目。”萧云驰仍是搂着她的腰,将她抱在怀中。 “那你还会继续查下去吗?” “对我而言,改了姓氏已经够了。”江云驰摩挲着她的面颊,“我并不是非要找到亲生父母不可。” 他这一语言毕,不等江雪宁回过神,他的大手已是托住她的腰,将她抵向自己。 江雪宁眼睫一颤,她的脸庞晕红,刚想要躲开,他的大手却如同铁烙般,将她又是按了回去。 “别躲我,宁儿。”他靠在她的耳旁低语。 “不,不行。你怎么这样,昨晚上才……”江雪宁羞的要命。 江云驰则是低声哄着她,“行的。” 他扣住了她的手,将她所有微弱的抵抗化为蚀骨般的柔情。 这两日漫天的大雪虽已是渐渐停了,军营中却仍是天寒地冻的。 江雪宁搓了搓手,有些笨拙的打开锅盖,将面条撒在了里面。 “小姐,您是要煮面给大将军吃吗?”一旁的毓英噙着笑开口。 江雪宁脸庞微红,一面搅着锅里的面条,一面小声道,“谁要做给他吃,我自己吃。” “可是这么多,小姐能吃完吗?”毓英促狭的眨了眨眼。 “我吃不完,就给你和阿胜吃,反正不给他吃。” “小姐,大将军又哪里得罪您了啊?” “他当然得罪我了!”江雪宁想起来就生气,但至于江云驰是如何“得罪”了她,她又怎么好意思说呢? 瞧着江雪宁如此,毓英仍是笑着,只帮着她将一些作料放在了汤底,主仆俩正忙碌着,却听一阵脚步声向着灶营走了过来,似乎是一些士兵。 “小姐,我去让他们走开。” 毓英说着,刚要向外走去,却听外面的士兵中有对话传了进来。 “你们听说没?有人说咱们大将军是北胡人。” “怎么可能,吴老九,你可别瞎说!” “我没瞎说!大将军连姓氏都改了,萧乃北胡国姓,他姓什么不好,偏偏要姓萧?” “这倒也是……” “大将军要真是北胡人,那这仗还怎么打?” 几个人嘀咕着,正说着起劲儿,却见灶营的帐帘一闪,从里面走出了一个肤白胜雪的美貌女子,她的眼中蕴着怒火,对着他们斥道,“你们在胡说什么?” 看见她几个士兵都是一愣,回过神后纷纷行礼,“夫人。” 江雪宁上前一步,“你们都是从哪听来的这些混账话?” 那几个士兵面露紧张之色,纷纷哀求,“夫人恕罪, 你就当我们在胡说,我们再不敢了!求您千万别告诉大将军!” 几人说完,俱是向着江雪宁跪了下去。 晚间。 萧云驰回来时夜色已深。 听见他的脚步声后,江雪宁从床上坐了起来。 见状,萧云驰有些惊讶,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还没歇息?” “没有,我睡不着。”江雪宁小声开口。 萧云驰闻言遂是将她抱在了臂弯,轻声问了句,“是在等我?” 江雪宁看向他的眼睛,与他实话实说,“我今天听了些话风言风语。” “是什么?” “有人说……说你……” “说我是北胡人?”萧云驰声音平和,似乎在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 “你都知道?”江雪宁有些惊讶,“你既然知道,怎么不惩治他们呢?” 第281章 萧云驰微微一哂,“他们说的是实话,我惩治他们做什么?” 江雪宁一怔,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宁儿,”萧云驰抚上她的面颊,“我若真是北胡人,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 第248章 番外终章 我注定属于你 江雪宁想起自己从将军府前往军营的那一路上,她心里是那样的害怕,她又想起了他胸口处的那一道深深地伤口,她不敢去想,若那一处伤往他的心脏再靠近一些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她曾差点失去了他! 这个念头刚从心中浮起,江雪宁扑进他的怀里。 “你要是北胡人,我就跟着你去北胡。”她抱紧了他,与他吐出了一句话来。 萧云驰黑眸中有柔情划过,他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在她的发丝上印上了一个亲吻。 一直到开春,江雪宁都没有再回将军府。 这一日天色已是大亮。 毓英进来时,江雪宁还没有醒。 “小姐,小姐……”毓英在床前坐下,小心翼翼的推了推江雪宁的胳膊。 江雪宁从梦中醒来,瞧见毓英在一旁守着,江雪宁有些赧然,她揉了揉眼睛,对着毓英笑道,“毓英,我是不是又睡过头了。” “小姐啊,”毓英眼中蕴着焦急,俯下身靠近江雪宁的耳朵悄悄说了几句话。 