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废相爆改老流氓后》 第1章 《清冷废相爆改老流氓后》作者:六渡【完结】 文案 权持季被赐婚了,他的男妻是大名鼎鼎的废相许沉今。 许沉今虽然被流放,但是朝堂上处处是他的传说:能上天能下地,能动嘴皮子能扛钢刀子,还长得祸国殃民人见人爱。 结果: 原谅权持季认不出来,实物和传言差别有点(非常)大。 这许沉今化名因子虚, 奉安城里卖棺材, 胡子拉碴刘海遮面不知道长啥样。 老神在在满嘴胡言乱语。 疯狂敛财喜好豪靡。 贪生怕死没个正形。 一口“阴阳”绝活炉火纯青。 扭来扭去,丑人多作怪! 清冷废相爆改老流氓,净天就是胡说八道。 直到化龙江边,因子虚一身脏衣被刀指着却浑不在意,笑看权持季:“先生,还想和我洞房花烛吗?” 权持季瞬间凌乱:说好的清冷废相许沉今怎么变成了一个混不吝的老流氓。 真是……卿本佳人,奈何癫痫。 更无法想,那火红婚帐里,因子虚一双玉手挑着秤杆自揭盖头,面如敷玉眼含春情,美得惊心动魄,那嘴却依旧大逆不道:“先生,有兴致造反吗?” 许沉今呐,果然是一个老疯子。 权持季知道:谁都认为因子虚是他的报应,可他偏要笑对红尘:“谢主隆恩”。 嘴炮奸商受&口蜜腹剑杀神攻。 ps:非典型式幼驯染年下,受比攻大9岁(受捡攻但攻养受),双强,权谋,轻松搞笑沙雕文(但熬过前两章)。 内容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天作之合 甜文 轻松 主角:因子虚,权持季 ┃ 配角:abcd ┃ 其它:1234 一句话简介:说好的貌美如花清冷男妻呢? 立意: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第1章 大启淳熙二年,雪景很长,朝廷岁供少,军饷比去年又少了一半,偏偏还遇上兵祸,北面的雄海国一直虎视眈眈,可是……这回,是大启赢了。 …… 雄海鸣金收兵,东军还朝。 街道的两岸人潮拥挤,那簪花的小娘子团聚成一处,顺着人潮涌动的空当里,香花手帕和鲜果被举起,高高地投向凯旋归来的东军。 班师回朝的队伍缓缓移动,权持季的手搭在虎头兵符上,轻轻掸了掸落到他身上的香花,明明是觉得耳边嘈杂,烦躁得很,偏偏还要挤出笑模样。 压抑本性的滋味并不好受,权持季身着白衣,脖子上裹了白狐裘,低头眯了眯眼睛,眉心舒展,鼻梁高挺,五官中尤为突出的就是一双多情目,只消那么轻飘飘的一眼,魂儿都可以被他勾了去。 随军的御医阳长撇了撇嘴,看着权持季装出来的如沐春风,默默地嘴角抽搐,牙关里面崩出两个字:“风骚。” 权持季语调轻快,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睛在看向阳长时突然就变得锐利了起来:“不是你叫我装得温柔一点?” 阳长把话头咽了下去:“毕竟是面圣。” 再恶劣的狼也要收敛爪子,当一只乖乖巧巧的哈巴狗。 “到了。”权持季翻身下马,长身挺立,远远地望向宫门,把脑袋垂了下来。 腰间别着的刀被他轻飘飘地扔到了守门巡视的禁军头儿手里。 青铜铸造的虎头刀,沉甸甸的一把,叫人一下就曲了膝盖弯了腰。 禁军头儿一个踉跄,差点被重刀压得一头栽倒在地,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抬头只见权持季笔直的背影。 宽肩窄腰,锋芒毕露。 他是初出茅庐就把雄海打得落荒而逃的英雄,他的前途似锦无量。 门口的公公扯着嗓子叫了起来: “权将军到!” “随军督军御医阳长到!” “……” 权持季一撩下袍跪拜天子,明堂之下,他伸出交叠的双手抵于额前:“卑职见过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着龙袍的天子面不改色地斜目,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权持季,而后俯下身子:“爱卿免礼。” 他们终于对上目光。 圣上身子骨羸弱,像一个书生,气质却杂糅着几分威严,他高高在上看向权持季,好像在打量什么危险的东西。 许久过后,圣上笑了:“权将军英勇无畏,保家卫国,今番得胜还朝,该赏,该重重地赏。” 李公公得令,宣读圣旨。 “朕膺昊天之眷命,北定候之子权持季为人忠良,子承父志,护国有功,特封为三品左武六军大将军,赐金五千两,京都铜雀街府邸一座,粮食六千石……” 权持季还是跪着,以头贴地,没什么精神头地听着,突然,他发觉李公公声音一顿,下面说出来的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罪臣许沉今,虽流放六年,但念许沉今为人贤良,才名远扬。流放六年,该已洗心革面,与左武六军大将军权持季堪称天造地设,朕心甚慰。“ 权持季表情剧变,抬头眉心一蹙,望向了高堂之上似笑非笑的圣上。 心内了然:功高盖主,报应……就来了。 阳长的表情一瞬间呆萌了起来:“……” 什么天造地设? 和谁? 流放六年的许沉今? 第2章 李公公继续往下读:“为成人之美,兹将罪臣许沉今嫁与权持季为契之兄弟,一切礼仪与礼部尚书与钦天监正参议后待办。” “爱卿,可有异议。” “臣,叩谢皇恩。”权持季谢过皇恩,无人看见处,他手臂上青筋浮起,指节不耐烦地敲击大腿一侧。 看样子,有点麻烦。 阳长也领过赏赐之后与权持季一同回去。 权持季接回放在巡视禁军那儿的刀,捏了捏眉心,偏头向阳长问到:“那许沉今,是什么来路。” “什么来路?”阳长跟上权持季的脚步:“反正不是什么好路数。” 权持季高贵冷艳地“呵”了一声。 听到这一声灵性的“呵~”,阳长终于忍不住积攒的笑意,捧着肚子趴到案上,衣襟都笑乱了,嘲道:“哈哈哈哈哈哈....男妻!给你赐婚赐了个男妻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的男妻还在流放哈哈哈哈哈哈……” 这真的不怪阳长笑得猖狂,只是他和权持季早料到圣上生性多疑,此番回朝,功高盖主,不知道是赏是罚。 权持季还打扮成这副多情似水温柔文雅的样子,结果还是没讨到好。 他们想过各种不妙的情况,就是没想到圣上能想到这种法子来折辱权持季——赐婚!赐的还是流放多年的废相许沉今! 许沉今,六年前被流放,至今查无消息。 传闻:此人其智近妖,天人之资,曾搅得朝堂暗流涌动,琉璃面相,蛇蝎心肠。 陛下这婚赐得当真滑稽,权持季还要把许沉今从山旮旯里挖出来成婚。 权持季转了转自己的玉扳指,面无表情:“许沉今这人听起来像只米虫饭桶,真是糟糕透了。” 阳长话头一转,搅拌着膏药罐子的手一顿,直勾勾地看着权持季的脖子,损人道:“你乐意去找许沉今,许沉今可能不乐意回来,他虽是流放罪臣,你的处境也好不到哪去。你呀,功高盖主,迟早要完。” 他不道德地补充道:“这倒是一种异样的门当户对。” 权持季两眼向旁一撇,阴阳道:“这门亲事,陛下废心思了。” 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能凑一对儿。 尽管权持季早有预料:圣上多疑,自己此番凯旋而归,功高震主,势必会引来圣上的打压。 所以这几日他伏低做小,生怕出了什么岔子,祸及家人。 不承想圣上玩的是这一出:不祸及家人,可以,朕送你一个家人便是。 “许,沉,今"权持季喃喃自语着,舌尖不停地滚着这个名字,再抬眼时,少年将军眼中已经挤满了杀气:“我管他乐意不乐意,是活的就绑过来,是死的也抬回来。” 权持季看向阳长:“许沉今到底是什么来路” 阳长左瞅一下,右瞧一眼,见周围安静,这才张口:“许沉今,字昔阳,是个灾星。” “当年他辅佐先太子时,逼死了王丞,抄斩了孙家,除了杀就是杀。听说那年北辽战事,军中有人闹了瘟,将帅问如何是好。许沉今那个心狠手辣不做人事的说一一把尸体装到战车里扔到对面去。将帅当即脸绿,还要温声细语劝慰他:沉今呐,不至于此。” “但好笑的是什么先太子是个仁德的人,许沉今要逼他扳倒太后一脉,太子不愿,许沉今就笑道:生在皇城,不愿有用吗你不来杀别人,别人杀的就是你。” “太子如他所言,算计了太后,功成那日,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许沉今遭报应了,太子自裁了。” 阳长道:“许沉今心狠起来连自己人都是他的筹码,敌对他的会死,依附他的也会死,最后树倒猢狲散,流放西边,独留他苟活,不是灾星是什么” 权持季金口玉言点评:“真不吉利。 阳长接着道:“不吉利是不吉利,但他的才情手腕是一等一的,就算他傻了,也有张好看的脸。 权持季没兴趣,冷笑一声:“不过小白脸一张,娶来杀了便是。” 阳长没心没肺没心眼,怼道:“传闻许沉今长了一张美到克煞旁人的脸,谁知道你现在说什么打打杀杀,要真见了人家,可别走不动道。” 克煞旁人 权持季不恼,只是低头,肩头不知何时飘了一瓣梅,倒显得他有了点书卷气,他嘴角微勾:"那就看看是谁的命硬吧。” 他不信鬼神面相之说,什么"容貌以丽克夫旺夫”,都不如自己手里的刀,要人生还是要人死,向来是刀说了算。 他敢和皇命叫板,难道还怕个流言 终于归家,阳长这会儿已经伸手去抓那同圣旨一同送上的画卷,叽叽喳喳着:“我倒要看看这许沉今到底长什么样子”。 阳长一盯画卷,原来喋喋不休的舌头开始结巴:“这……” 权持季挑眉,想看阳长又闹什么夭蛾子,他肘击阳长的小臂,在阳长的一声呼痛里权持季干脆利索地将画儿扯了回来。 卷轴展开,平铺于桌,画面里依稀辨认出是个瘦而高挑的文弱书生,只是看不清面容。 权持季:“……” 他倒是淡定,将画一掀:“无妨,朝里的一些老东西应该会认得许沉今的。不过朝中大臣皆有建档立册,怎么拿了这张画像过来却要求找那什劳子许沉今。” 阳长倒是想起了什么,关了药匣道:“许沉今流放不久后,宫中失火,许多画像书字一并烧毁了,大抵是在那场火中遗失了许沉今的小像了。不过,我师傅说,许沉今的腰窝烙了朵莲花,落了疤。他被流放到哪里来着奉安城” 第3章 权持季道:“城门没有通关文碟与身份证明出不去,只可惜,奉安城闹黑匪,许沉今浑水摸鱼逃出去了也不是没有可能,否则,他怎么可能这些年来一点消息也没有。” 阳长用布条捆好了权持季的伤口,正在收拾药瓶,闻言点头:“言之有理,但还是先去一趟奉安城吧。” 圣上是好笑的,赐权持季男妻犹嫌不足,偏赐了不见踪迹的许沉今,摆明了让天下人嘲弄权持季。 权持季心道:倒是难为他了。 权持季断袖人尽皆知,这是权家给天子的慰籍讨好,倒是让旁人借题发挥了,为圣上谋划这主意的人真真是不安好心。 权持季敛眉,眸中神色不明,抬笔在牛皮纸地图上重重地圈出奉安城来。 权持季:“……” 他又该怎么找到许沉今? 将他脱骨?毒杀?亦或是细细折磨? 反正,猛虎身侧可由不得许沉今酣睡。 第2章 在下穷哇! 另一边,奉安城镇上,风沙天又来了,十九尺高的树已经光秃,干裂的枝干断裂,“噼啪”地响。 因子虚缩了缩脖子,用力把拦风的破门板一踹,抖了抖身上破口袋一样的衣服,抖搂出了一捧沙子,他虚虚地往软塌上一躺,翘起的膝盖上正正一个补丁。 因子虚皮肤沤白,刘海遮面,不修边幅,正没个正形地伸手逗着爬到长凳上的小蚂蚁。 只是那伸出的手指头实在白嫩修长,一点老茧也没有,只看那手,他更像从哪个大户人家出来的娇生惯养小少爷。 这儿是奉安城边境,满屋都是地痞流氓,还有……因子虚这样的生意人。 天高皇帝远,买卖什么都可以,人命,黑粮,消息…… 因子虚耳边闹声不断,什么荤话都有人讲,堂堂正正地议论朝政在这儿可不怕掉脑袋。 旁人口中议论的正是那凯旋而归的小将军权持季。 因子虚摇头,心道:只是可惜了…… 他没兴趣听俩汉子争吵了,恹恹细语,好像若有所思:“功高震主?呵,功高震主!” 逗蚂蚁实在有趣,因子虚玩得忘情,并不注意突然站在他身后的男人。 下一秒,“啪”地一响,半壶酒砸到了因子虚的桌上,因子虚“嗐~”了一声,没什么精神头地说道:“你压死了我的蚂蚁。” 小蚂蚁早成了肉泥,因子虚垂头去看,可惜地“哎”了一声。 他抬头,刘海一抖将脸挡得严严实实,用指尖沾了沾溅到桌上的酒液送到舌根一舔,咂叭两声细细品昧,小嘴抹了蜜般说到:“这少说二十两一壶,逍遥酿?七爷真是豪坤之气财神保佑,七爷是大发喽,财源滚滚,金银满堂,气质与权势齐飞,才思和财运于一身。” 他话头一转:“可是……在下时运不济生意萧条……” 黑七当然知道因子虚意有所指:“因老板什么意思?” 因子虚一拍大腿长叹一声,一副没了爹死了妈的苦命模样:“在下最近这手头有点紧,七爷大人大量,善心菩萨,仁义之士……” 黑七明白了因子虚的暗示,遂笑了一声,装傻道:“因老板选择了这样的营生,当然是舒服不了了。” 因子虚小嘴抹蜜:“虽然这行不好干,但是如果遇上一个善良帅气的同伙,在下还是可以坚持的。我看七爷就一脸善意……” 话音未落,黑七却一声嗤笑:“因老板以为干了这行的还可以金盆洗手吗?” 因子虚明着是奉安城坎儿街寿材铺的老板,暗地里勾搭地痞流氓卖着黑粮。 凡货物要过铜葫关,按规矩要给占山为王的销金寨寨主黑七爷交点过路费。 可因子虚的这批粮……过路费涨了。 他福腰,讨好地笑,春楼里的姐儿都没他亲人:“您瞧瞧,是不是算错了。” 现下战乱,买卖黑粮是油水肥命薄的行当,因子虚道上有名,赚得不少,可永远都是一副“叫化子模样”。 衣服是破烂的,脸是一直不剃不洗的,拳脚上也没有功夫,头发还是鸡窝样的…… 黑七想:啐,他像个什么玩意? 变故横生! “噼啪~” 黑七突然暴起,把因子虚的脑袋往桌子上重重一扣,只听见一声沉闷的碰撞声,因子虚脑壳开花! 黑七扯着因子虚的头发将他拎到眼前,大咧咧地笑,嘴里一口旱烟直冲因子虚的天灵盖:“因老板,乱世里,银钱就是碎纸,现下什么东西都贵了。” 看来是不打算还钱还粮了。 因子虚吃痛,咬牙切齿,额角青紫,他也笑,只说了一句话,吐出了半截殷红的舌,理直气壮着:“可……在下穷哇。” 黑七没收手,用力揪着因子虚的发根,继续说:“没钱就去杀人啊,知道那个一直挂悬赏的废相许沉今吗?他的命更值钱了。” “痛痛痛!!!七爷饶命。”因子虚惨叫,他当然知道黑七口中的许沉今。 废相许沉今,八年前被流放,至今查无消息。 此人其智近妖,天人之资,只是一笑就可以搅得朝堂暗流动,人道佛面蛇心。 自从他流放以来,要买他首级的一直在黑市络绎不绝,价钱居高不下,可许沉今便如人间蒸发似的。 直到十日前,远东之战凯旋的将军权持季被圣上封赏,赏了地契世衔,当然,美人也必不可少。 第4章 好笑的是,圣上赏赐他的,是个男妻,是落了奴藉流放八年的废相许沉今! 举众哗然,许沉今的名字又被提了起来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因子虚这样搞暗地里营生的都是千年老狐狸成了精,闲着没事就喜欢“揣测圣意”,自然也瞎掺和讲两句许沉今和权持季这桩“婚事”。 权持季在远东之战连斩五名南临国的将帅,少年英雄,一战成名,固然是美谈一件,但是……功高震主。 因子虚打探的清楚:权持季是北定侯之子,幼年流落在外,也幸亏他流落在外,不然早就被当今圣上弄死了。 为何这么想? 当然是因为权持季的父亲和他一样“功高震主”。 圣上不会让权持季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将军风光太久,于是他千挑万选,赏赐了废相许沉今作为他的男妻。 原因有三。 一来:羞辱。 二来:把权持季打发去蛮荒之地。 三来:他还在忌惮着那个曾经搅弄风云的许沉今,借机把早已流放的许沉今彻彻底底地控制住。 能在战场上谋划的将士没一个是蠢的,权持季当然明白那皇帝老头的心思。 如果他找不到许沉今,圣上就找到了借口将他永远地留在边境蛮荒之地,永世难回朝堂。 如果他带着许沉今回到皇城,圣上也有借口明晃晃地闲置他,毕竟他的男妻可是曾经让朝堂大乱的许沉今呐。 解法只有一个,找到许沉今回到帝都,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许沉今。 这样他权持季就是需要体恤的,清清白白的,无牵无挂的。 所以,那个在黑市把许沉今的价位不断往上抬的,不出意料就是权持季。 想罢,因子虚干笑两声:“伴君如伴虎。” 黑七大声道:“如果能找到许沉今,银子就和大风刮来的一样。就算找不到许沉今,拦住了那远东来的小将军,我们也是吃穿不愁了。” 因子虚脖子上青筋涌起,难受地仰头,张口大口吸气着,亮出自己竹竿一样的小臂,心里通透:“哎呦,我的老天爷啊,在下何德何能干得了杀人的行当。” 黑七将他连人带桌踹到地上,看因子虚捧着肚子,呕出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液,居高临下地踩住了因子虚的指,用力一碾:“因老板真是谬言了,何时需要你这样的废物杀人了,只是您这粮,销金寨笑纳了。” 因子虚捂着肚子爬起来,喘得厉害,小声但凶狠道:“您可真是土匪。” 黑七把手放在因子虚的衣襟上用力擦了擦,羞辱似的拍了拍因子虚扎手的脸:“因老板皮肤细嫩,到底是没见过杀人的世面了,这世道,我这样的土匪可不稀罕。” 他扭曲的脸上满是狰狞的笑意:“咱们下回见。” 他心里的计较却是:像因子虚这样好拿捏的冤大头可遇不可求,断然没有只羞辱一次的道理。 到了酒铺子的门坎上时,黑七突然背过身子,腰微微向外突着,腰间盘着的大刀磨得很薄,上面还有未干的血迹,黑七挤成一条缝的眼睛好像在回味什么一样往因子虚的脸上剜了一眼,心道:这个老匹夫,真是…… 因子虚总给黑七一种奇葩的感觉,就像他的形象一样矛盾,看着粗糙潦草,偶尔下意识的举动却风雅,有一种饱经风霜又娇生惯养的感觉,时常让黑七后背发麻,但是……黑七笃定地把脑袋微微扬起来,从因子虚的表现来看,他确实是一个三脚踹不出个屁的废物! …… 在观察到黑七确实走远的时候,因子虚若无其事地踱到柜台前面,油成几络的刘海掉到了他的嘴前,他的嘴唇愉悦地翘起:“来一壶酒。” 他要来庆祝。 小二见惯不惯。 这里的“商人”经常有被黑七逼疯的。 但小二显然没想到,因子虚才是真正的疯子。 因子虚提着酒,一边喝,一边晃晃荡荡地向小巷子里跌去。 坎儿街深处的寿材铺子是因子虚的,门板是一块雕着青山不老松的棺材板改来的,漆水的味道浓烈,店里还有一个应景的病秧子当伙计。 因子虚一把跌进铺子里,然后呆呆愣愣地往铺面后面的暗房里踉跄。 那后面早就烧好了洗澡的热汤,病秧子伙计把他往水里一踹,掩着鼻子退了出去。 因子虚被水浸得清醒了,把腰间的带子一扯,伸着一截雪白的臂挂在浴桶上,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头发胡子黏在一处,水顺势滴进他的眼里,因子虚好像终于耐不住了,关节泛红的指尖往刘海里一插,杂乱的头发撇到了后脑勺,露出了白皙光洁的额,他皱着眉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形状秀气美好,永远是弯弯带笑的模样,眼尾勾着一抹红,鸦羽一样的睫毛翕张,单单是这双桃花眼就好看得不像话了,只可惜胡子盖着下半张脸,到底看不清楚他能有多妩媚。 因子虚的皮肤白啊,洗掉刻意糊上去的泥之后看起来就像一块白水煮豆腐,细腻得不成样子。 他在浴桶里直起身,水顺着薄薄的皮肉往下,可以看见他右边挂着水的清瘦腰窝上有一个莲花形状的疤。 传言,废相许沉今被贬为罪奴流放的时候,看守的将士原本要在他的脸上烙下一个“奴”字,但是瞧着那张比女子还要娇媚的脸,将士犹豫了,最终只在许沉今的腰窝上烙了一朵莲花。 第5章 后来,那个将士好像……死了。 因子虚抓了一块细绢擦了擦头发,破刘海又遮住了他的眉眼。 他心道:传言这东西有真有假,但从来都不是无缘无故的,许沉今的腰窝上确实有这么一块莲花状的疤,为什么因子虚敢这么说,因为……他就是那个让天下人找疯了的许沉今。 谁都想不到吧,天人之姿的许沉今把自己弄成了一个市井小商人,浑浑噩噩的老流氓。 黑七也想不到,他找的许沉今一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第3章 太解风情 因子虚弓着腰懒洋洋地走出来,早就没了先前在黑七那里谄媚又弱小的模样,若无其事地用手掌抚摸着今日刚漆好的棺材,对伙计道:“今天晚上,到销金寨吧,黑七留不得了。” 他那棺材侧边画的是两条金龙相盘,共逐宝珠,珠子点的是红漆,漆水还未干透,味道比血还令人作呕。 因子虚的指尖满是鲜艳的朱砂色,看起来像是血一样。 他对待蠢货向来简单粗暴。 黑七要找许沉今,可因子虚并不想变回许相。 所以不管黑七查到了什么,查到的东西是真是假,他都只能杀了多年利益合作的老伙计黑七了。 因子虚将指腹上的一点红抹在了今早送到的冥钱上,意味深长道:“黑七呐,一路走好。” 那批被黑七扣下来的粮食里混着毒谷子。 黑七那家伙不怎么聪明,他相信自己费劲扒拉抢来的就是好的,于是……因子虚把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往那批粮里掺,生怕黑七不来抢。 因子虚安排周到,今天的销金寨锅里煮的就是毒粮食了。 柜台上病歪歪的小伙计把两眼一翻,眼底青黑,满是疲劳地打了个哈欠:“那祝老板此行不得好死,咱们趁早散伙分钱。” 因子虚舔了舔唇,离着小伙计半丈远,突然地把腿一抬,柔韧的小腿“啪”一下抵着小伙计身后的墙,足尖是半寸长的小刀,寒气冷冽。 因子虚歪头笑:“我这刃如何?薄如蝉翼,藏得精妙,而且很贵!” 小伙计还是那副死样子,连眼都懒得抬:“丢人现眼。” 他不齿,就因为因子虚明着耍刀弄枪玩不过别人,才在乱七八糟的地方藏雪刃。 “好吧好吧。”因子虚捂着胸口,熟练地把腰一塌,捡起擦头的桂花油就往头发上倒,再扔了两片草茎往乱糟糟的刘海上一扎:“在下这靴专门请的师傅紧赶慢赶做了好些时日,花了这么多钱,想想在下就心疼得紧,你怎么也不哄哄在下,好歹是花了冤枉钱的。” 小伙计瞧他:“什么样的马配什么样的鞍,别难为你的靴了。况且,销金寨现在都应该死干净了,你藏这个去干什么?” 因子虚厚重刘海下灰色的瞳不怀好意地一眯:“我要把黑七削成一块一块的,把他骨头上的肉都剃得干干净净。他刚打了我一顿,我疼死了。” 他向来记仇得很。 小伙计问他:“他们都被你药死了,你还去销金寨做什么,不怕惹祸上身。” 因子虚不大正形地抖了抖空空如也的大包袱道:“死人的东西,不拿白不拿,发死人财会让人心情愉悦。” 因子虚又道:“况且,我们那几页见不得人的账目还在黑七手上,可不能被别的人看见,黑七这条狗招摇,他死了,消金寨可能落到那几个当官的手上,我们这账目被看见了,脑袋也要落地了。” 伙计转身,只觉因子虚脏了他的眼:“您可真是要钱不要命。” 谁也拦不住因子虚死人堆里捡东西,他翻身上骡,两腿一扑愣,在尖叫的骡子上扭了扭胯。 骡子还咬着枯黄的草在嚼,猛地被因子虚一勒,心不甘情不愿地跛着腿走。 黄沙还是这么猛,真可怜了棺材铺那匹任劳任怨的骡子。 伙计眯着眼睛只见因子虚那嚣张又土鳖的身影淹灭在黄沙里。 他打了个哈欠又病怏怏地在棺材板上一歪,呵呵两声。 门外,因子虚迎沙而过,只见坎儿街上唯一的茶水摊子快被沙子淹了似的,远道而来的客人们从嘴里呵出了一口白气,呸着舌头吐出茶沫子和混到茶里的沙子,吵吵嚷嚷着:“这什么破地方!许沉今真能呆这里?” 领头的少年穿着防风的玄色罗罩,内里是挂着金线的黑色书主衫,墨发高束,眉眼昳丽,乍一看是读书人一样的柔和,细看却藏着独狼一样的野心,气质因这眼神生生掺上了危险的味道。 他眸中波澜不惊,翻身下马,长身挺立,束着腰的飞鱼衫更显得他两腿修长,眼神横扫,周围刚还叽叽喳喳的人声顿时寂静,权持季薄唇微勾:“过街老鼠不就喜欢见不得人的地方吗。” 因子虚留目一看,又悖悖而去,目光在那飞鱼衫上轻留片刻,揣了揣手,心道:喔,又一队来找许沉今的。 因子虚走后不久,那少年的声量又一提:“先去一趟销金寨。” 周围人悉悉率率地开始动作,又一阵的怨声载道。 那高挺的少年只是蹙眉,待所有人稀稀拉拉地上马后,茶摊子的老板背着手捡起桌上留下的银钱,目光狡猾地流转,死死地盯着少年。 在这样野蛮的地方都可以安生地开着茶摊子,最少不得的就是眼力见,老板喃喃自语:“看来是个人物。” 第6章 那个少年就是权持季。 11月初旬,他刚刚得胜回朝,现在就马不停蹄的跑到这个穷乡僻壤的鬼地方。 要问他干什么? 权持季自嘲般笑了一笑,他要找他的男妻,顺便看看销金寨是个什么东西,敢和他谈生意。 权持季重重地一勒马头,劲臂安抚似的拍了拍胯/下的黑马,远远地望了一望乱石堆成的寨门,眼睛阴霾地眯起。 黑七那个家伙说他定能助自己找到许沉今,权持季嘴上说好,心里却轻蔑。 许沉今再没落,这几年来都没被找到,定是还有自己的势力。 凭着一个小小的黑七,还要和曾经玩转了整个朝廷的许沉今斗,未免好笑。 他不指望黑七能找到许沉今的下落,但是,他看上了销金寨的地理位置。 权持季从怀里抓出一张地图,与身后的小孩指点到:“销金寨这个位置是由狭小的洞穴凿出来的,那一边是官道,从这里进去的时间是最短的,打战要的就是兵贵神速,粮草的运输也是越快越好。这里窄小,连宫里的地图都没有详细的画出来。地形偏僻易守难攻又鲜有人知,拿下这里,暗地里的势力就又壮大了一分。” 权持季:“多年来,这里做的都是运黑粮的暗地里营生,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地方土匪,以后户部不给批粮的时候,我们会用的上这里的,就算是用不到,也当作为民除害。” 他狼子野心,来这里就是打算弄死黑七。 一行人不遮遮不掩掩,风尘仆仆地在黄沙里慢悠悠地靠近销金寨,不知道的还以为销金寨里面有多“和谐”一样。 还没到销金寨寨门,只见门口因子虚那只跛脚的骡子被他们浩浩荡荡的人影一吓,脖子往前一梗,蹄子一扬,对着权持季的高头大马来了一个滑溜的“倒栽葱”,若不是那骡子脚步虚浮得紧,保不齐那骡子真直愣愣地撞在权持季的马蹄上了。 权持季难耐地抿了抿唇,觉得自己还是高估这个地方了。 能养出这样一头傻骡子的地方能藏着什么样的高人。 远走的骡子套着一套不合适的马鞍,风骚的刺绣上红的绿的粉的……应有尽有,充分彰显着因老板的个性。 权持季盯着那刚还朝自己撅蹄子的傻骡,半响,还是没忍住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品位低下。” …… 而那个被自己的爱骡出卖了品味的因子虚此时正鬼鬼祟祟躲在黑七的房间梁上,冷汗涔涔。 屋里地龙烧得很旺,他的心却冰冷无比:失算了,黑七没死,那就难办了,又有事情要干了。 幸好因子虚留了后手,刀是带了的,接应的人也准备好了,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因子虚他很菜,打不过黑七也就算了,还不一定逃得走。 黑七该是在迎接什么贵客,全寨今天大快朵颐的是万春楼的酒食,压根不是因子虚安排好的毒粮,花团锦簇的姑娘们看得因子虚心梗。 他本该立刻走了,但是……今天不弄死黑七,毒粮食的事败露,被弄死的就是自己了。 还有……账目。 听说那权持季要到奉安城了,那家伙喜欢到处剿匪为民除害,要是到了销金寨看到了那两页“无法无天”的黑粮帐,因子虚就可以麻溜等死了。 时间刻不容缓。 人来人往,因子虚就这样狼狈地挂在梁上,两只手酸痛不已。 黑七在房间里左边一个姑娘,右边一个美娇娥,他们三个在榻上笑得潇洒,美娇娥的白嫩脚踝在红纱帐里探出来。里面影影绰绰,人影相叠,床板吱吱呀呀。 因子虚可就难过了:“……” 因子虚不忍直视。 那边的喘声突然熄了,因子虚耳朵一抖,警觉了起来,眯着眼睛打量着那边的情况。 黑七该想起了什么,猛地爬了起来,碎碎念着:“对了,对了……”,他急着翻箱倒柜。 梁上君子因子虚只想要他们快点完事。 他四肢用力,慢慢地翻过身子往上挪,立志找到一个完美的好姿势,一时没盘住,两条腿在空中晃呀晃。 黑七离他越来越近了,脚步声仿佛炸在耳边,因子虚满头冷汗,心如擂鼓。 受不了了!!! 他四肢不协调地在空中蹬呀蹬,终于一个大劈叉,把自己脚上的足尖刃插在了自己抱着的木梁上。 “吁——”他大喘气,终于用一种扭曲的姿态把自己又挂在了梁上,为了舒服,两只脚上的刃都结结实实地插进了木梁里。 因子虚暗骂:黑七真该死啊。 好好的春宵一刻就春宵一刻,出来乱跑些什么,真是不解风情。 吓死因子虚了。 因子虚大气都没能喘上几口,却眼瞧见黑七接下来的举动,他整个人都凉透了,喉结难捱地滚上一滚。 心道:黑七哪里是不解风情,黑七那个老匹夫分明是太解风情了。 因子虚咋舌,厚重脏乱的刘海正好可以遮住他汗颜的神色。 原来,黑七他娘的下塌点了助兴的春情香。 春情香。。。 因子虚脑子沸腾:“???” 春情香味道浓烈,烈得因子虚咽了咽唾沫,喉结难耐地滚动一下,他咬牙,手上渐渐没力,心里有也渐渐浮躁,恨不得把白日宣淫的黑七从榻上一把抓下来,扔到粪池里喂苍蝇。 第7章 第4章 我没这癖好 因子虚实在是没有什么手上的本事,就一点子三脚猫功夫在忽悠人。 他还是大名鼎鼎的许沉今时也是这点三角猫功夫,但谁都不敢点破,反而将他的腿法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以一攻百易如反掌。 他也用不着真的舞刀弄枪,只负责像一个得道高人一样远远地指点迷津就好了。 几千两银子请来的师傅教他随便“哒哒”两脚就赢了满堂喝彩! 如今,呆在梁上艰难蠕动的因子虚想着:非人哉!到底是亏本了,这么多银子请来的名师到底教出了个什么寒碜玩意。 他不停得用腰腹的力量向上蹭着才不至于掉下去,身后床板都要被黑七他们震塌,梆梆地响。 香往上走,因子虚被那香熏得面色酡红,幸好胡子刘海胡乱地纠缠在一起。 只是面色可以遮住,那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却怎么也藏不好,连锁骨都红的吓人,他想着:烫。 双手要抓不住了! 因子虚玉白的手指紧紧地掐着自己的胳膊,他艰难地吐气。 下一秒,变故横生,耳边一闹,眼前白光一闪,因子虚还没反应过来般扭头,黑七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他的背后。 黑七的酒瓶已经照着他的脊背砸了过去,疼得因子虚大脑一片空白,“轰——”地一下,他整个人倒吊,捂着自己的一把老骨头,叫了一声:“靠!!!”。 要怪就怪他因子虚喘得太大声了。 因子虚想:黑七他不行!!! 谁家好男人这个时候还在关心外面的动静? 黑七一边绑着腰带一边喘着粗气蹲到因子虚的面前,如花似玉的女娘们早就被从天而降的因子虚吓得乱颤,找准了机会夺门而出。 黑七铁钳一样的两指捏着因子虚的腮帮子,看着因子虚刘海下隐隐约约露出的一点迷离眼神,吐出了一截淡粉色的软舌,乖乖软软地歪着脑袋,小巧的下巴好像一捏就会碎掉。 黑七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居然有一瞬间觉得因子虚这老匹夫出奇的好看,比春楼里的姑娘还要会勾人,等他缓过神来,因子虚还是一副乱七八糟的样子,真真切切的丑八怪。 因子虚吃痛,讨好的笑了笑:“七爷,放在下下来吧,头疼得很。” 黑七:“因老板,头疼是不是?头疼来我们销金寨?我们这可不是济世堂。我们销金寨只有一个法子治头疼,那就是把你的脑袋砍掉。” 因子虚抿了抿唇,脸惨白得很。 黑七不由出神: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因子虚的脸这么小,摸上去白嫩得不可思议,腰肢也盈盈一握…… 但是,去他娘的。 黑七一把把他一推,因子虚的脚尖刃还结结实实地留在梁上,害他的腿脚动弹不得,只能吊着,属实是作茧自缚,都他妈是报应。 黑七重重地一脚踩在因子虚瘦得只剩下小小一把的腰上,脚尖用力一碾,纹着闲云跃鱼的鞋又踩在了因子虚的脸上。 “哇~”地一下,因子虚脸上正正红了两片。 因子虚还在烫着,脖子一歪,半截舌头还伸不回来,艰难地向上蹭了一蹭,嘴里含糊不清:“香……春情香” 再熏下去,他的脑子就不清醒了。 黑七平时一看就没有少用过那玩意,早就没了反应,只有因子虚还在蠕动着,两股抖得不成样子。 黑七笑得满脸都是抖动的横肉:“因老板,不请自来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刀尖还很凉,血迹没有搽干净就架到了因子虚的颈子上,因子虚没什么理智地伸手攥住了黑七的衣角,求生的欲望在叫嚣,他热的受不了,衣领早就乱的不成样子,破破烂烂的衣料被濡湿,红得灼人的锁骨上早已经铺满了薄汗。 黑七满不在乎地把刀逼得离因子虚更近了一分,血迹潺潺,红是红来白是白,好看得紧。 原来没发觉,现在一看,因子虚是真白啊,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天天深宅大院里面捂着都捂不出这样的好皮子,只是这脸真的脏乱得让黑七倒尽了胃口。 黑七不怀好意道:“因老板莫不是在说笑,你死了,你那东西不都是我销金寨的了吗?” 因子虚难受得没法子,说道:“那……许……沉今呢?听说七爷在找……许沉今。许沉今的……的下落,七爷……难道不想知道吗?” 他突然张狂大笑:“七爷不怕,我……我把……他的下落……也带到地底……下吗?” “水……”因子虚口渴极了,喉咙嘶哑:“要说不出话……了” 他聪明啊,在他知道黑七在销金寨里设宴招待某位大人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对方等的就是权持季。 那个“许沉今”的未婚夫,远东之战一举成名的小将军。 所以,黑七会放他一条狗命的。 黑七还没反应,门卫的小土匪咋咋呼呼的对着紧闭的门框扯着嗓子叫嚷:“寨主,寨主,他们来了!!!” 因子虚转头:“???” 黑七当即一脚给到因子虚的脑袋上,再抻腿猛地一脚在把门推开。 因子虚几乎是恼了:“……” 你倒是把春/药解了再出去!!! 但他早就吐不出一个字,只是像索求着什么一样,淫巧媚态…… 小土匪看着此情此景,心里就四个大字:有碍观瞻。 第8章 美人求欢的样子当然叫他血脉偾张,但是丑如因子虚这样就是猥琐了,正应了那句俗语:丑人扭来扭去就是多作怪。 因子虚也不知道黑七在堂前和贵客交流了什么,只知道黑七那个家伙并没有出门时吹灯的好习惯。 他的脑子缺氧,眼前火烛忽明忽暗,梁上挂的红纱慢慢地拢住他的脸,发乱糟糟垂到地上,黏在他的脖子,随着他的呼吸颤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因子虚的鼻子隐隐约约闻到了一股帝王花的香料味,只听见有人居高临下地说道:“这就是七爷说的要给我的礼物?” 礼物? 因子虚:“……” 黑七真是什么歪瓜裂枣都敢往外送。 黑七终于灭了那让因子虚燥热难耐的春情香,来人的目光并没有落在因子虚的身上,只是把顺手把一盏茶泼在了因子虚的脸上。 因子虚被茶泼得有了半分的清醒,他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头绣着如意瑞兽的鞋,他迷迷糊糊地道:“官人,凉。” 心下出神,怔怔想到:“这腿真长,一定很高。” 然后,因子虚一抬眸,灰溜溜的眼一轮,果不其然来人高大得很,他情不自禁地吐出了一句:“真高!!!” 眼前的这个是权持季吗? 与他有了婚约的权持季? 因子虚心道:真是完蛋,竟然来得这么早。 权持季是见过大风大浪的,有官员初次见面就送上美人春宵一刻的,有权贵投机取巧者给他送名马宝刀的……但一出来给自己拖出个“中了春毒的丑八怪”来孝敬他的倒是第一次见。 权持季干巴巴地哑笑:“七爷养的狗,倒是相貌清奇得很,想必一定慧觉非常。” 因子虚:“……” 看吧,高情商的人管“丑”叫“清奇”。 这话隐含的意思不言而喻:因子虚这副鬼样子还叫黑七重视,大概是聪明得很。 “哦。”因子虚不便现场翻个白眼:权持季还以为黑七要把自己往他塌上送呢。 黑七笑得不见牙齿:“将军光临寒舍,小弟不胜感激,这就是我给将军的小小心愿。” 权持季沉默了,咬牙半响,吐出了一句:“我没这癖好。” 只见看见黑七口中的“小小心意”被吊着到处晃,热得难受了,敞着一片“春光咋泄”的胸脯喘得激烈,一看就知道被下了东西,两股夹紧磨着,叫声越来越媚。 丑得碍眼。 权持季不明白,天下美人这么多,黑七是怎么想的,挑了个长相一言难尽的,到底是丑八怪与众不同,还是黑七身患眼疾。 原来他一直以为黑七要攀附他,如今他不禁怀疑黑七在羞辱他。 毕竟又脏又丑成这个样子的男人提着灯笼都找不到,只能说:黑七花心思了。 黑七笑得大声,纠正道:“将军误会了,这可不是往将军香帐里送的,他知道……许沉今的下落。” 因子虚总觉得自己的背后在一阵发凉,权持季的眼神像在审视,让他如芒在背。 但他猜的确实没错,黑七之所以会联系上权持季就是因为销金寨应该确实得到了一点关于许沉今的消息。 这也就是因子虚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到销金寨的原因:他要知道黑七到底查到什么了。 现在活着的只有,也只能是“因子虚”。 至于“许沉今”嘛,因子虚心道:许沉今早就死了。 权持季歪眼,不屑地用刀背把因子虚倒吊的脑袋往上勾,审视一番后还是轻蔑:“这老乞丐能知道什么?” 这里的都是千年的狐狸成了精。 黑七本来就不想把消息全部和盘托出,恰巧因子虚说他有许沉今的消息,所以,这就是他和权持季正式合作之前的小小心意。 因子虚微笑:“……” 如果黑七知道他把活生生的许沉今就这样送给了权持季的话,那家伙估计会疯掉。 因子虚软着嗓子胡说八道:“在下……知道,许沉今在凉都。” 黑七好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一拳头就要朝因子虚脑袋上砸过去:“什么凉都,明明……” 下一秒,耳边是风破声,眼前寒光一闪,有血溅到了因子虚的脸上,还很温热,是黑七的血。 因子虚只听见黑七“啊”一声惨叫,“咚”一声,他的一条胳膊清脆落地,血窟窿里鲜血喷薄而出。 权持季的刀上滴着血顺势指着因子虚的下巴。 靠! 因子虚瞪大了眼睛,他不是没见过杀人,但是这么莫名其妙手起刀落卸胳膊,他是第一次见。 而且,为何? 第5章 断袖养娃 权持季是对黑七口中的线索不感兴趣吗? 但是,不可能啊,如果权持季对许沉今不感兴趣,为什么还留着自己的性命。 权持季一脚踩到黑七那边新鲜卸下来的胳膊上,白靴彻底染上了红,他嗤笑一声瞧着面前还在惨叫的黑七:“七爷不是说这是给我的礼物,对我的礼物动手动脚干什么?难道不是手不想要了吗。” 因子虚心道自己何德何能啊,忍着春热对权持季笑了一声,本着不让黑七好过的宗旨阴阳怪气着:“将军,七爷刚是不是想说许沉今不在凉都?您可得好好问问他,许沉今不在凉都,那可在哪呢?” 第9章 权持季拎起黑七的脑袋举到了因子虚面前,眼里那轻飘飘的凶戾好像可以轻易夺人性命:“你们两个的说法,好像不一样,不如你俩好好聊聊,让我看看是谁在胡说八道,然后我割了谁的舌头。” 因子虚舌头一闪,终究是吹出的冷风吹到了自己:“……” 他是不可能说实话的。 但他是要舌头的。 还没来得及想清楚权持季的刀被横向架着他两人的脖子。 一个倒吊的,一个跪地的,脖子刚刚好卡在同一条水平线,杀谁都很方便。 权持季视线在他们俩中间打转:“许沉今在哪儿呢。” 权持季真的会杀人! 黑七两股战战,早顾不得什么脸面,什么利益,什么疼痛,大吼着求饶道:“在奉安城,就在奉安城。” 因子虚坚定出声:“在凉都。” 他说谎了。 黑七说对了。 但他没得选。 因子虚就是天地间匍匐的幼兽,很多时候,眼前只有死路一条。 权持季笑了笑,眼神凶狠,刀刃冰冷地磨蹭:“你们倒是真不老实,说谎可是会没命的,你说真的在凉都?” 黑七拼命点头:“不!不!!!许沉今在奉安城,就在这里,将军……”他红着眼睛涕泗横流地抖:“信我,杀了他。” 因子虚也出声:“许沉今身上有一块莲花疤,就在腰窝的位置,在下亲眼所见,还可以画出来那朵莲的样子,将军。” 权持季还是笑眯眯的样子,模样就像揣着答案问问题:“七爷,我当然信你实话实说了,那说错的了,自然要杀了,剁碎了。” 因子虚瞳孔一缩,脖子一凉,自己的血液蜿蜒到了锁骨,疼得很,呆呆地,伸舌头舔了舔溅到唇边的血。 他慢慢地歪头,耳边“咚~”一声,因子虚看见黑七圆溜溜的脑袋落了地,死不瞑目地滚到了权持季脚下,身首异处,好不凄凉。 黝黑的血还在汨,白骨裸出,黑七狰狞的眼挤满血丝似是死不瞑目,正难以置信地望向权持季,新鲜的尸体上的皮肉甚至还可以抽搐一阵。 因子虚脖子上的伤只破了薄薄一层,但是血流得很汹涌,他咽了咽唾沫。 权持季歪了歪头,温柔而顽劣地对因子虚笑了一下:“吓到了吗?” 然后,他当着因子虚的面挥刀,一刀扎在了黑七那还圆睁着眼滚来滚去的脑袋上。 权持季将那血淋淋的东西举了起来怼到因子虚眼前,自顾自欣赏道:“黑七死得好可怜,是吧?” 因子虚咽了咽唾沫。 说谎的是因子虚,死的却是黑七。 他不由惋惜,黑七死得草率了,自己生前对黑七多有得罪,但平心而论:纯属黑七罪有应得。 权持季擦了擦刀背,居高临下地撇了眼倒吊的人,刀锋再次逼近因子虚:“看吧,胡说八道的代价很大,那你还知道什么呢,我的小,礼,物。” 因子虚抬眼:“……” 有种被狩猎的危机感,仿佛他已经成了权持季的所有物,被其他人“送予”这个阎王。 不过权持季到底打的什么盘算?明明……胡说八道的是因子虚啊。 中了春毒的脑袋是不如平时灵光的,因子虚又舔了舔干涩的唇,呆呆地看着权持季,就想看看他到底是骡子是马。 权持季摸着他的脖子,突然一掐,道:“还想再多说什么吗?若说得有用了,便饶你一条贱命,否则,黑七就是下场。” 因子虚“哦”了一声。 是双死局吗?压根没打算留一条命吗? 不,他向来惜命,也向来命大。 正常人这时候都该吓傻了,偏因子虚非同一般,他一边心道:黑七死得好啊黑七死得妙,一边细细地分析着眼前。 他说不了实话,也不想说假话,脖子被用力掐着,他却一下认定:权持季不会杀他。 明明血一放春毒早解了八分,因子虚却还是装傻道:“我想说,将军,在下好热,现在除了热,什么都不知道。” 权持季没理。 因子虚真的是个疯子,大有一种要和权持季同归于尽的的气势,他伸了伸舌头:“将军,不然,在下……只好当面自.亵。” 丑男自.亵,视觉冲击,威力巨大。 权持季终于有反应了,他把刀收了回来,细细擦了擦,充满森森杀意的眼落在因子虚头上,心道:这人果然不一样,胆子大得很,倒叫人看不透。 不过,胆子不大怎么可能知道那许沉今的下落。 权持季好像是在嫌弃因子虚脏了他的好刀,片刻后他转过脑袋,朝后方喊了一句:“阳长大夫,他疯了。” 随行的大夫瞧了因子虚一眼:“拖出去泡冰水吧,我们也不能真找一个姑娘给他。” 因子虚一个激灵:“……” 他干巴巴地挤出一句:“也……也不是不可以。” 权持季撇他:“你也配?” 奉安城冬天不下雪,黄沙倒是刮,干冷的厉害,要落下病根了,半条命也没了。 月影被浮到水面的冰碴映得崎岖,因子虚被权持季一踹,扑通入水,双手艰难地拍了拍,终于挂在了木桶上。 他已是清醒透了,衣服也湿透了。 权持季撑着手,看桶里翻涌的污水,灵性地发出一声“呵~”。 第10章 因子虚又扑通了两下,带着水挂着冰冷衣褶的腿向上一掀,下一秒,因子虚目呲欲裂,权持季轻松抓住了他的脚踝,他感觉踝骨要碎了一样:“痛痛痛!!!” 权持季不做人呐。 权持季冷道:“放心,还走得了,但若你的狗嘴里倒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会比这疼百倍,千倍。” 说罢,权持季高高在上地甩了甩手上的水滴,抚平飞鱼衫上的衣褶,只留一个目中无人的背影。 冰水镇痛,因子虚又一个哆嗦,把疼得抽搐的脚塞回冰水里,“嘶嘶……”抽着气,不敢想象若真和权持季“奉旨成婚”,因子虚会被削成什么样子。 “啊湫!”他打了个喷嚏,终于寒意入了骨,干风冷月凄凉得很,因子虚从冰桶里爬出来,“没人性”还未说出口就被阳长三下五除二地提溜到了权持季的面前,就在地上跪着,湿透的衣服让他的狼狈更盛三分。 屋里暖着地龙,因子虚不住地搓着手臂。 权持季生的好看,但是是那种让人不敢招惹的好看,在他的身上有一种不和少年年纪的威严。 这销金寨一日易主归于权持季,他指着黑七的牛皮地图,笔尖圈圈画画,似是对因子虚毫不在意。 此时,权持季身著薄薄里衣,头发散在腰肌的位置,在权持季的膝边,乖乖巧巧地蹲着一个约莫7岁的小童,小童包成了一个白白嫩嫩的棉花团子,趴在桌子上,脑袋一点一点的,差点就要睡个天昏地暗。 因子虚冷得哆嗦,瞧着权持季,心道:年轻就是好,穿这么少也不觉得冷。 那边“父子情深”,因子虚跪得膝盖疼,若无其事地换了个姿势。 那小孩因子虚知道,叫庄琔琔。 说来,权持季这家伙也是好笑。 他是个断袖,据说是幼年与父母失散,叫不三不四的人教坏的。 原本大户人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必定瞒得密不透风,但是权持季闹得沸沸扬扬。 对他来说,断袖倒是美事一桩了,喜好男色就意味着他会无后,这对于陛下也是一个好交代。 但是,对权持季的母亲北定王妃来说,这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美人一茬一茬地送进权持季府中,权持季却三天两头往外跑,府里鸡飞狗跳,眼见着家里的香火无望,北定王妃叶氏先做出了让步。 第二天,权持季就和叶氏在几户清白人家里挑了一个小童养着,原意是让那孩子代替权持季承欢膝下。 而那个被他们当作儿子养的小朋友就是庄琔琔。 但是,养着养着,权持季觉得这小孩慧觉的很,不去见见世面未免可惜,他说李家不养碌碌无为的米虫饭桶。 于是,原本要承欢叶氏膝下的庄琔琔摇身一变,被权持季带坏了,钻研的的是兵家兵法,张口闭口:“我要成为和将军一样的大英雄,以天下为己任,为苍生换太平!” 王妃问他:“琔琔,以后想找个什么样的小女孩?” 庄琔琔义正词严:“国不安何来儿女情长?我要向先生一样!!!” 王妃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像他一样断袖是吗?像他一样。就算断袖也找不到搭伴过日子的小公子是吗。” …… 据传,庄琔琔这小家伙被权持季那个疯子带到战场上瞧过死人,小小年纪就耳濡目染,与将军谈兵也可滔滔不绝。 因子虚揉揉自己的膝盖,觉得真是后生可畏,自己又有理由心安理得地当个废物了。 权持季半点没理睬因子虚,向庄琔琔问道:“前两日,府里请的先生教了你什么?” 庄琔琔说道:“李先生说,要学点策论,以后才不会被人算计。” 权持季摔了笔:“别听那迂腐老头子乱说,这世间最没用的就是策论,策论到后边就是要算计人,你不来算计别人,别人也要来算计你。学策论的人一直觉得自己可以揣测人心,但是,你说,人心哪里是可以揣测的?” 第6章 凶残啊 庄琔琔吸了吸鼻子:“那也说不准啊,李先生说,策论厉害的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轻飘飘就可以夺人性命,是真正的杀人不见血。” 权持季简明扼要又温柔地回了他一句并不是很文明的话:“狗屁。” 他站起身来:“知道我们要找谁吗。” 庄琔琔回道:“许沉今.” 权持季笑笑,仿佛在讲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听说,那许沉今钻研的就是策论,还说他的策论搅得朝堂天翻地覆,可是,现在,他又在那里?” 沉默听着的因子虚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一派心虚:“……” 他以前可是年轻小辈学习的榜样,现在真的是落寞了,在策论上的造诣也惹人嘲讽了。 还没心内调侃两句,权持季的笔就扔了过来。 因子虚:“!!!” 凶残啊!!! 笔是梨木筑的身子,磨得光滑圆润,这时候却可以扎进一个手指头厚的木制地砖里,在往下一点,刺透的就是因子虚的大腿了。 因子虚立马跪的快速端庄,朝权持季礼貌地笑了一笑,自觉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将军继续,继续……” 同样是习武,人和人之间的差别就是这么大。 庄琔琔为因子虚的媚态感到不耻,对着因子虚吐了吐舌头。 第11章 权持季呵斥他:“琔琔,不得无礼。” 因子虚老实巴交的说道:“不无礼,是在下命贱,但是……在下虽然贱命一条,却还是想活命的。” 他心下却计较:再无礼也敌不过动手打人的无礼。 权持季的笔要是扎在他大腿,这辈子就跛了。 因子虚自认惜命。 不礼貌没问题,要他命就不可以了。 比起插透地板的笔杆,权持季对庄琔琔那叫一个和风细雨笑容明媚。 因子虚不齿:“……” 权持季把庄琔琔的功课书塞回到他怀里,又从桌上拿了一碟点心:“拿去,早些就寝,别学你那些叔叔。” 庄琔琔屁颠屁颠地夺门而出,因子虚与权持季大眼瞪小眼。 权持季居高临下:“你叫什么?” 因子虚自报家门:“在下坎儿街寿材铺小老板因子虚,字妄。” 权持季慢悠悠地坐了回去,眼神一瞥,示意因子虚坐他的对面,语气是不加遮掩的怀疑:“黑七说你知道许沉今?可你说,你是个小小的寿材铺子的老板。你说,寿材铺的老板,何德何能找得到许沉今的下落?” 因子虚玄乎乎道:“在下卖寿材的,做的就是死人生意,将军为何不想想,我知道的许沉今到底是活的还是死的。” 权持季说道:“出门在外,别叫我将军,叫我先生。” 因子虚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能道:“好的,先生。” 权持季举起杯子,因子虚以为权持季要敬他,他也举杯,结果,权持季杯里的酒水猝不及防地泼在了因子虚的脸上,权持季阴沉地说道:“因老板,出门在外。我不会告诉所有人我是将军,你也不会告诉所有人,你是个卖黑粮的,是吧?” 因子虚点点头笑道:“没错,是这样,在外面。大家都没句实话,就像你骗了黑七。” 权持季提起了点兴趣:“哦?” 因子虚道:“黑七自以为拿到了许沉今的消息。其实,那个消息是你分出去给黑七的吧?先生是看上了这销金寨吧?你在引诱黑七来和你谈条件,然后,杀了黑七。可怜了黑七,那家伙到死都以为自己拿到的是真消息。” 权持季笑着喝酒:“那又如何?” 因子虚也笑:“不如何,那要是在下说,我也骗了黑七呢。” 权持季眸里的凶光一闪,笑眯眯地威胁道:“那因老板就活不成了。” 因子虚汗颜,倒是不好糊弄呀。 关键是,他们真的会杀人。 因子虚可不是干净人,想杀他甚至都不用找个借口,单是买卖黑粮这一条,权持季就可以把他折磨得不成样子。 权持季在警告因子虚,别挑战他的耐心。 因子虚胡说八道:“许沉今在凉都。” 权持季不拿眼瞧他:“为何,好端端地会去凉都?” 因子虚满嘴跑火车道:“凉都美人多啊,谁不喜欢凉都?先生知道凉都的小倌吗?两腿一张,红帐一掀,销魂得很,先生一定感兴趣……” 权持季一手控住因子虚的腮:“再油嘴滑舌,砍了你的舌。” 因子虚老实了,权持季在控着他的腮,他只好嘟着嘴,磨破了的唇无意识蹭上了权持季的手心:“那是许沉今的家乡,为何不去。” 权持季眼神一暗,用巾帕擦了擦手心,又反手把茶泼在了因子虚的脸上,茶渣密匝匝地留在因子虚乱糟糟的头发上,看起来为本就脏乱的人“更添风采”。 权持季用指关节扣了扣桌角,笑得见牙不见眼,说出来的话可就不如他的表情和善了:“就因为是家乡?因老板未免糊弄,凉都里都是熟人,许沉今不傻。” 因子虚:“您看,这不就对了,大家都以为他要躲着,谁想到他就这样明目张胆地活在凉都,舒舒服服,还有小倌作陪,是吧?先生,信我。” 权持季喝酒,越看越觉得因子虚这个人心思重,满脸写着奸猾不可信,但他一定知道真东西,不让黑七绑他干什么? 权持季:“因老板张口闭口就是凉都的小倌,睡过啊?” 因子虚不要脸啊,灵性地答了一句:“被睡过。” 主打噎死权持季。 权持季撇了他一眼,真诚地说:“难为人家了。” 因子虚乐意话题偏到山沟沟,继续没个正形:“嗐,胡说,关了灯不都一样?” 权持季又泼了他一杯酒水:“因老板倒是骄傲。” 因子虚道:“在下花了大价钱,当然说道说道,先生也可以去试试。男人嘛,男人才更懂男人,知道怎么弄才舒服。” 他腹讥:试完舒坦了就别找什么许沉今了,爱找谁当男妻就找谁去。 权持季朝门外呼唤一声:“阳长大夫,叫他们准备好我的行装,等处理好了销金寨就出发去凉都。” 权持季笑,指尖点了一点桌子,刀尖抡圆了甩了一圈,远远指向因子虚的脑袋:“你也一起。因老板不是喜欢凉都的小倌吗,那便一起啊。” 他阴冷提醒:“凉都冷,因老板衣服备厚些,担心永远热乎不起来了,可没有小倌为你暖棺。” 因子虚和他一起笑,心下却抓狂:“先生什么意思?” 权持季说:“我一直在教庄琔琔一诺千金,现在也要给他作一个样子,说谎该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因老板说,是吧。” 第12章 因子虚干笑:“是。” 但是,庄琔琔又不是他生的,又不是他养的,庄琔琔的仁德启蒙关他屁事。 因子虚阴阳怪气:“在下很荣幸和先生共同教导一个孩子。” 权持季拿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心道:果然,和看起来一样,是个油嘴滑舌的家伙,真是……讨厌。 他的目光落在了靠在桌侧的刀上,杯中烫好的酒水泛着涟漪,透过酒液,可以看见他自己双眸的倒影,一口抿下,杯子朝着因子虚的方向一倒,那人的身影也落入杯中,酒水突然就变得倒胃口了起来。 权持季毫不掩饰地皱着眉,手中的半杯酒当机立断往因子虚本来就湿漉漉的头上一浇,声音不怒自威:“收好你这鬼样子,教坏了庄琔琔,我把你的骨头剃干净了,喂狗。” 因子虚心里掰掰指头,自己这一天下来到底被权持季泼了几次呢? 传言说的果然没错,庄琔琔确实是权持季当作儿子养的,轻易说不得。 因子虚依旧没个正形:“当然,只有先生和许沉今才有资格教导庄小少爷吧。” 权持季半点面子也不留:“许沉今那个废物也没资格误人子弟。” 因子虚跳了跳眉毛,有时候刘海又乱又长的好处就是这么明显,权持季完全没有发现他恍如踩了狗屎一样的表情。 想当年还是许沉今的时候,多少名门世家求着因子虚指点一下他们的不肖子孙,他看都不看,今天却被当着面评价:误人子弟。 惭愧啊,惭愧。 因子虚这些年来,本事没涨多少,脸皮那是越来越厚,这时候还笑嘻嘻地接过话头:“先生说的是,许沉今算什么?琴棋书画狗屁不通,带兵打仗啥也不会,骄奢淫/逸罪无可赦,他配不上你。” 权持季点头默认。 因子虚还是那个嬉皮笑脸的模样:“看样子,先生不喜欢许沉今?那是为何?” 他自认为自己还算温柔会装,何德何能招了权持季这么大的恶意。 虽说是一个罪丞,自己也是才名远扬,长得还这么赏心悦目。 这么招恨,因子虚真是冤枉啊冤枉。 权持季好像在回想什么,但是显然,他并不打算和因子虚就这么亲密地交谈。 在他眼里,因子虚不是个玩意。 暗地里贪生怕死的黑粮贩子,明面上做的也是不讨人喜欢的寿材生意,因子虚似乎天生就带着晦气,没句实话的性子和他拉胯的外貌一样不讨喜。 因子虚何等的识脸色,看着权持季沉默不语就马上为权持季找好了台阶,自顾自点评道:“在下了然了,自古成王败寇,因为许沉今是个废物,没人喜欢废物。” 权持季说:“我的男妻,因老板倒是议论得高兴啊。” 因子虚凑近一笑:“先生难道真要和他红帐高悬春宵一刻?” 第7章 我的心肝 权持季道:“真要又如何?看昔日权臣雌.伏身下,一定有趣。” 因子虚哑笑:“……” 好恶劣。 倒真是个不好惹的主,有够恶趣味的。 因子虚暗自攥紧掌心,面上却不显,一本正经地回:“关了灯长什么样的滋味不都一样?” 他自信摸脸,觉得自己的脸皮不错——够厚! 道:“许沉今还少了些情趣不是,先生若喜欢有趣的,更该去问问那些小倌。他们会一言九鼎,什么是一言九鼎,就是……”因子虚一捶掌心,甚是激动:“就是我说一句,他顶九下!还有名招儿,泰山压顶,先压后顶!甚是有趣!反正睡谁不是睡,在下虽丑,可他们还能拿银子啊,岂不美哉?” 他倒是不信权持季这样的正人君子还能腆着老脸和他继续聊这不三不四,据他所知:权持季是个处儿。 权持季实在是厌了和因子虚瞎扯皮,刚要把他拖回去打发了,耳边却突然就响起了不长眼的闹声。 他似是想到了些什么,权持季抚额叹了口气,面无表情地腾出一个空杯,满满地倒上茶水。 门被猛烈地一踹,阳长大夫骂骂咧咧地闯进来,两手一撑,药匣子一掀,噼哩啪拉地指着权持季的鼻子就开始骂,周边的侍卫皆是悖悖,拦都不敢拦。 他们都知道权持季的命是阳长砸了多少名贵药材抢回来的,骂骂怎么了,被骂权持季也要受着。 因子虚:“……” 他心向往之。 “你他妈的权老狗,有病就来我这里治,又发什么癫,去凉都?生怕圣上不盯着你是不是?” 因子虚快速且识相的滚到一边看着阳长大夫怒骂权持季。 恨不得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瓜子磕个津津有味。 那阳长大夫细看起来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模样,张牙舞爪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声势逼人道:“现在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啊,去凉都给人留把柄,你能啊权老狗。” 反观权持季被骂得相当淡定,还给骂得口干舌燥唾沫星子乱飞的阳长大夫递了一杯茶,恶劣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陛下把许沉今赐给我是什么意思,不过是留个把柄罢了,我的把柄还少吗?” 阳长骂完了,因子虚也听明白了。 和他想的一样,听说权持季幼年流落的地方就是凉都,他到了凉都的消息传到了圣上的耳朵里,圣上又会这么想? 圣上会想:权持季有怨在心,权持季是他养在座下想噬主的犬。 第13章 因子虚那时就是故意说的凉都,他就喜欢踩着别人的尾巴戏谑,这下他倒要看看,权持季还去不去凉都。 不就是阴损吗,因子虚阴起来相当不是人。 阳长大夫急急地咽下茶水,呛得直咳,眼角余光落在了因子虚身上,火气一下就炸了:“你真听那个丑八怪胡说八道啊?如果咱真能在凉都找到许沉今,我立刻把我的药杵子扔了。我不干了!!!” 因子虚懒洋洋的叫了一声:“不敢不敢。” 阳长的火又一下冒了回来,只能一下又一下的抹着自己清瘦的小胸脯,碎碎念:“我的肝,我的胃。我的老师傅,勿生气,勿生气,生气伤肝,肝是自己的,肝是自己的……” 因子虚这是不敢?这个老匹夫分明就是在看好戏! 权持季明显见惯了阳长咆哮,抬眼示意门口的守卫一把把因子虚架了起来,吩咐道:“拖柴房里。” 权持季盯着因子虚的背影好一会,又道:“给他拿身干净暖和的衣裳。” 因子虚两条腿直蹬蹬的,被一边一条胳膊架了起来,被像拖着一具尸体一样弄进柴房,对着柴房里的米缸旁边的死老鼠大眼瞪小眼。 如果不出意料,米缸里的就是因子虚为黑七精心准备的毒粮,没想到啊没想到,毒不死黑七毒死了这么可爱的小老鼠,因子虚简直是郁卒,对着老鼠虔诚地双手合十:“冒犯,冒犯”。 老鼠死在了柴房里,因子虚可不想和老鼠呆一起,他实在怕死。 他做人不坦荡,小老鼠四舍五入也是他弄死的,常听人说万物有灵,死灵化鬼,因子虚怕早就众鬼缠身,报应临头。 因老板看着柴房锅灶上面用来放出炊烟的小窗口,眼睛一亮,他马不停蹄地踮起脚,艰难抻身,狼狈地翻过一条腿。 幸好他腿长,一只脚的脚踝刚刚好落在了小窗口上。 因子虚深吸一口气,脚尖用力把自己往上扔。 他心中惘然:厉害的人在飞檐走壁,废物有如因子虚在艰难地大劈叉。 可能是多年来勤加练习的“水货腿法”起了作用,因子虚挣扎半响,竟真的把自己的半个身子卡进了小窗里,尝到了自由滋味的因子虚咧嘴一笑,挤进小窗,四仰八叉把自己摔了出去。 因子虚一溜烟跌到地上立马爬到马厩边,衣服灰也懒得拍了,姿势骚包地闯进马厩。 他看着权持季一行人给马喂的草料里混着紫花苜蓿不禁挑了挑眉毛。 奉安城不长苜蓿,况且早霜已过,苜蓿难长。 马儿吃的倒是奢华。 因子虚倒来不及感叹着马活得有多滋润了,费力地解开马缰。 那马看样子比权持季这家伙还高贵,一眼都不看因子虚,也没有半点马儿脱缰的欢脱,只是面无表情地嚼着草。 因子虚第一次被一匹马尊贵到了。 看样子,权持季驯马确实有一套,这马乖得没边,解了马缰也不会乱跑。 他又看看马,心里又夸了一句:这马养的也很好,真高。 因子虚千辛万苦爬上马,脚都蹬不到脚蹬,两腿用力往马腹一夹,马儿纹丝不动。 因子虚又勒马头,又伏在马耳朵边苦口婆心的劝:“马哥,马爷,可求求您了,走吧……” 这匹马真的是因子虚见过最有脾气的了。 “哎。”因子虚叹了一声,摸了摸马头上绣着如意凯旋吉祥符的马笼头,又笑了一声,指关节插入杂乱的发里,终于又露出了光洁的额,带着笑意的桃花眼熠熠生辉,倒是又找了了一点意气风发的味道,他温柔道:“那可就多有得罪了。” 下一秒,因子虚膝关节一抬,脚尖刃干脆利落地对着马腹扎了进去,雪白的马扬起了蹄子,发出嘶哑的鸣叫,血落在了因子虚那截露出的玉白脚踝上,就像是沁上胭脂红的美玉,随着胯/下马的挣扎,因子虚一勒缰绳,清瘦的腰向后翻折成了一个优美的拱形,软得不可思议。 屋里头正指着权持季骂骂咧咧的阳长听了动静,立刻发出了一声尖叫:“我的心肝!!!” 权持季往屋外远远地一看,月光清霜笼着清瘦的少年,光影勾着那盈盈一握的腰肢,雪蹄的骏马仰着,好看得像一幅画。 再定睛一看,权持季的嘴角扯了一扯,他看清楚了,是因子虚那个丑八怪。 因子虚见人都赶出来了,冒冒失失地趴在马背上被颠来颠去,一边尖叫,一边猖狂的笑:“不见了您嘞!” 马儿受惊都喜欢没命似的跑,无论跑到哪里,只要权持季跟不上自己,他就安全了。 权持季抱着胸,淡淡地看着因子虚上蹿下跳,好像是忍不住一样按了按眉毛,觉得因子虚蠢的可以,慢悠悠道:“因老板,你看看清楚。” 因子虚狐疑的往下一瞧,下一秒,他发现,胯/下的马动静小了,好像是……累瘫了? 因子虚:“……” 这马长得倒高大,怎的这么没用,简直和朝里的那群饭桶一模一样。 阳长大夫恍如哭丧一样跪倒在马儿面前,哭爹喊娘,撕心裂肺:“我的心肝。” 因子虚彻底傻了。 啊这,什么破马,比他的骡子还不禁造。 庄琔琔捂着惺忪的睡眼,看着院里另类的景象愣了好久,语重心长地对因子虚说道:“叫花子,你完了。” 第14章 因子虚:“?” 他也知道,自己要完了。 权持季还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笑得不怀好意:“因老板,大晚上的,骑着我们阳长大夫的心肝,干什么去?” 因子虚不耻,心道:明知故问,当然是逃命啊。 但他还是维持着脸上的面子,抖了抖肩膀,笑嘻嘻地哈着腰道:“回先生,在下冷。” 权持季冷哼一声:“天气寒冷,因老板半夜遛马,真真是好兴致。” 因子虚尴尬地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只是想回铺子里拿两件衣服。” 权持季还是笑,那笑容美则美矣,却让因子虚汗毛倒竖,好像在暗示着什么一样,说道:“睡着了就感觉不到冷了。” 因子虚那是拔腿就要跑:“先生,在下……身娇体弱,怕是禁不得您。” 下一秒,阳长大夫的声音突然就从因子虚的身后传了过来:“不是将军要打你,是我他娘地要杀了你。” 权持季捂住了庄琔琔的眼睛,对着阳长大夫交代道:“记得留他一条命,有用。” 阳长对着因子虚脖子上的穴道就是两针,在因子虚的惨叫声里,怒气冲冲地吼道:“留不得,敢动我的心肝,我弄死他。” 因子虚痛昏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庄琔琔好心的解释:“那匹马就叫心肝,它也确实是阳长大夫的心肝。” 第8章 死马当活马医 医者,关心的无非就是人体的那一套器官,阳长给那匹马叫做心肝,证明了这匹马对阳长的意义。 在阳长大夫还是宫里的小学徒的时候,他就带着“心肝”去采买药材,后来“心肝”病了。阳长带着它找遍了宫里的大夫都没用,他们自诩悬壶济世大名医,却笑话为马求医的阳长。 阳长能怎么办,死马当活马医呗,谁也没想到,他真的救活了早没了气息的“心肝”,从此一战成名,他也从一个学徒正式成为大夫,但“心肝”的马身子不如以前了。 “心肝”不只是一匹马,它是阳长的伙伴,是他高超医术的证明。 虽然“心肝”是一匹马,但是阳长天天怕它累着,怕它吃不好,怕它穿不暖,连它的蹄子都是阳长大夫亲力亲为自己修的,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阳长大夫便要抱着他的“心肝宝贝”一起睡。 连阳长自己都不舍得往“心肝”的背上躺,平时阳长的行李是自己背的,从来不会麻烦“心肝”。 如果前面一片沙漠,阳长可以背着心肝,但是阳长绝对不可能累着他的“心肝宝贝”,“心肝”要做世界上最高贵的小马。 他娘的因子虚,不仅一屁股压累了他的“心肝”,还对着“心肝”捅刀子。 士可忍孰不可忍! 因子虚笑:“一针封穴,全身软若无骨,阳长大夫好本事。” 权持季的手还覆着庄琔琔的眼,对着因子虚道:“你不怕吗?” 阳长踩了他的胸口:“他怕什么?还没叫他真正疼呢。” 因子虚抬眼:“怕,怕死了。” 他在流放之前也是这样,一针封穴,躺在牢里,像一具尸体,但他向来命硬。 因子虚说:“先生,怕有用吗?我怕得想咬死你们。” 权持季揽过庄琔琔的肩膀,将及腰的孩子往怀里一揽:“早作休息,晚上见血要做噩梦,现在就回房去,再听墙根乱跑出来就把腿打断。” 他顿了顿:\“因老板,若你真有本事,我恭迎你来咬死我。” 因子虚下流啊,痛到昏厥前还对权持季大逆不道:“我可咬不死你,只怕给先生的脖子留下一圈儿牙印,让许沉今看了伤心。哦不,我被你们弄死了,你们就找不到许沉今了,许沉今看不见什么牙印。” “先生啊,我有没有告诉你,销金寨的黑粮生意,离了我,就断了。我是不是没有说过,今夜我回不了铺子,店里的小伙计就会把库里的粮烧干净。” 阳长一棒子对着因子虚脑袋上砸:“你再油嘴滑舌!” 因子虚脑袋血糊了一眼,临闭眼前,他听见了权持季的呵斥:“阳长,够了,给他好手好脚地药好,送他回寿材铺子罢。” 因子虚那看似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分明是在警告权持季:他因子虚是个及时行乐的人,他要不高兴了,什么也不会说,他到死都要咬权持季一口。 用什么来反咬权持季呢,用销金寨。 权持季无论如何要得到销金寨就是看上了这黑粮生意,黑粮一断,销金寨就无足轻重了。 阳长停手了,骂骂咧咧:“行行行,送送送。” 权持季捏了捏鼻梁,似是有些许无奈:“我同你一道,我怕你把他悄悄弄废了。” 阳长心虚哼唧哼唧:“不至于此。” 权持季已经披上了大氅:“走吧,我也想看看那破寿材铺子里藏着什么玄机。” 半夜的青火粼粼,卷着飞沙的草坪上灰蒙的苍穹多了几丝奇异的色彩,阳长在后面远远地跟着权持季,权持季想监天司又有“天象异动”的折子可以递给圣上了。 因子虚瘫软在马背上,昏得并不安稳,冰冷的手向上抻着正好贴着权持季的脖子,嘴里不住呓语:“许,许……沉今。” 权持季一边策马,一边问道:“许沉今又如何了?” 因子虚依旧昏沉,自顾自低声碎语:“许沉今……早就不在了。” 第15章 权持季看向不远处小巷子里头挂着的昏黑纸灯,“因”字落在灯上,门口停着一个刚漆好的棺。 他将因子虚打横抱起,一脚踹开了栓好的门,正趴在棺材前打哈欠的病伙计一下惊醒:“老板?” 权持季仰着下巴,把乱糟糟的因子虚拎了起来,一把扔到病伙计怀里:“你的老板还你,叫他收拾好,三天后我回来找他。” 病伙计立马把怀里的因子虚一摔,对着权持季笑容灿烂,讨好的表情与因子虚如出一辙,倒真不愧是一家铺子里出来的人:“我们老板这是?又干了什么坏事?” 因子虚像刚从血里捞出来的一样,身上青青紫紫,皮肤白得病态,更衬得他伤势严重。 旁边的阳长大夫盯着病伙计,神色诡异。 权持季看了一眼病秧子伙计,似是在打量能从他身上榨出什么线索,诱导似的说道:“你们老板被黑七打了。” 小伙计微笑:“老板他真是活该。” 权持季接着说,撇眼去看小伙计的反应:“黑七死了。” 小伙计一捶掌心,装傻:“官爷,您是怀疑我们老板杀了黑七?那不可能的,冤枉!他的力气甚至比不上一天三帖药的我。” 权持季笑:“你怎么知道我是官爷?” 小伙计挠头:“看面相。” 权持季:“你还会看面相?那你老板面相如何?” 小伙计打个哈哈回道:“他命贱,总惹恼贵人。” 权持季寻思,这主仆都一个德行,啥也套不出来,便早早告辞,待翻身上马时,他缓了缓语气:“告诉你们老板,别乱跑,我的眼睛尖。” 小伙计一进房,因子虚立刻就不装了,腰腹一卷爬了起来,哆哆嗦嗦地搓着手上冻出的鸡皮疙瘩:“可算回来了。喻白川,倒杯姜水来。” 病秧子喻白川翻了个白眼:“你又想怎么着老板?故意叫人打成这样。” 因子虚把手放在喻白川刚端出来的药罐子上烫热乎一点,碎碎念着:“天天有人找许沉今,哪天一不小心,我就暴露了,不如借着这个机会,把许沉今的死变成真的。” 喻白川问道:“什么意思?” 因子虚回道:“十年前我们在凉都埋的那具尸体可以拿出来用了,现在那具尸体就是许沉今。” 喻白川问:“如何让权持季相信?” 因子虚道:“如果你花了几百两银子去买块翡翠坠子,你会以为你这几百两买到了假货吗?我要让权持季废最大的劲,这样他才会相信,因为人向来不会否认自己的努力所得。我们把假消息的价格抬一抬,假的就可以变成真的了。” 因子虚顿了顿:“而且,我们的黑粮门道要借着权持季往外边拓一拓,一举多得。” 喻白川问:“那你把自己伤成这个样子的理由是?” 因子虚没个正形回道:“因为事发突然,学艺不精,黑七真真浪啊……”因子虚又抬眸,眸底狡黠地一暗:“真的见血了,演的才像真的,权持季就像狗一样,我怕死他了。最后,我的骡子跑回来了吗?” 喻白川被卡了音:“回来了。” 难搞,他跟了因子虚这么些年,也弄不明白因子虚到底要干什么。 看因子虚的意思,他是觉得权持季有趣。 喻白川只怕因子虚又被自己玩进去,他扯着因子虚的耳郭,摸到了一手的油,嫌弃地将手放在因子虚的身上揩了揩:“你不怕他真的认出你来。下一秒,你可真的要领着圣旨和他洞房花烛了。” 因子虚笑:“他认不出来的。他们那伙人我倒是一个也没见过,年轻一代都爬这么高了吗。” “里面那小大夫,应该是师承一个老熟人。”因子虚笑道:“这么多年还在联系的情分,终于要有点用了。” 喻白川还是不明白:“你到底要对权持季做什么?” 因子虚道:“我且看看他到底有没有用,有用就留着,没用就……玩死他。” 喻白川把药罐子从因子虚的怀里夺了回来,讽道:“那你可能玩不过他,毕竟你现在可不是许沉今了。” 许沉今之所以这么厉害,就是因为他高高地坐在台上,看台下搅得昏天暗地,但是搞策论的人一旦下了高台,就屁都不是了,就好像是因子虚没了权势和地位,哪里还有什么操控人性的本事,不就是苟延残喘罢了。 因子虚心凉啊,拔凉拔凉。 他伸手挑着柜台上称银子用的秤杆,远远地向喻白川的方向一指:“喻白川,我连你都可以捞起来,从说书先生变成国师,为什么会动不了一个初出茅庐的权持季?” 喻白川假笑:“曾经是国师,现在还不是和你一样卖棺材。” 因子虚突然就笑起来了:“哈哈哈……我就说嘛,你还是喜欢当国师。” 喻白川:“……” 因子虚笑累了,朝喻白川的肩膀上拍了拍:“我这就送你回去当国师。” 喻白川又开始傻了:“你又干什么了?” 因子虚塌着腰道:“权持季认不出我。难道还认不出你吗?” 喻白川恍然大悟:“你又把我卖了?” 因子虚道:“阳长那家伙就是狗鼻子,一嗅就知道你的病,见到你就知道你的身份了。” 喻白川,因子虚打造出来的“通灵大国师”,天生异瞳,如雪鬓发,可以通灵。 第16章 这就是许沉今为喻白川量身定制的身份,招摇撞骗以谋高官厚禄,只能说:许沉今确实不是个东西。 喻白川回想起和因子虚的初见,不由得一阵恶寒。 第9章 喜不喜欢? 那是一方小小的茶摊上,喻白川烦躁地用一方破了一个细小口子的折扇挡了正午的烈阳。 他天生白发,白得病态的身子是见不得阳光的,还好他胡说八道的本事很强,在这个小镇子上谋了一份茶摊子说书的活计。 如果,他没有遇到那个比他还要能胡说八道的男人的话。 “已经连续4日了”少年喻白川叹气,眼睛靠外一斜看向茶摊边角。 这几日茶摊靠边的位置雷打不动地坐着一个扎眼的少年郎。 说那少年郎扎眼,不是因为什么,而是因为……太好看了。 鼻梁高挺,嘴角微勾,白皙皮肤不染一尘,一双含笑桃花目看狗都深情,有一种恣意妄为也无人怪罪的感觉,而他确实很胡来。 那个少年就是少年因子虚——“许沉今”。 喻白川恨透了许沉今。 他在台上大谈特谈所谓“美人英雄”,许沉今在台下笑呵呵地抓着瓜子,问他:“先生博学,但是,有没有更好玩的故事?” 喻白川:“……” 才子佳人听不够了吗,还要点与众不同,这位客人真真是好大的脸! 在这里听了好几天,只是笑,拆着台子,然而……分币未出。 喻白川气得天生的尸体白都闷出了一点血色,不怀好意地问道:“那公子又有什么好故事?” 许沉今用牙咬掉了酒壶上的布塞子,笑得张扬明艳:“我的故事,相当有水准。” 他的手指头神神秘秘地向头顶青天上一指,意味深长地浅笑,梨涡浅浅,狡黠非常:“朝里的事情。” “甲大人和乙大人是多年的宿敌,两个人勾心斗角,把对方查了一个底朝天,甲大人查到了乙大人喜欢小男孩,他笑啊,天天明着暗着挖苦甲大人。直到,他出了点问题。于是他收养了一个小孩子送给乙大人,至于这个孩子。我们就姑且叫他‘假儿子’吧。” “此时故事发生了个转折,后来乙大人说,其实他不喜欢假儿子,他喜欢甲大人。但是甲大人怎么可能把自己送给乙大人,于是甲大人说,如果他不喜欢假儿子没关系,他可以准备假二儿,三儿……但求乙大人放弃他的□□花。” “你以为事情就这么简单吗,不不不,当然不可能,故事就该是一波三折最好。最吓人的是,假儿子虽然被送给了乙大人,但是假儿子喜欢甲大人,他喜欢的甲大人却教他如何拴住乙大人,于是假儿子拴住了甲大人,注意是字面意思啊,栓。哎呦,但是假儿子没有府宅,所以他把甲大人抓到了乙大人府里藏着,待要夜夜笙歌时,乙大人看见他们了,乙大人怒了。他没想到,甲大人拒绝他以后还和‘用来拒绝他的’假儿子在自己的宅子里搞……” 喻白川:“……” 如果时间可以回溯,他必不会再叫许沉今滔滔不绝讲“甲大人”“假儿子”和“乙大人”的故事。 许沉今鬼扯了整整一旬,喻白川的听客都去关心假儿子了,喻白川只能装孙子。 所谓听客就是衣食父母,你爹妈没了当然要去找个说法。 喻白川悄悄跟着许沉今,看见那穿着华丽的小公子招摇过市,最后在许宅停下脚步,迎面一群花团锦簇的男男女女,好不养眼,他们一头扎在小公子的怀里,那貌美的少年却没什么反应,并不急着跨进门框,反而懒洋洋的斜眼朝着掩下喻白川的茂密榕树轻笑一声:“出来吧,先生一路辛苦了。” 喻白川一愣,看见许府刷的朱红的门匾,许沉今倚着坐镇的石狮子,兀自笑得惊心动魄,他款款走近,一截玉白的指头暧昧地覆上了着喻白川的一缕雪白发丝,声音如吹面杨柳风,赞道:“真真是很能唬人的长相,像雪魅,像梨花妖。” 喻白川这才知道,这个少年就是朝堂之上的大红人“许沉今”,但他想不到,传说中高堂舌战群儒的许相会是这样子纨绔的性子,舌战群儒竟是靠胡说八道练出来的。 谁家好丞相会在破破烂烂的小茶摊上对着一群长脖子草民编排“甲大人乙大人和假儿子”。 喻白川见了许沉今被吓得外酥里嫩,他结结巴巴地抬眼,终于和许沉今对视:“许相身份尊贵,日日叨扰,为了什么。” 许沉今:“喻白川是吗?你口无遮拦,胡编乱造,病恹恹的不知道到底还能活多久……” 喻白川:“……” 他痛定思过,自己就不该多问的。 有些大人的恶趣味就是这么与众不同,有喜欢撕帛碎画的,有好男风的,有爱捆绑的,现在有个喜欢和病秧子抢饭碗的又有什么可稀奇的。 还未等喻白川心里劳骚完,许沉今话锋一转,不正经地咧着嘴角:“你这个鬼样子,本官很喜欢,瞧瞧这能编会骗的嘴,啧——本官甚是满意。” 喻白川默了:“……” 只能说:许相的喜好,果然异于常人。 半响后他才回过神来:“为何?” 许沉今回头朝屋里走了过去,晃了晃自己腰间别着的折扇,还是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喻白川:“……” 第17章 天机不可泄露?听起来就像一个玄乎乎的老道。 许沉今还是那般笑得貌美如花:“比起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这句话儿,天机不可泄露更适合先生来说。” 好像是一道灵光从天劈到喻白川脑袋里,他好像是明了,甚至是醍醐灌顶。 第二日,喻白川起了个大早侯在许府外门对着护卫振振有词。 许沉今大早上逗着鸟,被府门外的喻白川吵得脑疼,他慢吞吞地踱出来,肩上毛绒的氅裘上还落着雪白的梨花,颜色就像是喻白川的发。 许沉今颔首,饶有兴味:“来这所谓何事?” 只见喻白川伸出一个手指头遥遥指着他的天灵盖,语气就像是一个白胡子老道,有模有样地伸出一只手,手指头胡乱地掐了两下,袖子里飞出去了两个用来算命的假铜钱,他的眼睛飞快地望地上铜钱一扫,玄乎乎地说了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许沉今抚掌大笑:“孺子可教。” 就这样,许沉今为喻白川包装了一个身份:他是神仙的好朋友,是未卜先知的大国师,是代表老天爷来保护人间的。 许沉今说:“你这病生的真好。论骗人,你就多了一点优势。” 喻白川总是假笑客套道:“再有优势也不敌许相。” 许沉今真的能轻易拿捏人心。 喻白川是不齿成为这鸡鸣狗盗坑蒙拐骗之徒的,但是许沉今他……给的太多了。 华服美玉,高官厚禄,如花似玉的宰相笑眯眯地托着腮,算计着又该怎样打着神像的名号拖人下马。 尽管许沉今变成了因子虚。 但是一个人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并不会改变,就比如,因子虚算计什么的时候会不自觉地盘着食指上的金戒指。 喻白川把药罐子里药汁倒了干净,药渣子留在罐子里扔到因子虚面前:“老板,他认出我了,还会认不出你吗。” 因子虚拿过罐子继续烫着手,将指尖都熏出了一点薄粉,轻笑:“为何认得出?” 许沉今是天之骄子,因子虚是烂人一个,谁认得出?连因子虚自己也认不出了。 因子虚微笑,相当淡定地断言道:“凭着在下现在这副姿色,权持季他们凭什么认出我来?” 果不其然,夜半三更,家鸡野狗都乱叫,阳长怕寒了身子,他揣着手,对着坎儿街唯一茶水铺子的那块烂招牌,喋喋不休着:“那个因老狗,果然有问题。” 权持季倒是发觉了适才阳长的视线一直落在棺材铺的那个病秧子伙计身上,他回忆着:“那个伙计怎么了?” 阳长冷笑一声:“那间破铺子里面最值钱的就是那个病伙计了。” “名贵药材吊着的命,明明是伙计,老板穿的形同乞丐破破烂烂,他却一身金贵,还有走狗为他东奔西跑。”阳长挑眉,孩子气的笑,好像是在提问似的:“你知道许沉今身边的那根神棍,天生顽疾如雪白发的国师喻白川吗?” 权持季捅了捅耳朵:“知道,你是说那个病秧子是前国师喻白川。” 阳长肯定地点了一点头:“是,所以……姓因的那家伙有问题……” 阳长坚定自信有把握地点头:“那个姓因的腊肠嘴泥巴狗十有八九就是喻白川的走狗!!!” 阳长越想越觉得自己真聪明,大叫道:“真正知道许沉今消息的是喻白川,因子虚就是一个可怜的幌子,乱吠的家犬罢了,黑七抓错了人。” 权持季问:“怎么是那病秧子指使的?他算什么东西” 阳长幽幽地:“那姓因的就是个东西了?” 权持季:“……” 他忍无可忍评价道:“因子虚性味低下。” 顿了一会,权持季又说:“黑七比因子虚还要蠢。” 阳长默了:“……” 权持季口下并不积德:“你也一样。” 阳长揣在袖子里的手一抖,回过神来,骂骂咧咧着:“你聪明,你伟大,你在穷乡僻壤里找男妻。” 顿了一会,阳长好像找到了什么话头一样,三两步噌噌的追上前面的权持季:“你好男色这件事情到底是真的还是用来诓陛下的?” 权持季无言:“……” 阳长自顾自推理:“营里面全是好男儿,那你到底喜欢不喜欢?说话啊!” 权持季盯着他,一字一顿:“没有虚言。” 阳长眼睛一亮:“那你喜不喜欢营里的?” 权持季面不改色:“夜里熄了火烛,都一样。” 阳长一听,头就这样一斜,嘴角歪了歪,嘴唇抽搐半晌:“什么叫都一样啊?怎么能一样啊?谁告诉你一样了的。” 落下的远月映着权持季挺直的腰背,权持季的声音暧昧地落在夜风里:“因老狗告诉的。” 第10章 祝你早日魂飞魄散 阳长脑海沸腾,心道:因子虚是懂得安慰自己的。 但是谁家老实商人一见面就和人聊什么“夜里熄了火烛都一样。” 最后,阳长拍板定案,正气凛然地想:因子虚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万一教坏了庄琔琔怎么办? 他不是为了自己的“心肝”才针对因子虚的,只是生怕教坏了权将军的心肝宝贝庄琔琔。 对!!!都是为了庄琔琔。 权持季自顾自着把玩着身侧的弯刀,思绪扩散到了久远的地方。 第18章 他幼年流落在凉都,幸得一个瘦弱书生收留,不幸的是,那个书生画春画,好笑的是人家不画龙阳,更叫人啼笑皆非的是书生临摹着权持季画那画里的女子,最叫权持季难以忘怀的是书生长得一副唇红齿白的好皮囊,桃花眼含情带笑。 书生的春宫画得僵硬滑稽,可权持季却切切心神荡漾,每每想起,耳后总情不自禁地烫。 如果说权持季钟爱龙阳,他这辈子心心念念的却只有那个不正经的小书生,但要说权持季不好龙阳,他却偏偏对那个不知下落的小书生念念不忘。 不知是什么时候造下的孽缘潜滋暗长,权持季轻笑一声,心道:终究是有缘无分。 或许这就是权持季要亲自教导养育庄琔琔的原因:故人不见,他成了故人。 他养大庄琔琔,就像书生养大他。 阳长啧了一声,慢悠悠地抬起腿,并不打算追上权持季,只是扯着嗓子像一只早起公鸡一样地叫:“找到了许沉今你又打算怎么办?皇城可不是人呆的地方,想扎根在皇城的人都会死。权持季,你在执着些什么?” 阳长虽然还是少年的年纪,却早就在宫里练了剔透的性子:“你能杀了一个许沉今。陛下也有办法在你身边放下赵沉今,钱沉今,孙沉今……天家从来不缺借口,你只是借刀杀人的那把刀罢了。” 坎儿街夜里风大,空气也燥,昏黄的纸灯笼被权持季提到了颊边,他躬身,高大的身形盖住了阳长的影子,说话的时候,嘴里总是呵出一口白气:“可是除了这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皇城,我已经无家可归了。” 虽然庄琔琔被权持季耳提面命早早就寝,但是不过七八来岁的小孩总是精力充沛,趁着权持季把因子虚扔回去的功夫爬起来到院子里和那只秃毛的野猫大眼瞪小眼,两腮被糕点塞得鼓鼓囊囊,指缝里的吃食漏下来喂给了猫。 权持季一回来就看见院子里这一大一小屁股墩,他提起腿来对着庄琔琔就是结结实实一脚:“三更半夜未就寝,眼睛还想要不想要?” 庄琔琔捂着腚,一下子抱着猫滚到了权持季的旁边:“先生。” 权持季看向他怀里的那一只狼狈的秃毛丑猫,问道:“那丑东西哪里来的。” 庄琔琔说:“厨房里捡的,在两只死老鼠旁边的,我以为它死了,但是把他胃里的东西弄出来后它就活蹦乱跳了,我等阳长大夫回来给它看看。” 权持季大手放在庄琔琔的脑袋上,皱眉:“行了,回去睡觉。” 阳长看着庄琔琔不舍的眼神,眉毛跳了一跳,满是不满地抱着胸:“……” 权持季叫他:“你去厨房看看。” 销金寨的庖厨和柴堆就是在同一处的,两人悉悉率率地推门。 阳长错愕地看着权持季塞到他怀里的丑猫,叫了一声:“你干什么?真叫我给一只猫看病。” 权持季嗯了一声,连眼睛都不抬,只是用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脚边的死耗子:“把猫治好了给庄琔琔养着玩。” 阳长忿忿不平:“……” 他,堂堂礼部太医院七品御医,现在连一只野猫都要他来管了,再跟着权持季乱跑,自己早晚变成庄琔琔教习嬷嬷。 权持季下蹲,指尖往米缸里一插,捞起了一把晶亮的米,笑了笑:“坎儿街因老板,心挺脏啊。” 阳长也凑过来看说道:“精米啊!药死个黑七,真舍得下血本。” 权持季观察着:“你在太医院有没有听说过,用毒水养大的稻谷。” 阳长抬起了点精神语气里满是不屑:“那一般都是用来药皇子才想到的法子,黑七也配?” 权持季说:“所以,你猜对了,只有在皇城混过的人才知道。” 阳长打了个哈欠:“喻白川?” 权持季笑,手心的细米随手一扬,沾了劣势炭火烧出的灰,他饶有兴趣的·样子“看不出来,原来棺材铺里那两小子这么有耐心,这可是养好久才能长一茬的谷子,所以他多早就动了杀心。” 阳长没什么好脾气的样子,拎着权持季的耳朵就开始吼:“所以呢?你要和他们一起去凉都?那两个东西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还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权持季无所谓:“军里就缺两尊大灯。我会去盯着他们的。” …… 权持季说到做到,天一亮就去拜访那棺材铺子。 奉安城黄沙夜里刮,白日也剐。 权持季没把寿材铺子那扇用棺材板改来的拦风门板掩好,因子虚睡个大早起来,棺材铺子灌进了扎脚的沙。 因子虚赤着脚对着风把沙子往外面扫,动作甚是标准,头埋在胸前,笤帚用力挥着。 他眼角余光看见了权持季的鞋,叹了一口气,撒气似的,笤帚挥得更加用力了,黄沙劈里啪啦地往权持季的脸上砸。 权持季迎面刮来乱沙,他弯了腰,这才可以进门,猛一把攥住因子虚的手一提,死死的捏着他的手筋。 因子虚吃痛,权持季力气大,他是挣不开的,但他实在忍不得疼,因子虚这才浮夸地叫唤了一声,轻轻地打了自己一个耳刮子,完全不要面子道:“在下该死,没看见您呢,先生。” 权持季上下打量着他一眼,目光留在他的手上。 因子虚的手长的是真好,修长葱青,完全不像吃苦受累挥笤帚的。 第19章 “先生,”因子虚问:“你再盯着在下的手,在下就不免怀疑你是看上了在下的金戒指还是要和在下十指相扣?” 权持季说:“我是要挑断你的手筋。” 因子虚真诚地说:“别闹,这青天白日的,我的惨叫声很大,让旁人看见了要误会的。” 权持季终于放开了因子虚的腕子,眼神不加掩饰地打量着棺材铺子,最后目光落在了垂着脑袋的因子虚后颈上。 因子虚抬头,油腻腻的刘海堆到了鼻梁,好像是睡不醒的样子:“先生大驾光临,干什么?” 权持季打着马虎眼:“因老板打开大门做生意,这样遮遮掩掩,是怕我看见什么吗。” “噢噢噢!!!”因子虚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对着权持季重重地一锤手心:“先生是要谈生意啊,先生来来来,在下看看……像您这样的雄壮好男儿……” 权持季默不作声,只是盯他。 因子虚背后发毛,但他就喜欢看权持季恼了的样子,因而继续胡乱拍着马屁:“身量高,哇……” 因子虚伸手拍了拍权持季的胸,真诚赞道:“先生的胸,真结实。” 最后,因子虚满嘴跑火车,竖起大拇指慷慨激帛地大声总结道:“先生这样的,就算烧成灰也比别人重,裹张草席都要找张大的。” 权持季白他:“想不到因老板喜欢比较尸体。” 因子虚煞有介事:“依在下拙见,先生筋骨不凡,死了一定比别人筋骨硬,烧怕是不好烧!幸好先生智慧,这不,来挑棺椁了。好棺配好汉,先生值得!” 好棺配好汉。。。 权持季:“……” 他大抵是疯了,把时间用来听因子虚胡说八道。 因子虚继续胡编乱造:“您用的棺材自然要比旁人大一号,您是喜欢樟木还是楠木?要纹虎还是画豹?” 权持季看着因子虚煞有介事的分享着刚刚漆好的棺材只是抽了抽眉。 因子虚热情:“先生想画什么在上面?若先生想要,在下还可以帮先生请百人抬棺。” 权持季手指落在棺上沾上了新鲜的一点红,笑嘻嘻的但不显得好说话:“因老板怎么不安排一下美人殉葬?” 因子虚偷奸耍滑向来有一手,这回却被权持季锢在怀里,身后就是一口红艳艳的大棺材,权持季歪着头,逼他靠在棺材上。 下一秒,那捏着因子虚肩头的指节一使劲,因子虚·一个狼狈的倒栽葱,直挺挺的跌进棺材里。 还好他的衣服本来就破破烂烂,多了点斑斑驳驳的红色也不显得和平时有什么不一样。 权持季恶声道:“若你死了,我必聘五百道士做法,祝你早日魂飞魄散,人间又少一个脏东西,可喜可贺。” 权持季满意了,看因子虚一骨碌想要爬起来,好看的雪白的手好像濒死之人抓住浮萍一样挣动着,手指头攥紧又放松,最后从喉咙了泄出一声弱弱的“先生。” 权持季错愕,终于把因子虚捞了出来,因子虚捂着肩膀,在棺材里坐了起来,抖了抖袖子:“先生既不是来订棺材的,黄沙天风大,又来打扰在下这小小寿材铺干什么。” 权持季没头没尾的问道:“你们铺子的那个病秧子伙计呢?” 因子虚回道:“睡觉。” 权持季嗤笑一声:“小老板起来扫地,小伙计睡觉,因老板,您这生意到底是谁做主啊?” 因子虚笑,棺材的红漆染上他乱蓬蓬的胡须,更显出他的笑容弧度:“您猜。” 权持季一脚踩在他的肩头,将人硬生生按了回去,唏嘘:“好可怜的一个掌柜大老板。” 因子虚见权持季不想让他爬出来也就懒得挣扎了,笑盈盈的:“谢谢先生关心了。” 四目相对,一个咬牙切齿,一个虚假笑意:“你要如何?” 第11章 你也知道我们没关系 权持季把销金寨的账本扔到了因子虚眼前,终于步入正题:“想不到因老板的黑粮生意做的这么大,还将粮草送到了北边,因老板赚了多少?是不是要好好说道说道?对了,把那个小伙计也叫起来一起聊着,就怕因老板有什么不知道的还要好好问一下您的小伙计。” 因子虚歪了歪脑袋,脸靠在了权持季的脚上蹭了蹭:“先生什么意思?” 他非常清楚,丑男亲近,很恶心人。 果然,权持季嫌弃地把自己的脚抽了回来:“因老板怎么这么多嘴?嗯?” 因子虚当然知道权持季的盘算,他要销金寨要黑粮路子,还要许沉今。 而现在,他想要的这些东西只要控制住了因子虚和喻白川就易如反掌了,不缠着他俩缠着谁。 实在是……太贪心了。 因子虚爬了起来,慢慢地扶了扶自己的老腰,吐出了一口浊气:“好嘞。” 一切如他所料,权持季相信了自己就是喻白川的小喽啰,那么剩下的就让喻白川去胡说八道吧。 喻白川是被因子虚拎着耳朵痛醒的,因为体质原因,他向来起得晚,冷不防被因子虚从榻上踹了下来,他嫌弃:“老板,不准这个样子上我的床。脏!!!” 因子虚天天洗澡,但是执着于洗完后重新在自己的脸上头发里抹上一些脏兮兮的东西,喻白川厌恶的很。 因子虚捂着脖子,被踹得肉疼,快速地说了一句:“权持季又找上门来了,你把黑粮的账目给他。” 第20章 喻白川:“……” 他哪来的帐目? 凭因子虚的吝啬,喻白川这辈子都看不见黑粮的账目。 喻白川怒目:“……” 权持季倚在房门,咧齿一笑:“房间倒是大,因老板,你这伙计长得倒白,死人一样的白。” 他缓了缓,又道:“不过也就是看着白,这阅历识人可不像一张白纸。” 因子虚笑眼迷迷,没个正形:“在下店里这伙计,长得白,性子好,识字理账拿得出手,若是先生要了,50两银子,在下给您洗干净了送到贵府,不还价啊。” 权持季没管因子虚自娱自乐的胡说八道,那目光半分不离喻白川,冷笑道:“长得这么白?该不会……”他表情一瞬凶狠:“该不会就叫喻白川吧。” 喻白川咬牙,眼神求救似的对上因子虚。 他真的叫权持季认出来了。 因子虚捅了捅耳朵,不怀好意地把喻白川往权持季的方向一送。 喻白川了然,恼怒:“……” 操,又被因子虚当枪使了。 因子虚说:“先生也知道了吧,我在这里不做主,有什么就问我们喻老板吧。” “许沉今被流放后,国师喻白川罢官回家,喻白川,我可不记得这里是你的家乡啊?”权持季话头一顿,直勾勾地看着喻白川那没有一点儿血色的皮肤,笑了笑:“听说,您罢官后带着朝廷的赏银游山玩水,怎么?这里这么好玩?” 喻白川是攀附许沉今的神棍,没了许沉今,他也没有了“神的眷顾”,于是,他罢官了,别人说他游山玩水,但是谁也不知道,他和许沉今有一个约定,许沉今予他荣华富贵,他要给许沉今赔一条命,所以喻白川带走了许沉今,在破落的坎儿街买了一间铺子。 地契田宅还有这样那样的银钱来往落的都是喻白川的名字,因为许沉今流放之前落了奴籍。 如今天下四分,南为雄海,北是安邦,东为临国,西为大启,这四方势力虬结,黑粮贩子们就像蛆虫一样游说,八方来财。 谁能想到这大启的国师后来也发起了卖/国财。 权持季查到了黑七的账目,自然相信了阳长的推理:因子虚就是喻白川的一条狗,真正知道消息的是喻白川。 喻白川终于想明白了,恨恨咬牙,他明了因子虚口中“送你回去当国师”是什么意思了,分明是把喻白川当成一个活靶子。 喻白川咽了咽唾沫,眼神已将因子虚千刀万剐,嘴上却还要敷衍权持季:“我喜欢黄沙天当然就在这里定居了。” 权持季冷笑一声:“国师好雅兴,你们主仆倒是如出一辙,你喜欢黄沙天,他喜欢冰天雪地大半夜遛马。” 因子虚虚幌幌地抬眼,假笑:“先生观察得真细。” 喻白川已经感受到了属于权持季的压迫感,只能干巴巴地抬起眼睛:“将军到底想要什么?” 权持季终于步入正题:“你们手上还有多少黑粮可以运到北边。” 喻白川老实:“大概……” 话音未落就叫因子虚用一双脏手捂住了嘴,只能唔唔唔唔地乱叫着,怨气直冲天灵盖:“因……因子虚……臭死了!!!” 因子虚向权持季露出了一个老实巴交的笑容,说的话却并不老实:“那要看先生。” 权持季明知故问:“什么意思?” 因子虚回:“银子到位,库里剩的粮就多。” 权持季把茶杯往桌上一砸,茶水又“扑”一下溅到因子虚的脸上,权持季不怒自威:“那银子不到位呢。” 因子虚早已经见怪不怪了,他懒得擦擦刘海胡子,只是笑出一口明晃晃的大白牙:“我们什么交情,提银子伤感情。” 权持季不给面子:“我们没有交情。” 因子虚嘿嘿笑,无辜地搓搓手:“先生也知道我们没有交情啊。” 权持季:“……” 草率了。 喻白川:“。。。” 他心道:因子虚真的不怕掉脑袋,半点情分也不留。 因子虚当然心里清透,搞得好像自己好声好气权持季就不想杀他一样,既然人已经得罪透了,面子里子当然要一起扯干净才好。 喻白川呆呆地看两人在不动声色之间剑拔弩张,不由地流了一身的冷汗,因子虚突然把手搭在喻白川的肩头,笑眯眯的样子:“老板,你说是不是。” 喻白川:“……” 老个鬼板,挨千刀的因子虚! 权持季抱着胸:“哈哈哈……”笑了一会,他又说道:“因老板说笑了,我们销金寨和因老板还是和和气气的生意关系,是吧。” 这话明里暗里在说教:权持季反悔了。 他又要承认自己和因子虚的关系匪浅了。 因子虚心道:也不嫌寒惨。 口上依旧不肯放弃一分一毫:“您和在下关系好也没用啊,您是知道的,在下说的不算数啊,在下顶多送你一个棺材。” 喻白川感受到了,权持季的目光又带着侵略性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心道:因子虚这厮真该死啊。 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天天往自己身上拉仇恨。 权持季突然就收敛了,没摆出之前那副要抢要夺的架势,只是慢慢地抬起眼睛,嘴角微微勾起,好像是在观察着因子虚一样:“因老板,真是一条好狗……” 第21章 爱财如命。 因子虚没什么反应,虚虚地抬了抬肩膀:“户部应该没有短将军的粮食,将军这样咄咄逼人,万一,我吓得一失手烧了粮仓,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权持季还是笑眯眯的样子,杯子里的碎茶叶浮着,他特别想把茶杯砸到因子虚的头上。 他算是看明白了,知道许沉今下落的应该是喻白川,但是掌管销金寨黑粮生意的一定是因子虚。 因子虚那副鬼样子长得就像贪财好色的。 “销金寨现在可是易主了……”权持季提醒道:“现在的过路费可是我做主。” 喻白川终于明白了因子虚的意思,一拍桌子:“将军,我们这可是小本买卖,您是要强抢不成?” 权持季没恼:“销金寨庖厨里有了两只死老鼠,阳长大夫说,那是被药死的,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能让耗子七窍流脓渗血的耗子药。” 因子虚没头没脑地慷慨陈词:“先生你看吧,连耗子乱拿了别人的粮食也是会遭报应的!!!这不?死的!” 权持季咄咄逼人:“你怎么知道它们是吃的粮食?” 因子虚笑道:“因为我昨晚在那里就找不到别的食物。” 权持季暗示一样:“我以为是因老板下的毒呢。” 因子虚:“如果是我下的,那又怎么样?” 权持季:“杀人偿命,毒粮充公。” 意思明白:杀了你们,粮食抢走。 早就听完昨夜故事的喻白川猛地抬头:“黑七明明是你杀的!!!” 权持季笑得张扬:“谁能证明?” 没错,只要权持季想,黑七的死就可以说因为误食毒粮而亡,权持季的手干干净净,因子虚和喻白川粮食充公,杀人偿命。 后权持季将杜撰好的东西报告给朝廷,销金寨这条黑粮暗道也不会被发现。 因子虚攥紧了袖子里藏的手指头,皮笑肉不笑:“怪不得先生能掌管这销金寨呢,您比黑七还会做人。” 是真的狠,不做人的那种狠。 权持季用寿材铺子的缺一角茶盖磨了磨劣茶上的茶沫子,终于没拿东西泼因子虚,心情很好:“我知道你们做点儿生意也不容易。” 因子虚冷笑:“……” 你知道个屁。 权持季接着说:“就黑七账上你们这个月要通过销金寨的粮食,今日就给送到销金寨。” 权持季说完就要抬腿走,临末了低头对着因子虚真诚地建议:“你们这门开得太低了,挡脑袋。” 因子虚没了粮食,语气不怎么好听,冷笑了两声:“原也不欢迎先生。” 意思清楚明白:嫌门矮,我们也没叫你来啊。 权持季冷了脸:“哦。” 他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因老板应该还记得明日出发去凉都吧。” 喻白川早有耳闻:“哦。” 他巴不得因子虚死在凉都。 权持季的目光突然就直直落到他身上了,喻白川一吓,果不其然听见了权持季叫他的名字:“喻白川,麻烦你陪陪你们的因老板。” 喻白川默了:“……” 他不是很想一起去。 第12章 饿饿,饭饭,菌菌,不挑! 但是因子虚和权持季算计喻白川的时候显然没有考虑一下他想不想要的问题。 一个老奸巨猾把他当狗腿子。 一个渗人微笑拿他当带路的。 现在因子虚迷惑了权持季,让权持季觉得喻白川是真正知道许沉今消息的人,那么权持季肯定要带着喻白川一起。 喻白川尽管早有预料,还是不免嘴角抽搐。 终于,他像昨日因子虚交代的那样说出了那句台词:“许沉今死了怎么办?” 因子虚不怀好意地嗤笑一声:“先生要和许沉今冥婚吗?” 权持季艰难地弯下腰,终于将自己挤出了寿材铺子,冷冷的声音慢慢地被黄沙吹得飘摇:“冥婚也未尝不可。” 反正找到了活的许沉今又怎么样,自己也会杀掉他的。 许沉今活着当然好,死了带他的尸体回去也可以用。 权持季不挑的。 待权持季跨上马,吁回的风声带动大漠里干巴巴的沙荆,马蹄扬起的飞沙淹没了权持季的身影。 喻白川好像放下了心间的重担,一下子就软倒在门口倚着门大口大口地吸着气。 “老板,你可真阴。” 因子虚哼唧一声,舒舒服服地躺在客户定制的棺材里面,累极了:“把原本就要送到北边的粮拿给权持季吧,又省了一笔过路费了不是,那批粮再堆到舱里就要烂了。” 现在黑粮生意好做就是因为战乱,哪里都缺粮食。 之前因子虚打算好了,待弄死黑七之后,再把积压的黑粮趁乱送到北边,就是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权持季,销金寨悄无声息就易了主,原来的计划也就搁浅了。 现在镇守北边的是因子虚的一个故友,许沉今欠他一份情,没办法,既然权持季想要护送,那就让权持季带过去吧。 刚刚好,他们也可以好好演演好拿捏的样子。 现在,目的达到,因子虚舒服得不得了。 喻白川只觉得吓人。 他当国师的时候,许沉今天天教他怎么骗人,他总是满头冷汗,现在都不是国师了,还要被这样的折磨。 第22章 喻白川终于喘明白了气,抱着药罐子问因子虚:“明天就一起出发去凉都了,要带些什么吗?” 因子虚心情很好:“带两叠纸钱,头一次自己给自己烧,想知道是什么滋味的。” 喻白川:“……” 他不是很想陪因子虚为许沉今烧纸。 喻白川把药罐子里的药渣子倒在了因子虚面前:“你就不怕权持季认出来那不是许沉今的尸体。” 因子虚还是那副老大不正经的样子:“如果权持季没有和尸体睡一起的话,发现不了的。” 喻白川的声音毛毛的,好像喉咙里卡了一口痰一样:“权持季刚刚好像是说,冥婚也未尝不可。” 因子虚中肯的评价道:“他想男人想疯了。” “扑哧”喻白川的脸都憋红了。 因子虚就是一只老狐狸,荒郊野岭小碎步,谁都没把他当成一个东西,他也没把谁当成东西,偏偏这样的狐狸就是如鱼得水。 喻白川盯他:“……” 因子虚被盯得发麻了,嘴张了张,最后干巴巴地挤出一句:“不然,我们开个铜鼎火锅庆祝一下?我想吃菌子火锅。” 凉都人都喜欢吃菌子,在他们眼里,菌子只分为两种:简单处理就能吃的和麻烦一点也能吃的。 喻白川咽了咽唾沫,想起滑嫩的菌子拌上油香的辣子,顿觉饥肠辘辘,虽然不知道话题是怎么偏到“吃”上面来的,但俩人对视一眼,跃跃欲试。 喻白川:“……” 嗯,怎么不可以呢? 两人一拍即合,悉悉索索地拿着东西。 喻白川向来畏冷,因子虚昨夜才被阳长扔去泡冰水,此时也咳了两声。 屋里药罐还在熬煮,铜鼎里在沸腾,菌子在红汤中翻滚,削得薄匀的肉片进锅涮得乳白,桌上红艳艳的辣子,大碗盛出的烈酒与两人咳声,掉漆的棺椁,满室的药苦对比鲜明,滑稽至极。 两人对视一笑,接着捧腹,笑着笑着,因子虚说:“喻白川,你怎么有四只眼睛”。 喻白川“啊”了一声,扁嘴回道:“你有两张嘴。” 他俩这两张胡说八道的嘴这回倒是诚实,谁也没说谎,对方在自己眼里都是“五颜六色”的。 因子虚脑子晕,但好歹比喻白川聪明,他得出结论:“菌子没煮熟。” 喻白川:“什么……什么没熟?” “……”因子虚张大嘴巴,舌头打了几个结,像一棵凌乱的狗尾巴草,对喻白川的智力感到深深的失望:“我和你,不,熟!!!” 天地好像在顷刻间翻转,众生失重,因子虚拖着喻白川的一条腿,一瘸一拐地踉跄着:“看大夫。” 喻白川有病,喻白川难养活,没了喻白川,因子虚就真的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因子虚拖拽着半死不活的的喻白川,下一秒,两个人齐涮涮地栽倒。 脑子慢了半拍的喻白川这才想明白,讷讷地说了句:“菌子……” 因子虚:“……” 因子虚心道:喻白川的脑子,绝对没救了。 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因子虚的脑子昏得厉害,眼睛一睁一闭,看见七八个小人在跳舞。 “这菌子,真得劲。。。” 话音刚落,两人的呼吸声渐渐平缓,晃晃脑袋,竟醒不过来。 光影沉浮,一日的日月更迭,很快就入了夜,权持季在销金寨守着庄琔琔讲解军法书。 日已昏黄,权持季点了烛,一时失神,烛蜡灼了他的手背,庄琔琔盯他,权持季不动如山。 庄琔琔:“先生?” 权持季终于回过神来:“嗯?讲到哪里了?” 庄琔琔皱巴着嫩生生的小脸:“先生,你刚刚是在发呆?” 权持季扔了手上的笔杆子,嘴上道:“无碍。” 心里头却不住思考:寿材铺那俩货是又耍了什么夭蛾子?怎么粮还未送到? 难道是他俩藏了手段,要和自己硬碰硬。 “阳长,备马。”权持季突然站起,双手撑了桌子,把庄琔琔留到房内,出门对正打盹的阳长道:“我们去看看那两盏不省油的灯。” 阳长:“……” 他腹讥:原来权持季也知道寿材铺子里的那两位就是两盏大灯啊。 阳长大夫冷嘲热讽:“我就说,这又是何苦,全都吊起来,打一顿,他们不就乖了?” “医者仁心,”权持季冷然:“况且他们手里捏着粮。” 阳长鄙夷:“户部也没短你的粮啊。” 权持季拍了拍马头:“不短我的,短了萧骑营的,四下哪哪都在打,东南西北,哪边没粮,国都得亡。况且户部那几个没头脑的,今日没短我的,明日呢,后日呢?” 权持季跨上马:“因子虚还有用。” 因子虚就是仗着他手里藏粮才敢蹬鼻子上脸。 阳长还是那副死样子:“你把他泡冰水,让他跪两时辰,对他泼热茶……你那时怎么不说他有用?不早就得罪透了。” 权持季理所当然:“他太欠,忍不住。” 他一勒马头,玉扳指在指节上又转了一圈,突然侧身伏腰拽着阳长的一条“肘子”把阳长也拽上了马,下一秒权持季“吁~”一声,勒马头策马,阳长趴在后面颠来颠去差点呕出一口隔夜菜。 阳长大叫:“权持季,呕呕呕……我的胃,我的胃要裂了。” 第23章 “这么快干什么,赶着下葬啊?” 权持季可不管,马腿在寿材铺子一停,徘徊般来回踱了两步,最后低头嗅了嗅地上那两只直挺挺的因子虚和喻白川。 阳长用力晃了晃被颠得混沌的脑袋,看着地上倒得整齐板正的两人抽了抽嘴角,讽道:“真是忙着下葬。” 因子虚和喻白川两个人叠在一起,昏得板板正正,嘴里念念叨叨:“7彩小人在跳舞。” 姿态端庄,仿佛可以立刻摆进棺材里入殓。 权持季撇了眼脏得没眼看的因子虚,嘴里忍不住漏出一声:“蓬头垢面”,却还是伸手把因子虚扯了上来举到阳长面前:“还有气,你给看看?” 阳长立刻扁起嘴,捅了捅耳朵:“我宁愿去看看庄琔琔那只丑猫。” 因子虚被晃醒了,眼前挤进了权持季那张“花花绿绿”的脸,他也是糊涂了,脱口而出:“泼水哥!” 泼水哥? 好灵性的绰号! “哈哈哈哈哈哈哈……泼水哥,泼水……”阳长一愣,没忍住不厚道地笑。 晕头晕脑的因子虚连阳长也没放过,食指伸出不稳地晃了晃,对着阳长的方向叫道:“养马哥。” 阳长揣了揣袖子,扭着腚就要溜,他不会医,他不想医。 他心道:该让因子虚要死哪死哪去。 权持季在因子虚的衣服上找了块干净点的地方拎着他,远远地举着,看见屋里的铜鼎火锅下早已烧不动的炭和锅里的菌子。 阳长盯着锅里的菌子:“不是所有的菌子都能吃。” 因子虚的眼前还有七彩小人在跳舞,他像一棵倔强又凌乱的小草,义无反顾地反驳道:“但是它……好吃啊。” 饿饿,饭饭,菌菌,不挑! 第13章 牙口真圆 权持季把因子虚捞起来晃了晃:“吐出来。” 因子虚被眼前的七彩小人扰得烦了,对权持季也开始恼了,一脚踹了过去,用的就是当年勤学苦练的花架子水货腿法。 张牙舞爪的样子又有了点当初怼天怼地许沉今的味道:“吐不出来,菌子……”他嘴硬:“太好吃了。” 权持季沉默了一会,好像在纠结接下去的举动,过了好久才下定决心,用力控住因子虚的下巴,指尖扣着因子虚的口腔。 湿热的舌软趴趴的勾着权持季的指尖,因子虚难耐地扭了扭脖子,红灼的锁骨弓起,他抓住权持季的手,摇了摇头:“难……” 唾液收不住,决堤似的,顺着权持季的腕子流下,淹没了因子虚呜呜咽咽的一声:难受。 权持季觉得自己大抵是有点儿疯魔了,对着因子虚那张乱到了倒胃口的脸莫名失神,视线像是对不好焦一样,不由自主就看向了因子虚艰难滚动的喉结,脑子一怔,不知为何,恍惚之间就想到了一句话: 清水芙蓉,媚骨天成。 因子虚“哇”一下就吐到他身上,酸水和菌子渗杂着,有两点还溅上权持季恍若冰霜的脸。 权持季:“……” 他恨自己眼瞎,什么叫清水芙蓉,分明是污水泥鳅。 因子虚是什么,因子虚就是权持季的活爹,吐完后借着七彩小人还在眼睛里蹦哒的劲儿扯着权持季已经脏了的大氅擦了擦嘴,没忍住又涌上来的呕意,将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埋到权持季脖子上又吐了一回:“呕呕呕……” 吐了几回,实在难受得紧了,便突然咬上了权持季的脖子,尖尖小齿陷入皮肉,嘬啧狠咬。 权持季可能是拉扯庄琔琔拉扯出了习惯,竟条件反射一般伸手拍了拍因子虚的背,想他吐干净些。 待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脑子里就剩下了一句话:作孽。 “阳长,过来。”权持季一把把因子虚推开,扔到了阳长眼前,厌恶地脱下大氅,想了想还是盖在了因子虚身上:“给他弄醒”。 这大氅已经不能穿了,扔了还浪费,盖到因子虚身上却长拖拖的,怎么看怎么碍眼。 权持季看因子虚,阳长却看权持季。 阳长青涩的目光直落落地停在权持季脖子上,看见了一个红艳艳圆乎乎的牙印,感叹一句:“姓因的牙口真……” 权持季面无表情盯着他:“……” 阳长火速舌头拐弯:“真……圆?” 话刚出口,阳长拐弯的舌头又打了个结,彻底噤声了,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形容一个人“牙口真圆”。 权持季有表情了,他的表情就像踩到了一盆喷喷香的狗屎:“……” 阳长祸水东引:“姓因的是不是有病,吐就吐,为什么还咬?” 权持季捂了捂自己的牙印,觉得因子虚大概是不舍得胃里的菌子所以来恶心他,咬得真狠。 凉都人是不是都一样? 视菌如命。 喻白川:“……” 喻白川倔强地伸出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招了招:“先……救我。” 他要被一百个彩色小人拖进万丈深渊了,再不来个人给他摇醒他就卒了。 喻白川:“有病!” 谁闲得没事研究因子虚的牙口!? 阳长冷淡地“呀~”了一声,这才懒洋洋地去看喻白川:“这位好像更严重点,还好不?” “……”喻白川咬牙切齿:“你说呢?” 他就是个可怜的病秧子。 他们一直说寿材铺子里的那两个就是两盏大灯,没错,那两盏大灯把自己弄得油尽灯枯了。 第24章 阳长轻蔑地扯着嘴角,用手肘蹭了蹭权持季的小臂,嚼舌根道:“我们会不会高估他们了。” 许沉今是何许人也,其智近妖的前丞相。 就面前的那两个吃菌子还给自己吃出问题来的小傻子,真的知道许沉今的下落吗。 权持季拍了拍马头,因子虚还在马背上哼哼唧唧,乱糟糟的发和胡子纠作一团,看不清他的五官,远看就像一只满脸长毛的猴子。 阳长还在絮絮叨叨:“听说许沉今厌丑。” 他俩的目光同时落在了因子虚的脸上,试图在他的皮囊里找到一丝一毫的闪光点,但是毫无疑问,他们都失败了。 一个人长得丑这并不可耻,但是脏成因子虚那样的,或多或少都是有点本事的。 阳长的一张嫩脸皱成核桃样子,当着权持季的面,对着因子虚yue--了一声,生动形象地表达了自己对因子虚的外貌所持有的观点。 权持季:“……” 他觉得自己大抵是招了什么祸害,这个“yue~”完,那个“yue~”。 阳长厌恶到了极致:“他身上还有什么干净的地方吗真的想不明白,他是怎么受得了他自己的&&*& .+{}&……,病了大半年洗不了澡的都没他脏。” 因子虚已经清醒了一半,就是还没有力气动弹不得,他津津有味地听着,觉得自己的形象伪装简直完美。 权持季看阳长终于发完牢骚,幽幽道:“牙。” 阳长没听清楚:“什么?” 权持季漫不经心:“因子虚牙还算干净。” 阳长假笑:“难为你了。” 竟真的在因子虚身上找到了一个干净的地方。 因子虚:“……” 如果不是没了力气,他定要为权持季的细心观察竖起大拇指。 马背上就是因子虚,寿材铺子里的傻骡驮着喻白川,滑稽地并排行着。 喻白川被太阳不体贴地炽着,全身都红,只能埋头到傻骡上,叫了一声:“斗笠,斗笠给我。” 因子虚终于有了丝力气,他艰难地把自己身上的大氅披到了喻白川身上。 没错,就是那件被因子虚呕湿了一片的,属于权持季的大氅。 权持季和因子虚两相对望。 喻白川:“……” 喻白川的脸皱成了囧字。 两岸的风声莎莎,因子虚的胡子头发里都是沙,夜早深,见日升,大漠里的鸡叫得嘹亮。 权持季挑眉:“时候到了呢因老板,该出发去凉都吧,只是……我的粮呢。” 因子虚在马上扭了扭身子:“你们先把喻白川安置好,他的药在寿材铺子里,我带你去粮仓运粮。” 权持季扯了扯缰绳,长臂一揽,右腿一蹬就上了马,正贴着因子虚的后背。 因子虚脑袋一点一点的,懵乎乎说了一句:“马……要压死了。” 权持季:“……” 他皱眉道:“它不是阳长的心肝。” 权持季一手拽着马缰,一手扳正因子虚的脑袋让因子虚正对着前面:“粮仓在哪?” 因子虚实在晕头得很:“奉安城城西,有鸽子,我再盖个指印。” 权持季拎着因子虚的脑袋与他四目相对,心道:看来也没傻完全,拿个粮食绕了千百个弯子,晕成这样子还是一副爱财如命的性子。 权持季烦躁地把因子虚的脑袋扭了回去,道:“你拿这么多粮,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因子虚又坚强地把自己的脑袋扭了回来,正正地对着权持季的鼻尖,抬眼,眸光隔着刘海,映着远月和权持季的影子,道:“要攒钱,攒钱……然后,随份子。” 权持季愣神,觉得因子虚的眼睛真亮,如果不遮着眼的话,应该不丑。 但是因子虚的刘海好油,权持季也并不好奇因子虚的眼睛到底好看不好看。 而且,为了随份子而攒钱的,因子虚也算千百年来独出一朵的惊世仙葩了。 他是随给皇亲呢还是随给国戚呢?手里要捏着这么多粮。 权持季趁人之危套着话:“因老板,你手上到底有多少黑粮?” 因子虚好像突然就精神了,抖擞了一会,颤巍巍地转过身子,像一颗别扭的小土豆一样别过身子,缩着脖子,袖子揣手,讷讷道:“不,我不……告诉你。” 权持季“呵”了一声。 风声猎猎,离城西越来越近。 “我,我的鸽!”因子虚突然叫了起来,手脚并用地向前扑通,权持季不耐,一手擒了因子虚的脑袋将他摁了回来。 权持季只见天上的一个“小黑点”突然冲了下来,轻盈的羽扑棱两下,乖巧地站在因子虚的肩上。 鸽子歪了歪脑袋,滴溜着小小一点的黑色眼珠子和权持季对视着,张大尖嘴,脖子向前一探又一探的,仿佛要啄死权持季。 因子虚废劲扒拉着肩上的鸽子,笨拙地取出绑鸽子脚上的小竹筒,拿出里面薄薄的一张纸,突然就看向了权持季。 他还是晕乎乎,眼睛都对不好焦似的,说了声:“先生,手。” 权持季没设防地伸手,叫因子虚一把抓了。 下一秒,因子虚低首,就着权持季的食指腹就咬。 权持季一下子不知道作何反应才好,轻轻地“嘶”了一声,控住因子虚的下巴才把自己的指收了回来,恶狠狠地皱眉:“你……” 第25章 因子虚无辜地看着他:“……” 权持季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因为因子虚丑得让他噤声。 他原来想问因子虚是不是属狗,后来觉得不必侮辱狗了。 权持季把湿润的食指对着火折子一照,看见指腹已经被因子虚咬破,血滴凝成一珠,灼眼得很。 因子虚忽地伸手,两人的指尖相触,那点血迹融于他们的指尖纹路,权持季不合时宜地想到一个词——“结契”。 第14章 然后…… 因子虚抹走了权持季指腹上的那一点血,抹匀于自己的指腹,对着另一只手上薄如蝉翼的纸戳了上去。 纸上出现了一个鲜红圆润又清晰的指头印,甚是标准好看。 权持季沉眉,脸色已经不好看了。 原来,自己是被因子虚当成了印泥。 因子虚轻车熟路地将纸折成了特别的样子,卷起来塞回竹筒,挂到了鸽子脚上。 下一秒,白鸽展翅,晃晃悠悠地追逐着远方刚要升起的红日。 权持季见鸽子远飞,伸手猛地向前一探,抓着因子虚的脖子,用了点力,因老板那白嫩脖子上顿时被挫出了两道清晰的红痕。 既然粮食已经到手,知道许沉今消息的又是喻白川,那因子虚当然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因子虚不适地皱眉,细得可怜的手攀着权持季的肩,挂到了权持季身上,扭了扭脖子,迷惑了叫了一声:“先生,菌子卡喉咙了。” 他脑子还迟钝,现在只要不舒服了就是菌子惹的祸。 权持季犹豫了一会,最后哑言:“……” 只是把手收了回来,在因子虚身上嫌弃地擦了擦,又“呵”了一声。 世上的草芥那么多,再多一个也无足轻重。 权持季又把身子往后靠了靠,抬起因子虚还挂在他肩膀上的手臂,想离因子虚远一点。 因子虚睡得不知不觉,待醒来时已经被打包到自己的骡子旁边。 得亏阳长大夫妙手回春,喻白川现在很清醒很精神,不像因子虚那样只会抱着骡。 庄琔琔昨夜睡得安稳,捧着权持季塞他怀里的饼迷迷瞪瞪地啃,一出门看见了抱着骡子呼呼大睡的因子虚,他“呀”了一声,扭头向阳长问:“是要发赈灾粮吗。” 阳长笑得灵性:“呵~” 喻白川不忍直视,干笑:“哈哈哈。” 因子虚睡得太香,不知梦见什么,笑得猥琐:“嘿嘿嘿……” 原来因子虚的打扮就脏乱潦草,折腾成一个晚上更是看不出半点人样,庄琔琔认不出。 因子虚被吵醒了,迷迷瞪瞪,眼还没睁开,身子先挺立,急问:“什么粮?哪里有粮?” 权持季出来摸了摸庄琔琔的头,对着因子虚“呵~”了一声,低声教导庄琔琔:“成大事者不可视财如命,你看看他,可笑至极。” 因子虚自认别的优点没有,偏就是个顺风耳,听到了权持季的话也不恼,反而讨好地向权持季招了招手,挤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骡子身上大红大绿的鞍子磨得有些薄了,因子虚抱得并不是很舒坦,挣扎两下直起身。 权持季瞧着他:“凉都遥远,因老板可用收拾收拾行裹?” 因子虚的头发胡子和衣服乱得太突出,权持季实在是不忍直视。 因子虚自觉他就是用来衬托别人光鲜亮丽的绿叶,他不用收拾。 奉安城城门天亮就开,得亏了权持季,因子虚这个落了奴藉的没查户口就被放了出去。 奉安城城门天亮就开,这个破败的地方阳长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 奉安城虽荒僻,却实在是大,两日的脚程才能到城门,权持季自己的东西没多带,马儿拖的都是庄琔琔的家当。 因子虚这个身子是真的弱,净天呆在他那头倒霉骡子身上,没办法下来走上哪怕半步。 庄琔琔对着他扮了个鬼脸。 他是真的瞧不上因子虚那副德行。 连喻白川那样的都可以下来走两步,因子虚凭什么不可以,因子虚一定就是权持季声讨的所谓“懒蛋”,自己定不能和他同流合污,寒了将军的心! 因子虚就不缺的就是别人的白眼,庄琔琔烦他,他却好奇:“小东西,你是被权家收留了,可为什么你姓庄,不姓权?” 庄琔琔见权持季的目光没有落到自己的身上,这才凑过来小声道:“我也问过先生,先生不说,他叫我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 因子虚就好奇别人不想说的东西,贼兮兮地靠了过去:“那你为什么也不叫他爹啊?” 就因子虚所见,权持季确实是把庄琔琔视若己出,但是对于庄琔琔,权持季的态度实在是蹊跷,他把庄琔琔当儿子却好像并不奢望庄琔琔能把他当作父亲。 庄琔琔自己也不知道,他对着因子虚的耳朵道:“小时候,我叫过先生父亲,但他好像呆住了,等到了第二天就命令我叫他先生,不准叫父亲。” 因子虚:“……” 他真是越来越好奇了:庄琔琔对权持季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还没来得及再问多一句,权持季的声音突然就从前方传来了,他呵斥庄琔琔:“离那家伙远一点,那家伙脏。” 还邪乎。 昨日权持季派人跟着因子虚那只鸽子,但是那鸽子却凭空消失,权持季了然:因子虚训练了一批用来传密函的鸽子,且这批鸽子还与别的不同,这伙鸽子学会了把自己藏起来,学会了夜行日伏。 第26章 庄琔琔应了权持季一声,忙不迭的勒马缰,一溜烟跟上了前面的权持季。 权持季道:“快到城里了。” 奉安城虽然偏僻,地域却广大,流放到这里的官员数不胜数,还有满地的痞子骗子聋子……明明是这么鱼龙混杂的地方,城主却是个女子,叫皇甫七落。 要出城就要拜访拜访皇甫七落。 权持季来时已经见过那位优雅但是狠辣的女人,此时正和她谈笑风生。 因子虚不适地靠着墙,站没个站样。 皇浦七落长着一张娇滴滴小女娘的脸,略施粉黛就明艳无双,笑盈盈地捧着茶杯,对着权持季笑道:“不知道权将军在我这里找到许沉今了没有。” 权持季老实道:“没有,怕是叫许沉今跑到别的地方了。” 皇甫七落却笑:“将军总没找到许沉今,却也得了销金寨,不是吗?” 权持季早有预料,黑七那个蠢货张扬,早把销金寨的老底都泄了个干净,要说皇甫七落什么都不知道,权持季是不信的。 原来还在打着盹的因子虚精神了,抻了抻老腰,汲着长拖拖的袖子捂住嘴,打了个响亮的哈欠。 七落的目光立刻落在了因子虚身上,挑了挑眉,手上还在不紧不慢地烹着茶: “权将军这是?带了什么蠢物?” 庄琔琔没拉住因子虚,反而被因子虚挣开。 因子虚弯腰,恭敬道:“城主大人也想要销金寨吗?” 权持季撇他,就想看看因子虚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 结果,因子虚脱口而出:“我支持你。” 权持季:“……” 他刚要示意手下把因子虚拖下去,却只见因子虚一下子跨坐到皇甫七落的桌子上,不客气地用指勾走了她的杯,一饮而下润润唇道:“城主要了销金寨能干什么?销金寨里边的大多是没脑子的蠢货,您要是缺这两个打下手,不如捡一捡官道沿路的小乞丐养着。” “城主是贪上了销金寨的黑粮,还是要为了道义铲平销金寨?”因子虚一笑:“一来,销金寨的黑粮一半靠抢一半靠坑,要是城主想要黑粮生意,估计要废些时间和良心。二来,奉安城有多不太平您也知道,就算没了销金寨,这儿该是多乱就是多乱。” 因子虚说道:“权将军是国之重臣,您与他闹到圣上面前,那得多不好看呐。” 皇甫七落要的就是操纵销金寨的权力,乱世里,自己手里要捏着实实在在的东西才踏实。 权持季是圣上的眼中钉,惹他可比惹别人划算多了,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到了奉安城,当然是皇甫七落说了算。 但是因子虚明摆着告诉皇甫七落——“不划算”,就算得罪了权持季,哪怕得到了销金寨,皇甫七落也没办法得到真正想要的。 杀了黑七简单,让销金寨乖乖听话却不简单。 因子虚损呐,眯着眼睛道:“城主,除了明抢,还有别的办法。” 皇甫七落盯他:“比如?” 因子虚抚掌:“您嫁给权将军啊!现在销金寨听他的,您和他成为一家,销金寨不就听您的了吗?” 权持季抬手,手里还烫着的茶劈头盖脸地浇到了因子虚脑门上,他拖着因子虚的肩膀将他摔回角落:“住口。” 因子虚被淋得多了,早已见怪不怪,捂了捂自己快碎了的肩,苦口婆心:“先生,万一你找不到许沉今呢?先生难道真要和许沉今红帐高悬,春宵一度?嗯?” 权持季一把捏了他的下巴,将他的脸重重地按在墙上,眼里是溢出来的杀气:“因老板,你怕是真的嫌自己命长。” 因子虚老实了,谄媚地扯扯嘴角:“先生手下留情,在下冒犯。” 皇甫七落见眼前闹剧却饶有兴趣:“不知权将军从哪里找来的这家伙?倒是有趣。” 她道:这家伙很聪明,将销金寨研究得明明白白,怎么可能不知道如何拿捏人情世故的分寸,分明是在故意惹恼权持季。真真是有趣极了! 皇甫七落直起身子,细细打量着因子虚。 面前的男人不修边幅,乱蓬蓬的刘海连着胡子盖住了整张脸,明明是一副让人作呕的形象,却透着一股勾人探究的气质,看起来像是藏着满肚子的故事。 因子虚疼得“嘶”出了小半截红艳艳的舌,眸中水光淋漓注视着权持季,大着舌头:“在下可都是为了先生好啊。” 权持季还在掐他:“看不出。” 因子虚继续下着套:“可许沉今已经死了,在圣上再找一个烂人塞给你之前,自己先安排一个干净的枕边人,不是妙哉?” 权持季盯他:“许沉今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因子虚忍俊不禁“哈哈”一笑,还咧着齿:“活又如何?死又如何?找到了又如何?没找到又如何?结果不是一样的?” 因子虚以手作刃,在权持季的脖子上轻飘飘地比划了一下:“你不忠于圣上,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权持季,你完了。” 权持季猛地摁住他的脑袋扣到面前紧紧贴着墙,发出一声清脆响亮的“咚~”,紧紧钳制住的手被权持季高高捞起,因子虚只能脚尖离地,权持季的声音从耳边响起,令人焦灼的呼吸拂着因子虚的耳廓而过,权持季问他:“什么叫不忠?” “先生忠良,没有不忠。”因子虚脚尖努力地向下蹬着,指头扒着权持季锁在他脖子上的手,没扒开,就只能维持着那样的姿势,艰难道:“先……生,先生是忠于山河还是忠于帝王?” 第27章 因子虚道:“你若身为人臣便只能忠于帝王,只有成为王才有权忠于天下。” 权持季好像被烫到一样收回手。 脑子里只剩下因子虚那句:只有成为王才有权忠于天下。 他觉得因子虚疯了,口无遮拦大逆不道的疯子!!! 第15章 什么姿势在下都可以哦~ 门口杵着的喻白和阳长也傻了,他们条件反射一般捂住了庄琔琔的耳朵,心道:国家政事,小孩子可不能听这么多。 因子虚终于透过了气,伸出手拍拍自己的胸口干咳了两声,然后细心体贴地叫权持季擦擦手。 权持季:“……” 他就该杀了因子虚。 喻白川已经呆了,反应过来后立刻冲上前去把因子虚拉了回来:“老板!” 皇甫七落的眼神落到了因子虚身上,竟然叫阳长看出了一点“赞赏”的味道。 “这里是鱼龙混杂的奉安城,在这里议论朝政是不用担心落脑袋的。”皇甫七落看向了权持季:“将军下手大可不必这么重,圣上看不见。” 权持季冷眼:“城主什么意思?” 皇甫七落笑得诡异:“没什么意思,通关文碟已备好,我这里就不留客了。” 这就是逐客令了。 态度良好地逐客,倒叫阳长看不明白。 到出了门的时候因子虚还在捂着脖子叫痛,阳长看着因子虚蹩脚的样子直抽眉毛,嘲讽道:“那家伙不知道是真没脑子还是真不要命。” 权持季把阳长那颗喋喋不休的脑袋摁了下来,眸光依旧停在因子虚的蹩脚背影上:“他在奉安城混了那么多了,比我们清楚皇甫七落那个女人。” 阳长问:“什么意思?” 权持季一脸理所当然:“皇甫七落早有反心。” 阳长的表情呆萌了,结结巴巴的:“啊???造……造反?” 权持季道:“奉安城在边缘,经年累月打来打去,赔给西边后又还回来,城内混乱,不少是朝廷的流犯。皇甫七落怎么安心?若她没半点自立为王的心思,我是断然不信的。适才不过是演给皇甫七落看的,让皇甫七落相信:有人在怂恿我谋反。所谓道不合不相为谋,若不这么演,皇甫七落必扒了我们一层皮才肯放我们走,销金寨是保不住了。” 阳长恍然大悟,鄙夷道:“也就因子虚这样忙着算计的脏心眼子才能想这出。” 权持季却盯着因子虚沉思,他觉得因子虚刚刚不全是演给皇甫七落看的,还或多或少带了点对自己的“暗示”。 因子虚风骚地往小傻骡上一跨,继续悠悠闲闲地晃腿,旁边的“心肝”马嘴一歪,似在同情傻骡的遭遇。 权持季策马悠悠地追上去,高大威猛的黑色战马披着金光闪闪的笼头,上面是一个丰神俊朗的少年郎;旁边大红大绿,鞍头配骡,吊儿郎当的叫花子曲着腿躺在骡上打着哈欠装死。 权持季高高在上地偏过头去:“因老板?” 因子虚大咧咧敞着锁骨,上面还有权持季挫出来的红痕,他眼皮一掀,咧齿:“先生?何事?” 权持季盯他:“看你像是凉都人,怎么到了奉安城?” 因子虚眨了眨眼睛,扭来扭去的样子十分碍眼:“当然是因为茫茫之中天注定,来和先生萍水相逢一段缘啦!” 权持季嗤笑:“孽缘。” 心道:果然别想从因子虚那胡说八道的嘴里讨到什么好。 因子虚坦然一笑,伸手向上挡着日,指缝里还可见权持季的脸,他问:“那庄琔琔呢?先生和他又是什么缘分?” “父子缘分。”权持季也不是一个老实人:“你若想,我也可以认你为子。” 因子虚:“……” 他道:“在下比先生年岁略长。” 权持季:“你多大?” 因子虚笑:“你猜咯。” 权持季细细打量,恶意道:“四十五六。” 因子虚哑言。 猜老了十来岁。。。 他坚强地竖起大拇指:“猜得很对。” 权持季话锋却突然一转:“在乱世,活到这个年纪,够本了。” 因子虚盯着权持季前边冷冽的寒刀,咽了咽唾沫,忽而捧着肚子笑了:“先生不会动手的。” 权持季淡淡反驳:“我会。” 因子虚贱兮兮地伸出一个手指头指向权持季的天灵盖,做作地翘起小拇指:“不可以当着庄琔琔的面乱杀人哦。他学会了怎么办呢?” 权持季把那张扬的手指头向上一掰,因子虚的指节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是骨头裂了的声音。 “痛痛痛……”因子虚嗷嗷乱叫,身下的骡受了惊,跛着腿一通乱跑。 权持季心中烦躁更胜:因子虚到底是什么货色?手上有多少黑粮?勾结了多少势力?他真的仅仅是个黑粮贩子吗。 阳长还在给心肝顺着光鲜亮丽的马毛,听到因子虚的鬼叫,很不耐烦地对喻白川道: “你们老板,真聒噪。” 喻白川也很淡定地提示:“他的手好像伤了?你不去看看他吗?” 阳长亲昵地蹭蹭心肝的脑袋,语气却依旧不耐烦:“我确实应该去看看,给姓因的开点哑药,他吵到我的心肝了。” 心道:因子虚那家伙真是……刚刚树立了点高深莫测的形象,下一秒总能把自己的好形象毁得一干二净。 权持季看因子虚那骡子歪着脑袋飞奔向前,“呵呵”嘲笑一声,跨下的黑马脚步悠悠,很快就让喻白川和阳长跟上了。 第28章 权持季又看向喻白川:“喻国师?” 喻白川默默看向前面举着小拇指鬼吼鬼叫的因子虚,然后悖悖地夹紧胳肢窝,把手揣进袖子里,小声地回:“呃,嗯嗯。” 权持季笑眯眯:“别害怕,只是想聊聊。” 因子虚的鬼叫仍不绝于耳,喻白川僵硬微笑:“嗯嗯。” 庄琔琔猛猛点头:“先生很温柔的。” 喻白川心如死灰:“……” 只能证明权持季把庄琔琔养的很好,很天真。 权持季问:“因老板与你什么关系?好歹曾是国师,怎么就和市侩小民同艰共苦了?” 喻白川摸摸鼻子:“因为我是药罐子啊,以前宫里开的方子里好几味药材都难寻,因子虚倒腾黑粮,所以有门路。他看上我钱,我看上他路子,待在一处过生意不是正好?” 喜怒无常权持季被说服了,不理喻白川也不说话了。 一路不是大荒就是僻村,夜里行路怕累了精神,权持季找了沙地扎营休息。 因子虚是被权持季拎出来的,什么行装也没带,只能和权持季挤在同一个火堆前烤着手。 庄琔琔的脸烘得红扑扑的,肩上披着权持季的毯子,头歪歪地靠着权持季身侧。 因子虚打了个哆嗦,漏风的衣裳紧贴皮肤,看着眼前,不由再次感叹:好一个父慈子孝。 因子虚向来奉行只要脸皮厚,福利自己提的行为标准,他弱弱地伸出手提醒道:“小孩子大晚上盖这么厚,闷到怎么办?” 权持季帮庄琔琔把他的毯子捻了捻,伸出一个手指头放在唇上的位置,轻描淡写:“别吵。” 因子虚:“……” 行行行。 权持季是个温柔人,就是温柔得不够平均。 因子虚咬牙,细声细气:“先生既然知道喻白川才知道许沉今的下落,那带走我又是要干什么?” 权持季瞧他:“因为因老板有趣,路上可以解乏。” 因子虚:“……” 真是好一个解乏,因子虚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确实滑稽,但是权持季要这么物尽其用不浪费,因子虚就只能呵呵了。 因子虚继续笑:“先生路上解乏的玩意就要冷死了。” 权持季把庄琔琔安置好。 他虚虚朝因子虚摊开怀抱,笑得一肚子坏水的模样:“那因老板可以躺在我怀里。” 因子虚:“……” 他就不该多问的。 权持季还在吹冷风:“因老板不是冷吗?怎么?不冷了?” 因子虚一顿,他真的靠过去了。 既然权持季要拿他找乐子,因子虚就奉陪,反正凭着权持季那张脸,因子虚不亏。 权持季显然没想到因子虚真的敢窝在他的怀里。 他反手攥住因子虚的腕子给他摁下去。 因子虚条件反射一样抬起自己的腿,腿弯处流利地一折,脚踝正正地劈向权持季的后颈。 腿才刚到半空中就被权持季很轻易的擒住了,小腿肚子哆嗦了一下。 权持季不屑地提起因子虚的腿,让他全凭着背部支着地,衣褶垂到胸前堆积,影影绰绰地显现一把细腰。 权持季讽道:“你这身三脚猫功夫是哪个半吊子教的?” 因子虚:“……” 他心虚,他不敢说自己师从名师。 权持季点评:“这套腿法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腿抬上来了,人的重心就容易不稳了,重心不稳了,哪里都是破绽。你没学过手上的任何功夫就去学了一个腿法?” 因子虚眨了眨眼睛,点头:“嗯。” 权持季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你怎么想的?” 因子虚悖悖:“跑得快。” 权持季口上并不积德:“死的也快。” 因子虚嘴硬:“这腿法好看。” 权持季把他扔了下去,看他四仰八叉,轻笑一声,讥诮道:“腿法好看,死相悲惨,因老板真是会挑。” 因子虚突然一笑,身子重心往权持季方向一靠,本着恶心人的目的,他悠悠道:“先生,在下这腿法,还有妙用。比如,可以劈叉,可以将腿开到这么大的位置,后面这个洞可以抻得很开,做的时候什么姿势在下都可以做到,任君采撷。” 权持季:“……” 还是杀了吧。 第16章 就捡你了 许沉今当年倒是请过京城有名的教习武师傅,那老头子只看了因子虚一眼,留下一句:“不是这块料。” 那时的许沉今躺在软榻上,十指葱青,笑意盎然,轻轻地用扇子挑起了那老头的下巴,歪了歪脑袋,桃花眼里是九转十八弯的心思。 美人丞相面如敷玉,屈尊降贵地低头,像一条吐着毒芯子的蛇妖蟒异,张扬道:“为何不是这块料?天下有什么是在下学不会的?” 那老头被许沉今吓个半死,回去哆哆嗦嗦的整理行当,举家南迁,刚出城门没两步,就很“凑巧”地碰见了“正在赏梅”的许沉今。 许沉今裹着那厚绒的大氅,在飞雪里摘下斗笠,乌发上堆满了细碎的新雪,他用斗笠遮住了那老头的一头银丝,笑眯眯的:“先生这头发倒是比雪还要白了,不知道习武之人是不是比旁人要长寿一些?听说,先生的小儿子并没有先生这样的好天赋,但是无妨,就算他像沉今这样资质平庸,有先生呢。” 第29章 彼时的许沉今动动手指把那老头的小儿子塞进营里当一个教习督军才换了那师徒情分,但是那老头可能真的觉得许沉今没有这个天赋吧,就教了许沉今一套腿法。 此腿法潇洒非常,行云流水地打下来更显风度翩翩,矫若游龙,很适合许沉今在殿堂之上瞎显摆,但是真的要打架,那套中看不中用的腿法只有挨打的份。 但是没人敢告诉许沉今呐,害得他就这样靠着那点绣花枕头功夫张扬自负了很多年,直到流放,他从高高在上的许沉今变成市井里油嘴滑舌的因子虚才终于知道自己那套鬼东西到底有多么鸡肋。 而且,他确实不是练武的苗子,倒是难为那老头了。 此情与前景重合,因子虚汗颜:“……” 他麻溜地滚回去烤火了。 以前因子虚从来不信自己不是哪块料子,他认为天下所有都很简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不过如此。 只有没落颓唐过,才知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才知道有些东西他学不会,他不配学。 权持季却还捏着他的手,用的力气不大,只是刚巧让因子虚挣不开罢了。 权持季道:“可以先学五步拳,不为打架斗狠,修身养性也好。” 因子虚歪脑袋:“修身养性?” 他倒是看不出来权持季哪里“修身养性”了。 自己被权持季捏过的脚踝阵痛还历历在目。 权持季似乎在证明些什么,把因子虚的手撒了回去,顺带着掸了掸指上的灰:“庄琔琔也学这个。” 因子虚:“……” 他感受到了侮辱。 他堂堂七尺男儿和一个七岁孩童学一样的?敢不敢给他来点花活? 权持季又往烧得火旺的柴堆里添了一把干柴,看因子虚抱着膝缩作一团,侧面还可以看见因老板圆鼓着的正因为打寒噤而咬牙的腮帮子。 他想他大抵是疯了,解下身上带着毛领的氅,一言不发地披到了因子虚身上。 因子虚抬眸:“?” 权持季冷呵:“因老板瞧着体虚,更需要。” 因子虚:“……” 他毫不客气地把衣服裹紧,光速卧倒,呼呼大睡,不地道地想:只要这件衣服脏了就永远都是我的了。 若不是小拇指还痛,他必要翘起兰花指娇滴滴道:给了就不能拿回去了哦~ 主打一个膈应权持季。 权持季默默看向左右,一大一小包成茧,睡的时候还咂叭嘴,然后他又往火里添了把柴,摸出地图细细看着。 明日就能到凉都了。 夜里要有人守着夜,权持季一夜未眠,脑子里就这两个字“凉都”。 巧了,因子虚梦里也都是凉都:不大的竹檐,简单的砖瓦,青黛黄竹围着四四方方的桌案,细细密密的雨滴到油菌上,雨声入梦睡得很安稳。 凉都有三宝:温泉,菌子和玉石。 阳长到凉都的第一句话就是:“真他娘的美啊。” 因子虚早就轻车熟路地捡菌子去了。 他是凉都人,见了菌子,无论可食不可食都要捡起来揣袖子里。 权持季捡起伏在地上到处捡蘑菇的因子虚,用力将因老板摔了个踉跄,抱手问:“许沉今呢。” 因子虚好不容易才站稳,用手肘戳了戳喻白川:“你说。” 喻白川悖悖地胡说:“那啥,死了。” 他也不想说话。 他也不想死。 权持季沉默了,指节在刀把上转了一圈,是要杀人放火的架势。 此时,因子虚鼓掌:“好,就这样了,散了吧,明天带你们挖棺。” 权持季盯他。 因子虚自夸,从怀里掏出了准备已久的小纸钱,铿锵地一点头:“挖棺我专业,费用咱好说。” 阳长嘴角抽搐,依旧是用看不上因子虚的眼神,冷嘲热讽道:“因老板真是什么钱都敢赚啊。” 因子虚还是那副没正形的样子,摆摆手谦虚道:“过奖了过奖了,亲自埋的,总是熟悉。” “阳长,”权持季拉开了公鸡掐架似的阳长,目光审视般来回扫搭着因子虚,片刻后似是无奈地懈了口气:“那便这样吧,明日过来把许沉今挖出来,从此,分道扬镳。因老板继续倒卖你的黑粮,国师继续装你的小伙计,我们各奔前程。” 因子虚看着阳长回过头来咬牙切齿的表情和权持季的背影,十分有礼貌地挥手作别:“先生,玩得开心啊。” 待人一走,因子虚样子立刻不装了,烦躁地捏了捏自己的肩膀,对着喻白川勾勾手指头:“带你去看看我以前的家。” 喻白川围着带遮阳轻纱的斗笠还以手作拱桥状挡着灼人的阳光,忙不迭地跟着因子虚越踱越快的脚步,几乎是恼怒地问:“为什么要自己去挖棺?告诉权持季这棺是你埋的,那万一……” 喻白川终于跟上了因子虚,声音压得极低:“万一权持季认出棺里的不是许沉今,你不就完蛋了吗。” 因子虚不在意一样地捅了捅耳朵:“不,权持季认不出来的。况且,我埋下的尸体,挖棺的钱不赚白不赚。” 喻白川:“……” 时候到底是变了,曾经挥金如土的许沉今现在绝对是想钱想疯了。 他恨恨道:“怎么不穷死你。” 因子虚揣了揣袖子,掏出了自己捡来的两颗白白胖胖的菌子:“先安顿好东西,我带你去试试我们凉都的热泉,回来再炒个菌吃。” 第30章 喻白川以手扶额。 因子虚心是真大,他服了。 因子虚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路过青石架的小桥时,因子虚眸间一亮,错愕地攥手。 两岸莺莺燕燕,商坊繁忙,刚出摊的烧饼冒着热气。 喻白川见他停下絮叨和脚步,探头瞧他:“怎么了,老板。” 因子虚伸手指指那桥,被油腻刘海遮住的眼焕发出漂亮的色彩光泽,他好像突然从“烂人一个因子虚”又变成了“高台之上许沉今”。 因子虚道:“我之前在这里捡了个小孩。” 喻白川:“……” 原是老板迟到的父爱在泛滥。 因子虚接着道:“我捡的小孩是最聪慧可爱的,庄琔琔不及他万分之一!” 喻白川随口应了一声:“那他现在人呢?” 因子虚黯然失色,捅了捅耳朵:“不知道。兴许已腰缠万贯前程似锦,兴许早就忘了在下,善哉妙哉。” 在因子虚还只是十几岁的半大少年时久居凉都。 青石桥的一侧是飘红挂绿的酒楼,捧着绣球的娇娘在台上静侯良人。 因子虚被烧饼店的小二推搡着,眸子清亮,口里叼着大半个烧饼,手上油润的笔尖浸满了墨汁,落入纸上画的正是两道僵硬扭曲的人影。 烧饼店的小二把因子虚嘴里的大半个烧饼扯了回来塞进了自己的嘴巴,端详着因子虚的画好半晌,最终还是难以接受:“你这个……画得不行。” 因子虚不服:“我可是名家大师指导学习的丹青。” 小二嘴里都是饼,含糊不清道:“名家大师也不行。” 他又打量着因子虚:“你没经历过,你也不行。” 因子虚细细打量着自己的画,还是没觉得自己画的有那点不好:“你看这胳膊是胳膊,腿是腿的,哪里不好?” 小二斩钉截铁道:“脸不好。” 因子虚反驳:“去哪里能找到脸长得和我一样好的?我这个是惟妙惟肖,尊重实际的好丹青!” 小二又看因子虚稚气未脱的脸,高深莫测地说:“不是这个脸不好,啧,是表情不对,这种事怎么可以是那种死了一样的表情。” 因子虚大窘:“那,那东西都进去了,就……怎么不能是这个表情?” 最后小二拍板定案,嘴里的饼和唾沫齐飞:“你该去找个姑娘,只有找个姑娘才知道怎么画画,那手就不是这样放的。” 因子虚哑言。 他又能去哪找个姑娘? 不对,他画得哪里不好。 那个年纪的因子虚自负得厉害,挨不得半点指点,就是画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也不能输! 因子虚一面想一面漫无目的地踱步,心中忧愁更甚三分。 然后,就在这个青石板上,他看见了一个不算干净的孩子。 那孩子眼睛圆溜,眼神不染一尘,乖顺的眉微向下弯着,两足赤着,磨得脚上不是血泡就是沙,他抱着膝盖坐得苍凉,但没有哭。 现今乱世,难民多得是。 因子虚道:“你爹娘呢?” 那小孩还挺冷漠:“丢了。” 因子虚脑子恍惚,手上折扇一合,向那小孩摊开手,笑得貌美如花:“就捡你了。” 第17章 热池 小孩还在懵懂就被因子虚一把抓住了手,因子虚咧齿一笑,下一秒虎口钻心一痛,他哭天抢地直跳脚:“痛啊,破小孩。” 因子虚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爪子抢了回来,一抽一抽地吸着气:“你咬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人伢子。” 因子虚大彻大悟,伸出左右两只手,戳戳自己的梨涡,是哄小孩专用的超可爱笑容,自信满满道:“哪里能找到像在下这么俊俏的人伢子呢?” 言外之意:谁长得都没有他好看值钱! 这就是因子虚的美而自知。 合起的折扇在空中潇洒地挽了个圈,抬起了那小孩的尖下巴,因子虚蛊人道:“走不走?” 那小孩看愣了,鬼使神差一点头。 因子虚当机立断把他抱起来拐回家,啊哒啊哒往家里冲。 蒸着水汽的浴桶里,因子虚贴心地放了一只竹编的小黄鸭,屏风上结了满满的雾,隔屏可见他细软一把的腰肢。 因子虚躬身伸手去探水温,更显腰细腿长,两柄翠竹一样的腿叉开,这个姿势有点漫不经心的暧昧。 那小孩一通洗洗涮涮,沐浴过后更显得他粉雕玉琢,香软可人。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带把儿。 因子虚摊开纸质问小孩:“你怎么是男的?瘦弱得像一个姑娘。” 他要捡的是一个姑娘啊。 “不过这也好。” 要真是个姑娘,因子虚定要自扇巴掌,骂两声“猥琐猥琐。” 小孩明明小小年纪却硬是凹出了一副城府极深的样子,奶声奶气:“那又如何。” 他皱着脸,手抗拒一般地掐着因子虚的腕子,更像是耍性子一样重申道:“我会长高的。” “……”因子虚研好墨道:“没事,凑合画吧,。” 墨笔一勾,先是临出那披到肩上的发,懵懂的表情,画到要紧处的时侯却罢了笔,熬煞红了一张脸,惊慌失措地把笔一扔。 厚如城墙的脸也熬不住了,因子虚终于想起乱谄乱说学了好些年的圣贤书了。 因子虚双手虔诚合十:“冒犯冒犯。” 第31章 孩子还是太小,他是昏了头了,乱想些什么呢,这样不好。 小孩探颈,想看因子虚画的什么鬼东西,被因子虚一把蒙了眼睛:“乱看东西长针眼,老实呆着别乱动。” 小孩一脚踹翻了因子虚的砚,手摁在早就脏污了的画纸上,一字一顿地说:“收留了我就不得反悔了。” 因子虚一笔杆敲在小孩的脑壳上:“小小年纪想那么多干什么,我不反悔,不后悔,我可以养你一辈子。” 小孩别扭地转过身子:“一辈子?” 因子虚觉得现在的小孩心事真多,他伸出三根指头:“皇天后土在上,我发誓,一辈子,不离不弃。” 那小孩冷笑了一声,看向因子虚却是目光灼灼:“不用一辈子。” 不用一辈子? 彼时因子虚疑惑,现在却已了然。 三年后,那小孩找不到了,三年后,因子虚入仕了。 回想起那小孩,因子虚神情恍惚,竟是失了神。 脚下青石桥被雨淋得油亮,扭曲的人影在桥面上交叠,石缝里的苔年复一年地长着,他心心念念的相遇一场缘,青石桥不知道目睹了多少次。 因子虚勾勾手指:“走了,喻白川。” 因子虚之前住的地方是个藏在闹市里的小竹庐,院里用矮小竹篱隔着鸡鸭却锁不严实,谁家的家禽都可以在这里扑通翅膀乱扇。 旁边的两户住的依旧是多嘴长舌妇人,温婉的邻家姊姊早嫁了良人。 因子虚的钥匙早不知遗落在哪,只能找处低矮的竹栏费劲地往里翻。 一个大母鸡迎着他的面门张扬地扑通过来,因子虚兜了一身的蜘蛛丝,拱着腚挪,终于倒进院里,还被临过门的大娘灵性地“呸”了一口:“看,这家又又又招贼了。” 因子虚叉着腰:“关你屁事。” 自从因子虚走后,这间竹屋就破败了,那年头难民多,隔三差五就有人钻进来偷东西,拦也拦不住。 屋里被洗劫一空后倒是不来贼,大娘清静了几年。 想不到今日这户倒霉人家又遭贼了,那贼又丑又没礼貌,活该偷东西都只能捡别人剩下的偷。 喻白川苍凉杵立,干笑两声。 十几年来不归家,来了一趟还被当成贼的该只有因子虚一人了罢。 “老板,许家那时可是有名望族,在凉都一带掌着盐油生意,你以前就住这?” 因子虚拍拍身上的灰,风骚无比:“在下当时觉得府里氛围不适读书,自己搬出来的。” 喻白川又哑了。 他不明白因子虚怎么想的,住在闹市里他反而读得来书? 因子虚看清楚了喻白川的表情,打了个响指,老实道:“其实在下只是找个借口可以一直在外面逛。” 可是,逛着逛着,少年成了废相,许府被抄了,因子虚想回去看看也不行了,只剩下这个被洗劫一空的竹庐。 喻白川被院子里的灰呛得干咳了两声。 因子虚拿袖子把桌子揩出了一块干净的地方放下菌子,抬起自己的胳膊放到鼻下,响亮地“yue~”了一声:“泡热泉,泡热泉……” 喻白川抬眼看他:“你现在这个样子,有哪家热泉愿意让你进去?” 因子虚:“……” 因子虚沉默了,把刘海一撩露出精致的眉目:“那这样呢?” 喻白川用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盯着因子虚:“你说呢?胡子……” 话说因子虚这人真的很神奇,平时可以完美融入丑八怪的形象,但只要微微打点一下便惊为天人。 素色的衫虚垮垮地罩着,才洗过的发梳得整齐披到腰际被因子虚随手折的竹节挽上去一簪,只罩了下半张脸的素白面具兜了因子虚那没打理的胡须,两相对比更显出那双桃花目的顾盼生姿,这副样子真是应了那句:看狗都深情。 喻白川以前倒是见惯了许沉今意气风发的样子,今日见到因子虚这副模样又被勾起了回忆,甚是想念当初干干净净的许沉今。 因子虚看着浊水里属于自己的倒影,伸出一指搅乱了一片水光淋漓。 伸腿出院的时候,住旁边的长舌妇顿时噤声。 诧异: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人。 喻白川原来是嫌因子虚丢脸,现在是觉得因子虚好看得太突出了,自己格格不入。 轻车熟路地绕到东市,以前常去的热泉馆子还在开着。 喻白川比较金贵,病秧子体质差得离谱,热汤也要找个单独的泡。 因子虚比较爱财,万不肯多出一分钱单独泡个池子。 俩人在堂房那里领了牌子就各走各的。 凉都并没有开放到露天热泉几个大老爷们赤条条坦诚相待的地步。 因子虚剩了贴身的薄薄里衣,湿发贴在修长玉白的颈子上,被水汽蒸得眼尾带红。 现在是晌午,长工什么的刚吃过中饭正在码头干活,这个热泉里倒是只剩下因子虚一个人。 他泡得陶醉,差点睡了过去。 直到池子的另一边又落了个人。 因子虚脑子正放松着,虚幌幌地睁开眼睛去瞧,下一秒,他整个人都亢奋了,连滚带爬地上岸。 那人是权持季啊。 因子虚衣服都没披上,七手八脚地往上攀。 许是他的动静太大了,反惹了权持季的注意。 权持季拽住因子虚命运的脚脖子,把因子虚一把扯了回去,因子虚扑通入水,捂着胸口咳。 第32章 权持季挨得太近了,这热泉能漫到因子虚锁骨的位置,却只能到权持季胸前。 本来因子虚就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废物,这下更是被权持季轻易压制。 红熟的腕被权持季宽厚的掌把住,重重地扣在一起,他尝试着挣,但挣不开,秀眉蹙起,别扭地歪过脑袋想藏起自己的脸。 偏权持季要看的就是他的脸。 权持季连下巴带面具把他的脸扭了过去,四目相对,因子虚的睫毛惊恐地颤了颤,锁骨和肩头都红透了,浓眉上也结了薄薄一层的水汽。 权持季彻底失神,目光死死地锁着因子虚形状美好的桃花目,口中喃喃:“书生……可是不应该啊。” 他明明派人来了好多次,都寻不到书生。 因子虚见机行事就要跑,水下却被权持季揽住了腰。 隔着两层湿透的轻薄布料肌肤相贴,彼此的灼热呼吸都清晰可听,因子虚被揽得太紧,看样子简直是小鸟依人。 权持季的手已经绕到了因子虚耳后的位置只要轻轻一扯面具的系带,就可以看见那下半张脸是什么模样。 因子虚屏住呼吸。 下一秒,权持季只见娇软的美人一猛子扎到他的胸口摇着头,湿漉漉的红透双眼楚楚可怜。 因子虚:“……” 因子虚眼睛进水了。 权持季放在他面具上的手陡然失力,伸手摸了摸怀里的脑袋,他突然害怕了:单露这双眼睛这么像那个书生,万一下半张脸露出来就不像了呢。 还有,他究竟是谁? 见到自己,他又在跑些什么? 因子虚感觉得到权持季的手正轻柔地插进他的发间,慰抚似的摸着他的耳。 因子虚:“???” 这么温柔的是权持季!? 不对,这是在干什么? 权持季问他:“什么名字?” 因子虚一时编不出来,保持沉默,眼睛死死地观察权持季的反应。 两人相对无言好一会,权持季竟然一下子怜爱住了:“你是,哑巴?” 因子虚:“……” 他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但他选择点头如捣蒜。 权持季继续问:“家住在哪里?” 因子虚手足无措地往外随手一指,挂着水的臂还没抻直溜。 权持季放眼望去,看见因子虚所指的方向彩带飘扬,暖香闹乐,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正是“饮春坊”。 因子虚看清了自己乱指的方向,脑子烧开水一样沸腾开了,整个人从头红到脚。 饮春坊啊!饮春坊!!! 第18章 奴家是头牌! 饮春坊可不是什么正经酒楼,里面养着小倌小姐,做的是皮肉生意,沾的是贪欲流水。 常听说那些富贾豪坤贪官恶匪的喜欢调.教一些长相可心的瞎子哑巴,叫他们“瘦马”“哑奴。” 权持季看着怀里人小鹿一样畏畏缩缩的眼睛,嘴里冷呵一声,摸着因子虚脑袋的动作却变得更加温柔:“会写字吗?” 因子虚不想昧了自己这些年啃的书,就继续点头如捣蒜。 “看见我为什么要跑。”权持季的手腕已青筋暴起,将因子虚的手拉到自己的胸前放着:“写这里,为什么要跑。” 因子虚:“???” 他的表情变得好惊恐。 回顾自己现在在权持季眼里的形象,不由齿寒:一个哑巴小倌。 因子虚只能颤巍巍地在权持季胸口上写了个:“害羞”。 因子虚眼神“真诚”:“……” 权持季只能看见:泉上热汽氤氲,美人眼波流转,像只羞人的兔子,红着眼畏畏缩缩地瞧你,眼神不自然地一歪,曼妙的影儿倒在水里被扰碎。 哑巴不会说话,但情.动时也能从喉间发出细碎的,难耐的呜咽,就像现在一样。 靠得很近,过分.厮缠的倒影,他们近到呼吸声,心跳声,和哑儿喉间颤.抖的呻.吟都凊晰入耳。 权持季要疯了。 像, 太像了。 垂眸的神态,下意识的反应,都和他的梦境一样。 真的好像那个书生。 权持季真想就这样给他吃干抹净。 权持季还箍着他,因子虚走不了,一双眼睛雾茫茫的,向来精明的脑子彻底打结,脑海变得: 一片空白! 一片苍白!! 一片惨白!!! 眼瞅着权持季越挨越近,近到鼻尖抵着他的额,按住他僵硬的腰肢,因子虚这才切实体会到:权持季他娘的真是个断袖。 “怕了?”权持季用嘴叼了因子虚簪发的竹节,本就挽得松垮的发瞬间就铺了满池,权持季腥红着眼将头埋到他的脖颈上:“我现在去赎你啊。” 一个像他的小倌。 权持季想:虽然不是那书生,但他总要找到什么一点人间的慰籍,而且就算找到了那书生,权持季也不敢做什么。 千人骑万人睡的小倌也关系,反正他的感情也不干净,小倌正正好。 因子虚瞳孔地震:??? 他是看不懂现在的痴情种了,一见面就说要赎人的,到底是一见钟情还是见色起意。 因子虚想不透,因子虚只知道现在要快点跑。 但权持季就明摆着不放过他,磨蹭着磨蹭着怎么都上不了岸,碍事的衣襟早就松散,好一片春光乍泄。 第33章 因子虚平日里胡说八道信口开河,真摊上个事了就是抖,纯情得不可思议。 权持季他玩真的! 手已经伸到因子虚里衫里,暧昧地掐着他的腰,见他抖得厉害,权持季松了手:“你不信我会赎你吗?” 因子虚:“……” 他不是不信权持季去赎,是害怕权持季真的赎。 权持季把头靠在他耳朵边上,灼出一口沸腾的热气,:“好,现在不碰你。” “你想要什么?金钱,权势,地位……你想要的我都能双手奉上,我不会有妻室,我没有子嗣,我甚至不会管你去做任何事,全凉都你都找不到比这更好的生意。” 权持季又去勾他的发:“你是个小倌,见得多了谈情说爱却背后捅刀的,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不是一见钟情,我是在你身上找别人的影子,你有权利拒绝我,但对你来说并不划算。” “只要你点头跟了我,千金万金,我倾家荡产也赎你,你只需要捂好面具,用这双与他神似的眼睛看我就够了。”权持季死攥着因子虚的手,眼神烫得因子虚眼热:“你现在不愿就算了,我可以去饮春坊点你的名字,一次再一次,我不怕你不答应。” 因子虚湿漉漉的香肩一缩,眼神无处安放地垂下,然后他下流地看见了下面,瞬间脑海沸腾:“。。。” 好轰轰烈烈的示爱啊。 权持季有病! 因子虚是什么? 他是千年的狐狸成了精。 惊诧劲儿过后,因子虚又生了点恶毒心思,他抬腿从善如流地架上权持季的腰,手臂一只乖乖顺顺地攀着权持季的脖子,另一只暧昧地在权持季腰上画着圈儿,眯起的桃花目笑意点点。 那画着圈儿的手突然一顿,摸上了权持季结实的腹,在上面缓慢地写道——“奴家身价贵” “奴家是头牌。” 因子虚咬牙切齿地用指重重地写上“头牌”二字,满脸的理直气壮。 权持季将要倾身过去却反叫因子虚轻轻一推,指尖在他身上继续写——“现在不可以,官人若是真心,便先和妈妈谈。” 权持季的目光还留在因子虚裸.露的香肩,湿透的里衣贴身,热泉清澈,可见两点朱丹,他想:不愧是头牌,真是活妖精。 因子虚软绵绵地靠过去,手指抵在权持季的唇,另一只手又在权持季身上写:“官人稍等,我这就为官人取一定情信物,官人可凭信物来饮春坊寻奴家。” 那玉指划过的地方烫得吓人,权持季的耳早就烧透,呆呆地看着因子虚的背影不知作何反应,直到: 那道清瘦身影突然高抬腿,大跨步,三步并作两步跑。 因子虚啊哒啊哒……亡命奔。 心道: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啊。 权持季突然就发现了不对劲,那小哑巴跑的方向是独汤的厢房。 权持季捞起自己的衣服慢慢逼近,并不急着把人抓回来。 这儿就这点儿大,他一个小倌衣裳不全的能跑到哪儿? 许是自己吓了他,倒别生生把人扯回来才好。 独人厢内向来冷清,这个点儿人也少得可怜。 权持季一间厢一间厢寻过去。 十间独厢九间没人。 还有一间内……藏着俩。 第19章 先生,来潇洒啊~ 喻白川一副贞操烈女状,他一手摁着因老板的脑袋,一手拽着他乱七八糟的胡子,两人正拳打脚踢。 权持季心中隐隐有了猜测:贪小便宜的因子虚想要花一人的钱泡两人的泉,尚有良知的喻白川表示拒绝,两人就在这里推搡打斗了起来。 因子虚上身赤.裸,只着亵.裤,俩个人齐刷刷地看向权持季,因子虚似是惊了一下,片刻后向他挥了挥手,假模假样地笑:“先生,你也来泡热泉?” 权持季也回以假模假样的笑:“因老板,若我没看错,这是独人的热泉厢房吧。” 因子虚刘海上的水顺到眼里,他也不敢伸手去扒拉两下,甩了甩头,只是贱兮兮地解释:“天知地知我们仨知,先生还是过于不通窍了,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里面是不是真的只有一人?” 权持季冷呵,嘲讽道:“因老板真是精打细算。” 因子虚:“不敢不敢,闯人厢房的,先生也是独一个吧。” 权持季悖悖地岔开话题:“因老板,刚才可有见到一个小倌?” “小倌?”因子虚掩面惊叹:“先生这是?开窍了?” 权持季突然下水,步步逼近,伸手掐住因子虚的脖子:“因老板不会碰他了吧。” 因子虚干巴巴:“???” 谁碰谁? 世界上原来有很多形形色色的人,后面都变成了色色的人,权持季认为因子虚也不能免俗。 许是之前因子虚胡说八道些什么“凉都的小倌腰肢软”,真让权持季信了他是个浪荡的伪君子,这会儿不免警觉。 若是因子虚碰了他的人,他会把因子虚的手指头和那根不干净的黄/瓜一根一根砍下来泡酒。 喻白川急忙探手去隔开剑拔弩张的他们,七手八脚把权持季的手扒了下来:“没有,没看见,老板也没看见。” 因子虚隔着刘海瞧他:“先生莫不是好笑,自己寻不见人反倒来拿在下是问,难道是偏偏现在精/虫上脑了,硬要来管我要什么小倌,那在下只能亲自上阵弥补先生了。” 第34章 说完因子虚逼近一步,做作地拱起了肩膀,忙用手指刮蹭着权持季的脸。 “先生,来潇洒啊~” 因子虚再逼近权持季一步,露出自己白花花的大腿。 “先生,来快活呀~” 水花飞溅,腰肢柔软地一拱。 “先生,来爽爽呀~” 喻白川猛咳了两声:“咳咳咳……” 因子虚真的是豁得出去啊。 因子虚满嘴跑火车的技术那是炉火纯青,继续没个正形道:“反正熄了火,都一样。” 权持季面色一绿:“老流氓。” 他向后一退,“啪~”地一下关上厢房,脸若冰霜,又继续往下寻去。 一门之隔,喻白川烈女捧心:“因子虚,你干什么,你真动了人家的小倌?。” 因子虚立刻弯下腰去捡那坠入泉底的面具,轻轻地嘶了一声,揉了揉被权持季攥红了的腕子,冷呵了一声:“干什么?你问问权持季要干什么。什么小倌?哪来的小倌?那ta娘的是我。” 喻白川定睛一看,结结巴巴着:“老板,你耳朵……” 耳朵上有牙印! 不知道是被什么时候咬的,幸好因子虚揉乱了自己的发,那一点红被藏得严严实实。 因子虚伸手,被自己的耳垂烫了一下。 有些人面里装着正人君子,掀开一看,不都是个会装的浪荡子。 浪荡子都有贪欲,要美人,要银子,要地位,要所有短浅的好东西,纵情声色,纸醉金迷……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所以他们要么沦为胜者的走狗,要么被讨伐得一败涂地。 原来以为圣上要用自己牵制的是何方神圣,原来…… 因子虚嗤笑,心道:权持季啊权持季,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喻白川:“你们?你们……” 他刚刚只见因子虚像一只离弦的箭一般飞奔而来,三下五除二脱干净衣服就往热泉里跳,面具扔水里,衣服踩脚下压着,他还没来得及骂,权持季气势汹汹就过来了。 刚才真是惊险,因子虚在水下暗渡陈仓,把衣服面具都塞到了喻白川这里,喻白川早就一身冷汗:“你们干什么了?” 因子虚淡定:“鸳鸯浴。” 喻白川语塞:“……” 他俩……真会玩啊。 因子虚拧干净衣服,裹紧“咸菜干”,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等会儿再出去,头发湿得难受,而且,保不齐权持季在外面守着。” 喻白川默默穿上了外裳,白得病态的掌都泡皱了,看上去沧桑的很,苦口婆心地质问因子虚:“你真的只是和他泡了同一个池子?那他这么咄咄逼人干什么?” 因子虚揣袖子:“权持季是个道貌岸然的痴汉。” 喻白川:“……” 这些话从因子虚嘴里吐出来总让喻白川觉得不真实,因为比起权持季,因子虚的气质才更像个沉迷美色的纨绔。 因子虚那身里衣已穿不得了,他只能披上自己那身破了不知多少虫眼的外衫走将出去,冻得直哆嗦,牙齿还打颤,亡命似的往外奔。 临到门口只差一步就要奔出去的时候却叫权持季一把拎了回来。 权持季将这儿都搜了个遍,没找到那小倌,偏他又是倔强的性子,便守着门擒人。 没等来小倌,先等来了衣衫不整的因子虚。 因子虚“嗐”了一声,明明早有预料权持季会守株待兔却还是装傻道:“先生,没走呢?找到您的小倌了吗?” 权持季许是觉得因子虚烦了,将他往外一踹:“因老板倒是多话。” 因子虚还没来得及搭话,身上便落了个厚实的绒衣外衫,将他罩得严实。 权持季一边把自己的衣服往因子虚身上裹,一边红口白牙地损道:“因老板身上没个二两肉,干巴巴惨白惨白的,吓人得紧,还是遮些丑好。” 因子虚暗自切齿,心道:在热泉里又摸又咬的是谁,刘海一放,同样的身段,还嫌他瘦干惨白得吓人。 权持季实在高大,因子虚套着权持季的衣服,衣袖拖出了一截垂了垂,下摆长拖拖地落到地上扫着地,因子虚一个哆嗦,从善如流地裹紧了衣服。 他倒是一点也不怕权持季冷了,权持季现在正燥热着呢, 因子虚缩脖子,没道过谢就要往家走。 权持季还是叫住他了:“你刚刚真的没看见我的人?” 因子虚假笑:“……” 他头也不回:“没看见,先生放心。好好的人怎么会说丢了就丢了?先生再等等,一定能找到的。” 心里阴险道:你能找到毛?! 权持季蜻蜓点水般地撇了一眼因子虚的背影,莫名失神,觉了自己的反常后又悖悖地扭回头去守着门。 他实在不晓得自己对因子虚生了什么心思,总觉得因老板衣衫不整往外跑的样子碍眼得很,倒不是因为丑,是……单单看着就觉得因子虚要风寒了,下意识就把衣服扔过去了。 因子虚扯着喻白川走了一路,跑出了一身汗倒是暖和了,他伏腰咳了两声,指天大叫:“妈的权持季,他就在那边看一晚上的门吧!” 喻白川适才早就把他们的事情听了个七七八八,只能说确实奇葩。 因子虚好不容易把自己收拾收拾还能被权持季误打误撞当成小倌,更离谱的是:权持季春心荡漾了。真不知道该说因子虚倒霉还是说权持季眼瞎。 第35章 因子虚喘匀了气儿,回屋里把草鞋一脱就要换上干衣服,他把权持季的绒衣外衫脱了挂出去晾,拿了自己那烂衣裳开始汲着袖子,不甚在意地把发擦得半干再纠乱,没个正形地歪倒在都是灰的藤椅上。 收拾完了,因子虚瞧着抱起药罐子的喻白川,突然觉得喻白川也有两分姿色,竟然多了丝“老父亲”般的关怀,他摸了摸鼻子,问道:“权持季平常有没有对你动手动脚?” 因子虚这番算是看透了,王候将相都是一路货色,看见个长得略周正美观的就走不动道。 喻白川给因子虚飞了个白眼,还是那副死样子:“青蛙别笑□□,你也没好到哪去,许相。” 因子虚:“……” 那确实。 当年京中谁不知道许相偏爱美人,府中俊男靓女花团锦簇,长得丑些许沉今都嫌脏了自己的府门。 许沉今如是说:俊男靓女就是摆在门口看着也让人赏心悦目,上朝看多了老头子眼疼,回到府里当然要对眼睛好点。 因子虚振振有词:“可是在下只是看着啊,权持季他还动手动脚!” 喻白川冷哼一声,伸手去抱那药罐子:“那他比你有出息,他还知道动手,你只知道两眼珠子撇过来撇过去,没出息。” “你……也无耻。”因子虚倒头把自己裹进被褥里,扭了扭身子,像一条蛆一样狡辩道:“在下只是觉得如果圣上是因为要制衡权持季才想起我这号人,倒是侮辱人的很,这家伙不就是挑两个美人就能解决的事?” 喻白川还是那句话:“权持季比你有出息,他还知道摸。你就是个府里都是美人的童子鸡。花钱请了这么多的门生和丫鬟,你就只是看看,怪不得之前想去伺候你的人都在削尖脑袋挤破头。” 因子虚不耻,他绞尽脑汁证明他比权持季有出息。 然后,真的让他想到了:哦对,当时在热泉里的时候,因子虚还摸回去了。 因子虚突然一个打挺爬了起来,神神叨叨着:“权持季,他,他的小臂,摸起来竟然是硬的!” 第20章 他倒是怕你跑了 喻白川回头,转身,出门,把门一关:“呵~五十步笑百步。” 因子虚:“……” 他耸耸肩,脚冷得厉害便猫成了一团,后槽牙一咬,手指头又摸上了食指上的金戒指。 心中思量:权持季?权持季到底是什么牛马? 但凡人有所贪欲就有弱点,难道权持季贪图的是美色?那他为何不待见许沉今 因子虚不理解:他当年可是公认的一枝花啊。 竹屋阴冷,因子虚缩了缩脖子又躺了回去,用手掩目,指缝里是一片苍翠的竹色。 恍惚间记起:他在这里陪着那个孩子在这里住了整整3年,闲云野鹤悠闲自在。 说来那小孩也是蹊跷,聪慧深沉,警戒心强,小小年纪却一点也不怕血,比那时候的因子虚靠谱多了。 那小孩可以当着因子虚的面手拨鸡毛,鲜血遍地,在鸡鸣惨叫了好久之后才“咔”一下扭断那只鸡的脖子。 他对活物都很淡漠,该是流亡途中早就见惯了死人。 只可惜当时因子虚娇生惯养,看着那小孩先拔毛再杀鸡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对,因为……他也没杀过鸡。 眼前景象阴森恐怖,少年因子虚反而竖起大拇指,阳光开郎得与脚下鲜血格格不入,真诚赞道:“孺子可教,你这破小孩,真厉害!” 大概是乱世流浪的孩子总比别人多了一窍心思吧,明明是因子虚收留的那孩子,却总是那孩子在照顾因子虚,喂鸡喂鸭,研墨泡茶,做饭洗衣。 因子虚问过那小孩叫什么名字,小孩沉默:“为什么要知道我的名字?” 因子虚晃神:“没名字吗?” 小孩道:“有。” 因子虚问:“不想说?” 小孩一言不发的磨着刀,剁着案板上的碎肉:“名字不就是为了称呼吗?你若是想叫我,便随便为我取一个罢了。” 因子虚真诚道:“为你取一个名字?你可真是太岁头上动土,名字哪有叫一个外人给你取的。” 小孩眉眼里有恼怒一闪而过,将锅里烧好的白菜盛出来连盘子摔到了因子虚面前:“你的意思是,我是你的外人?” 因子虚不知道他又在犯什么疯,只知道自家这个小孩命苦得很,在乱世流亡该是多害怕孤独,自己的一声外人到底还是伤了那孩子脆弱敏感的心。 他急忙抱起孩子就开始哄,翻箱倒柜拿糖块和点心,嘴里碎碎念着:“怎么会是外人呢,你是我的活爹。” 他正经道:“不然,名是要父母取的,你年纪还小,那我就先给你取一个字吧。” “凸碧如何?意为高耸的峨峨山脉。这样你的小名就是碧螺春。我最喜欢的茶。”因子虚道:“真是亲切得很。” “最喜欢的茶?那你也会喜欢我吗?”小孩怔怔地看着因子虚出神道。 因子虚看他患得患失的脆弱模样,心都要软了:“当然喜欢你了,你是我最喜欢的小孩。” 小孩道:“可是我会长大。” 因子虚是敷衍开玩笑的一把好手:“那你就是我最喜欢的大孩!” “那你叫什么?”凸碧的眼睛亮着好像藏着浓浓的征服欲,但是因子虚并没有看出来。 因子虚道:“你不告诉我你的名字还要知道我的名字?太不公平了。” 第36章 他笑得梨涡浅浅,明媚地能让枯木逢春,嘴角弧度好看得晃眼,因子虚道:“你就叫我先生吧。” …… 人老了总是会不断想起之前的事情,因子虚可能是睹物思人,幸好被自己打的一个喷嚏扰了回忆。 因子虚打了个寒噤,困意顿起,寒噤后接了一个哈欠,实在是难受得厉害了,他侧了侧身子将头一歪,呼吸声逐渐平缓,觉得还是早点睡舒服一点。 晚点的时候,喻白川带着两斤菌子回来就只能看见因子虚死了一样从藤椅掉到了地上还没有醒来,嘴唇干裂得厉害,脸上烧红了一大片。 喻白川摸了摸因子虚的额头,被烫了一下,心中警铃大作:病了! 因子虚病起来那是真的要命。 他的身子骨异于常人的差,该是流放前在狱里落下了什么病根,一旦生病就要下最猛的药,烈烈地抢命。 喻白川三下五除二背起因子虚就往外闯, 那是万家灯火,可外面还是冷,药铺都关了。 他嚎啕在夜风里,背上的因子虚昏昏沉沉,手指冰凉。 喻白川实在是慌了,焦虑的转着圈儿。 最后鬼使神差的来到热泉堂子。 热泉这里也早就打烊。可权持季还没有走。 权持季呆呆地,像失神了一样喃喃自语着:“怎么?怎么就……找不到人了呢。” 热泉堂子外喜庆地挂了两盏红灯笼,淡淡的光打在了因子虚的脸上,更显得他的苍白,权持季的脑袋好像是断了线一样,直愣愣地从喻白川手里抢走了因子虚。 没错,就是抢! 为了把人抱怀里还无意识地踹了喻白川一脚。 喻白川人都傻了:“???” 他们没想到老板醒着的时候权持季不待见,老板昏成这样倒成了权持季眼里的香饽饽,喻白川还没开口因子虚就被权持季抢了过去。 但是,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了,喻白川道:“将军,救救他。” 权持季被因子虚的皮肤烫了一下,心里莫名一慌:“烧得这么热?看过大夫了吗?” 喻白川愤愤:“连个开张的药铺子都找不到。” 权持季立刻带着因子虚翻身上马:“我先把他送到阳长那里。” 因子虚烧得厉害,呼出的气儿都是烫的,热气灼着权持季的脖子。 他昏过去的时候也不太安稳,像是一只狐狸一样缠着权持季的脖子,蹭来蹭去,仿佛权持季是一个消暑的好物件一样。 那手越蹭越大逆不道,竟然要顺着权持季的衣领摸到他里面去。 权持季一把攥住因子虚的手,凶狠道:“再乱动就把你的手砍了。” 因子虚好像是听见了,嘴一扁,闷闷地叫了一声:“手冷……” 权持季失语。 他对因子虚来说就是个手炉罢了。 因老板那语气实在是乖软委屈,说着又没骨头似的缠了上去,手再次蠢蠢欲动。 权持季叹了口气,语气是他自己也没反应出来的宠溺:“伸吧伸吧……” 他就该是一条照顾人的命。 以前明明是书生收养了他,却是他在照顾书生,然后是他养育庄琔琔,现在连因子虚这个丑八怪都要权持季花心思了。 …… 因子虚昨夜睡得安生,对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只是一觉起来就难过了。 一觉起来他早不在竹屋里,刚回过神来伸了个懒腰就见榻前喻白川眼底青黑,皮笑肉不笑:“老板,你睡了一整天。” 因子虚:“啊?” 屋里暖融融的地龙,淡淡的药香袭人,阳长捣着药杵子走了过去,冷嘲热讽:“刚到凉都一天就发了热,原来回乡也会水土不服啊。” “你俩真是好笑,一个病秧子哭天抢地一样拖着另一个病秧子闹到了我这里。”阳长怒极一笑:“你是睡了一天,我倒是一宿没睡。因老板呀因老板……” 他恶狠狠:“你怎么不睡死呢。” 因子虚懵得很,又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哦,许是昨天湿着衣服头发到处跑,还半干着头发睡着了,染了点风寒。 喻白川就给他拎到阳长这里了。 阳长头一低一低的,伸出爪子把因子虚脑袋狠狠一摁:“因老板是高贵得很了,脏了我的褥子,浪费我的药材。” 因子虚爬了起来,腰酸背痛:“阳长大人妙手仁心。” 他抬眸,嘴角就扯了起来:“阳长大人可不该只是想问这些吧。” 他和阳长中间隔着“心肝”一事,水火不容。阳长堂堂太医院御医,年纪轻轻傲骨大得很,因子虚不是权贵也无疑症,阳长肯留他才怪了。 所以阳长必是有事相问,大早上咄咄逼人地扮出一份辛劳憋屈的样子先声夺人。 因子虚笑笑:“阳长大人怕不是早就等着问问在下点东西罢。” 阳长:“……” 他摸了摸鼻梁骨,心道:看破不说破是基本礼仪。 “哦对对对。”阳长若无其事地捣着药皿:“我确实有点东西要问。” 因子虚早有预料:“你是想问我,喻白川药方里那几味只上贡到宫里的名贵药材哪来的?是吧。” 阳长嗯了一声,心道不愧是搞黑粮的,心思弯弯绕绕,啥都可以被因子虚猜出来。 喻白川紧张的歪了歪脖子,凑得近了一些,听见因子虚笑眯眯地说:“大人应该知道,贩卖黑粮是在下的活命营生,这药就是这样来的,要是清清楚楚地告诉了大人,那在下还怎么混得下去?” 第37章 阳长早有预料,他确实是什么也套不出来的:“我只是想问问,因老板这些生意不会是勾结了户部的有些人吧。” 因子虚还是笑:“那您猜着嘛。” 阳长药杵子一停,倾身对着因子虚病恹恹的脸吹了一口气:“因老板要养活喻白川这样的病秧子应该是花了不少的心思吧,他的那个药方子精巧的很,不是宫里的御医都开不出这么贵的方子。” 阳长套不出因子虚的话来,倒不介意顺便给喻白川使点小绊子:“喻白川你不是忠心得很吗。许沉今流放了,你就罢官了,倒是有难同担,可就是不知道许沉今到底有没有把你当作自己人。” 喻白川冷道:“许沉今已经死了,还要怎么样呢?” 阳长把药杵子一扔,站起来得意洋洋地走了两步,伸手指着喻白川的鼻尖:“你念他知遇之恩,他倒是怕你跑了。” 第21章 罪过 “你的药方里好几味名贵的药明明可以不用加的,一旦加了这药,吃习惯了,平日那便宜的药你就吃不了了,这病就会越来越烧钱。你该知道的,许沉今的爷爷是当时的户部尚书,你的药就在他的手里捏着,要是你有了一点儿要背叛他的心思,他可以让你没有一贴药可以吃,病入膏肓。” 阳长道:“许沉今真的不是人。幸好他流放之前许家就因为贪污敛财徇私枉法被抄了家,不然你现在怕是早就病死了。就这样你还要罢官出来找这许沉今的下落,还要守着许沉今的尸体。” 阳长向来口上不留德:“喻白川,你真可怜,脑子傻得很,许沉今什么货色,你就敢和他混。不过是许沉今的傀儡罢了,可笑之极。许沉今多聪明呀,这才是真正地吃人不吐骨头。” 因子虚摸了摸鼻子,有一点心虚地看着喻白川的反应,觉得自己当时确实是有点过分了。 自以为拿捏人心,其实不过是借着权势踩着他人的软肋罢了。 喻白川倒是不恼,淡淡的道:“我知道药方子的事。” 是的,阳长以为自己刺激了喻白川,可喻白川早就知道了,他与因子虚坦诚相待。 那时,许沉今弄梅轻笑,坐得并不端庄,说:“我要带你面圣,但是我的人不能没有把柄在我手上。” 他就不是什么相信感情的人。 许沉今起身,慢悠悠地温着酒,妖异非常的面容上是勾引一样的笑意,就像是诱人堕落的魔鬼:“那你呢,喻白川,你要出卖什么东西给我作为抵押我可以让你荣华富贵,但是世上可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喻白川目光微微一窒,看见了许沉今递过来的药方,他问道:“什么意思?这里面有毒吗?” 他是话本看多了,总觉得许沉今要下毒控制他。 许沉今哈哈大笑;“没毒,但是烧钱。除了我,没人可以给你这样的药,吃了这药对你的病也有奇效,就是……吃了这药,其他寻常的方子就入不了你的眼了。” 许沉今托腮兀自笑得惊心动魄:“也就是说,你要是背叛了我,你就没药可吃了。” 喻白川问:“你对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吗?” 许沉今道:“这乱花迷人眼的朝廷哪还有什么真正的信任。有些人对我来说没价值,有些人活着有价值,有些人死了才有价值,太多人要杀,也太多人想杀了本官。我当然希望我的信任更有保障一点。” 喻白川是穷怕了,就算是那些普通的方子他也吃不起药了,都说许沉今吃人,但喻白川以为:他的药罐子要恐怖得多。 于是喻白川缩了一下指尖,只是犹豫了一小会,抬头见了许沉今那隔笼观戏一般的眼睛,便径直去抓许沉今的方子道:“那便依你。” 阳长倒没想到喻白川竟是愿者上钩,他默了默,实在不能理解有些人连最基本的药材都怕吃不起。 喻白川也觉得好笑:“阳长大人为马求医,在心肝上砸了这么多名贵药材也在所不辞,当然不明白我的心思了。” 阳长自己喜欢阴阳怪气,今日被别人阴阳怪气了一把明明是恶有恶报,他倒恼得跳脚:“滚滚滚,别和我的心肝比。” 阳长一把扯着因子虚就要把他扔出去,喻白川端端正正地跟在他们后面就像看笑话似的。 阳长大力出奇迹,行云流水地一脚踹开门,推搡着把因子虚扔了出去,嘴里还在念念叨叨:“天杀的,浪费我的药。” 因子虚脚步还在虚浮,就要栽一个倒栽葱,眼前突然冒出来一道人影,因子虚眼冒金星地扎到那人的胸口的位置。 权持季看着因子虚那颗毛毛茸茸的脑袋突然出现,厌烦的很:“阳长。” 因子虚安心地把重心调整回来,心道:权持季的胸还是这么硬。 阳长大夫还在叉着腰倚在门框上,从鼻孔里哼出了一口气,骂骂咧咧着:“你倒是清闲得很,什么垃圾都往我这里扔。” 权持季把因子虚拎了起来,细细地打量着:“因老板不是昨日才泡过热泉,今天怎么还是这么脏乱。” 因子虚冷笑不语。 自己这副鬼样子到底怪谁啊? 阳长抱臂:“他两个是你带过来的,忙着跑前跑后的却是我,权持季,你真是好大的面子。” 权持季懒得再和阳长说些什么,向因子虚勾了勾手指:“我看因老板现在能走了也能跑了,该去挖棺了。” 第38章 “是。”因子虚一下又没走稳,被权持季捞了一把。 权持季的小臂勾着因子虚的腰腹,将因子虚整个人往上面一抬,好似奚落一般:“因老板真是轻得可怕了,就像一具骷髅一样。” 因子虚冷汗涔涔地呼出了一口气,罢开了权持季的手,隐隐约约有了一点不妙的预感,却还是道:“走吧。” “那许沉今的尸体是我和喻白川一起埋的,埋的时候我都不知道那是许沉今的坟头。” 因子虚胡编乱造着:“那尸体真真是可怜,脸被剜得一道一道,血肉模糊的样子。” 权持季问他:“那你怎么就相信了那具尸体就是许沉今?” 没个正形向来是因子虚擅长的事情,他摇头晃脑道:“那具尸体的皮肤又白又嫩,身材很好,看起来生前就是一个美人。” 权持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自己的刀子,幽幽道:“尸体都很白。在之前拷问俘虏的时候,我一点一点把他们的血放干净,看着他们一点一点变白,有趣得很。” 因子虚汗毛倒竖,他想起了黑七的死相:身首异处,断臂穿颅,被穿透的脑袋里白的红的流了一地。 他心道:权持季真的恶劣。 权持季吓唬了他犹嫌不够,伸出刀子对着因子虚的后背比划了一下,寒刀激得因子虚一抖:“因老板应该记得我说过,如果找不到许沉今的话,因老板可是要为自己这一条胡说八道的舌头付出代价的。今天见血怕吓到了琔琔,我可是把他留在客栈了的。” 权持季话锋又一转:“要是棺材里的不是许沉今,那就让喻国师随你一道上黄泉吧。” 因子虚:“……” 他实在是不该在这里。 因子虚眸间闪烁,死死地盯着权持季道:“先生真是霸道。出事了在我。那顺利拿到了许沉今的尸体,先生又要如何赏我才好?赏罚分明的道理的道理先生不会是不懂吧?” 权持季好像提起了一点兴趣:“那因老板想要些什么?” 因子虚顿时笑容灿烂:“若先生找到了许沉今那定然要回京的吧,销金寨没人看这可如何是好,”因子虚一锤掌心,真的是一副为权持季掏心掏肺的样子:“如果先生不嫌弃,在下愿意为了先生排忧解难!” 权持季半点客套也没有:“我嫌弃。” 阳长乐了,又“呵”了一声。 喻白川只觉得丢脸。 因子虚撇了一眼权持季:“先生是不是玩不起。” 权持季老实:“是。” 待权持季回京,销金寨群狼环伺,因子虚能不能守好销金寨还未可知,就算因子虚能守住销金寨,待到权持季需要销金寨的时候,因子虚这样的老狐狸还能不能忠诚? 傻子才会同意吧。 许沉今才没有这么值钱。 “哦……”因子虚早有预料,恹恹地抬眼,嘴里依旧不三不四:“那先生离开后打算把销金寨给谁来看着呢?难道是……先生昨日找的那个小倌。” 阳长耳朵尖,这回一下就精神了,吓了一跳,大声道:“什么小倌,哪个?” 因子虚“啊呀~”一声,做作地捂住自己的嘴,慌忙道:“原来阳长大人不知道啊。” “不准叫他小倌。”权持季眯眼,眼角余光满是凶戾,一把揪过因子虚的脑袋与他面对面瞪着:“我看上的人就不是你能随意当作笑料染指的,我自会奉他玉叶金枝,因老板若还想要这条舌头便闭上嘴巴。” 因子虚差点憋不住笑,表情扭曲得很。 权持季自会奉他玉叶金枝? 那难度就好比让母猪上树猴子遛狗,权持季他连人都找不到,奉个鬼! 喻白川为权持季可歌可泣的一见钟情而噤声。 阳长还浑然不知只是欣慰着:“那你那个良人叫什么?” 权持季沉默了。 “噗……”因子虚没忍住泄出一声笑。 权持季侧目,心道真应该把因子虚吊起来一点一点剜了他的舌。 阳长还在问:“怎么?不能问?” 权持季冷漠:“不知道,他是个哑儿。” 阳长这回把嘴闭严实了。 好笑得很,权持季从土里掘出了许沉今,就要忙着去宠他那不知名的小新欢了,阳长被权持季牛坏了。 “到了。”因子虚把马笼头一拉,打断了他们不三不四的谈话,他扶着胸口一下子蹦了下来,破口的草鞋凉得很,被冻得叫了一声。 权持季越看越觉得因子虚碍眼,一手把因子虚整个人歪歪地架了起来,就往杂草堆上走:“哪呢?” 因子虚两条腿僵直地悬空晃了晃,衷心道:“先生,你真高,然后,许沉今就在你脚底下。” 第22章 养不熟的狗 权持季定晴一看,自己脚下是被雪埋了的绿色小芽,还稀稀拉拉地开着只有几朵的黄色小花。 阳长低头:“哦,金银花啊。喻白川你倒是念感情,还在许沉今的埋骨之地上种着他最喜欢的花。” 听说许相最爱金银花,因为它的名字里金的银的一应俱全。 可许沉今说又不单单是因为如此。 权持季垂眸:“忍冬花?” 因子虚怔怔抬眼:“对,忍冬花。黄开忍冬花,翠起向阳竹。” 金银花又叫忍冬花,于暮春初夏灿灿花开,于隆冬抽芽蕴绿。 第39章 不似血梅高高在上,忍冬伏地而蔓,野地独生。 对风雪傲骨得很,名字张扬得很,花性野得很,就和那时的许沉今一样。 他若无意入局便闲云野鹤潇洒一生,他若入局,便要名号响亮,定搅地覆天翻。 权持季挑了挑眉:“许沉今喜欢这个?真不吉利。” 因为书生也喜欢忍冬花,碧螺春里点缀着金银花,菌子火锅汤汁乳白。 许沉今有什么资格和书生喜欢一样的东西? 因子虚把镐头往忍冬花上一扎,一脚踹了上去,土灰掀了权持季一身,他催道:“快挖吧,先生不是急着同那许沉今冥婚吗。” 权持季恶狠:“因老板未免口无遮拦了些。” “先生又要在下说真话,又嫌在下口无遮拦。”因子虚倾身,转哼一声,语气贱嗖嗖的:“在下若是个哑儿,是不是能讨先生欢心一些。” 他衣着破烂,领子不知什么时候被虫蛀得千疮百孔,隔着单薄的布料,甚至可以看见因子虚白哲脖子连接一抹艳色的锁骨延入令人浮想连翩的内里。 因子虚这人太奇异了,顶着邋遢至极的脸,偶尔却能有在他身上找到一点若有若无的美人风韵。 步履轻浮,身子虚弱,走将起来将倾将醉,气质不同一般。 只是…… 权持季抢过因子虚的镐头,两臂皮肤相擦而过,他心道:因老板那嘴怕是无药可救了。 荒郊野岭的,犬吠闹得慌,阳长也是佩服喻白川他们怎么找到的这块地方:“怪不得这么些年都听不见许沉今的任何消息,你们埋得倒荒。” 喻白川病秧子没力气。 因子虚发着烧没精神。 阳长和权持季“哼哧”“哼哧”地撬着土。 因子虚掏出火折子烧了纸钱烘手。 火光融融,他睫毛轻颤,眼皮略掀,看上去散漫,其实一直在留心旁边挖坟的动静。 “许沉今”已死的消息很快就可以同这棺材一样出土,介时他因子虚就是新生,高枕无忧。 因子虚有把握:没有人会认出那具尸体不是真正的许沉今。 无论是身高体形还是伤口亡时,甚至是腰窝上的莲花状的疤都毫无破绽。 喻白川揣着手,心下却慌神,他不像因子虚那样坚定地认为那具尸体万无一失,只能胡乱地攥着袖子,向权持季问道:“那你们打算把他的尸体怎么样呢?” 阳长烦躁:“问什么问,你小狗护主呢?挖出来后我们自己看着办。” 说到这儿,权持季的镐头一顿,突然敲到了什么硬.物,烂木碴子一飞,他阴阳怪气道:“因老板真是挑的一块好木头给许沉今做棺,都烂了。” “……”因子虚哈出一口气,慵懒道:“多好挖。” 权持季赞他:“干得好。