江雪宁一怔,睡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她从床上坐了起来,与毓英道,“怎么会这样?爹爹真的有谋反吗?” “奴婢也不晓得,小姐,若这件事是真的,那……那该怎么办啊?” “父亲被下了大狱,江家倒了,那祖母呢?祖母怎么样了?”江雪宁惦记起了老人家。 “小姐别担心,大将军已经派人去接老太太了。”毓英赶忙道。 “这么远的路,祖母能受得了吗?北疆这么远,她怎么能来呢?”江雪宁的心揪了起来,她来不及梳妆,只在身上披了一件斗篷,下了床就要往外冲。 江雪宁匆匆去了主帐。 她刚进去,就见萧云驰坐在主位,几个将领分站在两旁,那案桌上还搁着一只匣子。 看见她进来,几个将领都是对着她齐齐行礼,“夫人。” 江雪宁顾不得其他人,只上前喊了一句,“萧云驰!” 萧云驰站了起来,一个手势,命那几个将领都是退了出去。 他上前走到了江雪宁身边,一句话还未开口,江雪宁已是着急道,“你早都知道了是不是?皇上说爹爹谋反,将他关了起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萧云驰揽住她的腰,为她理好斗篷上的风帽。方才低声道了句,“我的确知道了这件事,没和你说,不想让你担心。” “我会派人将老太太接到你身边,至于你 父亲,宁儿,听我的话,你不要去管,他种下的因,眼下便是他应得的果。” 江雪宁怔怔的看着他,只觉得自己心乱的厉害。 江守之虽然对她冷漠,但毕竟是她的父亲。 他如今出了这样大的事,自己真的……可以不管吗? “来。”萧云驰握住她的手,将她带到主位上坐下。 江雪宁留意到了桌上的匣子,对着他问了句,“这是什么?” “是北胡大汗,萧永晟的头颅。”萧云驰伸出手在那匣子上抚过,与江雪宁淡淡开口。 江雪宁吓了一跳。 察觉到她的恐惧,萧云驰温声安慰起来,“不要怕,宁儿。” 他抱住了她,“这个人害死了我父亲,并囚禁了我母亲二十余载,死有余辜。” 当然,死有余辜的还有一人,只是这人眼下已经无需自己出手,梁安帝已不会再放过他。 “现在,我还要带你去见一个人。”萧云驰望着她的眼睛。 江雪宁有些不解,“是谁?” 萧云驰带着她去了一个帐子。 那帐子里有一个中年女子,她披散着头发,抱着一个枕头坐在那痴痴的笑。 “小乖乖,不要怕,你父汗会来救我们,阿娘也在,不会有人来伤害你。”那女子轻轻拍着枕头,嘴巴里不停的呢喃。 江雪宁看着那妇人,听着一旁的萧云驰低低的说了句,“她是我娘。” 江雪宁心里一颤,她的脚步轻柔,缓缓走到了那妇人身边,想要为她理一理头发。 那妇人却抱着枕头向后退去,十分戒备的看着她。 “你是谁?”昭元对着她问道。 “我是宁儿。” “宁儿?”昭元念着这两个字,仍是紧紧攥着枕头不愿松手,“你要来抢我的孩子,是不是?” 江雪宁摇了摇头,连忙道,“不是,你累了,孩子也累了,我抱孩子去喂些水,你也喝些水,好吗?” “你要毒死我,毒死我抢走我的孩子!”昭元对着她呵斥。 “没有,”江雪宁的声音轻柔,仍是在轻哄着她,许是熟悉的乡音让昭元渐渐放下了戒备,她慢慢垂下了胳膊,由着江雪宁抱走了“孩子”,并喂着她喝下了一碗水。 夜色渐深。 江雪宁已是将昭元哄睡,她仍是坐在床前,轻轻的拍着梦中的昭元。 “我会好好照顾她,将她当做我的母亲。”江雪宁 回眸,与萧云驰小声开口。 萧云驰眸心微动,他没有说话,只揽住她的腰,将她抱在怀里。 第282章 “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没有娘,”江雪宁回抱住了他,眼眶有些温温热热的,“瞧着你娘这样,我虽然不晓得她经历过什么,但我能猜出来,她一定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以后我们好好孝顺她,弥补她,好不好?” “好。”萧云驰轻轻闭上眼睛,抵上她的前额。 这一夜里,江雪宁又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她从梦中惊醒,醒来后,她看向了身旁的萧云驰。 他的大手揽着她的腰,仍是在沉沉睡着。 她伸出指尖,轻轻地抚上他的面庞,划过他的眉,他的眼。 “大半夜的不睡觉,嗯?”萧云驰握住了她的手,睁开了眼睛,对着她笑了。 江雪宁只是怔怔的看着他,她没有理会他的话,只又一次抚上他的面庞,无声的落下泪来。 “宁儿?”见她落泪,萧云驰唇角的笑意隐去了,他的声音有些着急,只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是做噩梦了吗?” 江雪宁摇了摇头,仍是看着他。 “为何这样看着我?”萧云驰低声问,抹去了她的泪珠。 “我心里有一个人,我总是不断不断的梦见他。”江雪宁喃喃轻语。 听见这句话,萧云驰的脸色微变,他没有开口,只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在梦里,我们一起经历了很多很多,他为我放下了仇恨,付出了生命,甚至为了我,他心甘情愿去承受烈焰炙烤,只为了让我有一个新生。” 萧云驰握住了她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宁儿,你说的这些我也可以为你做到……” 江雪宁笑了,看着他的眼神中有无尽的爱恋浮起,“我知道,傻瓜,我梦里的人就是你啊。” 她的眼睛里有泪光闪动,“萧云驰,在这个世上除了你,还有谁肯这样豁出一切的对我啊?” 萧云驰微微怔住了。 江雪宁伸出胳膊搂住了他的颈,她将身子埋在他的怀里,轻声告诉他,“不管在哪一世,不管我们之间如何开始,也不管我们发生了什么,萧云驰,我都注定属于你。” 她都注定要成为他的妻子,陪着他在这遥远的北国。 “真的?”萧云驰黑眸深邃,似乎有些不太确定。 “真的,”她抱紧了他,轻颤着声音唤着他,“大哥。” 这是最 初的称呼,充满了甜蜜与依赖的称呼,也是她……一直以来的称呼。 她噙着泪吻住了他,萧云驰却仍是一动不动的躺在那。 她睁开眼睛,轻轻推了推他,小声道,“你怎么了?” 萧云驰的眼睛在昏暗的烛光中显得熠熠生辉,他抚上了她的腰,低哑着声音告诉她,“我怕我也在做梦。” “大傻瓜。”江雪宁心酸而心疼,她俯下身再一次送上自己的唇瓣,这一次萧云驰终是反客为主,将她压在了身下。 在春末时分,江雪宁终于等来了江老太太的马车。 “祖母!” 江雪宁翘首以盼,待看见祖母的身影后,她的热泪盈眶,上前抱住了老人。 “好孩子,”江老太太风尘仆仆,在看见孙女儿后,也是老泪纵横。 江雪宁陪着老人家一道进了大将军府,府中的下人忙碌着,虽已是春末,但北疆天气寒冷,江老太太又上了年岁,汤婆子等东西都是提前备着的,江雪宁扶着祖母在软榻上歇下,又为祖母盖了厚厚的绒毯,拿着汤婆子握着手,浑身上下都是舒舒坦坦的,她才放心。 “宁儿,别忙活,快来让祖母好好瞧瞧。”江老太太对着孙女儿伸出了手,江雪宁乖巧的偎在祖母身边,温声道,“您老人家好好瞧瞧,我长胖了是不是?” “是,这脸上身上都长肉了,”江老太太的眼中浮着欣慰之色,“看样儿云驰将你照顾的很好。” 听祖母提及丈夫,江雪宁脸庞微红,她低下头,小声道,“祖母,我和他……我们……” “祖母都晓得,你们在北疆成了亲,”江老太太笑了,“当初消息传回去的时候,大伙儿都吓了一跳,不过祖母……” “祖母如何?”江雪宁有些担心的看向江老太太,生怕祖母会怪罪自己,也会怪罪他。 “祖母却觉得,这是门顶好顶好的姻缘,云驰也是我瞧着长大的,他什么脾性,祖母最是清楚。”江老太太爱怜的抚了抚江雪宁的发顶,“宁儿啊,他是你最好的归宿。” 得到祖母的肯定,江雪宁只觉得鼻子一酸,她低下头,伏在了祖母膝上。 江老太太轻轻地抚着孙女的发丝,温声道,“宁儿,祖母这次能来看你,其实还多亏了一个人。” “是谁呀?” 江老太太吐出了一个名字,“是裴玄铮。” “当日你爹爹下狱后,江家倒了,云驰又远在千里之外。 “祖母卧病在床,裴 玄铮也不知是从哪寻来的一种药,让人煎给我吃,谁承想吃下去当真有用。不然,我这把老骨头哪里还能来见你?” “祖母,那裴玄铮呢?”江雪宁问出了他的下落。 “说来也怪,皇上想要将皇位传给他,他却拒绝了。” 江雪宁有些惊讶,“他拒绝了?” “是啊,他找出了你父亲谋逆的证据,为朝廷立下了大功,又平息了西川的叛乱,大家都以为他会理所应当的继位,可他竟是去了西岩寺,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