因老板真是未雨绸缪,埋下的时候就知道以后要挖出来。”他笑得虎牙尖尖,就像狼一样戾气,眯眼撇他:“因老板不会是埋的时候就知道那是许沉今了吧?” 对权持季来说,因子虚这么弯弯绕绕的心思就不该什么都不知道,因子虚就是只养不熟的狗,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 他一手控了因子虚的两腮,触感绵软灼热,好像可以化在手中,因子虚看起来糙,摸起来却娇.嫩,奇人一个。 因子虚呲牙,大着舌头,知道挣不开反而懒得动了,他两腮酸痛,权持季探究一样的眼睛像要把他生吞活剥。 权持季笑得柔和,手上却并不温柔,道:“因老板又未卜先知了吗?” 果然不出权持季的意料,因子虚又开始胡说八道了:“在下埋的时候只知道那个死鬼有钱呐,陪葬那么多,用的木头次点,以后方便在下挖出来使呗。” 喻白川弱弱地用眼神扫了因子虚一眼,似在控诉:“……” 权持季一镐头重重往里一捣,“嗽拉-”响,权持季突然警觉:“声不对,声音太脆,没砸到骨头。” 喻白川此时还很淡定:“没砸到尸体还不开心对吧?” 因子虚反应过来,脑袋往前面挥镐头的权持季和阳长那边一挤,用手将人扒拉开,腿架着镐头将棺一撬,脱口而出:“完了。” 棺内金的银的都还在,甚至还有衔在死者口中的玉蝉,独独少了那具尸体。 因子虚大窘,叫声震天动地:“我……我尸体呢?” 不是,哪来的死盗墓? 不立碑也能偷? 况且金的银的陪葬不拿,偏偷走了不值钱的尸体。 因子虚警觉,心道:内有乾坤。 权持季长臂一伸,眼皮半掀,刀尖已经冷冷地指上了因子虚,他道:“来吧因老板,你想怎么剜舌头?” 因子虚嘿嘿尬笑:“变成小哑巴的话我怕先生对我一见钟情。” 权持季刀尖使劲:“因老板是觉得现在是说笑的时候吗。” 寒刃已划破因子虚的脖,权持季伸手揽住因子虚的下巴,指上只微微使劲,因子虚疼得吸了一口气。 权持季道:“因老板红口白牙口齿伶俐得很,这条舌头拔下来就怕因老板还要咬我,不如先把你的下巴卸了,叫你乖一点。” 因子虚的下颚已经收不上力气,就是钻心的疼,口水唾液兜不住一样的流,眼睛里都是满满的求生欲/望,他抬手就干脆利落地给了权持季一个响亮的巴掌。 权持季舔了舔唇,似是愣了,眼仁却一深,定定地看向因子虚。 第40章 因子虚借着权持季走神的空当滑到地上,再一抬眼,满脸的凶戾。 可因子虚打架是打不过权持季的,他大了一回胆子就缩了回去,又挂上了满是讨好算计的奸商嘴脸,抹了抹脸皮,觉得自己的脸皮还够厚,依旧可以对要弄死自己的权持季憋出一个笑嘻嘻的表情。 “这当然不是说笑的时候,许沉今的尸体没了,我自己也很难过。”因子虚用指尖弹了弹刀刃,将自己的脑袋离得离刀尖远些,凄凉道:“那除了说笑,在下还能说什么?是可怜兮兮地跪倒在地为一具尸体的消失而忏悔还是大叫着饶命?可尸体丢了又不是我偷的。先生你告诉在下,你有什么资格砍下在下的舌头。” “是在下陪先生来这儿找许沉今,在下都没得到先生的东西,反而要赔上性命?”因子虚挑眉:“您和许沉今这桩冥婚,为何需要在下配合。” 阳长冷呵一声:“凭着你倒卖黑粮,把你剁碎了都死不足惜,本来就是饶你一条狗命,还在这里得寸进尺干什么?” 因子虚道:“那先生抢了销金寨不也是为了黑粮,谁又比谁高贵清白。” “阳长,够了。”权持季呵斥一声,似是提起了兴趣:“那便来对赌吧因老板,若你找到了许沉今,销金寨我就拿给你管。” 阳长:“???” 不是? 什么东西? 销金寨? 因子虚笑道:“那先生等在下好消息。” 喻白川为权持季闪电一般的变脸速度而震惊:“你,你们……” 因子虚一把拽住喻白川的下巴,拖着走远了一些。 待确定他俩的窍窍私语不会被权持季听到,喻白川皱眉:“他怎么突然就同意把销金寨送到你手里。” 因子虚道:“这不是送,是给我管,本质上销金寨还是权持季的。权持季多精明哎,他是担心这把是我们故意诓他,所以想利落地交易。就算我们确实什么也不知道,凭你在许沉今身边那么久,谁一直在打许沉今的盘算你一清二楚,让我们一起找总比他一个人抓瞎强。” 喻白川压低声音:“所以那具尸体怎么丢的?你搞的鬼?” 因子虚抖抖袖子,抖出两袖清风,老实道:“不是,我也不知道,所以现在更要好好查查,是谁这么惦记我?还能找得到我的尸体。” 这实在是奇葩,细软陪葬分毫未取,反倒拿走了最不值钱的尸体,而且更令人诧异的是:始作俑者都知道因子虚把尸体埋在这里了,为何不知道那尸体不是真正的许沉今。 因子虚道:“原来我藏得这么不严实的吗?” 喻白川道:“那现在如何是好。” 因子虚冷然:“权持季会联系官府,我们等官府的消息便好。” 喻白川呆呆傻傻:“他要告诉官府许沉今的尸丢了?” 因子虚正把玩着袖口的手顿时一顿,油腻刘海下的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厌弃:“你忒没脑子了点。” 许沉今可是黑户,进城要查通关文书,若是让官府晓得许沉今的尸在这里,官府可是要担责任的。 权持季若这么说了,那班老油条必推三阻四装傻充愣。 因子虚道:“这棺里丢的可以是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偏不能是许沉今。” 第23章 仇杀 喻白川:“嘶……” 心道:好了,权持季也得骗人了。 因子虚眯眼假笑:“我们还是去等消息吧。” 两人熟练地到权持季和阳长暂住的客栈里候着。 庄琔琔早在门口翘首以盼,不见权持季,倒等到了因子虚,不禁脸色一僵,僵硬道:“先生呢?” 因子虚一手抵着庄琔琔的脑袋把挡门的人儿往边上一扔,忙大咧咧地走进去,讨好笑着对庄琔琔道:“你先生要给你找个师娘了,是个小哑巴。” 庄琔琔:“啊?” 他倒是晓得昨天因子虚被先生拖去阳长那里了,今天因子虚要和先生去找许沉今。 今日因子虚进门的样子太不客气,他竟没生半点疑就让因子虚往权持季的椅上一躺,挑三拣四地吃着茶点,又吩咐着小二点两碗菌汤,账记到权持季那里,颇有点鸠占鹊巢的意思。 喻白川不安稳地捏眉心,半点没有因子虚的理直气壮。 庄琔琔问他:“先生呢?” 因子虚阿巴阿巴两口菌汤灌下去,似在沉思该如何逗弄小孩,半晌后,他亲切地一拍掌心,亲亲热热道:“你先生该快回来了,你若是急着知道消息,在下可以提前告诉你,你那个死鬼师娘,丢了!” 庄琔琔:“???” 什么小哑巴师母,死鬼师娘。 他是半点也听不懂。 因子虚哄骗小孩时没生半点罪恶感,俯身到庄琔琔耳边叫喳喳:“接下来我要说的是你家先生绝对不会告诉你的事情。” 庄琔琔眼睛都亮了:“哦哦。” 因子虚点头哈腰,忙向庄琔琔敞开自己空空如也的钱袋子,挤眉弄眼:“在下可是担着风险和你说这些话,嗯……人情世故表示表示总是要的。” 庄琔琔忙推开因子虚,冷笑三声:“滚。” “好吧好吧。”因子虚忙失落地假意抽泣两声,陪笑道:“你家先生没找到许沉今的尸,但他先找到了他命中注定的续弦~” 庄琔琔一听因子虚胡说八道就要把因子虚推搡出去,因子虚却在椅子上粘得结实,腮帮子里满满当当的全是糕点,一张口,糕点碴子乱飞:“呜,呜,在下,呜呜呜……” 第41章 因子虚一声“绝无虚言”和一嘴的糕点一起喷了出去。 喻白川:“……” 喻白川抖了抖衣服上的糕点渣子,猛地站起来,拎起因子虚的衣领就要左勾拳。 因子虚小眼神乱飘,生硬地把喻白川的手掰了下来,讨好笑笑:“不要打打杀杀。” 他苦口婆心:“权持季都要回来了,在别人这里打打杀杀,不好!” 果不其然,半日的光景转瞬即逝,因子虚就等来了满脸火气的权持季。 权持季大刀阔斧地走过来,看见因子虚倒愣了一下,然后不屑地走过来摸了摸庄琔琔的脑袋:“你先出去。” 庄琔琔拔不开腿。 他想知道死鬼师娘和哑巴师母的事情! 因子虚拍了拍手上的糕点渣子,没个正形的身子骨架直了些,笑态可掬:“先生,可得了什么消息?” 权持季见过的人该比他吃过的盐还多,没皮没脸好比因子虚却不多见,上午他执刀抵着因老板,下午因子虚竟还有勇气在他这里蹭吃蹭喝。 权持季夺了因子虚的碗,将手上的文告卷作一团,斜目示意因子虚接过:“这是县里的老头给的消息,那块地儿还有件案子没断,因老板真是为许沉今找的一块好坟地。” “嚯!”因子虚细细看了那纸一眼:“地方官就是奸,这两起案子明明八杆子打不着,硬套在一起扯上同一个地名,诓你呢。” 权持季却没反应:“我告诉他们,这案子我亲查,你猜我什么想法?” 因子虚不抬头,道:“借个幌子把凉都翻个底朝天罢了,若真不能找到那尸,乱翻一通也未尝不是好计策。” 权持季揉了揉太阳穴,撑起的半边臂膀一歪,咧齿笑道:“因老板果然是清醒。另外还有别的理由,这案子诡异得很,让我很感兴趣.” 因子虚定睛一看。 凉都今年仲夏,饮春坊的小娘子忍冬与恩客私奔。 却被樵夫发现忍冬死在那片忍冬花海中。 漫山遍野的忍冬花黄得灿灿,美人尸首还带着笑意,衣裳解开,白皙皮肤上都是沟沟壑壑的红痕,深可见森森白骨,香消玉殒,尤为可怜。 “凶手是她的情夫?”因子虚问:“这满是情爱的痕迹,未免让人生疑。” 权持季抬了抬眼睛,似是嗤笑:“他的情夫是凉都大户梁家的儿郎,若不是因为这个,这里的无能官府早就该定案了,那小子他们动不得。” 权持季顿了顿,就像说书先生挑逗听客好奇一样,道:“你猜猜,他的情夫现在怎么了。” 因子虚端详半天也没看到文告里有关的记录,便胡乱猜了:“逃了?” 权持季见他猜不到,露出了心满意足的表情:“他傻了,天天喊着:忍冬不是他杀的。” 因子虚皱眉:“那也就是说,官府现在不仅要给逝去的忍冬一个交代还要给梁家那小子一个交代,尽管他们怀疑的是梁家的公子,他们也不敢这么说,怪不得先生说这个案子有趣了。” 庄琔琔也来凑热闹,小声道:“会不会是遇到歹徒劫人钱财?” 因子虚看庄琔琔实在是清澈,笑眯眯的指点到:“那倒不会,忍冬姑娘和梁家公子私奔,梁家公子可不缺钱,那姓梁的怎么不一起死?” “等等。梁家公子可不缺钱。”因子虚恍然大悟:“如果梁家公子真的和忍冬姑娘心意相通,那他有的是钱财替忍冬姑娘赎身,为什么要这么辛苦私奔?” 权持季把茶杯一扣,漫不经心地,道:“所以才说这个案子有点意思。” 许沉今可没有这个案子有意思。 阳长这时候才回来,背上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袱,绣着繁密花纹的布料上是发黑的一片血迹,血腥味顿时弥漫,令人作呕, 阳长把包袱打开,一样一样的把东西拿了出来。 里面是时下女子闺房流行的衣裳,血迹斑斑,该是忍冬姑娘死的时候身上有的。 阳长:“夏天尸体臭得快,梁家怕尸体一直不处理影响到他家公子的病症,也是荒山野岭怕遭狼,就早早将忍冬姑娘埋了,没办法了。根据她衣服上的口子应该也可以判断她的伤势,哪些伤口应该是致命伤。” 因子虚的视线落到了阳长身上。 喻白川的目光清澈之中还充斥着满满的赞赏。 阳长会意,呵呵冷笑:“我不是仵作。” 他是大夫,救死扶伤悬壶济世,将死之人他有主意,已死之人就别来叨扰他阳长了。 因子虚和喻白川的目光顿时落了回去,该看天空的看天空,该数蚂蚁的数蚂蚁。 权持季蹲下来,不耐烦的用刀尖扒拉这那几块碎布条,道:“真正致命的伤口在腹部这里的位置,该是胞宫的位置,衣服正面都是泥土血迹,是忍冬姑娘捂着胞宫匍匐爬着,中间被恶意补刀,刀刀只是疼痛但不致命,最终失血过多而亡。” 因子虚:“……” 喻白川:“……” 原来这才是活仵作。 权持季肯定道:“仇杀。” 因子虚也凑过去看着阳长带来的那包东西,翻翻捡捡,喃喃道:“忍冬姑娘该是一个读写诗书的女子,看看她的这条帕子,忍冬花旁提着诗,花开忍冬花,翠起向阳竹。等等,里面包着的是什么?” 但那条浅绿褪蓝的帕子被挑开,露出里面一只玉簪之时,因子虚错愕了,呆呆垂下脑袋,眼睛里不知不觉就有泪水流了下来。 第42章 幸好他的刘海厚重没让权持季发现什么异样。 玉簪雕的是团成一簇的忍冬花,这是许沉今画的样儿,亲手送去首饰铺子打的,原来是男子戴的样式,后面让一个女娘拿了过去。 忍冬就是三年前被抄斩的邹家的女,许沉今儿时的玩伴:邹念。 因子虚记得,邹念捧着一团姹紫嫣红的绣球花,两脚一叉拦了许沉今的下落,轻佻泼辣:“许君,许我可好?” 太子远勋在身侧以扇掩面,肩膀都笑抖了。 许沉今反而垂眸,比邹念更加轻佻地揽着远勋的肩膀,笑得见牙不见眼,道:“那可不成,我和远勋可约好了要打一辈子光棍。” 他还没来得及继续逗弄邹念就被远勋轻轻一扇子抽到了后颈,太子温和斥道:“沉今,你净胡说。” …… 邹念怎么变成了忍冬? 原来鲜活烂漫的绣球花原来也会落泥凋零,成为红颜枯骨吗?看样子,诚挚美好的永远都是……因子虚呆笑,心里悲道:诚挚美好的永远都是短命的。 有时候就是这么好笑,原本只是被当作一个幌子的案子让因子虚突然就重视了起来。 他是不重感情,但他有感情,不是猪狗。 因子虚甚至想到:会不会就是那个掘了他尸体的小人故意在这里杀的人来挑衅他。 但他向来记仇。 权持季没发觉这块玉簪有什么特别的,看过一眼后就把东西收了回来,吩咐手下人道:“联系县令,仵作之前做的文告拿过来再看看。” 他又看因子虚:“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因子虚笑眯眯道:“那在下要查出了这个案子,先生可有什么奖赏?” 权持季觉得好笑:“因老板莫不是怕自己找不到许沉今。所以还要这个案子拿奖赏?” 因子虚:“先生真是了解我。” 权持季想了想,道:“送因老板一座宅子,再给因老板谋个活计,比卖棺材强,够不够?” 阳长都吓了一跳,干巴巴道:“不是……真送啊” 权持季道:“一言九鼎。” 因子虚满意:“谢谢合作。” 第24章 没爷要 既然从被挟持的关系变成了合作的关系。 因子虚就很不客气地在客栈开了两间上房,睡个舒舒服服的觉。 一觉醒来,阿巴阿巴两口饭下去,对着阳长和喻白川道:“饮春坊,去不去。” 这声如洪钟,吓得阳长一下子捂住了庄琔琔的耳朵:“不准听,听了权持季打死你。” 但庄琔琔被权持季养得特别好,耳朵灵得要命:“饮春坊?就是先生昨日和我说的饮春坊?” 因子虚语塞:“你家……先生,怎么什么都和你说” 庄琔琔瞥他们:“我也要去!” 喻白川和阳长把他的脑袋往下一摁:“你不准。” 庄琔琔:“为什么?饮春坊是哪里?” 因子虚特别灵性特别精辟道:“是个叫人血脉偾张‘令人心情激动的地方,你家先生有和你说过吗?”话音未落,因子虚好像想起了什么,忙轻轻地给自己来了一个耳光:“啊呸呸呸……在下这张该死的嘴啊,差点忘了你家公子也是个处。” 阳长没憋住笑,掩饰一般地咳了两声,憋得整张脸都涨红了一大片,收不住声:“咳咳……” 可咳声最终还是进化成了收不住的笑声:“哈哈哈哈……” 幸好权持季有早早起来找个小竹林练刀的习惯,不然他们这一伙,谁也活不了。 饮春坊,去不去? 这一声好像是一声惊雷在阳长和喻白川耳边炸响。 阳长笑够了,一拍桌子,脸红脖子粗,吼道:“快把你那春光咋泄的死狗脸,肮脏心思收起来。” 因子虚死猪不怕开水烫:“去不去?” 喻白川和阳长齐齐沉默了。 饮春坊是凉都最大的勾栏,里面不仅有妞儿姐儿还养着小倌,鱼龙混杂的。 主要就是怕他们不干净,阳长哆嗦着手道:“在那种地方的姐儿染上花柳病的十有八九,万一……我也中招了呢?” 不对啊!我又不碰她们!!! 阳长恨恨地搓了一把自己的脸,整张脸红得离谱。 在宫里学医天天不见女人只见药材的阳长也还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怎么可以怕这个? 阳长又拍桌子:“怕他?去!!!” 阳长说完就好像是不服输一样推搡这因子虚往饮春坊那里去。 三人到了饮春坊,除了因子虚,剩下的两个人全都束手束脚地将自己包裹得严实,看着飘红挂绿的楼,艰难得就好像是在面临什么挑战。 因子虚吸一口气,一本正经道:“美人的味道,真香。” 阳长又跳脚:“你再乱说?” “妈妈”因子虚喊人,阳长瞬间噤声,什么话也放不出来了,就只是紧张地交换腿原地踏步。 “客官找谁,要什么?”老鸨笑容可掬地迎了过来。 这里的老鸨姓杨,年轻时也是恩客不断的大美人,在这一带有一点名声,老了也离不开自己的老本行,开了凉都最大的艳所,手底下还有好几个妈妈爹爹,饮春坊上面还可以勾结到朝里的大官。 “公子可有认识的姑娘?” 干这行的多半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眼睛对几个客人的穿着打扮一扫就可以知道哪个有钱哪个有势。 第43章 老鸨定睛一看:虽然走在前面的因子虚又穷酸又狗腿,但因子虚后面的那两个衣着华贵,气质不凡,怎么看都像是有钱有闲的公子哥。 老鸨的笑容愈发的灿烂:“没有认识的也没关系呀,今天就叫各位爷们好好的认识一下我们这里的姑娘。” “好,那妈妈给介绍一下。”因子虚伏在老鸨的耳朵边小声道:“妈妈,不瞒您说,在下今天就是陪着这两位爷来开荤的,您看看他们,嫩生得很。” 因子虚压低声音一本正经地道:“其实他们也不是害羞,就是他们的要求有点特殊。” “怎么?”老鸨了然:“不要姑娘?” 因子虚轻轻:“麻烦介绍两位。” 老鸨:“害怕什么?来这里尝鲜的又不止你们几位,要什么样的。” 因子虚不动声色地扯嘴皮:“要便宜的。” 老鸨:“???” 因子虚理直气壮地复述一遍:“便宜的。” 老鸨的脸明显僵了僵,语气生硬:“你怎么不说你想要免费的。” 因子虚摸了摸自己的脸,所幸脸皮还够厚,于是他心安理得地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周围太闹,喻白川和阳长呆着脸皮,只听见因子虚那一声:如此甚好。 他们心里却想:和因子虚到这里是个明智的选择,因老板经验丰富,一下就帮他们安排妥帖了。 老鸨气得脖子通红,同脸上馒头一般白的粉对比显得更加鲜明,就要招手把那三个家伙打出去了,但转念一想,计上心头,脸上又挂回了笑意,她急忙拉扯着因子虚的袖子:”你个痨病鬼忒能乱想!我看你后面那两个公子长得也还不错。不如我替他们找个合适的爷,就一次,索性一起开了荤。” 这老鸨是想拿他们当免费的小倌,说的倒是好听。 不过…… 因子虚看了看自己的钱袋子,又悄悄地看了看背后的喻白川,突然觉得也不是不可以。 因子虚眼波流转,当下同意,要同其余两人进去时却被拦了去路。 那老鸨伸手将因子虚遮隔开:“你就算了。” 她语色生硬道:“没爷要。” 没爷要?! 因子虚捂胸,痛心疾首。 他陪笑,自己当年怎么着也是一枝花啊! 老鸨喊姑娘给因子虚送来一杯茶,叫因子虚干等着那两人完事了就走。 因子虚这把子过来就是来摸摸关于忍冬姑娘的那起案子。 他贼眉鼠眼地打量着周围,想来这长春楼尤为喜欢红色,不单是建这楼用的木材砖瓦,连周围挂着的纱帐都是红色的,艳得俗气,可能_上辈子跟因子虚身上的大红大绿衣服师出同门。 “这是。”因子虚指着一边的人堆狐疑地问一句,"那边怎的围了那么多姑娘,敢问一-下是谁家的爷出手这么阔绰,叫得起这长春楼众朵鲜花儿呢” 杨妈妈自豪地挺着胸,乐意和因子虚聊聊自己这发财路,"那些爷都是当地儿的贵公子,是咱饮春坊的熟客了。” “姓甚名谁?赵钱孙李周吴郑王?杨妈妈可否好心给在下透个名字,在下好凑过去巴结。”因子虚呷了一口花茶道。 那女人开始得意地摇头晃脑:“恩客的名字我怎么能随便告诉别人呢?” 因子虛:“……” 于是因老板不甘心地拿出几锭银子塞到杨妈妈手心,嘴角扯笑:"妈妈,告诉我呗。” 杨妈妈生怕被人瞧见了,赶紧把银子揣裙兜里,嘴里冷笑,“明明有银子,刚才怎么舍不得拿出来买倌儿” “舍不了孩子套不得狼。”因子虚木着脸说。 “好吧,那个是孙家的公子,瞧那个带高帽儿的是吴家的,他们两家与凉都的富坤梁家是世交,几个公子一惯耍得来。"杨妈妈甩起衣袖,带起一阵清风:“我就好心带你引见一下,只是你这副样子得收拾收拾。” …… “在下这样” 因子虚穿着一件西域乐师的衣服打转了一圈,仔细端详:"看着真傻啊。” 杨妈妈环胸打量着因子虚片刻,捂着眼睛拎着一顶长长的异域风情样的帽子给因子虚戴上,又叫因子虚只罩着下半张脸的面具兜了自己的胡子,略清洗一番。 “这个……”因子虚轻轻拍开杨妈妈搭着自己脑袋的手,“在下可以自己来的。” “头发也得藏帽子里也去。” “哦。"因子虚乖顺着撩起刘海全塞进那顶高帽里。 “我的乖乖。” 杨妈妈惊叹,没想到因子虚头发撩起来了竟好看如斯。 杨妈妈见过不少好看的美人,妖娆美艳的,清丽可人的,小家碧玉的……但像因子虚这种气质介于妖和欲之间,但五官清冷精致的,杨妈妈就从来没见过。 这脸,这身段,简直是照着祸国殃民的样子生的。 也只能说,因子虚这人就是一-个神奇的男人,不梳头不洗面的,乱草般的头发便盖住了因子虚的脸,偏偏因子虚的皮肤白得透亮,被这头脏发一衬,对比就愈加明显,因子虚要是顶着这头脏发,说他是菜市场乞钱的乞丐片儿也是不为过的。 杨妈妈扼腕:这多好的五官呀,多好的气质啊,这老流氓一身的金贵皮肉全败在"懒”这一字上了。 她突然觉得脸疼,因子虚若是这样打扮,哪里叫没爷要啊。 第44章 就这是金山银山砸手里了。 杨妈妈追悔莫及,又生一计:“不如我也帮你物色个合适的爷儿,你们一齐开了荤。” 因子虚扶了扶高帽,笑得不怀好意:“那妈妈觉得,我这样的该值多少银子?” 杨妈妈脸色生硬:“我也不诓你了,我们五五分账?” 因子虚笑眯眯道:“还是算了,单单有钱可不够,非身高九尺,孔武潇洒,有钱有闲没家室的都入不了我的眼。” 他又笑,风流倜傥:“关键是,那里至少要六寸,长度大小,一样不少。” 第25章 并不纯情 杨妈妈见讨不着好处,便青黑着脸遣着因子虚混入那伙贵公子点的美妓里。 因子虚这副样子实在惹眼,上挑的桃花眼清清透透地一张望,矜贵垂眸,在烟柳之地白透的人好像是不谙世事一样挤进人堆里,眼角洋溢明媚的笑意,这张精雕细琢的脸和他的性子就是两个极端。 他若好好剃面洗头,也算个美色倾城,只可惜这货不走寻常路。 因子虚注意着向罩着红帘子那边的主看台那边望去,见仍有一群莺莺燕燕堵在那处,因子虚放心地扯了扯帽子,在那群美妓乐师里边滥竽充数地抡了两下琵琶,这才拿着锣到那群贵公子那处讨赏。 艳俗的脂粉香溢了满鼻子,因子虚促不及防栽到了一个公子哥的胸口,然后就被重重摁下到他的裆了。 这下,心照不宣,哄堂大笑!!! 白得像砧板上的鱼肉的公子还死死地摁着因子虚的脑袋,不怀好意地哄笑:“妈妈,你这新来的倌儿倒纯。” 纯吗? 因子虚突然抬起脑袋,一把掐上那公子的腰,然后从善如流地坐上他大腿,甚至还故意蹭了蹭。 这无疑是给周围火辣的气氛倒油点火。 杨妈妈大张着嘴,没承想这个“没爷要的”比他这饮春坊里的倌儿姐儿都会。 杨妈妈还是大张着嘴,脑子里蹦出一个词:“有天分!” 来了个能玩儿的美人,气氛一下就点燃了,他们七手八脚地揽着美人的腰,笑得激烈又恶心,不知不觉又被因子虚哄得几杯烈酒下肚。 “嚯!”因子虚突然叫了起来,伸手捂住那要扯他面具的脸,扑通一下往前面一滚,衣服上酒渍点点,淋漓的脖上全是糜烂酒香:“你扒什么扒啊?还要看什么?乱摸干嘛呢?” 酒懵了的纨绔突然长了点脑子:“你戴这什劳子面具一杯酒也没喝!”他梗着粗红的脖子:“怎的,看不起我们哥几个?” 因子虚:“……” 怎么突然就变聪明了呢? 他心说:当然啦,谁看得起这些所谓纨绔,天下蛀虫。 但因子虚面上不显,只是挑逗般,转过话头道:“在下喝酒有什么好看的,不如脱衣服吧。” 因子虚忙伸手去抓泡在果酒里的骰子,眼睛一勾,蛊惑似的:“输一次,脱一件,在下脱,您喝。” “一件,两件,三件……”因子虚仰着脖子,一件一件地扒拉着自己的衣裳,扯扯领口,春光乍泄的锁骨一片绯红。 “加上腰带,共五件。”说完,他“阿呀”一声,投了三个“一”,好像很苦恼一样叹了一口气,干干脆脆地解了腰带扔到那一群沸腾的公子哥里。 一大群公子猩猩乱吠地争抢美人的腰带,因子虚一脚蹬上桌子,指上不停地盘着骰子,语气像淬了毒一样:“还玩吗?” 饮春坊的衣裳都轻薄,一件一件解开别有风味,罩人身上更勾得美人曲线曼妙。 因子虚这双桃花眼长得好,看什么都是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此时只露半脸便更加摄心夺魄:“来啊,在下喝醉不好看,但在下光着,很好看。” “杨妈妈,上酒。”因子虚大叫一声,奔放得很:“最烈的。” 那群纨绔都喝得差不多糊涂了,很好骗,当着他们面把骰子倒回去再摇一遍也没人发现。 因子虚后来索性拿酒坛子就往人嘴里灌。 汉子们没回过神来:“唔唔唔???” 因子虚冷静地招摇撞骗,连骰子的点数都没看就拎着酒坛子往他们嘴里灌:“你们可别是不是玩不起。” …… 一已之力把人都所有人都灌醉的因子虚拍拍手,捡起自己的腰带系了回去,顺便伸腿踩了最靠近自己登徒子一脚,捂了捂面具跌到椅子上。 下一秒,因子虚惊慌地发觉自己的脚脖子一紧。 他就被人攥住了脚脖子暖昧地往下拉,油乎乎的手径直奔着他的领口而来。 坏了,因子虚恍然;遇到酒后犯浑的了! 他抬腿用膝盖抵了那纨绔要害,猛猛一脚就把人踹下了桌,一个激灵爬了起来往后一退。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因子虚后脑勺碰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 原来他再次栽到一片结实温暖的胸脯上。 因子虚大窘:“……” 坚实宽厚的胸膛前两络墨发,那人高大身段,微微低头,正与因子虚四目相对,他的一络墨发糊了因子虚鼻尖,颊边骚痒。 因子虚定睛一看,顿时神色巨变,忙把自己跌了回去。 是权持季!!! 权持季将笑不笑,抬手罩了因子虚的下巴,眯眼间却并不显得温柔,轻柔的动作莫名压迫人。 他道:“小哑巴,又见面了。” 第45章 因子虚知道权持季对这个案子感兴趣,想必是会来一趟饮春坊的,但他不承想他们撞上的场面会如此尴尬。 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妙不可言,因子虚猛摇了摇脑袋想就地消失,权持季的目光却像狩猎一样紧紧追随。 “妈妈,点人。”权持季还在看着因子虚,躬身步步紧逼:“点这儿的头牌。” 头牌? 因子虚一傻! 迟到的回忆在脑子里铺天盖地,激得他想给当时浴池里的自己干脆利落一巴掌。 他好像是诓骗过权持季他是个头牌来着。 因子虚脸色一僵,想起自己谎报的身份:饮春坊的哑儿头牌。 权持季应该没听到他说话了吧。 因子虚冷汗湿了鬓角,慌忙把自己送了上去,扶着权持季的脸不让他再看其他人,脚步一挪,引权持季到了别桌。 杨妈妈没见过这场面,呆呆的不知如何是好:她的头牌什么时候变成那糙人了,难道是……那糙人要害她生意!!! 想到这里,杨妈妈当机立断:“知画!上去陪那位爷!” 权持季气质不俗,相貌英俊野性,浓眉入鬓,薄唇抿直,看人都带着上位者的攻击性,一看就是个有钱的,断不能让那糙人抢了这生意! 他早该看出来,因子虚就是在打她那些有钱有闲公子哥的主意。 知画可是她饮春坊正儿八经的头牌姐儿,风/骚媚人,能喝会赌,琴棋书画也习得不少,去把那爷儿抢回来不是手到擒来? 因子虚见一个绝色的女/妓拥了过来,驾轻就熟地滚到权持季腿上,顺便把自己挤了出去。 他大喜,刚要走就被权持季拖了回来,知画花容失色地伏到地上,竟是被权持季一脚踹了下去。 “怎么?怕了?”权持季轻薄一般地笑,暖昧不清地刮蹭着因子虚的腕心,把他的腕送到嘴边吮了一下,觉察因子虚的僵硬,便别过他的脑袋与他四目相对:“放心,我这人怜香惜玉,你可是头牌,我是不会伤了你的。” “但是小哑巴……”权持季突然将他一扯,磨梭着因子虚腰部的手渐渐往下,在他两瓣圆润处一揉,吓得因子虚腰眼一软,表情更僵硬了三分。 权持季的鼻息打在因子虚的颊部,俩人过分亲密,权持季陶醉一样吮着他的腕,突然伸出舌一舔,在因子虚惊愕的份上又重重地咬了上去,危险透顶。 “但是小哑巴,你让我在热泉那里候了一天,这怎么算?” 因子虚大窘:这是要秋后算账? 权持季掰正他的脸,过分亲密,手渐往下,摩擦腿/根,下/流无比,权持季抵耳而言:“你是怕叫我吃白食了吗?” 因子虚慌忙反擒权持季作浪的手,不过是被权持季带着自己摸自己罢了。 他实在难以想象,初见权持季人模狗样,原来这么孟浪。 自己主动勾别人因子虚开放得很,真的被别人调戏的时候就只知道用自己那乱七八糟的腿法踹一下,就是……他打不过权持季,蹬了一会反而成了所谓的意趣。 权持季把他往怀里一送,开始咬他的耳朵:“好好的跑什么跑,是怪我昨天没来找你?这么怕白做了生意?” 因子虚尴尬假笑,然后艰难晦涩地“嗯”了一声,开始点头。 他能怎么办? 权持季现在不就是把他当成了一个可以随意亵玩的小倌? 就像权持季所说的,他需要这个小哑巴来代替亡人。 但是现在的场面实在是不好看,因子虚不知道权持季想要自己替代谁的影子,只知道若权持季一直把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会很不自在。 所以……杀了吧。 想办法把权持季杀了。 反正只是好色的酒囊饭饱罢了,权持季现在展现在因子虚眼前的价值不过如此。 “嗯?”权持季似是得了趣一样,终于放过因子虚的腰下,转而像挠猫儿似的挑逗着因子虚的下巴:“怎么这么生分?在热泉里不就已经坦诚相见了吗?” “来这里不就是来玩的吗?妈妈。”权持季邪性地叫了一声:“你这里的头牌好像不太放的开呀。” 杨妈妈面色一僵,眼瞅着她真正的头牌姑娘知画还可怜兮兮地趴在地上,一派一言难尽的宫寒表情,不知道是何目的的因子虚反而被大官人抱在怀里玩得面色潮红。 杨妈妈呆了呆,好像是明了,挺了挺胸脯,显摆着自己傲人的事业线,把权持季怀里的因子虚一怼,满脸堆笑道:“没事,我们这里也还有别的美貌小倌,保准教您满意。” 她心道:无论如何都要把饮春坊的生意保下来,自己教导的这些媚骨天成的倌儿比不过那个半道出家的,说出去都叫人笑话。 因子虚简直要给杨妈妈磕两个响亮的头,太谢谢她了,权持季怀里他是一分钟也呆不下了。 第26章 出千 权持季却没放过他,随手卸下一个戒指扔到了杨妈妈的脚下,很不屑:“妈妈可是看不起我?我就要你们这里的头牌,我就要他。” 权持季的指尖正正的指向因子虚,他歪头一笑,坐下时眨了眨眼睛,眼波潋滟,就是行走的两个字“风骚。” 给吓得因子虚眼神涣散。 他已经看不懂权持季这家伙了。 这么能孔雀开屏平素到底是怎么做到揣着架子的。 第46章 而且,因子虚不齿,因为他发自内心地觉得:权持季眨眼睛眨得还怪好看。 这下好了,杨妈妈一个头两个大。 她倒是想叫因子虚卖啊,但是因子虚就不是她饮春坊的人,况且谁家好艳所的头牌会是个外人? 要她戳穿因子虚她又舍不得白花花的银子。 因子虚真乃是天分型选手,来这一天就入了几个好几个有钱款儿爷的青眼,再多呆几日,这头牌的位置定然是他的,看样子他们饮春坊要继续招贤纳士才对。 只是眼前的爷儿绝计不可放过,杨妈妈只好嘴唇翕动着:“咱们……饮春坊儿也……不只他一个头牌。” “啊?”权持季狡黠地勾着因子虚的腰,像是要把对书生的阴暗欲望都发泄在因子虚身上,不怀好意道:“这么多头牌花的柳的,独宠你一个让人妒了怎么办,不如叫他们也出来瞧瞧吧。” 因子虚不解,但他现在的人设是小哑巴,他假模假样地笑,似是观察权持季又要耍什么大戏。 在饮春坊点名儿那都是要钱的,权持季大笔一挥,从最前头的名字点到了最后的名字,看也不看,就是一个豪掷千金。 杨妈妈欢欣鼓舞地让坊里的倌儿全副武装,花团锦簇地上来,乐师闹闹,人影相叠,比过年还快乐。 饮春坊的倌儿姐儿谁不想得了贵客的青眼? 个个使出浑身解数勾引“万花丛中”的权持季。 因子虚也以为自己可以麻溜地从权持季身上滚下来了,毕竟这里的美人那么多,哪个不比他有意思? 然而权持季点了这么多妹子和嫩草的目的似乎很单纯:让大家伙儿看看他是怎么调戏因子虚的。 因子虚千方百计要起身没成功:“……” 他脑中就两个大字:昏庸! 幸而因子虚自作自受说自己是个小哑巴,不然他定要破口大骂。 权持季可能还觉得自己真霸气。 果不其然,权持季玩够了因子虚的手,将他的腕子放到自己颈侧枕着,暧昧道:“小头牌,还要玩什么好呢。” 因子虚:“……” 他藏了这么多年,脾气好了很多,真的! 换他还是许沉今的时候早就一巴掌甩过去了。 权持季的眼睛形状饱满,像盛满少年感的幼湖,但是眼神老练,包藏野心勃勃,正因为如此,他总是眯着眼睛装出一副柔情似水的样子,远远看去,确实是少年意气风发。 但因子虚凑近观之,可以看见权持季的戏谑,那是一种隔笼观戏一般的神色,好像权持季什么都知道。 只能说:权持季长得很聪明。 因子虚能玩什么? 因子虚这回终于意识到自己也是个雉儿了。 他思量:要是权持季耍酒疯了他可躲不了。 想到这里,因子虚忙清纯地摇了摇头。 他真真是清纯的! 想不到没等来权持季撒酒疯,被因子虚灌醉的一只“白面馒头小公子”先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舞到权持季面前耍酒疯。 因子虚暗叫不妙,指节一紧。 果不其然,白面馒头伸着一指,正正地指向了因子虚。 因子虚面容惨白了:“……” 我和你不熟啊啊啊。 白面馒头仿佛对天发誓般对着因子虚道:“他会玩脱衣服摇骰子!” 因子虚一瞬沧桑:“……” 果然,没逃过,出来混的,都是报应,这不?现世报报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子虚的错觉,他好像看见权持季瞳色一深,阴霾一样的脸色挤出一丝冷笑,咄咄逼人道:“脱衣服?” 因子虚后怕地往后悄悄地挪了一步,火速被权持季擒了回来,促不及防肩头一痛,竟是被权持季咬了,像狗崽子宣告占有了一样,权持季的眼眶泛红,额角青筋暴起。 “嘶…”因子虚发出一声闷哼。 被咬了,不是那种发狠的啃咬而是嘬咬,细细密密的舔舐。 脖子被权持季一把紧紧攥住了,吸不上气,挣扎得越来越激烈。 疯了。 疯子! 权持季从来不是乖巧的人,周身阴戾的气氛生人勿近,从小流亡的经验让他心思重的可怕。 “书生……”他红了眼,他发了横,死死地看向因子虚因透不过气而滚烫红熟的后颈。 要是连一个替代品都没有那也太可怜了吧。 “你怎么都不乖呢?” 想到这里,权持季口下力道又重三分,齿研舌吮,反复地折磨那块软肉,叫因子虚全身软烂,越挣那齿陷得越深,权持季的眼神也越来越晦暗。 “呃……”因子虚吃痛,秀眉一蹙,手架到胸前推着权持季前倾的身体,抗拒似的,然后一巴掌扔了过去。 这点无关痛痒的小抗拒无疑是扇风点火,权持季舔了舔唇,忽得一笑,满意地看着小哑巴玉白脖颈上鲜艳圆润的齿印,勾着小哑巴的下巴,感受到小哑巴细细地颤了一下,便更加不怀好意:“怕了?” 因子虚:“……” 恶趣味。 这人真的不能深交。 许是因子虚的沉默让权持季乏了。 在他眼里,书生可比这小哑巴要跳脱得多。 因子虚倒是想跳脱,但他跳不了啊,他只觉得权持季像个傻子:一个沉溺于艳所包场的傻子。 第47章 权持季可不会就这么放过因子虚,他把因子虚一推,看因子虚错愕一秒转身就要溜,狼狈地扑通一下,红通的眼睑委屈得很。 他玩弄着酒壶,对因子虚沉声警告,威势逼人,一字一顿:“坐下。” 因子虚:“……” 他无比端庄自觉坐回去了,顺便踹了那个多嘴的白面馒头一脚。 权持季饶有兴趣地解了大氅:“摇吧,摇骰子脱/衣服,我和你玩。” 因子虚心道:真的很恶趣味。 他想起权持季杀了黑七时的场面,黑七的血溅到因子虚脸上的时候还是温热的,因子虚几乎可以肯定权持季在因子虚面前杀了黑七的目的包括恐吓,毕竟权持季的恶趣味就是观察胆怯的猎物。 他就像一只狮子猫,恶劣的高端猎手。 猫不会一下就杀了老鼠,而是会不停地把老鼠放走,然后追回来,循环往复,先毁灭它的心智,然后慢慢享用那具灵魂腐烂的尸体。 因子虚在虚空中无奈写字,一笔一划:“是我脱你喝。” 因老板可没兴趣和权持季两人对着脱/光光,这想想就怪恶心的。 权持季突然一笑,哑着声儿,下流得很:“是看腻了我?” 因子虚继续写:“是因为我比较好看。” 权持季卟哧一笑,终于不是假惺惺的笑脸。 他越看这小哑巴觉得越顺眼。 心中思量:像,更像了! 书生在权持季的记忆里就是这个样子,敢自然而然地蹬鼻子上脸,美而自知,恃靓而骄。 就凭这点儿,哪怕小哑巴要的是天上的月亮权持季也给他抓下来。 因子虚莫名其妙地又往后缩了缩,但他真心觉得权持季脱/衣没自己好看,自己多白啊这。 况且两个人对着脱光光不是更方便了权持季图谋不轨吗。 他又不是所谓造福童男童女的大善人,要他给权持季行个方便不如让他凭本事动点小手段把权持季灌醉。 因子虚意味深长地望向那几只被自己灌醉正东倒西歪的白面馒头公子哥,坚定地点了点头。 “晤……”权持季舔了舔杯,邪笑着逼近因子虚:“小哑巴,真会玩呐。” 他晓得自己酒量好,也乐意逗这小哑巴玩儿,权持季弯腰高大身形罩着因子虚的头顶,衬得小哑巴多了分瘦弱干薄,他道: “穿这么薄,也不嫌冷,还是说,这是被别人脱剩的?” 因子虚:“……” 妙哉妙哉,因子虚不齿:圣人都让他权持季当了是吧。 既然这么关心他衣着打扮,为什么不高抬贵手,主张玩什么脱/衣小游戏的到底是谁? 耍两把游戏可并不代表着放过,权持季看向因子虚的目光依旧阴恻恻,他的嘴角弧度明显,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慢悠悠地靠近全身僵硬的因子虚,像是凑近观察心爱的狐狸。 看着看着尤嫌不足,开始伸手刻意磨蹭着因子虚的掌心,勾出因子虚手心里那三颗骰子随意一抛,说是游戏,不如说是调戏。 因子虚定睛一看,不禁汗颜。 权持季随手一抛就是两个六一个四,他的运气竟恐怖如斯,遇到因子虚这种最高抛个三的纯种倒霉蛋,恐怕真的可以把因子虚扒得连裤衩子都不剩。 因子虚咬牙,缩了一会儿。 以往这种时候他都在小嘴叭叭分散他人的注意力,只可惜现在他是可怜的小哑巴,权持季死死打量着他的一举一动。 干脆死马当活马医吧,因子虚伸手抓了骰子,微微侧过身子将袖口一藏,指尖飞快地狸猫换太子。 因子虚再一抬眸,对着权持季谄媚地笑了笑,展示着骰子上的三个六。 权持季似是被因子虚的小举动取悦到了,猛一下擒住因子虚的腕子,顺着雪臂往上一摸,嘴角还在勾着,笑眯眯道:“拿出来吧。” 因子虚老实:“……” “咚咚咚……”他的袖口里连二连三地滚出了几十个骰子。 第27章 你不是小倌 权持季拿起打量,发现因子虚这些骰子很沉,里面个个灌了沙子水银。 骰子们活泼地转了几圈,可无论权持季怎么扔都只有固定的一面朝上。 这就是因子虚套路那群纨绔的法宝,虽然拙劣但是百试百灵,只可惜现在被抓包了。 无论在哪里,出千都是一件可耻的事情,因子虚由衷自卑。 因子虚轻轻地给了自己的脸颊一下,因子虚对天发誓不会再犯,但因子虚更害怕的时候权持季一个不如意把他剁碎了喂狗。 想到这里,因子虚心虚地眨了眨眼睛,讨好地笑了笑,然后弱弱地缩了回去,等候权持季发落,也做好了提腿就跑的准备。 权持季挑眉,倒不知是无奈还是戏谑:“我的小哑巴看来真的很擅长玩骰子呢,东西备得倒齐,老练的小骗子。” 因子虚看着权持季笑眯眯的表情,没来由地想到死相凄惨的黑七,不由得一阵恶寒。 瞧瞧,黑七和权持季玩心眼子,最后脑袋上多了个碗大的口子,要是换算一下,自己那不得被削成人彘? 他正忐忑不安,却只听见权持季爽朗的一声轻笑:“干得好。” 因子虚:“???” 不是?哥们?你心情变化这么忐忑的吗? 在他心里,权持季的脑子已经无可救药了。 第48章 或许,特殊是因为自己……长得好看? 因子虚尝试说服自己,坚定地点了点头:对,定是如此! 黑七死得那么惨的一部分原因就是他长得有碍观瞻! 因子虚突然明了:这个世界对漂亮的人总是多两分善意,像他这样帅到令人发指的男人自然配得上特殊待遇,不是他自夸,但他确确实实是大启一枝花,无风自香如假包换的美色倾城。 权持季垂眸看他正诧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小哑巴,满脸餍足地舔了舔唇,道:“记着,不想脱就不脱,骗不了就打,打不过就告诉我,我把那些敢动你歪心思的都杀了。” 因子虚:“……” 或许,他该叫权持季自刎的。 权持季继续“你是我的人,谁打你盘算都不行。” 因子虚大大的无语:“……” 他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 只见权持季宽厚有力的手掌径直朝着他的腰间过来,因子虚大骇,反应过来时权持季早就摸上了他腰间系着的活扣。 因子虚瞪大眼睛。 心里骂骂咧咧。 权持季这个登徒子竟然还想脱他的衣服! 因老板自认为他不是一个有贞操有道德的人,利益给足了,因子虚可以裸着上街。 但现在的问题是:因子虚的腰窝上有一个莲花状的疤,人人都知道这个疤是属于许沉今的。 权持季的手掌很大,两掌并握可以轻易包住因子虚的腰,因子虚紧急攥住了权持季蠢蠢欲动的手,瞳孔一缩,油然而生一种任人摆布的凋零感。 他的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个又一个不成熟的办法。 鬼使神差的,因子虚走了最莫名其妙的一招。 他借着权持季的手,将对方的掌心塞到了自己的领口里。 写道:“给你摸,你能不能不要脱它。” 手下温度炙热,好像把权持季的理智也一同焚烧殆尽了一样,权持季的眼神突然变得晦暗,甚至是恐怖了起来,呼吸的声音越来越沉,大手带着厚厚的一层茧子,揩着因子虚锁骨的力道越来越重。 “嘶……” 因子虚受不住疼。 恶狠狠地瞪了过去,只可惜那杀气腾腾的眼神在权持季眼中变成了娇嗔。 无时不刻在权持季脑海里回放的画面突然就出现在眼前,手上滑腻的皮肤触感是切切实实的,权持季难以自制,咬了咬后槽牙,“不好。” 因子虚是一只活狐狸,哪里都在勾人,火要烧了权持季的全身。 权持季还附在因子虚衣襟里面的手突然发了狠,从因子虚的锁骨上猛一下挪到他的肩膀,下一秒,一股大力把因子虚揽到了权持季的怀里。 原来他是低眉侧目跪坐与权持季面前,这回却结结实实地卧倒在权持季的怀里,这姿势让因子虚更加弱势,他有一种完全被权持季掌控的感觉。 因子虚惊恐的抬了眼睛,这回不再是柔顺纯良的样子,颤抖的瞳孔里面倒映着权持季的影子。 因子虚一巴掌甩了过去。 指关节被攥住,生疼。 权持季不装了,拖着因子虚的手腕子,一字一顿:“不行。” 他写“给你摸,能不能不要脱它。” 权持季居高临下:“不够。” 因子虚压根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下一秒他整个人一轻,被权持季轻而易举的兜着两条腿扛了起来,两条腿紧张的绷紧,手早已经顺走了桌上切肉的刀。 不够? 不够是什么意思? 饮春坊二楼是留客的厢房。 因子虚大事不妙,在权持季手上挣扎的更加剧烈,然后一掌拍到了他的臀。 “你若再动,后果自负。” 因子虚:“……” 他动得更加狠了。 现在的后果也不是因子虚能负担得起来的。 权持季是个货真价实的疯子,真真切切的断袖。 这时候的因子虚痛心疾首,要是他会一手功夫就好了。 根本就是螳臂当车。 权持季推开门,一把把因子虚扔到榻上。 因子虚一下就缩到角落里,戒备地看着权持季的动作。 在春楼搞强/制那套,权持季也算是开天辟地的一朵绝代仙葩。 切肉的刀子已经被因子虚拿了出来,远远地指向权持季的脖子。 因子虚当然不指望就这样一把手指长的小刀能反杀权持季,但是这把小刀代表的是因子虚的态度:死断袖,滚呐! 权持季突然就笑了,接下来说出来的话叫因子虚毛骨悚然。 权持季道:“还装呢?小倌?你是个屁的小倌。” 因子虚深吸一口气,刀尖颤了颤。 权持季分明就知道自己不是饮春坊的小倌,还要来这里……就是故意逗他玩。 那么权持季知道到什么地步了呢? 知道自己不是哑巴了吗? 知道自己是因老板了吗? 因子虚腾出一手写道:“你怎么知道?” 权持季乐呵了:“我昨儿派人来过这里,没找到你。” 因子虚皱眉:“……” 然后? 权持季眸光突然就变得晦涩难明,他步步紧逼,轻易就扣住了因子虚拿着刀的手,假装着温文尔雅:“你别拿了,危险。” 权持季笑眯眯道:“刚刚看见了花名册,从头看到尾,人数对不上,你对不上。” 第49章 因子虚抓了权持季的手腕子,凶狠得像一匹幼狼。 明明权持季只是扫视了一眼,就把所有人和名字一一对上了吗? 真是敏锐的观察力,活跃的脑子。 然后呢? 权持季知道了自己在说谎? 那又怎么样呢? 权持季连着他的面具一起捏了因子虚的下巴:“怎么办?你要真是个小倌,那还要好办一点。银子拿去就是了,不然,你想要什么?你什么身份?” 因子虚:“……” 原来你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死鸭子嘴硬。 写道:“我就是小倌,我是周游天下的小倌。” 因子虚继续写:“我就喜欢一天换一个艳所呆着,体验五湖四海的男男女女,草原的男人非常勇猛,江淮的男人很温柔,京都的都是阔绰的贵爷,还有……” 贱没有犯完,身上突然一凉,在低头一看,自己早就香肩半露,权持季埋在自己的胸/前,好像是恼了:“既然是你还要装的,那就别怪我孟浪。” 下一秒,因子虚浑身颤栗,抗拒地伸手抓着权持季正行不轨的脑袋,纤细苍白的手指插进权持季的头发里,细细地抖着,发狠地缩紧。 咬了。 权持季咬了。 因子虚脑袋里的一根弦断掉了。 眼角绯红,好像随时可以泣下血来。 他是假小倌,权持季是真混蛋。 两点鲜红让权持季爱不释手,唇舌细细咂吮,舌尖粗糙,来回剐蹭,逼得因子虚喉间呜呜作响,险些奔溃。 又是一痛,右边被吮成樱桃大小的那点红色外围多了一圈牙印。 因子虚护着自己被扒扯到手肘上面挂着的衣服,不让权持季继续得寸进尺。 权持季终于心满意足,挑了因子虚的脑袋:“不是还说自己是小倌吗?这一下要多少银子你来衙内和我提,本官静侯。看看你还能跳脱多久。” 权持季的手指头在虚脱的因子虚身上流连,对着那肥润樱桃上的牙印轻轻一挠,看因子虚雪一样白条条的身子铺上薄粉,抖得好厉害。 他的笑更加恶劣了:“你知道吗,权势可以轻松捏死一个人,若我想,你任我摆布,只是时间问题。” 权持季盯他,像盯盘中餐:“我想了。” 因子虚脑子里断的弦接了回来,脑筋艰难转动。 权持季明明可以在这里就办了他,但权持季没有,不是因为权持季良善,而是因为权持季本性恶劣。 他要因子虚耐不住一样跪到地上,主动献上自己,自动把一切和盘托出。 逗弄完了因子虚,权持季终于想起了正事。 饮春坊不仅仅是一个艳所,更是纨绔之间流言的发源地,政客议论的好去处,闲人聊骚的老地方……所谓流言蜚语在这里最容易闹得轰轰烈烈。 他本意就是打着忍冬姑娘一案的幌子来找寻许沉今尸体的下落,既然如此,当然要闹得饮春坊人尽皆知才好,所谓流言在这里就好比火种碰了干柴,最终会一发不可收拾。 点了这么多妓子的目的不仅仅在戏弄他的小哑巴,还在于把消息热热闹闹地传出去。 第28章 装吧,好玩。 因子虚这才可以把自己掉到臂弯上的衣襟拢了回去,遮住了那一片艳色。 幸好腰窝的位置还是衣料严实没叫权持季看见那块莲花状的疤。 权持季见时候到了,抱起他正愣神的哑儿回到下面下楼,躬身攥住因子虚的发尾细细地摩挲。 大家都是轻俗而又轻浮的,周围妓女小倌都张大眼睛,窃窃私语,就像一群聒噪的长脖子大白鹅。 他们只见出手阔绰的客人抱着假小倌,哑儿的一只手还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时刻戒备权持季的一举一动。 这假小倌的眼尾还未消红,羞愤的眯起眼睛,手指头还在写着字,瞪向权持季:“好玩吗?” 权持季没个正形:“好玩。” 他们对视,眸光碰撞,因子虚看懂了权持季眼里的话 装吧,装吧。 你会装,我就来成全。 好玩死了。 只可惜好玩是好玩,可还有正事要做。 权持季捏着因子虚的耳朵,笑了一笑:“我的小哑巴,你就不好奇你的恩客吗?” 明明因子虚就在眼前,声音却这么大。 好像是故意要让所有人都听见。 因子虚:“……” 恩客?恩你个泡泡茶壶,客你个仙人板板,胸口上的牙印还隐隐作痛,因子虚巴不得这“恩客”麻溜地跳进化龙江里,别祸害自己。 因子虚可是一点也不好奇。 他脑子里灵泛清楚,权持季明摆着是来告诉饮春坊;“忍冬的案子他接了”。 权持季确实没打算好好办案子的,毕竟忍冬的案子只是他找许沉今尸身的一个幌子。 幌子要大,要人尽皆知,可是幌子就是幌子,谁要为了幌子花大心思呢。 可因子虚不然。 他与忍冬是故交,忍冬的案子他定要调查得水落石出。 也算是……算是了结了一桩罪孽。 因子虚可没有好心情看权持季点明身份将事情闹得风风火火。 案子嘛,就是要暗地里查才能钓得到东西。 好像是夜狼饲机,浑水摸鱼。 第50章 今番是他下手迟了,在权持季动手之前因子虚没勾出什么有用的蛛丝马迹,但并不意味着他就有心情看权持季在这里作戏。 权持季明明靠得离他那么近,说话的声音却一点也不小,道:“听说,你们这里的忍冬姑娘今年初夏就死了,衙门还没有断案吧。小哑巴,这里这么多人,我就相信你。你来说说,忍冬姑娘平时可是有得罪什么人?” 因子虚怕是要笑了:“……” 这是又在拿因子虚装小倌的事情打趣来满足自己的恶趣味。 但权持季在这里就是因子虚最后一个要到消息的机会了,他权持季先下手为强就不怪因子虚狐假虎威了。 因子虚眨了眨眼睛,指了指自己的面具,手指又比划了一圈,也乐意继续装下去,写道:倌儿和姐儿平时不住一起,妈妈爹爹们怕我们不知分寸搞到一起,所以忍冬姐姐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不如你问问姐姐们。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因子虚是个外来的货,偏偏除了两个对着挖苦的人,其他人都以为权持季不知道因子虚是个外来货。 饮春坊毕竟是寻花问柳之地,出了命案到底会影响生意。 谁也不想这个时候还要戳穿因子虚再生事端。 而且权持季相貌堂堂,管着忍冬这起案子还出手阔绰,想必是个有权的官爷贵爷,谁不想借着办案的由头勾搭上? 有时候,妓女的性命就是这么凉薄,就算是死了也要成为别人向上踩着的跳板。 在地上伏着的头牌知画突然出声,笑得咳咳响,边说边靠近权持季,笑得媚态:“我同知画姐姐好几年的姐妹了,记得她开始被卖到饮春坊的时候一巴掌打在了杨妈妈脸上,噗……” 知画用扇掩面而笑:“她说她是什么官家女。您说说,好端端的大官的女儿,怎么会被卖到这里?” 因子虚眯眼,注意观察着面前的一切。满座的倌儿姐儿都在为知画那句官家女儿捧腹,在他们眼里,官家的小姐怎么会和他们一样流落艳所做一个陪笑的美人? 客人要你浪荡你就必须媚/态横生,要你乖巧你就必须解语识趣…… 可化名忍冬的邹念确确实实是个娇生惯养的女人,被忍让着养成的骄纵性子,热烈得就像是灼人的芍药。 以前太子最是纵容她,许沉今也不敢恼她。 如今要她从云端掉到地府,是个人都会疯掉吧。 知画接着往下说:“她那高高在上的气性倒是招客人喜欢,独喜欢她的客人不会再去点别的姑娘,她在这里面不算是生意好的头牌,但也是没人敢欺负,渐渐地她那股傲气也就消了一点,也就没在说什么自己是官家女的混话了,梁家的那公子不是非她不可的性子,来找她的那段时日也没断过来找我。” “嗷……”因子虚一声气音,眼睛亮得厉害,上下扫搭着知画,眉毛微微一挑,像只酝酿着一肚子脏水的狐狸,伸手在权持季的掌上悄悄一划,写到:她在说谎。 权持季勾唇在因子虚脖子上画了两下:“哪里?” 因子虚写:忍冬比她聪明。 权持季还在玩他的脖子:“什么意思。” 因子虚写:“忍冬聪慧,梁姓公子不贞必定知道,她又孤尘,如何心甘情愿被一只长腿蚂蝗染指。” 原来这哑巴是对忍冬的案子有兴趣。 长腿蚂蝗? 权持季忍俊,自己这小哑巴倒是俏皮:蚂蝗贪欲,又多足多腿,正如这吃里扒外沾花惹草的酒囊饭饱。 忍冬可是上来就称自己为官家女的姑娘,孤高出尘,要能忍了梁家那只白面馒头那倒是奇了。 爱忍冬那副孤高性子的断不喜欢知画的脂粉温柔香,他们仨人纠缠不休一定另有隐情。 权持季把刀把伸到因子虚面前叫他拿着,还是那副逗弄的语气:“那小哑巴你来吧,胡说八道的人就该划烂她的脸。” 因子虚:“……” 他写:“你是想要我在这里混不下去吗?” 权持季无所谓:“你跟了我不就不用担心这里了吗?” 反正……他是个假小倌。 因子虚还写:“我什么时候说要跟了你?” 权持季的瞳色忽而一深,还沉浸在苦命小倌霸道恩客的戏码中无法自拔:“为什么不跟?” 因子虚忍无可忍,更是存了冒犯权持季的心思,一字一顿地写:“有恩客比你的大。” 想了想,因子虚再添油加醋地把“大”字又写了一遍,半点不怯地看了回去,揣了揣袖子把脖子缩了缩。 权持季倒是看出来了,自己这假小倌儿似乎很享受在艳所里浪荡。 权持季把眼一眯,指节烦躁地扣了扣桌面,脸色一黑,似是在忍受什么大辱,终于把怀里的因子虚放了出去:“是谁?不想跟我走,那是想和哪个骈头走?” 因子虚恍惚:“???” 他想知道权持季能不能好好审。 权持季已经完全无视了吓得哆哆嗦嗦的知画,转而对因子虚咄咄逼人:“那个骈头确定干净吗?你的名分呢?是他叫你呆在这里装成这副鬼样子的吗?他可以向天下人宣布你是他的人吗?” “他都没本事带你走,只说要你忍,那他的存在有什么意义。”权持季冷笑一声:“没有兑现价值的承诺不值一钱,你就继续在这个泥潭里忍着吧,很快你就会发现:只会忍却救不了你的人都是渣滓,就比如许沉今和前太子。” 第51章 因子虚身躯突然一僵,莫大的失力感席卷而来,恍惚间又陷入了灰色的回忆。 金碧辉煌的宫殿,带血的手,深深扎入心脏的簪子,还有面如枯稿的前太子。 许沉今怕极了,双手颤得那么厉害,怎么也抹不掉太子脸上的血,他歇斯底里地尖叫着:“太医!大医呢?” 回应他的却只有太子逐渐冰冷的尸体,他好像是悟了,撕心裂肺着:“远勋,远勋……你睁开眼好不好?我不逼你了,远勋。” “什么皇位恩怨通通去死吧,远勋,你别死好不好?” “太医,太医……” …… 前太子自栽了的那一天,许沉今恍如失了魂一样,走着走着放任自己掉到了莲池里,然后湿着身子独自在太子府榭边亭上呆了一夜。 他想起远勋说过——“将来我必远走高飞,占山为王,养百只肥鸽,种一片莲花,沉今也要同我一起吗?” 自己那时怎么回答的来的? 他说:“好啊,天高皇帝远,我自逍遥游,远勋,一言为定。” 然后他是怎么做的呢? 他逼着太子坐在高位上看百官称臣,他逼太子成为天下的王。 太子死了,死相却一脸解脱,他好像落于地府,寻他真正的自由。 或许权持季说的就是对的,不能救人入世,偏要人活于泥潭,最是残忍。 面前的小哑巴突然就安分了,没有神气的眼睛空落落的,盯着权持季的样子就像在琢磨什么惊天动地大难题。 权持季问:“不想想这件事情了?” 因子虚点头,顺势就将脑袋悲悲地撇了下来,伸手在权持季地手心上写:大人还是快点审吧,奴家和忍冬姐姐有点交情,对这件事情也耿耿于怀,希望大人可以快点给忍冬一个交代。 “好。”权持季顿了顿,还是不甘心地说:“这边还是建议你把你那个没用的姘头踹了,虽然你现在不踹也没有关系,因为你不可能一直眼瞎吧。” 因子虚:“……” 他该去哪里找一个姘头来糊弄权持季? 第29章 最好的好兄弟 因子虚又是算计得一手好牌,他想得明白:不怕神一样的敌人,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权持季要是磨洋工,十天半个月也找不到一点有用的线索。 权持季不是喜欢“一骑红尘妃子笑”,大家一起对着装吗? 借着这个小倌的身份来给权持季打一打鸡血也未尝不可,因子虚倒要看看:权持季说得好听,倒不知能做到何种地步? 因老板向来恶劣,最喜欢看“败家子豪掷千金哄意中人。” 好中二,好傻气,好喜欢! 一想到哄的是自己,因子虚更喜欢了。 “行。”权持季招了招手,扬脸对知画兀自笑得阴恻恻,缓慢的转了转自己的玉扳指,忽地站起身来,招了招手:“来人,带走。” 因子虚满意,这才是好好审讯的样子,哪有人在艳所就把人审好了的? 刚才那叫审讯?那分明就是调、情。 因子虚不动神色地对着知画斜眼挑了挑眉,蹲了下去,在只有知画看得见的地方,轻轻笑。 知画不明白,为什么这两个人对自己的恶意都这么大? 明明他们什么都不知道的。 忍冬之死的真相他们连冰山一角都不曾窥见。 因子虚却明白,忍冬这件事情和知画一定脱不了关系。 首先,衙门里的人审问了梁家,发现明明一直和梁府少爷鱼水之欢勾搭不清的是知画,那么怎么会变成梁家那只白面馒头和忍冬私奔? 况且就算是梁家那只花心的白面馒头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他也用不着私奔吧?梁家不缺钱为一个青楼姑娘赎身,况且知画跟了那只白面馒头这么久,白面馒头都没有为她赎身的心思,那么忍冬才用了这几日就让那只白面馒头神魂颠倒了?再者,说来好笑,就算是白面馒头想和忍冬私奔,忍冬能受得了他? 忍冬和梁家公子私奔的消息就像是有人恶意编造出来的劣质谣言,好比迎风的纸窗,轻轻一捅,就破了。 对了,这起案子代表饮春坊向衙门回话的就是知画。 这不由叫人怀疑:知画胡说八道混淆视听到底是为了隐瞒些什么。 因子虚还没有想出一点儿眉目,耳边突然就响起了一阵哭爹喊娘的叫声。 因子虚仔细一听:哦,还有一点耳熟。 下一秒,眼前蹿过两道赤条条的人影。 一道花容失色,满头白发乱七八糟的纠作一团,别跑边涕泗横流地叫:“你别过来啊啊啊……” 另一道正猩猩乱吠,忍无可忍一般大吼:“因子虚,我要杀了你……” 好巧不巧,那两道身影就是喻白川和阳长。 因子虚见状忙退后两步,试图美美地消失不见。 阳长见了权持季就好像是亲人见了亲人面,忙刹了下来,气还喘不匀就大声控诉道:“姓因的那个狗贼呢?” 权持季冷漠的转过身子,甚至不想问发生了什么,就是早有预料般伸手捂住了旁边一脸呆萌的因子虚的耳朵。 果然,下一秒阳长的鬼吼鬼叫响彻天地,吵得所有人的耳朵隐隐作痛:“那个狗贼把我们卖了,大肚子丑八怪,满脸油光……”阳长说着就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他抱着自己的手臂,好像是难以忍受一样打了一个寒噤,声讨道:“他竟然要上我?有没有搞错?我看着他都呕了。长得和因子虚相比都不遑多让,肚子里没点b数。我以为饮春坊是没人了,找个这么丑的,结果,好家伙,原来我才是倌儿,因子虚真的牛啊。这点便宜都敢占!我要扒了他的皮,挖了他的心肝脾肺肾……” 第52章 因子虚弱弱地微笑了起来,身子不自觉地一抖,倒叫权持季发现了他的异样,面无表情地斥责阳长道:“别这么大声,你吓到他了。” 阳长“啊呀”一声,这下注意到了缩到权持季身后的因子虚,只用一眼他就一把子怜爱住了,忙把刚刚还在骂骂咧咧的嘴巴闭上,竟然内疚了起来。 面前的人身量较瘦,白得透亮,桃花眼无措地一眯,长睫轻颤着偏过了半边脑袋,就像在寻求什么庇护一般。 喻白川:“……” 喻白川实在是不想说话。 别人认不出,喻白川可清楚,那个正在装娇弱的狗玩意不是因子虚是哪个? 阳长安静了下来,悄咪咪地凑到权持季面前:“这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哑巴相好?看起来真的是又清澈又柔弱,有眼光。看起来好乖,就是太瘦了,掌心也没有半点儿血色,你带他回去之后找我开两贴药给他补补身子。” 喻白川在旁边听着都麻木了。 阳长这么温柔有耐心的样子他是第一次见,然后,他真的很想杀了因子虚。 因子虚挠了挠脖子,突然又听见阳长一声乍呼,对着权持季一拍手心:“你伴手礼呢?” “你懂不懂事啊?”阳长推搡着权持季:“来找人家你就空着手啊,他随便哪个客人都比你阔绰。” 因子虚:“……” 他默默地伸出手,自觉地讨东西了。 喻白川:“……” 自家老板真不要脸。 权持季忽得一笑:“想要?想要什么?” 因子虚承认他很俗,他当机立断写了两个字:“贵的” 正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权持季张开双臂,好像在让因子虚打量审视自己身上有什么是因子虚想要的东西,一副任君采擷的样子:“佩玉,扳指,衣物上随便镶嵌在哪里的玉石,喜欢什么自己拿走吧。” 阳长默默地竖起大拇指,装作不经意间向权持季开口,道:“你身上的衣裳都是宫里出来的贡品吧?我记得好像连上面最简单的绣样都是蚕丝金丝银丝密匝匝缠的,最好的绣娘一针一线,是吧?” 这话里的深意不言而喻:权持季这一身衣服贵得很,扒它! 阳长就想看哑巴小倌儿满脸羞赧地褪下权持季的衣裳,阳长就是世界上最乐于助人的好兄弟! 喻白川觉得自己面前这一伙家伙都癫痫。 换别人遇到了这样诡异的场面少说也要以手掩面羞愤一下,偏因子虚不然,他的脸皮是不同寻常的厚,见了这场景只是微掀了掀眼皮,当机立断开始上手,先拿了权持季佩玉,然后摘了他扳指,想了想尤嫌不够,眼睛直勾勾往权持季腰上一看,手就不客气地奔着对方的佩刀去了。 权持季这回可就不太敞亮了,他抬肘搭上刀把,拦住因子虚将刀拿了的动作,就着因子虚轻轻握刀的手将人一拖,害得因子虚一个踉跄,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将腿一叉,这才稳住了自己将要栽到权持季身上的身体。 厚背的大刀在这一来一回间已经被他们两手抓着,雪亮的剑鞘上可以反照出因子虚吃力的表情,那眼神正在明晃晃地控诉……权持季的小气。 刀上是两人的暗流涌动。 是权持季先开了口,道:“此刀太重,你筋骨细弱,还是罢了。” 因子虚直觉此刀必定值钱,不放手,另一只手写道:“无妨,反正不留自用,是要卖的。” 权持季道:“这刀你拿了就不能卖了。” 因子虚疑惑,写:“为何?” 权持季目光如炬,死死地锁在因子虚那双与书生一模一样的眼上,看着他纤细翘长的睫轻轻一颤,不难想象这双眼睛在呜咽的时候会有豆大的泪挂着落不下,洇红小倌那上扬的眼角,只是可惜,这副情景现在他还没资格见到,这个中他口味的小倌还不是他的。 他斜眼,片刻后嘴角一勾,笑意不达眼底,冷漠疏离:“这刀是我爹临终之除传予我的,刀在我这,便要我久立沙场,不死不休。刀若要给了别人,便是要我与那人情比金坚,此刀为证,不负所爱。今番你不拿刀,那还有选择的余地,是与你那骈头继续厮磨还是与我相伴一生。若你执意拿刀,我便打马劫你。” 权持季声音突然一低,伏在因子虚耳边呼出一口气来,暧昧不清道:“今夜定要与你洞房花烛,谁来说谁来抢都不作数。如此,你还拿吗?” 因子虚:“……” 他几乎是嫌那刀烫手了,猛一下松手一躲,嫌晦气似的往后退了好几步。 心思权持季他爹脑子也有泡,谁给儿媳妇留的礼物会是一把提都难提的刀啊,这哪是宝刀赠美人,分明就是逼美人变悍妇。 权持季自嘲一笑:“果然,你还是想选你那骈头。” 因子虚:“……” 他真想发出一声灵性的“呵~”。 喻白川看戏看得津津有味,还在诧异因子虚哪来这么大的本事,短短时间内他俩就扯出了这么错综复杂的关系。 下一秒,变故横生。 因子虚手指一扬,像带有目标一样直直地往喻白川方向一指,另一只手腾空写道:“我的骈头是他这样式的。” 喻白川觉得有一口黑锅从天而降砸在他的天灵盖上:“……” 呵。 阳长又忍不住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质疑:“你喜欢病秧子?” 第53章 喻白川:“……” 呵呵。 因子虚不喜欢病秧子,但因子虚喜欢看所有人都恼了的样子。 喻白川是这里唯一一个与权持季全然不同的人,他们天差地别,权持季一个生死看淡的少年将军再怎么努力也装不成一个苟延残喘的病秧子。 管他权持季对自己是什么心思,趁早歇歇吧。 权持季闻言,眼神晦暗不明,看着因子虚时就像在打量一只心爱但不听话的狐狸,锁定猎物一样的表情让因子虚莫名心悸后怕。 第30章 写我身上 权持季“哦?”了声,抬眼要走,恹恹道:“小哑巴,你这回拒绝我拒绝得这么彻底,下回要来找我帮忙可就不容易了。” 经他这样状似无意的提醒,因子虚醍醐灌顶,终于想起了点什么,不由得老脸一窘:他好像还……有求于人。 想到这里,因子虚又猛地攥住了面前权持季翻飞起来的衣摆。 权持季却没回头,仿佛在逼迫一样,道:“怎么?舍不得我?” 因子虚现在是个“哑巴”,若权持季故意耍流氓不回头瞧他他便只能主动去触碰权持季的身体。 他心道:着了道了。 却只能伸手触着权持季的肩胛。 衣料磨蹭时莎莎作响,指尖上的触感在无限放大,因子虚飞快地划写,却听见权持季这个贱人懒洋洋道:“太快了,你写这么快,我怎么知道你要写的是什么?重写一遍,慢点,再慢点。” 权持季偏头,泄墨一样的头发垂到因子虚乎上,打扰他作字的指尖。 “嗯,用点力呀写得。” 慢,慢…… 慢到磨磨蹭蹭的几个字也成了一种酷刑。 倒不是因为指头这样若有若无地隔着衣料磨梭别人的肌肤让因子虚面红耳赤,他可向来不是什么实诚人。 而是因为……他写下的一行大字连他自己都觉得大逆不道了些。 “把知画交给我审。” 果不其然,随着因子虚书写的动作,权持季眯起了眼睛,转头再看他这个小哑巴时眼里不再是之前那种浓郁的占有欲,眼神反而带上了猜忌,他不苟言笑地抬了抬眉,戴着扳指的食指无意识敲了敲自己的大腿,不自觉话说出口就是一种拷问的语气:“交给你审是什么意思?” 在权持季的预想里这哑儿提出的要求该是“把从知画嘴里问出来的消息告诉我”,决计不会是“把知画交给我审。” 这两句话的意思可是天差地别。 把知画交给一个小倌审问,且不说会审到什么山卡拉废角旮旯的地方去,关键是就连权持能知道的东西都将是这小哑巴挑捡出来了,小哑巴提了这个要求就是在自认祸害!!! 因子虚当然也知道自己是在冒险,但他已无路可走。 反正现在只能祈祷一下权持季是个美色误人的傻瓜了。 想到这里,因子虚魅惑一般眨巴眨巴眼睛。 权持季的眼神却戒备又淡漠,他突然伸手揩了揩刚刚碰过因子虚的指尖,似是嫌弃脏了自己的指,审视了因子虚好久,片刻后,冷哼一声,冷道:“你除了眼睛像我一个故人之外还有什么?是不是太给你脸了?敢提这样的要求。” 因子虚一听,暗叫不妙:这流氓怎么突然长脑子了?是自己的眼睛眨得还不够魅惑众生吗? “若你没有祸心,那就是愚蠢至极。”权持季慢慢逼近道。 这和之前的身体靠近完全不一样,前面的靠近是蓄意挑逗,现在的更像是威摄,正如尖刀在自己足下,只隔了一寸距离。 “若你确实包藏祸心,那你此举也并不高明。“权持季步步紧逼:“你的目标是我?还是说,忍冬之死和你也脱不了干系。” 喻白川忍不住上前一步就要拦了权持季,腿刚抬起,变故徒生! 因子虚飞快地在权持季面前写了一个字:“是” 是? 是个鬼啊是!? 喻白川一副踩到狗屎的表情:“……” 因子虚那厮又乱认下了什么? 忍冬的死和他有个屁的关系? 这么能编就不怕浪出事来吗? 只可惜现在可不是大声质问因子虚的好时候,因为因子虚搞完一事又来一下,迷雾计玩得一套一套的,很难让人相信他不是早有预谋。 他伸手蘸了桌上的酒液,借水渍在桌上写道:“看得出来你也不是真心想办忍冬的案子,为何不可以让我审?” “凭什么?”权持季依旧是冷笑模样:“谁知道你怀的是什么心思。” 更不承想,因子虚反手就是炸裂的一句话。 ‖凭我才是忍冬的骈头‖ 他的骈头是忍冬? 短短一行字在权持季脑海里姹紫嫣红地炸开了。 短短时间内竟能瞎编到这种地步,喻白川大开眼界。 偏权持季还将因子虚那连篇鬼话一一对应了起来。 小哑巴说他的骈头是喻白川那式的,并不是说他喜欢病秧子,而是说他喜欢瘦小的。 瘦小的人不是姑娘是什么? 小哑巴说他与忍冬交情匪浅。 不是情人是什么!? 小哑巴暗示梁家公子与忍冬不是私奔。 不是醋意是什么!!? 小哑巴骂梁家公子长腿蚂蟥。 不是骂情敌那是什么!!!? 第54章 …… 真相大白:小哑巴和忍冬缠绵不休,忍冬已死,知画知情,想自己审知画也是情有可原。 男女隐秘之事向来令人羞于启齿,他们之间有点无伤大雅的小隐情不想人知也是正常,想独审知画也属人之常情。 桩桩件件条理清晰明白,但权持季并不完全相信,只是软了语气:“好,这事我应了。” 他突然抬了手,罩住哑巴的眉眼:“你的意思是,当时在热泉里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忍冬的案子交给我审问了吧,所以,你故意勾引我。” 因子虚:“……” 勾个鬼引,谁勾引谁。 有些人就是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 但是他无法,因子虚点了点头。 勾引就勾引吧。 天大的屎盆子都往他脑袋上扣过了,还怕这个? 权持季终于满意了,俯身一下,挨得那么近,呼吸间的气息都打在因子虚脸上,他说:“原来你是个活狐狸,真小倌。” 想勾引就能勾引到。 “这件事,我应了。”权持季笑得并不真诚:“不过小哑巴,你最好老实一点,毕竟就算你审问到了真凶,如果隐瞒的话,估计你也没这个本事给忍冬找回公道。” 阳长错愕。 一屋子老狐狸眼观鼻鼻观心,大气儿不敢喘。 论权位,阳长并不怕权持季,他好歹是有点品阶的御医,他的姓命可不是权持季想取便能取的,他与权持季相交一场,知道这家伙肚子里憋不出什么好屁,除非他自己想说,否则阳长去问也是白搭,但是他还是不明白,怎么能真就答应了一个哑巴小倌这么无理的要求。 喻白川与众妓则是觉得权持季头顶一望无际绿油油,脑子空空如也不中用,就怕一时忍不住嗤笑便脑袋落地。 “走吧。”权持季对阳长他们招了招手,刚拔起一腿,眼神顺势落到了因子虚头上:“明日午时,这里接你。” 他的下属们火速架起了知画,喻白川差点就忘了跟上,即使迈了两步也免不了一步三回头,他实在是好奇因子虚那个扑街又惹出了什么夭蛾子。 对于老鸨来说,今天真是万分惊险,一眨眼自己的宝贝头牌知画就没有了。 但她是个有眼见的,等权持季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后才着急忙慌扯过因子虚的宽袖就走,目眦尽裂,恨不得将因子虚剁碎了喂狗。 到了隐蔽处,因子虚偏头,脸上差点中了杨妈妈的一记耳光,只能歪着脖子轻笑一声:“杨妈妈,怎么了?还动手打人呢。” 杨妈妈开始质问因子虚:“你究竟要干什么?为何装成我饮春坊的头牌?为什么要装成哑巴?又为何说与忍冬有关系?” 因子虚于她而言可比权持季可怕多了。 权持季起码看得到身份,看得见目的;可因子虚没有来历,只有满口谎话,谁知道因子虚会不会给自己耍阴刀子,她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这真的是个意外啦。”因子虚摊了摊手,无辜地耸了耸肩,低头对老鸨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样子分明是不怀好意:“妈妈这么害怕做什么?难道忍冬之死真的另有隐情?” 因子虚坦然道:“是,在下确实没句实话,但那又如何?若妈妈想要戳穿我,大抵也少不了一顿拷问吧。” 他亮出了自己雪白脖颈上明晃晃的两个牙印,那都是权持季啃的。 因子虚又拉了拉自己的衣领,让那两枚圆润鲜红的牙印暴露得更加明显,一副笑嘻嘻的模样:“您说,若是我们对着吵,那位大人会信谁的呀?” 杨妈妈一听气得牙痒痒。 因子虚他就是一只活狐狸,蛊惑人心的把戏一套又一套,玩的就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妈妈是干这一行的,最是知道色字头上一把刀的道理,您说男人嘛,能有多少个美人面前是公正不阿讲道理的?” “你!”杨妈妈怒意顿起,一拍桌子,吼道:“你可知道我饮春坊是朝廷里的哪位贵爷罩的?我这里的恩客这么多,你真当我是好欺负的?” 因子虚忙双手合十:“啊对对对……” 他阴阳怪气着:“富豪乡坤公子哥们放弃名声,鄙视流言蜚语,只为了救一个艳所的老鸨。” 说得动情,因子虚忍不住拍手叫好:“真是可歌可泣!” 他倚着墙,抬眼用足跟劈碎了一条长凳,重心顺势往小腿处一靠,手撑着膝盖不屑道:“你们饮春坊谁罩的我能猜到,你口中的那位大人在在下眼中顽劣小儿,不过如此。妈妈是觉得自己很值钱?很漂亮?很招人稀罕?在下觉得就算是现在把你杀了都没有人在乎你的哦。” “对了。”因子虚灿烂一笑:“在下奉安城坎儿街寿材铺小老板,妈妈若想早见黄泉,烦请照顾生意,在下一定感激不尽。听闻杨妈妈也是独身一人,不如在下扎个纸人烧化,祝妈妈一路走好?” 第31章 骗子 “你饮春坊何德何能发展到现在的规模,妈妈应该清楚,钱财有多来历不明不用我说吧,现在抓走的还只是知画,若是妈妈你也走了那会牵扯出什么样的大案子?” 因子虚好像是饶有趣味地歪了歪脑袋:“在下倒是知道饮春坊。” 他话头一顿,倾身用袖掩面,附在杨妈妈耳边低语:“私藏朝廷重犯呢,可是要掉脑袋的呢。” 第55章 这老匹夫说出来的话真叫人毛骨悚然。 因子虚话音未落,杨妈妈已经噤声,因子虚真的把她的路都堵绝了。 而且,因子虚怎么知道? 这饮春坊迎八方来财,不管官爷还是匪爷,一应招待,雄海大启西临和北安,四国中的鱼龙混杂都在饮春坊客流吞吐之中。 所谓富贵险中求,手若太干净,哪里有钱拿? “可惜了这饮春坊到底还在大启境内,杨妈妈还小心点儿好。”因子虚摘了帽子,乌泱泱乱发倾泄,乱糟糟刘海下他眼神精明,恍如老狐狸,并不客气道:“在下看,既然妈妈没话要说,在下就先行告退了,妈妈把在下的衣裳拿回来罢,在下先行告退了。” 杨妈妈忿忿。 面前这好端端芝兰玉树无风自香的美男不仅把自己倒腾成了这副鬼样子,还把她好不容易压下来的忍冬一案搞成一团乱麻。 杨妈妈看着因子虚换上衣衫时露出的雪背,恍惚间有种大厦将倾的错觉,直觉告诉她——这回饮春坊真的摊上事了。 “哦,对了……”因子虚回避,换好衣裳上又变成了那个油腔滑调的丑八怪,他立于门槛,乱发糊脸,破衣服不整齐的下摆一块又一块地翻飞起来,叫花子一样汲着破鞋,露出的大脚趾尤其张扬,看起来竟有了几分潇洒,道:“忍冬确实是官家女。” 最后这一句话对杨妈妈来说简直是醍醐灌顶。 原来忍冬真的是官家女,怪不得那小蹄子一死就有这么多个贵爷找来了。 大事不妙,对饮春坊来说这兹事体大。 杨妈妈心道:大难临头,得跑!必须得跑! 杨妈妈试探道:“你也是官?” 因子虚愣了一下,迟钝地扯了扯嘴角,笑意扭曲:“在下哪配?在下是商。可是妈妈别忘了,官商勾结,最是难缠。” 他从狗洞爬出了饮春坊便伸了个懒腰,贼眉鼠眼地左右一打量,果然看见了权持季那些蹲在饮春坊门口长街上乔装打扮的下属们,不由地啧啧两声,心中嗤之以鼻:饮春坊里与外人互通私情的倌儿姐儿可不少,这儿哪里少了狗洞可以钻,权持季手下那些饭桶们单盯着这两扇破门有什么用? 他洋洋自得叉腰,半点没为自己钻狗洞的行为羞耻,甚至沾沾自喜了起来。 权持季找了衙门后就被谄媚地安排了住处,连带着因子虚也得了安置。 也许是因老板脏得显眼而突出,叫人过目不忘,他大摇大摆进了屋,守卫连通报都懒得通报,推门之前,因子虚先兴高采烈地叫了一声:“喻白川!我!回!来!了~” 门吱呀一开,里面的却不只有喻白川。 屋里张牙舞爪的阳长,面无表情正倾茶的权持季还有表情一言难尽的喻白川……三人的视线整整齐齐落到他身上,两声冷哼在因子虚耳边响起。 因子虚后知后觉,他好像把喻白川和阳长卖了的这档子事还没解释,他一撇脚蹄子,默默地将自己转了个身子,脚尖的运动轨迹迅速而又圆滑,电光火石之间,因子虚一溜烟跑了出去。 权持季看着因子虚那“哒哒哒……”加速的腿,冷笑一声:“因老板这腿法,果然跑得快。” 因子虚还没跑出多远就被权持季那伙侍卫拖了回来,狼狈地栽到权持季面前,只能开始尬笑:“今儿吹的什么风哈哈哈……” 那笑声越来越悲怆:“你们来的真……整齐。” 权持季倾茶的手一顿,手中的半杯茶又自然而然地泼到了因子虚脸上,他看着因子虚一脸狼狈可怜样,居高临下:“今天因老板大气,将人带到了饮春坊,只是后面惹了大祸,不知躲哪里了。” 因子虚忙作掩面叹息状,语气要哭了一样:“长得太丑,没爷要,这不,被赶出来了。” 权持季:“……” 他觉得合情合理。 阳长忍不住捂住肚子发出一阵爆笑:“哈哈哈,没爷要,哈哈哈……” 只有喻白川保持着一言难尽的表情。 因子虚那哪是没爷要啊?分明是差点被权持季强要了。 因老板没半分脸热,悄悄地挪到椅子边,想给自己一个稍显体面的坐姿。 只可惜权持季冷冰冰的眼神准确地发现了他的小动作,他眯眼,懒洋洋道:“跪好。” 因子虚:“……” 有些人的冷酷就是这么痛彻心扉,感觉就像寒冬腊月里一个饥肠辘辘的倒霉蛋还在啃大冰碴子,这种寒冷,不单单凉在身体,更在心灵。 因子虚迅速跪得端庄乖巧,目不斜视地盯着面前的地板。 权持季不厚道地问:“在饮春坊那边把阳长大人都卖了,该得了点消息吧。” 因子虚声音弱弱:“饮春坊……人手紧张?” 看看杨妈妈出的那个馊主意,拿客人来接客!饮春坊不是人手不够是什么? “哦?”权持季又轻轻晃了晃杯子,作势要去泼他:“因老板若再有心开玩笑,我看你这舌头也不用要了。” 因子虚向后一缩,只能把从那几只白面馒头公子哥那里套到的消息合盘托出:“梁家那个与忍冬私奔的叫梁本善,为人软弱谀媚,对稍有权势富贵的公子点头哈腰。他才学不高,科考数次不第,连个秀才都是买的。今年却突然中举,说什么自己要当大官了,再过两日,忍冬死了,他傻了。” 第56章 权持季似是不满:“没有别的?那许沉今的下落呢?” 因子虚硬着头皮:“没有。” 权持季突然起身,脚尖踱入因子虚视线,只见他抬腿,脚面勾起因子虚毛茸茸的下巴,道:“因老板这张嘴呐,真是不吃点好果子就吐不出好东西。” 因子虚以身作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忙轻轻地给自己的脸蛋子来了一下,“呸”了一声,灵性道:“在下这脑子一见了先生就慌乱,欣喜若狂下口不择言,该死该死,不过,难道先生就没有错吗?” 权持季:“……” 因子虚继续:“如果先生离在下远点,想必在下这嘴定然不出差错。” 言下之意:你滚蛋啊。 因子虚继续笑眯眯的:“真真是见了先生,在下高兴。” 假装高兴。 “哦。”权持季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道:“那因老板觉得,我在人间,你去地府,这够远了吗?” 因子虚膝盖“蹭蹭~”往后退,他老实了,嘴也不贱了,忙摆手道:“大可不必,大可不必!” 权持季见因子虚又要开始油嘴滑舌,似是厌烦一样捏了捏鼻梁:“因老师明明是个聪明人,为什么总要装傻把事情变得麻烦,是什么恶趣味吗?还是黑粮卖多了,觉得消息就像黑粮一样,贮藏一下,价钱还要涨涨。” 他慢慢地对着因子虚吁出了一口气,冷屑:“小心玩脱手。” 因子虚一哽:“先生冤枉在下了。” “最好是。”权持季把挂在椅侧的裘衣披到肩上,捧着手炉望了望天,劲腿停到因子虚面前,恹恹道:“行了,起来吧,陪我去审问一个女人。” 因子虚:“……” 审问一个女人? 知画? 好一个说话不算话的王八蛋。 好在阳长嘴快,先因子虚一步问道:“你不是答应了你那小哑巴让他去审知画吗?” 权持季理直气壮,看着阳长的眼神就像在看傻子:“是说让他审啊,但也没说我们不能先审一遍。” 因子虚弱弱:“这样不太好吧……” 阳长嫌恶地呲牙:“你就不怕你那小情人和你置气?” 权持季突然一笑:“那小哑巴现在还不是我的情人吧。” 他就是没心肝的恶劣小人。 权持季道:“就算他气了恼了又怎么样?我也没有随便到他凭着一张脸就可以到我面前颠倒黑白的地步。那哑巴到底诚不诚实还有待考量。若他的德性真有了问题,我对他也就没兴趣了。” 阳长咋舌:“你眼睛都要贴人家脸上了!没兴趣?谁信!?” 权持季声音低沉:“我只对他的脸感兴趣,若忍冬一案他玩的是脏的,那便划花他的脸,因为他配不上。” 配不上长得这么像书生的那张脸。 而且,那哑巴太怪哉了。 热池里面的一面之缘会不会另有隐情。 因子虚料想权持季没那么傻,但如此一来因子虚也不在乎,他需要的不是什么审问知画的唯一权利,他只是需要和知画独处。 而权持季能知道的那点关于自己的东西或真或假,都是碎片,要是深想一下,还可以把权持季那小脑袋瓜子逼疯。 因子虚干巴巴地扯了扯嘴角,下一秒就被权持季一把提溜了起来,塞到骡背上,大声尖叫了一声,嘴里扯出了一抹白气。 说话不算数的人并不少见,说话不算话还舞到正主面前的却并不多见。 因子虚好不容易才在摇摇欲坠的跛脚骡子上稳住重心,抓住骡子上花花绿绿的鞍子,艰难地爬了一下,直到趴成一个舒服的姿势,问道:“只带我一个?” 他注意到权持季甚至没有带上阳长,只带了最基本的随行侍卫和因子虚。 第32章 讨人喜欢 权持季:“因老板是觉得太荣幸?” 因子虚烧包地挑了挑眉,老实道:“是有点,先生真的是看得起在下,孤男寡男,夜半三更一起出门,怪叫人害怕的。” 言下之意:你滚。 权持季不耐烦道:“怎么不见因老板你和喻白川呆着就害怕了。” 因子虚话比脑子快:“因为先生你是断袖。” 气氛冷了一瞬,权持季的表情凶狠起来了,一字一顿:“我,没,这,癖,好。” 像是在警告因子虚一样:滚远点,对你没兴趣。 因子虚眨眨眼睛嘿嘿尬笑:“……” 他被自己的口无遮拦吓了一跳,紧急管理好自己的神态语气,忙轻轻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刮子,响亮地“呸“了一声,谄媚笑嘻嘻的:“和将军同行,在下不胜荣宠,就算先生是断袖,那也和在下没关系。” 权持季冷淡,烈女捧心一样:“因老板,管好你那满脑子下流想法。” 权持季心中几乎是笃定了:因子虚就是个下流胚子!!! 因子虚转过话头,眼神清澈地认真道:“不过,为什么不叫上阳长大人。“ 权持季几乎是觉得因子虚蠢了:“阳长是御医。” 他和阳长关系再近也没熟到可以一起共事的地步,阳长是御医属礼部,平时平时伺候的都是受伤生病的大人,朝里的勾心斗角可能略有耳闻,但所谓党争戚斗却落不到他头上,权持季和阳长走的到底是两条路子,若强行捆成一条绳上的蚂蚱,说不上什么情深义重,只能说两个都傻得透顶。 第57章 权持季道:“就比如这许沉今和前太子,硬要在一条船上,最后还不是树倒猢狲散?” 因子虚一哂:“先生就是因为这个才不喜欢许沉今?” 权持季烦了。 因子虚那个老流氓怎么一口一个许沉今。 叫得怪亲热的。 叫权持季越来越想把因子虚的舌头拔了。 权持季不地道地在因子虚身下的跛脚骡子腚上重重拍了一下,见因子虚一声尖叫抱着骡头“老天爷啊救命救命……”一通乱叫,这才翻身长马,长腿往马腹上一夹,神情悠悠地追了上去。 因子虚叫得正骇人,权持季背后灵一样悠悠扯住了傻骡上的缰绳,厌烦道:“别吵。” 因子虚强行缓住自己,捂着胸口不住地喘着大气,抬眼怨愤一样瞪了权持季一眼,心里怒道:“这家伙……” 口上却弱小可怜又委屈;“先生,你老是欺负在下。” “怎么能叫欺负,这是疼你。”权持季捅了捅耳朵,心中烦躁更胜三分。 因子虚假笑:“确实肉疼。” 当初因子虚也喜欢在小碧螺春骑着骡子时手贱地在那骡子后面重重的一拍,看自己家的小孩尖叫一声,笑得得意洋洋,还要伸出一只手来指着凸碧的滑稽动作,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笑到抽搐的肚子,不厚道地放声;“哈哈哈……” 常常是惹恼了凸碧,还要因子虚半夜三更腆着老脸去哄小孩, 但是,因子虚这个人就是一只贱性的狐狸,惹完,笑了,哄过……最后屡教不改。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因子虚追悔莫及,终于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不是人,他的想法有多可耻。 可能是权持季的年纪还没到吧,他无法体会到因子虚现在的心情,反而像以前的因子虚一样觉得好有趣哦,好好玩哦。 因老板连骡子都拴不住的狼狈样子,怎么看怎么滑稽可爱。 权持季悠悠道:“若是因老板每天都来给我摔一跤,让我笑两笑,可能我会看因老板顺眼很多。” 因子虚认真道:“在下并不是傻。” “这很傻吗?”权持季冷笑一声:“讨人喜欢的举动怎么叫做傻?” 因子虚艰难的笑了笑,敷衍附和道:“先生说的对。” 权持季不吱声了,像是自嘲一样扯了扯嘴角。 他不敢想,当初为了装成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孩,自己在书生面前像傻子一样在骡子上手舞足蹈了多少回。 权持季已经分不清自己那时的举动到底是因为寄人篱下的彷徨还是单纯地等待书生晚上端着一碗甜糕柔声细语的哄骗。 但是因子虚觉得权持季这是纯有病。 权持季明明是个明媚少年郎的长像,身量很高,身上也不乏一些明艳的暖玉装饰,板指是艳色的鸡血石,雕刻两只可爱的少狮子,但这一切都没有压住他身上恶意的气息。 权持季的恶趣味总是这么重,似乎总在享受别人狼狈尖叫的样子,就像在销金寨时:他明明可以一刀给黑七一个痛快,但他先是剁了黑七的胳膊,明明知道黑七知道的是假消息,还逼着黑七与因子虚对峙,最后一刀砍了黑七脑袋尤嫌不足,还用刀尖刺透了黑七的脑壳,将流着白浆的黑七首级举到因子虚面前欣赏。 因子虚有充分的理由怀疑黑七死之前已经要被权持季搞疯了。 这样的人竟会选择在朝中忍辱负重提心吊胆,简直是匪夷所思。 因子虚后怕一样撇了权持季一眼,看到对方因戏弄了自己而显得心情很好的样子,不由有了一丝长辈看晚辈的鄙夷,心道:他这么阴暗扭曲的性格到底是谁教出来的? 许是权持季现在的心情确实不错,竟有了与因子虚聊几句的闲情:“因老板,你觉得许沉今厉害吗?” 因子虚一愣,干巴巴地尝试着问道:“能……夸他吗?” 他实在不想违背良知说自己的坏话。 但他也不想因为说错话被权持季要了老命就是了。 权持季竟哈哈大笑了起来,捧腹笑得肚子都疼:“你们夸他,不非就是一句曾位极人臣,搅得朝廷天翻地覆,但是没意义啊。他口口声声扶助前太子,却把人逼死。然后一厥不振,什么都不想要了,被流放那日连最后保命的手段都没留下。听说他自己说喜欢闲云野鹤潇洒自在,说什么事情结束后一定要去隐居田园,结果呢?是他硬要和前太子捆在一处。就像我之前说的,道路不同还硬要靠过去做一根绳上的蚂蚱,最后不就是害人害己?” 因子虚立刻鼓起掌来:“先生说得对。” 权持季冷笑一声:“许沉今不懂人情却说策略者善察人心。我在塞上时虽不曾见过许沉今却久仰他的名声,所以我不喜欢他。” 还有一点,权持季当初害怕祸连书生所以不辞而别,后面也没想过可以若是重逢自己去没脸没皮地缠着书生。 从他离开那日起,他就放弃书生了。 书生对他而言,或许没有重要到要他转辗反侧。 而许沉今倔强,偏偏就是放不下太子,直接与太子做了个同一舟沉船上的亡人,可笑至极。 权持季想:若是他真遇到了许沉今大抵也会意见不和吧,差不多的事情,他们的选择却天差地别。 所以权持季不喜欢许沉今。 因子虚还在陶醉地“啪嗒啪嗒~”拍手叫好,狗腿的程度令人发指。 第58章 权持季觉得自己是对牛弹琴了。 因子虚看着权持季的表情,自责:难道是自己鼓掌的力气还不够大?于是他大力出奇迹,鼓掌鼓得更欢了“啪嗒啪嗒啪嗒~” 权持季伸腿又往那跛脚骡子腚上来了一脚,冷道:“滚。” 呆骡一路猛走,颠得因子虚腹内翻江倒海,仿佛心肝脾肺肾都乱了套,到地方后他跌跌撞撞地下了骡,脚步虚浮,差点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呕~”。 权持季抱胸看因子虚又要栽了,终于抽手扶了他一把:“吐好了没,差不多就进去吧。” 因子虚抹了抹胸口:“先生先行一步罢,在下这样……”他一哽,有点心不甘情不愿道:“有点丢先生的脸。” 这倒不是因子虚城墙厚的脸皮突然薄了回来,而是考虑实际:如果来审问囚犯的人穿得比囚犯还破,囚犯真的会觉得自己处境危险吗?知画要是看到审她的人是因子虚,估计叫也不叫了,哭也不哭了,二郎腿直接翘起来了。 权持季当然知道因子虚这副样子很拿不出手,淡然地掀了掀眼皮,姿态高贵地说道:“是要你去杀鸡儆猴。” 因子虚沉默:“……” 权持季的意思是……自己是鸡,知画是猴? 权持季心里通透,像知画这样的不打不吓就是死鸭子嘴硬,半分消息也要不到。自己又答应了小哑巴要交给他审,要是给知画上了刑,让她带着一身鞭伤见了小哑巴,估计是不好交代了,既不能打,那便要吓了。 他上下打量着因子虚。 觉得因子虚浑身惨白,蓬头垢面,毛须凌乱看不清脸的样子和地牢里关了半年的死刑犯简直如出一辙,因子虚就是干这事的天选之子! 衙门关犯人的地方条件不比大理寺,能见到的刑具只有夹板和盐水鞭子,腐败血液的味道挥之不去,权持季指点道:“蹭点血,装个惨,可怜兮兮地倒到知画那里,说自己被严刑拷打,撑不到明天了,会不会?” 因子虚冷漠:“不会。” 权持季脸比他还臭:“我相信因老板在这种事上天赋异禀。” 不就是胡说八道满嘴喷粪吗,在这方面权持季就没见过比因子虚还行的。 因子虚没动:“不是很想。” 权持季端着一张冷若冰霜的脸:“那因老板想不想要假戏真做?” 假戏真做? 因子虚一下子就精神抖擞了,假戏真做不就是真的给他结结实实抽一顿盐水鞭子,然后扔到知画旁边?到时候他都不用出声装可怜,那副样子一看就是活不成了。 第33章 官家狗 因子虚老实了,积极地在自己衣服上泼血,脸上也抹了一点,顺便用带血的鞭为自己伪造了点伤痕,拍了拍小胸脯,义正辞严道:“先生信我,在下定不辱使命。” 他甚至叽叽歪歪地为自己编排了一个可怜的出场方式——“被狱卒拖进去,带血的腿无力地垂着,直挺挺的两只蹄子在地上划出两道血痕。” 权持季没心思听这老流氓的编排,催促道:“快点。” 因子虚老实巴交地油腻微笑:“好的先生。” 然后麻利地倒地,汲着满满血水的裤腿一岔,对着捕头比了个手势:“拖吧。” 接着,因子虚眼睛半睁眼珠子一翻,吐出了半截舌头,看起来就和死不瞑目一模一样,逼真得令人发指。 权持季:“……” 他禁不住讽一声:“因老板装死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 可没等来因子虚的回应。 随着因子虚被拖到知画面前,被血水泡得一络一络乱糟糟的头发像一杵大拖把一样,“拖把”下面是因子虚乌七八糟形同惨死厉鬼的一张脸。 知画发出了一声尖叫,后怕地向后蹭着,抱头大叫:“我不要和他关在一起,不要!” 她甚至还高高在上地用上了命令的语气:“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饮春坊的头牌,我认识好多举人老爷!!!滚开……” 但是反对无效,因子虚还是被摔到了她旁边。 狱卒退回,不远不近地守着门。 知画这间牢的位置选的很妙,她看不见狱卒的位置,但是他们之间只有一墙之隔。 因子虚清清楚楚,他们的交谈会一字不差地落到权持季耳边。 他佯装艰难地翻了个身,奄奄一息地面朝知画道:“别担心,反正你也和我呆不了多久了。” 知画几乎是一下就慌了:“你什么意思?” 因子虚困难地在地上蠕动,拽住了知画的脚跟,下一秒知画又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一脚踹掉了因子虚挂在她脚脖子的手:“流氓,你放开。” 因子虚却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小娘子细皮嫩肉的,怕是撑不过今天了。” 知画还在喘,闻言爬起来又踹了因子虚好几下,市井泼妇一样:“你咒谁呢?你咒谁呢!” 因子虚逼真地咧出一口血齿,道:“这可不是诅咒,小娘子该是刚来的吧。” “你尝没尝过盐水鞭子的滋味?可是……哈哈哈,盐水鞭子是最不疼的了。当那些衙内大爷审你的时候,但凡有一件敢回不知道,就生生拔了你的指甲,在刀子上滚一圈。更厉害点的,把一根又一根针整根扎进去,留在你身体的各个部位,然后把你扔到脏臭的水里泡着,伤口先是泡白,然后发脓,一整块一整块腐烂掉。那桶水里不知道泡过多少具尸体。” 第59章 知画一下慌了神,手心一松,喃喃自语着:“我是个女人,是个女人……” 因子虚冷笑一声:“你以为他们会怜香惜玉?你以为对女人就会手下留情?可笑至极!折磨女人用的办法可就更多了,先奸后杀。那些断了手脚的,年纪大了的,傻了的……官爷,可不就是需要您这样的女囚犯去慰问体贴他们……哈哈哈” 知画的脚步已经虚浮了。 因子虚在隐蔽处忙疯狂摆手暗示可以把知画拖出去审了,手都快抡出火星子了。 权持季默默欣赏了好久因子虚精湛的演技:“……” 旁边的侍卫没忍住低声夸道:“他说的真的好像亲身经历一样,好细致啊。” 权持季却眸色一暗,意味不明道:“刑部确实有这套折磨人的审法,不过一般是用来让人屈打成招的。” 侍卫没忍住:“将军可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权持季却捅了捅耳朵:“没什么,把人拖出来审吧。” 知画尖叫着被押了下去,全程腿都像筛糠一样地抖。 因子虚见人走了,解脱一样爬了起来,捏了捏自己坐麻的腿,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顺便对对面牢里瞠目结舌的囚犯老大哥露出了腼腆的笑容。 不用侍卫带着因子虚就轻车熟路地听墙根。 衙内有个专门的地方停着刑具,平时也在这里拷打囚犯,认罪画押。 地上都是血迹,怎么都洗刷不干净,吊犯人的绳绷断得只剩细细的芯子,血染得整根绳子都发黑,但用它勒死一个囚犯还是轻易。 知画被拖进去时还在挣扎,被权持季用眼角余光一扫却瞬间噤声,因为她一直有注意到权持季手心把玩的银针。 知画想起那个被打个半死的老泼皮,连心头到指尖都一窒,凉得吓人。 “我的恩客有很多举人老爷。”她咽了咽唾沫,似是不死心一般说到。 权持季却面色不变,举起银针比划了一下:“那又如何?也有很多举人在我手下讨事。你没别的要说的吗?” 冰凉的银针一点点地逼近,知画却被摁在砍头铡的一侧动弹不得:“大人,大人!!!” 她大声呜咽,情不自禁地紧闭着眼,整张脸扭曲地皱起。 “睁眼。”权持季不耐地捏住知画的下巴,看她惊恐万分的眼瞳一缩,眼球涨满血丝,眼眶一湿,禁不住涕泗横流。 美人落泪让人心疼,可权持季不是怜香惜玉的人,他又要把针靠近一分,道:“听说瘦马哑奴玩起来别有风趣,衙内的人还没玩过瘦马呢。” 瘦马就是瞎了眼的美人,有些趣味恶心的贵爷专爱养这样的瘦马,鞭打羞辱戏弄那样如花似玉的女娘…… 权持季是说……要把这么尖这么长的针生生地扎进自己的眼球?然后把自己变成瘦马扔给那群又脏又臭的士兵凌辱! 知画颅内一沉,死命地摇着头,打出一个又一个哭嗝,早就失了头牌的漂亮体面。 她歇斯底里地大叫着:“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因子虚猛一下把耳朵贴墙上了,八婆的样子仿佛可以加入村口大娘一起磕瓜子。 然后,他听见知画先喊了一句:“那个哑巴根本就不是我们饮春坊的。” 因子虚一瞬脸绿,心虚地把自己歪过去的脑袋扬了回来,佯装矜持地摆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 尽管早有预料知画会拉自己下水,但是真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不可避免地心塞了一下。 知画还在里面挑拨离间着:“他以前也从来没来过饮春坊,那个哑巴才有问题。” 因子虚门外揣手,轻轻地打了个哈欠,放心得很:权持季又不傻,当然知道现在是审问知画的时候,关那小哑巴什么事? 他冷静地点了点头,确信权持季是不会被她带进去的。 谁知道权持季反而对知画提起了兴趣,笑眯眯的明知故问:“那小哑巴不是倌儿?” 他眯起眼睛,好像是温文尔雅的模样:“那姑娘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来历呢?怎么这么多的春楼,他就单单在饮春坊。” 一墙之隔的因子虚:“……” 行叭,权持季就是色令君晕。 话题就是这么容易偏到奇奇怪怪的地方。 知画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他不是小倌。” “哦?”权持季微笑了起来:“也就是说忍冬和他根本没有关系,对不对?” 因子虚瞳孔随之一缩,听见了破风声和知画的一声尖叫。 他立刻将整个人都靠在门缝处,紧张地张望着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后他看见权持季的刀尖刺穿了知画的发鬓,她花容失色,生怕权持季一个不小心松了手,刀就从头砸下,将她的头颅劈成两半。 “大人!”知画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我不知道,我一点也不知道。” 因子虚眼睛一眨不眨,恍惚间抬起了食指,颤了颤。 屋里,知画还在尖叫:“忍冬的死和我没有关系啊!” 权持季慢悠悠地把刀收了回来,知画披头散发地瘫倒,哑声地喘着气儿,看着权持季慢慢蹲下紧逼,不由地目眦尽裂。 权持季笑眯眯的样子此时并不叫人心安,他慢悠悠地捡起知画的一截断发,漫不经心道:“姑娘都说了那哑巴和忍冬没有关系了,还在这时候祸水东引,是觉得我好糊弄吗?嗯?” 第60章 知画已经哆哆嗦嗦了:“不是……” 她终于合盘托出:“奴家也是无辜的啊。” “前阵时间,有个紫衫公子连买了奴家三夜,却没有动奴家一下,每次他点了奴家的时候,忍冬都被他灌得烂醉如泥,吐了一地。” “后来,奴家被梁家公子私会时,在那片地方看见紫衫公子杀死了忍冬。” “哦?”权持季忽然笑道:“那你怎么这时候才说?” 知画耸着肩膀抖擞个没完没了:“他周围都是家奴,洗手用的是玉器。” 权持季了然:“品阶高的官家狗。” 知画声线依旧颤得厉害:“我们被发现了……” 因子虚还要再听一下,权持季突然抬眸挥手像赶苍蝇一样示意手下人回避。 一大群守在权持季身边的彪形大汉齐刷刷退了出来,随便扛走了听墙根的因子虚。 “……”因子虚几乎是怒了:“关键时刻啊关键时刻!” 侍卫们眼睛连抬都不抬:“这事涉及到了上头的大官,因老板还是少听一些为妙。” 因子虚不忍直视地捂住了眼睛,还想悄悄滴趴过去偷听:“你们懂什么,这样的消息才值钱。” 然后被铁面无私地拖了回去:“因老板再胡闹我们便上报将军了。” 因子虚见挣扎无果只能捏了捏鼻梁,老老实实地扭过脑袋。 第34章 没眼光 他抖了抖袖子,没缝好的补丁为他营造了“两袖清风的仙人意境”,被迫高尚的人格此刻煜煜生辉:“不知好歹地窃听各位官爷的消息确实不好。” “君子守己不窥人隐。”因子虚重重地点了点头,冠冕堂皇。 只是说下来的话未免太没可信度:“在下是绝对不会好奇的,绝对。” 然后,他贼眉鼠眼地提醒:“你家将军该是叫你们监视在下吧,等会记得把在下这句话原封不动地传给你家将军,大家伙同是天涯沦落人,人心隔肚皮,将军防备我们,什么都不让我们知道,这真是可怜可叹。那不是更要互帮互助?烦请各位多多替在下美言两句了。” 侍卫们:“……” 等等,因子虚怎么知道将军派他们监视因子虚,汇报这老流氓的一言一行。 旁边精干的侍卫戴三七冷漠地回道:“因老板无需干这样的事情,对我们将军没用。” 因子虚啊呀一声,慧眼识英才。 直觉告诉他:面前精壮的侍卫戴三七长相憨厚,方头大面,嘴巴死死地抿着,长得就像个嘴巴漏风的。 听不到知画的消息他还不能打探权持季吗? 因老板忙凑过去喃喃:“为什么没用啊?你家将军看起来也不是个正经人。” 戴三七立刻反驳:“我家将军是正经人。” 因子虚耸了耸肩:“调戏小哑巴的正经人?” 他暗自晃了晃脚,愉悦心道:很好,他激动起来了,嘴巴要开始漏风了! 果不其然,戴三七为了权持季清澈透亮的形象上前一步,义正言辞道:“才不是无缘无故调戏小哑巴,是那哑巴长得太像将军的故人了?” 因子虚:“故人?” 戴三七:“就是他让将军知道自己是个断袖的。” 因子虚想为权持季这可歌可泣的爱情而鼓掌,如果他不是那小哑巴的话,听八卦的感觉会更好,因子虚突然就觉得自己长得晦气了。 “那你们将军为什么不和人家搞一起?还要圣人赐婚他与许沉今?难道是……”因子虚忙捂住自己的嘴,一脸恍然大悟,指缝中漏出轻轻一声:“难道是人家已有良配?” “可能。”戴三七顿了顿:“我也没见过,只是知道有这个人。” “哦。”因子虚冷漠:“谁知道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存在。” 他分析道:“没准你家将军就是找个借口好让王妃不再折腾他的婚事,在下可是见多了这样的人,要真有一个人让权持季爱而不得,那他怎么忍住一面也不见?那怎么连陪他身边的你们都对那人一概不知,这说起来难道不滑稽吗?” 戴三七声量一提:“若因老板现在也是自身难保,还会拉人下水吗?” 因子虚陪笑一声,挑拨是非的本领一套一套,阴阳怪气着:“那权持季现在是在拉一个可怜的小哑巴下水?因为是个替代品?因为是个千人骑万人睡的倌儿所以死不是惜?将他拖下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吗?原来将军的高尚也要分人给的呐。” 他知道离间要的是潜移默化,也没把戴三七堵得一言不发,自顾自找了个话题道:“那既然你家将军的处理方式因人而异,怎么就确定替在下美言两句没有用了?” 适时地暴露自己功利的目的有助于拉近彼此的距离,因子虚又一副奸商嘴脸:“万一这一美言有用了,销金寨就是我家,我俩什么关系,我家那不就是你家。” 戴三七哽了一下:“给因老板你美言没用。” 因子虚:“为什么?” 戴三七:“小少主天天骂你。说如果混成因老狗这样,这辈子就完了。” 原来是这爷俩平日交流纯靠秉烛夜谈,从谋略聊到兵法,然后谈人生谈理想,最近又多了一条:以因老板作为负面教材教导规矩,效果立竿见影,庄琔琔慧眼识珠,一看就知道因子虚混得不咋地,尤其排斥成为因子虚这样的废物叫花子。 “哎玛我去。”因子虚由衷鄙夷他俩看人的目光。 第61章 戴三七还在宽慰他:“没事,至少没说要杀你。” 权持季虽然带庄琔琔见了战场的血腥场面,但是其实死人并不可怕,骇人的是死的是熟人,这样就好比生生从生活中剜去一角,里面透着白骨鲜血淋漓。 权持季这样的只是叫庄琔琔知道了世界上有种叫“死人”的东西,但是除了视觉冲击外不痛不痒。 现在庄琔琔早就认识了因子虚,把一个庄琔琔已经知道的并不完全属于敌人的人活活弄死是有违权持季的教育准则的。 所以因老板现在还蹦蹦跳跳主要得益于:权持季要养孩子。 因子虚十分淡漠,他之前养小碧螺春的时候就没有这么麻烦。 果然自己的小碧螺春就是世界上最聪明最省事的小朋友。 “教孩子当人背后说坏话也是不对的……”还没对权持季的教育大业进行一番指指点点权持季就无声无息恍如背后灵一般立于因子虚身后,影子叠到因子虚脚下,吓得因子虚一个哆嗦。 权持季长身挺立,悠闲地垂眸看着因子虚突然僵硬的后脑勺,齿间漏出了一声嗤笑:“因老板怎么不说了?是因为我来了吗?怎么?背后讲得挺欢,当人面反而讲不了了?” 因子虚又心虚了,他一捶掌心,又起话头道:“先生,您审好了?可是知道了真凶?” 权持季手上的纸是知画写的,四四方方叠好,因子虚时不时觑两眼过去。 权持季道:“因老板,有时候好奇害死猫。” 因子虚死猪不怕开水烫:“先生就信了知画所言非虚?若这事儿真和上头的大官有关系,那为什么还留着知画性命。知画只是个艳所的小女娘,她可不扛吓,留着知画性命不是留了把柄?哪来的大官爷这么傻?不如先生将知画的状词拿给在下看看?所谓人心齐,泰山移!大家一起参谋参谋。” 他觉得他真是晓之以理动之以理。 但是权持季明显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他的鬼话上,权持季提起因子虚就把他塞在骡子上了,大有一种用完就扔的架势。 因子虚骡背上将脑袋向前一梗,就像一只长脖子大鸭似的反手扣了权持季的肩,控诉:“先生叫在下过来一趟,在下尽心尽责,先生竟连一点东西都不告诉在下吗?” 权持季目光移到因子虚搭到自己肩上的爪子上,挑了挑眉,并不乐意和他分享什么,还是那句话:“因老板,好奇害死猫。” 因子虚晃了晃都是乱毛的脑袋:“可先生答应在下若破了忍冬的案子就给在下奖赏,如今压着线索不告诉在下就是在赖账,先生是不是忒抠门了一点?” 权持季面无表情:“因老板还是去找许沉今的下落吧,那奖赏要大得多。” 因子虚问:“找不到呢?” 权持季答:“找不到就去死。” 因子虚立刻把脑袋缩了回来。 权持季把那跛脚骡子那松松垮垮的疆绳扔到因子虚怀里,沉眉道:“因老板,说实话我看不懂你要干什么。现已到了凉都,大家都知道喻白川才知道消息,我们一直看着喻白川,可是没人看着你呀,你大可一走了之。因老板是个聪明人,现在还不怕死地耗在这里,可是想要我什么东西。” “如果你想要的是销金寨,那忍冬这案子可和你没有半点关系,管好喻白川帮助我们找到许沉今就够了。”权持季看着因子虚接过疆绳的手一顿。 “那忍冬这案子的真相难道和先生你有半分关系?你不是为什么掺和进来,难道是为了那哑巴?”因子虚阴恻恻的:“知画不是说那哑巴不是个倌儿吗?那先生打算拿他怎么办?” 因子虚突然滑稽地一笑:“先生既然都说了在下大可以一走了之,如果我真的跑了呢?” 权持季一拍骡头:“原来是想让你快跑了的,因为因老板怪碍眼的,但现在因老板这么一说,我反而不想了。” 因子虚吹了个口哨,一夹骡腹即刻出发,他的声音突然拔高,远远地扬进权持季耳朵里:“先生,你就没有想过像我一样吗?可以干很多没有道理的事情,不洗头,不洗澡,养一个病秧子,开个棺材铺子。周围人平安健在就皆大欢喜,谁不幸死了,在下也乐得小店开张。在下这辈子就这样了,遇到感兴趣的事就像苍蝇一样赶也赶不走,就比如现在。” 因子虚的声音飘飘乎乎的:“现在,在下就对先生很感兴趣。” 骡腿到底不敌马腿长,权持季轻轻松松就追了上来,他本就身高腿长,马背又比骡背高上一截,更方便他从上往下俯视着因子虚的表情。 因子虚大咧咧地扯着牙笑:“先生您说,狼崽子装成家犬还能装多久?观察这个是不是很有趣?” 他的意思清楚,他与权持季就是闲得发慌互相观察而已,权持季想看他什么时候露出狐狸尾巴,他想看权持季什么时候露出狼爪子。 而且出于对玩具的好奇,他们目前仍旧以一种诡异的形式相安无事。 但这种相安并不会维持太长的时间,除非谁先露出马脚。 “你真的很闲。”权持季由衷地点评:“敢拿性命来满足兴趣的,你算一个。可因老板是不是忘了我能杀了你,你却不能杀了我。” 若因子虚真的如他自己所言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兴趣而像只苍蝇一样纠缠在这里,那他真的很不怕死,权持季不信。 第62章 可要他猜测因子虚的真正目的他却想破脑袋也想不到。 为了寻找许沉今的尸身而来到凉都的因子虚现在却对忍冬一案的兴趣更大。 除非忍冬一案和许沉今有关系,但……还是不对。 权持季猛地晃了晃脑袋,总觉得有几处关窍总是模糊。 大家都对忍冬的案子带有莫名的兴趣,无论是因老板还是小哑巴。 两岸长街闹闹,凉都女子娴雅,街上都是花花绿绿男男女女,因子虚那蹩脚的背影却意外惹眼。 戴三七唯唯诺诺地在权持季身边策马,俩人低声交流。 戴三七道:“将军,属下派人守在饮春坊那里守到现在,还未传来见到那哑巴的消息,倒是饮春坊杨妈妈到当铺当了好几样的首饰,饮春坊那里还用继续盯吗?” 权持季道:“不用了,忍冬这个案子看来是得不到公道了。” 戴三七疑惑:“将军的意思是?” 权持季面无表情:“杀她的人我们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暂时惹不起,至于人家杀她的目的我们也一概不知。只知道忍冬的背景应该不简单,派人查查忍冬为娼之前的身份。” 戴三七依旧狐疑:“那这事为什么要瞒着因老板?” 权持季一勒马头:“你觉不觉得因子虚那厮让人看不透?有些消息无论有用无用真的假的都不能告诉看不透的人,谁也不知道他能利用这些东西闯出什么大祸。” 一个不知底细,不知目的的人呆在身边,权持季是得心多大才能和因子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一定蹲过大理寺地牢。”权持季肯定地说:“可能是因为贩黑粮。但是你就不好奇他的黑粮路子到底是哪儿来的吗?现今战乱,哪儿都缺粮食,军里连多一口粮草都难,因老板又从哪里弄来粮草,他到底有多少粮草。” “他贩粮的本事很大,打理销金寨他就是一个不错的人选,只是他让人看不透。”权持季道:“若有朝一日我看清楚他了,要么我会杀了他,要么我真的会把销金寨给他。” 第35章 苦忆 戴三七帮权持季捻了捻要磨损的缰绳,掌好夜灯在踱踱慢行的黑马前面引好路:“那将军心里觉得因老板到底是善人是恶人。” 权持季看着幽幽并不明亮的昏灯,想起了奉安城棺材铺子前面那个骚包的因字大白灯,不自觉咬了咬后槽牙,道:“他是个贱人。” 因为看不清是敌是友,说不明白是善是恶,只能知道因子虚就喜欢犯贱。 如果有一天权持季真的要杀了因子虚,那并不排除原因是因子虚一直犯贱的可能性。 因子虚贱而自知,心虚地快骡加鞭,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孤零零的夜灯闷闷地亮着,喻白川习惯给因子虚留一扇门。 因子虚踩着自己的破草鞋,一进去就看见了喻白川正将头发泡在药水里,枯草一样,发根发白,染料味道呛鼻。 听见他的动静,挂到水盆边的脑袋就扭了过来:“老板?” 喻白川天生白发,先前还是国师的时候就靠着异样的发色装神弄鬼,现在却要通过染料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正常人。 他伸手把自己湿漉漉的头发盘到自己的手腕上面,一副死样爬了起来,端的就是一副拷问因子虚的意思,像是忍耐了好久的疑问:“忍冬和你到底有什么关系?” 因子虚忙陪笑着拿了梳子把木盆里的药水抹到喻白川的发根上:“没什么大关系,喻白川,我好怕啊。” 他真的好怕啊,明明已经逃离了过去,为什么那些旧的因果报应都这样穷追不舍。 喻白川并没有被因子虚就这样糊弄过去:“你不搞事就可以不用怕。” 因子虚眼睁睁地看着喻白川将头发从他的手心里抽了回来,病恹恹的人站得高高在上,就像是在质问因子虚的自私:“老板,你答应过我的,安安稳稳的度过下面的日子。” 因子虚捏了捏鼻梁,有点无奈似的:“等忍冬的案子水落石出。” “等什么等?” 装着药水的木盆在因子虚眼前被打翻,青黑的液体劈头盖脸地流到他的乱发上,顺到他的眼睛里。 灰扑扑的世界里只能听见喻白川歇斯底里的叫声:“走,现在就收拾东西准备跑,跑到哪里都无所谓,别让权持季发现,走啊!!!” 他们不应该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喻白川承认他就是一个苟且偷生的胆小鬼,甚至他就是在享受成为一只阴沟里的老鼠,他就乐意过这样见不得光的日子。 他好像是失力了一样跪倒在因子虚的旁边,满地都是流出来的黑色药水,衣服斑斑驳驳:“因子虚,你这个小人,不要再招惹别人了好不好” 因子虚低声:“我……有怀疑的人了。” 喻白川道:“你现在什么也不要和我说,不要再卖弄你那个聪明的脑子。事实就是你的计划失败了,那具尸体失踪了,我们找不到。既然盘算落空了就该跑啊。” 因子虚苦笑一声:“喻白川,要是说忍冬一案的凶手就是把尸体偷走的人呢?” 喻白川呆了:“什么意思?” 因子虚沉眉:“我有怀疑的人了。” 因子虚又拿起了喻白川的头发细细的梳上了药水,低声道:“你知道那具我们埋下的尸体哪里来的吗?” 他薄唇微张,说了三个字:“饮春坊。” 第63章 因子虚又挑了挑眉,语气多了两分老实:''你知道我从地牢里逃出来是是藏在哪里吗?'' 他苦笑:''其实在下并没有逃出来的本事,我是被关到饮春坊了。'' 饮春坊? 霎时间喻白川的世界天翻地覆,他神志不清的喃喃着:“饮春坊?” 怎么,会是饮春坊。 因子虚也觉得好笑。 当年他入狱之时,提刑官半夜来到地牢,为因子虚拿了一壶他最喜欢的竹叶青,百年好酿,酒香扑鼻。 那提刑官沈问道:“夫子,我有一计,可助夫子脱离苦海……” 话音未落,因子虚简直是要笑了,将刚刚倒在嘴里的酒“噗……”一下的喷到了提刑官的脸上,一边咳着,一边站起身来:“小饭桶,我来到这里不也有你的功劳吗,现在你又来装什么好人。” 他恶心至极,眯起眼睛,好像被这没来得及咽下的酒液呛出了醉意。 平素许沉今说话就不留人面子,今日虽阶下为囚,却仍是一副傲极了的模样,许沉今不屑地笑了一声:“沈问,把我弄进来你也该伤了家门经脉,现在估计沈家那边也乱成了一锅粥吧。我是看不懂你了,你实在太蠢,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冥顽不灵!我可没有你这样蠢的学生。” 那副样子就像枯技攀血梅,脆弱又艳丽,高高在上又强装镇定。 下一秒,变故横生。 因子虚整个人被那沈问压了下去,俩人胸脯紧贴着胸脯,因子虚挣扎不得,只听得沈问一句:“夫子你可知,比起鸿鹄,你更适合做那笼中金丝雀”。 两股被粗暴分开的那一刻因子虚才知道大事不妙,一脚踹了上去:“停下。” 因子虚一下就捂着了自己的命门,喘着粗气后怕地往后缩了一下:“你现在是在干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因子虚曾经信赖的学生,现在的提刑官沈问……却步步紧逼,将指头插到因子虚的腰带里面,看他羞愤:“夫子什么都知道的。” 这太诡异了,太好笑了。 沈问就像一条吐着毒芯子的巨蟒蛇异,说话的声音且轻且柔,喉头耸动,就等着将因子虚拆吃入腹:“夫子,我并不是傻了。” 因子虚不知道,诧异于沈问那阴郁幽深的瞳,被他眼中的疯狂吓了一跳。 他只知道拼命地蹬开来人。 因子虚后知后觉,人家要的分明是他的后/庭花!!! 他早该察觉的才对,沈问这家伙早有异心。 “撒开。”因子虚的腿脚功夫实在是太差,退无可退之时早就衣裳半褪,玉白莹润的肩头上靠着提刑官乖乖巧巧的脑袋,他只好僵硬着脖子,挣扎得失力了只能东倒西歪,却被沈问不知好歹地用手揽着他的腰窝,皮肤紧贴。 指头仿佛要撕碎他一样贴着他的侧腰,沈问低头,唇齿挨近因子虚的耳畔,呼出的气急像火一样灼人,仿佛他将自己的理智也一并焚烧干净了。 提刑官沈问怪笑道道:“夫子一直说我不如别人,您总是说你之前养的孩子更聪明,说我就是一个饭桶。那现在呢?我也骗过了夫子一回了,夫子夸夸我,夸夸我……” 因子虚麻利地一巴掌就拍了过去,肩头一颤,因为反击而愉悦了一下,却还是情不自禁地瞳孔一缩,一时痛快后又后怕了起来。 他看着沈问高高肿起的半边脸,佯装恶狠狠地把自己的衣襟拢了回来,手心却还在抖着,因子虚把头一偏:“我以前教导出来的孩子可不会像你一样以下犯上。” 沈问的笑容突然就扭曲了起来,他一把捏住了许沉今的下巴,用力一掐,直至因子虚语不得呼,唾沫收不住地诞下,下巴通红。 沈问哈哈大笑了起来,仿佛还在因许沉今的故作高傲忍俊不禁,说出的话荒谬又暧昧:“哈哈哈哈哈哈哈……夫子,现在您是阶下囚,而我是四品大臣提刑官,谁是上谁是下?我好妒忌啊,我不比别人差,夫子为什么只夸别人不夸我啊,是不是只有像今天这样把夫子踩在脚下,夫子才会承认我,你看看我,看看我啊。” 许沉今恶心难忍,伸手弹了弹指尖上的灰,满不在乎一样,桃花眼一眯,端的就是一副看都不看对方的样子:“沈问,成王败寇我不怨你,但是在我这里,你就是不入流,猪狗不如。” 他背叛了许沉今,却还要许沉今放下身段去取悦他。 许沉今想:可笑至极! “夫子……”沈问怎么样都得不到许沉今一个正眼,他疯了一样,一句一句地在许沉今耳边说着话,说自己又多爱他,说为了许沉今他可以去死。 可许沉今就好像是老僧坐定一样无动于衷。 直到沈问猩红着眼眶,脖子上青筋暴起,说话的声音却低沉暗哑,像藏在暗处的老鼠突然壮起要抢夺农户的农田,下贱又自以为然:“夫子是以为许家老小与夫子交好的世家夫子的朋友兄弟……都还好吗?不,他们比夫子还要惨。” 许沉今这才睁开眼睛,咬牙道:“你什么意思?” 沈问这就是明晃晃的威胁。 他要许沉今从高枝堕入泥土,陪着他这只见不得光的老鼠一起腐烂。 沈问满意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字面意思,夫子是不是忘了,当初为了让他们忠心耿耿,夫子让他们每个人都留下了把柄,现在我手里都是夫子犯下的孽,要谁生就谁生要谁死就谁死。” 第64章 许沉今平淡的面容出现了一瞬间的扭曲,但很快他就恢复如常:“你不敢,他们出了什么问题,你也会有损失。” 他可是许沉今呐,他把自己的势力都盘成了一个错综复杂又彼此息息相关的“蛛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沈问不敢自损八百的。 但是沈问一直假装乖巧的样子让许沉今忘了他早就被自己培养成了一个心狠手辣的疯子。 疯子是连自己都会伤害的。 “夫子,我不怕,不就是变得一贫如洗吗,如果这样夫子能看我一眼,我甘之如饴。” 许沉今这才想到慌了,带着脚镣的脚往后一退,脚底板磨出的血沫子在稻草堆上留下的痕迹触目惊心:“别卖关子了,你知道我喜欢有事说事,你到底要干什么?” 沈问阴恻恻的一笑,语调是能醉人的甜腻:“夫子是凉都人,该知道凉都的饮春坊吧。” “凉都的风水好养人,把人养得和夫子一般水灵。我在那里养出来了个小倌,年纪和夫子一般大,长得和夫子七成像,那双眼睛和夫子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许沉今几乎是骇了:“你……” 竟然是真么早就对自己起了这样大逆不道的心思吗? 沈问接下去说:“夫子可知道,我和他夜夜缠绵的时候想的却是夫子像他一样对我敞开腿,然后毫不吝啬地拥着问儿,问儿喜欢夫子很久了。” 许沉今又后退了好几步:“我真该就杀了你。” 沈问笑眯眯的:“那个小倌儿比起夫子相形见绌,他只是一个赝品,但是赝品也有赝品的价值。我把他杀了,用他来代替夫子好不好。” “这样,夫子就可以离开地牢了,就有人来替夫子受过了,夫子说好不好。” 第36章 烙莲 “呵,我不傻。”许沉今推开了沈问要靠过来的身体,手臂颤了颤,油然而生一种恶心感:“滚。” 沈问说的这样好听,其实就是要因子虚代替那个小倌成为雌伏他身下的男/宠,任他把玩玷污。 沈问也不恼,他早知道许沉今不会轻易答应,他笑了笑,凹出了两个清纯的小梨涡。笑得纯情可爱,不谱世事,就是说出的话不自觉就带上了威胁的意味,就像是孩童对于玩具的势在必得:“夫子再好好考虑考虑吧,对了,那小倌就在外面,夫子可要看看他和你长得到底有多像?” 许沉今怒目:“滚。” 沈问却不管不顾,铁钳一样的手捏住那娇贵的脖子,拖行着许沉今,许沉今蹬地反抗但是于事无补。 因子虚恕极反笑:“你怎么不直接把我上了呢?饭桶,混蛋。” 沈问那灼人目光落在许沉今的耳朵上,他附身轻吹了一口气:“不可以呐,问儿想乖一点,但是夫子也得乖一点,要是硬来了,以夫子的性子,问儿怎么办?” 他知道许沉今,要制服这人只能谈条件,要是硬来,以后许沉今会咬掉他一层皮。 许相缺教训。 教训许相寻常的法子没用,要杀人诛心才好。 许沉今三更半夜被掳走,他趴在沈问榻上挣扎,手脚上的铁链让他动弹不得,沈问没有碰他,他经历的东西比这要屈辱百倍。 许沉今的身侧是沈问在和一个小倌在缠绵,媚媚的声音像是黄鹂鸟一样,许沉今一直抖着,可沈问叫他看呀,如果许沉今不睁开眼,他就要把地牢里的许家人一个一个叫出来,剁了他们的手指,然后叫所有人一起看着他和一个长得与许沉今如此相似的人交颈而欢。 “夫子,看呀,他长得多像你,我把他调教得连下意识的动作都和你一样,要是他是你。你一定要比他更诱人。” “停下。”许沉今终于控制不住吐了出来,空空如也的胃袋子却只能呕出一点酸水,红肿的眼下楚楚可怜:“求你,别说了,你到底要什么?” 沈问把怀里的人一脚踢了下去,捧起了因子虚的下巴,呆愣愣的摩挲着:“我不想要一直都享用赝品了,我要正品。我要你,夫子。” 沈问开膛破肚把一颗真心拿下来,可惜这鲜血淋漓让许沉今害怕,抖得不成样子,却还要把自己蜷缩起来,变成小小的一团,咬牙应了一声:“好。” 许沉今重复了一声,虚脱一样:“好,我答应。” 沈问欣喜地抱着他,一遍一遍地叫唤着:“太好了夫子,夫子,夫子……” 许沉今却冷笑一声:“奴家只是一个玩意而已,不配官人叫的这声夫子。” 他明白自己的身份了,不过是空有一张漂亮脸蛋的丧家犬罢了。 但他要恶心死沈问,撕烂这装作所谓正人君子的恶徒那张假面。 从他许沉今屈服的那一日起,许沉今就已经死了。 “夫子,夫子太狡猾了,我才不信夫子这一张嘴呢。”沈问的臂弯勾到了因子虚的腰上,切切厮磨,暧昧地将指头留在他的两瓣圆润处快速一摸,嘴唇靠近他的耳畔,呼出来的气息就像是吐着毒芯子的蛇:“我怎么知道夫子到底是不是真的属于我不如就在夫子的腰窝上烙一朵莲花?就像是我府里那些奴一样的一朵莲花,只有这样才可以随时提醒夫子,夫子已经属于我了。” 因子虚目眦尽裂:“沈问,你不要太过分!” 他要把许沉今撵进泥巴里,变成一个货真价实的男/宠,只知道承欢胯/下的男/宠。 第65章 沈问的声音且轻且柔:“夫子说笑了,这怎么算是过分了?我还没有今晚就要了夫子的身体。我还没有叫夫子侍奉呢?这就过分了吗?” 许沉今的眼睛已经红了,倔强的咬紧了下唇,仿佛要咬出一嘴的血沫子,看向沈问的眼神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 但可怜的是,当时的许沉今除了忍辱屈服别无选择,他就这样看着沈问。要杀人似的,手腕上青筋突起,齿间却漏出了一声:“好。” 那晚,沈问烧红了自己头上的莲花簪,焦肉的味道和一阵又一阵凄厉的惨叫声一起传了好远好远,沈问满意地看着许沉今腰窝烧红的莲花疤,指头按下去的时候还可以感受到许沉今因为疼痛而皮肤细细地颤抖。 “夫子,你这副模样,好娇。” “好娇……” 许沉今早就话不成声“住……口。” 他缓了一会,恨恨道:“孽畜。” 沈问似乎被骂爽了,哈哈大笑了起来,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许沉今腰窝上那个血淋淋的莲花。 两天后伤口流了脓,疼得许沉今坐立不安。 御医老头被悄悄请来看过,却不被允许开一副生肌除疤的方子,只是用一贴又一贴的蒙汗药让因子虚可以闭上眼睛睡一觉。 沈问在许沉今腰窝上面烙了一朵莲花,就像烙了一个奴印一样。 许沉今知道:那个小倌在相同的位置上也烙了一朵莲花。 看来,他和低贱的男/宠一般无二。 犹记得他叼着汗巾,一边被沈问搭在他腰上的手恶心得想吐,一边因为钻心的疼痛更发狠的咬着湿透的方巾,唇上破了皮,嘴里都是酸水。 在沈问欣赏着烙好的莲花绽放在光洁透亮的皮肤上时,因子虚终于没忍住将嘴里的酸水“哇”一声吐到了沈问身上。 他拢好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坦荡荡地:“在下现在还是不知如何处置的阶下囚,还是劳烦官爷把在下送回地牢。” 然后许沉今被判了流放之刑,沈问调换走了地牢里的许沉今,把因子虚藏到了饮春坊,喂他承人雨露的药,为了将药吐出来,因子虚日日扣挖着自己的嗓子眼催吐,硬生生把嗓子捅哑了,后来在奉安城养了这些年,声音听起来倒没有那时那样不自然的哑,但到底恢复不成原来的样子。 沈问杀了那个和许沉今七分相似的小倌,放火烧了有关许沉今籍贯外貌生平的书册,将要宣布许沉今在流放途中遇到歹徒而受难,不治身亡的时候,许沉今出逃了,还带走了那具原本就是沈问精心准备用来冒充他的尸体。 沈问吃了哑巴亏,没有对朝廷说什么许沉今已经死了的消息。 可以说,许沉今这些年的人间蒸发,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沈问那个狗贼的功劳。 …… 过去一幕在因子虚脑海中回荡,他突然正正地点了点头,对着喻白川重申了一遍:“那具尸体就是在饮春坊出来的。” 喻白川甩一甩都是漆黑染料的头发,拽起因子虚的肩膀疯狂摇晃:“那你怎么不早说?那就更要跑了。” 喻白川揪住了因子虚的肩头:“那岂不是说凶手就在守株待兔?” 因子虚“哦”了一声,摊了摊手:“可是不把这事解决,咱们走不了,或者说,你走不了。权持季没有蠢到随随便便放你走的地步。” 他有理有据道:“若是我们先查出了忍冬一案,权持季就没了借口翻遍凉都。不然若他借着办案把凉都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那具尸,我们都得玩完。” 喻白川还是犯傻:“你不是说杀死忍冬的和偷尸的可能是同一个吗?不是说那人知道你的身份吗?不是说你有怀疑的人吗?” 因子虚用长布裹好喻白川的头发,恹恹地解释一声:“在下只是猜的,所以才要知道真相呀。” 喻白川精神了,直觉不妙:“你是打算干什么坏事?明日你便要去审知画了,想好如何应对了吗?” 因子虚眨了眨眼睛:“明日我不去了。” 喻白川:“???” 不去了? 他觉得早上和因子虚一起扯谎捣乱的自己就像个笑话:“你不去怎么查明忍冬一案的真相?” 因子虚却自有打算:“权持季已经替我审好了”。 喻白川恍然大悟:“审出了什么?” 因子虚理直气壮:“不知道,他不告诉我。” 喻白川:“……” 他就该把因子虚那思维跳跃的脑袋拧下来。 他拧干了挂到长布上发,对着因子虚要死不活地翻了个白眼:“所以,你接下来要干什么?” 因子虚一拍掌心,理不直气也壮,妥妥的无良商家嘴脸:“我们去偷东西。” 喻白川并不嫌自己命长,抱胸戒觉地往后一退:“不去,你自己浪去。” 生活的意外往往就是这么促不及防,喻白川就这一脚,正正地踩到水洼上,脚底板一滑,差点给他一脚摔到鬼门关。 喻白川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因子虚猛一下捡起他的胳膊想把他扶起来,喻白川的尖叫声却更加凄厉了:“啊!!!动不了了!” 因子虚手足无措地松开手:“呃,痛吗?” 喻白川咬牙切齿:“你说呢?” 他俩都不是什么好体质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娇贵,尤其是喻白川喝药多年,平常人的小磕小碰都可以要他老命。 第66章 因子虚看着地上喻白川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扭曲着,两个膝盖相对,八字小腿外翻,右手掌还倔强地举了起来,只可惜……他放不下了! 看样子就像一只新鲜出水的呱呱。 因子虚眨了眨眼睛,提出了一个友善的建议:“不然把阳长叫过来吧。” 喻白川忍痛出声:“快。” 因子虚这就麻利地转身往外跑,一边跑一边鬼嚎:“要死人了!” 仿佛不是喻白川摔了,而是屋子走水了。 阳长屋里没人,因子虚又这样边嚎边跑到了权持季屋里。 他火急火燎一推门,打盹的侍卫都没来得及拦住他,因子虚已经一脚踩进去了,戴三七后知后觉地揪住因子虚的领子。 然后被因子虚一声“死人了~”吵得耳膜穿孔般疼痛。 第37章 认出来了吗? 屋里阳长正在给权持季换药,虬结的疮疤从权持季肩头划到侧腰,药粉不要钱地裹进深深的血口子里,药香甚至盖不住血腥味。 权持季似乎没有知觉了,连眉毛都不皱一下,指上的笔尖还有条不紊地在庄琔琔的功课书上圈圈画画。 庄琔琔可就委屈了:先生的戒尺正在身侧放着,自己的功课已经月余没有动过了,感觉就是栗子酥摆在面前也不香甜了。 面前一片岁月静好,看着权持季淡定模样,因子虚心虚无比,自认聒噪。 阳长收拾好药罐子,对着浑身趟着黑色药水的因子虚“嚯”了一声,揣揣手:“因老板更添风采啊。” 权持季终于圈画完毕,对着因子虚淡然道:“怎么了,因老板有什么事?我这边还有点家事。” 说完,权持季掂了掂戒尺。 目光却不是看向庄琔琔的,而是看向因子虚的。 “……”庄琔琔看向因子虚的眼神头一次这么诚恳而火热,若眼神可以化为文字,那就是一卷轴的“救命。” 因子虚弱弱:“喻白川……” 权持季那目光好像要把他生吞活剥。 难道? 因老板哭丧着脸。 难道又要“杀鸡儆猴”? 庄琔琔是猴,他是鸡? 阳长嘴快:“怎么?喻白川要死了?” 因子虚的声音又小三分,干巴巴道:“摔了。” 阳长嘲讽:“切~” 权持季倒是贴心:“阳长你去看看吧,他们的细胳膊细腿,不比常人。” 因子虚:“……” 这实在是不怨权持季。 他和喻白川能活到现在,确实艰难。 他干巴巴:“那啥……喻白川那个病秧子的身子骨确实非同一般地弱了。” 权持季并不给人留面子:“你也一样。” 因子虚:“……” 既然权持季执意这么说,那他……那他只好认了。 实在不怪因子虚这副心虚模样,因为因老板确实没安好心,就等着蹑手蹑脚把知画的证词偷了。 阳长合上药匣子就出门去看喻白川了。 只是现在时机不妙,因子虚摇了摇脑袋,刚要屁颠屁颠跟上阳长,却被庄琔琔一把拽住了袖子。 因子虚眉毛一跳,僵硬着笑脸,从齿缝里憋出小小的一声“嗯?”,他瞪了过去:“庄小子,你要干嘛。” 他不想呆在这里观看权持季揍孩子,权持季揍小孩揍完要拿因子虚灭口怎么办?因老板能冤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庄琔琔很热情地把因子虚“请“了回来:“王妃娘娘前日送了点人参枸杞,刚好炖个老鸭汤给因老板补补身体。” 推搡间两人挤眉弄眼:“……” 有时候瞬间的对视中眼神可抵千言万语。 庄琔琔眼中是救命救命救命…… 因子虚眼里是滚呐滚呐滚呐…… 因子虚哪敢啊,因子虚哪配啊。 但庄琔琔找到了由头就撒欢儿跑了出去。 因子虚右脚一挪,是准备跑路的架势,他的左膝关节迫不及待前拱,蓄势待发! 因老板尝试着向权持季问道:“那在下……先行告退?” 权持季斜目看他一眼,解开的衣襟还落到腰上堆着,结实凌厉的肌肉线条让因子虚的害怕更甚三分,他头都不抬地令道:“坐下。” 因子虚吓极,立刻悖悖往地板上一个屁墎儿,颤巍巍竖起大拇指:“先生,你的身材,真好。” 背上的药水还未干透,权持季隔着香炉朝因子虚招了招手:“过来。” 肩胛带动胸肌,duang~duang~的,因子虚忍不住耳朵一烧,幸好乱发遮着什么也看不见。 因子虚觉得他今晚真的很诚实:“先生这里,练得真好。” 正人君子这么说让人心情愉悦,偏因子虚是个实打实的老流氓,他这句由衷的赞赏就显得不怀好意了。 权持季微微皱眉,手住衣服上抓了好几下,最后觉得还是挖了因子虚的眼睛比较方便。 “过来。”权持季捏了捏眉心,目光晦暗,窒人的压迫感油然而生:“因老板是打算在地上坐多久?” 因子虚屁股艰难移动:“在下觉得,坐地上挺舒服的。” 权持季歪头,目光移动:“琔琔会学。” 因子虚:“……” 不然你让我滚吧。 他灿灿:“那先生去教育他,在下这辈子已经定型了,坐没坐相是习惯。” 因子虚才不想成为这两个“父慈子孝”的牺牲品。 第67章 权持季侧过身子,垂到腰侧的衣裳泄到地上,影影绰绰可见他结实的腰腹,沟壑鲜明的肌肉排列并不夸张,只显得干练,一双长腿敞开,对着因子虚躬下了身。 烛火跳跃,因子虚被权持季的影子罩了个彻底。 权持季道:“平素不是挺能蹬鼻子上脸的吗,今日这么怕我?是作贼心虚?” 因子虚默了。 平素你也没这么讲文明懂礼貌啊。 一遇到权持季教孩子的时候,因子虚总会因为场面的其乐融融而心惊肉跳。 因老板只好掸了掸身上的灰,“叭唧~”一下坐到权持季对面的位置,他实在是没胆子坐在权持季旁边。 坐都坐下了,因子虚尴尬地揩揩桌子,这时候他就是一个眼里有活的老实人。 揩桌子揩了半晌,案子越来越脏,他这才发现:这屋里最大的脏东西就是他自己啊。 既然如此,因子虚转变目标,视线落到了庄琔琔的教习册上,还没看清楚,一箩筐的夸赞就脱口而出:“庄小子真是小小年纪一手好字,将来一定大有可为……” 话音未落,因子虚的视线对焦,终于看清了那狗爬一样的字迹。 他终于明白,这薄薄两张纸权持季怎么要看那么久了。 俗话说得好:字如其人。 庄琔琔的字只能说“初具人形”。 因子虚僵硬微笑:“先生的教育还是任重道远啊。” 权持季心虚目移。 从来没想过,自己在因子虚面前第一次名誉扫地会是因为庄琔琔。 因子虚看得仔细,目光停在桌角的戒尺上:“琔琔……年纪尚轻,那个……别打坏了。” 权持季淡然:“不打他,放着吓他的。” 因子虚“啪啪”鼓掌:“先生仁义!” “不过你现在要让庄琔琔为水利民事出谋划策也是太难为人家了。”因子虚好不容易才看明白了庄琔琔那两行狗爬小字。 觉得权持季过于揠苗助长了。 “搞得你会教孩子一样。”权持季一声嗤笑,抢过庄琔琔的本子又细细端详了好几遍:“琔琔聪慧,我可不是养他当所谓凡夫俗子的。” 因子虚沉眉:“……” 他……好像真教过孩子。 就是成功失败对半开,教出了聪明懂事的小碧螺春,也教出了沈问那个孽畜。 若让因子虚选,他宁愿沈问和小碧螺春一起消失不见,也不想教出这么个阴暗扭曲的所谓高官。 不过他因子虚教出来的人,才学都要高于同龄。 因子虚真诚道:“为何偏要他出人头地,现在不也挺好?” 权持季意味深长:“我护不了他一辈子。” 因子虚今晚真的很真诚:“那是你不行。” 权持季:“……” 因老板的嘴永远都是那么贱。 但今晚他俩相聚一堂可不是单纯地谈论庄琔琔的教育大业。 权持季给因子虚斟了一杯茶:“因老板以前在凉都过得挺潇洒吧,去了多少回饮春坊。” 因子虚:“……” 他以前可是一个明媚天真的良家少男,四书五经牢记在心,断然不会来到饮春坊这样烟花之地,无趣得让因子虚怀疑现在这个歹毒的自己和以前天人之姿许沉今到底有什么关系。 但他不能说出来,这样显得很没有面子。 因老板低调道:“以前来得也不算多,但来一次花的钱倒是挺多的,正常来说,大概是左边抱一个右边拥一个吧,男女不戒。怎么?先生要和在下一起吗?” 权持季来了一点精神:“因老板这么聪明,以前逛饮春坊的时候有没有观察到什么?比如,哪些官员平素喜欢到饮春坊议事,饮春坊上面到底是谁?” 因子虚:“……” 他只知道沈问那个孽畜在饮春坊养小倌。 若他早点来一趟饮春坊也不至于锒铛入狱时才发现沈问那厮的异心。 但是牛是已经吹出去了,因子虚只好硬着头皮接招:“这倒是不太清楚,但是那些大官爷抱着的姐儿可和我们的不一样。” 权持季道:“什么意思?” 因子虚靠近他,轻声说道:“您想想,那些官爷怎么可能和我们享用一模一样的女人,一般来说,他们会把自己看上的干净孩子送到饮春坊这样的艳所,让妈妈爹爹们教导他们承欢之术,但是这些孩子是不会接客的,他们虽然呆在这里,主人却是别人,除了把他们送来学习的大官,其他人都碰不得。” 因子虚真诚道:“在下倒是想勾搭上那些官爷,只是没机会啊。” 权持季突然贴近他:“因老板您说,官爷们可能去点一个千人骑万人睡的勾栏姐儿吗?” 因子虚举起两个手指头:“一般来说是不会的,他们怕得病,脏。若是有,那就是两种情况,一就是来的官爷是像您和阳长大人一样的愣头青,什么都不知道就开始胡乱点人。二就是这个官爷的官应该没有多大。” 权持季的语气不善了:“什么叫愣头青?” 因子虚一瞬精神抖擞开始找补:“呃……就是,呃,呆愣愣的很可爱,青涩讨人喜欢……” 权持季的恶趣味有时候就是这么过分,他爱看因子虚心虚找补的样子,而且追不追究全靠他的心情决定。 因子虚面带微笑:“先生还有什么问题吗?” 第68章 权持季抿了一口茶,隔着香炉袅袅青烟让因子虚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于烟气中探出手,指尖落到因子虚的下巴那里,毛茸茸的胡须顶到因子虚的唇,权持季若有所思:“因老板,你这颈子是?牙印吗?” 那指头很烫,权持季垂下眸子与因子虚对视,看似是漫不经心的姿势,眼神却有探究的意味。 完了,要认出来了吗? 第38章 先生把我…画得好看吗 “啊?“因子虚这才留心到自己的颈子上都是扮小倌时被权持季挫啃出来的红痕。 原来不用片刻就能消个八九不离十,偏偏因子虚是个手贱的,将那块儿生生抓挠成了一大片,幸好看不出原来的形状,只是红肿渗血了这一大片,多少有点触目惊心。 因子虚道:“蚊子咬的。” 权持季随手把桌上的药罐子往因子虚怀里一抛:“冬深了,蚊子怎么还这么毒。” 因子虚悖悖附和:“真毒。” 说的不是蚊子,是权持季那张对着自己的脖子又亲又啃的嘴。 权持季审视因子虚的脖子,道:“若因老板能好好把自己洗涮干净,倒不至于招这么多蚊虫。” 因子虚:“……” 他也好奇权持季对着自己的脖子是怎么下得去嘴的。 其实他日日沐浴,身上搓不出半点泥,他是很干净的,不过……因子虚那两身破衣服实在太脏,破布往身上一盖,谁也看不出他是个洗刷干净的少年郎。 因子虚整个人白透,乱发一披,胡子拉碴……黑白对比鲜明才显得更加凌乱。 “或许……”权持季突然眯眼,一手攥住了因子虚的脖子。 他道:“不是蚊子吧?我给因老板瞧瞧?” 喉结娇嫩,这一扼就是按住了命门。 因子虚艰难地咽了一口气,抬眸面无惧色:“先生,又怎么了?” 他抗拒,立即烈女捧胸把脚一抬,和权持季隔开了距离,作势告辞:“还是算了,在下不配,瞧了要恶心的。” 权持季今天就是看因子虚这副鬼怪子尤其不顺眼,由背后爬住了因子虚的肩膀:“敢走一个试试,因老板。” 因子虚咽了咽唾沫,对着权持季对着自己面门刘海而来的腕一阵腿软,猛地一屁股墎跌到地上,涮一下捂了自己的脸,恼了:“先生。” 权持季看他摔得狼狈,居高临下地扬了场下巴:“因老板长得就这么见不得人?你这乱七八糟的刘海和胡子实在脏眼。” 因子虚又往后蹭了蹭:“在下长得晦气,有碍观瞻。” 认出来了,绝对是认出来了。 权持季在求证,求证因子虚到底是不是那个小倌。 热泉里的小倌为何凭空消失? 因子虚的脖子上为何斑斑点点? 他们为何都对同一件案子兴致勃勃? 两人的身形,一模一样。 不过,因子虚是丑八怪,那小倌长得眉目摄心夺魄,但万一…… 权持季坐了回去,将因子虚杯里凉透了的茶倒了干净,直直泼上了因子虚的胸口又斟上了新的:“因老板不必如此,即使你真的丑如夜叉又怎么样?正大光明地把脸露出来,谁若无缘无故贬你一句,便把他的舌头拔下来。” 因子虚看着权持季递过来的热茶,指尖被“突”地一烫:“你,可以自己拔自己的舌头吗?” 权持季道:“呀,因老板,衣服湿了。” 权持季的手不由分说点上了因子虚的胸口。 酸痛。 “那是……”因子虚大骇,心里了然:那里是权持季咬的牙印。 “先生今天说的在下都听不懂,但先生今日对在下动手动脚,怎么这么下流。难道是……”到了这份上,因子虚突然倾身,跨/坐到了权持季身上,一言不合就开始脱衣服,直到露出圆润莹白的肩头,衣襟还要褪不褪地捂着胸口:“先生,你这里是…免费的吧。” 言罢,又往权持季下面坐了一下,隔着衣料磨擦,无耻道:“先生,在下都懂。” 权持季:“……” 你懂,你懂个屁! 因子虚道:“男人嘛,都是有需求的,需求到了,随便一个洞都可以,在下这样的,也可以下得了口。“ 权持季的面色已经铁青了,手腕上青筋暴起。 他柔顺的头发和因子虚乱七八糟纠成一团还掺着草叶子的头发混在一起,从下往因子虚那看,只可以看见因老板乱蓬蓬的胡子。 因子虚坐在权持季腰上扭了扭,佯装诧异道:“先生,你是不是不举?怎么没反应?” 权持季:“……” 饿疯了都不可能对因子虚这厮老流氓起反应的。 “下来。”权持季恼了,他觉得自己是疯了,没脸没皮的因子虚怎么会是那个羞赧推拒的小倌。 因子虚一声尖叫,被权持季从自己身上扔下去,摔了个狼狈的倒栽葱。 他大叫,心伤道:“不做就不做,把在下摔了干什么?” 还烈女捧心,追悔莫及:“为什么不做?“ 权持季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灰,淡漠:“你长得太丑了。” 因子虚这才爬了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在下曾答应一位友人,他成婚那日,在下必剃面洗头盛装出席,要和他饮最烈的酒,献上最宝贵的珍玩,用最好的姿态恭贺他人生的新禧。” 第69章 权持季倚着桌子,不留情面道:“难道你那友人和你一样是个老光棍?” 因子虚顿了顿,道:“他死了。” 太子远勋死了。 因子虚哑声笑了起来:“在下等不到了他大婚的日子了。” 权持季“哦”了一声:“从那之后你就不洗头不剃面了?” 因子虚还未答应,门外突然一闹,庄琔琔兴高采烈地捧着大汤罐奔进来,把汤罐往桌子上一摆,顺便自然而然地把桌角的戒尺往袖里一收,动作熟练老道。 权持季朝因子虚勾了勾手:“过来吃点,琔琔给你做的。” “……”因子虚贵在自知之明,庄琔琔哪里是为他洗手做羹,明明是为了找个借口名正言顺地把事情翻篇。 庄琔琔这个年纪再怎么教养也是小孩子气性,挤眉弄眼地捧了碗老鸭汤过来。 汤底沉着软烂的鸭骨,几粒枸杞两片拇指宽的参片和半指长的芦根为这汤添了两分风味,“咕咚咕咚~”咽下,连胃袋都温暖了起来。 因子虚无比欣慰:现在的小孩都会做饭! 自己的小碧螺春菌子炒得不错,庄琔琔汤炖得蛮好,连沈问那个小瘪三都烧得一手好菌汤。 后生可畏啊后生可畏。 权持季把教习本塞回庄琔琔怀里:“下不为例,再玩疯了,谁也救不了你,打断你的腿。” 庄琔琔嘴角活泼地一扬:“好呀好呀。” 因子虚直觉这孩子太天真了,权持季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他。 果不其然,权持季呷了一口老鸭汤,补上一句:“明日到书房,把欠的课业补上。” 庄琔琔灿烂笑意的嘴马上就瘪了:“……” 因子虚抚掌大笑:“先生明智。” “吃完走两步再歇息,别积食。”权持季又往庄琔琔怀里盛了一碗:“不服气?” 庄琔琔闷闷:“没有。” 因子虚和稀泥:“小孩子嘛,还小呢,不懂先生的良苦用心也是情有可原。” 权持季不动声色:“我小时候学得可比你刻苦积极。” 因子虚继续拍马屁:“王妃王爷教导有方。” 权持季却白他一眼:“不是我爹娘教。” 确切的说,是书生。 那家伙捡了权持季原来是来照着画作春宫图的,画了两日书生却把自己的老脸臊白了。 书生自诩正人君子,开始盘算着要把他家小碧螺春引上正道,他从不知那里挑出来两本易经就塞到权持季怀里,正气凛然地折了松枝指了指自己:“过来,我教你。” 但书生是个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性子,教没两天眼瞅着教不出个好歹就嫌麻烦了。 他一边翘起腿坐姿奔放地舀着菌汤,一边语重心长好比八十老叟一般:“凸碧,把你送去学堂,你意下如何?” 权持季舀汤的手一顿,淡然抬眸,眼如死水:“先生是厌了我了?是嫌我烦了?” 书生“啊?”了一声,还叼着调羹,嬉皮笑脸地拍拍他的脑袋:“怎么会呢?” “我不去。”权持季垂了脑袋,一手揽了书生的指,指腹柔软搭着他的额,让他爱不释手。 权持季并不否认自己幼时就心机深沉,占着幼小的皮囊对书生为所欲为。 “我只要先生。” 书生无奈扶额:“没断奶的孩子哭着找娘都没你腻歪人。” 书生的手玉白柔软,他习惯揣着袖子,指尖总是温暖,画画儿的时候总是沾了两点墨汁,黑是黑来白是白,好看得紧。 权持季老黏着书生,何尝不像幼狼看守他盘中鲜美的肉。 但书生羊入虎口却并不自觉,甚至认为自己“为人父母”,咬着调羹含糊不清地劝:“那你天天闲在家干嘛呢,去学堂吧,认识别的小朋友。” “我呆在家洗衣做饭。”权持季突然一顿,接下来说的话简直是虎狼之词:“还有给先生照着画画儿。” 书生一噎,差点被呛了,整张脸突一下烧了起来,红熟得能滴出血来,过了半晌才结结巴巴:“被我……照着画可……不是什么好事。那个……那个……” 书生重重地点了点头,义正言辞:“你还小!” 权持季用最天真无邪的模样说着最大逆不道的话,咄咄逼人:“先生不照着我画画儿那要照着谁画儿?话说我还没有看过先生的画儿呢,先生画了什么?” 权持季心思重,早就偷偷把书生那几张动作僵硬的春宫图看了个遍,看完还装傻充愣,一概不知的书生总被他言语折磨得面红耳赤。 书生嘴里那口菌汤“噗”一下吐了出来,他红煞了脖子,被权持季盯得浑身僵硬,只能大着舌头:“大人的事情小孩别问。” 权持季年纪轻轻恶趣味却不小:“先生把我画得好看吗?” 书生呆呆,腮帮子抖了抖:“好,好看。” 过了一会,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声音突然一抬:“那也是我画得好,关你屁事,真以为你可以靠脸吃饭啊。你若不去学堂,画的永远没我好,字写的也没有我好。” “那先生教我啊。”权持季咬箸一笑,咧出的虎牙尖尖,带着孩童一样的狡黠。 他知道书生真的很吃这一套。 书生果然心塞恻隐,动筷子戳了戳小鸡炖蘑菇上软烂的菌子,觉得自己捡的这个小破孩好像确实可以靠脸吃饭。 但是,书生真的很懒很不负责任,他用他为数不多的良心掂量了一下:“我教不好,你学得比别人差,我丢脸。” 第70章 “不会,我不会比别人差。”权持季抬眸,满目所见:翠竹青石和温柔呆愣的美人书生,灿灿艳阳穿不透层叠相交的竹叶,油菌贮不过厚雪的隆冬,此情此景却可以在权持季的心口里生生地灼出一道口子,终生不忘。 第39章 短短的一章 权持季重申道:“我不要去学堂,我可以学得很好,不会丢你脸面。” 书生眯起桃花眼,长睫错愕地轻颤,他咬了咬下唇,指上的玉戒转了转,似在思考如何抨击小鬼的异想天开。 可是书生本来就是一个跳脱的人,他转念一想,又觉得古往今来有哪个小孩是喜欢学堂的,别说小孩,就是他这样的大人都对所谓的学堂夫子深恶痛绝。 凸碧还小,看看这破小孩小嘴一瘪委屈兮兮的样子,被逼成这样多可怜啊! “那就先不去了,日后我若考你,要是不会就直接把腿打断扔学堂。”书生终于想到了折中的好办法。 大人有的是体面的办法说话不算话,书生开始变着法儿折腾权持季。 甚至拿出了历年来科考的题目扔权持季案上,笑眯眯地看权持季抓耳挠腮翻书作字,没个正形地口头吹冷风:“凸碧啊,你该不会做不来吧,那可是要去学堂的啊。” 好在权持季下了功夫,一来二去,竟也能作出一点文章糊弄人。 书生是个性子放浪贪新鲜的,光是村口两犬对吠都能津津有味欣赏半晌,惯会惹事生非,隔三差五就栽盆异卉,牵条野狗野猫,还试图教它们站起坐下捡骨头。 不出所料,最后伺候这些猫猫狗狗小花小草的依旧是权持季。 所以说,权持季幼时学的比庄琔琔还杂还乱。 权持季怨种而不自知,反而认为正常小孩都该像他这么聪明能干还会哄人。 庄琔琔吸了吸鼻子,险些泪撒心田。 因子虚看热闹不嫌事大,不怀好意地拿过庄琔琔的教习册子,麻利地再圈上两个错别字,挑眉逗着小孩,夸张地叹了一口气:“唉,庄小子呀,你看起来不像个读书的料子呢。” 人常说鸡鸣天亮。 其实不管何时何地公鸡打鸣都很响,这只是人们借口“时候不早”的说辞罢了。 因子虚沉没市侩多年,对摆手告辞深有研究。 他和权持季可没有到秉烛夜谈的地步。 “先生,时候不早了,您听,公鸡都叫了多少遭了,在下不叨扰先生教导孩子了。”因子虚拍拍衣服灰,骚包地举起小臂,对庄琔琔做了个“加油吖”的姿势。 门还没有跨出去呢,权持季的声音突然幽幽地从后方传了出来:“明日还要再麻烦因老板出来一趟。” “啊?”因子虚脚步一顿。 守在门框边上虎头巴脑的戴三七对着已经把一个脑袋探出来的因老板做了一个仗义的姿势。 戴三七一个眼色过去,对视间意思表示清楚明白——【因老板加油!因老板,;你是最棒的!!!】 因子虚直觉大事不妙了:“干什么?” 权持季头一次在一天内对因子虚真诚地笑了这么多下,原来是有所图谋,要因子虚给他当驴作马。 权持季道:“因老板今日这囚犯演得不错,夸的人不少,明日麻烦再演一次。我瞧着,因老板这也是个才能。” 戴三七自豪地挺了挺胸,叉叉腰,有一种在因子虚面前邀功的感觉。 因子虚:“……” 所以,权持季口中夸自己扮囚犯的人是戴三七? 他是叫戴三七给自己美言几句没错,但是……谁叫他在这个方面美言了!? 因子虚还伸着自己的脑袋,对着戴三七抽了抽嘴角:“……” 原来,就是你个嘴巴漏风戴三七造的孽么? 他想把鸭汤端庄无比地吐回锅里去,却只能咽了咽唾沫:“在下挺忙的。” “这回不是白干。”权持季隔着门框朝因子虚勾了勾手,扯过因子虚的耳垂,抵耳道:“我会送因老板一份大礼。” 因子虚:“……” 大礼不大礼的先不谈。 权持季那根本就是强人所难。 要因子虚呆在小倌面前装囚犯窃听。 因子虚可做不到把自己劈成两半。 权持季并没有觉得为难了因子虚,挑了挑眉道:“因老板明早过来一趟。” 因子虚汗颜,咬牙:“好。” 戴三七对因子虚致以殷殷期许,希望因子虚一举扭转自己老流氓的形象,咸鱼翻身做主人。 因子虚抬脚出门,假笑,连胡碴都没抖一下:“我谢谢你。” 戴三七仗义地捶了捶自己的胸口,半点心眼也不长的样子:“不客气。” 因子虚出门右转,捶胸顿足。 凉都其实繁华,彻夜昏灯簇簇,流径都中的河曲隆冬只结薄薄冰层,被浣衣女用捣衣棒破开的口子里水流平缓,清晰地倒映着远月和团簇的夜灯。 因子虚叹了一口气,眸光清澈,思绪在眼里狡黠地流转。 知画早就将因子虚的小倌身份掀了个底朝天,因子虚可不是送死的主儿。 虽说忍冬一案事关重大,但是人命关天,明日还是保险起见,龟缩一下,自己可不会以小倌的身份去见权持季,还是找个机会把知画招供的那张纸偷出来看看才是王道。 因子虚走得轻快,他那屋离权持季这屋不远,装潢却是天差地别。 第71章 院子里的枯叶喻白川不理,因子虚也懒得扫,厚厚的,踩下去可以发出莎莎脆脆的声音。 跨过小院,推门进去,因子虚正与阳长撞了个满怀,他诧异:“喻白川是伤得很重吗?这么久了,你才出来。” 喻白川在里面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我没事。” 因子虚直觉有问题。 阳长来者不善:“让让,让让,关你什么事?” 因子虚眨眨眼:“啊。” 乖巧且自觉地侧了侧身子给阳长让了个道。 因子虚把阳长送走,入门来捡了阳长留在桌上的药罐子细细端详:“啧,宫里连药罐子都精巧值钱。” 喻白川一身绑带地爬了起来,无奈:“你就不问阳长在这里干什么了吗?” 因子虚一点一点抹干净还在地上的黑色染料,漫不经心地:“你想说自己会说。” 喻白川道:“阳长来撬你墙角了。” 因子虚灵性地回答:“他真有品味,撬你啊?最烧钱的病秧子。” 喻白川头发已经干透,青一块黑一块染得并不均匀:“他说要我跟他混,药材什么的你能给我,他也可以。” 因子虚“哦豁”一声:“那对他有什么好处?” 喻白川道:“他要治好我,然后扬名立万。” 因子虚瞧了瞧喻白川:“那你怎么答的?” 喻白川挑眉一笑:“我说大人大气!” 因子虚了然:“答得不错。” 那就是说喻白川没拒绝。 这是件好事,喻白川开始享有离开因子虚的权利了。 因子虚认真道:“若我作孽把自己弄死了,你就去跟着阳长吧。” 第40章 画王八 喻白川却没就着他的话头再说下去,他翻出了一对白眼仁,好像对因子虚突然的伤春悲秋而不屑:“早点洗洗睡吧老板,大半夜的发神经,是要我们抱着嗷嗷哭吗。” 因子虚想:许沉今不是人,他拖累着喻白川这个可怜的病秧子。 可喻白川看着无风自香的许沉今变成了因子虚,他早就忘了自己是不是曾有一瞬在记恨这个拖油瓶。 因子虚被喻白川噎得尬笑两声,假装没听到喻白川的戏谑,径直走到窗棂旁,把支着窗的木头一杵。 可能是因子虚干的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贩黑粮卖棺材……别人只当这两人怕鬼缠身,怕遭报应,便早早就将屋外的灯熄了。 殊不知这夜深人静时,在规律的时间总有信鸽拜访。 因子虚打开窗棂探出一臂,一只肥鸽立于他的腕子上,红彤彤的鸟腿上是一个精致的竹筒。 竹筒为了防遗失捆得很紧,因子虚把东西取下来时还扯掉了一根白羽。 “辛苦了哥们。”他双手合十把鸽子放飞,借着朦胧的月光趴在窗棂上仔细端详:“哦,喻白川,高氏怀了龙嗣。” 作为道上有名的黑粮贩子,拼的就是消息的快慢,这里最近发生了什么,黑粮在这里安全吗?要运到哪里去才稳妥? 喻白川身体顿了一顿:“太后党的高氏?” “是。”因子虚点了点头:“朝廷要变天了。黑粮要换地方放着了。” 因子虚道:“高淑仪是太后赵氏的外甥女,仰仗太后,这几年的嫔位升的很快,大有宠冠后宫之势。圣上少嗣,近年身体每况愈下。太子是个没什么真本事的,朝中不少人反对。要让高氏真的生了一个皇子出来,朝中的局势就一边倒了,最近恐怕宫中要不太平了,这个孩子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大事。” 喻白川没什么心思听因子虚分析什么,诺诺道:“那我们那批黑粮是要脱手还是继续放着。” 因子虚想了想:“放着吧,估计很快就要涨价钱了。喻白川,那批粮的调动就交给你了。” 喻白川“哦吼——”了一声,觉得真是难能可贵,视财如命的因子虚竟然把他的宝贝黑粮调度的权利交给他了。 因子虚把竹筒连着信纸一起放在烧得火旺的炉子里,掸了掸衣袍袖子上的纸灰,自顾自到两条凳子拼成的简易床榻上拢紧了厚绒的褥子,很快就睡着了。 喻白川自讨没趣,歇了灯后将脑袋猫进枕头里,咬了牙:“因子虚……” 他和因子虚这么多年的交情,因子虚屁股一撅,喻白川就知道他憋不出什么好屁。 什么叫“若因子虚作孽把自己弄死了就叫自己去跟着阳长”,因子虚作的孽还少吗?这分明就是在明晃晃地告诉喻白川:他因子虚打算要铤而走险了。 这家伙…… 喻白川呼出了一口气,那浊气叹得迂回蜿蜒,莫名惆怅。 喻白川想:这家伙向来不是什么老实人。 …… 年关将至,天气还是很冷,凉都城中河曲的夜灯一夜比一夜繁多灿烂,夜里很闹,因子虚早早歇下却总是睡不安稳,很早就被扰了梦。 天还蒙蒙亮,因子虚敲着碗,肚里空空的,烧得慌,便决定去端个烧饼铺子的油烧就走。 他看见那铺子里忙忙碌碌的还是当年的那个小伙计,那个啧啧品鉴自己那两张破春宫的小伙计。 小伙计长高了很多,但是身形已经佝偻,皮肤由原来健康的红棕色变得有点儿发绿,他早就娶亲,蹲在地上烧柴禾的是他的妻和年幼的女儿。 因子虚一时之间错愕了一下,脏兮兮的手指头大咧咧地把还烫的油烧塞进嘴里,恍如恶鬼抢食,呜咽着大口咽下。 第72章 指头被烫得生疼生疼,比腰窝落疤时还要疼,就像在伤口上生生包裹上粗糙的盐粒,疼得让因子虚害怕了。 东西下肚,他突然觉得许沉今回来了。 小伙计看眼前的怪人拿了油烧却还杵在摊子前面舍不得走,呆呆傻傻地狼吞虎咽,咀嚼的时候目光还落在他的身上怎么也收不回来。 他想了一想,多给因子虚了一张最便宜的饼子。 因子虚恍神,嘴唇动了动,最后只吐出一句:“谢谢。” 小伙计好像当因子虚不存在一样对着他的老婆说了一句:“现在的老乞丐真可怜,不知道这年关他应该怎么过。” “瞧这一块油烧就给他稀罕的。” 因子虚:“……” 他又对自己的脏乱有了一点崭新的理解。 不过,原来春节要到了吗? 小伙计再回头,那个眼巴巴地稀罕他家油烧的老乞丐已经消失不见了,在桌角是一块剪得形状并不规则的银裸子,足足六两重,是他家铺子不吃不喝一年才可以挣到的份额。 “这……”小伙计被这飞来横财吓了一跳,揣揣不安地叫了自己媳妇一声,顺着街一端跑了出去,却死活找不到因子虚的身影,他喘着粗气,彻底傻了:“这年头的有钱人都喜欢这么穿?” …… 因子虚拎着纸袋里包的便宜烧饼如约而至,权持季出去练拳,翠竹边的书房里亮着八烛亮灯,庄琔琔在一片明亮里奋笔疾书。 因子虚差点被闪瞎狗眼,悖悖地来上一句:“你家先生对你真好,这么重视你的眼睛。” 庄琔琔恨不得长出八只手一起写,眼睛都要充血了一样,墨砚翻了他也顾不得收拾,笔尖飞快地鬼画符。 因子虚瞧他一眼,改口:“在下错了,看来你家先生也不是很好,他想要你这条牲口命。” 庄琔琔真情实感:“呜呜……” 因子虚不忍直视一般盯着庄琔琔“吭哧吭哧”写下的东西,道:“真难为你先生这么为你造势,辛苦啦。” 没看见庄琔琔这一手鬼画符时,因子虚真的信了传言:庄琔琔能写会画还会兵法,小小年纪前途无量。 现在定睛一看,还得是权持季会吹,死人都能给他吹活了。 换个人说这话,庄琔琔就认了。 但现在对他冷嘲热讽的人可是因子虚,可是一看就知道混得不怎么样的因子虚! 庄琔琔不服:“你行你来啊!” 因子虚:“……” 因子虚他还真行! 但他拿起笔在庄琔琔的本子上画了只王八。 画风精巧,墨迹有深有浅,王八头点墨漆黑。 虽然画的是王八,但因子虚认为他画的有大师风范。 庄琔琔沉默了:“……” 要说因子虚厉害吧,他驴头不对马嘴地画王八。 要说他不厉害吧,偏偏这王八画得栩栩如生。 因子虚笑眯眯:“激将法没用,在下是不会帮你补课业的。” 庄琔琔:“那你给我画一只王八在这里。” 因老狗,果然阴毒。 “那是玄武啦~”因子虚两个手指头点到自己的梨涡上,一副明媚可爱逗小孩的表情,就是他太脏乱,看起来比较像是阴阳怪气:“要是你能画出像在下画得这么好看的王八,你就不愁养不活自己了。” 庄琔琔不以为然:“会画这个能干什么?” 因子虚挑起下巴趾高气扬:“可以画在棺材上,相信我,这是现在时新的棺材纹样,一寓喜丧。” 庄琔琔:“……” 这个书房虽小,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里四书五经兵家史书倒是品类繁多。 因子虚来来回回地打量着:房子是凉都衙内安置的,靠边位置的架子上的东西是权持季一路带过来的行当。 权持季为了方便赶路,习惯将东西放在这个小小的架子上,书册信件公文叠放得整整齐齐。 因子虚不动声色地靠近,若无其事地伸出自己的小贱手,扒拉了一下:“你家先生就叫你一个人呆在这里,没半点避讳?这些东西你都可以随便翻吗?” 庄琔琔在漫漫书海中头痛欲裂,还不忘搭理因子虚:“先生不让我看的东西会放在匣子里上锁。” “啊!”因子虚恍然大悟,指了指架子上那个最显眼的红木盒子:“不会是这个小匣子吧。” 总不会摆在这么显眼的地方吧? 权持季对庄琔琔真放心! 放这也太不安全了吧? 万一,因子虚做作地眨了眨眼睛,心道:万一被在下一不小心打开了呢? 难道,知画的供词就放在这里? 庄琔琔点了点头,坚定地说:“我家先生时不时打开它,悄悄的看着里面的东西,还一直勾着嘴角。” 因子虚“哦”了一声,讨好地接过庄琔琔的纸笔就开始模仿庄琔琔那两笔鬼画符,把庄琔琔的双手解放了下来,笑眯眯地哄到:“那你就没有看见里面大概都装着什么东西呀?” 庄琔琔终于歇下手,也乐意和因子虚说话:“应该就是几张纸。你可以去掂量一下,很轻。” 因子虚呆了呆,没出息地问道:“真的可以掂一掂吗?” 真的可以吗? 有点跃跃欲试了呢! 庄琔琔看他一眼:“你还是别掂了。” 第73章 因子虚真诚地说:“那在下洗手再掂?” 庄琔琔:“别掂。” 因子虚:“哦。” 在你面前不掂,等庄琔琔一走,因子虚分分钟给他撬了。 所以,庄琔琔什么时候能写完。 因子虚惴袖子,悖悖道:“你还差多少啊?庄小子。” 庄琔琔苦大仇深的望向身侧。 小山一般高的书简码得整整齐齐。 因子虚震惊探颈。 这下不只庄琔琔要碎了,因子虚也要崩溃了:“你家先生把你当骡吗?” 按庄琔琔的说法:东西不写完,他就出不了书房。 按因子虚的想法:庄琔琔出不了书房,他就没机会撬开小匣子。 想到这里,因子虚咬牙,找个小角落蹲了下来,叼着烧饼笔耕不辍,还把字迹模仿得和庄琔琔的一模一样。 庄琔琔看向因子虚时热泪盈眶,他真是个真诚且勇于认错的孩子,道:“因老板,虽然你很丑,还没出息,但你是个好人,你一定会好人有好报的。” 因子虚僵硬微笑:“……” 心里劝慰自己: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因老板,以后我再也不骂你了。”庄琔琔对天发誓道。 因子虚还在奋笔疾书,油脏的袖子挽起来一截,露出半截玉白的小臂,脉络明显的手背上又蹭上了两点墨迹,他烦躁道:“我谢谢你。” 不知道是哪里乱出来了人声:“不客气。” 低沉的,还有一点轻微的颗粒感,尾音甚至黏了一下,怎么听都有点不怀好意。 这种让人瞬间寒毛倒竖的声音,断不是庄琔琔这种天真无邪的小孩子可以发出来的。 因子虚警觉地把脑袋一抬,嘴里叼得半掉不掉的饼子终于掉了。 下一秒,因子虚正襟危坐,掩饰一般将笔藏于身后,一手墨脏,他谄媚假笑:“先,先生。” 你怎么又神,出,鬼,没? 第41章 孔雀开屏 权持季一身白衫,下摆绣银色暗纹,束臂紧缚显得干练,墨发高束,两络张扬地落于锁骨,长睫盖眸,唇角微勾。 好一个花枝招展! 这副打扮像极了恣意纨绔。 因子虚见势不妙,溜拍马屁:“先生今日真是仪表堂堂,玉树临风,少年英豪之风……” 权持季却径直捡了因子虚面前的两页薄纸,“哟”地发出一声嗤笑,偏头直直地望向因子虚:“写得倒像,是个才能,听说那许沉今也有模仿字迹的才能。” 因子虚心中警铃大作,弱弱道:“先生谬赞。” 权持季的笑容却分明是不怀好意,他将薄薄的纸重重地往桌头一按,吹了吹指尖,好像是嫌弃自己沾上了上面脏东西:“许沉今就这点本事也能拿出来吹,连一个卖棺材的都可以做到,半吊子穷书生都会。” 庄琔琔朝因子虚露出个“自身难保,无能为力”的眼神。 因子虚咬牙切齿:“那是在下熟能生巧,许相还是很有本事的。” 简而言之,你行你上啊。 权持季却浑不在意:”什么熟?” 因子虚弱弱回道:“画棺材板上的图样。” 权持季把因子虚背后紧紧攥着的笔抽了出来,看着炸毛的笔尖一声冷笑:“因老板什么时候和琔儿这么要好了?搞得好像……” 他俯下身子,带着笑意,却是威胁:“好像琔儿是你养大的一样。” 因子虚后退,直至后背紧贴书架:“我们一见如故,兄弟那种。” 权持季突然舒缓眉眼:“你们是兄弟,那因老板你要叫我什么。” 俩人挨得很近,鼻息交缠。 权持季总是觉得自己一旦近了因子虚的身就会被这老匹夫的眸光吸引。 明明他那脏乱的刘海将他的眼睛形状遮得严实,谁知道刘海下面的眼形状能有多么可怖。 可是,真亮啊,和书生的眸子一样亮。 像春日反照灿灿艳阳的湖光,他抬眸,就是潋滟。 权持季觉得自己害了病了。 “……”因子虚后知后觉:“先生,我的年岁比你大。若这么喊了,显得先生家门不幸,家里稍显混乱。” “那就乱吧。”权持季貌似心情不错的样子:“我就喜欢以下犯上,大逆不道。” 就好比小小年纪的权持季趁书生醉酒,就着他的颈子重重吮出一片血梅,若无其事地由后抱住书生,对着书生薄削的背上下其手。 他甚至会在切菜时故意给指头留下一个小小的口子,让书生轻轻对着他的指尖呼气;权持季给书生裁了一袭张扬红衣,夜深人静时他假寐闭眼,与书生和衣而卧。 在书生看不见的地方,他将所有荒唐事都做了个遍。 …… 人靠衣装马靠鞍,权持季今日的扮相太过温柔,以至于因子虚产生了权持季很仁慈的幻觉,他话不过脑般说了一句:“那先生别找什么许沉今了,抗旨多好玩啊。” “折磨一个黑粮贩子也好玩,而且不会有人骂我不守规矩,挑衅皇恩。”权持季恶劣地攥住因子虚的手,凌迟一般细细磨梭,叹了一声:“因老板这手,我见一次就感叹一次,细皮嫩肉的,就不像吃过什么苦的。” 他又笑:“要是这手再不干不净,被剁下来后,因老板会不会难过呢?” 权持季把那只从因子虚手上夺下来的笔扔到了庄琔琔面前,还是温柔微笑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也不温暖善意,反而叫庄琔琔如坠冰窟。 第74章 权持季道:“既然这么喜欢因老板和你一起写,那就多抄一遍吧。” 庄琔琔:“呜呜……“ 因子虚的腕心上是权持季攥出的指痕,那抹红还是温热惹人,威胁的意味十足。 因子虚刚刚差点要疼到大叫,他只能无能为力地朝庄琔琔摊了摊手。 下一秒,因子虚就被权持季把住小臂,整个人都被扯了上来,推搡着出门,他俩挨得那么近,因子虚甚至可以闻到权持季今天风骚地给自己熏了点香,淡淡的焚烧香檀味道窜入鼻腔,给人一种心平气和的感觉。 因子虚后知后觉:权持季今天是在孔雀开屏。 看这光亮的皮靴子,儒雅的大白衣裳还有春光满面的小脸盘子。 如果是为了搭讪小倌才将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那因子虚只能汗颜了。 因为权持季今天算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压根等不到那小倌的。 就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等不到人的权持季拿自己煞气那该如何是好? 因子虚诺诺:“先生,再扯我的袖子就烂了。” 权持季的嘴也不客气道:“因老板莫诓人,就算不扯,你的袖子也是烂的。” “……”因子虚:“先生这时候可以送在下一套衣服,这样可以显得先生比较绅士。” “你想屁事。“权持季把他架上骡子,笑眯眯地:“先和你去一趟狱里。” 因子虚问道:“先生不先找人吗?那个倌儿。” 权持季高贵笑笑:“让他等着,给个下马威,让他不至于蹬鼻子上脸。” 因子虚上下打搭着今天花枝招展的权持季,情不自禁地抽了抽嘴角,就像看在傻子:“……” 有些人死了,尸体都烧成灰了,骨灰里一扒拉——哦哟,那张嘴竟是一点事没有,硬着呢! 因子虚对权持季报以麻木的眼神,心道:都是人才。 但权持季想的确实没错。 他对那小倌已经太好,单是真的把知画给他审就给足了偏爱,那小倌还要得寸进尺,确实要好好磨一磨。 况且那小倌到底是何方神圣还未可知。 只是权持季没想到,今日他就见不到那小倌。 因子虚揣袖子,同情地看着花枝招展的权持季:“……” 狱内依旧萧条,知画自昨夜一吓,一夜无眠,圆睁着都是血丝的眼,花容憔悴之色,素锦襦裙早就漆乱,空洞着眼。 因子虚和权持季走近,一高一低身量错落,但是挨得很近,连他俩都没发觉:他们挨得太近了,好像是关系匪浅。 “呀,真惨。”因子虚啧啧两声,蹲了下来隔着笼子歪头一笑,油腻刘海垂于鼻尖,莫名阴森。 知画已经彻底怔了:“你……” 你怎么好手好脚地在外面? 你怎么会和那个煞神勾肩搭背? 你不是要被打死了吗? …… 千言万语在知画惊恐的战栗中被她通通咽下。 权持季慢悠悠地跟在因子虚后面,冷道:“爬起来,你蹲在这里就分不清谁在牢里谁在牢外了。” 因子虚不蹲了,直接坐了下去,对着瞠目结舌的知画语气温柔道:“其实,我们不搞q奸的。” 说到后面,因子虚腼腆地歪了歪脑袋:“骗人真是罪过。” 权持季并不在意道:“因老板,有没有可能是不搞你,没胃口。” 因子虚:“……” 权持季好歹毒的一张嘴。 权持季一把把因子虚揪了起来,扭头看向知画:“记得,就按我昨日交待的说,事成之后,必放你自由。” 因子虚瞠目结舌:“……” 怎么还串口供呢。 想他那时也是当权持季是个正人君子才说的要亲审知画。 谁承想对方和自己一样,背后花招一套一套的。 “先生。”因子虚汗颜赞赏:“聪慧至极。” “你坐进去吧。”权持季叫狱卒开了牢门,对因子虚道:“因老板最擅长的,装囚犯和窃听。” 因子虚怔怔:“是在夸我吗?” 权持季点头:“算是。” “……”因子虚头一次觉得自己的人格在煜煜生辉,伟大的光芒普照大地,无数英豪都将为自己“扮囚犯”的天分竞相折腰,心道:原来鸡鸣狗盗之徒有时还是堪担大任的。 他伟岸地钻进去了,自豪地向知画挺了挺小胸脯,大有一种“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的豪士气魄。 权持季:“……” 他是不知道因子虚缘何能装到如此地步。 权持季满意地看着自己准备的“卧龙凤雏”二人,伸了伸指尖揩了揩自己的嘴角:“这里发生了什么,记得守口如瓶,不然黑七就是下场。” 因子虚眨了眨眼睛,对知画解释道:“黑七死之前破砍了一条手臂,然后一下掉了脑袋,碗大的口子还在渗血,就被一刀刺穿了颅骨,脑浆白花花的。关键是他死之后,他的屋子他的钱通通被抢走了。” 知画颤抖:“……” 因子虚真诚:“这回是真的,没骗你。” 他是个怜香惜玉的人,顿了顿道:“但是没关系,这回要死我俩是一起死的,不寂寞。” 知画看了一眼因子虚,一想到自己黄泉路上丑男作伴,更崩溃了:“呜……” 因子虚抿了抿唇,麻溜地蹲到稻草垛上,他担心知画多看他一眼就哭得更惨一分。 第75章 权持季甚是头疼,扶额退出。 现在还太早,牢里刚放饭,知画那碗尤其奢华,是热腾的烧鸡和新蒸的白米,剔透的米粒喷香喷香,像极了断头饭。 牢里每日派发的吃食都有标准,因子虚蹲是蹲进来了,不仅没饭吃,连个碗筷都没有。 因子虚又从袖子里掏出了那半个烧饼,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牢里的灯烛草茎都是最便宜的,烧得很好,烛光跳跃不停,劣质油蜡气味熏脑,尽管日已高照,狭小的高窗却揽不进太多的光亮,颇有一种“万古如长夜”的味道。 好凄惨,好可怜。 因子虚戳了戳旁边的知画:“看你也吃不下,浪费粮食是不对的,不如在下帮你分担?” 然后,知画被他就这么一戳,竟然直挺挺地……倒了! 知画昏倒了!!! 第42章 改日再轻薄 因子虚“豁~”地一声,警觉地抬起眼,环顾四周,下一秒,整个人如芒在背,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看见不只只是知画昏了,周围的囚犯狱卒皆是一动不动,他想出声高呼,片刻之后,只见所有人接二连三昏倒在地,原来周围人都已经昏煞。 因子虚几乎是立刻反应了过来:饭菜里有毒。 这并不是什么高明的手法,当年在东宫给远勋当伴读的时候,每隔两天就有一起毒杀案子,经常死一些无关紧要的人物。 因子虚不禁头皮发麻:他可不想死得这么窝囊。 满屋安静,落针可闻。 这些衙内的家伙倒地前竟没有发生一丝一毫的挣扎。 好像这毒一点点渗入他们的骨髓,软麻掉他们的心智。 凉都好歹是繁华的大都,衙内死了这么多人势必惊动都城,凶手才不会这么傻往自己身上揽事。 因子虚已经想得清楚:如果不出所料,这些饭食里该是一些精巧的蒙汗药,而凶手他们的真正目的是——知画! 毕竟只死了一个知画,那就是无关紧要了。 知画一死,忍冬之案就能含糊地翻篇了。 因子虚其实一直揣摩不出忍冬之案的真凶脑子到底犯了什么癔症。 怎么会有一个摆在明面上的知情人知画? 就好像是特意把线索送到他们嘴边一样。 但现在……为什么又要杀了知画? 其间关窍想来也不难:他想让知画吐出的线索已经传达到了,知画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所以,凶手废尽心思要让知画说出来的线索到底是哪条? 因子虚恍然大悟,耳边有风动,吹起了糊到鬓角的刘海,他草木皆兵。 药只是蒙汗药,待会必有刺客趁着府兵都被药倒的功夫杀进来,要了知画性命,只留下满地的狼籍。 牢里的火烛突然一暗,因子虚听了动静,眼睛警觉地扫视,眼角余光冰冷,他忙一下坐倒,机灵地两眼紧闭作昏迷状。 黑衣刺客大摇大摆,半点也不避讳,高笑聊天,没个正形。 脚步声悉悉索索。 一人,两人…… 因子虚离得与知画实在是太近,他尽力将呼吸放得很缓慢,就怕招了那两刺客的注意。 一人在知画面前停下来,他的脚正落在因子虚的颈侧。 声音从高处落入因子虚的耳际。 果然不出所料,刺客道:“将她带出去杀了,到时候衙内这群吃白饭的回过神了,估计也只会当这女人越狱了。” 因子虚如临大敌,下一秒,变故横生! 因子虚一下暴起,一脚绊倒呆在他身边的那个黑衣刺客,脚尖刃雪亮,一个抬腿间就划伤了黑衣刺客的脸。 但在打打杀杀这方面,因子虚确实只有挨揍的份,不到两秒就被反压住。 刀尖抵在他的脖子。 另一个刺客更为高挑一些,一刀刺透了因子虚的肩胛,鲜血淋漓,钻心地疼。 刺客道:“怎么就你没昏呢?好漂亮的腿法,还以为你这老东西挺厉害呢。但是呢,脚法这东西,脚抬上来了,重心就不稳了。” 因子虚道:“我不是狱里关的人,你们敢杀我吗。” “你们是江湖中人?”因子虚一头冷汗顺着他的脖颈流到他的肩胛的血口处,疼得他直抽气,咬牙望向那两个刺客:“真是哪家大人家里养的死侍可不会这么张扬,你们这是为哪个大人出来见血?居然连一介女流也不放过。” 高挑一点的刺客不大正经的笑了一笑:“你倒是眼尖,一下就看出端倪,没错我们是黑市里买卖人命的,管他男人女人,只要够值钱就可以杀了,你的命不值钱,所以别多管闲事,不然连你一起下黄泉。” 另一个刺客不耐烦道:“和他说那么多干什么?直接杀了或者打晕了,别误了事。” 高挑刺客笑眯眯地看着因子虚,像小孩子贪欢一样发出一阵脆生生的爽朗笑声:“你不觉得他很好玩吗。” 另一个白眼应道:“他好丑倒是真的。” 因子虚:“……” 耳边又是风动,下一秒,因子虚感觉到自己破洞的大脚趾头一凉,蜿蜒流下的是知画的血,还粘腻着的血液从知画的脖子里喷薄而出。 因子虚目眦尽裂:“混蛋。” 当着因子虚的面,只用了一式,知画见血封喉。 因子虚颤了一下,身子禁不住战栗,却被狠狠压制,他怒极,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第76章 面前的刺客杀了人后还是一脸玩弄的笑意:“原来是要把她拖出去当成是逃狱的,既然让你看见了,那就不用拖出来了,就在这里杀死了算了。不过,你怎么说呢,小丑八怪。要是你乖点守口如瓶,你也能留一条命。” 因子虚怒极反笑:“真是二流子骂街,胡言乱语!若真要杀了在下,现在就不会在这儿和在下对峙了。蠢货。” “你怎么这副表情,就不怕我杀了你吗?”刺客笑嘻嘻的:“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敢骂我的,你是第一个。” “我不值钱,杀我还有大麻烦。”因子虚恨恨道:“你敢杀吗?” “那你说说,有什么麻烦?看你样子,左右也不过一条贱命,还是说……”刺客笑笑:“还是说,你身后也有哪个大人。” “别逗他了,打昏了不就行了。”另一个刺客开始跳脚:”待会人来了。” 高挑的刺客却还是逗弄因子虚:“你这样的小丑八怪,难道还有什么大背景?” 他一把撩开了因子虚的刘海,然后看见了因子虚厚重刘海下灿若星河的眸子。 桃花眼,蝶翅长睫,眼下是红灼饱满的卧蚕,眼尾微勾,眸中情绪百转千回,口中却只吐了两字:“撒手。” 高挑刺客大骇,手上不由自主怜香惜玉了起来,手劲收了三分:“原来……原来也是个美人。” 因子虚不理他,问:“雇你买凶的是谁?” “小美人,这可是江湖规矩,不可说。” 因子虚啐道:”没看出来你是个守规矩的。” “真烈性好玩。”刺客眨眼睛,秋波频送叫人恶心。 现在局面难看,知画已经被杀,因子虚双拳难敌四手,还能好手好脚地站在这里说话的原因无非就是这个登徒子气质的江湖刺客喜欢逗他有趣。 ”你生气了?”刺客没忍住捏了捏因子虚的耳朵,还是忍不住好奇道:“你说说你,眼睛这么好看,剩下半张脸无论丑成什么样都是一个美人,怎么就这么糟蹋自己?” “好玩吗?”因子虚歪了歪脑袋:“买凶的是谁?” “不知道。”刺客耸了耸肩:“我们也是只见了银子,没见到那买凶人。” “有人来了。”那个稍矮一点的刺客忙叫了一声,“该是衙内的人,该走了,你别又人来疯了。” “小美人乖乖,你先睡一觉吧。”刺客轻佻,快速的一掌朝着因子虚后颈劈了过去。 因子虚一阵钝痛,脑子顿时闪过一片漫无边际的白光,整个人失去意识,瘫倒在地。 意识弥留之前,他撕心裂肺地大喊了一声:“来人。” 指尖收紧,声嘶力竭:“来人呐!” 不要让他们跑了! 那高挑刺客一笑,在桌上留了东西,对因子虚抛了个媚眼:“我的乖乖,回见。” 因子虚熄声:“……” 见你妹! 周围一闹,那两个刺客就像一阵风一样夺门而出,知画已彻底尸寒,小刀还插在她的脖上。 梦境总是虚无缥缈,因子虚好像看见了远远的高山,他轻而易举的爬了上去,太子远勋正抱着一只肥鸽,一把一把地喂着玉米粒,他和梦境中的太子四目相对,太子朝他招了招手:“沉今,你看我养的鸽儿,可爱吗?” “沉今,我们可说好了,待我得了一处清净的封地,我们养鸽子,喝美酒,我们去逍遥。” …… “沉今,你怎么离这么远?你靠近点,我和你说个秘密。” 梦境里的因子虚呆了一样,晃晃悠悠靠近,一边走,眼泪一边控制不住一般淌下。 咸的,苦的,酸的……他难受得很,胸口被什么东西侵占得满满当当,整个人都被拖累得沉甸甸的,步履蹒跚。 明明就要摸到太子的脸,他的脚下却突然一空。 他从漫着云的山巅上掉了下来,然后就要跌进泥土里了。 …… 因子虚突然惊醒,自己早就一身冷汗,被子枕头都有一点湿润。 因子虚眼睛里还都是血丝,他翻身下床,后知后觉,这不是自己的房间。 硬邦邦的床上只垫了薄薄一层被罩,但是满被绣的金丝银线闪瞎狗眼,被褥倒厚,外翻的绒皮暖烘烘的。 整个屋子将“质朴”与“豪奢”紧密结合,粗看简陋,细看都在不起眼的地方堆着点价值连城的宝贝。 他猛一下起得突然,久卧腿麻,竟一头跌了下去,动静大得地板“噼啪”响。 阳长拎着药杵过来,看戏似的立于门前,手还在有条不紊地捣着草叶子:“醒了?”(捣捣)“醒了就去找一趟权持季”(捣捣)“对了,你太脏了,药自己敷。”(捣捣) 因子虚跌跌撞撞爬了起来。 阳长酝酿铺垫了好久,终于抛弃了面子,药杵子一丢,蹭蹭地爬了过去,耳朵飞快地往因子虚面前一贴,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了:“你和那刺客怎么了?” 因子虚狐疑叫了一声:“啊?” 阳长道:“那刺客给你留了张纸条,你猜写的什么?” 因子虚捂着伤处爬起来:“猜他在犯贱。” 阳长贼兮兮道:“写的是——小美人乖乖,改日再来轻薄你。” 小美人乖乖,改日再来轻薄你~ 阳长抚掌称赞:“所以说,他虽然伤你肩膀,但你瞎他眼睛,毁他品味,妙极妙极。权持季那边没找到小倌,你倒是遇到了个眼瞎的。” 第77章 因子虚无话可说:“……” 毕竟阳长认为他的丑有眼就知,对他的丑深信不疑。 “你可知道他杀了知画。”因子虚一把推开阳长:“权持季呢?” “知道啊,但忍冬一案本就是打来找许沉今的幌子,死了就死了,杀了就杀了,刚好又多个抓刺客的借口搜许沉今的尸。”阳长道:“姓权的王八蛋带庄小子野钓呢,现在怕是回不来。” 因子虚恍惚:死了就死了? 怎么能……说死了就死了呢? 第43章 你们找到许沉今了 “那你们找到许沉今了。”因子虚突然直起身来,笑得肚子疼,躬下了身子,形同癫狂一般:“算是你们找到了许沉今,成了吗?哈哈哈……” “怎么?”阳长突然愣住,细细观察因子虚,靠近道:“那刺客还伤了你脑子?” 什么许沉今? 他们还没找到许沉今啊。 下一秒,他两眼一黑,膝头一软,重重地瘫倒在地。 因子虚趁他不察,一腿绊他倒地,重重一掌劈他颈侧。 “你干什么?”阳长终于还是敌不过晕了过去,两眼重重地往后一翻,露出两只眼白。 临昏之际都不知道因子虚发什么疯。 什么叫他们已经找到了许沉今? 因子虚扶门,斜眼看向身后昏得四仰八叉的阳长,眼神瞬间一寒:“是啊,你们已经找到了许沉今,可喜可贺,可在下呢?谁给在下公道?谁给忍冬公道?” 谁能给?试问天下谁能给? 他猛一下狂奔而出,一半向前跑,一半向前倒,捂着伤肩闯到书房,一个不察又跌了下去,嘴里念念有词:“供词供词……” 权持季此番是瞒着圣上,瞒着外人出行,随行不过戴三七一个侍从,余下皆在销金寨打理。 已经没人会拦因子虚。 他哆嗦着指尖扑到书房里,抱在权持季那个匣子上,七手八脚却打不开,只能一把摔了匣子,脚尖的雪刃蹬出一下又一下地砸上去,疯狂地凿着,木屑子乱飞,他的眼神也越来越癫狂。 终于将匣子凿穿。 因子虚急不可耐地扑到地上,伸出指头将里面的薄纸皱巴巴地挖了出来。 指头抖得厉害,他缩成一团,身子颤着,好像拿不稳一样,急迫地将纸打开。 因子虚满心欢喜地捡起来,下一秒彻底怔在原地。 这是……什么呢? 他恼怒地将纸揉作一团,难以置信一样:“不是,为什么不是。” 他不相信! 一张一张地看,一张一张地丢。 不是,不是,不是……仍旧不是。 因子虚已然呆了,像是一只行至末路的幼兽,也像被贫土掩埋的烂叶。 匣子里一沓春宫图,刻画僵硬,毫无暧昧,是下下之品。 但是,那是因子虚画的,是他因子虚入仕之前在凉都画的。 好有缘分,自己画的粗糙春宫竟然被权持季收藏了。 但是,现在去他娘的缘分!!!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知画的供词。 惊诧,苦闷,崩溃……所有的情绪积攒着爆发,因子虚头痛欲裂地跪倒,呜咽着吞嚼痛苦。 满地的春宫图,戏谑又荒唐。 就好像他的上半辈子一样——戏谑又荒唐。 终于,他再也撑不住。 身子软成一团,他抱膝啜泣,低低的声音,没人可以听到。 沉没于地狱吧。 因子虚咬唇,他活着就是个祸害。 为什么他还活着? 为什么除了他,其他人都死了? 突然,紧闭的屋门一掀,屋外的冬阳笼住蜷缩成了一团的因子虚,他太瘦削,又着破烂轻薄,瘫于遍地春宫,似哭似笑。 “先生这是?”庄琔琔抱着小桶,桶内跃着两尾鱼,他停头去看散落一地的春宫图,还未看清就被权持季遮了眼睛。 权持季的视线落到散落一地的春宫图上,声音陡然变得阴冷:“三七,带琔儿走。” 因子虚落寞地看向权持季,表情比哭了还难看。 冬阳捂不暖的身子战栗着,赴死一般地抬眸,涕泗滂沱。 “先生。” 权持季的情绪也没比因子虚正常多少,他的眼白涨出了血丝,手上的青筋抽了抽,终于忍不住。 一脚踩在因子虚胸前,“咔嚓咔嚓”,是胸肋断了的声音。 戴三七识相地抱起庄琔琔就跑,顺便带上了门。 不仅胸口剧痛,连肩胛上的伤口都裂开,因子虚没耐住,喉头涌起鲜血,一下子掺着唾液呕到了一张春宫图上。 他好像一条丧家犬啊,不,不是好像,他就是一条卑微的落水狗。 “别动我东西。”权持季一把扯过因子虚乱草一般的头发,像要把他的头皮都撕下来。 这可是书生在他这里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 现在这沓春宫皱了,脏了,凌乱着……被因子虚这个贱人毁个一干二净。 权持季恨不得啖肉饮血,将因子虚身上的皮肉一片一片剜干净,把血肉模糊的他扔进盐水脏水里生蛆发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要将你挫骨扬灰。” 因子虚却突然惨笑了起来。 他滑倒在地,然后强撑着爬起来跪下,重重地将头往地上一下又一下地叩着,“笃笃笃……”。 第78章 因子虚的印堂已经血肉模糊,他还在一下又一下重重地将自己的脑袋往下砸,声嘶力竭:“先生,在下从未真正求过你什么,但是现在,先生求你了,求你了……” 权持季冷笑一声,反一脚踩到因子虚的脸上,让他一边血淋淋的脸紧贴在地,“哐”地一声巨响,因子虚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了一样。 权持季冷呵,恶劣地又跺一脚:“求我饶你狗命?太异想天开了吧,我要你惨不忍睹,要你尸骨无存,要把你剁碎成血泥喂犬。” 可因子虚求的……不是饶命。 这个老流氓好像忘了自己。 他脏污的手攥住了权持季雪白的裤脚,奄奄一息道:“先生,求你,求你给我看看知画的供词。” 不是要苟活,因子虚只要真相。 他匍匐着,呕出一口又一口的鲜血。 权持季要因子虚万念俱灰。 他轻飘飘把知画的供词扔到一边,看因子虚像狗一样爬过来,迫不及待地抓起来看。 “没用的,有了知画的供词你也不知道凶手。” 证词里讲的是知画撞破了那位尊贵客人让人对忍冬先女干后杀,但紫衣贵客对他们的到来并不意外,反而奖励似的摸了摸梁家公子的脑袋,道:“干得漂亮。” 接着突然对腿抖得有如筛糠的梁家公子拳打脚踢,掰开他的嘴喂下了疯药。 但是,他没有伤知画。 在知画惊恐的尖叫声中款款一笑:“小美人,接下来就靠你把他叫回来了。” 权持季一早就觉得蹊跷,为什么幕后凶手要留一个只会尖叫,瞒不住事的勾栏姐儿作活口? 好像是专门要叫知画露出马脚的一样。 知画供词中紫衣公子等的“他”又是男是女,姓甚名谁,与忍冬有什么关系。 但是无妨,无所谓的,反正忍冬的死和他有没有关系。 而且现在,比起凶手,手脚不干净的因子虚更该死。 他怎么敢毁了书生的春宫图!? 而因子虚看到供词的那一刻就恍然大悟了。 紫衣公子等的“他”,就是自己。 而紫衣贵客就是沈问。 他知道许沉今带着一具替身之尸跑了,千辛万苦挖出了那具替身尸却找不到许沉今。 于是,沈问在这块“许沉今的未亡之坟”上杀了化名忍冬的邹念。 故意不杀知画留下马脚,就是为了威胁许沉今:看啊,你若不来找我,我便将你的故交好友一个个杀了。 因子虚歇斯底里地号啕,痛得嘶心裂肺。 疯了,他们都是要逼疯自己的疯子!!! 嘴唇抽搐着,胸口一阵冰冷,因子虚在地上爬着,爬着,却被权持季一脚踩住了右手。 十指连心,痛不欲生,动弹不得。 权持季冷笑:“你可没命出去了。” 他掐了因子虚的脖子,一点一点地收紧。 因子虚已经呼吸不上,脚一下一下往下蹬着,脖子憋得通红。 挣扎,乞饶,泪留满面……都组成了他痛苦可怜的底色。 他好像真的,必死无疑。 耳边嗡嗡地想,因子虚将手一垂,他认了命了,他认命了…… 许是“尸骨寒”,因子虚突然一冷。 权持季却见房门大开,梁上半蹲着一个裹满黑布的少年郎,巧笑一下:“你的乖乖,你怎么了。” 少年郎用腿一蹬房梁,像点水蜻蜓,轻巧地朝权持季扑了过来:“哎,才一会不见,就开始打人了?” 那少年轻佻:“这么莽撞,可是伤人心的。“ 翻飞的黑纱衣料在权持季眼前一闪而过? 权持季捂脸笑得痴狂,眼中凶光一现:“因老板呀因老板,原来还勾搭了刺客。” 他沉声:“你们黄泉作伴,挺好。” 下一秒,那黑衣刺客笑声立止,权持季的刀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刺透他的右肩。 恐怖如斯。 刺客竟是完全打不过。 他咬牙,心道:那就只能……玩阴的。 刺客袖里飞粉一扬,权持季离得太近来不及掩鼻,反被将了一军。 “西域来的药,药力大着呢。”刺客捂了伤处笑了一下,对因子虚道:“我的乖乖,杀了他,要吗?” “不必。”因子虚也吸了药粉,全赖浑身剧痛,竟不得阖眼,他道:“不要。” 那小刺客立刻把因子虚捞了起来扛在肩上,笑兮兮的没个正形:“那我们就快点逃命吧,你怎么这么轻,一点也不压伤口。” 因子虚吐气艰难:“走。” 他被掳起飞檐走壁,确定不会被追上后被那小刺客驮上了牛车。 因子虚唇已经白了,大喘着气。 小刺客掀了蒙面的纱,露出两颗小虎牙,明媚有如二月青风,是张风流的好皮囊,道:“我的乖乖,你怎么不问问你的救命恩人到底是谁。” 因子虚恼怒:“疼得能喘气就不错了。” “哦,确实是骨错位了。”小刺客卧于因子虚身侧,懒洋洋的:“到我老窝那边给你正正骨。我嘛,我是江湖赫赫有名的怪盗半裁叶。” 哦,半裁叶。 在鱼龙混杂的奉安城黑市经常能听见这个名字,听说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三翻四次动过找许沉今来讨赏的心思。 原来以为会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未承想是个少年模样的登徒子。 第79章 见因子虚不言语,半裁叶托腮痴痴笑他:“你说你怎么惹了那大高个啊?话说你跟谁不好,偏偏去跟了他,满地的春宫图,画得还僵硬扭曲,若我早年看了那几张破图,估计要萎一辈子。” “……”因子虚咬牙切齿:“我觉得画得挺好看的。” 他可是师承名师! 他的墨宝丹青曾经也是价值连城啊!!! “你也没品?”半裁叶突然爬了起来,正正地扶了因子虚的脑袋,轻薄道:“□□时可不该是那破春宫里的表情,我的小乖乖,可要试试。” “松手。”因子虚含糊道:“在下如今这副鬼样子,也亏得你有胃口。” “就这双眼睛就足够勾我了。”半裁叶伸了指尖撩开他的刘海,歪头舔了舔下唇:“桃花眼,真是看狗都深情。我该落井下石的才对,现在回去就把你睡服。” 因子虚额前和右颊都是一派泥泞血肉,他苦笑:“若你现在对在下不轨,只会把在下睡死,不会睡服。” 半裁叶:“……” 哦哦,非常有道理,他失望透顶。 “而且,比起睡觉,在下另外的处理方式与你而言,要更划算。”因子虚咧出一口血齿:“在下可以保你一世荣华富贵。” “你想要多少银子?” 第44章 行走的金山银山 奇异的神采在因子虚的面上泛滥,明明是脏乱恶心又狼狈的模样,但他说话时,就好像是带上了小钩子一样蛊人。 因老板眯眼,薄薄的眼皮一勾,像一只老奸巨猾的狐狸:“在下可以给你想要的所有东西。” “你要养我啊?”半裁叶一听,没忍住“卟哧”一笑,捂腹哈哈,两条腿欢快地晃来晃去:“还是我养你吧,看你风韵犹存,美不胜收。” 青筋脉络明显的指节搭到因子虚的耳垂,慢慢撩开他的乱发,直至看见血肉模糊的额头。 “小乖,有头你是真嗑呐,啧啧啧…这额头。” 因子虚却还警觉:“你倒也好不到哪里去,上赶着过来找事。” 他话头一顿,满是狐疑:“为何要……救在下。” 心里凄楚:怎么就他这种祸害一直老不死呢? “我之前捡过一只乱蓬蓬的白猫,原来以为它是橘的,一洗才知道它是白的,捡他时他都是血,好丑一只猫,就那眼睛,鸳鸯瞳的,好看得出奇。它还挠我。”半裁叶没发觉因子虚的情绪,爽朗地笑了起来,两条腿晃得欢快:“我叫它小乖,它和你简直一模一样。” 那指停到了因子虚的额心,半裁叶轻佻地朝着他的额头伤口吹了一口气,笑得见牙不见眼:“你会不会是猫妖啊,好玩吧?你说说你,像不像我的小乖转世投胎成人来以身相许报恩了?” 这番话里猥/亵的意味明显。 半裁叶真的是……饿了。 因子虚僵硬抿唇,心道:你真不挑。。。 偏偏因老板还真不是什么纯真可爱会害羞的主儿,他轻哼一声,双手撑于身后,肩膀高高耸起,轻眨眼睛。 他又仰脖,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既然要在下以身相许了,那便请把在下这身衣服剥了。“ 半裁叶:“……” 竟还有此等好事? 他郑重发声,终于找出了点君子风度:“现在?青天白日,这不好吧?” 因子虚一字一顿:“解开。” “……”半裁叶不客气了,意味深长:“你……原来这么孟浪吗。” 被血浸透的衣服解来时撕扯腐肉,但是因子虚早就疼得麻木。 轻拢慢捻抹复挑,不知不觉,层层叠叠衣衫尽退,褴褛间一团白玉,洇着大片青黑与红褐,美则美矣又触目惊心。 因子虚艰难侧身,腰窝上的莲花状疤痕清晰可见。 他将手放在自己的莲花疤上,用蛊人沉沦的语气道:“在下这身皮肉,可好看?” 半裁叶彻底惊了,尝试开口:“你?许沉今?” 传言许沉今的腰窝上烙了朵莲花。 虬结饱满的莲花疤盛开于凝玉一样的体肤上,美得惊心动魄。 半裁叶难以置信:自己心心念念了好久要去找的许沉今怎么会是这样一个衣衫褴褛的因子虚? 因子虚轻轻点头,像对一个孩子那样伸手摸着半裁叶那一动不动的脑袋:“嗯,我是许沉今。” 他这边淡定,半裁叶简直是风雨欲来:“我的乖乖。” 因子虚在他眼里的分量又重了三分,他不再是一个简单的小美人,而是行走的金银财宝。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半裁叶终于要攒够棺材本金盆洗手了。 半裁叶搓搓手心,终于回过神来,迟到的雀跃在脑子里沸腾,这走路捡到金子的心情就好比烟火在脑子里姹紫嫣红地炸开了,嘴里叽里呱啦嘀咕个不停! 他的眸子亮得吓人,待时间好不容易稳住了他的欣喜若狂,半裁叶这才还魂,一下就进入了状态,他压低声线道:“你要我把你卖给谁啊?” 半裁叶心里明白:黑市里寻许沉今的任务大多是要活不要死的,这其间该有不少是许沉今的友人,自己顺水推舟一路护送因子虚过去还能得银子,真真是美哉妙哉,你好我好大家好。 因子虚像只老气横秋的狐狸一般笑出犬齿,心道:真上道儿。 他沉唇,口中字正腔圆地吐出两字:“沈问。” 第80章 听起来不像要去投奔反而像是要去追杀。 可沉浸在发财梦中的半裁叶半点问题也没听出来,揩油似的摸着因子虚的手,义正言辞:“你可真是个金疙瘩大宝贝!” 因子虚侧过脸,牛车慢悠悠的,他的眼皮跳了跳,不知是困乏的,还是因为“右眼跳灾”。 半裁叶瞅了一眼憨厚的牛头,突然跃起,把因子虚打横抱了起来。 因子虚才刚放松精神,又遭这出,他忍无可忍,吓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你干什么?” 半裁叶一本正经道:“家里长辈告诫,人不可以露富,乖乖你可是我行走的金银财宝,我要把你藏起来。” 因子虚:“……” 他咬牙切齿:“我把自己藏得很好,不用你。” “我之前还说许沉今怎么值钱呢?现在我一看就喜欢你,怪不得你这么招人稀罕。”半裁叶眨眨眼睛:“活该你值钱。” 因子虚:“……” 现在的年轻人都废了。 他道:“眼疾得治。” 半裁叶:“看你即可养眼。” 因子虚诚心诚意:“那还是挖了吧。” 因子虚实在太轻,团成一团卧于怀抱中还轻轻地颤着,总觉得他在旁人不见的地方早就百孔千疮,碎成一块又一块,再也拼不好了。 无论是奉安城还是凉都都有见不得人的生意藏匿,黑市哪哪都有,怪盗刺客毒师巫医藏在这不见光的小夹缝里讨生活。 半裁叶住的地方只开了狭小的的一道门,好像光都照不进来的样子,却内有乾坤,屋子虽小,但是干净整洁,小巷内养的狸花猫常来串门,暖融融的火炉灶烧得旺旺的。 因子虚一进来就被半裁叶按到榻上,一块白布不加分辨地塞到了他的嘴里。 因子虚呜呜叫了一声,突然意识到:对啊,他可是许沉今,黑市里最值钱的任务之一,半裁叶怎么也不会就放着因子虚好手好脚地乱跑,他就该戴上脚铐才对。 果不其然,半裁叶见因子虚动静平复了下来,转头去拿了刀子。 刀子? 因子虚条件反射般扬起脑袋:“???” 求生的愿望在叫嚣,他依稀想起半裁叶这家伙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为了一点碎银,在昏暗牢房里,半裁叶不分青红皂白就要了知画性命。 这个轻佻笑眯眯的怪盗,骨子里可并非善类。 因子虚忙将嘴里的白帕子一下“呸”了出来,冲着半裁叶大叫道:“你要对在下干什么?。” 半裁叶幽幽道:“怕什么?死不了。” 因子虚:“……” 虽然知道自己很值钱,半裁叶再没脑子也不会杀了自己,但……他也不想残废的来着。 因老板逃跑的拙劣功夫何德何能叫这个江湖怪盗如此忌惮!? 他打一顿就老实了,用不着剁手剁脚的。 因子虚可怜巴巴:“不要。” 半裁叶专心着自己手上的动作,没看一眼因子虚:“趴好。” 因子虚吓了一跳:“……” 他指尖战栗,真是任人宰割好可怜。 或许……他不该和这个恶名远扬的怪盗合作。 因子虚扭头,看见屋外面是一条狭窄延申的小巷,就算是他突然之间逃跑天分大爆发可以闯出屋去,大约只需要两秒钟就可以被对方轻而易举地抓回去。 完,全,没,出,路! 半裁叶终于捣鼓好了自己手上的东西,他的小匕首磨得锋利无比。 因子虚表情更加惨烈了:“呜呜呜……” 他是可怜兮兮的一只小狐狸,紧张地叼着那块白布挣扎了一会,朝着半裁叶泪眼婆娑:“那样会很疼,不然你还是杀了在不吧。” 半裁叶"啊?"了一声,觉得因子虚莫名其妙,他满腹狐疑:“你想到哪里去了?” 因子虚满脑子都是在牢里沈问轻飘飘的一句话——“不然就砍了夫子的腿吧,这样夫子就逃不了了。” 恐惧又漫延到了脚底,像要把他拖进无尽的深渊,他好像……又被沈问囚禁起来了。 或许,他本该折翼,卑贱如泥地苟活。 就比如现在,他就是半裁叶用来换取天价奇珍异宝的一个物件,为了保证到嘴的金银财宝不会飞走,半裁叶要生生剁了他的脚也无可厚非。 因子虚凄惨地呼出一口气。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你……动手吧。” 半裁叶笑了一下,揩了揩他眼角落不下的一滴泪:“怎么还没动手就哭了呢?” 因子虚刚要呐呐出声,肩胛处却传来一阵剧痛,他一下抻起身子,重重地咬着嘴里叼的白帕子,龇牙咧嘴之余,一阵诧异:原来不是要砍了他的脚? 他肩胛处的伤口直至穿透他的身体,又被因子虚一路的汗水泡了,浮出了很多死肉,如果不剔除干净,久久不得痊愈,久而久之胳膊都有可能抬不起来了。 因子虚知道了半裁叶是再为他处理伤口,感动之余还在脑海里剩下一个想法:痛死小爷了。 处理完了自己的肩胛,半裁叶可没有忘记因子虚身上还有别的斑驳伤口,但因子虚嘴里的白帕子都被唾液打湿了,吞咽不下的口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 因子虚可怜兮兮地叨唠道:“不要了,真不行了。” 因子虚真的比他想象中还要不禁疼。 第81章 半裁叶刚给他的肩头撒上满满的一层药粉,因子虚彻底咬不住嘴里的帕子,发出了杀猪一般的叫声:“疼。” 半裁叶:“……” 他于心不忍。 可是因子虚身上还没处理的伤口还密密麻麻,思考了半天,半裁叶终于想出来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好方法:“不然我先把你敲晕,这样睡一觉起来伤口就好了。” 因子虚:“……” 这可真是个馊主意,放了半个月的饭菜都没有它馊。 “据在下所知,这药要天天上,腐肉还要剔不少次,难道你每次都要把在下打昏吗。年轻人,想要在下死就早说。” 半裁叶:“……” 他又不是活华佗,他怎么知道要怎么办,但是因子虚说的挺有道理就对了。 他又思考了一会,依旧想不出一个好主意:“那你说怎么办?” 因子虚沉思半晌:伤口不处理他就残废了,忍一时快乐一生,早痛早收工。 他终于下定决心,心一横眼一闭,自顾自脱了衣服,大义凛然:“你来吧。” 刀尖只是靠近他的腰腹,还没有碰到他的伤口,因子虚看了一眼,突然就鬼吼鬼叫了起来,声音比处理肩胛伤口时还要大声,还要撕心裂肺,真真是“杜鹃啼血”。 半裁叶:“……” 又怎么了? 苍天在上,他真的还没有动! 因子虚还没反应过来般鬼叫着:“哎呀好疼,都是血,疼死了……” 喊了好几句后,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好像……不痛唉。 他抬眼,目光对上了半裁叶正在抽搐的嘴角。 因子虚弱弱:“……” 半裁叶贴心道:“你别看我手下,别看刀,应该就……” 应该就不会鬼吼鬼叫了。 因子虚:“忍不住看,毕竟那是我的肉!!!” 半裁叶:“……” 他忍无可忍,无须再忍:“那你看别的东西。” 因子虚:“看什么?看你的脸吗?” 气氛沉默了好半晌,半裁叶终于弱弱道:“那你就看我的脸吧,我这么玉树临风,看吧看吧……” 第45章 会坏的 因子虚扭头,腆着脸上上下下地打量半裁叶,露出一个安慰一样的笑容,老实道:“不行,没用。” 有些人的脸皮就是这样厚得离谱。 半裁叶依旧不死心:“为什么?” 因子虚诚心诚意:“你的脸何德何能就叫在下看这么久?清汤寡水。身材瘦巴巴的,要胸没胸,要臀没臀。” 半裁叶:“……” 他就不应该把因子虚带过来。 他想带回家的应该是个金山银山,这下可好,他带回来的是一个活爹。 半裁叶自认为自己就算没有帅得天人共愤,那也是江湖赫赫有名的貌美少年郎一枚。 竟然不配叫因子虚多看一眼? 因子虚老老实实道:“我是不可能忍住一直看着你的,腻。” 半裁叶瘪了瘪嘴,是恼了的语气:“你闭嘴,那就蒙你眼睛?” “那就更害怕了.”因子虚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幸好他的脸皮还够厚,让他可以继续道:“就是说,以前活得比较娇惯,看见自己流了一点血就条件反射一样觉得自己要疼死了,看不见的时候就觉得怕死了。” 半裁叶:“……” 我的乖乖,你活到现在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因子虚心虚道:“不然,找本书看,转移一下注意力,没准就没有这么疼了。” 半裁叶算是看明白了:因子虚的疼不是他真的疼,而是他的脑子认为他很疼。 他堂堂怪盗梁上君子就不是一个文化人,去哪里给因子虚找一本书来。 等等,他好像有几本。 半裁叶低声道:“画册可以吗?” 因子虚点头如捣蒜:“可以。” 然后,半裁叶从榻上千挑万选出来的一本皱巴巴的小本子。 因子虚眼睛一亮:“你的枕边书?” 半裁叶可是江湖赫赫有名的怪盗,身手矫捷,行为迅猛,他的枕边书十有八九是一本武功秘籍。 因子虚食指大动:他倒要看看如何才能修炼出像半裁叶一样的神功? 因子虚兴冲冲地将画册一翻。 没见到心心念念的武功秘笈,因子虚的脸色一下子就绿了,原因无他,因为半裁叶拿给他的分明就是一本春宫图。 因子虚话说得不是很利索,充斥着满满的鄙夷:“每天晚上都看这些东西?” 他终于找到一个机会像一个长辈一样苦口婆心:“这种事情……呃,还是节制一点的好。” 半裁叶哪里像一个赫赫有名的怪盗? 说他是一个采花贼还要更贴切些。 “少年郎啊,听过来人一句话:呃……肾还是很重要的。” 因子虚直觉他是一个跟不上时代的人了。 现在的年轻人原来都喜欢藏着春宫图,权持季是这样的,半裁叶也不能免俗。虽然权持季偷偷藏的那些春宫图是他因子虚画的。 若要认真计较起来,权持季还要比半裁叶要好一点,毕竟他知道小孩子不能看这样的艳涩读物,好歹还瞒着庄琔琔,而半裁叶却得意洋洋地拿出来显摆,一点也不避讳因子虚,甚至还公开点评道:“你看我这个。” 第82章 半裁叶眉飞色舞:“你看看画中美人媚眼如丝,这享受的样子,巫山云雨就该是这样陶醉的表情,你那破地方地上铺的丑东西就半点不如我这本儿。” 因子虚飞红了颊边,老脸挂不住了,干巴巴:“呃,但地上那几张……” 他绞尽脑汁半晌,终于为自己找了一个好说辞,硬着头皮说道:“但是它画技好啊。” “你这前半辈子真是白活,没看过真正的好东西。谁看这个是为了附庸风雅讨论画技的?”半裁叶嘴上嘟囔,手下挥刀飞快:“看这些的时候哥几个不都是个下流人?谈什么风雅?” 因子虚脸上烧得滚烫,背后伤处更是火辣辣的疼,好像是不知如何是好地大叫着:“疼死了。” 半裁叶这回可没情面了:“长痛不如短痛。” 谁叫因子虚说他不耐看的,那就休要怪他不怜香惜玉了,因子虚纯纯是活该! 终于将伤处都剜干净死肉和脓水,裹上厚厚药粉时因子虚早就疼得半死不活直抽搐。 半裁叶虎牙尖尖:“乖乖真乖。” 因子虚:“你去死。” 半裁叶道:“你别恼嘛,这本就奖励给你了。” 因子虚目光落到手头那本皱巴巴的春画儿上,喉结可疑地抖了抖,耳朵还未消红。 画中人相拥。 一人身无别物,却捆了细小的金链,捆捆勒勒,他犬伏于地,腰间下压,将两瓣弧度展现极致。 高高耸起的两丘,小小两个粉红的肥椒,大开的长腿,蛊人到了极点。 旁题小字:“大些力气,官人……官人威武,直,啊啊啊啊啊啊啊……叫奴家要生要死在您身上了,嗯嗯,啊啊……” 另一个略高大的人手捏肥椒,舌探人幼蕊,前头那物什高高翘起,刮蹭被褥。 那金链画得精巧,捆过妙人儿的臂弯,被下方呈防守姿态的人含入口中。 虽说是黑白的册子,但不难想象出那香浓绝艳的场面,真叫人脑中沸腾,因子虚屏息,整个人红熟。 好像有烟花在他的脑子里姹紫嫣红地炸开了,扰得他突然腹中往下的位置一烫,隐隐有了抬头的趋势。 他立刻趴好掩饰异样。 此时心中已无不服:原来画得好的春画是这样的? 呃,确实比他略胜一筹,叫人热血沸腾,血脉偾张。 而且,还画花活儿,有金链子小玩具!!! 因子虚大为震撼:原来是可以舔的吗?虽然因子虚嘴硬不认,但心里早已自叹弗如。 因子虚:“……” 半裁叶还在自我感觉良好着:“你可是许沉今,听说你还被圣上赐了婚不是。赐的还是个男人,叫权什么来着?都是有夫之夫了,怎么连这个都没看过?对了,按道理来说,你应该是去找你那未婚夫才对,怎么?你是不想?” 因子虚慢悠悠道:“你知道谁是权持季吗?” 半裁叶很老实:“不知道啊。” 权持季又没有被挂到黑市上叫卖,一点也不值钱的家伙,半裁叶没半点兴趣搭理。 因子虚努了努嘴,看着半裁叶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目光清澈的小傻子,他咽了咽口水,不耐烦地说了一句:“那个把我摁着揍的就是权持季。” 半裁叶两眼圆睁:“!!!” 天! 敢情刚刚是他们小夫夫关门吵架? 清官难断家务事,他刚刚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半裁叶突然动了把人送回去的心思,就是舍不得白花花的银子。 许沉今真的很值钱呐! 他的脑子里一阵哗然,看着因子虚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和脸上磨破的口子,他恍然大悟,终于知道该做出什么正确的反应,他拍案而起:“非人哉!!!” “我知道了,怪不得你不去找他,他怎么可以打你?不就是因为你没有看好那个女人吗?” 因子虚:“不是因为这个。” 半裁叶疑惑:“那是因为什么?” 这话惹得因子虚也沉思了好一会,对啊,那是因为什么呢? 自己更大的孽都造过了,权持季从来如此暴怒。 过了一会儿,终于被他因子虚想到了,但是……因子虚他难以启齿。 半裁叶还在喋喋不休,一把撸起自己的袖子,英雄救美的中二之魂在熊熊燃烧:“那是因为什么?你说!我去给你找公道。” 因子虚:“……” 他无奈掩面,道:“我不小心动了他一点东西,我真的没想到是那东西。” 半裁叶正气凛然:“那他也不能打人啊,你动他什么了?难道是他祖坟啊?怕他,我去赔他百个千个。” 因子虚烦躁地捏了捏眉心:“我动的东西……比较,呃,隐私。” 半裁叶依旧义愤填膺:“那也罪不至死,他大爷啊?说杀就杀,有毛病吧,你只是动了动,又没干什么?他大爷的!” 因子虚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抿了抿唇,干巴巴道:“他的春宫图,还被我揉皱了。” 那一瞬间,空气安静了。 半裁叶的表情突然就变得微妙了起来:“……” 他不解,他怀疑,他语塞…… 什么图? 春宫图? 不是《富村山居图》而只是春宫图? 就是地上那堆让人全无兴趣的丑春宫。 看着那堆鬼东西真的不会软吗?就因为这堆丑东西就要因子虚的命? 第83章 半裁叶捅了捅耳朵,觉得自己听错了,他紧急刹住了自己正在口吐芬芳的嘴,差点被自己的唾沫噎了,脑中思绪万千,正在*艰难地理解权持季的行为。 最后,他弱弱道:“权持季是不是处啊?” “……”因子虚虽然他不理解话题怎么变成这个鬼样子的,但他立马点头如捣蒜,语气坚决肯定:“他是。” 权持季他就是……处!! 因子虚越想越激愤,振振有词:“他还是个没出息的处,每天心理扭曲,偷偷藏着春宫图天天嘿嘿嘿傻乐,你不知道那个场面,啧啧啧……他看就看吧,他还不避着小孩子!” 半裁叶又语塞了:“……” 每个人的心理扭曲都是有迹可循的,权持季堂堂将军,在这一方面过得寒碜得可怜,年纪轻轻一生的春景都被那两张丑图害了,权持季天天看着那样的丑东西竟然还把那两张丑东西当成个宝。 要让半裁叶初开情窍时看了那两张破图,他也会是个处。 半裁叶语气晦涩,对着因子虚苦口婆心道;“男人的初次确实不能给那样一窍不通的家伙,那是会坏掉的。” 因子虚:“……” 坏什么坏? 谁坏? 坏哪里? 怎么坏? 他就不应该和这个登徒子半裁叶聊这么多。 因子虚这个人是一只贱性的狐狸,直觉讨不到好处也要把别人拉下水,胡说八道的本事一直都强得令人发指。 他眯了眯眼睛,带着点不怀好意的笑容:“那你就想太多了,要真和权持季这样那样,在下才不会坏。有些人看着高大,其实那玩意只有拇指大小,你懂的。” 第46章 白 半裁叶感到劲爆:“哇哦——” 因子虚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场子,忍着浑身疼痛继续编排着权持季:“你想想,高门大户里面光明正大地承认自己是个断袖的也就他一个了吧,但是承认是承认,谁也没听说过他养什么小倌,你再想想,他那哪里是断袖啊?其实就是不行,你知道吗?不行!!!因为不行他找不了女人,胡说八道说什么断袖,其实就是找一个借口罢了。” 最后,因子虚贱嗖嗖地拍板定案,摇头晃脑,不亦乐乎:“啧啧啧,高门大户的丑闻,瞒得真好。” 半裁叶完全相信了,因子虚的分析对他来说简直是醍醐灌顶。 他义正词严,语气甚至有了两分同情:“从小到大看的是那样的丑春宫,其实也不怪他。啧啧啧,那样的叫什么春宫图,我是头一次见把春宫图画成受难图的。不知道是哪个脑子堆了屎了的画师才能把这么浪漫纠缠的画面画得让人这么……食欲全无。” 因子虚被噎了一下:“……” 他不服:什么叫丑? 有没有眼光? 这是污蔑,明晃晃的污蔑。 因子虚顿了顿,忍不住道:“有时候人不行要找找自己的原因。” 他实在是没有兴趣和半裁叶讨论这些不三不四了,嫌烫手一样把手里的春宫扔到了半裁叶怀里,假笑道:“你觉得他看的春宫这么差,那你就把这本给他送去啊。” “你这人,原来也不乖。”半裁叶啧啧两声,托着腮点了点因子虚的天灵盖:“我见你在权持季那里跪得那样乖顺,还以为你是个纯良的。” 因子虚呵呵呵。 他也不是无聊得非要在这里胡说八道,只是他和权持季关系复杂,半裁叶那些问题若可以用满嘴喷粪来含糊过去,因子虚就不想说真话。 凉都不比混乱的奉安城,这里可没有那么多的痞子混子天天堵着城门守卫,要出去可不容易。 半裁叶是能飞檐走壁夜翻城墙,因子虚可不能。 “你打算怎么把我弄出城去?”因子虚揣了揣袖子又起话头,缩成一团抖了抖,裤腿上两个大补丁漏风一样。 他明明垂着脑袋,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精明地锁定着半裁叶的风吹草动,深沉道:“我要快点动身。” “快不了。”半裁叶好不容易才正经了起来:“要等到除夕夜那日,守备薄弱,这样才可以把你送过去。” 因子虚警觉:“怎么送?” 半裁叶道:“我认得一个老巫祝,到时候城内会有悦神游行,游行队伍一直沿着城中河曲而过,最后带着路上行人投掷的果品祭品出城烧给神明,你就混到悦神的队伍里面。” “好。”因子虚叫唤了一声,抬眼正正地望向半裁叶:“大概还有多久?” 半裁叶把一罐生肌的膏药丢到因子虚怀里:“不过就是五天,这几天就安心把你的伤口养好就行了,乖乖啊,你这脸都花了。” 因子虚攥住半裁叶的衣摆,拦了他要出门的动作:“再帮我一件事,去衙内那里帮我看看一个人的情况。” “谁?” 因子虚坚定:“喻白川。” 他说完就躺了回去,伸出手指头遮了要照到眼睛里的艳阳,莫名其妙的苦闷就这样挤满了他的脑子。 喻白川是被他亲手牵扯进来的,是因为他才不得善终的,因子虚觉得自己虚伪至极,是个名副其实的灾星。 当年他还是许沉今,喻白川还是依附在他身上的国师时,喻白川不止一次问道。 喻白川:“大人,这世上有这么多装神弄鬼的人,老道士小沙弥,为什么你就挑中了我?” 第84章 许沉今微微一笑,总是趾高气扬地翘起腿,笑了一下:“因为,原来是可以找两个没头发的,但是突然就看见你个白头发的,有头发的可以剃成没头发的,白头发的可以染成黑头发的,黑头发的却很难弄成白头发的,你比较高级……” 这听起来就像是戏语,许沉今总是没个正形。 若还有机会,因子虚大概会说:因为缘分,因为造化,因为从骨子里渗出的亲切。 “好,我出去给乖乖你抓点药,顺便去看看你说的喻白川?对了,小乖,你有什么话是要我带过去的吗?”半裁叶换上了粗麻的衣裳,踩着一双草鞋,将自己小巧的刀子揣到自己的袖子里:“你在这里老实呆着。” 因子虚道:“告诉喻白川,让他跟着阳长,奉安城的铺子和黑粮从今天开始就归他了。” “好!”半裁叶爽朗一笑:“老实呆着哦,我和院里的人说了,你是我的俏媳妇,想来该是没有人会进来打扰你了。” 因子虚:“……” 半裁叶想多了,巷子里的人从他进来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停下来窃窃私语,每个人都伸长脖子就像一只只长脖子大白鹅一样把目光往屋子里瞟。 原因无他:半裁叶向来风流,带回这里的都是一等一的美人,而灰头土脸还流着血要死不死的因子虚丑得让人噤声,丑得与众不同,丑得鸡立鹤群。 众人纷纷好奇半裁叶什么时候眼睛瞎掉了,或者是他干了什么让脑子坏掉了。 半裁叶倒没有理会因子虚好像是踩了狗屎一样的表情,打着步子潇洒倜傥地跨了出去,还给因子虚显摆了自己的一手好轻功。 因子虚禁不住汗颜。 半裁叶到了衙内,轻车熟路地给喻白川留了纸条,他发觉不妙,因为屋里空无一人。 到底是要过年了,屋外的锣鼓震天,早早就开始排练起来了。 对于像他这样的飞贼来说,外面越闹,他的行动越是方便,此时无疑是天时地利,要是他再逛上两圈估计也不会被人发现的。 打定主意,半裁叶一下子就飞到了屋檐上,轻手轻脚地扒开一块屋顶瓦,看见一个壮士和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童正在塌前照料被他迷晕了的权持季。 他用的药是在西域独产的“一步倒”,药效猛烈,功力越高的人一旦中招就要昏得越久,没个妙手的大夫看着,权持季至少要昏个整整两日。 屋外一个一头白发的病秧子却被五花大绑,一头银发落了灰,狼狈得不成样子。 却若无其事地打着哈欠,好像对五花大绑已经习以为常。 事实上,喻白川真的习惯了。 因子虚是个惯会惹事生非的,做的又是黑心眼的生意,常有人寻来报复。 五花大绑就是小事一桩,没半身不遂已经是喻白川的本事了! 半裁叶瞧见屋内的人应该没有什么精力关注外面的情况,遂大摇大摆地从屋檐上一跃而下,蹲到喻白川的面前,衣袂翻飞,笑嘻嘻地托着腮帮子:“我的小美人乖乖叫我带两句话给你。” 喻白川淡定抬眼,灵敏地察觉了面前的情况,逐压低声音,道:“是你带走了老板。他现在怎么样?” 第47章 混账骗子 因为因子虚那个皮实的惯会惹事生非,喻白川被绑来捆去已成常态,他想到这里,突然对半裁叶咬牙切齿:“我一定要把因子虚的头发拔光。” 半裁叶纠正道:“不要说得这么不细致,我可没有带走,事实上,是我救走了你的老板,英雄救美哦。我若晚来一步,他就要被屋里那个活活打死了。” 喻白川冷冰冰,翻了个白眼:“哦。” 再美的人多看两眼也变成了正常人,因子虚这几年扮丑还扮得这么努力。 喻白川可以承认半裁叶是英雄,但绝不承认因子虚那个坑货是美人。 眼前这个发根发白的病秧子出奇淡定,看星星看月亮看路过的小蚂蚁,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话,神态悠闲得可以随时呼呼大睡了一样。 “你们两个都是有趣的,一个比一个淡定,被捆成这样放在这里,见了我你就没一点害怕?”半裁叶突然低哑地笑了起来,声音带着点颗粒感,句末还故意黏了一下,拖出长长的尾音,像极了不怀好意。 半裁叶道:“你不怕我是他找来灭你口的吗?” 喻白川一怔:“灭口?” 半裁叶笑道:“他可是许沉今。” 许沉今的传言早传到了大江南北,他是个佛面蛇心的罪臣,不择手段没有感情,只想追逐无上的权利。 许沉今逼疯了王丞,许沉今逼死了太子…… 半裁叶道:“哈哈哈,吓到了吧。” 喻白川正眼,冷笑一声:“你知道了?他竟然告诉你他是许沉今了?实话说,我不怕,因为他在我眼前,不是许沉今,是因子虚。” 是因子虚,不是许沉今。 他可是陪着许沉今变成因子虚的人,喻白川自认没有谁比自己对因子虚来说更重要。 “因子虚干的混账事多了去了,怕什么怕?反正死不了?”喻白川还是不死心一样问道:“老板他又惹了什么祸。” 照他和因子虚这么多年的交情,他知道因子虚这人惯会装傻看脸色,怎么可能突然就和权持季撕破了脸皮? 半裁叶啧啧两声:“好像是……发现了权将军不举的秘密。” 第85章 喻白川恍如生吃狗屎:“……” 他实在没有闲情逸致和半裁叶唠闲嗑了,只好麻利的翻滚身子,将自己身后的绳结展示到半裁叶面前:“赶紧的,把它解开,带我去找我们老板。” 半裁叶突然就收起了懒洋洋的笑意,语气一瞬间就变得冰冰冷冷的:“他只叫我给你带两句话,没叫我带你走。” “什么意思?”喻白川脸色剧变,整个人突然就变得灰蒙蒙的:“他没有要和我一起走?” 他后知后觉:这是被因子虚抛弃了?变成一个孤零零的人。 喻白川想起那夜,因子虚悠悠地望着他,说出来的话有一分凄苦……“若我死了,你就去跟着阳长吧。” “因子虚,因子虚……他,不是人!!!混蛋!”喻白川突然放大了声音,好像是崩溃了一样,呲起了白森森的牙,像一头突然失去依靠的幼狼,撕掉了淡定温和的面具。 “我敲!”半裁叶吓了一跳:“你叫什么叫?” 喻白川凶狠:“因老狗那个混蛋是不是要去寻死。” 他一个病秧子都活得那么努力,为什么因子虚老是做一些不要命的事情? 戴三七带着衙吏浩浩荡荡来捉拿他喻白川的时候,他连眼睛都不抬,被五花大绑的时候,他乖乖巧巧,偏偏是听见了因子虚将他抛弃后,他却控制不了自己了。 喻白川的眼睛一瞬就挤满了血丝:“他要抛下我去哪里?” 半裁叶只见戴三七猛地从屋里闯了出来,鲜衣大刀,束臂宽厚,气势汹汹。 他哪里管得了喻白川一句又一句的质问,猛一下往上一蹬,拍拍屁股:“老子先走了,傻大个你就慢慢追吧。” 戴三七只见向来人淡如菊翻白眼的喻白川头一次目眦尽裂,挣扎着,粗麻绳被他抻起,他却挣不开,只留了满身的红痕,歇斯底里地大喊着:“抓住他。” 喻白川是不会让因子虚留他一个人的。 他赤红着眼,紧咬的下唇渗出了血。 一时竟气火攻心,喉间一甜。 病秧秧的身子骨一歪,吐出一口鲜血,更加形同厉鬼。 因子虚,因老狗,混账东西! 而后,他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戴三七已经彻底绝望了:得,又晕了一个。 被一棒子打昏的阳长,被药迷昏的权持季,现在加个吐血气昏的喻白川,真是流年不利,一排儿都倒了。 因老板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下子放倒了三个!!! 半裁叶跑得飞快,很快就剩下一个残影,戴三七实在是走不开,庄琔琔还牵着他的手,故作老成:“因老板,实在是本事。” 这一来一回把所有人都扰得一头雾水,但是毫无疑问:因子虚不是好人。 衙内那边早画了因子虚的像儿贴在集上,风风火火地搜了几个时辰,赤脚大夫就侯在门口,胡乱地给人扎着针。 庄琔琔鼓了鼓腮帮子,指了指喻白川,道:“那该拿他怎么办?” 方圆百里有点名气的赤脚大夫无论庸医还是圣手全都聚在这里七嘴八舌地吵着,好像阳长和权持季都要活不成了一样。 直到喻白川被抬了进去,大夫们挨个把脉,原来叽叽喳喳的嘴个个紧闭了起来。 真正的无药可医就是共识,压根不用讨论开什么方子用什么药。 把过脉的大夫们个个转回身子,抖了抖白胡子,僵硬地把手抽了抽。 “死了?”戴三七把手摁在喻白川人中的位置,愣愣地点了点头:“明明还有气啊。” 几个白胡子大夫颤巍巍的:“就是还有气才吓人啊。” 这个身患奇症的病秧子,他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他家祖宗该在阎王殿里把头磕烂了吧。 奇迹,一个行走的奇迹。 他们互相推搡着: “老夫下不了针,你来,你来。” “你个老匹夫不是很牛吗?你来啊!” “简直是混帐混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们动手啊?” “那你怎么不上?” “要上你上。” …… “上什么上?”脖颈上都是针的阳长突然被吵醒暴起,暴躁地嗷了一嗓子,他脑中猛地闪过一片白光,终于想起来了,自己是被因老狗砸晕了。 “因老狗呢?权持季呢?” 戴三七见到阳长醒了,简直是热泪盈眶:“阳长大人!!!” “干什么?哭丧啊?”阳长把颈后碍事的针一根根揪了出来,扔到地上狠狠地踩了两脚:“哪个蹩脚大夫扎的这两个破针?” 戴三七猛一下扑到阳长那里,差点就要咬着小手绢嘤嘤嘤了:“大人,看看我们将军。” 阳长却一下望见了正瘫软在地上的喻白川,咋咋呼呼地吓了一跳:“因老狗出息啊,一下砸昏了三个!连他这病秧子都没放过,权持季怎么回事,打不过因子虚?切!” 庄琔琔:“……” 只能说学医的都有好好地保养自己的身体。 阳长大人被敲晕了一起来就生龙活虎能蹦能跳的。 “药箱拿来。”阳长把过桌上的药碗细嗅了嗅,确定这方子没啥大问题后就急吼吼地一饮而尽,苦得张牙舞爪,口中生津,这才止了渴,吐着舌头去摸喻白川的脉。 乱七八糟的脉象,白得病态的人,喻白川没补上颜色的发根子都是雪白的,阳长每次见他都要啧啧称奇,这病秧子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第86章 那日在喻白川屋内给他正骨,阳长哪壶不开提哪壶似的,讽道:“哟,跟了许沉今这么久,不仅病没好,骨头还越来越脆了,怎么没给你摔死。” 夜风入户,明明烧了地龙却一点也不暖和,喻白川面如金纸,触地之处,衣衫已经湿透了,像只落水狗。 或许,他一直在这条名为生命的河中沉浮,从未上岸。 他早绝了上岸的心思,只想不被湍急的河流淹死,为此,随波逐流也无所谓,喻白川向来没有什么主见。 他喘息:“你猜为什么我要跟着许沉今?” 阳长用肘抵了他脱节的臂,将骨骼生硬地掰了回来,道:“为什么?” 喻白川虽然容易骨错位,却很耐得了疼,拧着眉头愣是没叫一声,喉间呜呜咽咽。 等回过了气,他才道:“因为别人总会说,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只有许沉今说,跟了我,管你有药吃。” “我不需要别人假惺惺地称赞你能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这样显得我应该知足常乐了,这样显得我立刻死掉也够本了。我想要的只是活下来。” “为了这病,我游历过很多地方,拜访过许多大夫,他们都被我的病吓走了,说无能为力,叫我尽人事听天命!” “只有许沉今,他告诉我,我一介鸡鸣狗盗之徒可以当国师,可以成为神,他要吊住我的命,他要给我药。” 喻白川歪头惨叫了一下:“遇见了许沉今我才有了价值,有了盼头。” 阳长被他灼人又偏执的目光烫了一下,表情错愕。 这个自诩悬壶济世的小太医突然直了眼睛,莫名其妙的懊恼铺天盖地,他感觉自己总是一边治愈伤者,一边逼疯伤者。 他没有资格在喻白川面前对许沉今冷讽。 阳长怔怔地,刚才说出口的嘲讽不过是一拳打了棉花,阳长像要补偿不安的良心一般:“那你可以跟了我,我可以治好你,你对我也有价值。” 喻白川傻了一会:“什么价值?” 他也想知道,他这样的病秧子除了装神弄鬼还能办成什么事。 阳长收了药匣道:“治好你,我将扬名立万,你将是我的骄傲。” 就像是“心肝”一样。 阳长突然愣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怎么会有让喻白川做他下一个“心肝”的想法。 还没想明白却见喻白川送客,阳长驻足,坚定道:“许沉今能给你的,我也可以,甚至我能给你开更好的方子。” 喻白川商人微笑:“阳长大人大气,容我考虑一下。” …… 第48章 下场 回想到了这里,阳长冷呵一声,用只有自己可以听见的声音唏嘘道:“因子虚真的不是个人,连你也没放过。你和他呆在一起有什么用” 与因子虚风雨同舟了这么多年,还不是比不过因子虚的奸商气性。 喻白川好傻,先跟了许沉今有和因子虚搭伙,这人看人的眼睛真挺迷的。 权持季的迷药好解,阳长熟练地开了方子叫庄琔琔煎得稠稠的给权持季灌下去,药不醒他也苦醒他。 果然,阳长大人妙手仁心,一帖子药下去权持季立马咳了两声。 庄琔琔站在榻边,手抖了一下,眼眶子都要颤了,热泪盈眶:“阳长大人,先生咳了咳了,我是不是把先生呛到了。” 阳长讽道:“你现在爬上去,在他胸口上猛猛跳两下,保准醒了。” 庄琔琔:“呜呜呜……大人别开玩笑了。” 阳长挤过去一把把庄琔琔推开,满脸不耐烦:“谁开玩笑了?” 然后一记肘击打了权持季小腹,手臂重重一推,似要把权持季五脏六腑都碾碎了一样。 庄琔琔:“???” 他的小肉又是一抖。 呜呜,阳长大人也疯了。 戴三七却已经习以为常。 在他的印象里,阳长经常被圣上派过来给权持季看诊,一开始阳长轻柔用药,温声细语,时刻保持温柔大夫的人设。 后来诊得越来越频繁,阳长大人越来越烦躁,开始叉着腰一边啐一边粗暴用药。 最近更是变成了懒得用药,推拿正骨的空当顺便拳打脚踢,只要死不了,阳长就不管了。 果不其然,这一套推推打打下来权持季一声闷哼。 他终于皱眉转醒,一把攥了阳长粗暴动作的手扔了回去,满脸的不耐烦:“阳长,拿开。” 庄琔琔都是眼泪的小脸还皱巴巴的。 权持季捏了捏自己的鼻梁骨,后脑勺疼,脑子还很混沌,在榻上沉吟片刻,权持季这才思绪回笼。 他迷迷糊糊想: 他是因何事而晕了? 好像是……因为因子虚毁了书生的画迹,他暴怒出手,却见因子虚跪地,只求知画证词。 他赤手空拳将因子虚打得不醒人事。 却有飞贼偷袭用迷药手段将他放倒,带走了因子虚。 权持季重重地捶了一下床板,后槽牙要咬碎了,他恨恨,心道:我要杀了因子虚。 权持季终于想了个明白清楚,心里的恼怒就更盛,他拿了身侧的刀,重重地插透了桌板,是要将人万段碎尸的架势:“喻白川呢,把他拖过来。” 若是因子虚跑了,他就先杀了喻白川,权持季有的是手段让因子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权持季本性恶劣,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他继续发着声:“把喻白川那个病秧子也给我拖出来。” 第87章 阳长:“……” 他默默让道,让权持季可以看见晕得不醒人事的喻白川。 空气突然一阵沉默,场面相当滑稽。 权持季禁不住诧异,对身边的戴三七道:“他……你打的?” 他倒是没有想到会是这个场面。 戴三七老实:“不是属下,是……被一个飞贼气的。” 权持季无法理解:“飞贼把他绑起来?然后气昏他?” 戴三七:“我绑的。” 没错,他绑了人家,但人家是被别人气昏哒! 权持季:“……” 这趟水真是越来越浑了,喻白川对因子虚干了什么到底知不知情,喻白川对因子虚是敌是友。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敌人的朋友是敌人。 所以喻白川该不该死? 庄琔琔:“嘶。” 阳长:“切。” 戴三七表情僵硬:“呜呜呜。” 别问他,他什么都不知道,他自己也讷闷。 权持季无可奈何地坐了回去:“那我呢?你们什么时候发现我晕了?他们有没有对我做些什么?” 戴三七:“……” 他真的不知如何讲起,权持季倒了的场面比喻白川还要奇葩。 地上是一地的沾血春画,权持季的手上还捏着一把重刀不撒手,表情里都是恨意,虽然是他倒了,但他全无外伤,地上的血全部都是因子虚的。 而且,若因子虚想,大可以趁机叫那个飞贼杀了他。 看不透,看不懂,看不真切。 权持季觉得自己看因子虚总是在雾里看花,或许他目中所见不过一抹残影,因子虚到底是野鸡装凤凰,还是人参被错认成了萝卜。 一切的一切,只有等喻白川醒了才有可能问清楚。 “喻白川一时半会是醒不过来了。”阳长斜了斜眼睛,终于把自己憋了好久的疑惑道了出来:“在因老狗砸晕我之前,他说了一句,你们已经找到许沉今了?什么意思?你找到许沉今了?” 权持季皱了皱眉毛:“许沉今根本一点下落也没有找到。” 真的是越来越邪乎了。 自打到了凉都,权持季经历的都是怪事:平白无故消失的许沉今尸体,莫名其妙招人重视的忍冬一案,突然就不见踪迹的小倌,还有那个不知道是何目的的因子虚……桩桩件件好像凭借一种隐秘的关系联系在一起,最后组成了这个“多事之秋”。 权持季冷道:“把那个姓因的弄死就没有这么多事了。” 看来,喻白川也不老实。 他和因子虚呆在一处开棺材铺子的原因肯定不止是因子虚有黑粮门路。 虽然这是一个附庸于许沉今的傀儡国师,但不可否认,喻白川搞事情的能力还是很强的。 阳长把喻白川捞回自己的房间里,权持季吩咐戴三七:“看来忍冬的案子背后还有别的东西,叫你查的有关忍冬的背景有什么结果吗?” 戴三七压下自己的声音,将自己靠到权持季的耳边道:“查出了一点,忍冬原名邹念,就是三年前被大理寺卿沈问弹劾的刑部侍郎之女,后来邹家男丁都死绝了,女眷要么为奴,要么做了皮肉生意,忍冬就是这样被卖到饮春坊的。” “这样?”权持季问道:“那他和因子虚又有什么关系,怎么……” 怎么因子虚会跪到地上,以头抢地,只求忍冬一案的真相。 “属下不知。”戴三七推至权持季身后,好像突然就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将军,还有一事,忍冬还是官家女邹念的时候,与幼年的许沉今关系匪浅。” 权持季更加狐疑:怎么?怎么又牵扯到了许沉今。 一切都是一团乱麻,只有待喻白川醒了才能定性了。 权持季推开门,气势汹汹地踱到了隔壁的书房内。 戴三七怕权持季醒后要查看情况,书房地上满满当当铺着的春宫图都没有动,现在一看,不免又是汗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怎么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将军背着自己这么……接地气,而且,地上的那几张春宫图画得未免太让人没有欲/望了吧。 将军为了军中兢兢业业,连好一点的春宫图都没有见过,实在是太让人感动了。 权持季一张一张地把地上的画儿捡了起来,抹平,对着跳跃的烛光慢慢地观察着哪怕是一点的破损,念念有词着:“我要杀了他。” 戴三七:“……” 他也觉得将军小气了一点,这几张春画哪里有一点儿值钱的样子,权持季之前往因子虚身上披的大氅都要比这有价值。 他也不敢评头论足:将军和因老板为了春宫图大打出手的样子就像村口两犬对吠“汪汪汪汪……” 只能说,权持季是个有品位的人,这些东西一定不是普通的春画,或许,它们是伪装成春画的名家真迹。 戴三七:“……” 他自己都不信了。 这边正胡思乱想得高兴,权持季突然忍无可忍地发出一声闷哼,暴怒一样站起身来,狠狠地将桌子上东西通通扫落,口中愤愤有词:“污秽之物。” 他脸色青黑,怒目圆睁,一脚跺地,凶神恶煞,道:“立刻把缉拿榜贴出去,因子虚,死。” 戴三七一个激灵:“……” 不是,又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之间更生气了? 第88章 戴三七往地上一巴望,然后他看见了……另一本皱巴巴的春宫图。 图上批注亮眼得让人尴尬——“嗯嗯啊啊,要被官人……官人捣弄……死了。要飞了,爽飞了!!!啊!!!” 戴三七:“……” 他觉得自己要被灭口了。 春画册上还有半裁叶留字:“我的乖乖小美人料想弄坏了将军的那几页丑春宫,惹将军不快,小乖他寝食难安,故派我来赔将军一幅精品春宫。——江湖怪盗半裁叶留。” 戴三七满头冷汗:“……” 因老板果真是作的一手好死。 虽然但是……他觉得因老板赔给权持季的春宫图画得更有感觉一点,他也不明白,权持季为什么会更生气了,因老板都赔他一个更好的春宫图了。 他好像终于发现权持季一表人才却孤寡一生的原因了——他没品! 权持季扫落一地狼藉,衣摆猎猎生风,就算是不抬头戴三七都可以感受道权持季从骨头里渗出来的残暴怒意。 戴三七突兀地想到:去年战事,权持季被挑衅后怒意顿起,拎着刀只用了三式就把敌方小将挑翻在地,当晚军中当职的守卫看见权持季在火堆边将那敌方小将生生剁成了一滩肉泥, 乌鸦贪食鲜血。 权持季在胡乱扑棱翅膀的鸦群里长身挺立,慢悠悠地看野鸦为那一滩腐肉争得头破血流,恶意地笑了一声:“不敬吾者,这就是下场。” 终于,守夜的那士兵再也没忍住,重重地呕了出来,胃里都发酸,难受得要命。 戴三七在心里默默地为因子虚点了一盏长明灯,觉得因老板被找到后一定会变成一滩肉泥的。 就如权持季所言:不敬吾者,这是下场。 第49章 这章写得太甜了。满意满意 因子虚向来呆不老实,半裁叶出去的空当跛着腿到门口,他就在屋子里面探头探脑,和时不时窥着里屋的大爷大妈打了照面:“午。” “鬼啊!”不知是谁家的小女孩儿叫了一声,抱着肩膀叫得尖锐。 因子虚认为她尖叫的样子比自己更像鬼,至少自己对瞎子来说还是很和蔼可亲的。 因子虚努力地挤出了一个自以为温暖明媚的笑容,慈详的挥了挥手,但这表情搭配上他鼻青脸肿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扭曲邪笑的厉鬼索命,向小孩子招手。 小女孩叫得更凶了,抽抽搭搭乱哭一气。 因子虚悖悖地缩了缩脖子:“……” 在他的记忆里,他以前可是很会哄小孩的,瞧瞧,凸碧多喜欢他啊。 这世道……怎么连小孩都和以前的不一样了,真叫人苦恼。 因子虚心虚地抬了抬眼看向一溜烟跑出去的小女孩又错开视线,手指头尴尬地揪住了自己破衣裳上的一个虫洞,指尖用力抠了抠,看星星看月亮看路过的小蚂蚁。 他那四处飘来飘去的小眼神突然就直了,因子虚怔怔地朝对面跛了过去,伸手去摸了摸对户入室门上贴的缉拿图。 黄皮的大纸张,边角没有切得平整,摸起来潮潮的 “嗐,贴得真快。”因子虚细细打量着属于自己的缉拿榜欣赏了好一会,觉得这画真是丑得相当清新脱俗。 “缉拿的图这么快就贴到这里了?咱这里还是个集中心?”因子虚不由得对凉都的黑匪飞贼聚居地肃然起敬,心道:这才是真正的大隐隐于市! 还没来的及再发出两声感叹,指尖触碰的木门突然一弹,“啪叽”一身就开了,因子虚差点没扶稳自己摔个狗啃泥。 对门的古怪老头一手摸着门把,一边亲热地应了他一声:“那是我贴的。” 因子虚:“啊?” 他发觉这老头有点眼熟。 古怪老头燃了点旱烟,道:“年到了,门上缺个辟邪的,撕了用,刚好。” 因子虚轻轻:“其实在下不是很需要当面解释的,您此般,不礼貌了。” 古怪老头抬头,熟虾样的背拱起,一口旱烟直冲因子虚的天灵盖:“你这般,也是不怕死。” 囚徒还敢大摇大摆出来逛,真是嫌命长的。 凭着在奉安城混迹这么久的经验,因子虚深知阴辣老手往往伪装成老弱病残,小看了谁都是有可能要丢命的。 “您是?” 虾背老头还抽旱烟:“你管我是谁。” “突然挺害怕的。”因子虚摸了摸自己城墙厚的脸皮,大着舌头道:“毕竟在下现在,孤苦无依。” “孤苦无依”这四个字都是重音,生动形象地体现了因老板的刻意。 “放心,不动你。”虾背老头敲了敲旱烟袋子:“抓你的赏银只有二两,还不如个奴婢值钱。” 因子虚:“……” 他心中暗骂:权持季真抠。 许是虾背老头觉得因子虚一脸孙子相,看起来衰气得很,怕沾染晦气似的回了屋子,啪一下关了门。 门扇上贴的那两张因子虚的缉拿像被震飞,飘到了因子虚脚下。 因子虚默默竖起大拇指,身子一抖:“手劲真大,老当益壮。” 半裁叶已出去太久,因子虚咬了咬指甲盖,觉得得出去看看情况。 凉都衙内的捕快比奉安城那堆饭桶要有效率得多,抓捕自己的缉拿像贴得很快。 想到这里,他又跛回了屋子里,再次出来时翻出了半裁叶的几身衣裳。 第89章 半裁叶白日里花枝招展贵公子,晚上狗狗祟祟夜行服,衣裳风格呈现两个极端,要么像要当街孔雀开屏的样子,要么像要贴着墙根跑的老鼠。 因子虚千挑万选出来一件略微质朴的往身上一套,袖子更是长了一截,或许穿上这件褂子他就可以去唱戏了。 对了,他真的可以去唱戏。 凉都年节各个乡市都会架起戏台子,按说这两日就是排练的日子,街上动不动勾肩搭背两个脸涂油彩挂着假胡的戏人。 因子虚微微装扮就是一个合格的虬髯丑角。 浓髯大架,须不杂花,卷髯朝两颊外张……因子虚终于舍得打理打理自己的须,就是……不是为了好看而打理的。 因子虚:“……” 耶,今天长得又滑稽了一点呢! 他从太子远勋死后便不理髯须了,因子虚潦草一算,叹了一息:该有十年了。 这口破巷子里跳大神的尤其多,抹面的油彩要来很容易,笔饱蘸墨,勾脸画面,不消片刻就画成了个“三花脸”。 奸邪丑相,丑角本色。 若人生如戏,许沉今肯定是个张扬小生,演那“一举鲸涛快哉风,世浪翻袖中,古今谁堪伯仲?”的戏码。 可这戏里人山人海,谁又能一直当这得意的小生? 到头来,因子虚不过丑角罢了。 他拂袖鼓风,脸上的油彩好不容易干透,脸上厚厚的一层,连伤口都被糊住变得平整,就像假面一样。 化完油彩出门,因子虚几乎是大摇大摆。 路过石桥,抱着油烧,到饮春坊附近的酒家吊了一壶酒,边注意小伙计生疏地往黄酒里掺水边把目光望向对面的饮春坊。 知画死了,杨妈妈收拾收拾早跑了,饮春坊反而更热闹了。 谁死了都可以是谈资,反正这世上是不缺的就是人命。 因子虚远眺正出神,身侧突然站了个人。 他留目一看,右眼皮不吉利地跳了一跳,身侧的人duang duang~的胸肌有点眼熟。 这么优质的宽肩窄腰好身材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因子虚呆愣愣一抬眼,见到那张熟悉的脸皮,心里一吓:冤家路窄天要亡我,怎么又是权持季。 权持季习武之人,脚步总是放得很轻,庄琔琔还小,体重没有二两重,两人都是走路不见声儿的背后灵。 因子虚蹭蹭蹭地往后退了好几步,情不自禁屏住呼吸,惧意从发抖的脚底慢慢涌上头顶,带来一阵头皮发麻。 权持季俯下身子,飞扬狠戾的眼一眨不眨地锁在因子虚面上,薄薄的唇瓣一勾,笑意不达眼底。 因子虚吓得脚下一滑,直愣愣地倒在后边酒柜上,背在木质柜台重重一靠。 心里吓道:不会,认出来了吧。 他偏过脑袋,心虚地把头埋在酒碗里,咕嘟咕嘟地灌。 权持季分明就是奔他而来,竟直直伸出一臂,指向了因子虚的方向。 因子虚:“!!!” 他腿软,已经迈出一脚准备要跑了。 却只见权持季弯下腰,指着自己对庄琔琔解释道:“这是凉都大戏丑角的扮像,与京中请的戏班子是不一样的,脸谱画的是筝型粉面,年到了会有大戏和悦神舞,到时带你看看。” 庄琔琔点头:“哦哦。” 因子虚:“……” 原来他只是一个借机“父慈子孝”的耙子罢了,这真是……太棒了! 权持季继续:“你不要看不起戏子,三百六十行,并无高低贵贱,无论哪行哪业,都要勤学苦练。” 庄琔琔:“知道了先生。” 许是因子虚对权持季育儿事业的配合,权持季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往柜台倒酒的伙计吆了一声,拎了满满当当的一坛黄酒塞到了因子虚怀里。 因子虚又吓了一跳,不敢说谢谢,也不敢摔坛子。 权持季悠闲地靠着方桌,嘬饮黄酒,张扬明媚地问:“你是年节游唱的吗。” 因子虚掐细小嗓子,生怕叫权持季听出来什么:“是。” “你的声音,好尖。不像唱丑角的。”权持季耳朵更尖,开始审视起因子虚的扮像来,他俯身,高大身型把因子虚罩了一个完全,因子虚目光所及,都是权持季。 因子虚的反应速度极快,圆谎能力突出,当机立断尖着声音,道:“年到了,练太多了,有点哑。” 权持季又找到一个可以有助于庄琔琔德育的点,赞扬道:“琔琔,瞧见了吗,这就是匠人。” 庄琔琔看向因子虚的眼神头一次是快汹涌泛滥的敬佩之情。 “……”因子虚摸了摸脖子,心下煎熬,只想溜。 权持季问他:“今年除夕还会有悦神舞吗?” 因子虚一愣,回道:“年年有的,小孩子都爱看。” 他自己也爱看。 好久没看,甚是想念。 “大人也爱看。”权持季突然浮起明媚的笑意,灼得因子虚眼热。 因子虚想:权持季长得……确实不错。 一碗黄酒下肚,权持季又牵了庄琔琔走,脚步比来时轻快,因子虚终于松了一口气,也没心情再去查情况了,提腿就往回跑。 权持季想到了那书生。 每年凉都除夕之夜都有盛大的祭神游行,舞狮跃虎,老头遛猴,戏倌在数牛拖行的祭车上咿咿呀呀。 第90章 直至零点更声敲起,万众沸腾中,仙人样的舞者登台一舞悦神。 传说,除夕之夜万民共舞,保佑凉都的月神下界,附身于舞者,与你执手起舞的可能就是下界的月神。 还有一说,在祭车上跳舞的舞者在零点的更声中将手中花球抛出,人头攒动讨那花球,谁幸运夺了花球,便可与祭车上的舞者共舞一曲。 月神会佑他所得皆所愿,祝他心愿成真。 书生咬着竹柄的扇子,用一种饱含热忱的眼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少年权持季,跃跃欲试地抱住权持季的肩膀:“小碧螺春,我的好凸碧啊,你一定想抢到花球,对吧?” 权持季抬眼:“先生,这不是你出这主意的理由。” 书生要他挤到前排,在大家屏息准备抢花球的时候大叫一声“走水啦!!!” 据书生所说,这就叫“声东击西”。 据权持季理解,这就叫“缺德玩意”。 好一个好主意,放了一个月的大米饭都没它馊。 权持季道:“先生,那时很闹,这个主意没有用。” 书生立刻把嘴一扁,抱头鬼嚎:“啊啊啊啊啊啊!” 他只是想要心想事成罢了。 权持季看书生抓狂的样子,嘴角情不自禁浮起笑意,书生垂头崩溃,他的脖子后面是权持季趁书生醉酒时重重嘬咬出来的牙印。 剔透白玉上的一点胭脂色…… 权持季舔了舔后槽牙,疯狂的占有欲在胸口叫嚣,眼睑下至发狠地泛红,他好像要爱惨了书生不设防的模样。 他侧过身道:“你想要什么?和我说不就行了,要抢什么花球?” 权持季不信神明,只信自己。 “你这破小孩,我是为了你好不好?”书生抬眼一瞪,胡说道:“你想想我升官发财,你不就鸡犬升天?我娶个漂亮老婆,你不就多个漂亮师娘?有我一口肉吃还少得了你一口汤吗?” 权持季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你要娶老婆?” 书生表情坦荡荡地骗小孩:“我要娶十个,伟大吧,一天换一个漂亮师母陪你玩。” 权持季冷笑:“你敢。” 书生若敢,他便把书生锁起来,脖子手腕都拴好,像军中的俘虏一样,锁得严严实实,除了他谁都不能见。 到权持季能行人.伦的时候,便将他锁于被衾,撕咬吞食,让他目光迷离,将书生画在纸上的画儿通通在书生身上用上一遭。 书生笑够了,猛地用扇子敲了敲权持季的脑袋:“你该骂我,人呢,绝不可以做三妻四妾的负心汉,知道了吗。” 权持季:“……” 所以呢?这家伙还是在没个正形逗小孩。 书生自说自话:“你看那个花球多大多好看呀,红红哒像个大苹果,你不喜欢吗。” 权持季:“还行。” 书生继续喋喋不休,满意地眯眼点头:“嗯,我就说你喜欢,我也喜欢。” 权持季牵着书生的手,脚步一顿,满是嫌弃:“你是大人了,还有,看路。” 书生白他一眼:“大人也可以喜欢大苹果一样的花球,还有大人和你说话的时候别扫兴。你这破小孩忒无趣。” 流动的灯海里权持季紧紧抓着书生的手,彼岸的烟火已经灿烂,白面书生的那双桃花眼好像养育星辰大海一般熠熠生辉,鼻梁上不合时宜地落了一点雪,他一抖,比权持季更像个孩子。 尽管权持季对他以不正当手段抢花球的行为表示鄙夷,但架不住书生对抢花球伟大事业的殷殷企盼,硬是被书生拖行两里地,跟着数牛拖行的祭车走了大半个凉都。 书生时不时吆个好,跟没见过世面一样又蹦又跳的。 更声一闹,万民同嚣,城中河曲是泛滥涌动的花灯之海,积攒了一年的欢乐在这一切就像火折子迸出火花一样燃烧,沸腾。 “凸碧,祝多喜乐,常安宁。 岁无忧,久安康。 韶华常在,明年依旧,相与笑春风。 岁聿云暮,一元复始。 辞暮尔尔,烟火年年,过尽千帆仍有梦,眉眼清扬是少年。 恭贺新禧,愿天上人间,占得欢娱,年年今夜。” 书生在闹闹的烟火声把权持季的手塞进自己袖间:“里面有个小布包,那是你的压岁钱,快,祝我新年平安喜乐。” 权持季被那袖里温度烫了一下,呆呆傻傻道:“平安喜乐。” 少年清瘦的腕子上脉博坚定,皮肤细腻又炽热。 那点铜臭沾了他的温度,切切实实灼得权持季眼热,他咬唇,怔怔地看着那书生笑眼明媚,被人群挤着挤着,神采飞扬地回过头来:“凸碧,快点!抢花球!” 祭台上的舞者飞扬着水袖,花球在他柔软的肩臂上好似倘佯,突然被高高掷起,人群波浪一样上涌。 那一刻,花球万众瞩目。 书生广袖翻飞,玉白小臂骨肉亭匀,伸手触星辰一样。 但是,摸空了。 被个卖肉的大汉凭借体积优势夺了花球去。 书生一脸懊丧。 却见那大汉爬上祭车,代表祝福的花生红枣接二连三地抛了过去,其乐融融里汉子将手一摆:“我的心愿是为凉都百姓再讨个彩头!” 言罢,壮汉又把花球高高地抛了上去。 书生振奋,万民沸腾:“抢花球咯!” 第91章 带着火红流苏的花球像一个淘气的孩子,在数百只高高举起的手上颠沛,最后直挺挺地栽到了一个簪花姑娘的怀里。 欢乐的快哨声炸开。 书生突然大吼:“姑娘,你的愿望是什么,在下帮你实现,你再抛一次。” 少年身量颀长,白衣墨发,正深情款款眯眼一笑,明明冬日,却好像春暖花开,比起祭台上的舞者,他才像那混迹在人群中的月神。 那簪花的娘子小脸飞红,圆润的婴儿肥上有质朴可爱的神采,娇憨应道:“我想要个如意郎君。” 权持季立马警觉:“!!!” 什么郎君? 他警告一样瞪了一眼石化在当场的书生,用力捏了捏他的虎口。 书生脑筋绞动飞快,吃力地抱起权持季,道:“不行啊,在下孩子都这么大了。” 权持季:“……” 他心中无奈:满口胡言的大人。 那簪花娘子也不再对着书生胡闹了,捧球高高一抛,向书生方向砸去。 看吧,好看的人就是这么有优势。 书生仍在沾沾自喜,权持季的脸已经黑了:这和抛绣球有什么区别? 书生都已经准备好迎接要砸到他身上的花球了,结果:身侧的小孩突然伸出手,眼疾手快地给它抢了下来。 书生无奈:“……” 权持季把球举了起来:“给你。” 下一秒,权持季天旋地转,竟被书生用力举起塞到了祭车上,一屁股墎坐了下来。 头戴面纱的舞者弯腰,邀请权持季共舞。 书生在下面大叫:“凸碧,好生呆着吧。拿一个小破孩的花球,这像什么话?” 祭台上的红枣花生硌脚,舞者的轻纱盖了他的眼睛,他怔怔出神,隔纱望见书生向他挥了挥手。 “凸碧啊,祝你平安喜乐,又不止平安喜乐。” 舞者躬身问他:“汝有何愿?” 权持季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下一秒,大家都哗然了。 这回呆住的人是书生,他的脸色红了又绿,绿了又红,无数的想法在脑中对撞,终于彻底傻住。 凸碧才多大? 这样的愿望可不兴许啊。 书生声嘶力竭地跳脚:“这不中啊!不作数!!!” 众人窃笑。 书生回过神来,觉得他应该负起教育这破小孩的责任,他将两脚一岔,气势汹汹地爬上祭台:“你个破小孩,下来吧你。” 权持季:“还没跳舞。” 书生:“跳个der舞。” 权持季弱弱的:“花球红红哒,就像个大苹果,我很喜欢。” 书生:“……” 得!终是自己说出的风凉话吃到了自己身上,拔凉拔凉。 书生认了。 在跳跃欢乐的人群中书生灰蒙得像一只愤怒的秃头山鸡,喔喔喔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养的小鸡崽!喔喔喔…… 还没养大呢,就要被拐走了!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儿大不由娘! 游祭的人群散了,地上铺了厚厚一层炮竹,血绒一样,踩上去吱呀作响。 书生难以启齿一般回头盯着权持,莹润长颈上落了雪也不知抖:“凸碧啊……那个……小碧螺春,你知道吗……” 书生终于下定决心,絮絮叨叨道:“你这个年纪的喜欢不是喜欢,是欣赏,知不知道,是欣赏!像你对我的那种欣赏。” 权持季:“……” 他心智近妖,还不知道他对书生是喜欢还是欣赏吗? 是喜欢,是爱意波涛汹涌却只能困在孤井中不得宣泄,是欲壑难填。 这边在阴沉着出神,那边书生突然将腰一弯,明媚的桃花眼眨了眨,花灯荧荧的赤光从下往上打到书生的脸上,映入那片波光粼粼的眸海中,书生八婆道:“所以……那个小女孩是谁?” 权持季:“你看路。” 书生却打破砂锅问到底:“是谁?” 权持季恼了:“没有。” 书生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呆萌了起来:“???” 不是,那你许愿念什么酸诗? 书生意味深长:“回去抄书去吧,破小孩。” 无缘无故念什么酸诗?浪费他表情!!! 长阶落雪,天灯长明,爆竹香久久不散,他们看过一家一家门口的对联,仿佛在万家的祝福声中一拜天地。 若真有月神,这儿就是权持季幻想中的喜堂,从此“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只可惜权持季不信神明,他与那书生果然再难相见。 庄琔琔见他又出神,轻轻地扯了扯权持季的袖子,小声提醒道:“先生。” 权持季悠悠:“除夕带你去看游祭。” 庄琔琔:“往年除夕先生不都很忙吗?” 权持季敷衍道:“你是想我忙吗?” 庄琔琔语塞:“不……不想。” 第50章 孝出强大 人来人往的长街上隐隐约约有了年的味道,闲人慢赏,人潮缓缓,只有因子虚在大步狂奔。 他的腿上有伤,一拐一拐,但不影响他大步流星,这速度一半靠跑,一半靠跌,能活着跑回屋里全靠他因子虚命硬。 半裁叶已经回来,正在抓耳挠腮地看着屋子里乱腾腾堆到一处的衣服,他一边坚信着因子虚对自己情根深种到了离开一会就要抱着自己的衣服哭哭啼啼,一边疑惑:把家里搞成垃圾场的那只狐狸哪里去了? 第92章 因子虚呼吸声音越来越急促,终于到了小巷子里面,他长舒了一口气,一瘸一拐的进门,走过去,戳了戳半裁叶的脊梁骨,板着一张糊得乱七八糟的脸叫了一声:“喂……” “靠!”半裁叶跳了起来,捂着自己的老腰,眉毛一扬,眯起眼睛细细辨认了好久,难以置信着发出一声怪叫:“我的乖乖!!!” 怎么一天还能一副鬼样子?丑得天天不一样呢? “你出去了?” “嗯。”因子虚应了一声:“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怎么?这就耐不住寂寞了?”半裁叶贱嗖嗖的:“你爱上我了吗?” “我怕你死了没人护着我。”因子虚跑出了一身的热汗,劣质油彩流了下来糊住了眼睛,为脏乱的人更添风采,他丧丧地抬了眼:“那个,喻白川怎么样?没被打吧?” 那可是陪了他这么多年的病秧子,平素轻易一个风寒就可以要了他半条命。 阳长会护着他,但是权持季可就不一定会放过他了。 毕竟因子虚花了这么些时日也没有看明白权持季到底是什么样的性子,有时候温柔体贴的不成样子,有时候残暴恐怖得叫人腿软,所有情绪的触发点都莫名其妙,会因为游神而张扬一笑,又可以为了几张春宫图大发雷霆,总而言之:权持季有病。 半裁叶想起了被他气晕的喻白川,他可不敢全盘托出,反而换了话题道:“那个病秧子知道你是许沉今吗?” 因子虚冷冷:“他知道。” 半裁叶反而纳了闷了:“那他怎么没把你抓了卖了换成白花花的银子。” 因子虚老实道:“很快,权持季也要知道了。” 因为喻白川很聪明,如果他把因子虚的真实身份和盘托出的话,他在阳长手下一定可以活得舒舒服服的,这也是因子虚可以带给喻白川的最后一点价值了。 因子虚要去找沈问,这就和送命没什么区别……不,因子虚自嘲地笑了一笑:是生不如死。 他以前被沈问关在豪华的避暑山庄里,却透不过气来,一看见沈问的脸就禁不住作呕,害怕得颤颤巍巍,可他没有办法了,呆在沈问身边是他艰难的缓兵之计。 回忆痛苦却时时惊扰,来者不善却永远不可逃离,这就是人生这一出闹剧的恶意。 因子虚好不容易躲了起来,命运却总爱造化弄人。 他要是永远躲起来的话,沈问那个疯子已经杀了忍冬,下一个又要用谁的性命逼迫因子虚现身?太子远勋常常入梦,不敢想象若是再背负几条性命,因子虚会疯魔成什么鬼样子。 他们要因子虚疯掉。 半裁叶见因子虚画成一个花猫脸正在发呆,傻傻的样子叫人忍俊不禁。 他两手一撑,身形罩住了因子虚的脑袋,揩了一手的油彩,纳闷问道:“那他会来抓你吗?” 因子虚打开半裁叶那边不安分的手,笑眯眯的样子就像一只秃毛狐狸:“我不是有你吗?” “若你要发财,就好好守着我。”因子虚伸出手,远远的指着半裁叶的眉心:“在下这人难养得很,还要麻烦您多上点心了。” 半裁叶:“……” 他心虚。 因为他好像刚把喻白川气晕了。 说着半裁叶就拿起了凉都的地图,这块儿都是他自己跑遍全城一笔一划画出来的,虽然画工不精,但是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也幸好因子虚是个土生土长的凉都人,眯起眼睛好好打量也能看出一个所以然来。 因子虚伸手指了指凉都城中河的位置:“游神的队伍会紧紧靠着这条河,到时候,整条河都是密密麻麻的花船,除了顺利跟着游神队伍到了城外,不然水路已经封锁了,时机必须万无一失。” “别的东西暂且不要管,你有什么办法让衙内别来凑这个热闹。”因子虚抬起了眼睛,目光灼灼,分明是包藏祸心,他笑了一声,胡子奸诈地抖了抖。 半裁叶警觉:“你要干什么?” 因子虚道:“调虎离山。” 半裁叶依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如何调虎离山。” 因子虚挠了挠自己的脑袋,笑容虽然看起来腼腆,说出来的话却大逆不道:“放火烧山。” 半裁叶轻功灵敏,他要出城简直就是手到擒来,问题就是因子虚这个半吊子,要出城的话不得费好一通功夫。 年夜除夕,明火到处都在灼灼,天干物燥,山火是经常的事情。 要能引起衙内的注意,那就得是腾天叱咤的熊熊大火,九万里长空都装不下的滚滚黑烟,到时候哪里都是人心惶惶,压根没有人有什么闲心聚焦在这里看神明游行。 偏偏照凉都的习俗,游神之前要抛掷圣杯,一旦投掷新月形的圣杯卜算得神明知晓同意,这个活动就取消不了。 要是放火在市镇,那就是要见血的,那就只好放在山里。 因子虚道:“那时候山里上坟烧纸的人家多,这样一开始才不会引起谁的怀疑。” 因子虚是要他们兵分两路,一个放火吸引权持季和衙内的注意,一个顺利出城。 半裁叶弱弱劝慰:“关键是山里烧纸的人多呀,这样不会谋害了他人性命?亲亲小乖,我们冷静一下,从长计议?” 因子虚却抚掌大笑,嘴角一翘,满眼溢出的都是得意的神色。 第93章 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他贴耳低语:“如果烧的是许家的祖坟呢?” 半裁叶一听,吓了一跳,整个人呆若木鸡,结结巴巴道:“许,许家的……祖坟?” 因子虚微笑着点了点头:“嗯。” 半裁叶的震惊之情像他刹不住的音量一样汹涌澎湃,他的声音差点把屋子掀翻。 半裁叶用力抱住因子虚的两肩摇晃,试图唤醒因子虚的理智,大声道:“太岁头上动土,胆子不小。。那可是你家的祖坟呐!!!你冷静!!!” 因子虚被拉扯得随风飘摇,胃里翻江倒海,他用力甩开了半裁叶捏在他肩头上的手,摇摇晃晃地跛着脚跌了好几步,这才稳住身形,道:“在下很冷静。” 半裁叶:“……” 这是个圣人! 这是个活着的‘大孝子’! 没办法,因子虚承认他就是这么伟大。 因子虚揣揣小手,嘿嘿一笑,裤子上的小补丁旁边张扬的翻起了一个边边,姿势相当潇洒,一点也没有自己孝心体现的愧疚,甚至开始指导半裁叶用什么方式可以更方便快速地烧了他自己家的祖坟。 半裁叶大为震惊,绞尽脑汁了半响,终于干巴巴的问了一句:“你家里人小时候是虐待你了吗?还是说,其实你不是亲生的。” 除了这个,半裁叶实在想不出谁家好人家的孩子把自己家的祖坟烧着玩的。 因子虚理直气壮道:“没有,锦衣玉食,要去哪玩去哪玩。” 半裁叶:“那你怎么?” 因子虚道:“他们是无愧在下,但是他们并不是无愧于苍生,没有人比现在的我更清楚许家昧了国库里多少的银子。今天烧得若不是许家的祖坟,那在下是有什么资格烧别人家的?许家已经满门抄斩了,独留在下一个人苟活,这个祖坟也没有人来上香了,既如此,那留着它还有什么用?” 半裁叶:“那你可以去上坟啊。把祖坟烧了,你那些祖辈泉下有知,不得托梦扒了你一层皮?” 因子虚道:“我是个罪人。还有,在来凉都之前,在下一直在卖棺材,缺斤少两很多次了,亲身实验,在下并没有梦到鬼。” 半裁叶语塞:“……” 因老板的从业经验真是奇葩又有用,还有……卖棺材缺斤少两这件事情难道是可以拿出来炫耀的吗? 因子虚真诚道:“还有一个原因,我家的祖坟够大,烧起来比较壮观。” 半裁叶:“……” “大孝子”驾到,通通闪开闭嘴! 劝说无用,半裁叶只好假笑着点了点头:“那就依你,日后反悔了可不许来冤枉。”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半裁叶把怀里的药包纸用小匕首划开,一点一点地倒进缺了一角的瓦制药罐里面,解释道:“因为你是被我塞到游神队伍里面的,所以你可能不知道,参与游神这件事情是要先向月神上香投掷圣杯请示神明的。没事,这件事情也不大,你的运气不会这么差的。” 因子虚:“……” 巧了,这件事情对因子虚来说简直就是要命,他的运气一向差得很离谱。 半裁叶给土灶里填了一把柴火,把因子虚的药炖上了,这才捡了摆在桌上的酒,向因子虚开朗地招了招手:“过来吧,带你去请示月神。” 因子虚可就一点儿不开朗了:“你说,以前有人能一直没掷到的吗?” 半裁叶此时还很天真:“怎么可能?可以投那么多次。” 两个人喋喋不休地来到了对门,在因子虚不解的眼神里,半裁叶伸出爪子扣了叩门,“硿硿硿”。 因子虚大骇,记起了之前于这户人家的怪老头那番并不和谐的谈话,他不由好奇,偏过身子于半裁叶嚼舌根:“这里面的老头是?” 那个把他的缉拿小像贴在门口辟邪的虾背老头到底何方神圣,为什么因子虚隐隐约约觉得他们见过? 而且,貌似对方对自己不太友好呀。 半裁叶解释道:“钱老以前可是站在迎神祭车上的悦神舞者,名满凉都,舞姿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当时名声在外。后来不知道做了什么,被仇家打断了脊梁,接骨头的时候接错了,从此背就拱了起来,变成了现在的样子。这两年,悦神舞者都是他挑选教导出来的,像你这样的要混到迎神队伍里面去,也要进了他的眼。” 因子虚心虚:“那在下应该是要亡了。” 半裁叶疑惑:“怎么会?我和钱老关系好。” 因子虚:“在下丑到人家了。” 不过,经半裁叶一提,因子虚终于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对钱老感到熟悉了,这中间又是一道孽缘。 当初,因子虚为了给喻白川打造一个足够唬人的身份,网罗了天下瞎眼算命和玄乎乎的老道士,一群人天天在许宅嘀嘀咕咕装神弄鬼跳大神,群魔乱舞场面诡异。 貌美如花的许沉今叼着一截梅枝,晃着腿欣赏这边老道与僧人齐飞,巫师和骗子相对的壮丽景象,时不时捧场地叫个好。 更有巫师跳到因子虚面前,眯起眼睛,眼皮抖呀抖呀抖呀抖,就像干眼症一样,玄乎乎道:“我看到大人你的身体有一只闪着金光的瑞兽,您有没有看到?” “啊?”什么都没有看到的因子虚善解人意道:“看到了看到了,腹部被金光烫的暖融融的,就像可以生了一样。” 第94章 对面显然没有想到大名鼎鼎的许相会这么回答,难道……真的有? 于是,对方颤巍巍的手指着头顶的青天,声音好像一股强风刮倒了层层叠叠的山峦,慷慨激昂到了可以让耳膜爆破的程度,吓得因子虚一手护着脑袋,一手护着“传说”中长了一只金光闪闪瑞兽的腹部。 对方大声宣布:“那就是只有聪明人才可以看见的神兽啊!!!” 许沉今:“……” 真是越来越扯了!好喜欢,好欣赏。 一瞬间,群情激愤,无论道士还是和尚,老巫婆还是神算子……大家都开始激烈的鼓起掌来,欢呼许相真乃上天赐给天下的祥瑞,引领大家走向光明前程的神。 因子虚已经见怪不怪了,他别过头来,语重心长地对身旁还在大眼瞪小眼的喻白川道:“学会了吗只要像他们一样胡说八道。你离成功就不远了。” 这群装神弄鬼的江湖骗子可都是因子虚千辛万苦为喻白川找来的“良师益友”啊。 在这一群“颠公颠婆”里面的正常人显眼得万众瞩目,是那么得与众不同,“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气质闪闪发光,一下就引起了因子虚的注意。 “你们这就是不敬神明。”出声的人就是钱老。 他那时的身形还没有佝偻,可以看出岁数已经不年轻了,幸而身形挺直,骨肉亭匀。 许沉今悠悠眯眼,从碧绿冰凉的石阶上跳了下来,歪了歪脑袋:“什么是不敬神明?你说,你们现在为什么在这里?不就是因为没有银子吗?既然世有神明,为什么你这么落魄?” 他蹙眉,睫毛像两柄小扇子一样翩然,许沉今本来就面如敷玉,天生大慈大悲菩萨的模样,就是嘴贱,说话相当地不留情面,轻声一笑,相当恶劣:“你陪着你的神明不就好了,来本官这里干什么呢?” 钱老愤然:“在下是凉都的悦神舞者,你说让我来这里教导悦神舞的。” 因子虚愣了一下,把着碧绿玉柄折扇的手一顿,半展开的扇面落到了钱老颊边,扇子里画的是苍翠的墨竹,亭亭茂茂,就像因子虚陪着凸碧在凉都竹庐边栽下的那株湘妃竹,衬得钱老风韵犹存,唇红齿白。 许沉今好像是想起了什么?收回了自己放肆的手,乖顺垂眸:“来人,赐银,把他送回去。” 他身姿颀长,薄背细腰,背过身来手上折扇轻摇,意味深长道:“本官其实也愿意相信世有神明,但是……除了不敬神明,本官无路可走。” 当晚,许沉今就派人把钱老送了回出。 此情此景相叠,眼前一阵恍惚,因子虚情不自禁腿脚发软,心虚地捂着胸口,把头侧过去靠在半裁叶耳边道:“你告诉他我是许沉今了吗?” 半裁叶放低声音:“没啊,怎么了。” 因子虚嘴唇抖了抖,缩了缩脖子,做贼一样:“我之前把他扫地出门过一次。” 半裁叶的笑容一瞬间就凝固了,颤巍巍地竖起大拇指:“我的……乖乖。” 真的一点也不乖啊。 因子虚以前是如此恶劣的人啊,一点好事也不干,这树敌无数的造孽模样,怎么没把自己弄死呢? “没事。”半裁叶压低声音:“我还拔过他胡子,装傻就好。” 因子虚干巴巴一笑:“……” 你也不惶多让啊。 半裁叶揣了揣袖子,吊儿郎当道:“况且他又不知道你是许沉今,你现在这打扮,谁也认不出。” 因子虚铿锵地点了点头:“在下觉得你讲得非常有道理!” 他对于自己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是很有自信的。 大逆不道的两个人挤在门框里挤眉弄眼,被突然打开的门吓了一跳。 门扇半开,屋内昏暗,虾背老头灰溜溜的眼睛从下到上觑了因子虚一眼,齿缝漏出一声轻笑。 门板上之前贴了揖拿图的位置上只落了一层凝固的米糊,门板贴着的手被扎得生疼。 因子虚讨好地笑了笑:“老先生。” 钱老只微微侧过身子,给他们留了一条窄窄的门缝,屋里边昏暗,灰朴朴的月神塑像的脸上虬结着好几条裂缝,扑通翅膀的灰蛾围着香炉盘桓。 “进来。”钱老没错开步子,又道了一句:“许相。” 气氛一下就变得沉寂,咚咚咚……因子虚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快速,钱老的眼神就像要把他的伪装通通扒开一样,高高在上地注视着因子虚这个不敢直视过去的懦夫。 “你……”因子虚条件反射般后背绷紧,油腻刘海下的眼神阴沉沉的,半步都没有往前迈,警觉地捏住了半裁叶的小臂,心里万马奔腾:不是,他是怎么认出来的? 第51章 问神 焚烧香灰的味道久久不散,在神佛的脚下,因子虚却浑身都是杀意。 或许,他们之间就要见血了。 一只蛾子停留在因子虚的衣襟,他讪笑:“您怎么认出来的?” 钱老的眼神并没有落到他身上,道:“听说太子远勋喜欢养鸽子,他养的鸽子都认主,除了他只听许沉今的话,后来前太子远勋死了,他的鸽子都飞走了,老夫一直在想它们飞到哪里去呢?会不会和许沉今一起流放了。巧了,这个时节,鸽子在今年的凉都为什么会这么多?还有权持季,他怎么敢突然就到了凉都,那是不是证明许沉今在凉都?半裁叶这个狗崽子带回来的人不是好看的就是值钱的,你这副样子丑得刻意,老夫相信直觉,我的运气也一向不错。” 第95章 钱老弯腰:“你就是许沉今。” 因子虚:“好眼力。” 真是一种高级又晦气的识人方式。 他假笑道:“所以,您要拿我怎么样呢?若是要杀了我的话,或许……老先生您还打不过半裁叶这家伙,不如……” 他换上了更加灿烂真诚的笑容,款款道:“不如,大家化干戈为玉帛,您和半裁叶好好聊聊要怎么分钱,你好我好大家好。” 半裁叶瞪了他一眼:“……” 好?好个鬼? 他不服,凭什么他要分钱给别人啊? 现在是什么情况?他是要去卖掉因子虚的,哪能有一件商品安排自己的卖家的事情? 好在钱老并不是为了把因子虚卖了,他退了几步:“进来。” 半裁叶警觉:“不会有什么埋伏?” 因子虚却不以为然:“就一间小破屋,能埋伏多少人?” 他絮絮叨叨着:“钱老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同在下讲的?若是因为当初在下作贱于您,在下跪地叩首谢罪。” 钱老回道;“我可配不上许相的道歉,我只是想看看你成了一只落水狗的样子。” 因子虚忙陪笑着转了个圈展示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就好像是由一个又一个的补丁缝合而成,竟找不到一点的好料子,因子虚道:“那老先生现在看到了,可还满意?” 钱老道:“不满意。” 一道蛮力突然袭来,重重地打在因子虚膝关节的位置上,他吃痛,扑通一下跪到春神神像面前,喉咙里泄出一声难以自恃的呼声。 “乖乖……”半裁叶叫了一声,却被因子虚拦了下来,他对着神像合拢五指,躬身叩首,成了春神面前小小的一团。 磕一下,磕两下,磕三下……九扣九拜,一声不吭。 半裁叶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倒是知道钱老是个怪老头,但是因子虚怎么和钱老一样干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钱老歪了歪脑袋,似是赞赏,驼着背走到因子虚眼前:”倒真是其智近妖。” “先生说不需要沉今的道歉,但是沉今不敬神明,现在九扣九拜,钱老先生您觉得月神现在原谅沉今了吗?”因子虚头还抵在地上,是最恭敬的姿态:“钱老先生是不是一直在等今天。” 钱老从香案上拿了有掌那么大的两个圣杯,弯月形状,高高翘起的两端指着神像青烟。 月神半阖着眉目,像是在静观人间闹剧,又像是慈悲地窥探因子虚这半辈子。 “拿着。”钱老终于肯拿正眼看向因子虚,因子虚伸出两掌,庄严地攥紧递到手上的圣杯。 却听见钱老道:“许沉今,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去京城吗?” 因子虚静候答复。 钱老道:“当年其实我没有受到你的邀约,因为我只是一个跳悦神舞的,受邀为宫里悦神献舞的时候见过你,当时你在高堂之上用了一把软骨剑比划了一下,看样子就知道你是一个半吊子花架子,双手绵软无力,对着虚空乱戳,还以为自己风流潇洒,说是舞剑,更像花楼里的姑娘在跳舞……” 因子虚盯着钱老正正对着他的鞋面一阵汗颜,眉毛情不自禁地拧了拧,心思道:自己何德何能,当年的糗事还让别人到现在都念念不忘,念念不忘也就算了,现在当着自己的面就不能说得委婉一点吗? 到底是忍字头上一把刀,因子虚忍气吞声回了一句:“是。” “但是腿法很好。”钱老突然就换了语气:“矫捷柔韧,翩翩惊鸿。” 因子虚这回倒傻了:“啊?” 他大张着口,好像难以置信,无措地眨了眨眼睛:“您说……腿法?” 因子虚那套看着好看其实一无是处只能被别人按着揍的腿法? 因子虚宁愿相信自己没有眼也不信钱老没眼瞎。 “对了,许相应该不知道吧,其实那套脚法严格意义上来说是脚位,跳舞的脚位,悦神舞的脚位。”钱老笑眯眯的,更加意味深长的模样。 因子虚嘴角僵硬了,看来自己当年确实好傻,连这都被人糊弄了。 所以,自己这是花了重金请了一个乐坊老师? 钱老把因子虚要抬起来的脑袋摁了下去,重重地压着他肩颈上的筋脉,听他吃痛的一声呼声,讥讽道:“看来还是不够软。” 因子虚抬眸:“……” 自己命硬骨头也硬,这一下是真的疼啊。 “跪好,低头。”钱老摘了在因子虚手上的那柱香,香头袅袅,熏焦了因子虚的一小络刘海,原来就流里流气的人又多了一分脏乱,呆呆的向正在冒烟的刘海吹了一口气。 “月神在上,一求顺遂平安,二求不贪不嗔,三求挚友长乐,四求月神跟前守候服侍,愿游神随行。” 因子虚手里的圣杯高高向前一抛,落地时声音沉闷,就像是木鱼锤到了软榻,半裁叶忙跳过去,脚尖轻巧地一点,像寒江上掠过了一只雪雁,探颈子一看,满意地叫了起来,如卸重负:“一正一反,月神同意了。” 因子虚终于松了一口气,刚要拍拍膝盖爬起来就被钱老又按了下去,只好缩缩脖子:“还有什么讲究?” 真是的…… 因子虚不平,如是埋怨道:还要给他使什么小绊子? 有些人就是为老不尊得厉害,一点儿也不大气。 第96章 钱老把圣杯又扔到了因子虚怀里,在因子虚错愕的眼神中同他一同跪了下来。 举头是神像垂眸注视,鼻尖是檀香燃烛不散。 因子虚皱眉,好像是还有不解,却让钱老一手揽了他的脖子,两个人重重地往下磕头。 钱老的声音浑厚,带了一点年岁的沉淀,他念念叨叨着什么,突然声音一抬,终于让因子虚听清楚了。 “小子许沉今天资聪颖,请求游神之日,悦神献舞。” 因子虚:“???” 还没来得及反应,手中的两个圣杯已经被钱老借力打飞了出去,在空中翻了好几个个儿,终于落地,正是一正一反,“春神”同意了。 钱老道:“许沉今,这就是命呀。” 因子虚警觉抬眼:“钱老先生,您什么意思?” 钱老捡起了地上的圣杯:“许相向来聪明,你说我什么意思?” 因子虚咽了咽唾沫,尝试着开口,心虚道:“您要收我为徒?” 钱老笑了:“是。” “那您要教沉今什么?沉今愚钝,又能给钱老先生您带来什么?”因子虚心里剔透,他就是一只千年的狐狸成了精,钱老这么大费周折万万不可能真是只是想叫因子虚跳个悦神舞,因子虚自觉:像他现在这副鬼样子扭来扭去的模样就是丑人多作怪,任谁看了都要说一句晦气,钱老年纪大了,为什么要无缘无故为难自己的眼睛? 因子虚目光灼灼,复述了一句:“沉今能给您带来什么?” 他也想知道:自己身上还有什么价值是可以提供给别人的。 “教你什么叫报复。”钱老阴恻恻地笑了起来:“我要你帮我杀一个人,我要助你回青云。” “沉今无心回青云,沉今认命了。”因子虚歪了歪脑袋,像狐狸一样笑得奸诈,声音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但是,子虚倒是可以竭尽全力,您要杀的是谁?” 钱老悠悠:“现在不想报复,但是以后呢?我要收的徒弟是许沉今,不是因子虚。许相啊,我不信你是这种不敢直面过去的懦夫。许沉今,老夫骑驴看戏本,咱们走着瞧。” 他拉着因子虚的小臂,一把摁着因子虚的腰,将他重重地摔到屋里开向小院的小竹门外。 半裁叶叫住了他:“搞什么?” 这两天天气不算太好,午后就卷了风,浓厚的层云掩盖了只剩一点稀薄阳光的远日。 因子虚退了一退,扶着先前被大力撞到门板上的肩膀揉了揉:“钱老先生。” 半裁叶跟进来的时候因子虚已经被钱老按到练功桩上,他的身子扭成了一种奇怪的姿势卡着,动弹不得,哭天喊地的扯着嗓子叫痛。 半裁叶眼睛一下子就热了:“干嘛呐?强买强卖!!!” 因子虚可是他行走的金山银山。 “站住。”钱老把口里含着的一勺热茶呸了出来,杯子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摔:“这是在练,你要管他一次,老夫就给他松松筋。” 半裁叶不客气道:“人家也没同意叫你当他师傅。” 钱老悠悠:“月神同意了。” 半裁叶不服气:“月神同意了管个屁用。” 钱老还是悠悠:“既然月神同意的不算数,那你就把他带走吧,我不同意他去游神。” 半裁叶:“……” 因子虚艰难出声,恼怒拧眉:“我练,我练。” 他爷爷的,都是癫的。 “你出去。”因子虚这话是对半裁叶说的,他身子还疼得哆嗦,呐呐地吐出了一口浊气,身架子颤了一下,反而被钱老摁着又往下压了压。 半裁叶不忍直视,终于还是走了出去。 因子虚低声道:“现在钱老先生可以告诉在下,你到底要杀的是哪个?” 钱老却笑了笑:“时机到了,自然会告诉你。况且,待你变回许沉今,我才好和你说。” “和权持季有关吗?”因子虚警觉地套着话,谄媚着笑得眉眼弯弯,就像一只刻意讨好的狐狸,他知道现在自己唯一值钱的身份就是:权持季的男妻。 钱老盯着因子虚单薄的破口衣裳,把自己的手炉递到了因子虚手边,旺旺地烧了点名贵的炭料,借着火光挑起了因子虚稍微红润一点的下巴,轻笑了一声,算是默认。 因子虚道:“我打不过他。” 钱老道:“没关系,不打他。” 因子虚却笑得惨惨的:“我怕他。” “怕?没看出来。”钱老仔细端详因子虚的脸:“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的。真是恶心的模样。” 因子虚眯了眯眼睛,不怀好意地回道:“那又如何?钱老先生您要我办的事情难道还需要在下出卖色相的吗?” 这就是没放弃套话的架势。 因子虚把自己的声音拉得老长,尾音还拖了一下,没个正形道:“要是真要出卖色相的话,您老还是趁早歇着吧,权持季这个人……不够色。” 因为因子虚自己也把不清楚权持季到底是不是一个关注色玉的人,要说权持季洁身自好的话,那个在热池里动手动脚还调戏小倌的确实是权持季,但是除了那两次,权持季平素称得上是清心寡欲,寺庙里的老和尚都没他正人君子,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样子。 因子虚道:“您到底要教导我什么?若是要教我妩媚蛊惑的技法,那还是洗洗睡吧。” 第97章 钱老用戒尺在因子虚往上面弓高了半寸的腰上重重一抽,好像是翻了个白眼:“我也不希望我门下出一个以色侍人的败类。” 冰冷的戒尺还抵在因子虚的腰上,不小的力道把因子虚的身子按压到脖子和腰腹全都紧紧贴合练功桩的地步,在因子虚气若游丝的喘/息里,钱老道:“老夫不会叫你行那不端不正不男不女的事情,老夫也不许。” 因子虚:“……” 他实在是痛得没工夫在套话了。 钱老要干什么就干什么吧,随钱老高兴了。 反正待出了凉都,天高皇帝远,钱老要找他也找不到。 不过……也有可能,钱老迎来的是因子虚的尸。 一个驼背教一个老流氓跳舞,因子虚忍笑,钱老似是发觉因子虚浑身上下也就腰肢向下的地方软点,其他部位筋骨皆是僵硬,对因子虚动手也尤其的狠,差点没把因子虚撅过去。 好不容易休息了,因子虚颤巍巍地举起一手,托着自己酸痛的肘节趴到桌上,好像渴水的鱼吐泡泡一样喘得激烈,很久才放平呼吸。 筋骨疲软。 以前他练那破腿法的时候可没这么累人。 钱老斜着眼睛窥他,诚心诚意:“现在看来,你这棵歪脖子树……”他拔高音量,道了一声:“悬。” 因子虚倒不在意:“钱老先生说收在下为徒,难道真是要教这什劳子的悦神舞?不如老先生早点坦白清楚,您要沉今做什么,沉今必竭尽全力。” 钱老抬眼盯向因子虚的下巴,筛下月辉的竹枝在因子虚的因子虚瞳中流转,讥诮的笑意挂在他嘴角。 因子虚这个人向来讲究所谓的利益交易,讨厌可以用利益衡量的东西突然之间掺杂上了感情,就比如现在,他和钱老明明可以把事情说开,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为什么要在可以清晰解决的事情上面冠上所谓的师徒的情份。 因子虚老老实实道:“钱老,要是把我们两个绑得太深的话,对在下是没什么所谓,但对你来说,这边不划算,万一……”他巧笑,像一只毛皮杂乱的狐狸,就算他再怎么狼狈,狡猾的狐狸还是一只狐狸,蛊惑人心的本事依旧不落。 因子虚道:“万一,没等到为先生报答师恩那日,在下就死了呢?” 钱老道:“老夫不怕,我知道你惜命。” 因子虚却哈哈大笑了起来:“在下其实不惜命,在下就是活着的执念太多了,想要赎罪的事情太多了,所以一直苟延残喘罢了。钱老先生,信不信我?” 钱老笑眯眯的:“信,那你相不相信,除了死和苟延残喘。老夫可以给你准备另一条轰轰烈烈张张扬扬的路。” 他拍了拍因子虚的肩膀:“老夫是真心要收了你。” 因子虚似乎是不信:“为什么?” 钱老玄乎乎的,说出了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因子虚:“……” 这又是和谁学的,怎么拿因子虚自己用来敷衍别人的话敷衍因子虚? 第52章 邀舞 很久以前是因子虚在故弄玄虚,现在被别人学了个十成十。 这就是传说中的现世现报。 因子虚是说不过钱老了,只能打着哈哈一笑而过。 钱老躬身,从下面看向因子虚的躲避一样的视线,灰溜溜的瞳孔好像是探究一样竖了起来,直勾勾的瞧,又起了话头道:“许沉今,您还记得前太子是怎么死的吗?” “因我而死。”因子虚一愣,他的声音突然就小了,抿起的唇缝不自然地一抬,扯出了个不自然的笑容:“所以呢?” 怎么所有人都要问这样的问题? 因子虚瞟了瞟钱老,语气悠悠:“凭着远勋的前车之鉴,您怎么还敢和在下扯上关系呢,就不怕死吗。” “太子的死你就悟出了这个?”钱老哈哈大笑起来,用力往因子虚后脑勺上重重一拍,讽道:“看来你也不怎么聪明。” 钱老这不留情的一巴掌下来后,因子虚脖子脱节似的,他尖厉地喊疼,却见钱老突然逼近的脸,吓得因子虚纤细睫毛一颤,情不自禁瞳孔一缩。 钱老的脸上没有太多岁月的痕迹,两鬓虽白,眼神却依旧神采奕奕,蹙眉一松,瞧着因子虚时似笑非笑,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情绪。 因子虚禁不住愣怔,问道:“那在下应该悟出什么?” 钱老答道:“该悟出你就是一个凡夫俗子,别老是理所当然地把自己的想法呢安装在别人身上,谁也没有窥探人性的本事。大家的想法都不会是一模一样的,你自己认为和你作一场师徒情分,老夫会亏了,可老夫不这么认为,小子,老老实实的,别打扰我的决定,老夫偏要当你的老师。年纪也不算老,天天哀春叹秋,就怕你还没有我活得久。” “许沉今,我想,我愿意,这就够了,光你什么事?你只要做好你的徒弟职责就够了。” 因子虚沉默了:“……” 或许,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钱老说的就是对的。 因子虚学一手打打杀杀的功夫不如别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悦神舞的天分却是一顶一的,几天下来,手上的动作已经有模有样,戴上悦神的狐脸面具的时候,远远望去倒有两分唬人。 他皮肤白皙,骨肉亭匀,恰到好处的皮肉线条在薄薄的纱衣下影影绰绰,抖袖抬腿,翩翩然如谪仙下世,这两天天气回暖,城中河潺潺,但还下雪,雪点稀松,人站在雪景中并不寒凉,随水漂流的花灯将冷色通通变成闹声,门外的炮声和孩童嬉笑分明在告诉因子虚——“年到了。” 第98章 因子虚呆呆地看向镜中眼眶赤红的狐脸面具,由着钱老烧红了两块铁片,将因子虚乱蓬蓬的头发拉得直络络的,乖顺地垂到胸前,衬得玉白的颈子更加莹润,发端还温热着,灼人。 “倒还是风韵犹存。”钱老满意地扔了手上烧红的铁片,将他扔到晾凉的酒水里,噼啪响,还冒着白汽。 他挑眉不太正经地笑了一声,佝偻的背部笑得更弯了一点,就像……因子虚不道德地想:就像笑成了一颗球。 半裁叶急急地冲了进来,脱了衣服在门外把雪抖干净了,扯着因子虚:“我的乖乖,你好了没有?该出发了。” 因子虚一撩衣摆,在钱老的监督下烧了三柱香,恭恭敬敬九跪九拜,他直起身来拿了钱老手上的两个圣杯高高一抛,空中划过两道圆润的轨迹,圣杯落地时,正是一正一反,因子虚披了钱老备好的红色外褂,抬了腿:“出发了。” 巷子口的祭车已经候着,憨厚的老牛连成一排,牛耳上系着一团红艳的绣球,两边拿锣铃鼓的人早就准备好,稻草编的雄狮下面是两个裸着上半身的汉子,游行的姑娘穿着不同样式的喜庆红衣裳。 因子虚一脚蹬了阶梯,轻盈的把自己丢上祭车,锣鼓和呐喊的声音淹没了他的脑海,带着香花,舞者和祝福的祭车终于缓缓启航。 凉都一年有四个时节要游神跳悦神舞,但是约定成俗,除夕这天的游神最为盛大,大街小巷闹声不断,从城西出发的队伍一直不停,每家每户的门前都会路过,最后出城,游神的队伍依次跳过火盆,寓意着“神归家”。 每个时辰要走到哪里都有提前的约定。 因子虚朝半裁叶使了一个眼色,吊在歪脖子树梢上的黑色人影开始朝着许氏的祖坟飞奔而去。 终于准备完毕,因子虚抖了抖袖子,腰肢像后一歪,矫捷的腿用力一蹬,在不大的祭车上恍如锦鸿,宽松又沉重的红色衣料将他的身子骨头撑得宽厚,雪落到他肩上消融,远远望去竟真的有了神明那样庄严的架势。 游人不停地往祭车上投掷瓜果,他在万家的祝福中沐浴着迟来的温暖。 鼓点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像盛夏的大雨迅猛地砸到地上,因子虚的力道越来越重,情感的宣泄到了顶峰,他衣袂翩飞,这舞蹈的动作如痴如狂,洒脱豪气。 跳一会而已,跳得再好也不过如此,要难的是不眠不休,从晨光微醺跳到霞光漫天,跳到长灯永明的夜晚,因子虚好像把什么都忘记了,身子不由自主的动作。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钱老相信神明。 有个说法,游神就是请神上身,被神上身的悦神者一举一动都不是自己的,而是神明的。 就像因子虚现在这样,好像控制不住自己一样不知疲倦般行动着。 不知不觉,已经入夜,大街小巷反而更加热闹,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人潮涌动,城中河道是一艘又一艘挂着红灯笼的尖角灰蓬船,因子虚好像立于众生之间,所有人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所有人都在向自己祈求风调雨顺。 可他到底不是神明,他只是一个狐假虎威的戏子罢了。 背负着所有人的愿望,最后一事无成地离开,就和以前一样。 敌对许沉今的人死了,攀附许沉今的人也死了,许沉今一心扶持的太子自刎了…… 都死光了,天地之间就只剩下因子虚这个可悲的虚假神明。 因子虚留目望去,人头攒动,他当过街老鼠当惯了,习惯观察周围的风吹草动,眼睛耳朵一顶一的灵,再加上权持季这个人身高腿长,在人群中简直就是鹤立鸡群,因子虚看到权持季的那一秒,心里就在叫嚣着大事不妙了。 他挑了挑眉毛,心道:权持季这厮竟然真的来了。 权持季一身绣着繁密花纹的玄色长衫,外罩起花八团倭锻的料子裁的罗缎,身侧还有挂着那柄沉甸甸的大刀,幸好包裹严实。头发慵懒的用一根玉著胡乱一束,身上的肃杀之气淡了三分。 再加上权持季手边牵着的庄琔琔,竟然显得权持季温文尔雅和蔼可亲了起来。 因子虚皱了皱眉,心里唏嘘道:“原来人靠衣装马靠鞍是真的,要是权持平素也能像今天一样装得这么明媚阳光,因子虚这不至于一见到他心里就发虚。 游神的队伍就要出城,满眼的火红孔明灯荧荧。 权持季把手中的花灯送到庄琔琔怀里,顺便伸出一只手,手上是一块红布包着的白玉:“喏,压岁钱。” 话音刚落,重重的打更声敲响,月已高悬,漫天的孔明灯在同时缓缓地升天。 又是新的一年了。 人海在一瞬间就沸腾了起来,闹哄哄的,喜庆的,熟悉的。 权持季忍不住低头,嘴唇轻轻抿了一下,这才压住了情不自禁从喉咙里吐出来的一声——“书生。” 这一夜和那时一模一样,恍惚间权持季觉得书生还在自己身边,正在用那双深情款款的桃花眼注视着他,还会挽着权持季的手,慢悠悠的在满是爆竹纸屑的长街上看人来人往,会笑出明媚可爱的小小虎牙,然后眯眼喊他——“凸碧”。 万众瞩目中,因子虚手中的花球顺着他的臂弯滑到他的肩头,衣褶厚叠成一团,花球在这纤细的肩臂上却稳稳当当,终于,随着因子虚的动作而流动的花球到了他的另一只手边,他将花球高高举起,小巧的下巴微扬,睥睨似的向下一撇。 第99章 虽然因子虚动作不慌不忙,但他脑子里已经乱糟糟地炸开了花。 从刚才因子虚就发现了权持季一直盯着他球,球在右边他往右瞟,球在左边,他的眼珠子也跟着一起滑到左边。 权持季的表情比等着叼骨头的小狗还虔诚,这孩子真的好喜欢这个花球啊。 若是让因子虚和权大狗,啊呸,权持季跳一段,因子虚半条命都能没了。 不是他因子虚不想可怜权持季,只是可怜了权持季谁又来可怜可怜他啊。 许是俩人互相观察的目光太过露骨,轻易就对视上了。 权持季还在怔怔,因子虚眼神躲闪。 带着火红流苏穗子的花球被张扬的抛起,因子虚觉得自己好像成了权持季案板上的一块肉,权持季那狩猎一样的神色让他的手筋轻轻一抽,像是害怕了。 不能,不能让权持季靠近。 不能让权持季拿到花球。 祭车上的舞者姿态优雅,一脚将球高高踮起,柔韧修长的腿骨肉亭匀又不缺力道,他灵巧地凌空翻了个身,衣襟挣得凌乱,因子虚大力出奇迹,在翻飞衣料的遮掩下,花球神不知鬼不觉地被抛到了权持季对面的方向,他就不相信权持季还能踩着人山人海飞过去把花球抢了。 “球!!!”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叫了一声,人潮浩浩荡荡地朝着花球的方向涌动,拉着祭车的老牛受了惊,因子虚站不稳一般颠簸了一下,再眨眼,他迷迷糊糊的抬了脑袋。 若他没有看错,祭车上是不是多了一个人? 好像是的。 因子虚晃了晃脑袋,面前的不是权持季和庄琔琔是谁。 “你们……”因子虚终于看清楚了。 权持季的肩膀宽厚,正用一臂捞着庄琔琔的小腿,庄琔琔的手上还有神牛角上系着的红色大团花。 因子虚原来还在纳闷,这么好端端的牛就受了惊,原来权持季见到因子虚抛了花球却压根没跟着人潮去抢那个花球,反而借着人群之中的空隙,捞住庄琔琔,两步靠近祭车,从牛角上借了力,一把把自己和庄琔琔抛上了祭车。 因子虚在大为震惊的同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权持季这是又打算来闹哪样? 闹!哪!样! 权持季只见对面的舞者柔弱的缩了缩脖子,脑袋一歪,好像在诧异权持季为什么突然蹿上祭车,看着悦神舞者那清瘦的身段被月光勾勒,大红的衣服,身材莫名让权持季想到了书生,那个被权持季哄骗着穿红袍被血衣的书生。 凉都的水土好像养人,在这里权持季总能发现很多和书生相识的身影,比如那个神出鬼没的小倌,又比如面前这个红衣的悦神舞者,不知道是因为真的相似还是因为只见故地重游总是睹物思人,见到谁都带着一点书生的影子。 舞者向后靠的样子就像是一只畏畏缩缩红着眼睛的兔子,可是对方突然站直审视的姿态又分明像一只狡猾灵动的狐狸,权持季想:或许凉都人的传说确实是真的,除夕之夜月神会附生在舞者身上,与你共舞。 权持季真的希望都是真的,因为他有一个只能向神明述说的愿望。 “下去。”红衣的悦神舞者声音好像有一点的不自然,带着一点尖利:“祭祀高台,神明为上,若是无事,这儿由不得你们放肆。” “嗯。”权持季捅了捅耳朵,好像在等待着什么,直直地盯着因子虚脸上扣着的狐狸面具,目光灼灼,言简意赅:“有事。” 有事? 因子虚不得不承认,他在权持季面前就是一只被追赶的过街老鼠,当权持季用这样幽深的眼神望向他时,他总是情不自禁地心惊胆颤。 若权持季不够聪明,他怎么做到年纪轻轻就成为功高震主的小将军。 钱老都可以通过筋骨认出因子虚,那么权持季呢? 因子虚疑心权持季认出来了,他深吸一口气,道:“什么事?” 幸好因子虚早有准备,袖子里藏着迷人眼睛的药粉,脚上还可以抖出一把雪亮的刀刃,他就不是什么坦坦荡荡的人,最喜欢的就是玩阴招。 因子虚全副武装,却没有等来意料中的事情。 他听见权持季真诚地回了一句:“要跳舞。” 因子虚:“???” 空气突然就变得安静了,迟迟不见涌动的样子。 跳舞? 好幼稚。 真的就只是友好和谐地大手牵小手跳舞? 权持季有病! 简直是浪费因子虚的表情。 但是,就算权持季的目的真的这么单纯,因子虚也不想和他挨在一起,万一露出了什么马脚,因子虚可只有一条苟延残喘的老命,不够权持季折腾的。 因老板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把权持季这个扑街仔赶下去。 “花球。”因子虚垂头无比端庄的姿态:“规矩是要有花球。” 哈哈哈…… 因老板恶毒地挑了一挑眉,心里分外地小人得志,心道:权持季,你就麻溜地滚下去吧。 他在凉都呆了好些年,什么三十六计都用上了,就没有抢到一次花球,因子虚就不信权持季能把球变出来。 想到这里,因子虚极目远眺,要看看花球到底花落谁家。 眼前的景象却让因子虚突然脸色大变,嘴角抽搐了一下。 第100章 花球所在的一边正在人挤人,凭空冒出的侍卫挤成一团,张牙舞爪间,有一个汉子振臂高呼:“主子,我抢到了。” 那个扯着嗓子一边叫唤一边恍如护孩子一样把花球抱到腹部像怀胎十月一般死死护着的汉子正是戴三七。 有时候万恶的主子就是喜欢干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比如……权持季。 因子虚不耻:让自己并肩作战的属下帮自己抢花球,权持季这简直是小题大做,大材小用,不明事理,胡作非为……让权持季死了算了。 戴三七献宝似的,小碎岁挤过人山人海,兴冲冲地将花球捧到头顶,声音雀跃,小孩显摆新得的玩具都没他兴奋。 因子虚:“……” 他何德何能,竟然看见了一个自己比自己还狗腿的人。 因子虚鄙视他! “大人,大人……” 瞧着戴三七的呼声一声比一声亢奋,叽叽喳喳,慷慨激昂。 因子虚:“……” 他想把戴三七那不值钱的脑袋打烂。 要是戴三七是个女子,他一定非权持季不嫁,绝对是权持季身后最聒噪忠诚的小女娘。 眼前的忠仆看得因子虚心里“暖暖的”,很想死。 第53章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俗话说得好,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关键时候,这些破诗带给因子虚的精神力量……压根没有。。。 因子虚怅望灰天,夹紧尾巴做事,深吸一口气,好像是没死心一样将手伸到了庄琔琔面前,五指并拢,邀约的姿态:“小公子,来吧。” 他就不相信了,难道这么有童心的人能是权持季? 他家才六岁的碧螺春都对抢花球许愿没兴趣。 权持季言简意赅:“琔儿不想要。” 因子虚诺诺地挣扎一句:“他没说他不想要。” 庄琔琔真诚:“我不想要。” 因子虚:“那你们都不想要?” 权持季坚定地反驳:“我想要。” 因子虚忍无可忍,声音就像无奈,却又无力:“你不想要。” 权持季要不要脸啊?因子虚怎么想得到权持季真的这么幼稚!? 权持季好像一点也不羞耻,又复述了一遍:“我想要。” 因子虚抓狂,脱口而出一句:“我不想要。” 话音刚落,戴三七把大刀往前面一比划,吓唬因子虚道:“我管你想不想要,罗里吧嗦干什么?不是有花球就可以吗?你到底能不能?” 因子虚真的很惜命,小肉一哆嗦,忙不迭地点头如捣蒜:“能……” 但是能是能想是想,这两个的概念是不可以混为一谈的。 他心里骂骂咧咧:狗腿子的世界果然是没有道理可谈的。 权持季怎么能有那么多的狗腿子,但叫更因子虚难过的是自己可只有一条命,因老板可惹不起权持季。 “三七,退下,不得无理。”权持季喝退了正在振奋的戴三七。 那之前还在优雅作舞的悦神舞者好像是愣了愣,看向了权持季朝他伸出来的手,不知为何,因子虚觉得熟悉,那掌纹沟沟壑壑,在一些老人看来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就是一条多灾多难的杀神命。 因子虚甩袖,折起的衣褶在权持季手中划过,就像是淌过了一团温柔似水。 权持季在高台之上,舞者绕着他赐福,百姓的目光落在他的头上。 这些祝福既像是高高挂在他头上的冠冕,也像是悬于头顶摇摇欲坠的宝剑。 因子虚的小臂突然往前一探,抓住了权持季的脖子,高高扬起的脖颈上有小巧的喉结正在缓慢一滑,小腿“啪”一声前伸,勾了权持季的腰身,因子虚浑身伸展,大红的衣裳被甩出,从高处望去,好像是一朵盛开的牡丹。 他们融化在了“牡丹”的花蕊里。 终于结束这磨人的舞蹈,缓慢前行的牛车不知不觉就到了城门。 因子虚看向虔诚跪下的权持季,伸出一手放于他的发旋上,好像是一个长者对幼童赐福。 事实上,这样的姿势并不合理,权持季是将军,因子虚是废相,尊卑贵贱,一目了然…… 但是无所谓,他向来不守规矩,因子虚总要借着一点神明的名义向权持季占个便宜,不然总是他对着权持季战战兢兢也太可怜了一点。 “汝有何愿?” 权持季的目光一直是幽深晦暗,野性浓厚得在他的眼眸中化不开,因子虚很少见到权持季目光灼灼的样子,那眼神太天真,因子虚恍惚觉得自己正在面对的是一个稚童。 权持季垂眸低声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多年以前和多年以后在这一刻闭环,权持季终于满意了,他又回到了高台,神明脚下,讲述着一模一样的愿望,上次神明没有听见,那这次呢? 神明听见了吗? 因子虚乍一听,嘴唇抽搐了一下:“……” 不禁怀疑道:难道权持季还在对自己假扮的小倌念念不忘? 最终结论:权持季想男人想疯了。 但是能在权持季嘴里听见和凸碧一样的话语,到底还是分散到了因子虚的注意,好像心脏里有一根线断掉了,牵扯出一连串的回忆。 莫名地,除了凸碧,因子虚还记起了沈问。 第101章 当年他任教沈府,成了沈问的夫子。 沈问的年纪并没有比因子虚小上多少,但是举动还保留着孩童的习惯。 比如,小孩子一开始都会讨厌夫子。 凸碧是这样,因子虚是这样,沈问也不能免俗。 对于当时年纪尚轻的因子虚,沈问一开始就是不屑:一个许沉今,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现在还没有做出什么才学上的名声,还有好几年压根没参加任何的考试,能教些什么? 直到,他发现:因子虚根本懒得理他。 许沉今向来不是什么有闲心哄小孩上课的人,凸碧要呆在家里不去学堂,许沉今一个犯懒,打着哈哈就答应了,更别说沈问厌学,许沉今还乐得清净。 况且,许沉今来到沈府教书的目的可不是为人师表的热情在熊熊燃烧,对孩子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许沉今此番是为了太子远勋前来游说当时的国公沈老。 老子当然要比小子重要啊。 于是沈问不屑地等着给许沉今一个下马威,却见血衣仙人样貌的夫子打扮得花枝招展,行动间两袖生风。 “倒是赏心悦目。”沈问突然觉得他的夫子是这样的,好似也不错。 然后……他的夫子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路过,朝着他爹点头哈腰,说谎都不打草稿:“刚刚才在下去见过问儿,真真是聪慧喜人,颇有先生你当年的风范,俗话说得好,虎父无犬子,问儿将来大有可为。” 许沉今不要脸地编造出他如何与沈问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成为忘年之交,从此不单是师生,更是并将作战的好朋友。 确定两个人压根没见过面也没说过话的沈问:“……” 许沉今这个人呐:卿本佳人,奈何长嘴。 小孩子总是多一窍的叛逆心思,许沉今越是懒得搭理他,他越要热脸贴冷屁/股。 端茶送水屁颠屁颠的。 如果他遇到的是别人,早就被夸成天上的月亮,亮晶晶的星星,谁家能找到他这样的乖学生? 但偏偏他遇到的是许沉今。 一直被捧着,习惯被照顾,习惯被偏爱的许沉今。 沈问竭尽全力要让许沉今看见他,可因子虚的目光好高远。 终于,愿望变成了执念。 因子虚想起自己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和沈问交谈的时候,是沈问端出了一罐菌子鱼汤,汤体乳白,菌子和瑶柱在里面熬得软烂,入口满齿的鲜甜。 他终于抬眼看向了面前已经比他还要高的沈问。 因子虚只比沈问大3岁,但他面对沈问时却可以自然而然地拿出一个夫子的架势。 许沉今微微歪头托着腮,两腿轻轻一晃,眯着眼睛笑道:“小子,抬头,我看看你。” 月影皎洁,亭外鸿燕点水,不知不觉就落了雨,许沉今捂了捂袖子,笑出两点虎牙尖尖,道:“大雨和鱼汤,这是极美的。” 又倾身去把罐子汤的盖子拢上,罩住了鱼汤上涌动的白气。 没了那白气,沈问看因子虚就看得更加清晰,许沉今纤长睫毛上凝结的一点水珠也清晰可见。 许沉今就是玉人,再怎么看都没有一点的瑕疵。 因子虚道:“天色不早了,在下有伞,便送你回去吧。” 沈问明明有小厮接行,却还是低下了脑袋:“好。” 因子虚抱起还炽热的汤罐,被烫得呼出一口气。 沈问看了他一眼:“别拿了,待会叫小厮给夫子送过去。” 因子虚却摇头:“这可是你亲手做的菌汤,在下可不能假他人之手。” 沈问一怔:“……” 这菌汤不是他做的。 而是府里请来的厨子。 因子虚却没发现,仿佛哄小孩一样:“谢谢你,我很喜欢。” 要是凸碧这家伙熬了一锅汤,没得到因子虚的几句称赞,他可是会挑着眉毛阴阳怪气这:先生是吃腻了我的吃食还是厌了我?食肆里新来的姐姐又好看又贤惠,还烧的一手好菜,先生要去找她吗? …… 沈问费尽心力没等来因子虚的关注,一碗鱼汤而已,一罐鱼汤罢了……许沉今的关注方向为何总是这么飘忽。 沈问攥紧了因子虚的衣袖,心中的执念更甚。 却抓到了一手的湿润,水顺着轻薄的面料蔓延濡湿了因子虚的全身。 原来因子虚的半边身子都淋了雨,沈问自己和两人中间的汤罐却完好。 他要比因子虚高,这一幕显得滑稽。 因子虚道:“明日早些过来,一直耗着你也不是个事,来教你一点真本事。” 他目光坦荡:“你应该也看出了,教你不是我的本意。” 他的本意是在沈国公面前刷个眼熟。 因子虚不要脸,但他的那张脸过分美丽。 因子虚又笑:“但是缘分在此,能教些什么就是什么吧。” 可因子虚那时后不知道:不是所有的小孩都是凸碧,缘分这东西是玄学,有正缘有孽缘。 而沈问,就是孽缘。 沈问学了因子虚的才学,也学了他那时的心狠手辣。 …… 祭台上三尺有神明,因子虚觉得自己正在被审判。 庄琔琔突然有一种自己很碍眼的感觉,自己家先生和悦神舞者之间的氛围怎么看怎么诡异。 第102章 他们好像在这一场共舞中了结了彼此的执念。 因子虚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下一秒,变故横生。 凉都午夜常常静谧,偏偏除夕是个意外,漫天的烟火炮竹一直不歇,喧嚣的味道久久不散,在绚丽烟火之中的黑烟并不明显,但权持季可以察觉。 因子虚知道,失火是衙内该管辖的事情,权持季可不用亲力亲为前去救火。 他千算万算,偏偏算漏了自己的花球会被权持季这个假正经抢了。 周围的人群早就乱成了一锅粥,因子虚皱眉看向权持季。 明明一舞完毕,对方却没有要跳下祭台的心思,好像是早有预料。 因子虚诺诺提醒:“仪式结束,官人可以下去了。” 权持季却看向远方的滚滚而来的黑烟,叫了戴三七一声,吩咐道:“把琔儿送回去。” 权持季又看向了因子虚:“城外危险,我陪你出去。” 权持季的眼睛眯了起来,像要藏住什么不坦荡的心思。 弄死黑七的时候,他也是笑成这幅如花温柔的模样。 因子虚大事不妙:“……” 对于权持季突如其来的温柔体贴因子虚简直要抓狂。 权持季真是个古里古怪的人,笑眯眯夺人性命。 因子虚想:他应该瞧出来了。 果不其然,因子虚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面具歪了一角,露出了两丝乱蓬蓬的胡子,他猛地抬了眼睛,果然看见权持季依旧似笑非笑,不知道什么时候出鞘的刀安好地挂在他的腰上,但是刀鞘已经落到地上,还缠着两络因子虚的胡子。 哦……真的叫权持季看出来了。 听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想来刚才就是权持季趁着悦神舞的功夫,神不知鬼不觉的用刀尖掀了那小角的面具。 因子虚就说嘛,权持季怎么可能相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要知道,因子虚在权持季面前简直就是手无缚鸡之力,他不想死。 因子虚眨了眨眼睛,轻轻地朝权持季勾了勾手指头,做出了一副弱小可怜的模样,慢悠悠地用舌头顶了顶腮帮子。 扣在面上的面具微凉,描绘得粗糙的线条近看并不赏心悦目,但是幸好因子虚面上还扣着这个面具,让权持季看不出他面具之下阴沉的脸色。 祭车缓缓,周围的看客越来越少,大多数人都被城外的大火吸引着注意,甚至,因子虚可以听见火景那边的喧闹。 因老板袖口有迷人眼睛的药粉,脚上的靴子可以甩出一口雪白的刀刃,他知道半裁叶已经回来,正藏在暗处关注着权持季和因子虚。 因子虚一声令下,半裁叶就可以从天而降把因子虚带走。 因子虚这个人不正派,他喜欢逗弄小孩,还喜欢在危急关头犯个贱。 比如此时,他竟还能和权持季谈笑风生。 因子虚一手托着花球,声线因为刚才不断跳跃的舞步而显得有些不稳,声音没装好,比刚才要粗糙一点,倒显得他说活的时候莫名带上了一点神性的味道。 “听官人许的愿望,看样子是还有人要寻?” 权持季皱眉看向了因子虚:“是。” “什么人?” 权持季瞥了他一眼:“良人。” 因子虚反而笑笑:“敢问先生找的到底是一个良人还是在下这样的贱人,或者说,都不找,你寻的可是一个哑巴?” 不怕死的人还有心情去挖苦别人。 目光在那一刻碰撞,因子虚呼叫了一声:“半裁叶。” 可是权持季的刀已经落到了他的脖颈,虚虚地抵着。 第54章 不舍吗? 因子虚还是笑,刀在颈上,他恍如儿戏一样,还扇风点火:“先生,你当时咬着我的胸口说要我跟了你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权持季了然,他早就怀疑因子虚就是那个哑巴,如今得了证实,不由一声冷笑:“因老板吧因老板,你该玩得多开心?只可惜,要把自己玩死了。” “现在就可以动手了。”因子虚眯眼:“权持季,你在等什么?是不舍吗?” 对峙,屏息,因子虚倒真希望权持季是色令君昏。 他深喘,看向刀刃,语气悠悠:“等什么呢?难道……在等我跪下?” 他真诚:“那也不是不可以。” 此时已经出了城门,权持季终于出声,满意道:“等什么?自然是找一个人少的地方再杀了你。” “凉都人都信奉月神,要是让太多人瞧见了……”权持季倾身,声音毛茸茸阴恻恻的,就像是在咬牙切齿:“我怕因老板这舌灿莲花的一张嘴能骗出全城百姓的唾沫星子来把本官淹死。” 周围抬着簇拥着祭车的敲锣打鼓的人都停下步子,半裁叶也从树梢一跃而下,顿时数十把刀齐飕飕地指向权持季。 “巧了,在下也在等,在下可不能叫城里人看见悦神的队伍其实是一伙土匪。”因子虚嘚瑟:“先生该不会以为我就没有什么后手吧?” 但抵着脖子的刀并没有如因子虚所料被收回,反而更逼近了一点,血液落在脖子上,感觉温热,身子却寒凉。 因子虚挑了挑眉毛:“先生是要和我现在就一起死吗?” 权持季的手臂微微一逗,指向了因子虚的脑袋,翘起的嘴角弧度明显:“因老板为什么会觉得是我们一起死,我的刀插透你的脑袋甚至都不需要一秒。” 第103章 因子虚冷冷:“他们的刀划破你的脖子也不需要一秒。在下并不想和先生闹得这么难看,或许先生给在下行个方便才是最好的选择。” “先生不是要找许沉今的尸体吗,放在下走了,在下保证,许沉今的尸身会有人送到府中,先生只管静候佳音,但是……”因子虚突然笑声诡异,他捧着小腹,抬眼一片阴狠:“若先生今日不放过在下,先生这辈子都找不到许沉今。” 权持季怒极反笑:“许沉今的尸体就是你藏起来的是吗?” 因子虚:“……” 某种意义上说:是的。 半裁叶此时有一点傻:他的乖乖不就是许沉今吗?那把许沉今的尸身送到权持季那里是什么意思? 空气冷寂肃杀,迟迟不见涌动的姿态,刀尖逐渐被因子虚的体温烘得温热,祭车不紧不慢,人群对峙间最终是因子虚先叹了一口气:“先生怎么这么从容不迫呢?倒是吓到在下了。” 温柔讨好的架势,因子虚歪了歪脑袋:“先生,在下不懂你。” 权持季冷淡:“数人围攻的场面我见惯了,因老板还是老实等死罢了。” “我可以死,但不能是现在。”因子虚的脸色惨白,被抵着的脖颈微微颤动。 原来没有乱糟糟的头发遮着时,他的脖颈可以这么细嫩修长,看样子就像是一只饮泣仰颈的白鹅。 因子虚伸手弹了弹正架到他的脖子上面的刀刃,反而指尖多了一道口子,泌出两点血珠。 他是最奸诈的狐狸,拿捏人心的本身一套又一套。 因子虚道:“先生一定觉得像在下这样的贱人一刀杀了太便宜在下了,在下活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毕竟权持季有虐杀的恶趣味坏习惯。 权持季被戳中心事,却无所谓,毕竟因子虚活该。 因子虚出谋划策:“先生现在一定很苦恼,要是没忍住一刀杀了我的话怎么办?如果能把在下带回去折磨就好了。所以,戴三七是不是去叫救兵的?” 因子虚哈哈大笑,笑得肚子都发疼了:“只可惜衙内那边都被火势吸引了注意,戴三七的动作太慢了。不如还是一刀杀了在下好了?然后在以一敌百把这里的人全部杀光光。” “先生有这样的本事。” 权持季:“……” 完完全全,一清二楚。 他还以为自己是一个心思深沉的人呢。 原来,在老狐狸的眼中,他犹如赤/裸。 权持季挑了挑眉,眸中幽光愈来愈暗,慢慢的杀意好像大风呼啸吹来的黄沙,分分钟可将人淹没,最终窒死在这个少年将军的压迫感里。 他躬身,高大身形罩住因子虚的头顶,压得低哑的声音一字一顿,一下又一下地敲打在因子虚的脑门上:“因老板,有时候,太聪明的人会死的很快,又聪明又没眼力见的尤为是。” 因子虚很没眼力见的拍了拍权持季的肩膀,语重心长:“所以,在下来找死了。” 他低头看向了权持季的腰际,大块的繁密的花纹绣成一个精致小巧的荷包,用的是太医院的样式。 因子虚道:“想必先生带着军中拷问细作用的药,好像叫一秋毙,听说那药吃起来辛苦非常,让人生不如死,不到三个月就会七窍流血,没有解药的话夜夜辗转反侧,暴毙而亡,不得好死。” 他目中精光一闪,像是老谋深算,可说出来的话却是找死,而且是一种并不舒服的死法。 因子虚道:“不如就给在下吃了吧,在下这个人不忠不孝,这种死法对我来说,刚刚好,只求先生让道,临死之前,让在下可以……痛苦地完成一些该了结的事情。” 半裁叶人都方了:“……” 什么意思?他没听懂。 权持季也没懂:“你……” 但是无疑的,因老板给他出了一个完美的主意。 他不是多疑的性子,但面对的是因子虚这种老狐狸,谨慎一点总没有坏处:“因老板连喻白川的药都可以搞到,要搞到解药应该也不难吧。” 因子虚忙给了自己一个耳刮子,唏嘘道:“瞧瞧,瞧瞧,先生对在下真的是一点信任也没有呀,先生军里才有的药,先生难道不清楚在下有没有本事拿到吗?” “好。”权持季一手拿起锦囊里的药瓶子,取了一颗黑乎乎的小药丸放在靠近刀柄的位置,然后刀锋灵敏地一抖,那颗药丸稳稳当当地停到了刀尖上,正对着因子虚的鼻尖。 权持季阴狠:“因老板,一口闷下吧。” 因子虚把自己的面具掀开了一角,露出了下巴,胡子和苍白的嘴唇。 他低头,竟然张口从刀尖上把药丸叼了过去。 半裁叶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制止,可是迟了:“别吃!” 因子虚是个狠人,有毒药他是真吃啊。 半裁叶扶着因子虚:“乖乖,吐出来。” 因子虚的嘴角被刀刃划破了,血液一点一点染红他惨白的唇色,滴到了他的胡子上,看起来就像从地狱里跑出来的恶鬼。 可权持季是个混帐,他得寸进尺,伸手捏住了因子虚的下巴,笑意然却不达眼底。 他命令道:“张嘴。” 还带着血锈味道的手指一点不留情面地捅进因子虚的口径,好像要直达他的喉管,扳指在嘴里剐蹭,生生在里面都刮出了血,权持季好像要将他的嘴搅烂还不解恨,因子虚的眼圈通红,喉咙里泄出低沉的痛呼,手不自觉地攀上了权持季的小臂。 第104章 可怜兮兮,明明难受透顶还要笑着讨好,声音含糊不清:“先生……我真的……咽下去了。” 权持季哈哈大笑了起来,抽出自己的手嫌弃的擦了擦。 他是恶趣味的猎手,喜欢看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的猎物崩溃的样子。 权持季恶狠狠道:“药好吃吗?因老板知不知道,军中这样的药有两种,一种就是你刚刚说的一秋毙,还有一种叫一日毙,因老板怎么就相信了这个药不是叫人一天内就暴毙的那种。” 因子虚道:“药……不好吃,是苦的。” 权持季突然就恍惚了。 因子虚今天穿的这身衣服像是他为书生裁的那身血衣。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因子虚的身量和书生那么像。 可是没办法,他不是那种会因为一个故人就昏头了的人。 权持季的骨子里面就是一个杀神,偶尔的心软哪里做得了数。 因子虚就该死。 胡说八道不知底细的人活着是一个威胁。 权持季把自己还沾着因子虚唾液和温度的手指收了回来并拢着,按道理来说,他应该用因子虚的衣服揩揩肮脏的指尖,可他失了神,由着手指风干。 莫名想起自己对阳长说的一句话——“因子虚的牙还算干净。” 那样满口喷粪的嘴里为什么这么湿滑,叫人思绪不宁。 可能是权持季自信:吃了那药,因老板必死无疑。 人对于将死之人总是要多两分善意:“是一秋毙。你还有三个月。” 权持季见因子虚捂着胸口,是药效开始发作了。 “够了。”面具上没开留给嘴巴的口子,血就顺着面具的轮廓留下来,只有一滴,剩下的都凝固在因子虚乱糟糟的胡子里,权持季到底看不出他实际要更加痛苦。 祭车上的因子虚一跃而下,一个酿跄跌到前面,火盆上的烈焰灼烧掉他的小角下摆,被耽搁的祭祀队伍在因子虚的带领下依次跨过火盆,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最后是凉都百姓投掷到祭车上的纸元宝。 火盆上的烈焰越来越大,渐渐地火盆也兜不住这炙热,纸灰漫天飞舞,迷人眼睛,那烈阳叱咤,终于将权持季和因子虚一行人等分开。 祭祀的队伍渐行渐远……终于完成了祭神的仪式。 “神归家”了。 第55章 侍寝奴隶 绵延的火光后面,因子虚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模糊,纸灰飘到因子虚身后,带着刀的祭祀者还远远地举刀防止权持季反悔。 因子虚终于离了权持季,上气不接下气的扶着胸口,一口老血好像在腹腔内翻涌,在一边噤声的半裁叶连忙控住了他的下巴,催促道:“你还不快点吐回来。” 他似乎是难以置信:“你不会真的吞了吧?” 因子虚吐了吐舌头,向他展示空空如也的口腔,还点评了一句:“不好吃,真的,巨苦。” 半裁叶:“……” 现在是点评毒药好不好吃的时候吗? 他死活想不明白,因子虚看样子这么机灵一个人,有药他就真的吃?怎么一点后手也没留。 还没想明白呢,那狐狸脸的面具掉落,因子虚失了力气,滑倒在他的臂弯,一口血溅上了半裁叶的脸,那血还是温热,因子虚却觉得好冷好冷。 “出发。我等不起了。”因子虚推开了半裁叶,抹了抹唇上沾的血,又恢复了那副没心没肝的叫花子模样:“你干什么愁眉苦脸?死得是我又不是你,你要哭丧啊?” 半裁叶抹了抹自己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眼角湿润了。 枯木要逢春,夜色渐浓,待天明之际,就是新春,野火烧不尽的春。 半裁叶就没见过因子虚这样的人,明明是一副贪生怕死的样子,竟然就这样面不改色地吞下毒药,明明处理个伤口都会疼得哭爹喊娘,现在却可以笑着说:“没事。” 出了凉都后,没有通关文书能走的都是野径,偏偏因子虚这厮还着急了,天天催命一样。 半裁叶沉默了几日,看因子虚日日咳血,眼神越来越晦涩,脑子一抽,突然……他觉得不想走了。 因子虚活不久了啊。 自己能和因子虚再呆多久呢? 为什么他要带着因子虚,把因子虚换成银子呢? 半裁叶的任务好像失败了,他保护的货物……要死了。 他突然大步追上前面骑马的因子虚,将人一把拽了下来:“赶路很累的,要是难受,就……别走了吧。我可以养你,我们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不好?” 因子虚就像他的那只猫一样。 他舍不得他的猫这么痛。 因子虚却面不改色:“不好。” 半裁叶自信心受挫了:“为什么?” 因子虚捻着下巴思考了一会,真诚道:“因为你看起来……水性杨花。” 半裁叶不服:“那你呢?” 因子虚这个人很不要脸:“在下是人见人爱,没办法的事。” “我说认真的。”半裁叶并没有如因子虚所料翻一个白眼,反而离得和因子虚更近,眼观眼,鼻顶鼻,最后呼出来的一口白气吹到了因子虚的脸上。 “哦。”因子虚的后脑勺被磕到树墩子上,蚂蚁爬上了他的脸。 他这几日忙着赶路,更加懒得收拾自己,头发乱蓬蓬的,刘海遮面,破了好几个口子的衣服让虫子有了可乘之机,被咬了好几口。 第105章 有时候,这些突如其来出现在因子虚生活中要求因子虚回应的感情对因子虚来说就像是这些缠着他的苍蝇一样烦人,偏偏因子虚还要装出一副笑脸,因为没了半裁叶,他又该怎么到京都。 因子虚伸手,在半裁叶的脑门上重重的弹了一下:“你真是饿了,什么都吃得下。” 半裁叶:“因老板,我真的是认真的。” 因子虚:“你太小了。” 半裁叶:“我只是长得显小,我都冠礼了。” 因子虚贱嗖嗖的:“你为什么会以为在下说的是你的年纪。” 半裁叶:“……” 这么侮辱人…… 突然之间,他不说话了。 他好像也意识到自己和因子虚不合适了。 谁治得了因子虚那张嘴,谁才能和因子虚谈关系。 半裁叶:“……” 因子虚表现得太狐狸,总让半裁叶忘记他是一个三更半夜爬起来咳血的病秧子,他不由好奇:“这么急着去找沈问,找到了又能怎么样。都要死了,为什么不和我一起算了,还要轻松点,难道是他有解药?” 因子虚总是笑笑:“是,见到他了,就解脱了。” 半裁叶一拍掌心,表情阴转晴 ,语气雀跃:“原来如此。” 他就知道因子虚还有后招! 因子虚:“……” 小孩子,真好哄。 和碧螺春一样好哄。 想当年他在凉都听到太子要倒台了的消息时,当下就准备好了进宫,行李简单收拾了一下,见到凸碧时却犯了难。 这家伙带着去好像也不错,会洗衣服会做饭的。 凸碧冷漠着眼神看因子虚像打量所有物一样扫视着自己,以为是他脑子里又挤进去了什么麻烦的奇思妙想。 先生一向不让人省心,天天招猫逗狗的。 “先生收拾东西要去干什么?”凸碧端出了不悦的架势,一手靠着桌子,另一只手从善如流地拿了因子虚的小包袱掂了一掂,横着眉毛等着因子虚说话。 一个小孩,明明只是一个小孩,却俨然一副管天管地的样子。 因子虚此行前路忐忑,要是一步走错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凭着私心,凸碧也不能跟着他。 小小年纪就被因子虚害死了,那可如何是好? 桌边是小小的窗子,屋外的翠竹借着方寸的空隙在寂静屋内探着枝丫,不见阳光的那一片竹叶,颜色总要惨淡一点,没有屋外的好看。 因子虚的目光在看见那发白的绿色时暗了一下。 他是个没良心贪玩的,由着凸碧呆在他的旁边, 但他知道,这儿不是凸碧该呆的地方。 因子虚弯腰,凸碧抬眼,可以看见因子虚存在感明显的下睫毛。 许沉今面如敷玉,凑得再近也看不见一点的毛孔,总是扎眼,让人情不自禁目光跟随。 “我要去……继承家业。”因子虚说话的调调总是不正经,边说边笑的样子要比别人少两分威严。 凸碧“哦”了一声,伸手去探因子虚的额头,冷道:“又癔症了?” “明天,送你去学堂。这回是认真的。”因子虚没有笑了,睁着眼睛瞧着凸碧,忽得伸出手,落到凸碧的额头上。 那是冰凉的,二月天的雪早化了,他的掌心怎么还是凉的呢? “已经给你准备了学堂,是最好的夫子,包食包宿,每月都给你月钱。” 凸碧目光灼灼,好像是下定决心:“先生说过,我只要好好学就不用去学堂。” 他不明白,因子虚怎么就变卦了。 因子虚择了空落落的梅枝插到细嘴的茶壶口上,蜿蜒的枝丫莫名为这里生出了一份儒雅的味道。 凸碧问:“干什么?” 因子虚道:“清谈,考不赢在下,你就去上学,怎么说怎么骂都没用。” 权持季不懂因子虚到底耍的什么花样,但是书生一旦露出那样的神色就是不好糊弄的征兆。 可是,若是睁着眼看着书生义无反顾的离开,凸碧会疯掉。 他们已经待在一起三年了,见证了一年又一年草长莺飞,于古桥上相见,于桥上走了一遭又一遭。 凸碧问他:“那要清谈些什么?” 他以为会是像以前一样聊人生聊理想聊路过的小猫小狗。 因为书生喜欢诡辩,喜欢抓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嘻嘻哈哈的乱说一气,书生的清谈就好像是村口的老头老太太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可是,因子虚这回认真了。 他拿了一本书,问道:“我们这回来辩一点有用的东西可好?” 凸碧一开始可能以为因子虚还像之前一样没个正形。 他在凉都的日子里书是一点也不看的,道理是一个没讲的,科举是懒得去的,大儒先生是搭理都不想搭理的,因子虚好想给自己打一个大嘴巴子,他这种人就是喜欢懒散。 但是,他又不是真的没学问。 反而,许沉今很聪明,是当时赫赫有名的神童,别人都以为许沉今会一步一步,连中三元。 但是因子虚走了奇奇怪怪的路子,跑到穷乡僻壤里忙着游山玩水。 考试的时候屁股没办法老老实实呆上多久就罢笔睡觉。 好的文章要凤头,猪肚,豹尾。 第106章 因子虚考试时做的文章就是凤头……然后没了,胡说八道乱说一气。 因为他的任性,因子虚每次都是刚刚好考取罢了。 大家都说许家的那个天之骄子不过如此,因子虚却自以为他睡得很舒服。 凸碧连许沉今的姓名都不知道,只看见放榜的时候书生看都不凑过去看一眼,他以为书生就是个半吊子,再加上书生这副鬼德行,谁能想到书生要和他辩一些高级的有哲理的东西。 凸碧还在吹着冷风:“先生,别玩了。” 因子虚把手头上的书册子往座子上一砸,顺势在被胡乱翻开的书上圈了两个字。 凸碧定睛一看,书生圈的是“策论”。 因子虚学的最好的就是策论。 他说道:“我们就来辩一辩,策论这东西到底能不能治理好朝政。” 凸碧不假思索:“可以,书上说的就是策论厉害的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以轻飘飘地夺人性命,历来为人将相者,都会一手好策论。” 因子虚:“……” 他失算了,嘴慢了。 他原本的观点是欺负小孩,他要说可以的。 但是……没关系。 因子虚可以诡辩。 只见那个手上还在逗弄梅枝的少年突然从齿间泄出了一声轻笑,满是嘲讽的意思,因子虚向来很能装出一副玄乎乎的样子,这些年来荒废的书业还能帮他很好地招摇撞骗。 因子虚大咧咧的竖起他的大腿放到椅子上,坐姿奔放,看起来倒是真的有几分大文豪的洒脱大气。 他并不文艺地说个一句:“狗屁。” “学策论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东,他们都是乱说,策论到后面就是要算计人,你不来算计别人,别人就要来算计你……”因子虚博览群书侃侃而谈,讲了一个又一个例子,历来文人相轻,勾心斗角,算计来算计去,比后宫里的妃嫔都要混乱。 可是那些讲自己的策论多么多么伟大多么多么牛逼的人,能一辈子不被人算计的又有几个?不就是一次又一次树倒猢狲散罢了。 “所以,政事要的就是没有一个人搞策论,你不来搞我,我不来搞你,老庄所说的无为而治。” 一边说因子虚一边脑子里叽叽喳喳地讽刺:无为而治个鬼,怎么可能无为得了,压根痴人说梦。 这个世界上不在乎自己所得的人哪里会有这么多? 人都是有欲望核心的,谁也不是完全的利他主义,反正因子虚做不到不去算计别人,所以他不是圣人。 虽然因子虚自己都不服自己的观点,但是胡说八道哄骗小孩还是要的。 因子虚总结道:“那些学策论的人都说自己可以窥探人心,可是人心又是怎么能看得懂得呢?” 因子虚看向凸碧的眼神突然就变得晦暗不明,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就像是小碧螺春你呀,对我的想法是我观察得完完全全,清清楚楚的吗?” 他看凸碧低了头,不再言语,以为是被自己舌战群儒的英姿飒爽折服了。 因子虚洋洋得意,狗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心道:小样,还不是被我拿下了。 书生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笑盈盈的:‘好嘛,你没答上来,收拾收拾准备去上学吧。我要出去一趟,可能要更久。你就在这里等我来。’ 可是那时的因子虚压根没有意识到:他那时并没有把凸碧说到哑口无言,这是……他无意之中点中了某人的晦暗心思。 权持季确实对因子虚有想法。 那是无法宣泄出口的爱意,是大江在胸口决堤却还要保持沉默的痛苦。 凸碧没说出话来。 他认了命了。 因子虚不知道权持季一直在思考,他要什么时候离开书生,他要什么时候放下对书生的执念。 书生的一颦一笑让他乐不思蜀。 终于,在这一次的交谈里,他的执念消失了。 他和书生有缘无分。 书生走了,他没有按照书生的想法去学堂。 权持季选择了不告而别。 后来的因因果果……谁也不知道。 …… 半裁叶带着因子虚风风火火地赶路。 自从他被因子虚哄骗了沈问那里头有解药,他是眼神也有光了,走路也有劲儿了,带着因子虚就是一声风驰电挚。 一路上叽叽喳喳,开朗得很。 因子虚从来没见过比半裁叶还热闹的人,只要一见到半裁叶这一张嘴,他就觉得吵了。 偏偏半裁叶叽叽喳喳而不自知,还像一条粘人的狗一样天天对着因子虚叫呱呱。 终于到了京城,满目都是繁华,留目看去,城门都要比凉都城门两倍要高,厚实的墙体就像是一座监狱一样 因子虚仿佛又闻到了那一阵不自由的风的味道。 兜兜转转,他又来了这一座监狱。 半裁叶插了插腰,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赫然一副大功告成的样子,就差昭告天下,他把许沉今送回来了!!! 这几日他看着因子虚的表情越来越热情,好像对着的是一座会走的,闪闪发光的金山。 因子虚白了他一样,眼睛往天灵盖上一翻,好像是无语了,提醒道:“我们没有通关文书。我两个是黑户,黑户。。。” 然后,半裁叶的下巴抬得更高了,如果他有尾巴,他都可以把尾巴翘上天:“谁还没有个文书?这就给你看看我们黑市的本事。” 第107章 因子虚眼睁睁地看着半裁叶把手伸进怀里,神秘兮兮地掏出了文书。 通!关!文!书! 竟然真的有,真的是邪了门了。 “你为什么会有?”因子虚吓了一跳,原来就他自己是一个黑户。 说好的黑市怪盗呢? 怎么能有这么正派的东西。 半裁叶揣了揣自己的袖子,挑着下巴得意洋洋,嘿嘿笑了一声,两颗虎牙尖利,就像是一只猫着腰的橘猫:“那是钱老的。” 因子虚又怒了:“为什么给你不给我” 说好的他才是钱老的好徒儿呢? 半裁叶瞥了他一眼,语气里满是得意,幼稚孩童的架势,喉结欢快地一划,叉着腰,伸手在因子虚脑门上弹了一下:“这又不是他给我的。” 因子虚觉得他的表情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就像是一个明知故犯还出来显摆的小屁孩:“那怎么来的?” 一说到这个,半裁叶就来劲了。 拿起通关文书在因子虚面前晃了一下,高高一抛:"我可是怪盗啊乖乖,这当然是偷来的啊。" 因子虚沉默了。 虽然这有一些不道德,但此刻:他非常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像半裁叶这样的偷子。 因子虚点了点头,赞赏似的拍了拍半裁叶的小肩膀,然后一派说教的口吻:“下次可以把凉都城门的通关文书一起偷了吗?不过这样钱老要上京了又要怎么办?” “没翻到。钱老那里有两份文书,我只偷了一个。”半裁叶用自己的肩膀碰了碰因子虚,摊了摊手,一副无能为力的架势:“要是被发现了,掀了我一层皮都是钱老仁慈了。” “怕什么?跑远点不回去了不就行了。”因子虚并不在意,耸了耸肩膀,一副无所鸟谓的样子,挑了挑眉毛,话语里是理所当然的老奸巨猾:“他一把老骨头了,能追多远?” “哇。”半裁叶深表赞同:“我们真是志同道合。” 反正都喜欢欺负老人。 两人心照不宣的挺着小胸脯对着哈哈贱笑,一点也没有偷东西的羞耻心。 排到城门的队伍缓缓的移动,因子虚还在半裁叶租聘来的快脚马上晃着腿脚,半裁叶就在前面牵着马头上套的笼头和缰绳。 话说,就是这么奇怪。 在高头大马上的因子虚一身破浪,草鞋这两日走烂了,还可以看见他张扬的大脚趾裸露出来,看起来比乞丐片子还要狼狈,偏偏衣着烧包华丽的半裁叶就像是马夫一样鞍前马后地照看着因子虚。 滑稽,很滑稽。 凉都再繁华也不及京都的万分之一,这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空气里永远都是纸醉金迷的味道。 启朝这两年来明明内忧为患,可是依旧偏安于一隅,好大的风声划破了长空,却惊醒不了沉迷贪欢的世家贵族,明明东西南北都在开战,户部却一直拖着粮食军饷,然后不停地割地赔款,这就是什么呢?因子虚自有定论:这就是温水煮青蛙。 明明内里都烂透了,可是在这里,因子虚看不见一点战火纷飞的痕迹。 奉安城位处于启朝边界的位置,它的地理位置不讨好,它的环境也不适合因子虚和喻白川这样身子骨不结实的人久居,可因子虚总是觉得在奉安城,他可以看得更加清晰。 而京都有太多温柔乡酿造的朦胧屏障了,因子虚看不清。 好不容易轮到了他们。 半裁叶拿出了在他的怀里捂热的通关文书,门口打扮的一丝不苟的士兵开始查看。 两年前改了政令,现在一封通关文书只能给一个没有黑户的良民使用,其他的随从就只能作为奴隶进关。 通关文书都有各自的标号,代表的是申请文书者的姓名,查关卡的士卒可以借着这个来查看。 半裁叶对着官兵从善如流地说着,胡编乱造的本事和因子虚相比也不遑多让。 他说,因子虚是他新买了的奴隶。 官兵疑惑:“粗使奴隶坐在马上?这么高的礼遇?” 半裁叶真诚道:“不是粗使奴隶。” 官兵更疑惑了:“那是什么?” 半裁叶一本正经:“侍寝奴隶。” 官兵的眼神在因子虚的身上流连,试图找到因子虚外貌上一丝一毫的闪光点,但是毫无疑问,他失败了,小小的脑袋里挤满了大大的问号。 第56章 天赋异禀不行吗? 因子虚无语:“……” 但他还是坚强的耸了耸肩,搔首弄姿,试图彰显他现在很难看得出来的魅力。 他在心里已经把半裁叶大卸八块了。 这天下还没有开放到断袖成为一种潮流的地步,虽然有钱又有闲的大人们大都喜欢自己悄悄地养着小倌,但他们所养的小男孩都是秀丽如女子。 阴柔多娇的样式要受欢迎。 面前的因子虚则与受众广泛的那款驴头不对马嘴,他胡子拉碴,一言难尽,身上脏乱得找不出一块干净的地方,还坐着白马,显得他更乱了,活脱脱破烂堆出来的老流氓一个。 “就像……”士兵肯定地点了个头,心道:就像是刚刚释放出来的囚犯。 所谓富贵人家的少爷公子常常出一些痴情的种子,但是再怎么奇葩,也不能找一个因子虚这样的的吧。 简直是叹为观止! 还得是活得久好,这真是活久见。 第108章 眼看着落到因子虚身上的目光越来越狐疑,一道一道,就像看猴一样。 虽然因子虚有自知之明,他这副样子确实和一只长毛猴子没有什么区别,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因子虚就喜欢被人这样打量。 所以,因子虚贱贱地说了一句:“别打量了,是因为在下身材好不行吗?技术好不行吗?叫得好听不行吗?天赋异禀不行吗?” 官兵们尴尬了:“……” 他们的目光确实露骨,但是你小子就不能装个傻吗? “可疑人士。”他们依旧没有放过因子虚两人,反而开始认真查阅文书登记。 这两日,雄海那边的来使不安分,是雄海国可汗的老二,还是当年首战就和大启名将赵明德打得难解难分的英豪。 这家伙向来没安好心,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果不其然,近来京中鬼鬼祟祟的常常是外来奸细,守关的将士被下了死命令,断不能让可疑人等贸然进入。 因子虚捂脸不忍直视,对着半裁叶咬牙切齿。 心中恨恨:都怪你。 好好的,说自己是什么粗使奴隶多好,偏偏说是一个侍寝奴隶。 这谁可以信? 半裁叶和因子虚眼神交流,一个握紧了缰绳,一个跨开了步子,都做好了一溜烟儿直接闯进去的打算。 空气变得安静,干臊……心脏的跳动声响放大,紧张地加速。 目光交汇,因子虚悄悄做了个手势。 三秒! 三秒后,闯进去! 三,二…… “一”还未数出,气氛又变了,不再剑拔弩张。 面前的士兵们和对完了文书,对着半裁叶细细地询问道:“你是因子虚?” 你是因子虚? “哈?“因子虚愣了一下? 他开始不解,通关文书里面登记的为什么会是自己的化名。 难道是……钱老? 胸口开始一酸。 为人父母者为孩子准备了户口,又有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钱老为因子虚准备了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 怪不得半裁叶说,钱老那里有两封通关文书,原来,有一份是属于因子虚的。 到了这个关头,事情反而变得好办了,官兵们提出的问因子虚对答如流。 因为……这是钱老专门为因子虚准备的身份。 好不容易过了城门,算是有惊无险。 因子虚抓住了半裁叶的袖子:“为什么。钱老会拿到到通关文书,甚至……甚至他有本事给在下准备了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答案不言而喻,钱老在朝里有人。 半裁叶和因子虚对视一眼,无数的想法在这一眼的对视里交流,但是毫无疑问,他们知道钱老对因子虚上心了。 原来真正的师徒……会是这样的吗。 半裁叶好奇问道:“不过,乖乖,你为什么会起因子虚这个化名?” 因子虚默了一下:“你可以直接翻译一下。” 因子虚,因子虚… 因为这都是子虚乌有,都是假的。 所以,“因子虚”是个假名,许沉今也没打算这个假名能有什么大的底蕴。 但是现在,钱老给它落了户了,他可以变成个“真实存在的人”了。 有些东西越想越乱,尤其是情分一类,剪不断理还乱,脑子生疼。 只想了一会儿,半裁叶先放弃了。 说好的大家都是黑市的黑户人。怎么钱老还能和朝廷里的某位大官扯上关系,这就是赤裸裸的背叛。 半裁叶哼哼唧唧地撅起个嘴,不高不兴:“所以钱老给你准备了这个身份和通关文书是要和你一起上京城干什么?这可是一个吃人的地方,好端端地教学生可不用到这里来。” 因子虚能想到才怪了,钱老这个人,嘴严。 算了,还是正事要紧,半裁叶可没有忘记因子虚吃了权持季那种歹毒的药:“先走吧。我们去见沈大人。” 因子虚:“……” 他这个人也嘴严,半点没和半裁叶说此次他不是来投奔沈问的,而是来寻仇的。 半裁叶现在还在恭恭敬敬地叫着沈问沈大人,对方的形象在这个怪盗眼里熠熠生辉。 因子虚叹了一口气,好像是在不爽:“我们现在还有一件事要做。” 半裁叶好奇:“什么?” 因子虚笑得眉眼弯弯,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狡黠的狐狸不过如此:“你说,我们怎么可以空着手去?” 只可惜,半裁叶是个心思大大咧咧的,没听出因子虚语气中的嘲讽意味,反而捻着下巴,觉得还是挺有道理的,现在因子虚的地位对于沈大人来说就好比一个打秋风的穷亲戚,空着手去登门拜访确实不太好。 他点了点头,表示你说的对。 因子虚也面带渗人微笑,幸好他的胡子拉碴,什么也没叫半裁叶看出来。 然后…… 半裁叶僵硬地笑着,眼睁睁地看着因子虚把他带到了一个寿材铺子里面。 半裁叶嘴角抽搐,目瞪口呆:“乖乖,你确定吗?” 谁家好人的伴手礼会是一个红艳艳的大棺材? 继主张烧了自己家的祖坟后,因子虚再一次叫半裁叶叹为观止。 半裁叶结结巴巴道:“你们这些做过官的……真奇怪。” 第109章 因子虚还在挑着棺材的样式,皮笑肉不笑,胡说八道逗小孩:“怎么奇怪了,这个就和送房子一个道理,只不过你送的是死人要用的房子,这有什么奇怪的吗?送不起活人用的东西就送死人要用的东西。万一……沈问明天就用上了呢?” 倒是真希望沈问明天就可以呆在他送的棺材里,因子虚会放礼炮庆祝。 半裁叶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就像是生吞大蒜一样的表情,若有所指道:‘怪不得乖乖你会去卖棺材了。’ 谁懂?因子虚他真的很爱棺材啊! 原来,因子虚那样就不是苟且之举,而是兴趣所在。 因老板自己不知道他在半裁叶眼中成了什么样的怪人,还在津津有味地观看着各种款式的棺材。 描红的,默黑的还有镀金的,都是吉祥如意的款式,沈问怎么能是喜丧呢?怎么能吉祥如意呢?怎么可以拥有一个体面的棺材呢? 各个阶级要用的棺材都不一样,不可僭越。 因子虚要拿的是现货,已经没有挑选的空间。 他越看越觉得沈问配不上,越看脑子越烦,干脆随手一指,又叫了两个伙计抬了一个大棺材就走。 一路气氛阴间,伙夫也是狐疑,就看见因子虚抬着那空棺材,大街小巷地逛着。 问他要把棺材抬去哪里,因子虚却冷漠,笑了一声,还是大街小巷地逛着,连半裁叶都看不懂了,忙捉住因子虚翻飞起来的一角袖子,却捉到了因子虚袖子上的一个大窟窿,愣是没拦住因子虚。 百姓的本质就是凑热闹的长舌妇,没有人不喜欢看热闹,因子虚终于看见了围着街头的看戏的众人,他满意一笑,吩咐道:“抬到沈府吧。” 因子虚这个人披着乱七八糟的刘海时丑的出奇,但这时候的他就好像是一副藏着好多秘密的样子,走在大街上有一种戏剧的味道,更别提因子虚还带着那口红艳艳的大棺材。 大家都说人固有一死,这是无法变动的规律,善终也是五福之一,那代表善终的红色棺材招摇过市,可买棺之人却希望他不得好死。 因子虚自嘲地笑了一笑,他和沈问到底还是到了这种分外眼红的地步。 明明沈问也算是他教导出来的孩子。 棺材要被抬往侧门时被因子虚伸手一拦,他言简意赅地说了一声:“正门。” 半裁叶:“……” 他是看不懂了。 因子虚这举动不像是要送礼,反而像是……带着怨念的羞辱。 达官贵人们大多有一些奇怪的癖好。半裁叶忍了一路不吱声,就是觉得万一……这是他们之间的小暗号呢? 但是,那红艳的棺材招摇地停在沈宅两只圆滚滚的石狮子面前时,半裁叶终于觉出了问题。 “乖乖,你这到底是?” 守着的家丁早早就来赶人,推推搡搡,围观的人也越来越闹,因子虚立于人山人海,形容破烂,像一个疯子。 家丁骂骂咧咧出来,推搡着看热闹的人群,偏偏因子虚还贱贱的:“你家大人呢?不过来看看?” 惹了一声怒骂:“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这里找事。” 那没见识的家丁半句话都没问,锄头不由分说地朝着因子虚的面门砸过去,是要人头破血流的架势。 因子虚抬了抬头,眸子里是波澜不惊。 锄头带动的热风砸到因子虚的脸上,他刘海一扬,瞳孔往地上淡漠地一瞟,平静无波。 半裁叶一手挡在因子虚面前,他的瞳孔一缩,一记肘击打在家丁的腹部。 本就不友善的氛围更加雪上加霜,他们三个保持着这样的站位,带着方巾小土帽的家丁吃痛,骂骂咧咧,一瞬间,沈宅的家丁粗使奴隶们都一拥而上。 半裁叶一手护着因子虚,一边来来回回的打,一边骂骂咧咧地叫。 寡不敌众,就要被打出去了。 半裁叶忍无可忍,歇斯底里问道:“乖乖,你到底要干什么?” 直到,一驾马车挤过拥挤堵塞的人潮,马车的篷子上挂着莲花形状的吊坠,伙夫一下放下马车就加入了战局。 家丁都是没功夫的家伙,因子虚这样的半吊子也能与他们打个有来有回。 伙夫们却是习武之人,三下五除二就把因子虚干趴下了。 半裁叶分身乏术,双拳难敌四手,在因子虚被摁住脑袋后不久也一时失神,叫伙夫制服。 脸被重重的摁到地上,因子虚的腮帮子在接触地面的那一瞬间,沉闷地“咚”了一声,沙地重重摩擦,他的舌头顶了顶腮帮子,细皮嫩肉疼得紧,却冷笑了一声。 马车上的人探出一双手来,关节骨骼明显的腕子被官服衬着,无端生出了几分威严的架势:“哪来的贱民闹事” 因子虚不屑,心道:好大的官威。 他的脸还贴在地上,明明是一个低下的屈辱的姿势,他却哈哈大笑,笑得腹中隐隐作痛,抬眼挣扎地扭了扭脖子,玉白颈子青筋抽搐,艰难转动,因子虚终于让自己的头颅可以抬高一寸,恶狠狠地叫了一声:“我的小饭桶,你叫谁呢?” 就这一句。 车内的人猛地起身,珠帘还在晃动,沈问就一步作两步冲到因子虚面前,推开了伙夫,大声咒骂:“滚开,别动他。 只有他的夫子才会用这么恼怒的语气叫他饭桶。 第110章 那目光灼灼落到因子虚身上,让因子虚恶心透了。 沈问和以前相比容貌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眉眼狭长,薄唇覆舟一样的形状。 可是气质却是天差地别。 以前还能装,现在怎么看都藏不住他阴郁的味道,就像是一条躲在暗处里随时会咬你一口的蛇。 因子虚站起来,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灰,单薄的身子骨上找不出一块好地方,他抖了抖自己长长的袖子,好露出自己的腕子。 “夫……夫子”沈问错愕,在他的想象里,许沉今不可能是现在这副样子,衣衫褴褛,卑贱如泥。 他的夫子本该玉叶金枝,永远玉叶金枝。 因子虚终于把自己的手从袖子里探了出来,对着还算是明媚的阳光照了照。 他太白,一点儿血迹在皮肤上都明显。 那玉指葱青,指关节处却都磨破了,渗出血珠子来,酸疼。 沈问的眼神晦暗,怒意顿起,伸出腿来狠狠地在刚刚摁住因子虚的伙夫身上招呼,这样尤不解恨,大声吩咐:“把他拖下去,杖罚二百。” “这青天白日的要杀人了?”因子虚嘲讽开口,朝沈问勾了勾手指:“沈大人要是把他杀了,那可就是折煞在下了,你过来。” 沈问急不可耐地走到因子虚的面前,眼里好像是落了星光,疯癫了的模样,一声一声地喊着:“夫子,夫子……” 当因子虚的巴掌落到沈问脸上时,他都没有反应过来,瞳孔失焦,脸上火辣辣一片,很快就高高肿起。 因子虚没收一点儿力道,打了一下后还觉得不够,又把自己的袖子撩得更高,衣褶挂于臂肘,露出了一整节的小臂,他扬手,重重地把自己的掌砸了下去。 这一回,打是打下去了,收却收不回来。 沈问把他的手贴在自己的颊上,笑得病态:“夫子,你终于回来了。” 在一边的半裁叶情不自禁地咽了咽自己的口水,被这诡异的现象弄得脑筋凌乱。 因子虚好像是厌极了沈大人。 越被打越开心的沈大人应该是有那什么大病。 “撒手。”因子虚的嘴唇不带感情的翕张着,面无表情地阴阳怪气道:“瞧瞧在下给沈大人挑的棺材,喜欢吗?” 他麻利地把自己的手收了回来,嫌弃地擦了擦,自顾自往院子里迈着步子,吩咐:“怎么?不把在下给你的棺材抬进来?” 半裁叶欲跟上因子虚的步子,没想到拦住他的不是沈问,反而是因子虚。 因子虚瞧了他一眼,突然虚弱的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 他这副样子,笑得比哭的还难看。 因子虚没和他说话,把自己的脸转向沈问:“给他一笔钱,你觉得在下值多少就给他多少,立刻送他衣锦还乡,听见了吗?” 家丁伙计一把架起了半裁叶。 这回骂骂咧咧的变成了这个怪盗。 半裁叶依旧是没反应过来,两条腿扑通扑通地蹬来蹬去,大声咒骂:“乖乖,你不仗义啊!!!” …… 因子虚没理他,他低眉顺目地跨进门槛,好比温和地走入地狱。 沈问还在身边候着,目光死死地盯着因子虚的一举一动,像是在打量什么稀世珍宝“夫子……” 因子虚就好比是沈问童年时就一直垂涎的一块糕点,因为时间酿造出来的执念,这块糕点对他的诱惑力越来越烈,简直要叫他疯魔了,不……已经疯魔了,早就疯魔了。 是许沉今教他要抓住喜欢的一切东西,我命由我不由天,天欲灭我我灭天。 那他要的是许沉今,不行吗? “别叫我夫子,沈大人。”因子虚冷淡拂了缚袖子,抖出雪白的小臂,示意沈问把身侧的侍从打发走,待到只剩下他们两人时,他突然说了一句:“邹念是不是你杀的?” 又是一声:“是不是?” 沈问开始捧腹大笑起来,笑意越来越狰狞,好像一直乱咬人的疯狗,他啐了一声,可悲可叹道:“夫子的眼里果然从来就没有问儿。” “自知之明是好东西。”因子虚依旧这副没心没肺气死人不偿命的架势,半点不顾沈问的表情,继续质问:“邹念是不是你杀的。” 第57章 小嘴叭叭 “是。”沈问歹毒地哈哈大笑了起来,捧着肚子笑意狰狞,笑得牙床都可以让因子虚看见,他仔细地回味着:“夫子可知道,邹念这个婊子都成了千人骑万人睡的官妓,还敢和问儿说,夫子是不会接受问儿的,夫子会娶一个女人,会有孩子。” 沈大人的笑声嘎然而止,声音阴狠了起来:“夫子记不记得,那个婊子说要嫁给你。所以问儿一刀一刀捅碎了她的胞宫,折磨凌辱,谁叫她生了这么大逆不道异想天开的愿望。” 因子虚冷笑:“为什么?为了逼我回来?沈问,你玩的够脏啊,你手上还有谁?” 沈问捏住了因子虚的肩膀将他摁到椅子上坐着,踱步来到因子虚的身后,隔着圆弧状的椅子背靠拥抱因子虚入怀,手心轻轻的把着因子虚的下巴,附身,唇接近他的耳朵,轻轻地吹了一口气,好像是蛇吐出了分叉的毒芯子。 “夫子,我怕你忘了回来,只能这么干了,不只是邹念,不止是凉都,在所有夫子可能呆着的地方,对了,我还在凉都找到了夫子带走的尸体,好笑不好笑?我杀了夫人亲近的所有人,一个两个……夫子这回真的好迟钝,怎么现在才发现,要是夫子早点过来,那就会少死两个人了呢。” 第111章 “你……”因子虚因为愤怒而颤抖,可他现在拿沈问无可奈何:“无耻。” “我回来了,你如愿了,你手上还有谁?放了,听见了吗?” “没有剩下人了,都杀光光了。”沈问无辜的耸了耸肩膀,摊手道:“我把他们都杀了,可还是没等来夫子,最近还为此苦恼了好久。” 因子虚聪明啊:“所以,我和权持季的那个狗屁的婚约也是你动的手脚唆使的吗?为的就是借着权持季做借口来找我?在下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喜欢当红娘呢?” 果不其然,他听到了沈问肯定的答复:“是,我和圣上身边的李公公有点交情。因为夫子一直不回来,这才出此下策,问儿怎么会让权持季那个莽夫染指夫子,夫子放心。” 因子虚推不开越来越逼近的沈问,只能仰起脑袋,避免和沈问这个恶心下作的东西脸贴着脸。 他的喉结艰难地滑动:“那现在找到我了,你要拿权持季怎么办?” “无所谓。”沈问邪性的哈哈大笑了起来:“我会把夫子藏起来,他永远都找不到夫子,就让权持季永远回不来朝廷吧。” “在下真想啐你一口。”因子虚笑了一声。 沈问却低头:“那夫子便啐吧,问儿……甘之如饴。” 因子虚向来不是说说罢了。 他恶狠狠地一啐。 满意地看向了沈问,笑得见牙不见眼。 沈问的脸颊上一片湿热,他好像是被因子虚啐爽了。 病态的笑意放大:“夫子开心就好。” 可在看见因子虚的笑脸时,沈问的笑容却凝固了。 因为因子虚咧出来的分明是一口血齿。 而自己脸上的湿热不是因子虚啐的唾沫,而是他啼的血。 “血……”沈问惊慌失措了:“为什么会咳血?” 因子虚笑眯眯地说了一句:“是一秋毙,解药怕是只有权持季有。” “在下再教你一课小饭桶,无论如何都要再作一手准备,哪怕让自己受点苦。” 沈问似是不信,铁钳一样的手死掐着因子虚腮上的软肉,齿关合不拢,血和唾液一同延下,因子虚眼神发狠。 沈问靠得很近,眼睛瞪大,瞳孔缩成了极小的一点,看起来极为恐怖,他用死活平缓不下来的语气急促地问道:“是他?是权持季逼你吃的?!我要杀了他。” 因子虚口齿不灵便,手还推搡着沈问的胸口,只能嘟嘟囔囔:“我……自愿的。” 他挑了挑眉,满是得逞的模样:“权将军喂我的,嘴对嘴喂。” 最后的一句话简直是杀人诛心,因子虚弯眼似在回味什么,道:“毕竟……在下是他的男妻。” “你!”沈问把因子虚的脑袋一把抢到自己的面前,眼睑通红,他又怕又怒又疯又恼:“夫子,你放过问儿吧。” “乖一点,不行吗?”沈问的手上青筋暴起,妒嫉在脑中汹涌,掐着因子虚的力道又重了一分,好像要把人生吞活剥。 控着因子虚两腮的手换了姿势,无名指和中指插到他的唇间,夹住因子虚滑腻柔软的舌头来回摩挲。 “唔……”唾液完全收不住。 沈问的表情疯狂而愉悦,说出来的话叫人遍体生寒:“你们亲了?夫子的舌头要是说不了气我的话就好了,可是若夫子没了舌头,又该怎么和问儿唇舌交缠……” 话音未落,因子虚舌根一痛,眼角通红,高高地扬起脖子,被折辱疯了,推搡的手把住了沈问的脖子毫无章法地掐着,舌头可怜兮兮地被沈问拖到嘴角。 “问儿才该是和夫子……生生世世纠缠不休的人。”沈问恶狠狠地咧齿,尖尖的牙径直要奔向因子虚的唇舌。 他们的呼吸已经交缠。 唇快要碰上唇。 下一秒,变故横生。 因子虚的眼无意识地向上一翻,喉间又一甜,大股的血溅到沈问脸上,身子再没力气控制,脑袋重重地向后一栽,砸到椅子被靠上。 沈问怔了一瞬,撕心裂肺:“来人!!!” 他跪于地上,头还枕着因子虚的膝盖,终于崩溃:“大夫,大夫……” …… 因子虚醒了,眼睛在眼眶内轮了好几圈,这才可以艰难地撑开沉重的眼皮,药香盈盈满室,和血腥味道掺杂在一起,闻起来就觉得难受。 因子虚吸了吸鼻子,对着正背着身子劳碌的太医葛丰正嘻嘻笑了一下,明明都没有力气,贱人模样依旧不改:“在下见到了您,就好亲切。” “我见到了你就晦气。”那老头一身墨绿的长褂,腿挺短的,裤腿子更短,明明是大夫,身子骨却不轻盈,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憨态可爱的大肥鸟,在因子虚记忆里葛丰正好像是只有待在家里才会穿的这么随便。 因子虚“哟”了一声:“看样子,辛苦你了。” “我见过你那个宝贝乖徒阳长了,按道理来说,凭着他这样子的好天分,怎么会天天闲得发慌跟着权持季乱跑,这年头太医院已经这么舒坦了吗?”因子虚坐了起来扭了扭自己的肩膀:“你对阳长怎么看的?” “没了你,太医院是要舒服很多。”葛丰正一巴掌抽到了因子虚的身侧,差一点就要打上因子虚了:“我是服了你的,许沉今,你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个鬼样子?” “老是打人是不好的,阳长已经和你学坏了。”因子虚歪了歪眼睛看向葛老干巴巴的手,还是贱人模样:“在下是这样了,葛老这些年也明显见老,怎么还在干呢?以前可是老说自己要打包袱一走了之,其实,在下也理解你,你知道的实在太多了,知道太多的人容易死。” 第112章 葛丰正:“……” 或许因子虚还是这样安安静静地死掉比较妙。 想起因子虚,葛丰正就头疼,说这家伙有病决计不是在骂他,而是他真的有病。 当年在高堂之上初见许沉今,他意气风发,泼墨一样飘逸的发高高的束起,发辫里还有两簇用银发扣别住的小辫儿,额头光洁明亮,桃花眼笑意盈盈。 他是新晋的状元,是户部尚书排行老二的嫡子。 许沉今抿唇,高谈阔论,正是少年风光,口口声声全是鸿鹄壮志。 葛丰正毫不怀疑,许沉今就是一个风光齐月的玉人,出口成章的才子。 印象的转变是在一年太后设中秋晚宴时,许沉今却在御花园里逗着蝴蝶,见到葛丰正,这位年轻的大人笑眯眯地露出可爱的梨涡,问他:“呀,葛大夫也出来透风吗?” 葛丰正对这个年轻人没留什么心眼,看着他就像在看徒弟阳长一样,点点头:“是,太闷了点。” 许沉今的笑容那叫一个花容月貌:“在下在席上见到了见手青这一类的菌子,在凉都,这东西炒不熟可是要吃死人的,供奉到这里的吃食都是五花八门,有沉今见过的,有沉今没见过的,我怕死。凉都人都说,红伞伞,白杠杠,吃完一起躺板板,要是在下真的吃了这不干不净的东西,葛大人会救活沉今的吧。” 葛丰正还觉得这个容貌乖巧可爱温柔似水的年轻大人杞人忧天的样子真可爱,遂拱了拱身子,拍了拍胸脯:“当然。” 许沉今的笑容突然就变得恶劣了,眸子里闪过一份亮色,眉毛微微扬起,笑意不达眼底,怎么看怎么像是不怀好意。 然后,下午就传来了许沉今就中毒的消息,吃菌子中毒。 葛丰正:“……” 他就不该把许沉今当阳长看,阳长要是养成了许沉今这样就废了。 葛丰正火急火燎的跑过去,好不容易把因子虚的命抢了回来,面前的年轻人却一点也不正经,还和他形容那盘毒菌子到底有多口感顺滑,简直叫人食指大动。 葛丰正:“……” 有人在太后的中秋宴会上中了毒,当然要找一个说法,最后那罪名落到了贵妃的贴身奴婢身上。 可葛丰正分明记得,贵妃马氏背后的人是阁老,而阁老连日弹劾太子远勋。 许沉今这一举动就是不安好心,在宣战罢了。 有一些人看起来一副柔弱无骨文人样子,一出手就是疯子附体。 一个刚刚进了翰林的院士,圣上的面都没有见过几面就来玩这一手。 葛丰正在那时就笃定:许沉今是个大祸害。 葛丰正见过许沉今所有狼狈的样子,连他都以为许沉今这么能搞事的一定没两天活头了,但是他没死。 “你是故意的吗?吃了一秋毙就是等着我来吗?”葛丰正挠了挠脑袋上浓密但花白的头发:“我的头真的要痛死了,会被你弄疯的。你就没想到,万一来的不是我呢?” 因子虚抱着一团被子来抵住下巴,微微一笑:“必须是你,因为沈问那个饭桶需要嘴严的,而你,我的朋友,你的嘴就是一头老牛,很犟,拿把铁锹都打不开。但阳长就没有学到你这个优点。他的嘴巴就和那个……” 因子虚生动形象地形容到:“就和那个没系着牛肠裤腰带的棉裤口子一样,漏风。” “那你现在就像一个没打好补丁的裤子,不仅漏风而且破烂。”葛丰正的说法比因子虚还要生动形象,他护犊子:“你见过阳长那小子了?他怎么样?你有没有给他气死?” “没有。”因子虚回想了一下:“在下把他打昏了。” “你……”葛丰正:“……” 两人的久别重逢,却是闹心。 “阳长是个有天赋的孩子,可他又是无知的,我从小带着他,他是我养在手心上教导的,就因为这个,阳长看不清形势。他不知道世界上会有人连药都吃不起,就连一匹马他都不计代价地砸了那么多的名贵药材。这个世界上,有的是大夫可以救下但患者依旧死去的例子。” 因子虚捅了捅耳朵:“现在还有这么赤城的心性可是不可多得的,你不用担心他这个问题,但凡他嘴巴严一点,他就可以管着后宫妃子那些皇嗣生养,我天,前途无量,一生荣华富贵……”因子虚灵性地说了一句:“但是他嘴巴漏风。” 葛丰正屹然一副踩了狗屎的表情:“你千辛万苦的回来找到我,还把自己搞成了这副鬼样子,就为了在这里和我说我的徒儿嘴巴漏风?” 因子虚爬了起来,这回老实了:“我想把沈问弄死。” “你要回来?”葛丰正一撩下袍坐了下来:“如果你要回朝廷,那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接了圣旨和权持季那小子拜堂成亲。” “那要是我不要呢?”因子虚歪了歪眼睛,那怎么办 那可如何是好呢? 他和权持季之间可太复杂了。 “我怕和他拜堂成亲了,他要弄死在下。”因子虚混不吝的扮了一个鬼脸,没个正行地歪倒在软榻上,乌泱泱的头发乱七八糟地纠缠在一起,看起来就叫人疑惑,他又抽了什么风。 葛丰正可不惯着他:“你可不用怕,他一定会杀了你的。” 气氛变得低沉,葛丰正把药罐子放在因子虚面前晃了晃:“你就要死了,你以为我真的就是活死人肉白骨?一秋毙我就治不好,你还是要找权持季。” 第113章 “没事,在下料到了。”因子虚一点都没有作为一个贱人的自知之明,反而洋洋得意:“你信不信,权持季给我下了毒的时候都不知道我是许沉今。” 葛丰正大为震撼:“……” 他发现了盲点:“所以你还干了什么?他都不知道你是许沉今还这么恨你,连死一个痛快都不给你,下了一秋毙这么歹毒的毒。” 因子虚打着哈哈含糊过去,像是一只杂毛狐狸一样眯了眯眼睛:“因为他心眼小,他就说他是个童子鸡,他还不乐意了,但他真的是啊。” 葛丰正见惯了因子虚胡说八道的样子。 许沉今这个人呐,不认识他的人都说他能言善辩,只有他身边做事的人才知道,他啊,那一口流利的口齿靠的就是大街小巷里胡诌,连说书先生胡说什么怪力乱神都没许沉今这一张淬了毒的小嘴能编。 他这张嘴呐,明明一直叭叭叭个没完没了,但是全都是废话,不该让你知道的东西就是不让你知道。 总而言之,葛丰正的嘴严靠不说,许沉今的嘴严靠乱说。 好在权持季和因子虚怎样关他葛丰正什么事? 在圣上面前办事,谁还不是一个利己主义。 葛丰正在乎的也只有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想当初许沉今捏着葛丰正的家门命脉叫葛丰正吊着那个叫喻白川的的狗命,被沈问囚禁的那段时间了还用他的妻儿威胁葛丰正给他通风报信,最后许沉今被喻白川带走了,葛丰正废了老大功夫才瞒过了沈问,叫沈问不知道许沉今的出逃他也出了一份力。 葛丰正是真恨许沉今呐,这个惹是生非的家伙。 这两年来,他还是被因子虚威胁着,喻白川药方子里的那几味药材都是他定期拿过去的。 明明都是一个被贬的人了,不知道为什么葛丰正还是在害怕他。 因子虚手上有自己的把柄,这正是一件叫人心里发麻的事情。 “我为什么还要帮你,我巴不得你就这样被药死了才好。” 因子虚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觉得葛丰正想得没错,权持季之前说的也没错,他呢,就是一个大祸害。 蛇虫苍蝇,过街老鼠,要不他手里捏着一点东西,凭他惹是生非的本事,能过到现在都可以载入史册,成为奇迹了。 因子虚道:“再帮我一次。” 葛丰正抽走了因子虚捏着的属于他的一角衣料:“我现在可没有把柄在你手上了,这些年来没断掉喻白川的药就是我高风亮节了。” 其实,他早就自由了,没断掉喻白川的药就是大发慈悲了。 喻白川不像许沉今这样天天忙着找死,所以他也乐意喻白川可以活。 但是许沉今嘛,还是死了算了。 因子虚小小的脑袋大大的忧伤,他叹了一口气:“原来这么不待见在下呀?” “只可惜。”因子虚笑了一声,顽皮的笑意点点:“在下好像又有把柄了。” 因子虚再说了一个名字:“庄琔琔。” 他躺了下去,就像是一种嗜足的狐狸在得意洋洋地摇摆着身后的尾巴:“庄琔琔不是权持季随便捡来的孩子吧,他的身上流着的可是皇室的血脉。” 葛丰正彻底傻住,他是没想到时隔多年,因子虚都在奉安城这样远离朝堂民风粗疏的地方呆了那么久,还是一副万事皆知的样子。 “你还有眼线?“ 因子虚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说着:“庄琔琔可是已死的陈嫔之子?当年听说她小产,孩子没保住,母子双亡,太好笑了,其实是你把陈嫔费劲全身力气生下来的孩子换成了死婴,由此瞒过耳目,后来,你从阳长口中知道权持季在找一个与他有缘的养子,就把庄琔琔送到了权持季那里,并借着阳长与权持季交好,了解这孩子的信息。陈嫔在还没入宫之前和葛老先生您的关系好像不错。” “可是关系再好也没用呀。”因子虚弯腰给自己套上了鞋子,话里的意思叫人不寒而栗:“这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 第58章 玩死 葛丰正认命了,手筋抽动了一下,肉乎乎的脸阴沉,眉间还用力拧出了一个肉疙瘩,他问道:“你怎么知道?你要怎么做?” 葛丰正的手里还攥着一根有食指长的银针,他已经想好了,若是许沉今提了天方夜谭的要求,这根针就会扎到因子虚的喉咙里,先是哑穴,然后就是命门。 他会让因子虚无声无息地死掉,然后跑出去。 就算被沈问追究也无所谓,诛一人还是诛九族,他还是分得清孰优孰劣的。 因子虚打了个响亮的喷嚏,笑吟吟道:“在下要葛老先生您做的非常简单。” 葛丰正:“……” 他不信,许沉今的嘴就是骗人的鬼。 他阴恻恻提醒因子虚道:“就算是你知道这些又怎么样?你已经不在朝堂了,许沉今。现在,你是沈问偷偷养着的宠儿,是油尽灯枯的病秧子,你逃不走,你这些东西和谁去说?还要威胁我?你凭什么呢许沉今?” 因子虚嘿嘿一笑:“在下还以为就这样把你吓唬住了呢。原来是没有。我确实没办法了,可是你别忘了,喻白川还在,喻白川现在就跟在权持季身边,你猜猜这些东西我告诉喻白川了吗?” 葛丰正:“……” 好歹毒。 第114章 “你可别忘了,喻白川这家伙和阳长一样,嘴巴漏风啊。”因子虚笑容可掬道:“所以您还是乖乖听我的嘛。” 好像有什么怨念在心中呼啸而过,葛丰正就像秋风萧瑟里一颗蔫蔫的老白菜,好落寞好可怜的样子,他挠了挠花白的头发,就好像要把因子虚掐死一样的架势,愤愤不平道:“你这毒,我没办法,我是真的没办法。” 如果因子虚要说什么你救不活我,我就诛你九族,那简直就是强人所难。 而且,据葛丰正对因子虚的了解,这家伙就喜欢强人所难。 他都已经准备好因子虚要狮子大开口了,结果,他听见了因子虚说到:“在下不求这一条烂命了,但是沈问必须死,若我死了,给我葬在凉都,或者奉安城,你去和沈问说,等等,我还有几日活头来着?” 葛丰正干巴巴:“半月。” 因子虚理解地点了点头:“那你就说,我只剩下十天了,这几天别惹怒我,我不开心一点就短命一点。然后守口如瓶地回去,我是说服不了权持季的,告诉阳长,喻白川手里有东西,叫权持季把沈问弄死。” 葛丰正一时难以理解:“……” 就这?就这? 许沉今和他对弈了这么久扯东扯西,从求他帮忙说到诛他九族,连庄琔琔这个事情都被说出来了,结果就要他当一个送信的? 葛丰正难以置信。 要是许沉今以前,谁和他聊点条件指不定被他扒一层皮。 他帖心地说了一句:“权持季知道了也不一定会帮你。” “他会的。“因子虚笑笑:“因为权持季和在下的这桩婚事是沈问搞的鬼,如今把沈问的把柄送到他手里,你猜他会不会清除异已。” “你的意思是,权持季会过来救你?”葛丰正好像是理解了因子虚的意思,联合权持季呗。 可因子虚歪了歪嘴:“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不是权持季的异己?” 他做出了一副无辜的表情:“比起沈问,权持季怎么样都应该更想杀我。” 这就是因子虚的人贵自知。 葛丰正沉默了:“……” 原来因子虚自己也知道自己很讨嫌呐。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但是如果是许沉今,那还是打吧。 葛丰正一个暴起,对着因子虚的脑袋“框框”就两下,却对上了因子虚波澜不惊的眸子。 他这双眼睛生得是有名的好,形状美好,就如一瓣桃花,眼波流转,谁也看不清他的心思,他太苍白,破碎的味道就好像藏在一颦一笑中,明明一直撒欢闹事的人是许沉今,可是一旦他露出那样的表情,谁都会心头一软。 葛丰正砸到因子虚头上的指节顿住了,他叹了一口气:“那按你的意思来说,你呢?你不就是必死无疑了吗?” 因子虚笑笑:“为什么我要靠权持季大发慈悲才能救下自己?我会竭尽全力,努力地活下来,等一个……属于在下自己的奇迹。” 葛丰正问:“还有后手” “只有半条老命。”因子虚扭头开始远远地望着窗外,眼里的意思叫人看不透,也说不清道不明。 屋外头开始闹了,沈问的声音远远地传了出来,是歇斯底里的质问声:“你们怎么不在里面看着夫子,统统过去领罚……” 因子虚捅了捅他的耳朵,弹了弹指尖后揉了揉眉心,一副苦恼的样子:“又要看见饭桶了。” 他已经穿上了自己的破鞋,露着自己张扬的大脚趾,一脚踢开了门,对着院子里的沈问歪了歪脑袋:“怎么?要吵我?” 葛丰正一言难尽地把自己缩成了一个圆润的球。 当初,大家都说,许沉今这厮和他的乖徒沈问,两人年纪不大,下手却一个比一个的阴狠。 特别是沈问这家伙,他简直就是许沉今养来汪汪汪咬人的恶狗,只是最后谁也没想到许沉今落马时,沈问简直是功不可没。 更别提沈问把许沉今拖下马就是为了大逆不道将他高高在上的夫子拖下泥潭行苟且之事。 他们师徒就是行走的两朵奇葩。 因子虚瞧着沈问就觉得晦气。 沈问穿着一袭红衣,腰上松松垮垮地系着银色的腰链子,衣裳轻薄,隐隐约约可见他的身段和锁骨,头发歪歪扭扭地扎到一处,看起来就是一只假装柔弱的开屏孔雀。 因子虚咬牙切齿,还要挤出一点笑容来应付沈问:“品味低下。” 葛丰正抬起他圆润的脑袋,话要出口,他想说:许沉今以前不就是这副勾栏打扮,轻薄红衣,好像随时随地都可以准备夫妻对拜的样子。 但是,身为御医,葛丰正最大的优点就是嘴严。 他不动声色地刚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一双灰溜溜的小眼睛上下左右地观察着这两朵奇葩的样子。 说实话,葛丰正还没有明白因子虚那厮打的是什么算盘,他和沈问闹得又是什么。 在他看来,因子虚现在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模样一看就是过得不行,那从了沈问又有何不可? 许沉今这家伙生活豪奢,葛丰正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他这些年来混成这样,自己是怎么忍得住的。 到底这里是沈问的地盘,因子虚骂过一声就侧了身子让道,低头看着自己的大脚趾,就不去看沈问精心打扮的那张脸。 第115章 天呐,因子虚想:眼睛可是一个好东西,自己为什么要看一些晦气的玩意侮辱自己的眼睛? 沈问抬手去抓因子虚的腕子,却叫因子虚又一个侧身躲了。 因子虚冷漠:“别碰在下。” 沈问也不是一个好相与的,沉声道:“夫子莫不是忘了,现在夫子逃不走了。” 因子虚咧嘴,虚假地笑了一阵,笑得肚子都疼了:“在下会一字马,好看得很。” 沈问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下一秒,因子虚往后踢了一脚,那磨损破烂的白靴后跟弹出了一柄雪白的刀刃,直直地奔向沈问的面门而来,带来一阵破风声沈问虽然反应及时,却还是让那薄如蝉翼的刀子断了自己的一缕头发丝。 因子虚懊恼:“要是在下这腿法再练练估计就可以要你狗命了。” 他还是那句话:“我会一字马。你喜不喜欢?” 沈问却明了,因子虚这话是说:若是他抬起腿了,那脚后跟弹出来的刀子不长不短,刚好可以捅破因子虚的脑壳,脑浆溢出来,白花花的。 因子虚道:“不怕我杀了自己,你就继续动手动脚。在下杀人的本事没有,杀了自己却还是轻易。” 他起身,指尖勾住了沈问的衣领子,蛊惑一样:“不是说爱我爱到要疯了吗,那就好好惯着我,千万不要让在下还没玩尽兴,沈大人就疯掉了。” “夫子……”沈问愣愣的看着自己断落于地的青丝和因子虚摩挲自己锁骨的指头,哑笑了一声:“夫子是过来折磨问儿的吧。” 因子虚歪了歪脑袋,似是不解:“怎么这么想?不是你逼着在下回来的吗?” “小饭桶,在下要你生不如死,邹念怎么死的?你会比他惨千倍万倍。”他抖了抖胡子,得意洋洋,说出来的话却是苦涩:“幸好你把在下在乎的人全都杀了,你也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威胁到在下了,小饭桶啊,我们走着瞧,慢慢玩。” 见沈问这副吃了瘪的样子,因子虚心情很好,“啪”一下把门一关。 要进进,不进滚,什么门还要他亲自来开。 葛丰正识相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缩了缩脖子,大肥鸟企图美美隐身,这年头看热闹看太多也是会死的,这就是好奇害死猫。 沈问见门关了,将目光转移到了葛丰正身上:“怎么样?夫子的毒能解吗?” 葛丰正叹了口气:“这毒是东军用来拷问俘虏细作的,发作时可以疼掉人半条命。要解开没这么容易,就算老夫能解开,许相也活不到那日子了,还是要找权持季要解药。” 沈问了然。 葛丰正又道:“他没多少日子了,平日里要顺着他,别让他气火攻心,到时候死得更快。” 葛丰正又弱弱地补了一句:“不过我感觉,你别来烦他就可以了。” 沈问却笑了,疯癫恐怖:“不行啊,我要让夫子折磨我啊。” 葛丰正:“……” 不要对疯子指手画脚一直都是一项美好的品德,这项美好的品质和“嘴严”一样,是葛丰正得以活到现在的依据。 他把药方留下后就被沈问打发了出去,临走之际,意味深长地看向了窗子。 沈问这人疑心重,这间用来变相关着因子虚的屋子的窗棂上只糊了薄薄的一层纸,透着光可以看见屋子里面因子虚的人影。 薄薄的一个人,却像一把草一样坚韧的站着,隔着这一层纸,葛丰正看见因子虚高高扬起手臂。 “啪叽!” 屋里面,一声巴掌声清脆。 葛丰正“嘶”了一声,诧异心道:因子虚这力气原来可以这么大,单单是听这动静,不难想象到沈问的脸上会肿得老高了。 再看看那两人的姿势,打都打了,因子虚的手还是羞辱一样放在沈问的脸上甩了甩,甚至可以听见沈问那个癫玩意被打了之后满意地哈哈大笑:“夫子还有力气,问儿就放心了。” “……”葛丰正连忙收回目光,他有预感,沈问会叫因子虚玩死。 第59章 沉今 另一边的凉都,刚刚过了年,大街小巷还有节日的余闹,红色的爆竹火药还没有扫干净,喻白川这两日的脉搏渐渐平缓,处于要醒不醒的状态,睡了一个年。 阳长日日都来闹,骂天骂地,还有骂因子虚,吵得权持季头痛,更是日日夜夜没忘记那个老流氓。 他们也没发觉:因子虚离开了,却好像融入了他们的生活,动不动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闲暇之余,权持季总是在想:因子虚到底是何许人也? 为什么要藏着许沉今的尸体。 为什么要查出忍冬一案的真相。 那日在祭车上,因子虚说的:会把许沉今的尸体送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再说一件好笑的事情,把因子虚放走之后,权持季就后悔了,派人绕着凉都找了好几圈也没找到因子虚。 他失神:莫非那老匹夫真就不要命了,吃了一秋毙还敢乱跑。 他又失神:万一……那老流氓真的死了呢? 想到这里,权持季又狠狠地甩了甩脑袋,好像是要把脑子里面不合时宜的东西一并甩出去。 为什么要担心因子虚? 那个老流氓死了才好! 因子虚死了,权持季该放鞭炮庆祝才对吧。 第116章 因子虚这个人就是这么奇怪,明明就是老流氓一个,为什么让人在意,他好像有控制人心的本事,就比如现在被因子虚气昏还没醒来的喻白川和已经反悔了的权持季。 这个老流氓…… 权持季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突然开始关心起这家伙的死活来了,明明……希望因子虚不得好死的也是他。 想着想着,戴三七来报:“主子,明德将军来了。” 明德将军算是看着权持季长大的,是权持季那早死爹的手足兄弟,这几年来一直驻在北方对抗着雄海国来袭汹汹的军队。 权持季和他亲近,在朝里缺了北军的粮时,直接就截了因子虚的那批黑粮,巧借着销金寨为暗道,把粮食运过去接济。 就是这因子虚那亏心玩意的这批粮食起了大作用,一直在枯守着的北军得了气势,以一敌百,竟然反败为胜了起来。 这两日班师回朝,明德途径凉都,来看看权持季也是人之常情。 还没有想出因子虚这个老匹夫一死,他的粮食要怎么办呢,明德将军就大咧咧地跨门而入,戴三七拦也拦不住,就见着那宝刀未老的将军直直地朝着他家主子奔过去,热情的张开两臂,把还在发着呆的权持季脑袋一抱,用力摇了摇:“权小子,几年没见,这个头越长越高,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这个小东西的时候,我是怎么说的吗。” 权持季:“……” 他当然记得。 见到权持季挑眉不搭理自己的样子,赵明德这个缺心眼的看着权持季那时候的小身板哈哈大笑,当着满屋子的将帅和幕僚参谋叫了起来:“权弟,你这生的确定是个小子不是个姑娘,你可别说打仗打久了,都忘了自己的孩子是男是女。” 赵明德终于想起来自己当时猖狂嘲笑的嘚瑟样子,只好嘿嘿一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好嘛,小子,那时真没想到你会长得这么高,已经要比我高那么多了,算算年纪,你也该找个姑娘了。” 权持季:“……” 自己的这位长辈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权持季叫戴三七给赵明德留了茶,一撩下摆,坐下。 他没什么精神头也没有什么礼貌道:“将军,您可真是……” 话停在这里,权持季把茶给赵明德满满的斟上,笑着露出了尖尖的犬齿,不怀好意:“您可能是有所不知。我呢,不喜欢姑娘,圣上体恤,还给我赐了一个男人。” 权持季自嘲:“是许沉今。” 赵明德笑够了,终于想起了他此行的目的来:“洒家知道,这番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来开导开导你。” 权持季:“……” 他这位长辈心眼真的不坏,但是也是真的缺心眼子。 权持季叹了一口气道:“您不该来开导我,该去开导陛下,此番不就是为了让我困到外面,找许沉今?这大海捞针,找不到的。” 赵明德一听这话,非但没有摸着权持季那小胸脯安慰,反而满意的呼出了一口气:“你没找到许沉今啊?那可太好了。” 权持季:“……” 他挑了挑眉,隔着热茶上袅袅的水汽,无奈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已经是一副没了耐心的样子。 赵明德这个人想一出是一出的。 权持季挥了挥手叫上了戴三七:“明德将军舟车劳顿,辛苦了,你去带他休息一下。” 赵明德:“……” 这是恼了? 怎么又摆出了一副赶客的架势? “唉唉唉……”赵明德一下子就爬了起来,贴到权持季身边,死也不走的样子:“且慢!你这臭小子怎么还是这样?能不能把这臭脾气改一改?” 明德终于拿出了一点长辈的模样:“此番过来寻你,其实也是知道了你和许沉今这档子事情,洒家还不知道你这破性子吗?估计早就想好了要把许沉今折腾成什么样子,你敢说你的算盘不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许沉今?” 权持季死猪不怕开水烫,笑眯眯的样子很渗人,指关节上的扳指转了一转,他半点没有阴暗计划被戳穿的羞赧,反而顺水推舟地认了:“是,当然要杀了,还不能被别人抓到许沉今被我杀了的把柄。” 为什么他说的是“不能被抓到把柄”而不是“不能被发现”? 因为,就凭着权持季的处境,谁不知道这个男妻,权持季就容不下。要把许沉今弄死,脏血还溅不到自己身上,可是太难了。 权持季慢慢地端起一杯茶,轻呾细品,笑意盎然:“杀了他那又如何?” 是了?那又如何呢?权持季手里的人命还少吗? 赵明德噎了一下,干咳了两声,被权持季的理直气壮惊到:“你小子就不能阳光开朗一点吗?”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权持季的时候,那家伙还没开始窜个子,瘦瘦小小,眼睛乌亮,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还没有发育好的丫头片子。 那手白白的,小小一个,他哈哈大笑:“这哪里像一个小子。” 然后,这一点大的小孩子突然伸手,掌心里是一柄并不锋利的刀。 刀子要是锋利起来,很容易削铁如泥,要是钝了,砍一个苞米都艰难。 可这小东西用这样一把钝刀,捅穿了赵明德面前的桌案。 看着赵明德难以置信的眼神,权持季莞尔一笑,好像真的当赵明德是一个他敬重的长辈。 第117章 好一个乖顺的表情,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赵明德,白白净净的小孩模样,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童真无邪,就是这小孩说出来的话让人毛骨悚然。 小小一团的权持季把刀把留在了赵明德案子上,歪着脑袋道:“我没有想到,木头会比骨头要软的多。” 木头要比骨头软的多? 赵明德背后发麻:所以就是说,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曾经用这样一柄还带着铁锈的钝刀,刺透了人的骨头。 这真的还是一个孩子吗? 权持季冷血得像一头狼崽子。 后来他才听完这个小家伙的故事。 被北定候带着长大,才三岁大就对死人见怪不怪,后来于广平一战中北定候吃了瘪,叫手下人带着这小公子逃离至雄海与大启的边界之地来投奔驻守这里久未开战的赵明德,可惜带着权持季出逃的陈氏幕僚叛逃了,他是雄海的细作。 更好笑的是,这个投敌的下作玩意在奔赴雄海的路上被权持季这个只有六岁的奶娃娃反杀了。 权持季这家伙好不容易才被找了回来,性子却已经大不一样。 赵明德大为惊叹。 但他也如芒在背。 权持季太阴森了,是一只假装优雅的小狼,可是一只狼,无论如何优雅地进食,本质上:他都是要吃肉的。 就比如现在,权持季已经变得高大,力气,阅历和本事今非昔比,身上的压迫感越来越重,嗜杀的欲念在血液里流淌,甚至变得越来越恶意。 权持季瞧着他,悠悠道:“我要杀了许沉今,有什么不对吗?” 赵明德喃喃:“于你来说,这确实没什么不对,只是……” 他叹了一口气:“给我一个面子。” 权持季没理睬,自顾自洗杯子。 他好像是觉得这满室的茶香扑鼻就可以给他伪装出一份“善良儒雅”的味道。 可他还是烦躁。 这年头,怎么连许沉今这样的落水狗他都杀不得了。 赵明德无奈:“许沉今这家伙,死了怪可惜的。不知道你知不知道那个有趣的传言。” 权持季来了点兴趣,恶意嗤笑:“许沉今传言真多。” 赵明德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无奈极了,差点泪洒心田:“因为他好看啊。” 好看的人传言当然要多。 许沉今那时候一出门就是万街空巷,对于这样的美人丞相,议论的人接踵而至,久而久之,当然有一些流传广泛的说法。 不像赵明德,他的坊间传闻就很干净,干净得叫人欲哭无泪。 赵明德回过神来,道:“那年北辽战事,军中闹瘟,将帅问如何是好,许沉今这个心狠手辣不做人事的说,把带着瘟疫的人用战车投到对面去,那将军被气了个半死,还要劝慰他说:沉今呐,不至于此。你猜猜,这个传言里的将军是谁?” 权持季上下扫搭着赵明德:“明德叔一直镇守北边抵御虎视眈眈的雄海国,不出所料,是你吧。” 赵明德捂着胸口,心如刀割,没头没脑地感叹了一句:“看看,看看,许沉今的传言这么多,在这里面,连我的名字都没有提及一下。” 权持季实在是乏了这位长辈驴头不搭马嘴的故事,既然赵明德不走,那他走。 权持季起身,旁若无人地走出去,边走边喊:“琔琔,把你的课业拿出来,待会考你。” 就是把赵明德当空气。 赵明德立马就追了上来:“唉唉,听老夫讲完啊。” 权持季倚着门,连歪眼睛看赵明德一眼都懒,捅了捅耳朵:“那你快点说。” 赵明德的声音一瞬拔高了,兴味盎然:“传言这东西呢,一半靠真相,一半靠杜撰……” 他觉得自己这一句话真有文化,好有涵养, 遂咧出了整整齐齐的八颗牙齿:“你猜猜,什么是真的?哪一部分是假的?” 权持季冷笑一声,他的嘴一直很歹毒:“我猜,你气个半死是真的,对许沉今说不至于此是假的,毕竟许沉今那个主意是不错的。” 他的笑容阴恻恻的,说出来的话带着蛊惑人心的味道:“如果是我,我当时会毫不犹豫地采用许沉今那个办法,为什么说他心狠手辣呢?打仗嘛,死这些人不是很正常的吗?’ 疯子,一个冷漠的疯子。 权持季歪了歪眼睛,头发吹到肩颈,盖住他的鬓角,就着这个角度,赵明德看不见权持季的表情。 他在笑,笑容里满是赞赏。 权持季心道:许沉今做过的事情里,权持季唯一同意的就是这个把染上瘟疫的人投到敌军的主意。 赵明德:“……” 他怎么就忘了权持季也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主儿。 对于不当人这件事,他们半斤八两,各有千秋。 赵明德语塞,慢慢地将他的手把在权持季的肩膀上,平时憨厚耷拉着的眉毛突然一扬,灰溜溜的眼珠子左右一撇,盯得权持季的后脖子一紧。 看起来再平易近人的赵明德也是一个久经沙场的主儿。 他好像是满意了权持季的回复,接下去说道:“许沉今比你要疯,他口中说的那个染上瘟疫的人是他自己,他拖着那具带着瘟疫的身体冲过去,不怕死一样,把前太子救了回来。所以我佩服这家伙,看起来文文弱弱,一拳就倒,他怎么敢的?” 第118章 第60章 竟敢耍老子 权持季刚刚这番阴沉的话就是在明里暗里地告诉赵明德,他是个疯子,为了许沉今和一个疯子说情是没有用的,疯子只喜欢鲜血淋漓,才不讲什么人性。 可是赵明德道:“权小子,我来这里劝你别动因子虚不仅仅是因为我佩服那家伙,还有你把他带回朝里了,你怎么知道是你杀了他,还是他杀了你?” “许沉今这个人,诡谲难辨,别和他玩。”赵明德苦口婆心道:“也算是为了你好。” 当年,大启北面的雄海不安分,东西也在蠢蠢欲动,在雄海国国祭之日,邀请太子远勋出席,却玩了一手阴毒的, 雄海国祭,胁太子叫阵,烽火一夜连了天,苍山圆月,雄海那初出茅庐的小将军掐着太子的脖子挑衅。 明明是危急关头,可是赵明德无能为力。 这些年来,朝廷偏安,常年驻守的将士本来就不多,更别提户部那狗畜生一直压着粮食不发,没有军饷,打什么打? 他恨恨地把手上的地图一摔,高声下令:“死守!” 只要他们等来了朝廷的支援就好了,只要熬…… 可是,大启好像是要完了。 向来重文轻武的王朝就像是内里已经被蚂蚁溃烂了的一条长堤,很轻易就被一阵风吹散了。 赵明德想都想不到自己等来的会是一个文弱的许沉今。 那人一身显眼张扬的红衣,病恹恹地打了一个哈欠,身上没有二两肉,两条雪白的膀子连一点的重物都提不起来,随便一掌都可以叫他吐血三升的模样。 “娇生惯养,可笑至极。”赵明德拍案而起,揪住了许沉今的脖子恶狠狠的:“他们就派你过来?” “大启要亡了,要亡了。” 赵明德是悲怆的,他的拳头重重地砸向许沉今,最后却调转了方向,重重地落到许沉今背后那一堵墙上。 面前的白面书生好像是被吓到了,重重咳嗽着,用长拖拖的袖子揩了揩自己的唇,笑了一下。 突然地,赵明德就被他的神态吸引住了。 他不是没有和文臣共过事,但是每一个到了营帐里的所谓骚客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不会像许沉今一样,拳头都要砸到他的脸了,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许沉今的唇薄薄的,白白的…… 就这样打眼一看,他的长相有一点兽类的性质,像什么呢? 赵明德明了:对,像是一只狐狸,一只狡诈的狐狸。 狐狸这一种东西在嬷嬷们的口中都是一种奇异的生物,会在午夜幻化成魅惑众生的妖精,索命一样。 许沉今给赵明德的第一印象就是这样:好看,惹不起。 他突然软了语气:“把你派过来有什么用?” 许沉今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灰,在这样危险的氛围里面还有心思开玩笑:“我是户部尚书之子,我爹……很疼我。” 他拍了拍赵明德的肩膀:“至少我在这里。粮食是不会短了将军的。” 赵明德:“……” 不可否认,这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要作打仗的长久准备,粮食确实是不可缺少的。 但是……他还是被许沉今伟大的“大孝子”人德惊讶到了。 之前来到这顶军帐的文人们都会说什么“看我舌战群儒去和对面讲和”“我会讲道理”,或是拿着没有半点鸟用的《兵法》就觉得自己可以破釜沉舟打一个翻身战了,结果:每一个都撑不过艰苦的环境,呆没有两天就哭爹喊娘的。 只有许沉今与众不同…… 来到这里的第一句话就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他有爹啊!!! 他有一个有钱的爹啊! 赵明德看向许沉今的眼神情不自禁带上了一丝满意赞赏。 许沉今这家伙长得好看,一种在战场不能见到的精致五官,细皮嫩肉,是不该生长在边域的花,骨肉亭匀,一举一动都是一股子书卷气,无风自香。 大启的重文轻武早就是风气,不乏文官为了所谓社稷官途来狼烟边住上两日镀镀金就打包袱回家当大官的情况。 许沉今来历大,背景厚,想来和其他的文人一样,是个要赵明德伺候的娇主儿。 赵明德依旧粗声粗气:“你别当这里是什么好玩的地方,老子可不会专门叫人守着你的帐篷,叫你和个大爷一样。” 他存了叫许沉今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的心思,低头,铜铃一样的眼睛凶狠地一瞪。威逼得许沉今往后面倒了两步,赵明德却还在步步紧逼:“这儿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压根不知道这里就是地狱,京都的风可以把人的骨头都吹软了,你在这里不用一天就会大哭大叫地爬回去,趁现在你还可以走,要是过上一日,这儿被封锁了,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许沉今被赵明德逼到角落里,整个人都被罩到赵明德的阴影下,这是一个带有压迫性的位置。 赵明德以为他会皱着眉毛,像之前来到这里故作高贵的文人一样尖声尖气的说着刻薄话。 可是许沉今歪歪脑袋,就像是一只乖巧狐狸,面对赵明德的威压还可以笑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一下就抓住了赵明德话里的空隙盲点:“什么?为什么这里会被封锁呢?” “一个军营,封锁了,那还打什么打?” 赵明德一下就发觉了这个叫许沉今的绝对不是什么善茬。 第119章 就凭着这个反应能力,许沉今和别的酒囊饭饱之徒就不一样。 他终于和盘托出:“你刚来这里有所不知,这里闹瘟了,一个人传了一个人,很快这里就都是皮肤溃烂的病人,如果不把这里封锁,瘟疫传出去,就会是一场浩劫。” “那你们要怎么处理这些得了瘟疫的人?”许沉今摇了摇手中的扇子,修长的扇子柄远远的指向赵明德的胸口,他摇扇子时风度翩翩,听到这样的消息还顾得上给自己扇风纳凉,简直是没心没肺:“反正都是要死了的人了。” 赵明德眉心一皱,直觉许沉今这个人狗嘴里就吐不出什么象牙:“你有何高见?” 许沉今侃侃而谈,扇子像一只蝴蝶一样摇呀摇,晃晃荡荡的,惹人厌烦。 果不其然,许沉今就没有放出什么好屁。 他用最柔情似水的语气说着最天方夜谭没道理的话:“把那些带了瘟疫的人弄到对面去,传染给他们不就好了。物尽其用不浪费。” 赵明德:“……” 你他娘的物尽其用不浪费。 许沉今这是什么? 何不食肉糜! 金玉其表败絮其中!!! 赵明德怒意顿起:“战场之事,岂能儿戏?” 铁钳一样的手攥住了许沉今的衣领子,弱不禁风的书生咳了一声,但是面无惧色。 赵明德一声冷笑:“大人可能不知道吧,在这里死了,我可以编出很多理由,怎么样都查不到我的头上。” “唉唉唉,将军消消气嘛,这年头火气这么大怎么打仗……”许沉今就是不怕死,被提着衣领子呼吸困难却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最好还是不要让在下在这里见血了吧。” 赵明德瞳孔一缩,他看见许沉今艰难的抬起自己的小臂,露出了自己纤细得好像是一掐就会断掉的腕子,雪白的皓腕上斑斑点点,暗红带着淤青,混在一起是一种异样的乌黑。 赵明德的呼吸窒住了,若他没有看错,许沉今手上的是瘟瘢。 怪不得许沉今一下就点出了军中闹瘟一事,原来…… 赵明德恍然大悟:所以,许沉今说的是他要去敌营。 赵明德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向来刚烈的手段此时一个也使不出来,只能头痛欲裂的扶了扶自己突突直跳的额角:“沉今呐,不至于此,你这,你这……” 这真是奇货可居。 原来赵明德要尽快把他赶走就是因为怕给朝里这个玉叶金枝的文人害上了病,哪曾想他的担心是多余了,许沉今已经中招了。 许沉今好不容易从赵明德的手下挣开,非但没有收敛的打算,反而耸了耸肩膀,看热闹不嫌事大一样好奇问道:“不过,这里的瘟都闹成这个鬼样子了,朝廷里为何还是一点消息都不知道,瞒报军情呐将军,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赵明德:“……” 他对许沉今的大心眼子佩服得五体投地,许沉今是一点也没有自己得了瘟的害怕和恐慌,这看戏观猴一样的语气好像是早有预料。 见赵明德不答话,许沉今自顾自地说着:“朝里本来就偏安不想打仗,原来就没人愿意过来支援,要是闹了瘟疫的消息一传过去了,你们就要亡了,是不是?” 赵明德:“……” 他无语: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许沉今这个人呐,在赵明德见到他的第一天,赵明德就发觉了他的其智近妖。 在这个节骨眼上,军里有什么坏消息赵明德都会压下来,可是初来乍到的许沉今一下子就当着那群将士和幕僚的面挑破了赵明德辛辛苦苦筑造出来的纱子,让所有人都看见了一片鲜血淋漓:朝里没有人愿意来支援这里,瘟疫越来越严重,朝里派下来的许沉今是得了瘟的病秧子。 “怎么办呢?” 最后,许沉今眯起了眼睛,笑得见牙不见眼,尖尖的犬齿给他的表情加上了一点俏皮,少年郎的明媚可爱可见一斑,但他说出来的话却是大逆不道:“与其就这样困到这里等死,不如杀出去,和对面一起死。” “反正在下就是这么想的……”许沉今歪了歪脑袋:“我会箭术,君子六艺,在下精通,我要是就这样白白死掉了,那可不划算,在下要对面的黄泉路上陪我啊。” 赵明德大骇。 心中一吓:朝廷这回派过来的文人是个真正的疯子。 这个疯子真的有蛊惑人心的本领。 原本萎靡的士气一瞬间高涨,竟然真有了破釜沉舟势如破竹的味道。 赵明德是呆了,他从来没见过这种战术,简单来讲就是:我活不了了,让对面一起陪葬吧。 可惜,没有粮食,没有支援,他们耗不了太久了。 赵明德天天摔着地图,大刀金甲往地上一坐,拍着桌子看向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许沉今,捏着鼻梁骨似是无奈:“现在又该怎么办?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难道真的要下面去送死?” 许沉今这个也得了瘟疫的病秧子时不时咳两声,唇色越来越白,却还是有心和赵明德笑,笑得如花似玉,美得惊心动魄。 赵明德:“……” 这时候还笑? 笑笑笑,你笑个鬼? 许沉今托着腮帮子,含着一口气,就好像一只可爱稚嫩的小仓鼠,看起来清清透透的一个人,玉化成的一样,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永远是那么叫人吓飞眉毛。 第120章 许沉今道:“将军也别老盯着我们自己嘛,对面不是也乱了吗。” 不说还好,一说赵明德就觉得有一股邪火在胸口窜了起来,这股怒意直直地顶上了他的天灵盖,气的他就算是坐进棺材里也可以一脚把棺材板踢飞,他骂骂咧咧:“你也好意思说,这几日外面杀得太狠了,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了消息,我们这里来了一个威武善战的新将,化腐朽为神奇,一个人就可以干倒千军万马,武神下世这话都说出来了!老子倒是希望有啊,在哪里啊?我怎么没看见?我就看见了一群病秧子。” 赵明德忍无可忍:“那边还信了,粮食一批一批地运过去,人手和将领一波又一波,本来就打不过,现在不如等死算了。要让老子知道是哪个嘴巴不干净不三不四睁着眼睛胡说八道的,老子弄死他。” “啊?不要那么凶嘛。”许沉今噗呲一笑,挑了挑眉毛,秋水入了瞳孔一样的桃花眼轻轻一眨,像一只小狐狸一样顾盼生姿,调侃道:“将军别这么粗野嘛,老是打打杀杀的干什么,要打出去外面打,在营帐里面吵吵嚷嚷的,都要打扰在下睡觉了。” 赵明德:“……” 他好想把这个瘟痨鬼打出去啊。 许沉今摸了摸鼻子,分明是不怀好意:“而且在下怕疼,将军别打我嘛,吓到沉今了。” 他边说别做作的捂了捂胸口,一副好柔弱好可怜的样子。 赵明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我打你干什么?” 除了许沉今嘴太贱这一点,赵明德还是很欣赏许沉今的。 许沉今是一个与众不同的文人。 但是面前的许沉今眯了眯眼睛,翘起的嘴角就好像是在挑逗撩拨:“那可是你说的哦,不可以打我啊。” 赵明德慢半拍的脑袋终于清醒了,他瞪大了眼睛,拍案而起:“许沉今,你不要告诉我那种鬼话是你传到对面去的!” 案子啪的一声过后出现了一条裂缝,裂缝蔓延,许沉今一脸惊恐地看着这条案子碎成了八大块,吓得咽了咽唾沫,竖起了自己倔强的大拇指:“将军威武。” 赵明德还在咆哮:“许沉今,你不要告诉老子是你干的……” 话音未落,许沉今喏喏道:“我当然不会告诉将军啦。” 赵明德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不是许沉今干的就行…… 他还没有想明白,气也没有喘匀乎,却听见许沉今面带微笑地补充了一句:“将军不是都猜到了吗,还要沉今告诉吗?将军好聪明,都不用沉今告诉。” 赵明德内心晴天霹雳,一口老血梗在咽喉的位置上不来下不去,差点要让赵明德一下子背过气:“……” 他就知道许沉今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就知道许沉今憋不出什么好屁。 “为什么要这么干?那什么神勇小将在哪里?老子怎么没看见?许沉今,现在不是玩的时候,有着闲工夫,不如叫你爹那个老匹夫赶快地把粮草运过来。”赵明德又一次凶起脸来。 现在是要人命的关键时刻,不是给许沉今来逞威风的,人命关天由不得儿戏。 许沉今站了起来,从腰间抽出了自己的小扇子,玉白的扇面“啪叽”一下被许沉今风流倜傥地甩出来。 他用扇子遮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只露出了一双摄心夺魄的桃花目,小睫毛扇子一样张扬地摇了摇,眉目含情,君子风光,好不自谦道:“那个英勇无畏好像武神下世的小将就是……” 赵明德满腹狐疑,好奇地睁大眼睛:“……” 难道真的有一个从天而降的小将带领他们走向胜利的曙光? 许沉今微微一笑,语气坚定,伸出三根指头好像在对天发誓一样:“就是……我许某人呀。” 赵明德:“……” 他从未如此无语过。 天杀的许沉今,竟敢耍老子。 第61章 回京 气氛突然沉默了,迟迟不见涌动的样子,许沉今对着嘴角抽搐的赵明德眨了眨眼,歪了歪脑袋:“将军怎么看?” 赵明德头一次长了一点心思,没有破口大骂,他只是汗颜:“你真幽默。” 许沉今把扇子一收,点了点头:“沉今是认真的。” 赵明德:“有点自知之明吧。” 许沉今这个家伙就是一个破蜡烛做的美人,轻轻磕着碰着都可能一命呜呼,分分钟油尽灯枯,赵明德一拳头就可以把弱不禁风的许沉今打得七窍流血。 就这?就这还威武小将,扭转乾坤,武神下世? 许沉今吹个屁啊吹?! 许沉今突然倾身,附到赵明德耳朵边哈出了一口气,含笑道:“我要上战场,派我去应对面的叫阵。” 赵明德假笑:“你别想。” 许沉今真是疯了,千里迢迢送命去的,赵明德是第一次见。 他语重心长道:“沉今,你很聪明,但是战场上面刀剑无眼,小聪明没有用,有时候就是这么现实,没有粮食,没有军队,再厉害的奇招也是白搭,更何况,你上去和人家打,那是一点用也没有的。命是只有一条的,你适合呆在幕后,我希望你可以用你的聪明撑下去。” 赵明德:“许沉今呐,你和别人不一样,你是玉叶金枝,你该好好地活,再过两天,我们撑不住之前,我会派人把你送回去,你的瘟疫许家有的是钱给你治。” 第121章 许沉今一个屁墩儿坐到地上,拿着自己那柄扇子点了点地上的地图:“你要护送我出去?那可没怎么容易了,将军,军情紧急,还要浪费人手给沉今?我可担待不起。” “将军实话实说,您大抵是不知道的,按道理来说,来到这里的人不该是我,两国叫阵,来这里督战的文官要威严,要可以服人,可我……”他微微一笑:“沉今不才,今年才入翰林,殿试甲子罢了,还没有大官的头衔,甚至没见过陛下几面,可为什么来的是我呢?其实当日殿堂之上鸦雀无声,卑职毛遂自荐,要是沉今我是个贪生怕死之徒,天子面前在下怎么会毛遂自荐。” 许沉今波澜不惊的眼睛望向了赵明德,他坚定出声道:“卑职到这里来之前,已经准备好了自己的棺材,自己选的木料,自己雕好的棺身,沉今有的是不达目的必不罢休的决心。” 赵明德不解:“刚刚才过的殿试,按这个时间来推算,你是才当了状元第二天就毛遂自荐过来?为什么?你说不达目的死不罢休,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许沉今道:“太子被雄海俘虏了,卑职和太子是故交好友,卑职可得把远勋救回来啊。” 他侃侃而谈:“现在说句难听的,大启偏安,为了一时,割地赔款也在所不辞,但是实际上比起打仗,割地的代价要大的多。雄海狼子野心,他们扣下了远勋不就是为了和大启谈条件,可是雄海国没意识到远勋的太子一位没有多么牢固,朝堂上太后党乱政,他们恨不得远勋被雄海那边弄死,自然推三阻四不肯放粮草和割地,天家那里天天吵来吵去的,要等他们吵出一个好歹来,雄海那边就该把远勋折磨透了。所以我来了。” 赵明德抬了抬眼睛,直觉许沉今其智近妖,肯定还有什么东西没说,他抱着自己的手臂:“还有呢?” 许沉今道:“所以,卑职请命,派我过去。” 赵明德骂他:“拿过去有什么屁用,和太子一起死?” 许沉今歪了歪脑袋:“万一我没死呢?” “你会被捅成筛子。” 许沉今道:“所以,在下要赌一把,在下在敌方里面传出消息,说我是天降神兵。听说雄海蛮军这番的将帅是个礼贤下士的,最喜欢挖墙角,相信他该对我很感兴趣吧,你说,他会不会把我俘虏了,到时候,在下能不能见到远勋?” 赵明德:“……” 那也不行。 许沉今走一步喘三口气,那里像一个骁勇善战的? 赵明德大声质问:“然后呢?见到了太子又这么样?你没有办法带着太子一起回来。而且,就你这个浑身上下没有二两肉的样子,谁会相信你?” “也不是一定没有办法。”许沉今还在笑:“只要我过去了,总能有办法的,说句实话,要不是远勋出事了,沉今都不想考试的,好端端的谁要做官啊?可是在下既然过来了,就一定要搅他个地覆天翻。”许沉今的一撮头发落到了自己的鼻尖,他轻佻地吹了一口气,好像是在对老天的不屑:“老天爷如果没把卑职弄死,那卑职定要胜天半子。” 赵明德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你滚。” 他怎么可能把一个文臣推出去挨刀子。 许沉今捅了捅自己的耳朵,权当听不见,弯弯的眉眼就像是上弦月一样:“将军真的不许吗?” 赵明德坚定:“不许。” “哦。”许沉今懊恼的叹了一口气,终于踱了出去,只留下赵明德恼怒的一脚踢翻了案子。 许沉今啊,为什么这么祸害。 他以为自己只要不允许就不会出事,但是赵明德显然低估了许沉今的能力,这家伙就不是来问他可不可以,无论赵明德如何回答,许沉今都会义无反顾地冲出去。 外面的鼓声很快就相落雨了一样激烈的震了起来,干渴的马儿吞着黄沙,远方的烽烟传来呛人的味道,的卢飞快。 叫阵的嘶吼声不绝于耳。 “咚咚咚……”战鼓越来越急促,赵明德的呼吸声音越来越重。 他把令牌一抛,大喝一声:“老夫先上了。” 可是他的话音还没有落下,只见队伍里缓缓出来了一个白面的书生。 许沉今银鞍照白马,一声血衣,好像是血里滋生出来的最妖异的魅鬼,不着甲胄,慢慢悠悠,气质介于欲和魅之间,五官却是清浅精致,搭弓上箭,身下的马飞快地窜行,谁也拉不住。 赵明德这才看出来,许沉今这个人力气虽然不大,瘦瘦小小,一击就倒的模样,但这个人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许沉今骑射俱佳,在某种程度上,这个水平却是可以唬人。 但是…… 唬人就只是唬人啊。 赵明德一声尖叫,惊慌失措了起来:“许沉今!!” 这年头为什么有人找死找的那么努力? 可许沉今伸出自己的手指头掰了掰自己的眼皮,像是一个最天真可爱的少年,白马血蹄奔腾,他扭过身子,吐了吐舌头,给赵明德扮了一个鬼脸。 赵明德:“……” 天杀的许沉今。 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装可爱给谁看啊? 积尸草木腥,流血川原丹。 许沉今眯起眼睛,码力不大但是轻便的弓箭拉满也可以穿透一个人的甲胄。 他好看得显眼,这副血衣张扬纷飞的样子与其说打仗,不如说是在展示:看,小爷我多帅,小爷我多么从容不迫。 第122章 赵明德也和手下的众将士一起摔碗奋起,心里已经把许沉今这个不怕死的骂了千遍万遍,最后还是声嘶力竭的大吼:“把许督军带出来。” 士气震天,血腥味在沙哑的喉咙漫开。 小打小闹结束了,这会是真正的地狱。 许沉今在簌簌的箭羽中勒紧自己的马头,计算着角度,眼睛紧张地东张西望。 他也是第一次道战场,实际上,他没有看起来那么轻松。 谁还不是一个怕疼的,只想苟活的俗人了。 不穿甲胄这个样子看起来确实是风流潇洒,可是当箭矢穿透自己的肩胛时,许沉今发出沉闷的一声痛叫,尽管是自己安排自己中箭的,但……许沉今他娘的,真的没有想到会这么疼啊。 不出许沉今所料,对面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有一伙士兵虎视眈眈地如影随形,就好像是接受了某种命令要他们死死地盯着许沉今,但是刀刀箭箭都避开了要命的地方,这个待遇连赵明德都不曾拥有。 看都出来,他们要把许沉今俘虏。 许沉今顺水推舟就被俘虏了。 赵明德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都绿了,就好像是踩到了一坨喷喷香的狗屎一样,就差把手下人都骂的狗血临头。 再后来,对面传回了许沉今投诚的消息,那蛮军的小将非常张狂,对着赵明德叫阵时还在沾沾自喜:“你们大启百年难遇的那个武神已经被我们招入麾下,你们要完了,哈哈哈哈……” 赵明德面无表情:“哈哈。” 百年难遇的武神天才,许沉今就是不要脸。 再后来,那个张狂的小将拖着满身的瘟瘢过来,他的下手每个人都是形同恶鬼,只剩下了枯瘦干巴的一层皮肉,他们都瘟疫入骨了。 “你们大启人……不讲武德。” …… 这场战事以一种奇葩的方式休停了,太子远勋得归,更好笑的是战事结束后,这场瘟疫来无影去无踪。 赵明德再傻也看出了不对劲,他一把拦下了许沉今:“这场瘟疫是怎么回事?” 许沉今舔了舔上唇,用舌头顶了顶自己的腮帮子,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将军可以去问一下葛丰正葛大人。” 葛丰正这个御医是远近闻名的嘴严,可是赵明德第一次见到葛大人想疯了一样指着上天声嘶力竭地控诉许沉今,越来越急促的音调,还时不时掺杂着叫骂,葛大人风度尽失。 许沉今这个人确实有一种叫所有人都抓狂的本事。 原来,户部一开始给的粮食就是毒粮,药方子是葛丰正给的,所以,户部的粮食一直下不来的原因是毒粮没有那么多,许沉今明明中了瘟疫还能有说有笑不怕死的原因是他自己给自己下的药,他自己知道自己不会死。 一切的一切都是许沉今原来就有的疯癫的计划,唯一需要许沉今去赌一把的就是雄海蛮军会俘虏他还是杀死他,许沉今很幸运,他赌对了。 或许这不是赌也未可知,赵明德相信凭借许沉今那大逆不道的脑袋瓜子,可能很早就参透了人心,知道对面一定不会杀了他。 所以,许沉今一早就给队里下了毒,到了对面之后就给对方下了毒,对面还一直以为是因为杀戮导致的瘟疫的传播。其实不过是许沉今在哪里,哪里就有瘟疫罢了。 许沉今天天在对面顶着瘟瘢还蹦蹦跳跳,对这种“瘟疫”束手无策的对面巫医当然认为我们这里有可以帮助瘟疫之人活下去的法子,对面就是这样投降的。 赵明德:“……” 好奇葩,好缺德。 许沉今这家伙原来见他的第一面就没有什么实话。 …… 回想到这里,赵明德低哑地笑了一声,拍了拍权持季的肩膀:“求你,别杀了许沉今,老子这辈子就佩服他一个文人。” 权持季瞥了他一眼:“要是许沉今早就死了呢。” 最起码因子虚是这么说的。 许沉今早就死了呐。 赵明德却微笑地摇了摇脑袋,撇了一眼权持季,站直了背过手来,道:“许沉今太狡猾了,他可是死不了的。” “按理说,确实如此,”权持季连眉毛都不舍得抬上一抬,一副唏嘘的模样:“虽然没见过许沉今,但是在你们口中,许沉今好像妖魔化了,我可不信有这么神的人,如果有的话,除非我亲眼看到。” 他倾身子,支起小臂抵着案子,一派悠然闲适:“巧了,我这里也遇到了一个老妖怪,神出鬼没,你永远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那老流氓说,这几日就可以把许沉今的尸体送过来。” 赵明德大声反驳:“你信我啦。许沉今怎么可能死。” 权持季似笑非笑,露出的小臂上肌肉的线条明朗清晰,好像是在恼怒地微微发力:“可要是那个老流氓真的把许沉今的尸体送过来的呢?” 要是因子虚真的能如他所说,把许沉今的尸体送过来,权持季也无法预料到时候他说喜还是道忧,毕竟若是因子虚真的有这个本事把许沉今的尸体送来,不就证明了权持季一直被因子虚玩弄于鼓掌,这一点光是想想就叫权持季咬紧了后槽牙。 这个老流氓葫芦里面到底在卖着什么药。 更叫权持季心慌的是,要是许沉今的尸体真的送过来了,这不就证明这因子虚在祭车上所言非虚,那这样来看:这个老流氓会不会真的要死了。 第123章 明明是这样普天同庆的事情,权持季却揪住了自己的胸口,心跳不安,他觉得心慌得厉害,不知道是不是半裁叶那毒还没有褪尽。 赵明德一把大胡子却呆萌地眨了眨眼睛:“什么老流氓?洒家在和你说的是许沉今,你扯别的干什么?” 权持季留目看向赵明德,突然发觉对方那粗犷地延到两腮的胡子和因子虚的简直是一模一样,权持季不耐烦了,抬眼没头没尾地道了一句:“赵叔,剃剃胡须罢,有碍观瞻了点。” 赵明德:“……” 不是,好端端的,又开始说他丑了。 他爬了起来跟上了权持季,依旧絮絮叨叨:“我说认真的,要是让你找到了许沉今,别杀他。” “噢,”权持季懒洋洋地捅了捅耳朵:“你信不信我不杀他也有别人杀了他,既然如此……”这个少年将军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凶戾:“我还能让他死一个痛快呢,况且,我更相信他死了。” 权持季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他没有见过那什么狗屁许沉今,但是玄乎乎的因老板可是天天蹦跶,比起许沉今,权持季更愿意相信因子虚才是那个最不省油的大灯。 “先生……” 权持季扭头,一下就看见了庄琔琔一路小跑地过来,手上没拿一本书。 庄琔琔的德行他清楚,要到了检查课业的日子一定灰头土脸哭爹喊娘的,这下子竟然带着笑意,摆明了就是有别的事情可以用来分散权持季的注意力了。 权持季问道:“又怎么了。” 庄琔琔老实道:“外面来人了。” “噢,”权持季似乎不解。 自己为了找许沉今从奉安城到了凉都。 他幼年流落凉都,这凉都可不是权持季现在能待着的地方,到这里来就是给陛下留下了一个大把柄,本应该门可罗雀才对,怎么今天来拜访这里的癫子这么多,不仅有赵明德,还有别人? 有趣极了。 权持季连忙应了出去,他倒要看看这个拜访之人到底是谁,目的又是何在? 凉都的年节过后已经十来日了,满地的爆竹红灿灿的,依旧没有扫干净。 衙内的门开的大,那拜访的队伍却是从后门鬼鬼祟祟到来。 权持季和赵明德并肩走去一看,浩浩荡荡的队伍在后门拜访,有这个阵仗,却还是走在后门,不由叫人怀疑这个护送过来的东西有什么猫腻。 权持季等了好久,也不见这伙家伙的主子,只能捏了捏自己的鼻梁骨,冷哼一声,好像是在不屑:“你们从哪里过来,又来干些什么?看看,这摆满了整个过道里面的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将军最近有了什么喜事呢?” 那打了头阵的小厮引上前来:“将军,我等奉大理寺卿沈问沈大人的命令前来拜访,沈大人特意让我等过来恭喜权将军抱得美人归。” 权持季的;脸色已经铁青,他攥紧了手,面上却还挂着春风明媚的笑意:“末将谢谢沈大人的好意了。” 世人皆知,陛下为自己和许沉今赐婚就是存了折辱和闲置自己的心思,偏偏现在权持季还找不到许沉今,这就是在明晃晃地折辱权持季罢了。 赵明德的表情也微妙了起来。 沈问这个狗崽子又来发什么疯? 他踮起脚尖降头靠到权持季耳朵边上嘀嘀咕咕:“沈问这家伙,你有所不知,他就是一个撒癔症的,沈问师从许沉今,年纪却没有比许沉今小,许沉今惊才艳艳,他就是许沉今的陪衬罢了,这时候他一副唯许沉今马首是鞍的样子,后来许沉今倒台,沈问这个狗崽子也出了大力气,但是好笑的是,许沉今倒台对沈问这家伙可没有半点好处。许沉今倒台那日,沈家差点就受到牵连了。” 赵明德撇了撇嘴,啧啧两声,特别嫌弃:“他是个没脑子的,下手还是狠辣,谁知道这个疯狗又想咬谁?” 赵明德的嘀咕还没有结束,那领头的小厮突然掀开了围着小车的白布,上面赫然是一口大棺材。 权持季的瞳孔微微一缩,他是不解:“这是什么?” 那小厮道:“您的新娘子。” 权持季呼吸一窒,看向那个红艳大棺材的眼神带上了几分说不清看不明的情绪,脑子里面接二连三地冒出了很多的问题,惊诧过后,他说出口的第一句话是:“因子虚在你们那里?” 因子虚的话成真了。 那…… 他说的,要寻死,也会是真的。 赵明德第一个不信,棺材里面的怎么会是许沉今,天塌下来了,许沉今那个坑逼玩意也不会这么容易死的。 这两年来查无音讯,怎么可能他的尸体会在沈问手上? “让开……”赵明德冲了上去,宽厚的掌在棺材板上重重一推,巨大的力气竟然真的叫那棺材张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赵明德又一脚猛猛地踹了上去。 “咣当”清脆的一声后,他终于看清楚了里面——确实是一具尸体。 保存得很好,明明是死了又好些年头了,可是皮肤没有蜷缩成皱巴巴看不清的样子,权持季可以清晰地见到那具尸体腰窝上的莲花疤痕。 赵明德好像是失力了一样。 “许沉今……” 这个身量,骨架,还有腐烂皮肤的颜色,好像……就是许沉今呐。 许沉今以前干了这么多玩命的事情都没有死,这回…… 第124章 权持季却依旧警惕:他和这位大理寺卿沈问可没有什么交情,平白无故的,沈问就把他要的许沉今尸体送回来了。他是一条落水狗,帮他能有什么好处? 这天下熙熙,都为利来,天下攘攘,都为利往,沈问安的是什么心思。 “沈大人费心了。”权持季做了一个礼数,终于拿正眼瞧人,话语里面满满都是试探:“不知道卑职有什么可以用来报答沈大人的。” 那小厮恭恭敬敬道:“一秋毙的解药,我家大人说了,想和将军修一场高山流水之交,巧了,我家大人最近收了一个倌儿,属实是心爱得很,就是这倌儿好像招惹了将军,中了奇毒一秋毙,怕是没有两天活头了,请将军可怜可怜我家大人,把解药给了,日后在朝堂之上,我家大人和将军也能相互有个照应。” 权持季了然:“哦。” 这话就是清楚明白了。 沈问要与他交好,只要他把一秋毙的解药拿出去,沈问不仅把许沉今的尸体送回来了,还能替他在朝堂上摆平一些事情。 这条件简直诱人,谁也不能拒绝,包括权持季。 可是……最近吃了一秋毙的倒霉蛋只有因子虚那个老流氓。 那个老流氓……这么招人的吗?真是开了眼了。 转念一想,因子虚那么剔透玲珑的心思,常常让人看不透,叫人抓耳挠腮,气质流里流气中带着神秘的故事感,确实勾人得要命。 权持季舔了舔唇,似是有些燥火。 或许,因子虚确实招人,而且招惹别人有多难?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哥哥好厉害,这是肌肉吗,好有力气,我可以摸摸吗。”“哥哥要和我回家吗?”“哥哥喝酒吗?”“我就喝不了,我一杯就倒。”“哥哥好厉害~” 这种油嘴滑舌的东西,想必因老板手到擒来。 权持季想象了半天因子虚扭来扭去勾搭人的样子,一阵恶寒,挑了挑眉毛,脑中思绪万千,那解药却不带犹豫地扔到了那小厮手中,权持季道了一声:“快些赶回去罢,小心,他没命了。” 或许,自己确实不舍得因子虚这个满口胡言乱语的死掉,权持季把药扔过去的时候,虽然还是冷嘲热讽的表情,但是不可否认,那一刻他松了一口气,好像是解脱。 赵明德还是没有反应,呆呆地看着许沉今的尸体,什么时候,那个笑得奸诈的小厮带人离开了他还不知道。 “这下不就好了,你也不用害怕许沉今那个家伙没被我搞死反而把我搞死了,因为,他已经死了。”权持季的背影如释重负,他微微一笑:“我该回京了。” 第62章 掉马万字大肥更啊 午夜,风还是飘飘摇摇,一阵一阵地吹到皮肤上并没有显得很凉,可是因子虚的目光却冷感,让人如坠冰窟。 他和沈问相对而食,因子虚捏着筷子,突然往米饭上面一插,张口就是冷嘲热讽:“对着饭桶吃着饭,沈大人,你这里叫人好没有食欲。” 他眯眼,一副看好戏的架势,狡猾得像老狐狸:“怎么你还没有疯掉呢?” 他用着身上的一秋毙和沈问对弈,要的就是沈问不敢对他做些什么,要的就是日日讥讽折磨。 寄人篱下者反而高高在上。 因子虚好愉悦。 果不其然,沈问恭恭敬敬地因子虚倒了一碗汤,声音简直可以说得上是柔声细气:“夫子高兴就好。” 因子虚却反手一推,连着汤带着碗往沈问脑袋上砸,汤汤水水顺着他的脑袋留下,连他的肩头都落满了满满当当的食物碎屑。 这样的事情,沈问已经见怪不怪,他一点也不恼,反而托着腮帮子,笑问:“那夫子,解气了吗?” 语气舒缓恭敬,卑躬屈膝。 他觉得他真的要疯了,对夫子无可奈何,不过……待到乾坤扭转之时,不知是谁笑谁哭。 就比如现在……夫子可不知道,一秋毙的解药就在这一顿饭食里面。 沈问抬着胳膊挡住了自己的脸:“夫子若是觉得问儿倒胃口,那就别看问儿就好。” 因子虚还是一副乱七八遭的样子,他支起一条腿架到了另一条腿的膝盖上面,坐没有一个坐相,捧着肚子哈哈,差点咳出了血:“沈问,在你杀了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我会不会开心呢?” 他每日每日都在沈问面前讲着邹念,每天都在细数沈问的罪行。 这样抽丝剥茧一般的折磨,因子虚坚信沈问的精神好不了。 他俯下身子,将脸贴到了沈问的耳边,恶劣至极道:“要是你没有杀了邹念,或许,我会喜欢你一点呢,小饭桶。” 杀人诛心。 沈问看向了因子虚脚踝上的细小脚链蔓延到了地上,银色的脚链在他的脚腕上留下了隐隐约约的红痕,脚链的一端系在了塌边,因子虚的活动范围左右没超过这间小院子。 沈问的眼神越来越晦暗。 夫子骂他,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夫子已经离不开了。 夫子这双眼睛啊,形状美好,就像是一瓣桃花,或嗔或怒,都是叫人魔怔的好看。 而现在……现在,夫子只能看着他了。 沈问把调羹递到因子虚的嘴边,汤汤水水已经被他吹凉,他温柔浅笑:“夫子还记得吗,夫子第一次和问儿说话的时候喝的就是这个菌子鱼汤,夫子还夸它味道鲜腴,快张口,再吃一点吧。” 第125章 那调羹不由分说的挤进因子虚的唇瓣,撬开他的牙关,因子虚乱蓬蓬的胡子上面飞溅上米白的鱼汤,沈问看向他的眼神越来越癫狂。 因老板一呛,喉结来回滚动得激烈,连续不断地咳着,眼尾敷上一层殷红,恶狠狠地一瞪沈问,心中却是了然:“看样子,咳咳……你拿到解药了,是吗?” 要是没有解药,沈问可不敢这样明着欺负因子虚。 沈问笑了起来,语气好愉悦:“夫子向来聪慧。” 因子虚也微笑了起来,假模假样的:“真正的囚禁是不是要开始了。” 因子虚没有性命之忧了,沈问也没有后顾之忧了,他们之间的平衡微妙的倾倒到了沈问那边,尽管是有预料到的事情,可是因子虚还是缩了缩脖子,尽量让自己不要露出一点儿示弱的表情,他越是挣扎,沈问只会越来越兴奋。 因子虚向来很懒,没有指望了,他就随遇而安了。 既然还活着,那就要舒服一点。 因子虚吃抻了抻脖子,自己伸手把汤罐抱了起来,调羹在里面搅了一搅,明明没有看向沈问,说出来的话却是含沙射影:“这汤这么好喝,在下还这么饿,但是怎么就是没有胃口呢?怕是看见了倒胃口的东西吧。就像在一条恶狗的跟前,再美味的食物也不想动筷子了,有一些人人模人样,本质上就是一条狗,还是一条不好看,不忠诚,不讨人喜欢的狗……” 话音未落,沈问突然伸手,控住了因子虚的两腮,指头探进牙关,捏着因子虚的舌头,感受着一片的湿滑,被因子虚咬了也不恼,反而笑眼盈盈:“夫子就好像是一只牙都没有长好的猫儿。” 滑腻的手感,舌尖还在抗拒,就是软趴趴的是,只能在沈问的手下可怜兮兮地抬起眼睛一瞪。 因子虚含糊不清:“去你娘的猫。” 院子里的春风扫罗迎春花瓣,直直地扑向因子虚的脚下,埋了银光闪闪的脚链,沈问就着这个姿势掰着因子虚的牙,唾沫留了他满手,因子虚怒目,却还是乖顺着不动。 沈问拿出了一把拇指长的剃胡刀细细地临摹着因子虚的下巴,因子虚的手指头攥紧又忽得放松,似乎是没有了一点儿挣扎的想法,懒怠地被沈问抚摸着下巴。 细细密密的触感好像在放大,感觉好比毒蛇伸着分叉的蛇信子来回的□□,是彻骨的寒凉。 刀尖轻轻刮弄,断须的声音莎莎,挠人心痒。 沈问好像在一点一点拆开一份包装潦草的贺礼,抽丝剥茧,最后出现在眼前的赫然就是一块美玉。 乱蓬蓬的胡子一剃下来后,因子虚的皮肤就显得白得更加剔透,眼睛一瞟,就可以让沈问的动作慢下一拍,手下的皮肤细腻而温热,暖玉一样。 沈问想咬。 却还是忍住了。 抚摸着因子虚的发旋,垂头看向地上散落的胡须,慢慢地,抚摸落到了耳垂上,捻着那饱满的一颗小珠,像是采撷一颗果子。 收成的时候还没到,他的夫子才不可以就怎么随意被自己占有。 沈问还是笑模样,说出来的话里,语气却是不由分说,不容拒绝:“夫子,再过两天,我们就大婚吧,你穿上嫁衣的时候一定特别好看。” 因子虚呵呵:“怕不是特别好看,而是特别诱人吧。” 沈问乐意和夫子说话,虽然夫子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他笑道:“夫子还是一样,有自知之明。” 就是诱人,诱惑了沈问很久很久,噬骨夺心,念念不忘。 因子虚突然就笑了,他的刘海被沈问捋了上去,乱蓬蓬的胡子也没了,整张脸完完全全地露了出来,只有沈问巴掌那么大,每一个五官都好像是精雕细琢,这样一张脸一旦露出来,别人的目光就黏在了他的身上,这一笑就是枯木也该逢了春。 因子虚在沈问错不开的目光中冷冷开口:“大婚?那你要谁看呢?你又要给在下什么身份呢?沈大人可别忘了,在下那些故交好友都惨死在你的手中,要是他们没事,这场大人您所谓的大婚可能也不会像现在你说的一样滑稽。” “沈大人,该不会是想玩什么过家家吧,统共就剩下你和我,叫什么大婚,真叫人贻笑大方。”因子虚继续煽风点火:“这样的大婚,在下是不认的,想来大家也不认,以后在下找了机会逃出去,这大婚笑话可是……” 因子虚阴狠道:“够在下笑一辈子。” 沈问也笑:“夫子,问儿好不容易把你逼回来了,怎么可能再和你玩这些不痛不痒的游戏,问儿和夫子的大婚,朝中文武能邀请来的统统会来,从那天起,夫子就是问儿的妻,谁都会承认。” “这么敢?”因子虚阴嗖嗖的:“你倒是不怕我大婚那日大闹一场,叫文武百官都看看,你娶来的到底是男是女,是谁。” 沈问把剃胡刀收回袖子里面,似笑非笑的模样,手摸着因子虚的脖子,威胁一样,动作却轻柔而猥亵,朝着因子虚的喉结按了一下,指甲挠了挠:“问儿有的是办法让夫子那时乖乖的。” 指尖从因子虚的喉结上收了回去,沈问满意地看向那小小一个的喉结上一片艳色,就像是被人含进口腔,细细咀嚼舔舐亲吻一样的红色,形状圆润饱满。 因子虚偏过了脑袋,在沈问看不见的地方,嘴角浮起了笑意。 第126章 大婚? 真是一个搞事情的好时机。 他的“一秋毙”解了,单单是有一条银链子拴着因子虚,沈问可不放心,守在屋子里面的奴役一天比一天要多,端茶送水的时间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因子虚。 这个身量单薄的美人一直好脾气笑着,对谁都是温温柔柔文文弱弱的样子,对着沈大人却冷嘲热讽,沈大人叫他夫子,却叫仆役们喊他因公子。 若是,他们没记错的话,沈问的夫子好像只有一个:那个大名鼎鼎被赐婚给了权小将军的废相许沉今。 但是这个美人也不是一直貌美如花,他不喜欢沈大人送过来的那些精致华服,就喜欢入府时随身带来的那两件破衫子,整天流里流气地挑逗送膳食的大丫鬟。 起初,谁都喜欢和那个带着银链子的美人说话,后来,那个大丫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情,被沈大人拖到院子里面活活打死了。 沈大人捂着因公子的眼睛,叫因子虚听见了她的惨叫,因子虚抖得那么厉害,张口无声地嚎啕,最后恶狠狠地咬伤了沈问的虎口,一双眼睛红得吓人。 从那以后,就再也没人敢和因子虚说上一句话。 所有的奴役就像一个个傀儡似的往囚禁着因子虚的屋子里面接二连三地送着东西,有红色的绣罩,有堆砌在盘子上形状好像是一座小山的红枣和花生,还有藏在地窖里面等了百来年的女儿红,这副架势下,沈府上下所有人都知道,因公子会变成沈大人的男妻。 不只是沈府,还有京中的各位大人都收到了婚礼的帖子。 沈问太心急了,找了一个最近的好日子就要完婚。 婢子小婵从沈问的屋子里面出来,端出了一碗燕窝,鸡丝和挑干净了杂物的燕窝一同炖煮,虽然是陈燕窝了,颜色微微泛黄,但是看起来依旧是晶莹剔透。 压根看不出来里面下了别的东西。 因子虚已经被换上了嫁衣,出乎她的意料。没有被人架着,因子虚很自觉。 红男绿女,因子虚这一身是特意裁剪的细钗礼衣,凤冠霞帔上绣着喜鹊和连理枝,细细密密的孔雀羽做了线,缝合在衣襟和袖口,他一动作,光华就在他的身上流转,好看是好看,但是不可否认,这一身是女气的。 沈问没把因子虚当成什么值得敬重的人物,他要因子虚作他的妻。 因子虚呆在铜镜面前,伸手勾了勾轻薄柔软的袖子,借着镜子的反光看见了婢女小婵端着燕窝的手一直在抖着。 他了然,伸手接过那碗,调羹不耐烦地在里面搅了一搅。 说出来的话叫小婵膝头一软。 因子虚肯定道:“里面下了东西?” 他扭头,咄咄逼人:“是什么?” 小婵战战兢兢的,连眼睛也不敢抬了,他感受到了因子虚的手温热地贴着他的额头,语气没有掺杂任何的情感,叫小婵做不出什么样的反应,只能冷汗涔涔。 因子虚把小婵挣得凌乱的头发别在她的耳后,问道:“怎么?不能说了?” 小婵咬了咬下唇,睫毛颤动,支支吾吾:“春……药。” 因子虚早有预料,继续问道:“你炖的?” 小婵扑腾一下就跪得端端正正,两只手叠放在额头上,头重重地一扣:“公子,您疼疼奴婢,饶了奴婢。” 因子虚噗嗤一声:“怎么还跪了?” 他当着小婵的面将鸡丝燕窝粥一口一口咽下,吃得有滋有味的样子,还要夸一句:“好吃,一点春药的味道都尝不出来。” 一副心很大的样子,笑嘻嘻的:“再倒一碗,谢谢。” 小婵:“……” 这也可以? 明明知道是春药还能吃得那么津津有味的,因子虚是头一个。 吃了还要续一碗的奇行种更是只有他一个。 因子虚哎呀一声,又是轻佻笑容:“大户人家的丫头怎么都是傻傻的。” 小婵抬头看见因子虚一手还搭着他的脑袋,一手从伸出去,指尖上落了一只鸽子,正在歪着脑袋啄食因子虚掌心里的玉米粒。 小婵:“……” 她心虚的把目光落了回来,有些东西就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知道的太多的人往往会死得早。 因子虚却不在意,一手挑了小婵的下巴:“想知道这鸽子给在下送了什么信来了吗?” 小婵低眉顺目:“不想。” 因老板把盖头往脸上一遮,长长的睫毛把轻薄的红色盖头一撑,隔着红绸,那拱起的眉弓,挺翘的鼻尖,和流畅的面部轮廓就更加显眼突出,好看得妖异,这美人说出来的话也大逆不道像个妖精:“就不怕在我和你家大人的大婚之夜……” 他附身,笑得见牙不见眼,盖头垂到了小婵的发旋上面,隐隐约约的焚烧香料味道窜到了小婵的鼻腔里面,抬头只可以看见因老板小巧精致的下巴翘了起来,得意洋洋的架势。 他不怀好意道:“就不怕在下不守夫道,大婚之夜还与情郎私相授受?到时候,你的脑袋可是不够沈问那个小瘪三砍的。” 要是别人这么说,小婵还能继续低眉顺目。 但是……是因子虚的话,这就让人不免怀疑这家伙玩的就是真实。 毕竟这可是一位喝了春药还能说再来一碗的主儿。 小婵颤颤巍巍:“公子是开玩笑?” 第127章 那一张薄薄的纸落到了小婵的袖子里面,因子虚歪了歪脑袋,眼睫毛隔着盖头轻轻地眨了一下,微微一笑:“那姑娘就自己看嘛,看看到底是不是约会情郎。” 因子虚的声音是有一点沙哑含糊的,特意放缓语速的时候总是显得玄乎乎的,就像是一种暗示一样。 耳边突然就传来一阵吵闹的脚步声,小婵惊慌地把因子虚的碗收了回去,好像惊弓之鸟,她端着托盘站立一边。 因子虚也回过身子,坐在案子上面歪了歪身子,没个正形的模样,一脚搭在另一条腿上面,烦躁地晃了一晃,有点儿热起来了。 沈问一进来就满意的看见夫子一身嫁衣,手中遮面的扇子轻飘飘晃动,一副燥热的样子,还赤着脚,瞧见了自己,那被修剪得指甲圆润的脚丫子就朝着沈问靠近的胸膛来了,比起抗拒,这更像是一种明晃晃的挑/逗和勾/引。 白皙的皮肤被喜服包裹,盖头是特意做长了的款式,可以垂到因子虚的腰腹位置,四个尖角上的流苏轻轻摇晃,上面各自坠着一颗碧绿的玉珠,风吹不动,只有因子虚动作时才能潋滟出红色的波纹。 这身繁复的华服穿在他一个一点儿也不女气的人身上,便有一种隐秘的刺激感。 因子虚:“……” 他以前怎么不知道沈问这个小瘪三喜欢玩得这么花呢。 丫鬟小婵的托盘上是一干二净的空碗。 沈问叫退了小婵,伸出指头探进因子虚的盖头里面揩上了因子虚的嘴角。 这几日被养的水滑的皮肤触感美好,唇上柔软,不难想象出亲吻下去的时候,这红润会被撵磨肿胀,朱唇轻启,会泄出什么婉转动人的声儿。 他和他的夫子要大婚了。 因子虚这家伙已经乖了不少,要是以前被沈问碰了一下可是能打回去的。 但是,杀人诛心的本事可是一点也没落下。 因子虚微微颔首,含糊不清道:“你手没洗。” 借着沈问把手收回去的功夫,又添上一句:“在下就好像在吃猪食一样。” 话外之意不言而喻:你脏,还蠢。 沈问却不烦躁,因为因子虚现在也就只剩下一张嘴在负隅抵抗了。 今日过后,夫子就彻彻底底属于他了。 “夫子,今日可是我们大婚的日子。” 因子虚却没头没尾地回了一句:“你的手指都没有春药好吃。” 沈问哈哈大笑了起来:“夫子,都知道了?” “大婚之夜,好叫人作呕,你到底是心悦在下呢,还是想和在下白日宣淫,你是不是还要说什么,如果我不乖乖听话和你跪拜天地,你就要在宾客们面前狠狠操?是不是还要打个巴掌给个甜枣,说什么夫子要是乖乖听话,在下在外面的名声你还可以维护,不会让任何一个人看见我是如何躺在你身下喘咛?那在下是不是还要谢谢你?没有让别人看见我许沉今这么卑贱的一面。” “虽然夫子都清清楚楚,可是夫子能做些什么呢?”沈问一声轻笑,给因子虚拢好了衣襟:“还不是只能如问儿所愿?夫子啊,快些穿上鞋子,别误了吉时,到时候,药效就要发作了。” 守在院子外面的人依旧是乌压压的,因子虚托了托腮帮子,骂了一句:“瘪三。” 另一边的小婵在庖厨里面打开了因子虚塞到她袖子里面的已经拆开了的密函,禁不住屏住了呼吸,那张纸上面是“沈家今天就亡,带人逃了,立刻。” 她把密函往烧着火的灶台下面的柴堆里面一扔,惊慌失措,胸口一下又一下颤动得激烈。 什么意思? 她该相信因子虚吗? 大红的灯笼很快高高挂起,满目的不知道是喜庆还是血光,门口琉璃灯罩里面的火烛跳跃也越来越快,不知道是因为风大还是因为所谓的不安。 谁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洞房花烛夜还是对家落马时。 因子虚被搀扶着走过青石板上铺了红绸的路,到底是男人,就算是凤冠霞帔也不能做出什么柔情似水体面端庄的样子。 况且那可是因子虚,向来不服管教的因子虚。 因子虚在跨过火盆时,突然发力,一脚把火盆踹翻,挣开了搀着他的仆役,眼睛被盖头遮着也可以直直地朝沈问走过去,比起成亲更像是来寻仇的。 他微笑,小巧精致的下巴若隐若现,一说话就是男人的声音,伸出的手指勾引一样朝沈问挑了一挑:“来啊,我的夫。” 满座皆惊,他们都知道沈问这隆重的大婚迎娶的是一个妾室,但是他们没想到,还是一个男人。 倒说不清楚,这场宴会到底是羞辱还是别的意味要更深一点。 沈问在许沉今完犊子后就深受皇帝重视,又和圣上身边的阉人走得亲近,这一回来赴宴的大臣无一不是奔着沈问的权势来的,他们是无所谓沈问要娶的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的,发生了什么都可以打着哈哈就算过去。 可是,那身着嫁衣的男人竟然拿起了长桌上用来切肉的刀子,歪了歪脑袋,另一只手高高举起,比了三个数:“三,二……” 沈问还是笑眯眯的:“娘子可别闹了,你是觉得用这样一把刀就可以杀了我?别忘了……” 别忘了你的身体里面还有春药。 他的夫子是最最高傲的,要是说在老熟人们面前被侵/犯得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呜咽咽,那可就…… 第128章 两人对视期间,宾客中有人发出了一声轻笑,坐在角落里面的男人扶住了脑袋,身侧是抱着药箱子的阳长,两个人偏着身子叽叽歪歪。 阳长难以置信:“你说,那上面的是因老狗?沈问那厮怎么瞎的。” 权持季淡淡:“我怎么知道。” 他的杯子酒水只倒到了三分之二处,微微倾斜,因子虚小小一个的人影就可以被他盛近杯子里面,倒影扭曲,他用力一摇,都是烦躁的味道:“这个家伙到底是什么来路?” 既和沈问交情不浅,又可以把许沉今的尸体送过来,还能让沈问低声下气地来求药,身边不是前国师就是大理寺卿,还能和江湖怪盗半裁叶也扯上关系。 他蹙眉出声:“你该去问问喻白川。” 阳长就不吱声了:“……” 喻白川他娘的还没有醒,就直挺挺地被他们从凉都打包到了京都。 这时候大家才发现,这席间竟然有权持季。 满座大多都是文臣,在这里最看不起的可能不是那个会雌/伏于沈问胯/下的新娘。反而会是权持季这样的武夫,武夫的命最最不值钱了。 躲在案子下面的半裁叶也不明白:天,怎么都是老熟人? 权持季的脚还在他的面前轻轻晃来晃去,好像是特意试探他的气息。 半裁叶欲哭无泪,这里这么多地方可以藏的,自己怎么就偏偏躲在了权持季脚边,吓得他大气都不出,抱着自己的小膝盖屏住呼吸,表情如丧爹妈。 更叫各家大人惊奇的是,座上还有尔朱勒。 阳长斜眼,呵了一口气:“怎么他也来了。” 权持季也是一副死样子:“我怎么知道,倒是烦人,就像是一只苍蝇一样怎么也赶不走。” 尔朱勒是雄海那边到访的使臣,也是权持季的手下败将,还是……许沉今那年和赵明德一起套路的那个蛮军倒霉蛋。 他的心眼小得很,自从被初出茅庐的权持季挑落下马之后,就对权持季穷追不舍,恨不得再打一次和权持季好好较量较量。 巧了,权持季也想把他的狗头剁下来,但是大启厌战,明明可以乘胜追击,偏偏鸣金收兵,给了元气大伤的雄海一线生机,后来雄海和大启修了什么狗屁友谊长存的约定,每年雄海都会派使节到帝都献礼,这回来的就是这只苍蝇成精。 权持季:“……” 好烦。 知道那盖头下面是因子虚,烦;看见苍蝇精,烦;脚边还有一个梁上君子,更烦。 他抬了抬眸子看向另一头的沈问和因子虚。 落寞的古黄宫灯下面,沈问强硬地拖着因子虚的小臂,与其说是他们一同走进去,不如说是因子虚是被沈问硬生生拖了进去。 因老板身上好热好热,脚底板一凉,力气好像从足下开始一丝一缕地消散。 隔着盖头看见的世界都是“带着血”的,跳跃着火光的龙凤火烛看起来并不真切,不过沈问那张脸还是一如既往叫因子虚作呕。 沈问抓住了因子虚的手,指头挤进他攥得不透风的掌心里面,把因子虚的刀掰了下来,任由府里的老账房先生将两团红艳灼人的绸缎团花系在他和因子虚身上,两人用一条薄如蝉翼的红绸联系,夫子的手一直在反复地攥紧又放松。 权持季脚下的半裁叶也很艰难地咽了咽唾沫,更叫他不安的是,半裁叶藏身的案子就在权持季脚边,他可以看见权持季面上是如沐春风,案子底下的手却飞快地把玩着切肉的刀。 半裁叶可以感受到权持季看着沈问和因子虚的身影越挨越近时有一点儿深沉的呼吸声,好像想把因子虚抢回来一样的压迫味道。 明明还是这样大小的一把刀,在因子虚手里毫无威慑力,但是在权持季手里就让人心如擂鼓,惶惶不安,好像电光火石之间,这把拇指长的滑稽小刀就可以易如反掌地穿透一个人的颅骨。 除了这把小刀,让沈问心惊肉跳的还有权持季早有预料一样把一条腿架到了半裁叶膝盖的位置。 半裁叶简直是欲哭无泪:“……” 妈的,这家伙一定是知道了。 他可没忘记因子虚被权持季打成了什么可怜兮兮的模样,不由悲从中来。 权持季来这里干什么? 因子虚和沈问又是怎么回事? 这里有太多的说不清和道不明,叫半裁叶咬牙,心里咒骂。 不过,权持季没有把藏着的自己供出去,或许……是友非敌? 半裁叶刚要改观,权持季突然一脚朝着他的面门冲了过去,精准地蹬上了半裁叶的鼻子,叫他一通鬼吼鬼叫,扶着自己的鼻子奋起,脚底有火一样跳了起来,连续跳了好几下,哒哒哒,歇斯底里一样地尖叫。 半裁叶捂着自己流了鼻血的脸,突然就反应过来了,他狠狠瞪了一眼权持季,又眉毛抽搐地看向因子虚和沈问,微笑。 “乖乖!” 权持季也看着他们三个,表情更加愉悦了。 恶劣的笑意挥之不去,他隔着琉璃杯看向了因子虚瘦削的身子,突然就歪了歪脑袋:“因老板呐。” 好好玩。 不是这个怪盗也喜欢因子虚吗,不是因子虚对沈问意义重大吗。 这三个男人一台戏,好看死了。 因子虚明明都看不清楚权持季的表情,却还是远远地瞟了过去,脸上是同样的恶劣的笑容,单单是看他们两个的表情就像极了“狼狈为奸。” 第129章 家丁们围上去制服了婚礼的不速之客半裁叶,半裁叶惊讶于因子虚这个老没良心的竟然一句话也没有替他说,他流鼻血了也没有关心他。 不仅如此,因子虚还上前一步,戴着盖头的脑袋压根就没有垂下来,他微微笑了一声:“倒是不知道,原来有这么多人上赶着来看在下的大婚。” 半裁叶愤愤不平但无言以对:“……” 你再装不熟试试啊! 权持季还是悠悠闲闲地看着那边的闹剧,他看见因子虚弯下腰,头却没有摆动一分,高门大家金雕玉砌出来的公子,就算是在奉安城这样老鼠都不稀罕呆着的地方流放了六年,依旧是金堆出来的玉人,换上蟒袍,他依旧是许沉今。 只可惜了,权持季的拇指在杯子上面揩了揩,满眼不屑。 因子虚继续对着半裁叶贱嗖嗖道:“不请自来可不是好习惯,可是我的大婚之日,不杀人,那怎么办呢?” 半裁叶想:他就不应该放心不下因子虚千方百计过来给自己找不痛快。 半裁叶皱了皱脸盘子,瓮声瓮气:“那我现在就走行了吧。” 因子虚伸出一个手指头在半裁叶眼前晃了一晃:“不可以哦。” 半裁叶:“……” 你……他娘的又要干什么? 然后,因子虚的手指头直落落地向着他的腰间来了,是一种早有预谋的姿态,半裁叶都不清楚这家伙还盖着盖头,是怎么精准地把手伸过来的,因子虚哗一下抢了他的的腰袋布搭子就起身,好像是在心里排练了很多遍一样。 这就是一个有天分的偷子吗? 半裁叶的表情一瞬间呆萌了起来:“???” 因子虚没个正形道:“新酒你也喝了,要你个红喜袋彩头不过分吧” "呜呜!!!"半裁叶委屈,明明就是很过分。 因子虚那只眼睛看见他喝酒了,他明明一直很憋屈地藏在桌子下面吃灰尘,守着吃骨头的小狗都没有他悲怆可怜。 因子虚把东西往袖子里面一塞,微微扭过头看向了沈问,语气竟然带着笑意:“还愣着干什么?把他打出去。” 半裁叶:“……” 天杀的许沉今,天杀的因子虚,天杀玩意。 可以任凭他如何骂骂咧咧推推搡搡都没有用处,半裁叶很快就寡不敌众,被压着两条膀子拖到门外。 晚上,假山边引水做了一个小池,此时池子里面的月影渐渐斑驳,半裁叶一个骨碌被扔到了假山旁边,还没爬起来,冷刀贴着水面滑过他的面门。 人声吵闹,很快就把这里包围:“奉旨缉拿大理寺卿沈问,闲杂人等一律不准放出去”。 只消看一眼,半裁叶就汗毛倒竖,手心沁出了厚厚的一层汗。 刑部的人,抄家的队伍。 以往来拷人灭门抄家的都会是大理寺卿,可大理寺卿明明是沈问,带头的只能说陛下钦点的刑部大臣,要被抄家带走的人是——“沈问”。 半裁叶醍醐灌顶,他清晰地记了起来,他的腰带布搭子里面有一把西域铁匠打的刀,削铁如泥。 就算力气小得好比幼童,也可以用它砍下一个人的脑袋。 半裁叶堪堪躲过照着他面门来的弯刀 跌跌撞撞地向里面跑去。 里面的景象果然叫人呼吸不畅。 满座皆惊,因子虚一刀捅在沈问的腰侧,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里就是因子虚腰窝上被烙了一朵莲花的位置。 沈问鲜血淋漓的样子在嫁袍上看不真切,只能看见那一块湿漉漉喜服可怜兮兮的黏在他的皮肉上。 半裁叶早就已经吓掉下巴,饶是他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大场面。 他还好,其他人是又吓又懵逼,呆呆傻傻地看着沈问大婚之夜,没有郎情妾意春宵一刻,反而被人缉拿,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个身着嫁衣的男妻突然侧过身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了一把刀子,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向沈问的腰窝刺了过去,甩了甩手腕子,不屑道:“板上钉钉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带走调查,直接杀了不好吗?” 大腹便便的老孔儒们个个失声尖叫,权持季远远地看着因子虚,隔着半透明的盖头,他压根看不清楚因子虚的脸,但他好像可以感受到——因子虚的如释重负。 因子虚到底是在干什么? 权持季虽然对沈问挨刀子这件事情毫无波澜,当他还是好奇:因子虚疯了?这是……杀了他的恩公? 沈问僵直着手臂,一边要往因子虚身上倒,一边又慌乱地去摸因子虚的脸,一下又一下,急切地,难捱的,口中还在念念有词着:“夫子,夫子……” 因子虚面无表情地把沈问一推,那挂在因子虚下巴处的手被因子虚用力甩开,沈问挣扎着攥紧手里的盖头,随着沈问目眦尽裂的表情,一大片的盖头被他扯了下来。 这盖头上是五彩斑斓的孔雀翎绣的连理枝,光华在流转,一片的红在因子虚的脸上流淌了下来,白皙的脸干干净净,清清透透的桃花眼微微一勾,眉心舒展,他回头看向了席下,抬起眸子,将脑袋扬了扬,又成了那个高高在上对着权势嬉笑怒骂的许沉今。 因子虚这张脸,每个五官独立出来都美得突出,组合在一起却美得统一,五官清冷精致,气质却是妖异罕见,让人过目不忘。 阳长已经看呆了,大张着嘴巴,嘴唇成了一个“o”形,呆呆傻傻,难以置信般大声地脱口而出:“靠,这他娘的是因老狗?” 第130章 这么好看的能是因老狗? 这这这…… 这不可能! 根本不可能! 更叫人难以置信的还在后面,阳长这一声吼出去了之后,席上的其他人也有了反应,这一群圆滚滚的官员们个个表情精彩,抱着脑袋,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一个人比一个人叫得大声。 “靠,这他娘的是许沉今?” “这他娘真的是许沉今啊!!!!” 阳长被冲击傻了,说话也不利索了,他颤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头远远地指向因子虚,手指头还在一搭一搭地抖着,结结巴巴:“他们……他们……是不……是,说,他他……他是许沉今?” 因子虚就是许沉今?! 阳长已经在风中凌乱了,因子虚怎么可能是许沉今? 第63章 认出 阳长依旧难以置信,手肘小心翼翼地捅了捅权持季的肩膀:“他是许沉今……那,那……” 那你那具尸体是什么? 不对啊,因子虚,啊呸呸呸,许沉今这上半张脸怎么看怎么眼熟。 阳长又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眶,不确定道:“你觉不觉得,他长得像那个……小倌?” 因子虚是许沉今,那小倌又是什么? 阳长的世界天崩地裂:“那我又是什么?” “权持季,你说句话啊。” 阳长还在摇晃着权持季的胳膊,下一秒,他终于发现了不对劲,扭头看向了身边的权持季,权持季正呆呆傻傻,好像是灵魂出窍。 不同人震惊的表现是不一样的,有些人会愣在原地说不出一句话,有些人就是像阳长一样惊讶得胡言乱语。 但是权持季的表情又不单单是惊讶,还掺杂着失而复得的欣喜若狂,难以言表的深情和眷恋。 他的嘴唇轻轻的抖了一下,喉咙里千百次滚着“书生”这两个字,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因子虚为什么和书生长得一模一样? 因子虚是许沉今,那书生呢?那假小倌呢? 这四个怎么可能是同一个? 权持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因子虚,看他袖子一翻,手心还在微微抖着,不知道他是激动还是有些害怕,腮帮子抖得厉害。 因子虚手心还在抖。 他其实是——药效到了,情/欲上头。 他一会头,直直地和权持季对视上了,舔了舔唇,觉得权持季这时候呆呆傻傻纯真可爱的样子秀色可餐。 但是还是算了,手刀了沈问,接下来的事情当然是准备跑路了。 东临,雄海,亦或是北安。 哪里都好。 因子虚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下一秒,他浮夸地倒在了权持季身上,柔软的身子盘着权持季的腰腹,微微一笑,抬了袖子,蛊惑人一样:“如果没记错,我真正的夫君该是你吧。” 原来的“三个男人一台戏”,现在就变得很魔幻了。 呆在桌子前面正在一脸震惊,下巴还没有收回来的半裁叶。 被因子虚勾着脖子的权持季。 已经噶得很彻底,死不瞑目的沈问。 旁边突然出声声讨因子虚的尔朱勒。 双眼迷离,迷迷瞪瞪的因子虚。 …… 好大的一场戏,五个男人一台戏,不敢相信能有多刺激。 权持季仔仔细细看着因子虚那张脸,还是没有出声,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为什么是同一个。 为什么他要杀的,他喜欢的,他用来纪念的……会是同一个人。 更叫人寒心的是,他没认出因子虚。 因子虚现在也没有认出他就是凸碧。 否则,因子虚就不会遮住自己的半张脸,露出自己的眼睛,巧笑着靠近权持季:“不是说我和你的爱人有一双一模一样的眼睛吗?不是很喜欢这双眼睛吗?” “当然当然,在下可不会就这么简单那一双眼睛就来勾引你。”因子虚突然挨得更近,勾住了权持季的脖子说话的时候,若有若无的气息吹进权持季的耳郭里面,权持季甚至可以感受到,因子虚呼出的气息是惊人的灼热。 泥泞的月色上面是青葱的小树。 要了命了。 因子虚在他的耳边轻声道:“现在有一个选择放在你的眼前,要么,我是许沉今,你把我带走。要么我是因子虚,是沈问的男妻,沈府抄家,男丁都得死,在下去死一死。” “看起来这确实没什么好纠结的……”因子虚笑嘻嘻地打了一个响指:“你一定很希望我死。” 权持季低头逃避一样,低声道:“不……” 他不想因子虚死,不会让书生死的。 可是因子虚的脑袋已经让春热侵蚀得差不多了,没有听见他说的话。 因子虚继续喘/息着道:“但是,好不划算的啊,在下就死得这么随便,那先生你要折磨谁呀?况且,在这里,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上,还否认我是许沉今,于理不合不是?先生把在下带走吧,在下很乖的。” 因子虚眨了眨眼睛:“你要我死我就死,乖不乖?” 他把着权持季的手放到自己的下巴的位置,一双含情桃花目轻轻一勾,弯成了一个月牙的形状,蛊人道:“你也可以让在下发挥余热,纪念你的那个……叫什么呢?哦,叫做没有缘分的爱人。” 权持季:“……” 第131章 去你妈的爱人,那就是因子虚啊! 可他说不出口,他说不出三番四次要害书生性命的就是自己,和他相依为命的凸碧。 因子虚还没有察觉出权持季表情的异样,依旧伏在他的耳边,轻轻地催促:“先生,能不能快点做决定,再晚一点,在下就要把自己脱光了。” 嗑春药的不是你,你就不着急是不是? 啊!? 看起来好端端一个大老爷们。平时欺负他不是欺负得挺狠的吗,今天怎么哑巴了,优柔寡断了? 因子虚决定了,如果权持季再不说话,他在被情/欲冲昏头脑之前。他一定要先把权持季的衣服脱了,谁也别让谁好过。 旁边的阳长好像看见什么脏东西一样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要是他没有看错,因子虚面上薄粉,细细密密地抖了一下,微微抬眼,潋滟一样。 别看权持季一言不发,他也是一样,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探进他的衣襟里面。 最终结论:两个白日宣淫的脏东西。 尔朱勒也看见了,他冷笑一声:“你们中原的男人……” 半裁叶抿了抿自己的嘴唇,他是一个怪盗,常常偷东西的人,对什么样的风吹草动都敏感,因子虚和权持季耳磨厮缠的话一字不落地落到他的耳朵里,半裁叶没文化,他就想问问,因子虚这番话和求着权持季把他带走先奸后杀有什么区别吗? 没有,压根就没有区别。 翻译过来就是:你快把我带走吧,我和你的老相好长得那么像,你不想拿我替代一下吗?就算替代完把我杀了也无所谓,是不是很划算,快一点把我带走吧! 因子虚还在权持季耳边说着话:“在下真的好难受,先生。” 他磨蹭着自己的衣襟,一抹艳色顺着他的脖颈延到里面,衣领扣子越来越开。 权持季咽了咽唾沫,觉得难捱,脑子哗地一下,一根弦就断掉了,难道因子虚真的要把自己脱光? 权持季把怀里的因子虚一把抱了起来,大步流星地往门口闯:“阳长,你也出来”。 救救先生。 先生看起来好难受。 他都不敢对书生下/药,沈问竟然…… 权持季的目光晦涩。 他这个人太恶劣了,明明知道自己没有认出先生就是大大的错处,但是他还是把过错堆在沈问身上,要是沈问没有给圣上出了给他和许沉今赐婚的主意,书生怎么可能这么落寞。 要是,沈问没有吧因子虚逼回来,事情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要是…… 可惜,没有要是…… 书生在权持季记忆里面一直都是意气风发的样子,嬉笑怒骂,明媚可爱。 而,因子虚,就像是一只躲在暗处的老鼠,被磨炼出了市侩圆滑,甚至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可以点头弯腰,现在告诉权持季,他们是同一个人。 平心而论,权持季接受不了,他不能相信许沉今从书生到因子虚到底经历了什么。 声音不一样了,气质也不一样了。 什么都不一样了。 原来还寂静的人群一下子就炸开了,受邀参加这场闹剧婚礼的百官们也没有想到,一眨眼。那么大一个新郎官就被他的伴侣杀了,他的伴侣下一秒还被人带走了。 只能说,不愧是许沉今这个狗东西,一直是这么与众不同。 见到权持季把因子虚带走,半裁叶那是一下就着了慌。 不会吧,不会吧……怕就怕权持季是真的接受了因子虚的建议,先奸后杀,压榨价值。 他的乖乖那么纯真善良,连春宫图都没有看过几张。 权持季之前还为了几张破春宫图就把他的乖乖打得要死不活。 这还不如和沈问在一起呢。 他一个箭步就飞快地冲了出去。 义无反顾。 本来半裁叶就是怪盗,神不知鬼不觉地爬出去对他来说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情。 他屏住呼吸,趁着大家都在关注权持季和因子虚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了窗后,接着飞快地翻了出去,飞檐走壁,跟上了权持季和因子虚。 尔朱勒也反应迅速,拍案而起:“你们停下,你们都是戏弄过我的中原男人,我要一雪前耻。” 其他人:“……” 救大命,谁能来理理他们,他们又该怎么办? 出席这场宴会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讨好沈问,这下可好,他们要怎么办?能不能来一个人告诉他们,他们要怎么办? 还有,沈问犯的到底是什么事? 只可惜,场上唯一对一切都一清二楚的因子虚已经被权持季带走了。 他低头,脑子里面越来越混沌,视线越来越迷离,被权持季放在马上的时候,突然好像是坐不稳一样栽到了权持季身上,唇和权持季的嘴唇接触。 权持季刚以为这只是一场意外,因子虚突然就伸出了舌头,舔开了他的牙关。 疯了,一切都疯掉了。 滑腻的舌头轻轻剐蹭自己的口齿,权持季突然发了狠,重重地加深这个莫名其得来的吻,无所谓了,让一切都去见鬼吧。 暧昧的水声响起,这个吻绵长而激烈,舌头探到了因子虚的嗓子眼,害得他呜呜咽咽,眼尾带上了一点诱人的魅色。 好喜欢,好喜欢…… 第132章 他身上好热,只有和权持季吻在一处的时候,才有凉丝丝的活气进入身体。 好像是要疯了,想把对方吃掉。 第64章 放生 唇舌纠缠的时候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和心跳,舌尖咋吻,一点一点侵占气息,咽不下的唾液温热地从嘴角流下,因子虚的手还放在他的后脑勺的地方,明明已经眼角泛红,还是不断地张开嘴唇接受撵磨,甚至还在加深这个莫名其妙的吻。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理智被焚烧殆尽?灰飞烟灭罢。 权持季已经被勾疯了,用力地把因子虚往自己身上压,越吻,这个吻就越发不可收拾。 因子虚好像在一步一步放逐对自己的控制,一步一步把自己送到权持季嘴里,以身伺狼。 虽然权持季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在趁人之危,但是他拒绝不了。 他确实卑劣到了骨子里面。 无论是小时候对书生的欺瞒和欺负。 还是现在他的厚颜无/耻。 权持季无法否认,他确实卑贱如泥。 纠缠不休吧,谁也别放过谁,权持季欺瞒书生一次,那也无所谓继续欺瞒。 他开始庆幸,他和许沉今有了婚约,他可以把因子虚锁在身边。 就比如现在,他和因子虚用舌尖勾着舌尖,谁又能发出异议。 他是权持季的男妻啊。 他们的拥吻——天经地义。 风中飘摇的阳长和半裁叶:“……” 天经地义? 天经地义个鬼,明明就是伤风败俗。 只可惜一个中了春/药的和一个迷迷瞪瞪只知道啃啃啃的抱成一处,丝毫不避讳已经目瞪口呆的阳长。 阳长被半裁叶一把就推了上去,就在亲得难舍难分的两人跟前咽了咽自己的唾沫,觉得自己就像杵在艳所门前的那只一动不动面目狰狞的石头狮子。 他抬眼一看,微微眯起了眼睛。 从他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因子虚没有把眼睛完全闭上,那半睁开的眼睛里面闪过一片精/光,就好像他在留心权持季的反应。 阳长在揉了揉眼睛,却见因子虚把头埋到了权持季的颈侧,又是那副柔柔弱弱又诱/人又迷离的样子,好像阳长刚刚看到的那精明算计的眼神只是他的错觉一样。 因子虚软了身子,附到权持季耳边,好像是难以忍受一样:“在下好热。” 阳长又变回了“一只面目狰狞的石头狮子”,他提出了一个自以为很合理的方法:“拖出去泡冰水吧,我们也不能真找个女人给他。” 权持季恼怒地瞪了他一眼。 阳长一个激灵:“……” 他不解,怎么了又是? 在销金寨的时候不也是这样解决的吗? 怎么现在又不可以了? 啊? 半裁叶内心惊恐:不可以。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据他所知,权持季和因老板不和,这一把不过就是碍于文武百官的面儿。 许沉今是权持季名义上的男妻,圣上把许沉今赐给权持季的理由也不难猜测:为了给自己一个理由闲置权持季罢了,毕竟功高震主,不得不防。 在这样的情况下,刚刚那个吻——绝对不是真心的。 刚刚他们这样啃来啃去,如此激烈,其实就是做个样子给别人看而已。 权持季要的就是演给天下人看:他和许沉今情投意合。 等到以后他杀了因子虚的时候,天下的悠悠众口才好堵住。 半裁叶心里狂嚎:不可以,他的乖乖这么单纯,到时候被权持季这个心狠手辣的弄得人财两空,还白白丢了小命怎么办 绝对不可以,他开始换算角度,悄悄别过身子,开始仔仔细细地思考怎么把因子虚夺回来。 另一边的尔朱勒一直阴森森地看着他们两个紧紧地贴到一处,他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恶狠狠地捏紧了身侧的弯刀。 得来全不费功夫,现在他的两个仇家待在一处,做了鸳鸯,刚刚好就他一举全部杀了,方方便便。 反正不管目的与看法如何,所有人的目光都对因子虚穷追不舍。 因子虚心内一声自嘲:一朝变回许沉今了,过街老鼠见光的感觉可真是不妙。 但是没关系,他还可以放手一搏。 “在下……好热。”因子虚用自己的额头抵着权持季的额,笑靥如花,两颊的薄5粉为他增添了诱惑的味道,他确实是磕了春/药,这可以让因子虚顺水推舟做出一副难捱的样子。 他知道现在权持季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一来,若是权持季真的是一个色中恶鬼,因子虚对自己的脸向来很有信心,他就是大启一枝花。若权持季不是什么贪财好/色的人也无所谓,他早就看出来,为了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自己,权持季在外人面前可是要装出一副柔情蜜意的样子的,刚刚吻得那么激烈,权持季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抹了自己的面子。 他低声道:“在下怕,我的盖头呢?” 温声的呢/喃带着控制不住自己的无措,很难叫人怀疑因子虚还有什么别的想法。 “在下怕羞,不想被别人看到,可以吗?” 他好像就是一个被情/欲折磨疯了的人,却还在负隅抵抗,最后只剩下一个微小的祈求,希望他求/欢的时候,没有人看到他的脸。 第133章 因子虚笑得疲惫:“权持季,先生,你就疼疼我吧,维护一下我这最后的自尊心吧。” 他们都说许沉今是谪仙一样的人,因子虚自己原来也是这样自认为的,他高高在上,他摆着一副架子指点江山,可谁也逃不过命运这东西的作弄,这天上人间,有的是人画地为牢,太子的死就是许沉今永远也走不出去的沙漠,无所谓了,许沉今早就把什么风骨都扔出去喂苍蝇了。 现在的他早就习惯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祈求别人施舍一点自尊给他。 这点自尊心,甚至需要因子虚一半靠威逼,一半靠利诱才能得到。 哎呦,因子虚脑子还混混沌沌的,觉得要是自己都盘算到这个地步了,权持季还拒绝他的话,因子虚就一头撞死算了。 幸好,权持季只是看了他一样,立刻别过身子往屋里面走,目光死死地停在大堂地枚正中心的盖头上。 他弯腰捡了起来,这盖头布料轻飘飘的,四个角上缀着的绿珠流苏却好像是在禁锢着“它”的自由,它没有办法被风带走,只能留在这场闹剧一样的大婚里面,盖住“新娘”的脸,可能,它能把人活活窒死。 突然,外头传来一阵骏马的痛呼,是乱做一团的声音,权持季回过神来,会心一笑:这才对啊,书生不适合待在这里。 当初,他为什么会不辞而别,原因很简单:他这辈子都会和血腥与罪孽为伴,他就不该把书生拉下深渊。 现在,书生变成了因子虚,变成了他的男妻。 权持季不能保证为了留在皇城,为了手上的兵符,他会不会按照他原来的想法杀了因子虚。 不如,还是继续有缘无分下去好了。 至于许沉今,沈问都已经死了,只要他咬死那具尸体就是许沉今,谁又能拿他怎么样呢? 权持季看见因子虚把刚刚还捅在沈问身上的刀子扎到了权持季那批黑马上。 他的马是在战场上迎着刀剑还能拼了命往前面冲的良驹,是最有血性的战士,身上的伤口越多,它就跑得越快,一定可以把先生送到任何因子虚想去的地方。 因子虚手上的刀尖先是划过掌心,放血后他的脑子要清明太多,然后,他瞅准时机,手肘处的关节一弯,尖刀干脆利落地刺向马背,他在马背上一阵颠簸,极快速地控住马笼头,狠狠地一勒。 黑毛雪蹄的马高高后仰,因子虚的腰弯折成一个倒弓一样的形状,柔韧而又美好。 阳长已经慌了。 这匹马是权持季专门驯养的,要是跑起来,谁的马儿也追不上,更何况,因子虚那个心狠手辣不做人事的还给它扎了刀子,这下更是叫阳长抱稳了他的心肝,“望尘莫及”。 阳长反应迅速,扭过脑袋对着权持季歇斯底里地大叫了起来:“许沉今跑了!!!” 许沉今跑了啊!!! 半裁叶仗着自己的身手,用两条腿和四条腿的赛跑,已经一溜烟追了出去。 阳长是清楚自己的实力,不会为难自己的身体的。 他捏了捏自己的拳头,声嘶力竭:“权持季,你还不把许沉今追回来!?” 权持季却悠闲地转过身子,面向张目结舌的文武百官:“那不是许沉今。” 参加宴会的大臣们:“……” 你当我们是瞎的吗? 权持季表情悠悠,慢腾腾的坐了下来,面对沈问的尸体,嗤笑一声,踩了上去,恶意地用脚尖撵了一撵,是下了大力道的,他的脚抬进来的时候,沈问脸上的那块皮肉已经变成了肉泥。 权持季却面不改色,眨眨眼睛,一副温润如玉的表情。 他胡说八道着:“许沉今的尸体在我这里,刚刚跑出去的怎么会是许沉今呢?” “刚刚跑出去的就是沈大人的男妻而已。” 他抬头,眸光一片凶戾:“要是不信,可以来看看许沉今的尸体,不然……” 权持季斜了斜眼睛,笑靥如花的模样分明就是不怀好意:“你们也可以等沈大人醒了,好好问问他。” 这几句的意思清楚明白。 沈问死了,死无对证,谁是许沉今就是权持季一张嘴的事情。 他说刚刚闯出去的谁就是谁。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伙还是就随了他算了。 要是得罪了权持季,权持季的权势确实没有滔天,甚至功高震主被圣上忌惮,可是他疯起来,手起刀落就是一条人命,谁要是说一个不是,谁就下去和沈问一起。 权持季抬刀,意有所指:“是有人想去问问沈大人吗。” 权持季从屋子里面走到屋外,寂静无声。 他才回头,却见到尔朱勒恶劣一笑,露/出了一口白牙。 权持季一惊,大事不妙了起来。 尔朱勒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给自己裹上了护腕,他高高地坐到马上,对着权持季如炬一般的眼神,面无惧色,大大咧咧一笑:“权持季,我输给过你。” 权持季隐隐约约一丝不安:“然后?” “我也被许沉今那个骗子算计过。你知道吗,在军帐里面,许沉今能和我相谈甚欢,甚至出谋划策,背地里却给我下毒,他是你们大启最狡猾的骗子,骗子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尔朱勒远远地对着权持季叫道:“我看出来,你不想杀了许沉今,你要给许沉今自由,可是骗子不配有自由这种东西。” 第134章 他捧腹哈哈大笑了起来,冠冕堂皇的口吻:“是你说刚刚出去的那个不是许沉今的,既然跑出去的是沈大人的男妻,理应该是沈府的男丁,杀了他才是附和大启礼法的事情,我是带着诚意来到大启的客人,为表示对启皇帝的尊重,我将帮助清理沈府余孽。” 尔朱勒一勒马头,快蹄的骏马远远地追向因子虚,他拿了一只箭,搭弓远眺,手一松,箭刺穿了许宅的瓦楞。 尔朱勒威胁权持季一样:“虽然我败过,但我还是和你再比试一下,他走的方向是化龙江,就让我们来较量一下。” 尔朱勒的声音猛地一扬,他兴高采烈:“看看是我杀了他,还是你能救了他。” 一只离弦的箭蹴一下划过云霄,一只有一只,连接不断,破风声簌簌。 他好像把因子虚当成草原的牛羊一样狩猎。 权持季暴起,一刀砍断了沈问拴着马篱笆桩,快速挑了一匹顺眼的,又是干脆利落地一刀扎到了马腹上。 雪白的马梗着脖子,发出一声嘶哑尖锐的鸣叫,血溅到权持季的白靴子上,很快地上就是一片血迹,疯走的马疾驰而过。 他们的方向是化龙江。 第65章 愿嫁 关于化龙江,有一个流传甚广的传说:多年旱灾,水下懒怠蛰伏的游龙被英勇的战士斩首,游龙的尸体从天上掉了下来,变成了一条江。 偏偏大启的京都依伴着化龙江,这个说法对于历来的大启君王来说都是不吉利的。 龙怎么能被区区凡人屠杀呢? 化龙江和它的传说一样,是大启的隐患。 它是汶水的一条分支,到了春夏季节涨潮的时候,西临的军队可以顺流而下,都不需要通过城门,这时候的兵祸便是一场浩劫。 为了防备虎视眈眈的西临,这里设了狼烟台,还有巡游的战士,一旦发现什么风吹草动,狼烟点起,京都所有的关卡士兵都要集中于皇宫点兵,届时城门松懈,那就是因子虚唯一的机会了。 唯一一个得到自由的机会。 因子虚在马背上被颠得胸口酸痛,差点要吐出一口凌霄血。 他开始后悔,为什么要给自己的手掌开口子,这真的很疼的好不好。 他确实是想放血解毒让脑子清醒一点,但是身下这东西跑得那么快,他的脑浆都要被摇出来了,难受死了,还不如继续用春/药来麻痹自己还要舒服一点. 还没有回过魂呢。 突然两支箭嗖嗖两下,直愣愣地从因子虚的脖子旁边飞了过去,穿透了杀猪案子上挂的猪肋。 你妹啊!!! 因子虚并不认为他的身体比猪结实,他,吓得打一个嗝,瞳孔瞪大,扭头看向了身后,是接二连三的箭雨!!!十字镞的箭头寒光一闪,目标清晰明确,就是自己! 他在心里狂叫了起来,啊啊啊啊,怎么回事啊这。 不是,后面追他的是谁啊? 因子虚不解,自己上辈子是杀人放火给对方戴绿帽了吗? 这谁啊,下手比权持季还狠!是要把他捅成筛子吧! “你有没有公德心?”因子虚忍无可忍一般大声吼了一嗓子。 这里可是市集,出入的人熙熙攘攘,该都是平头百姓,在这里放箭就是在滥杀无辜。 虽然因子虚自认为他也没有有公德到哪里去。 他那三角猫的骑术,没被从马上摔下来已经是老天保佑,能把握住大致的方向就是谢天谢地了。 因子虚没有办法只能一边被颠来颠去一边歇斯底里地大声尖叫,试图赶走团聚在一处的百姓:“让开。” 扬起蹄子的马儿一路横冲直撞,无数的竹篓子和瓜果飞了起来,七七八八地砸到因子虚身上。 还有乱箭在后面穷追不舍。 因子虚几哇乱叫,捡了砸到他怀里的鸡蛋漫无目标地往后面扔。 人家往他这里放箭,他就朝人家抛鸡蛋,因子虚自己都觉得自己好可怜。 好不容易整齐没两天的头发被鸡蛋菜叶什么的糊一脸,又变成了以前那副鬼样子,刘海乱七八糟的黏成一处,他以一个高难度的动作缩着脖子,高高地把自己手里的鸡蛋举起,一身名贵的嫁衣让他此时邋遢得很显眼。 在人群中间就是那个最显眼的箭靶子。 什么仇,什么怨。 沈问这家伙对因子虚一直有一点恶趣味,他把因子虚的头发盘成了女子的倭髻,松松垮垮地用一根凤钗绾住,只要轻轻用力,头发就能散开。 沈问认为这就是情/趣。 但是,这个东西用来跑路就很不安分了。 头发是绾不住乱飞的,那根凤钗要掉不掉地卡在因子虚纠成一团的发尾。 因子虚用力把马头一扯,看着后面越来越靠近的人影,暗骂一声,纠着缰绳一拉,朝着左手边的反向窜了进去,下一秒,他随手撤了别人家挂到院子里面的破布床单披到身上。 尔朱勒定睛一看,还在诧异因子虚为什么突然就换了反向,下一秒,那匹马突然就发疯了一样奔了出来,马背上面是一团红色的东西。 尔朱勒立刻调转方向,拉满了弓,劲臂高举。 他是南方滩涂上能与鲨角力的勇士,他拉住弓弦往后面一拉,果断地松手,离弦的箭飞快地出动,正正插/进那团红色里。 尔朱勒满意地扬起了嘴角,他终于赢了权持季,杀了许沉今,一雪前耻。 第135章 但是,出乎他的意料,因子虚的惨叫声并没有传来。 尔朱勒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那上面的只是一团嫁衣。 权持季那匹可怜的马啊,脖子上还被捅了一根凤钗。 另一边,巷子里面半裁叶一手捏了因子虚的腕子,两人紧紧地挨着,因子虚的脑袋挨着半裁叶的肩膀,他细细地抖了一下,终于舒出了一口气:“娘的。” 半裁叶贴着墙,听见尔朱勒已经被引走了,虚脱一样松了一口气。 天杀的,他才是最可怜的。 两条腿啊!全靠两条腿和他们这一群骑马的玩命。 还没有把气喘匀乎,因子虚的手突然就被半裁叶抓了起来,掌心里面的那道刀山被缰绳一勒,都是手汗和脓水。 半裁叶大为震撼:“乖乖,你是真的牛。” 他见过很多人,黑市里面有的是怪人。 但是因子虚这样的,原谅半裁叶孤陋寡闻,真没见过。 他们认识也就短短两个月,这两个月里面,因子虚先是吞了一秋毙,然后吃了春\药,接下来就在自己的掌心动刀了。 半裁叶啧啧两声,一言难尽。 因子虚嫁衣一脱,就只剩下一身薄薄的里衣了,头发被鸡蛋砸得乱七八糟,一朝变回“因子虚”,应了那句话:一天一副鬼样子。 因子虚轻轻地拽住了半裁叶的衣角,小声:“化龙江。” 然后,因子虚忍无可忍发出一声怪叫:“要了我命了!” 他咽了咽梗成喉间的唾沫,终于脑筋转动:“刚刚,那是谁?“ 半裁叶:“……” 他也不知道啊。 对方在黑市上又没有挂悬赏,不值钱的东西,半裁叶向来不在意。 半裁叶一拍掌心,觉得自己好聪明:“他一定是权持季的人!” 毕竟据他所知,最想杀了因子虚的人就是权持季。 因子虚捏着下巴思考,揣摩,觉得不是没有可能。 刚刚那每一发都朝着他的面门过来的箭简直是叫因子虚腿软。 “不行。”因子虚舔了舔嘴唇:“城门向来守备森严,就是节假守卫不严,我们也出不去,唯一的机会只有化龙江,现在权持季还没有在化龙江那边安插人手的权利,谁知道明天他能找到谁在化龙江守株待兔,要快一点,再快一点。” 半裁叶不禁哑笑:“许沉今,你到底要干什么?” 是很少见的正经语气,也没有轻佻地叫他乖乖,甚至还叫了他的名字:许沉今。 因子虚咽了咽唾沫,深吸一口气:“没想好。” 半裁叶咄咄逼人:“所以,你大老远到了这里,就是为了杀了沈问,仅此而已?甚至一次又一次把自己置于死地?” 半裁叶摇了摇头:“我怎么知道,你出去了之后,会不会继续找死,因为你是个骗子啊。” 说到最后,半裁叶的声音越来越低,好像是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狗垂下了尾巴:“我不信任你,你没有告诉我你来这里是为了杀了沈问。” 那时的半裁叶还以为沈问是因子虚可以信赖的人呢,结果到头来,分明就是因子虚在玩命而已。 他死死抓住因子虚的手:“可不可以告诉我,你要干什么?你是在以身犯险还是在干什么别的事情,一无所知的感觉……”半裁叶恼怒了一样,道:“一无所知的感觉真的很操\蛋。” 因子虚干巴巴地眨了眨眼睛,以往这个时候他确实是在做两手准备,可是现在,他想的只是逃出去,他好像确实没有想到出去了之后,他要做什么?他要成为谁? 好像沈问一死,执念消失,他的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和走肉行尸也没有什么区别。 他要干什么呢? 不知道了呢。 什么都不知道了。 因子虚深吸一口气,还是觉得脑袋上混沌的。 谁都死了,他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根了。 慢慢的,好像有什么东西流到了他的嘴角,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咸的,因子虚了然:泪水,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泪流满面了。 幸好刘海胡乱地挡着他的脸,谁也看不见。 拿抓着半裁叶衣襟的手突然就松了。 因子虚好像是想到了些什么,苦笑了起来:“不如,在下不走了。” 半裁叶诧异:“那你现在要去哪里?” “化龙江。”因子虚抽开了手,高高地举了起来,远远地指着苍穹,笑意点点在他的脸上放大:“我要去等着权持季。” 半裁叶:“……” 他没有想到自己能激发因子虚找死的决心,在他的认知里面,因子虚就不该是这样的反应才对啊,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半裁叶使劲地扯了扯自己的耳朵,好像是难以置信,又问了一遍:“你说你要去哪里来着?去找谁?我的乖乖。” “权持季。”因子虚脚步往后面一顿,歪了歪头:“好像离开了,也不知道要做什么,也没有什么存在的意义了,不如留下来,给大启一个更好的未来。钱老说过,他要教我复仇,在下以前是觉得无所谓的,我为什么要复仇?现在,在下不是这样想的了,远勋的死于我有什么关系,不是我逼死了远勋,是大启,是大启逼死了远勋。” “这天下也该要换一个王了。我该为远勋报复才对。”因子虚举目:“你知道吗,在奉安城的这几年,在下见多了难民,每一个都是在从大启割送给雄海,安邦或是西临的地方逃来的,他们没有家了,大启把他们的家送给了别人。”因子虚问道:“如果当时坐上天子位置的是远勋,会不会不是这样,腐朽的王朝选择了最差的君王,为了让他们的天选之子登上这个位置,他们逼死了远勋,就是这个道理。” 第136章 因子虚微微一笑:“现在,我愿意和权持季成亲,愿意再次入局,变回许沉今。” 他想起自己对赵明德说的话——“沉今嘛,我这个人就低调不了,在下若是不愿,一定闲云野鹤潇洒一生,在下若是入局,便要去和天公对弈,定胜天半子,不死不休。” 因子虚好像是明白了,这局棋盘,他要赢得轰轰烈烈。 权持季就是他入局的梯子。 他……要自投罗网。 第66章 迪士尼在逃公主因子虚被追到了 因子虚到了化龙江的时候,出乎他的意料,等着他的不是权持季,而是尔朱勒。 此时春年花开,江水汹涌,因子虚破衣烂衫,款款歪头一笑。 你以为他这一笑代表的是从容不迫的大师风范吗,其实因子虚只是想跳脚又要维持自己所剩无几的风度而已。 尔朱勒的箭还直直地指着因子虚,叫他头皮发麻。 莫名其妙的恶意一点一点从脚底板上往全身冒。 因子虚眨了眨眼睛,他这个人别的本事没有,但是眼力见却很好。 比如现在,只消一眼,因子虚就看出来了:面前这个家伙和权持季决计是不一样的。 对方的眼神里面酿满了浓浓的杀意。 虽然权持季以前看因子虚的时候,也带着凉薄的杀意。 但是权持季的眼神要单纯得多,想杀了因子虚原因也很简单:看他不爽。 尔朱勒则不然,他的双目铜铃一样瞪大,死死锁定因子虚,带着决心和胜负欲。 像权持季这样的反而好拿捏得多,因为情感可以给利益让路。 尔朱勒却不行,因为,执念向来横冲直撞,什么利益交易都无法撼动所谓的执念。 因子虚不理解且大为震撼:杀了自己能证明什么吗?他这样的小菜鸡,一拳一个不是问题,对方这个的眼神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因子虚立刻就把手举起来了,做出了一副单纯无害的样子,歪了歪脑袋,乱发飞起,他讨好地笑了笑:“在下冒昧,您是哪位?” 他还是许沉今的时候,惹过的人可就太多了,谁知道这又是谁的七大姑八大姨。 因子虚对于人脸这种东西,除了好看好比权持季,其他类型都不能做到过目不忘。 尔朱勒一听,更加火大了:“你竟然不记得我了,许沉今,你个贱人。” 因子虚老实巴交地缩了缩脖子,绞尽脑汁仔细回想,但还是无法在空空如也的脑子里面找出任何尔朱勒的痕迹,他只能心虚道:“您说两句,可能就记得了。” 尔朱勒咬牙切齿,从牙缝里面挤出了一句:“当年,你在我这里诈降,骗走了你们大启的太子,还投毒。” 因子虚醍醐灌顶,他好像是记起来了:“你是……那个,那个。” 可惜了他还是没把对方的名字记起来,只能把话头咽了下去,又起话头别开话题道:“这真是……男大十八变。” 这样来看,倒是误会权持季了,原来这个要人命的家伙和权持季并不是一路。 因子虚继续挂上讨好的笑容,耸了耸肩,所幸,他的脸皮还够厚,面对尔朱勒这样的冤家,因子虚还可以笑嘻嘻地说出一句:“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尔朱勒:“……” 想念? 想你个大头鬼,大启的男人果然没脸没皮。 他恶狠狠出声道:“许沉今,你知道你让我失去了什么吗?” “原来那是我的第一仗,我本该扬名立万,雄海的太子之位原来就该是我的,偏偏是你,你让我的风光首战成了一个笑话,父皇厌弃我,我就像是一条狗一样被放逐到了这里,还美其名是出使,我那没有用的皇兄现在趁着我到这里的功夫,一步一步吞食我的势力,等我回去了,人家就是雄海的王了,而我呢,我要跪下去舔着他的脚以示忠诚。”尔朱勒越说越激动,步步紧逼,在他的眼里,把因子虚射成筛子远远不足以抵他心头之恨:“就是从你开始,我离王位越来越远,就是你,你就是一个扫把星”。 因子虚抬眼,握拳,坚定而又忠诚地点了点头,支持道:“你说得对。” 显然对自己的扫把星身份很自豪。 “可是,在大启境内,你要杀了我,不知道权持季会不会同意,毕竟……”因子虚又开始狐假虎威了起来:“毕竟我可是他的男妻,虽然我已经流放,可是,只要我和权持季拜堂成亲,我就是权将军的内眷,虽然说出来这层身份有点叫人害臊,但是无缘无故,还是在大启境内杀害官眷……” 因子虚的笑容放大,刘海流里流气地挡在眼睛的位置,说出来的话老奸巨猾:“这怕是于理不合,你就不怕客死他乡?要了官眷的性命,你怎么敢的。” 有时候,虽然,但是,这个君约真的很好用啊。 尔朱勒却一声冷笑:“你当权持季认你吗。” 对于权持季,尔朱勒更多的是敬佩,对方是堂堂正正在战场上把他打败的战士,因子虚对他来说则不然,这是一个贱人,用下三滥手段的贱人。 所以,他的目标一直都是杀了因子虚和打败权持季。 因子虚挠了挠脑袋:“……” 兵不厌诈不是人之常情么,这家伙心眼真的好小啊。 尔朱勒好像是觉得用箭射杀因子虚是便宜了他,要拿刀出来将因子虚一点一点剜成一堆烂肉才能解恨,遂提刀逼近因子虚,刀尖冰凉抵到他的肩头,慢慢的刺透,还扯着因子虚的一条胳膊,叫他挣脱不得,只能发出一声惨叫,嗓子眼里难耐地发出一声呜咽。 第137章 尔朱勒好像就是为了折磨他一样,刀子插/进因子虚的肩膀时特意放得很慢,一点一点,硬生生磨着骨头,就像是凌迟。 因子虚本来就受不了疼,恶狠狠的瞪向尔朱勒,喉间吸了一口冷气,尽管是咬牙忍耐,却还是咬破了下唇,喉间继而一甜。 他哇一声把血吐了出来,咧着一口血齿,气息不稳,只有放大音量才能保证流利地说出话来。 “权持季呢?” 不知道是不是人类的劣根性,好像就是有一些人喜欢看着猎物惨叫,一刀又一刀,痛苦万分,恨不得立刻死掉,偏偏又不伤性命,叫人生不如死,偏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疼到力竭,卑贱如泥一样死去。 他还是问:“权持季呢?” 在因子虚的脑子里,他想过自己被权持季这样子残忍杀害,但决计不是现在这样。 没有商量余地的……死掉。 他偏头一笑,声不成声:“在下……还……以为自己……有,有油嘴滑舌的机会呢。” 俗话说的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面对将死之人,尔朱勒难得大发慈悲:“权持季?我和他有一场较量,赌的就是你的命。” “我把你杀了,权持季就输了,但你没死,那就是他赢了。” “我的人手已经把权持季拖住了,权持季在你们大启的京都,竟然不是英雄,而是皇帝的眼中钉,他的下手都不能带入京都,可喜可贺,你们大启不过是草台班子,你们大启该玩完了。” 因子虚:“……” 尽管口吐鲜血也没有制止住因子虚瞪大双目,条件反射一般“哈”了一声。 在他眼里,尔朱勒就是一个傻孩子,和权持季比这个?他真的不怕正中权持季下怀吗。 直接帮权持季解决心头大患好不好。 有没有可能,权持季也想杀了自己呢。 权持季这家伙真的好棒的一条命,想上茅厕了就有人递草纸。 因子虚一听,好想替权持季谢谢尔朱勒啊。 他叹了一口气,悠悠地伸长脖子,朝尔朱勒身后“喏”一声,意思是叫尔朱勒看向后面。 尔朱勒眉间一阵抽搐,好像是难以置信一样,油然而生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后方是半裁叶,刀剑悠悠地指着他的脖子,叫尔朱勒遍体生寒。 为什么,无声无息就到了后面。 因子虚身子往后面退,终于把自己从尔朱勒的刀上拔了出来,血流了因子虚满手,他懵懂地看了一眼一手的鲜红,然后面如金纸,不忍直视地闭了闭眼睛。 这些血,白流了。 他肉疼。 尔朱勒尽管已经失势,却还是把刀指着因子虚,势要问一个清楚明白:“他是一直在后面的吗,听到权持季不能过来了,他就冒出来了,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因子虚:“……” 老实说,是的。 面前这个孩子有点子傻。 他原来还以为到了化龙江,等着他的会是权持季和尔朱勒两个人,要是单打独斗,他和半裁叶迟早被削成肉泥,只能取巧。 半裁叶偷子出身,走路没有动静,身法矫捷,可以突击偷袭权持季身后,只要给因子虚一个和权持季对峙的机会,因子虚就有把握说服权持季。 他撩开了自己的刘海,笑眯眯地贴心安慰尔朱勒道:“也没有看不起你呢,其实你还是说得不错的。” 因子虚的面色突然一冷,语气带着几分不由分说:“大启,确实该完了。” 他被刀指着却浑不在乎,指尖捏住尔朱勒的刀尖,轻轻一弹:“对于大启的没落,我们有目共睹,这是一件可惜的事情,但是可惜之余,我并不介意成为杀死大启的侩子手。” “哎呀,那我们以后有机会可以合作呢。”因子虚眼神狡猾,他从来不掩饰他的大逆不道。 化龙江江水汹涌,春季的江水总是寒凉,冷彻心扉,因子虚立于化龙江边,破衣烂衫,狼狈不堪的样子,却让人情不自禁想到了那个传说:化龙江葬龙。 因子虚望向自己的眼神突然一直,尔朱勒突然又是一阵毛骨悚然,他眼睛一斜,心里好歹有一点自知之明,因子虚这样戒备的眼神可不可能是留给自己的。 他的身后有谁? 是谁叫因子虚这个小人如临大敌? 由于角度的问题,尔朱勒先看见看见了沾血白靴子,再往上面看,是冰冷滴血的刀尖,大刀宽背,虎头刀,非身量九尺,一般人难以驾驭。 刀是要用血浇养的,这样好的一把刀,值得一个杀神做它的主。 尔朱勒终于看清楚了,是权持季。 他自嘲一样地笑了笑:“权持季,你是一个汉子,我那十来个死士竟然也没有拦住你。” 因子虚也在风中凌乱:“……” 不是,说好了来不了了呢。 难道,权持季觉得还是亲手杀了自己比较过瘾? 权持季面无表情地看着尔朱勒,是在睥睨:“两国交互,不斩来使,要是可以伤人性命,还要快一点,不过,好像不来也没有什么关系。” 因子虚站在风中,刘海糊脸,刺挠得难受了就伸出指头把刘海一撩,面如敷玉,眼含春/情,伸出手呈现一副乖巧任人拿捏的姿态:“先生,你是来杀我的吗。” 他和半裁叶两个人可怜兮兮地站在这里,欲哭无泪。 第138章 夜快到了,月还悬在树梢,天色欲昏不昏,幽蓝深邃,隔着夜色,看不见权持季的表情。 突然,权持季拿出火折子点燃火光,虎头刀的刀锋淬了火,带来的炽热浪潮在因子虚脸上轻轻拂过,那刀高高地被权持季扔了出去,点燃了数百米的狼烟。 火光点燃的一瞬,因子虚看见了权持季的脸,低眉顺目,收敛杀气,眸光真诚而热烈,就好像在庙堂之间跪拜他唯一的神明。 “你走吧,因老板。” 权持季似是解脱。 因子虚:“???” 唉唉唉,不是,他现在不想走啊。 第67章 以后个鬼啊 因子虚不理解,因子虚大为震撼。 在因老板的想象里面,权持季就应该是提着六尺长的大刀过来要他狗命,人挡杀人,佛挡杀佛,而不是……不是和现在一样,像拜佛一样恭恭敬敬地让自己好手好脚地离开。 “见鬼了。”因子虚喃喃一声,抬头懵懂地看向权持季,身后狼烟滚滚,他呛出了两声干咳,呸了呸舌头,想把飞到嘴里的狼烟灰烬吐/出来,下一秒就被权持季拦腰抱住,身子一轻,就坐到了权持季的马上。 因子虚大事不妙。 不对啊这,他真的不想走。 “先生,狼烟可以灭了。” 搞得因子虚咳得更加猛烈了。 “咳咳……先生。”隔着狼烟,因子虚看不清权持季的表情,他慌忙把手放在权持季的小臂上,用力攥了攥,另一只手一下就抓住了权持季递到他手上的缰绳,他一个鲤鱼打挺,控制住了马上就要扬帆起航的马,对着权持季急促地解释道:“在下没有想走。” 他一笑,白玉一样的皮肤在月色照应下也是透亮,刘海虽然脏乱,但是乖乖巧巧地被撩到耳后。 没有了遮挡,那双天生含情的桃花目就更加光彩照人,就像是月下蛊惑人心的妖怪一样。 因子虚压低声音,含糊的声线传入权持季的耳道,黏糊糊的,就是在可以迷惑蛊惑人的味道,最擅揣测人心的狐狸不过如此,因子虚向来很能应用自己的任何优势,他眯眼道:“先生,你还想和在下洞房花烛吗?” 但是权持季还没有昏头到被因子虚轻飘飘的两句勾/引牵着鼻子走的地步。 他一把抓住了因子虚的下巴,简直是怒不可遏:“不走?你就不怕死吗?这里是吃人的皇城,你就只有这一次机会了,管你是许沉今还是因子虚,走吧!太子的死还没有给够你教训吗?” “因老板,你听好了,这里不需要你了,趁着我还没有后悔,走吧。” 这是近乎哀求的命令。 没有别的原因。 如果许沉今只是许沉今,不是因子虚,也不是书生,该多好? 可惜,所有的一切都是造化弄人,叫人疯魔。 “在下偏偏要留。在下留在这里对先生来说也要划算不是吗?我有黑粮的门路,我是叫人敬佩的许沉今,我掌握朝里所有的消息,这些,都可以提供给你,先生不想要吗?就连在下都长这一张让先生不讨厌的脸,不是吗?只有在下在这里,先生才能呆在皇城,我是你扮猪吃老虎的那层羊羔皮,我在这里对先生你来说,是最最划算的。” 因子虚偏偏不是一个耳根子软听劝的,他探颈子,就这权持季还掰着自己下巴的指头把自己往权持季那边送,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就叫权持季失了神。 因子虚刚刚还贴着自己嘴唇的唇饱满红熟。 此刻,因子虚牵着嘴角得意洋洋,吊儿郎当的腔调:“在下浅薄,牡丹丛下死,做鬼也风/流,乐意留在这里,乐意和你呆在一处,乐意和你成亲。” 他是登徒子,权持季却生生熬红了耳朵,咽了咽唾沫。 明明知道因子虚就是在胡说八道混淆视听,他却还是心如擂鼓小鹿乱撞,真是乱了套了。 权持季原来就不够坚定的内心疯狂摇摆不定。 要是因子虚呆在这里,因子虚会死,自己在各方得审时度势下也许会杀了书生。 可是把人放走,权持季舍不得。 他已经孤身一人好久好久,就算他这个生来就在在地狱,也想有人作伴,这就是一个卑微到了骨子里面的愿望,也不可以吗?他就应该一个人瑀瑀独行吗? 明明……因子虚自己也愿意的,不是吗? 恶意在发酵,谁也拦不住,权持季狠狠的咬住了自己的下/唇,无措地张开空空如也的掌心,好像在出神思考着什么,唇上的这点疼痛让他清醒,他看向因子虚的眼神带上了意味不明的不由分说。 权持季终于下定决心,宽厚的手掌在马背上重重一抽,晦暗不明的眼没有看向因子虚,只是郑重出声:“我的马都是战场上带过来的,我没办法把军营里面的战士带来,但我的马也是并肩作战的伙伴,它在我这里,和最忠诚的战士没有分别,你知道吗,战士只会听从将军的命令,它会带你出去。” 因子虚发出一声尖叫,身下的马开始疯走,他用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无能为力,被驮着一路狂奔。 因子虚欲哭无泪,救大命。 只能说权持季确实驯马有方,任凭因子虚在马上扭成麻花,声嘶力竭的拽着缰绳也没有用。 这马愿意活活勒死也不受因子虚控制。 权持季回头听着化龙江的波涛声,哑笑,心里自嘲:又一次。 第139章 又一次,把书生的手撒开了。 怎么……怎么每次都是这样呢? 他就好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窥/探却从来不过插手那些真挚美好的东西,他的手好脏啊。 权持季出声,看向了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还是不甘心。 如果有下次,他一定一定不会撒手了。 可权持季清楚明白,没有下次了。 还没有从愣神状态里面出来的权持季突然就听到扑通一声,接着裤腿一重,一低头看见因子虚那副倒霉样子,拽着自己的裤腿:“先生。” 没错,因子虚眼看着控制不住服从权持季命令朝城门狂奔的马儿,就干脆一滚,把自己摔了下来,一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还身残志坚地滚过去扯扯权持季的裤腿。 权持季:“……” 半裁叶:“……” 不是……只能说不愧是他的乖乖,果然一如既往地不乖。 权持季眼神越来越暗,好像是在忍耐着什么,指关节微微抖动,虎头刀上血液淌下。 很久之后,他才出声:“因老板。” “你会后悔的。” 权持季低头,高大身形罩住因子虚的头顶,因子虚能看见权持季的下巴,喉结,嘴唇。 “要是你执意留在这里,你就是我的男妻,任我就范,我是圣上的眼中钉,跟着我不会有荣华富贵,只会有兢兢业业,我是一个武将,文人不齿。甚至,到了自身难保的时候,我会杀了你,这样,你还敢吗?” 他想,若是因子虚说敢,他真的不会客气。 这个世界本就腐烂,再加上他这烂人一个又有什么关系。 希望对方执着,又不想对方执着。 权持季的脑袋里面一团不明的情感在发酵,他都不知道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只知道等待回答的时候,心跳……好快好快,周围却变得……好慢好慢。 知道听见因子虚一声轻笑:“在下不傻,在下知道时势,可是……我要。” 就这一句话,让权持季彻彻底底疯掉了,自己也不能控制住自己的任何举动。 因子虚只能看见权持季越挨越近,粗重地呼吸声打在自己的耳郭位置,下一秒,因子虚的耳垂就被叼住了,权持季的舌头圈着他的耳垂,力道越来越重,因子虚无所适从的偏着脑袋,却被权持季趁机把住了脖子,轻轻的抚摸。 明明是轻柔的姿态,却还是叫因子虚心惊胆战,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块被垂/涎了好久的肉,终于正正地掉进馋狼口中,正中权持季下怀,大事不妙了。 脖子娇嫩,轻轻一拧,命就没了。 因子虚动作僵硬,他看不见权持季的表情,不知道现在到底应该如何是好。 权持季的声音撞进他的脑子里面,是叫因子虚心惊肉跳的滋味。 “那就这样吧,你逃不掉了。” 权持季远远地向着在不远处驻足的马“吁~”叫了一声。 下一秒,因子虚一声尖叫被权持季一下扛在肩头,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身下一片柔软,是马鞍,权持季欺身,将因子虚这个人都禁锢在怀抱里面。 因子虚瞳孔一缩,权持季的手不由分说把住他的脸,他的下巴高高扬起,再怎么挣动,也离不开。 在马上,在颠簸的路上,在化龙江边。 因子虚彻底傻掉了:他娘的,权持季一上来就玩这么狠,他们要去哪里? 曲幽巷道狭窄,软倒在权持季身上的因子虚可怜兮兮的抓住了权持季的一根手指头,牙关轻启,在长久的呜呜噎咽后,终于有了力气,道了一句:“我靠太近,脏。” “是。”权持季低头看了他一眼,把他整个人的姿势固定得更死,猥/亵的意味越来越重。 他被权持季带走了。 因子虚:“……” 是你个头你就是。 就没见过这样的奇形种,这个时候还能说别人脏的。 四个大字:奇货可居! 因子虚大大的后悔,他怎么可以忘了,权持季这个家伙确实是喜欢男人的。 马跑得越来越快,风狠狠地往脸上灌,因子虚一闭眼,还没来得及反应到底到了哪里就被权持季拖了下去。 庄琔琔脆生生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权持季却没理,因子虚顿时瞳孔地震:权府,圣上赐的宅子里面!!! 他求救似的伸/出手,朝庄琔琔死命摇了两下。 救大命!!! 你家先生疯了。 庄琔琔却傻傻的问戴三七:“先生刚刚抱着的是谁啊?” 戴三七也很傻:“不知道哇。” 权持季风风火火走向的方向是府里的药池。 权持季身上伤口多,不泡着特别的药池就要发白流脓,府里阳长特意调配了药包,留出了一间小小的屋子当药池。 水汽蒸上了因子虚的桃花眸,他被权持季丢到了池子里面。 第68章 补 蠢蠢欲动的手越来越放肆,衣裳碍事,却很好地掩饰了一切的下流。 突出的艳色被撵磨,满目的热气和氤氲的药香,隔着水汽,因子虚挣/扎一样伸/出手,没有摸上岸,却摸到了一片湿滑,再往后面摸去,是一道虬结的疤。 权持季在他面前,衣裳尽褪,线条硬朗的身体上自己的手掌微微蜷缩。 要了命了,玩这么真实? 第140章 他被摁到水池子里面,又被拖了起来,湿/漉/漉的睫毛可怜兮兮地黏合到了一处,头发滴着水,被捞出的时候,权持季揩了揩他的眼角。 呼吸声音很重,皮肤随着规律的呼吸渐渐晕染上苍白,关节处却被水汽熏得发红,艳色无双。 因子虚真的就是一只活狐狸啊。 好瘦。 权持季轻易就可以把他锁死在怀抱里面。 他对着因子虚那张带着无措的脸,戏谑:“许相,这么好看的一张脸,你倒是真舍得糟蹋。” 因子虚雪白的小臂被权持季提了起来,原来就是破衣烂衫,很轻易就撕掉了,他变成了一团烂泥,把权持季陷进去。 重刀捣细蕊,杜鹃泣血。 因子虚仰头,权持季埋头。 白嫩的脖子被吮/吸,喉结抖动,动弹不得。 因子虚里面要被捣烂了:“嗯……” 他的眼角红通通的,咬着自己的嘴唇,直到咬出了血沫子,突然就对上了权持季观赏猎物一样的眼神,下一秒,呼吸被掠夺,什么都不剩下了,脑子里面也是空白的。 今天的一切都太超过了。 权持季疯了。 因子虚……也疯了。 甚至没有剧烈的挣/扎,他们就已经在池子里面交/缠。 “被你绞得好舒服。”权持季望向因子虚的发旋,强/迫一样勾起他的脑袋,对视。 因子虚却眼神涣散,明显就是被欺负得狠了,指甲还在发狠地挠进权持季的后背。 “你……”控制不了的声音,明明罪魁祸首就是权持季,可因子虚已经失力,只能乖顺地被权持季抱着,意识朦胧:“慢点。” 权持季突然没头没尾地问到:“我高吗?” “高。” 权持季继续问,手贴着因子虚腰/窝上的莲花疤:“我像个女孩吗?” “不像。” 一吻落到眉心,权持季的声音低沉暗哑:"这就要受不住了,以后怎么办?" 因子虚:“……” 我去你娘的以后。 第69章 深闺怨夫 因子虚自认为他是一个除了怕死怕疼以外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在这几年的流放里,他已经毫无廉耻之心,装疯卖傻什么的手到擒来,城墙要是有他的脸皮一半的厚度,那都能算得上是坚不可摧。 但是,面对一睁开眼睛对上权持季的鼓鼓/囊囊的胸这一情况。 因子虚罕见的接受无能了。 谁能告诉他,昨天晚上,他和权持季到底发了什么癫。 起伏的欲/色挥之不去,浑浑噩噩,稀里糊涂就把什么不该干的东西都干了。 其实,因子虚是有一点相信所谓神神鬼鬼,造化弄人的东西。 他这么倒霉,很大程度被他归结于所谓的鬼缠人。 比如现在,他想:如果沈问的幽魂还在自己身边贼心不死的话,估计沈问的棺材板都要订不住了。 沈问大逆不道肖想了这么久的东西,自己随随便便就给了权持季。 手指伸/出来,因子虚立刻胳膊一酸,发出一声痛叫,他没有想到自己连手都抬不起来了,腰酸背痛,不难回忆起昨天浴池里的疯狂。 权持季蹙眉,把因子虚的手掰了下来,四目相对。 一个装睡的,一个闪了老腰的,彼此皆是大大的窘迫。 一/夜的荒唐过后,一拍脑袋就只剩下了尴尬。 因子虚多么体贴的一个人,他明确地知道,为了打破这样沉默的氛围,必须要有一个不要脸的人挺身而出,而他,因老板,就是干这种事情的天选之子。 于是,他拍了拍权持季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不要有任何的心理压力,我当然也不是什么清白人家,就算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在下也不会缠着你的。” 因子虚坚强地竖起了一根手指头,坚定道:“我很好打发的,能用银子解决的事情,先生可以不用那么苦恼。” “当然,如果先生实在是良心不安的话,可以多给一点……”因子虚话音未落,他似乎是忘了一件事:在朝堂上混迹的人,很少有良心这种东西,权持季这样见惯了死人了,尤为是。 权持季死死地盯了因子虚好一会,突然就呼出了一口气,好像是下定了决心。 “这一晚上……”他又抿了抿唇,这才可以出声。 权持季耳朵有一点红。 因子虚这个老不正经的,觉得真可爱啊。 直到,因子虚听见权持季的话,面前这张娇/羞可爱的脸,突然就变得面目可憎了起来。 权持季说的是:“这一晚上,因老板辛苦了,我会叫戴三七准备好银子和文书,让你风风光光回到奉安城,你不是想要销金寨吗,现在,它是你的了。” 因子虚忍着腰痛抓住了权持季的腕子:“你什么意思,先生。” 这句话和白/睡有什么两样。 睡都睡了,还要赶因子虚走的意思? 因子虚逼近一点,与权持季眼对眼,鼻观鼻:“我这样,还算是拿不出手吗?明明我可是行了所谓侍夫之道,到头来,就是这样。”他戏谑道:“先生真是凉薄。” “我可是许沉今,我留在这里对先生来说,可是百利无一害,不是吗?”因子虚感受到权持季一根一根掰开了自己攥着权持季腕子的手指,屹然一副翻脸不做人的架势。 第141章 权持季在干什么? 纯纯有病。 因子虚就没见过权持季这样的人,百利无一害的事情还能拒绝,宁愿把销金寨拱手让人都不能友善快乐稳赚不赔地和因子虚合作。 哦不,这样的傻子还有沈问。 当初沈问背叛自己的时候,可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最终结论:权持季,一个像沈问一样的傻子。 真晦气。 庄琔琔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阴间的场面,权持季和因子虚都/裸/着身子,两人以一种奇异的姿势肌/肤相贴,被衾难以蔽体,身上都是红痕和指头印子,因子虚的手还攥着床单,恼怒急了,眼角还红着:“先生,你可真是大手笔,人家青/楼里面的恩客都知道遵守承诺,您这样的,睡了就忘恩负义的浪/荡子,怎么没被弄死。” 自觉告诉庄琔琔,这可不是他该看的东西。 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权持季丝毫不见慌乱,他还是一样直勾勾的看着因子虚,眼睛里面的情绪叫因子虚说不清也看不明,气息渐渐交缠。 因子虚不齿:“……” 他娘的,还来,吃了一次白饭还不够?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权持季只是看着他,表情是多么的正人君子,他好像是不解一样喃喃:“为什么……你要这样作践自己呢?为什么要把自己比作倌儿。为什么,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是啊,为什么呢? 他的书生只会把自己比作高山之癫,比作不息的汶水,比作文曲星下世,比作凤毛麟角…… 现在的因子虚呢? 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他可以说自己是贱/人,可以卑躬屈膝,可以轻易跪下。 不该是这样的。 权持季的手指头微微颤/抖,指尖抬了一抬。 他不确定,如果继续呆在这里,因子虚会不会变成另一副样子,最后的骨头都软了。 昨夜的荒唐不过是给自己留的一点儿念想,权持季知道,纠缠得越深,对因子虚来说越没有好处。 因子虚留在这里对权持季来说确实是百利无害,可对因子虚来说,就是自取灭亡了。 “琔琔,给因老板放饭。”权持季已有定论,全当作不理会因子虚的戏谑,把衣服披到肩头就走。 因子虚的指关节发白,抬起膝盖,朝虚空胡乱地踹了两脚,好像,是在泄愤,最后只落得没力气了。 他恶狠狠:“艹,你娘的。” 粗俗的。 尽管他想变回许沉今,但是有些经历刻进骨头里,他和许沉今到底是不同了。 庄琔琔这一回彻彻底底傻掉了。 那是谁? 是谁? 先生刚刚说,那是谁??? 庄琔琔捅了捅自己的耳朵,然后又揉了揉眼睛,还是难以置信,凌乱得像一只秃毛山鸡。 这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是……因老板? 天好像塌了,风雨欲来。 权持季完全没理会已经呆若木鸡的庄琔琔,屋子里面徒留天真无邪的庄琔琔和突然之间就笑得很奸诈但是笑得真的很好看的因老板。 “我靠。”庄琔琔尝试着问了一句:“因老板?” 是你吗? 呜呜呜… 你别吓我! 因子虚把衣服往自己的臂弯上面挂:“因老板?” 他一声轻笑:“不该这么叫。” 庄琔琔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该叫因老板? 看来是他听错了,这怎么可能是因子虚。 庄琔琔的表情终于正常了,他礼貌道:“那该怎么叫?” 因子虚微微一笑:“你是权持季的义子,按道理来说,你可以叫我,爹,或者是……许相。不过嘛,小孩子改口确实不是一天就能记住的,为了方便,庄小子,你若是不习惯,可以继续叫我因老板。” 庄琔琔继续炸裂,一屁/股蹲坐到地上,难以置信地拍了拍自己的脸,好痛,他不解:现在不是在做梦? 这短短一句话,信息量不是一般的大,哪一点单独拎出来都可以叫庄琔琔脑子一片空白。 1,因子虚其实是个大美人。 2,因子虚就是许沉今。 3,现在因子虚和他家先生真的搞在一起了。 因子虚体贴地把庄琔琔的下巴优雅地抬了上去,他面带微笑,逗弄小孩的本事一直很厉害:“我们琔琔这么聪明,一定可以很快习惯的。” 庄琔琔:“……” 他依旧是习惯不了。 原来觉得因子虚说话流里流气,呕哑嘲哳难为听,现在一配上这样一张五官精致清冷的脸,庄琔琔无话可说。 好好地当一个大美人不好吗? 因子虚却低头,好像是打量什么一样仔细琢磨着庄琔琔,很久以后才出声:“你的志向是什么?” 庄琔琔不理解话头怎么就变成了这个,他还是那句回答:“像先生一样成为一个大英雄,为百姓赚一份海晏河清。” “是,为百姓?”因子虚的笑意突然就放大了:“那你知不知道,身为人臣,你能效忠的只有帝王,身为君王,你才有机会效忠天下。” 因子虚循循善诱:“照你这么说,你的理想是虚无缥缈,除非,一个机遇。” 他怎么能忘了呢? 庄琔琔身上流的也是皇氏的血。 第142章 远勋的愿望是养一群鸽子,做一个闲散王爷。 那庄琔琔呢? 这次,他总不会是在逼人俯瞰众生了吧。 因子虚留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庄琔琔就扶着墙走了出去,那腰啊,那脖子,那手臂……身上没有一处是不疼的。 要不是为了他的高人形象,因子虚能一步就倒。 信念真是一种伟大的东西,因子虚靠着它坚强地将步子迈得猎猎生风。 庄琔琔:“……” 救命。 以前看因老板说任何话都像是装神弄鬼胡说八道,现在换了一副样子,因子虚气质妖异,真的能唬住他。 “因老板,因老板……”庄琔琔终于回过神来,咋咋呼呼地向因子虚跑了过去,上气不接下气就问道:“你现在和先生,是怎么回事?” 因子虚咽了咽唾沫:“……” 这傻孩子,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他伸了伸自己的食指,朝着权持季刚刚离开的方向指了指,歪了歪脑袋靠近庄琔琔,控诉道:“你家先生,这人不能处,他太过分了,他都把我吃了,现在却不要在下了。” 庄琔琔继续傻傻的:“什么叫把你……吃了?” 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他在因子虚的脖子上确实可以看见清晰的牙印,但是……这对庄琔琔的小脑袋瓜子来说,还是过于难以理解了。 因子虚神神叨叨:“这个意思呢,就是说,他把小老板我,变成了一个深闺怨妇。” “你知道什么事深闺怨夫吗?”因子虚继续说,脸上的表情变得越来越狡黠,好像是一只玉面狐狸又想出了什么祸害人的馊主意,因子虚道:“深闺怨夫就是不得宠爱,爱丈夫爱得死去活来,没有办法了,只能每天都和小姐妹们待在一起控诉没有情调的夫君,的倒霉蛋。知道了吗?” 庄琔琔还是不解,他总觉得因子虚在暗示些什么:“……” 果不其然,庄琔琔听见了因子虚补了一句:“在下这个人,嘴巴不紧,没把这个事情弄得人尽皆知就算是在下没本事,告诉你家先生,流言蜚语这种东西可以把人活埋,有的是办法叫他乖乖就范,即使他不承认我就是是许沉今也没关系,有的是办法叫他认了。” 因子虚还是笑眯眯的样子:“这世上,还有一个词,叫——逼婚。” 第70章 虎狼药 大启这个地方,朝廷就是一个草台班子,上朝就是乡野村妇叽叽喳喳,这帮乌合之众别的本事没有,消息倒是传得不慢。 赵明德前些天还咬着小手娟,盯着许沉今那具假尸伤春悲秋,今天突然就一个鲤鱼打挺活了过来,难以置信:“什么东西叫许沉今还没死。” 他吧唧一下呸掉了小手绢,十万火急就冲过来找所谓的许沉今。 阳长这个嘴巴漏风的,他窘迫地矗立在一边,四肢僵硬, 谁懂,这么炸裂的消息,他怎么能憋得住。 赵明德扯着阳长的袖子把他一把就扔上了马背,口中喋喋不休:“我就知道,那可是许沉今啊,许沉今。” 阳长被上下颠簸得肠子都要一同吐出来了。 不由捂着胸口骂骂咧咧:“许沉今就许沉今,现在他还能翻了天不成。” “怎么都在说许沉今,再如何,他现在吃撑了也就算一个官眷,一没身份,二没有钱财,别说得好像世上没了他就是万古如长夜,你可别忘了,许沉今哪里算得上是什么清白人家,他出身显贵,户部尚书之子,可是他家不就是害得将士餐风露宿没粮草的罪魁祸首之一吗,他的手上可没少什么人命勾当。”阳长不齿。 有些东西在朝里明明人尽皆知,但是你不说,我不说,约定成俗。 偏偏阳长是个没心眼子的,心情不好了,是谁阳长都要要去添堵两句。 “也是,”阳长讥讽道:“许沉今把你们拿捏得团团转也就是举手之劳,毕竟你们也没什么脑子。” 就比如因子虚杀了沈问那天,阳长看见喻白川那个半死不活还昏迷着的病秧子,手抬了抬。 阳长差点暴跳如雷,晦气死了,难道许沉今真的就是什么灵丹妙药吗? 还没有数落完,阳长就被啥也没听下去的赵明德拖了下去。 权宅是圣上年前赐的,那时还没有收拾几天,权持季就打包好了东西和阳长去了一趟奉安城。 仆役是没有请的。 春来了,什么破树都可以抽芽,不受约束地长着,院子更加乱七八糟,看起来就像因子虚没刮胡子的样子。 阳长烦躁,院子里面冷冷清清,他一声嗤笑:“看吧,门可罗雀,这就是许沉今,除了明德将军这样重情重义的,还有哪个傻子千辛万苦来找他?压根没有人在乎他。” 阳长越说越得意:“一个男妻,千人骑,万人睡,你猜猜许沉今怎么不愿意回来,装死装了这么久,要是谁来找他,不是傻子就是不怀好意。”他挑了挑眉毛,洋洋得意到了小人得志的地步。 庄琔琔还在掏蚂蚁窝,见了阳长和赵明德,可能是过于熟悉,连招呼也不打。 阳长也拿了顺手拿了亭子里面的凉茶,热热的沸茶往蚂蚁窝上一浇,乐于助人的拍拍手:“庄小子。” 庄琔琔没得玩了,只好直起身子:“阳长大人,来找先生吗?” “不是,”阳长愤愤不平道:“找因子虚那家伙。他倒是能耐,把尔朱勒留到化龙江上顶了点燃狼烟戏耍诸侯的罪,幸好尔朱勒是使臣,不然可是要赔命的。他呢?” 第143章 庄琔琔的表情转变,一副踩到了喷香狗屎的样子:“他……” 他伸手往权持季的房间那里一指:“那里。” 阳长心大,这就马不停蹄拉着赵明德就推门进去,直到看清楚里面的人,阳长神色巨变,眉毛抖了一抖,结结巴巴:“师父,您……怎么在。” 赵明德:“……” 他想起了阳长刚刚说的:要是谁来找许沉今,不是傻子就是不怀好意。 这下可还行,嘴贱炸毛的御医终于还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阳长一副像要就地活埋了自己表情,摸了摸鼻子看向了葛丰正,又用手肘捅了捅赵明德,眼歪嘴斜地暗示。 他能怎么办? 学徒的生活让他的血液里面流淌着对葛丰正的敬畏。 为什么……他师父会在这里? 一边还和葛丰正交谈正欢的因子虚突然转过身子,眼睛迷成一条缝,是一个愉悦的弧度,好像是早有预料一样,伸出了手臂朝阳长挥了挥,亲亲热热的模样:“阳长大人,好久不见。” 葛丰正恼怒地盯着因子虚:“……” 你这个挨天杀的,又要干什么坏事吗? “哎呀呀……”因子虚笑得莫名阴恻恻的:“在下是没想到阳长大人会来关心在下的,好感动。” 赵明德愣了愣,他好像是注意到了因子虚扯得歪歪扭扭的领子,一截玉白的脖子连接着脉络明显的锁骨,上面都是大大小小的红痕,他歪了歪脑袋,让那片红暴露得更加明显。 赵明德关心道:“沉今,才初春,你这的蚊虫就这么多了吗,该叫权持季去给你这里烧点熏草,太潮湿了些。” 因子虚扭头,却是对着阳长说话:“嗯,那确实,不过我这可不是虫子咬的,是狗咬的。” 阳长何等聪明的一个人,他的眼睛就是尺。 因子虚那哪里是虫子咬的,分明就是……吻痕。 阳长接受无能,一下子就跑了出去。 好你个权持季,口口声声说什么“因老板是个贱人”,转头就和因子虚缠绵。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笑话。 因子虚目送阳长离去的背影,心满意足。 权持季不许他出去,但是消息这种东西放出去是很快的,一个阳长就够了。 葛丰正:“……” 赵明德丝毫不在意葛丰正和因子虚之间的氛围,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没什么心眼子,对着因子虚道:“沉今,你这几年怎么过的呢。” 因子虚:“……” 他拍了拍手掌,努力笑了一下:“这日子,过的还是不错的,你知道奉安城吗?” 赵明德早有耳闻:“那里是很乱的。蛇鼠一窝,鱼龙混杂,听说那里有一种私自交易的组织,叫黑市。黑市贩子将各国之间的商品运输,储藏,到了战乱的时候,再一举出售,发一笔横财,奸商一群,还买卖人命不是。” 因子虚:“……” 他心虚:“在下就是靠这个东西活命的。” 赵明德:“……” 许沉今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当人呐。 因子虚把桌子上排成品字形的茶拿了一杯,举到了赵明德眼前,微微一笑道:“我此番话的意思是,沉今不是那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将军不用担心,我还有底牌在身。” “比起担心在下。明德将军可以担心一下自己。”因子虚隔着杯子,歪了歪脑袋看向了赵明德,装神弄鬼的恶趣味使然,他不喜欢把话说得明明白白,这样就显得他不够聪明了。 赵明德一下子就戒备了起来,他沉默片刻,压低声音说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兵权没了。” “很简单,将军常年在外驻守,防备的就是雄海,现如今尔朱勒到访,雄海国换君在即,这个时候边境太平,该是唯一的机会从你的手上把兵权拿下来,偏偏这个时候就要你回来,以前也不是没打过胜仗,你看看,以前有哪次要你待在这里安享晚年的。” 赵明德却不以为然:“雄海只是暂时安分,以后要是打起来了,兵权还是会回到我手里,急什么急。” 因子虚听到这个却捧腹大笑了起来:“是你不了解我们的圣上。” 在奉安城呆了那么久,议论朝政这种事情,因子虚可是相当坦荡,丝毫不避讳别人:“圣上多疑,但他决计不是什么有远大抱负的料子,他在乎的只有在王位上绝对的权利,不然为什么,他这么忌讳权持季,不就是一句功高震主吗?但是他又是偏安的,割地这件事情上,圣上那是无所谓的,但是兵权被别人握在手里,这对圣上来说就是天大的事情了。”因子虚指点道:“你说,要是雄海真的又回来了,他难道会把好不容易从你的手上拿来的兵权还给你?” 葛丰正哎呀一声,越来越觉得自己就不该到这里来听这些,因子虚这个疯子说出来的话,哪样不是要诛九族的大事。 这样的疯子还能活着,叫人大开眼界。 赵明德蹙眉,把杯子一摔:“沉今,我们是人臣,天子的事情,不是我们该管的事情,依你的意思,你难道是在挑唆,要夺权,要造反。” “奉安城里面,有大启的,雄海,安邦,西临,在那样的地方,我好像都忘记了自己是大启的人了呢。”因子虚笑到肚子都疼了起来:“无所谓了,对在下来说,确实是无所谓了。” 第144章 赵明德勃然大怒了起来:“许沉今。” “唉。”因子虚道:“将军,谁也摸不准以后自己会有什么想法,您看看,现在我可是连入局的机会都没有,又哪来能力夺权造反?不过就是顺口说说罢了,不必动气。” 赵明德闷声警告:“许沉今,之前你为太子夺权的时候,不是已经遭报应了吗。” “谁知道呢,在下比较贱嘛。屡教不改,天性使然。” 因子虚依旧摆出一副死样子。 赵明德高高兴兴过来,却是和因子虚不欢而散。 渐渐地,赵明德的脚步声听不见了,因子虚阴沉笑着,看向了缩起脖子的葛丰正:“葛大人。” 葛丰正条件反射一样抬起头,腮帮子一抖,狠狠瞪向因子虚,好像是在警告一样:“你还要干什么。” “无事,只是在下突然改主意了,我要让高氏肚子里面的孩子活下来,最好,那是一个男孩,不然,就把她变成男孩,这个孩子,能叫大启天翻地覆。” 葛丰正已经是毛骨悚然的地步:“你什么意思?” 因子虚却没有理会他,继续没头没脑地说道:“在下还需要一点虎狼之药,权持季喜欢。” 葛丰正:“……” 救命了。 这与虎为伥的感觉相当不妙。 不要脸的许沉今!!! 第71章 不想我吗,先生 因子虚这家伙是真的喜欢惹是生非,权持季要他走,他还就偏偏喜欢招惹。 这家伙,很久不回府,却还是让戴三七看着因子虚。 不能说这是监视,倒像是……难以说明的“守护”。 青天白日的,却和见鬼了一样,权持季好像是凭空消失。 因子虚一声冷笑,对着戴三七歪了歪脑袋:“先生今天还是不回来?” 戴三七老实巴交:“主子说了,因老板你找他是没有用处的,他不会过来见你。” 因子虚闭了闭眼,恼怒了:“也不准我出去,是这样吗?” 戴三七面无表情:“等到东西收拾好了之后,会有人把你送回奉安城。” 戴三七好像是回想起了什么,从权持季的书房里给因子虚指路,殷勤地从小角落里拿出一摞账本,使劲掸了掸,鼓了鼓腮帮子,把它表面的浮灰吹干净一点,这才可以送到因子虚手里:“主子说了,销金寨会作为给老板你的补偿,这就是销金寨互通黑粮的账本,因老板您可以过目一下。” 因子虚还负着手,眼皮都没有抬一抬:“什么补偿?” 戴三七被自己的唾沫呛到了,只好大窘,木木道:“是,是……主子没说。” 因子虚乐意逗他:“是睡/了的补偿?还是囚禁的补偿?你不是个传话筒吗,那就好好问问你的主子,到底是什么补偿?权持季不来见我,总该见你,你可要替我好好看看,这家伙回答的时候,脸红不脸红,最好把我的话原封不动地传过去。” “先生啊,想死我了,欲仙/欲死的滋味,在下尝过一次就忘不了了,好想要,一想到先生,我就腰软,腿软,哪里都软,恨不得被先生弄死在榻上~每天晚上在下都在等着先生操。” 戴三七觉得不合适:“因老板,这……” 因子虚继续咄咄逼人:“传,就这样传,再加一句,先生你要是再不来,因老板那可就饿死了,什么都不挑了,和侍卫也能滚得很开心。” 戴三七:“……” 他觉出了这个话头里面的不妙意味,结结巴巴不确定地问了一句:“那个……侍卫,不会是……我,我吧。” 因子虚很赞赏他:“没错,是你。” 戴三七:“……” 他真的不敢。 戴三七只能快速掀过话头,道:“因老板,还是看看销金寨的账本吧。” 因子虚却捅了捅耳朵,不在意道:“在下忘了说,其实你们拿到的销金寨账目一直是假的,真的账目在我这里,我通过销金寨往外面运送的粮草可比账目里面提及的要多得多,如果你家主子感兴趣的话,不妨过来一叙,我能给他的好处,会比他想的多得多。” 因子虚:“若他还是这么怕见人……” 他是不懂权持季要的到底是什么了。 他把因子虚关在这里,没拦着因子虚见人,却也不许因子虚出去。 好吃好喝供着,和沈问的行为在相似之中,又有着天壤之别。 其实,说白了,就是权持季硬要靠着那具尸体,把白的说成是黑的,指鹿为马,一着险棋。因子虚要是出去大摇大摆了,就是穿帮。 但是权持季的目的却叫人无法理解。 好像是……睡了一遭后,权持季良心不安,于是决定让自己好好活着? 因子虚不但不解,而且烦躁,面上却不显,反而笑眯眯对戴三七道:“那你可记得叫你的主子不要后悔。” 戴三七咽了咽唾沫,权持季虽然在因子虚那里不露脸,可自己却要日日汇报因老板的情况给他,比起在凉都的时候,他的汇报还要详细些许,权持季会在每天晚上,对着案子笔耕不辍,却没写下去任何的东西,只是把纸一张一张地揉作一团,眉间尺一缩,隐隐约约川字形的沟/壑。 他这几日老是烦躁。 戴三七不知道为了权持季是为了什么。 权持季在愣怔过后,总是状似无意一样垂着眼睛问道:“他今日怎么样了?” 第145章 这个“他”指的就是因老板。 原来戴三七只要说一句“饮食如常,与谁人见面”就好了,现在却要详细报告因老板吃了什么,吃了多少,何时就寝,睡了多久。 因子虚说的并没有错,戴三七就是权持季的眼。 问题是……现在…… 戴三七结结巴巴了起来:“因老板,还让属下……带几句话给主子。” “什么?”权持季把头抬了起来,一本正经的表情叫戴三七汗颜,大抵权持季是以为因子虚能讲什么大道理的谈判吧。 戴三七只好简洁地概括:“因老板说,他……他想那个,那个……” 还是难以启齿。 权持季的面色已经不善了起来:“我记得,我这里死士的规矩是,该传的话,要一字不落。” 威压袭来,戴三七垂下了脑袋。 权持季的军纪严明到了苛刻的地步,要是权持季面有愠色了,他们手下人就会禁不住乖顺垂眸,迅速站得端端正正,条件反射一样应和:“是。” 戴三七只能绷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转述道:“因老板说的是,先生啊,你可想死我了,欲仙/欲死的滋味……” 话音未落,戴三七小心翼翼地抬眼睛去看权持季的反应,权持季的手紧紧地捏着杯子,不易被察觉的地方,耳后是红灼的,眼睛里依旧带着一点模糊的怒意,却被生生压抑。 儒雅的长相,气质却一点也不纯良,杂糅着想把猎物生吞活剥的恶劣心思,权持季就着这样的表情沉默了良久,这才无奈地出声,声音压得低沉暗哑的,好像是因为权持季想到了什么,语气竟然莫名缠绵:“他是……故意的吧。” 戴三七继续汇报:“因老板还说,如果主子不来的话,他就和侍卫也……可以。” 终于,权持季手中的杯子摔了下去,摔得四分五裂。 权持季恼怒地揉了揉眉心,明明知道就是因子虚嘴贱,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怒不可遏,好不容易才平缓了语气,权持季闷声不悦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戴三七斗胆问了一句:“主子是要去找因老板吗?” 权持季嘴硬:“不是,不该你说话时别多嘴。” 戴三七一下就老实了:“因老板在和小主子一起做夜宵。” 权持季油然而生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什么夜宵?” 戴三七道:“菌子火锅。” 因为因老板说,抓住一个男人的心,最重要的是抓住男人的胃,说到这里,因子虚对着庄琔琔笑得如花似玉,招了招小手,把庄琔琔勾走了,还说了一句:“控制了小的,大的也就来了。” 权持季顿时风雨欲来,立刻直起身子来,动作似乎带着一点慌乱,衣裳还没有披上,就这薄薄的里衣就大刀金马夺门而出:“叫阳长出来。” 院子里面还没有收拾,急匆匆过来的权持季并没有收敛他的气息,尽管三脚猫有如因子虚也还是可以轻易察觉,月色朦胧入了窗,屋门落了锁,火锅的水汽叫人陷身于云海。 因子虚也被热腾腾的菌子烫出了一点血色,手指头搭在昏迷在一边的庄琔琔的耳后,轻柔地捻着小孩的头发丝。 权持季在门后敲了敲门,声音慌张。 因子虚轻笑,趴在窗棂边上,兀自笑得惊心动魄:“先生……” 隔着窗子,两人四目相对。 月色落到因子虚的眼睛里,灰溜溜的眼里面挤进了一点的光亮,眼里的光斑里面倒映了权持季的影子,这个对视也变得妖孽了起来。 “门不开,爬窗吧。”因子虚不怀好意,勾着权持季的下巴,低头,嘴角还噙着笑意点点,轻易就控住了权持季的目光,但凡庄琔琔没有晕倒在桌子边,这一幕都能唯美得叫权持季难捱。 偏偏是现在。 权持季是恼怒了,他生得高,窗子在他的身边就显得矮了,手臂一探,捏住了因子虚的两腮,绵密柔软的手感,就着这个动作,可以感受到因子虚的呼吸,微微的,平静的,好像随时都能碎掉。 因子虚太瘦了。 权持季恶狠狠道:“我们之间的事情,把琔琔牵扯进来干什么?” 因子虚立刻把自己的手举了起来,脑袋乖顺地往权持季的手上偏了一偏,声音含糊不清,道:“独守空房,很不艰难,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我们两个要说的话可就大逆不道了些,我们之间能干的事情也是少儿不宜,让琔琔睡一觉,也是好事,已经联系了葛大人。先生倒是不用那么心急如焚。” 权持季可没有那么好糊弄,骨节分明的手掌按在因子虚的胸/口,重重一推,权持季抬了腿,个高腿长,很轻易就可以进屋来,行动间,里衣被拉扯,露出蜜色的胸膛,凌厉的肩胛线条延伸进那叫人浮想联翩的地方。 因子虚的手腕子还被牵制,被权持季拎着,高高举过头顶。 “哗啦”一下,从窗子外面翻进来的权持季一把把因子虚摁到桌子上,头顶是还在滚着的火锅,因子虚的眼神比那还要烫。 可惜,这时候的氛围并没有暧/昧。 因子虚一整颗脑袋都被按到桌子上面,被权持季生硬地控制着,看向昏迷的庄琔琔的方向。 权持季的声音又带上了一点的冷感:“因老板。你这一举,不地道了。庄琔琔是个孩子。” 第146章 仗着一点的于心不忍便要胡作非为,权持季咬牙切齿:“我该杀了你。” 因子虚却冷静:“先生,力气小些,腕子疼。你不会杀了我,你怜惜我。” 权持季下意识反驳:“没有。” 因子虚眯着眼睛,像一只玉面狐狸,换了一种更加意味不明的说法:“那你就是怜爱我。” 权持季磨了磨后槽牙:“……” 虽然确实如此,但是…… 还没有把脑子里面混沌的想法梳理干净,因子虚突然抬了下巴,他们四瓣唇蜻蜓点水接触一起。 一下又一下轻嘬着。 “不想我吗,先生。” 权持季想逃离,因子虚的唇却加深了这个不由分说莫名其妙的吻。 说是吻,但没有唇舌交缠,因子虚好像只知道用力将唇与唇贴合在一起,逞凶一样。 或许,他确实不知道如何亲吻。 要的就是与权持季眼观眼,鼻子顶着鼻子,叫权持季眼里都是他,叫权持季怔住,叫权持季心中思绪万千。 无法否认,他成功了。 因子虚舔了舔后槽牙,还是死死地抓着权持季的脖子:“先生,还躲着我吗。” 第72章 有数 “琔琔……”权持季把因子虚从他的身上扒拉了下来,提着因子虚的后脖子肉,横眉:“因老板,我不觉得中毒这件事情是小事。” “放心,只是一点蒙汗药而已,在下有数的。”因子虚讨好笑笑。 权持季确是冷笑:“我也不认为你能有数到哪里去。” 权持季就没见过因子虚这样的人,把贪生怕死和疯子玩命两种属性结合得那么妥帖。 一边讨巧假笑,一面大逆不道,在他还是书生的时候,权持季怎么就没看出书生还有这样的苗头。 权持季把因子虚揽着他脖颈的手拉了下来,摸了摸,是粗糙的,掌心是一道没有完全愈合的刀口,结了厚厚的发黑的珈。 权持季声音一提:“有数?” “你有数个屁。” 因子虚却不以为然:“起码我不会真的伤了庄琔琔,毕竟,他可以是我未来的主子。” 权持季警觉:“什么意思?” 第73章 谋事 权持季昏头了,意乱情迷了。 因老板微笑:“来吧,要是今晚还没有说服你,我就不闹了,好嘛?” 权持季莫名想起来自己做了什么荒唐的事情,奉安城的处处针对,凉都的厚脸无耻,他算是疯了,手指头抖了一下,权持季一把把自己从因子虚怀里推了出来:“不可。” 因子虚不理解,自己和权持季前些日子还是水火不容,现在是怎么了权持季好像是不舍得。 这份“不舍得”对因子虚来说好坏参半,一方面:有了这份不舍,权持季心思会变得极好拿捏,另一方面,因为这份不舍,因子虚很难说服权持季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可是因子虚原来就不是什么稳中求胜的人。 交易这种东西,在两个选择对对方来说都差不多的情况下,只能一步一步地加筹码。 权持季这个人对因子虚来说,不是高洁的正人君子,凉都浴池里面就可见一斑,为了一双和故人相似的眼睛就上下其手,权持季能算得上什么正人君子,不过是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罢了。 这样的人本应该是最好游说的。 可是,权持季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拒绝因子虚这个对权持季来说绝对划算的建议。 为什么呢? 因子虚已经不确定了,权持季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到底存了什么样的心思,到底把自己当成了什么。 权持季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自己能和权持季交易的筹码到底是什么? 原来因子虚以为会是销金寨,会是黑粮,会是权利地位,甚至是自己。 可他那一切东西都摆着让权持季过目的时候,权持季为什么还会拒绝自己。 好像是权持季……“害怕”了。 比起那些东西,权持季更害怕因子虚把自己玩死。 不管如何,因子虚没有别的办法了,眼瞅着贴上去蹭来蹭去没有作用,因子虚也就懒得装出这副柔情蜜意的样子了,他把椅子拖开,筷子在锅里面搅了一搅,示意权持季坐下,还是那句话:“若是今晚没有说服你,我会乖乖回到奉安城。” 门还是锁着的,鸽子在窗子外面窥看,月色爬上墙,光影被菌子火锅的水汽熏得模糊,因子虚抬了抬眼睛,把筷子递给了权持季。 “难道先生对自己就这么没有信心吗?” 权持季接过筷子坐了下来,乳白的汤底翻涌,接二连三没入又涌起。 “好像是人的一生啊。”因子虚叹了一句:“起起伏伏,化成水汽,被食客吞/吃,消失不见。都是会死的,不过是早和晚的区别,有时候,舒舒服服地死,也比苟延残喘的活着要幸福许多。” “你知道鸽子吗。”因子虚笑了起来:“远勋小时候就想养鸽子,被先皇知道了,先皇在冰天雪地里面,叫远勋把他养的鸽子生生掐死。他哭了好久,可他还是想养鸽子,于是,我给他出了一个主意,养两只鸽子是养,养一群鸽子也是养,为什么不养一群专门用来给边境传递信息的鸽子,他们要比最厉害的战报兵更快速灵活,不被察觉。有了这个,在先帝那里也能套到一份功劳。” 第147章 因子虚继续道:“于是,有了所谓‘云中阁’,这里都是远勋的鸽子。可是远勋不知道,我这个卑鄙小人用他的鸽子,打造了一个网罗世家脉络,收集秘密的地方,养了一群能人异士,每个府里都有我的眼线,我把这个大逆不道的东西靠在‘云中阁’这里。远勋死了,人家都说,远勋的鸽子是认主的,他死了,‘云中阁’就消失了。但是‘云中阁’其实一直都在,它就是我流放在外面贩卖黑粮的底牌。朝里不少人都知道我没死,但是大家都在保持缄默,因为他们的把柄都在我的手上。” 在权持季惊诧的眼神里,因子虚突然倾身:“包括你,先生,你也有把柄在我的手上。” 因子虚抬了手,宽袖一摆,远远地指向庄琔琔:“先生,你可知道,这孩子,身上流的可是皇族的血液。还是那句话,身在皇室,不去杀了别人,别人就要杀了他。” 权持季拍案而起:“因老板是什么意思,你是要庄琔琔变成下一个远勋。” 权持季简直是怒不可遏,声嘶力竭:“既然是我收养了他,管他是谁的血脉,我会护着他,空口无凭,庄琔琔怎么可能是皇族的血脉。” 因子虚把筷子扔到了桌子上面:“他不会成为下一个远勋,他和远勋不一样。” “远勋这个人,要是他没死,会成为一个仁君,但不会是贤君,因为远勋志不在此,但是庄琔琔可以,还记得我说过的吗,人臣效忠的只能是君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有君王才可以效忠于天下。琔琔要的是什么,是天下海晏河清,所以他适合。” 因子虚缓了一口气,嗓子吼得有些发疼了,只有这样深呼吸一下才能接下去说话:“还有你,先生,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你看样子不是一个忠良的人,却宁愿死在这个腐朽的王朝,为什么,在下不懂。” “路是死的,人是活的。先生有没有想过,就算陛下认了那具尸体就是许沉今,那又怎么样?天子有的是借口把你闲置,我安安稳稳到了奉安城又这么样?我还是会在奉安城腐烂掉,为什么要在两个烂苹果之间选择一个稍微不那么烂的苹果。”因子虚咄咄逼人:“先生为什么不给我一个逆天改命的机会,我受够了。” “我有天底下所有的消息,我手上是足够我们揭竿起义的粮食,甚至,先生。我可以把我自己也送给你,何乐不为?留在帝都我不一定会死,但是放任这个腐烂的大启,我一定会郁郁而终。先生要是真的怜爱我,就应该和在下一同,不是吗。”因子虚恶狠狠的:“少他娘的替我做决定了,你算个什么东西。” 言罢,因子虚从袖子里面拿出了一个圆润剔透的小瓶子,递到了权持季的手心里面,解释道:“这是葛大人给我的香膏,润泽芳香,,妙处不言而喻,还可以叫人心神/荡漾,现在,权持季。告诉我,你的选择。” 因子虚开始一个一个解下盘扣活结,随着他缓步向权持季靠近,最后一件薄衫也从肩头滑落,掉到了臂弯上面,因子虚歪了歪脑袋,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沙哑:“要,还是,不要。” 要,还是,不要呢。 因子虚在赌,虽然不知道权持季为何生了怜爱的心思,但是送上门来的软肋哪里有不用的道理,虽然权持季莫名其妙,但是推翻这个腐朽王朝,需要这样一个棋子,因子虚也愿意以身谋道。 鼻息渐渐交缠,屋外面静谧,蛙叫蝉鸣不息,外面的静谧就更显现出屋里的动静。 亲吻声响起,他们的头紧紧挨在一处。 因子虚逐渐滑落,挂着,呼吸被掠夺。 月亮高悬,十五的月了。 该有月兔捣药忙。 因子虚的手陷进权持季的头发里了,发狠地抓着权持季的发根,脖子高高扬起,喉结好像呼吸不到一样艰难地滑/动着,这个吻逐渐加深,加深,加深。 口齿直接都是彼此的味道。 权持季咬了因子虚的耳朵,舌尖探入,细细临摹小巧可爱的耳垂,说出的话打在因子虚的耳道里面。 “我听你的。” 因子虚手指一顿:“成了。” 他说服了权持季,他可以留下了。 抓着权持季的小臂,手掌里面的血痂有点开裂,被权持季抓住了两只手的腕子,拎着,拢在一处,高高抓着。 权持季补上一句:“但是,你要有点数,再把自己伤了,今天说的就不作数。” 心跳声一下比一下剧烈,咚咚咚。 直到后半夜也没有停熄。 因子虚闭了眼睛的时候,还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还在耳边发了疯一样的回响。 阳长半夜三更被戴三七叫醒,救死扶伤是他的使命,但是半夜三更爬出去就是叫他玩命。 他骂骂咧咧地夺门而出,衣服往肩上一披,凶神恶煞:“权老狗又在犯什么病。” 戴三七也是害怕了,唯唯诺诺道:“因老板带着小少主吃毒蘑菇。” “主子已经过去拿人了,估计待会因老板半条命都要没了。” 谁都知道庄琔琔这小子是权持季亲自教导的,谁都不可以动他。 阳长:“……” 他就说因子虚是个大祸害吧。 要是因子虚能被弄死,阳长谢天谢地。 这下可好,阳长口里喋喋不休破口大骂的对象变成了因子虚,阳长大夫指着因子虚的祖宗十八代骂到儿孙千万世,临末了,还不忘把权持季的头昏眼花没眼光连着一起骂,骂声扰了邻居清梦。 第148章 好不容易到了权宅,院子凌乱,他差点没扶稳,阳长还没有骂够呢,看清楚院里却突然虎躯一震。 他看见他的师父葛丰正,正在一脸惆怅地站在门外面,好像是吃了屎一样的表情,端端庄庄,就像笔挺的一个石墩子,死了好几年的尸体都没有他板正,一脸的生无可恋。 阳长脚步一顿:“师……父?” 你怎么又在这里? 葛丰正很淡定:"这间房门上锁了,进不去的。" 话音刚落,门哗啦一下,整面都倒了。 一脚踹飞大门的权持季还把衣衫褴褛正昏迷的因子虚抱在怀里,是很戒备的姿势,好像怀里的是他的珍宝。 权持季眼睛一斜,脚步加快,嘱咐阳长道:“琔琔在里面,你给看着。” 言罢,大步流星。 徒留阳长,戴三七,葛丰正仨人,大眼瞪小眼。 第74章 羞愤的画 因子虚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好像是万蚁啃噬,他悠悠扶着自己的脑袋,支起身子,却发现自己的老腰比脑袋还要疼。 刚刚,他的脑袋枕着的是权持季的手臂,权持季肩宽肉硬的,枕起来倒是舒服。 权持季还圈着因子虚,因子虚就这样一动作,权持季瞬间睁开眼睛,好像抓住转瞬即逝的镜花水月一样抓住了因子虚的腕子。 力道之大叫因子虚蹙眉,小声惆怅了一句:“年轻真好。” “起开。”因子虚这几年脾气都磨得差不多了,但是起床气依旧强大。 他抬起了绵软无力的腿,狠狠地踹了一脚,这一动作牵扯到了腰侧的肌肉,腰窝上的莲花颤抖了一会,因子虚痛呼一声。 他抑郁了。。。 权持季醒了,拿了因子虚的手细细看着。 掌心深深一道口子,有点发黑,指尖那点血色好像因为这道口子流干净了。 权持季皱眉:“又开裂了。” 因子虚把手抽了回来,无所谓地吊儿郎当道:“能写字会作画的,给块棺材板还能描金,我没事。” 权持季正正的眼神盯得因子虚头皮发麻,对着权持季的眼睛,因子虚咽了咽唾沫,尝试着问道:“那……我也可以,有事?” 比起管自己手上的这个口子,权持季不如管好自己,不要搞着搞着换一个地方接着搞。 权持季确实纯有病。 上次从马上搞到浴池。 这次从桌上搞到塌上。 权持季还是盯着他,这眼神看起来毛茸茸的,有点像猎狗圈地,贪婪但是毫不遮掩 因子虚弱弱:“怎么了?” 权持季好像是想到了什么,或许,可能他已经在心里面思考了好一段时间。 权持季突然驴头不对马嘴道:“因老板,若是把别人的东西弄坏了,是不是要赔。” 因子虚警觉,他认真地回了一句:“我们两谁和谁,如果是我弄坏了,那就不用赔。” 权持季一字一顿:“用,赔。” 因子虚僵硬微笑起来:“……” 心里把权持季骂了百遍千遍:抠门家伙。 不过,因子虚拍一拍脑门,他怎么不记得自己把权持季的什么东西弄坏了呢。 因子虚支起身子:“那先生要如何?要怎么赔?” 权持季领着因子虚到了书房,这里倒是请了人来洒扫过,一尘不染,擦得能反光的花瓶上面可以看见权持季在因子虚身后性质恶劣的笑意。 因子虚脖子一僵,权持季毛茸茸的脑袋顺势落到了他的左肩,枕着,暧昧,两个人的手叠在一处,权持季牵引着因子虚,直到因子虚的指尖落到了一个小匣子上面。 “!!!”因子虚顿时指尖冰凉,面前这个小小的匣子熟悉得叫因子虚心悸,迟到的回忆开始在脑子里铺天盖地。 因子虚的嘴角抽了抽,挑了挑眉:“啊,这个。” 权持季摊开了手,一副无辜且理所当然的样子:“因老板你说,是不是弄坏了我的东西,是不是要赔。” 因子虚:“……” 他心梗:自己打也挨了,毒也吞了,还赔个什么?再赔就是拿命卖身去赔了。 权持季却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拿了自己的虎头刀放到因子虚的身侧,笑了起来:“因老板,我伤了你,这个我也是要赔的,你可以打我,用刀尖也没关系,剥皮抽筋还是剔骨,这本来就是我欠你的。” 他仰头,一副乖顺的样子,语气却是不由分说:“打,我。” 当时因子虚是如何鲜血淋漓的,便如何还给自己好了。 权持季自嘲,毕竟自己眼睛不中用又怪得了谁呢? 因子虚却把刀藏于身后:“不要,不打,就要先生你欠着我的。” 瑰丽而妖异的笑容叫权持季心头一震。 因子虚歪了歪脑袋,花瓶反照的光斑落入他的眉心,就像是神邸在为他的信徒留下什么箴言。 “我要先生记得,自己欠着我因子虚一条命,这条命先生要头破血流不死不休才能还了。”因子虚的目光落到了那把虎头刀上,凶戾的外表常常嵌入血光,只有细细查看,才能看见这把主张杀意的刀,刀柄上雕刻着细密的香草鲜花,连理的枝丫得把手放上去才可以感受到。 好像权持季在饮春坊时确实所言非虚。 这把刀是送给爱人的,刀在谁的手上,就要保护谁一生一世,不死不休。 第149章 有了这刀,就可以号令这个世界上最凶残的狼。 因子虚垂了眼睛,看向了权持季的发旋。 心道:好一匹善战的畜生,要用命来驯养的东西。 希望,他能带给因子虚的东西要比因子虚付出的成本高吧。 不过,就现在看来,驯服这样的野性动物,确实叫人心情不错。 指尖还落到权持季的发根上面没起开,因子虚不禁心里暗暗感叹:小畜生,头发真多。 指尖一滑,落到了权持季的美人尖上。 权持季眉弓弧度优美,睫毛倒是长得扎手,明明这小脸蛋子张得就是一副春风和煦温文尔雅的俏模样,偏偏眼神凶戾,狼子野心勃勃,藏也藏不好。 四目相对,因子虚手指又抖了一下,被权持季满眼的戏谑惊到。 权持季嘴角微勾,对因子虚提出来要求:“你弄坏了我的画,所以你要画出来,还给我。” 因子虚:“……” 要是别的要求,他还要皱皱眉头来苦恼。 重画还给权持季 那因子虚可就要嘚瑟了,他顿时眉飞色舞,得意洋洋到了小人得志的地步,大咧咧地把摆子一撩,颇有文豪画圣附身的架势,口若悬河地自吹自擂道:“先生有所不知,我这可是名家大师教导的好丹青,在下可是被称为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这一手出神入化的手艺是砸了不少钱才学到手的,若是我在外面,百两银子都请不来我的大作镇场子。” 更别提,那几张画工精妙但是氛围全无的丹青就是出自他因子虚之手。 但是,因子虚也没脸皮说那是自己画的。 因老板提起笔,胸有成竹,大胆下手。 画棺材样式画了这么些年,他的画技大涨,临摹自己以前的丑画还不就是手到擒来? 想到这里,因子虚笑容放大,甚至站起身来。 站起来能让他画得更好吗? 不! 站起来能让他的姿势更帅。 一种信手拈来的大师风范,潇洒至极! 因子虚边画画儿边和权持季说着事情:“找个时间,该得去面圣,你那具破尸体趁早包裹上一张草席子烧了。我们这件事情也能算的上是欺君之罪,要是被有心之人弹劾就大事不妙,还得自己去找圣上,到时候认出来,说认错了什么的,都可以是借口,该受一点小罚就受着。圣上也不能因为这件事情就要了你的命。” “朝里面的文官多,武将少,偏偏你又是一出来就冒了这么大风头的,因为这事情就要重重罚你,一来天下悠悠众口难堵,二来,圣上确实没人可用了。哪天要是雄海真的打过来了,相信陛下派出去的人会是你,而不会是明德将军。陛下自己也知道明德的兵权捏在手里那么久了,要是还给他了,以后要拿回来就难了。而你,外面倒是吹得挺狠,实际上就是初出茅庐罢了,兵符没有捏热乎的家伙,等打完了,要把兵权要回来也会容易。” 因子虚提起笔往墨砚上蘸了蘸,狼毫又吸饱了墨水,圆滚滚的样子,一滴墨又被笔尖吐回了砚台上,因子虚这才可以把蘸墨均匀的笔抵到画布上,轻飘飘地挥毫:“人心不足蛇吞象,待雄海打过来的时候,待你拿到兵符的时候,就是我们谋得大业的时候。” 因子虚说完,其中一张画也就画完了,他拿了起来,对着跳跃的烛光细细欣赏,心里面感叹一句,这僵硬的姿态,这痛苦的表情,这让人毫无想法的春宫图,和他以前的画就是一模一样啊,他实在是太厉害了。 因子虚又把画拿了起来递到权持季面前,他已经做好准备接受权持季的膜拜了,他甚至想好了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摆摆手以显示他的谦逊。 权持季却把画一拿,对着因子虚笑得不怀好意:“不行,重来。” 因子虚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权持季肯定地又说了一遍:“不好,重新画来赔我。” 因子虚:“……” 你有没有搞错啊? 因子虚激动地拿起那张皱巴巴的范画,手还抖了抖,难以置信一样:“为什么?这不是一模一样吗?” 权持季冷漠地回应:“不一样。” 因子虚:“……” 天地可鉴,明明就是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他好想把这张画砸到权持季欠揍的脸上。 “哪里不一样了?” 权持季煞有介事道:“从这幅画里面,我可以看出来,你和画师的心境不一样。” 因子虚:“……” 心个鬼心境,他当时什么心情,他还能不知道吗,就是一样的。 鸡蛋里面挑骨头的人都应该死远一点。 因子虚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来者不善了起来,说到最后,甚至变得咬牙切齿了起来:“既然先生说我和那画师的心境不一样,那先生倒是说说,那画师当时是什么心境,这样在下才好更,好,地,赔,给,先,生。” 权持季却是没脸没皮,一步一步靠近因子虚,在离因子虚只有一寸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呼出了一口气,声音压得很低,有了一件暧昧不清的氛围,好像是在特意地调情一样:“依我之见,那个画师在画着几张画是该是羞愤的,应该是脸颊绯红,低着脑袋,才能画出这样的画。” 因子虚:“……” 第150章 他真想骂,权持季确实是一个附庸风雅的人,其他人看因子虚那几张破图,可没有人看得出他有什么狗屁感情。 因子虚又问道:“你要如何” 权持季微微一笑:“不如因老板画我吧,看看能不能害羞起来。” 第75章 愿意的 因子虚顿时一脸狰狞,好像在看猴子一样盯着权持季,喉结抖了抖,好像是要出声,最后还是被他忍住了,因子虚咽下话头,看星星看月亮看路过的小蚂蚁,私底下,他的指关节动了动。 权持季没有看出忍住破口大骂的因子虚到底有多么艰难,还是低着脑袋咄咄逼人道:“因老板把我画到画上吧。” 因子虚忍无可忍,平缓语气后说道:“先生你确定吗?确定要把你画到……画到春宫图上面吗。” 天啊,简直是难以置信,权持季看起来正正经经一个人,兴趣爱好能低俗到这种程度,因子虚叹为观止。 权持季却不在乎:“画上去的是我,又不是你,因老板平日里头烧话一套一套的,现在没什么事情,怎么就把脸都臊白了呢。” 因子虚皮笑肉不笑:“被先生甘愿为了艺术献身的牺牲精神震撼到了。” 权持季却靠的更近,整个上身都贴到了案子上:“我,心之所向。” 手指头不安分地放到了因子虚的手边,错身的时候,手肘若有若无地从因子虚的胸前擦过。 这个角度,可以看得见权持季耳后的一块嫩肉,上面是因子虚嘬出的牙印。 大清早的,孔雀开屏有点过分。 权持季做作地扶着因子虚身后的花瓶,因子虚坐着,只能看见他小巧精致的下巴和突出的喉结。 “好看吗?”权持季低头,托了托腮,眯起眼睛好让自己不要露出那种把猎物玩弄股掌之间的恶劣眼神,精细计算出了最完美的笑容弧度,歪了歪脑袋,向他的猎物抛出了饵料。 因子虚不吃这套,面无表情地回复了一句:“没我好看。” 既然权持季有这样的爱好,因子虚也不能强求,只能把自己的身子往后靠了靠,错开了距离才能更好观察权持季的模样。 因子虚警觉问道:“是把先生画在画里面了就可以吗,不会又要叫在下重新来画吧。” 权持季侧过身子,长腿盘在桌子上面,上身挺立,倒是正经回复了一句:“是的,我可不是什么言而无信的人。” 因子虚这才提笔。 画画这件事精巧,人像这件东西,往往要的是形神兼备。 神采从一双眼睛最好流露。 或者是喜怒哀乐羞恼尴尬,或者是复合的异样情绪。 因子虚突然就想起权持季昨夜的眼神,贪婪得叫他害怕,暴风骤雨一样凶狠,怎么叫怎么喊权持季都不管不顾,大有一种要把自己和因子虚融为一体的凶戾。 腰突然酸痛了起来。 越画因子虚的恼怒就越盛。 恨不得把笔扔到权持季的脸上,只可惜,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现在的权持季在因子虚面前笑眯眯的,还托着腮帮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手指扒拉着因子虚垂到眉心的刘海,合计道:“我该给你梳个头发,用珊瑚雕的钗子别好,在凉都的时候,我就想给你买一只钗子了,原来说待找到许沉今的尸体,我就给你送一份大礼。珊瑚钗子早就买好了,拿我的玉佩典当了才够。那时我就觉得你好白,不过没有什么血色,又不干净。” “就该用艳红的东西衬托才相配,把身子洗干净。” 因子虚:“……”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的,有谁这个时候还能说因子虚以前不干净的。 因子虚这个人被骂得多了,早就已经习惯了,也不来争辩了。 抬了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权持季的脸,仔细观察,要是毫无波澜看着,不带主观个人色彩的话,权持季这家伙的长相确实是因子虚会感兴趣的好看。 在因子虚还没有流放的时候,许府里面的美人比艳所里面还要花团锦簇,若是有其貌不扬的,那就更要小心,这人能不靠外貌还得了许沉今的青眼,该是有大的本事。 权持季这张脸和身段,比因子虚以前府里的那些莺儿燕儿都要好看,若是能控制住满眼的野心,该多招小姑娘喜欢。 落了笔,先画的是权持季的眉毛,斜飞入鬓。 然后是眼睛,瞳孔幽深,好似点漆。 到了鼻子,鼻梁高挺,笔尖精致,但是凌厉的线条让权持季这张脸都显得凉薄了起来。 最后是嘴唇,上唇比下唇要薄得多,吮吸时很用力。 因子虚莫名其妙想到了一个词:“销/魂”。 想到这里,因子虚不禁笔尖一抖,吓了一跳,难以置信:竟然,真的被权持季勾到了。 好不容易思绪平缓,因子虚抚平了自己的小鹿乱撞,反而咬牙切齿了起来,他和权持季的关系,不过是利用罢了,因子虚可没有忘记自己的狗命三番五次被权持季拿捏的痛苦。 他是一个惜命的人,对于要他老命的家伙,因子虚向来记仇。 终于画好了,权持季满意于他在因子虚脸上捕捉到的一瞬红霞,翘起了嘴角。 他也好奇,在书生的笔下,自己与他的交缠会被画成什么样子。 还记得,凉都的翠竹长得都很高,细长的竹叶很容易就探进屋来,因子虚就是以这样的姿势,一点一点,把还幼小的权持季描进画里面。 第151章 罢笔过后,因子虚的脸颊总是飞红,抿了抿唇,可能也在心里面再三发誓再也不会做这样有伤风化的事情,可是当那两张丑春宫被别人嫌弃后,书生都会骂骂咧咧地坐回来,拿着笔重燃斗志,接着再次羞赧而归。 好可爱,好有趣。 书生画画的时候贪凉,长长的袖子束缚手脚,便用羊肠带子绑上,露出一小节皓腕,头发虽然扎得不好,但是胜在全部都梳了起来,露出少年明媚的一张脸,什么时候咬住嘴唇权持季都可以清晰观察。 权持季回想到了这里,又抬头看向了因子虚,眉毛挑了挑:“……” 只可惜,岁月这种东西太容易把人雕刻成与以前毫不相干的样子。 因子虚看着自己的画,由衷大声赞美了一句:“我怎么能画得这么好。” 他一只手上还有好大的一块墨迹,明显是这几年画棺材画得多了,笔都是乱丢的,脸上被溅上了墨点也不在乎,甚至是用手揩了一下,生生弄成了花猫样,和特意孔雀开屏一身白衣的权持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权持季叹了一口气,把因子虚的画拿了过去,他倒要看看因老板画的是什么东西。 因子虚的画技向来是没得挑剔的,画面干净,线条流畅,可能是经了人/事,这家伙终于可以画出那种血脉偾张的氛围,权持季跃然纸上。 画面里面,两道人影相连,神采奕奕,因子虚的笔触泄去了不谙世事,带来一分老辣的情绪,四肢交缠,画中人一个仰首,一个垂眸,撕咬彼此的锁骨,明明没画出要紧的地方,却分明叫人心神荡漾。 唯一欠揍的一点是,因子虚把权持季的脸画到那个“承受者”身上。 权持季:“……” 他就该知道,因子虚这个老流氓就放不出什么好屁。 虽然权持季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其实现在耍流氓更多的是他自己。 因子虚好整以暇地等候权持季的反应。 权持季现在这个模样太异常了,叫因子虚难以理解,他还是更喜欢权持季对他要打要杀的样子,毕竟如今暧昧得异常了。 这叫因子虚头皮发麻,不知道如何是好。 因子虚自认为他是一个贱人,可能就是受不了这种特意的接近亲昵。 权持季也是无言了,他的手指头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语气不由自主不友善了起来:“你觉得画得好吗?” 因子虚一副坦荡荡的表情:“画得非常好,先生就说画得像不像吧,和先生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权持季咬牙切齿:“倒不如画得不像。” 他的眼神就像在打量什么可爱的宠物一样盯着因子虚,不怀好意地咄咄逼人道:“因老板是想在上面吗?” 因子虚话不惊人死不休,说出了更加不要命的话:“我不想在上面,但我想让先生在下面。” 权持季的面色有一瞬间的铁青:“不想在上面,但想我在下面,什么意思?” 他的眼睛又危险地眯了起来:“因老板的意思难道是,要我和别人一起,还要别人在我上面。” 喜好犯贱好比因子虚也觉出了气氛的不对,再胡说八道下去,自己可就要见血了,因子虚识相地咽了咽唾沫,弱弱道:“不……是。” 权持季却没有好心眼地放过,他还是那副威压十足的模样,靠近因子虚的时候,因子虚膝头一软,要不是还坐着,因子虚一定会麻利地跪下去忏悔自己这张吐不出象牙的狗嘴。 权持季的声音不自觉就带上了拷问的味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因子虚喉咙骨碌一下,差点闪了舌头:“意思,意思……” 他终于找到了完美的说法:“我的意思是先生这么优秀的一个人,该有很多人自己愿意骑着那里,摇到腿软,先生现在和我这么亲近,在下惶恐。” 权持季的齿关露出了一声轻笑,表情由阴转晴,笑眯眯问道:“那因老板愿意骑上来,摇着腰,直到腿软吗?” 他的手还放在因子虚后脑勺的位置,轻轻地敲了敲,这个力道不至于让因子虚感到疼痛,但是权持季的存在感不可忽视,好像是因子虚说不出令权持季满意的答复的话,权持季的手就会转换方向,捏住因子虚的脖子,叫因子虚一命呜呼。 “……”因子虚能怎么办。 他只能满头冷汗地点头如捣蒜:“愿意,愿意的。” 第76章 还生分吗? 权持季满意,又往前面蹭了一步,宽肩罩下的阴影把因子虚的整个脑袋都笼罩。 那是一种狼崽子准备开饭的表情。 因子虚机灵啊,一个鲤鱼打挺,顺势就把自己挤出了权持季的控制圈。 笑死,当时以身作注和权持季谈条件只是无奈之举,他可不喜欢和权持季你侬我侬,第一次是爽的,待到了后面一晚上好几次,就是精疲力尽,老命都要拼掉半条,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被来回折腾得身上没有半块好肉,奄奄一息。 权持季这家伙也不知道上辈子是什么野兽成了精,需求大到叫因子虚恐惧,因老板这两次都是浑身软得像面条一样,任权持季翻来覆去地捣玩。 绝对不可以! 因子虚像一条滑泥鳅一样,他找准机会,将身一扭,反从权持季的胯/下逃走了。 他转过了身子,还没有反应过来,权持季的手就朝着他的胸口过来,因子虚条件反射一样伸出手肘贴着权持季的小臂把他的动作一压。 第152章 风拂过头发,手刀动作当机立断,沿着权持季揽过来的手一劈借了力道,因子虚的身子柔韧地一斜,这才躲了过去。 他还在惊心动魄,伸出自己的“奇迹小手”看了看,有感而发:“我去,原来我这么厉害。” 他刚刚可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哗”地一下,手“啪叽”一扒啦,然后四两拨千斤,拦住了权持季,因子虚觉得:又有可以吹嘘的资本了!他竟然拦住了权持季!!! 话音刚落不到一秒,因子虚震惊没多久,他又看向了权持季的手臂,小臂型线凌厉,因子虚有自知之明:这就不是他这么轻飘飘一下就能压下去的。 权持季笑了一声,歪头的样子狡黠:“终于,不是一上来就抬腿踹了。” 他饶有兴趣,似笑非笑:“谁教你的,竟然还能教得动你,得是一个多么罕见的大人物啊。” 因子虚:“……” 在心里给钱老磕一个大的。 因子虚揣了揣袖子,一副苍老无奈的样子,眉心没有什么精气神的抬了一抬:“先生又逗我,有的是人想教我,想要挑战自己。” 因子虚都不敢想,教会自己的难度有多大。 权持季坐了回去,一张一张地把画儿捡了起来,整整齐齐叠放好,锁进小匣子里面:“谁教的,你怎么就不叫我来教?” 因子虚:“……” 让你教? 那和自寻死路有什么区别? 不过,这倒是叫因子虚想起了点事情,钱老要自己做的,到底是什么事情。 他警惕了起来,钱老说和权持季有关,那么是什么关系? “云中阁”是因子虚监听世家大族的耳朵,钱老要是朝中之人,便不可能逃过因子虚的窥视,既然因子虚在那之前不知道钱老,也就意味着这家伙和朝中的党争没有什么大关系,那么……他又是如何和权持季扯上关系的。 话头到了这里,试探一下总是对的。 因子虚状似无意一般提及:“教我的是一个老头,也没有什么官衔,乡野村夫,恰好有一门手艺傍身罢了,姓钱,是个跳舞的戏子,想必功夫是远不及先生万分之一的。我和他也不过就是萍水相逢,现在要找还要费点劲了。怎么,先生要帮我找人吗?” 权持季皱了皱眉:“姓钱?戏子?能教会你这两下可不该是无名之辈。” 因子虚恍然大悟:“所以,先生您不认识。” 也是,许沉今未流放之前,钱老到许府时,因子虚也不知道原来这个文文弱弱的戏人还有一手好功夫。 所以,钱老要报复的家伙到底是谁呢。 平心而论,因子虚欠钱老的,要是没有帮钱老报仇雪恨还真的还不了。 “对了,喻白川呢?”因子虚纳闷了,他这些天,拜访的人可算不了少,怎么就喻白川这么冷心冷肺,难道是生气了? 离了性命之忧,因老板又惦念起了他的黑粮。 当时是把黑粮的账目的调度权利都给了喻白川,现在因子虚有点儿肉疼,正在思考如何用体面的方式把他的钱和粮要回来。 权持季没什么精神头:“还昏着呢,阳长说就这两日就该醒了。” 因子虚顿时抖擞精神,结结巴巴地质问权持季:“你打他了?你打一个病秧子?你要不要脸啊,你就……谁许你打他了的。” 权持季友好地问道:“你不知道他昏了?” 因子虚的表情少见地老实了起来:“我怎么可能知道,我是没想到你们还打他了,你们也不怕他的命没了就打他。” 权持季把因子虚提溜了起来,拎着因子虚的领子,就像在拎着一只张牙舞爪的大白狐狸,一下就把他塞到了马背上,自己也跨了上去,慢悠悠地解释道:“可不是我们打的,是他自己气火攻心就倒了,倒是也该让你去看看了,放心好了,但凡他身上多一个口子淤青你就过来打死我。” 因子虚还是扭头,恶狠狠地瞪着权持季,嘴上连珠炮一样絮絮叨叨道:“那就是你们拷问他了,你们拷问他做什么,在下干什么事情,他能知道什么?拷问他,吓他,也不怕他没命了,看看,看看,给气成什么样子了,他是昏了几天啊。” 权持季也是无奈了:“好像,他是被因老板你气到了。” 因子虚皱了皱眉:“我能气他什么,我都走了,钱也给他留了,一没大声说他,二没打他,我连一点活都没有交代他,他给他留的信里面讲的比他爹都要温柔体贴。就是你们气他了,就是。” 权持季把因子虚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按了下去:“你说是就是把,幸好阳长能救他,要不然,这人命关天的屎盆子就要扣我头上了是不是。” 一路倒是平坦,既然说好了同意因子虚留在这里,倒也不用遮遮掩掩了,权持季的手还紧紧地攥着因子虚的腰,使坏一样抓了抓笼头,叫因子虚在一阵又一阵的颠簸里面紧紧盘着他的脖子,恶狠狠叫骂了一声:“先生,你这样子不仁义了。” “路上人多拥挤,马儿容易受了惊,因老板担待些。”权持季还是恶劣,说着又把因子虚的腰往自己身上靠:“因老板知不知道,今天我们就这样子走一遭,明天我娘就可以杀过来,到时候,没有八抬大轿,我娘倒是先不答应了。” 权持季的语气突然一凉,好像是质问一样:“留到这里,你就是我的,外人会把你当成笑柄谈资,为了明哲保身,我们要一直待在一处,拉拉扯扯,你就没有一点不愿意吗?” 第153章 “流言蜚语会落在肩头,嘲笑怒骂也要担着,甚至于……”权持季歪了歪脑袋:“据我所知,因老板好像不是断袖之癖,其实我也看得出来,现在就是你的缓兵之计。” 因子虚脖子一梗,头皮发麻了,呵出了一口寒气:“……” 好棒啊,原来不都是大家一起揣着明白装糊涂,现在青天白日把一切都挑明了,倒叫因子虚不由自主又警觉了起来,就怕权持季还要因子虚拿出什么诚意,因老板可是抠门得很。 他急于证明自己的忠诚:“先生有庄琔琔,除了先生,在下还可以投奔哪里?” 权持季却不吃这套:“高氏肚子里面不是还有一个,因老板大可以等一等,毕竟,蛰伏这种事情,对因老板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 因子虚耳朵动了一下:“……” 不得不说,权持季这一把确实是不给面子了,来来回回那点小算盘就这样明晃晃地被公之于众。 因子虚也不留情面了:“那先生呢?先生对我突然态度大变是为了什么?叫这下这样的小商人诚惶诚恐,这个合作看起来是那么没有真实感,我要留点儿底子不也是人之常情?况且,先生明明什么都知道,还愿意和我合作,想必也是看上了什么东西,既然如此,又何必说这样生分的话,叫人寒心。” 马上风大,把因子虚的头发都刮到权持季的身上,刚刚洗干净的头发上面还带一点檀香味道,书生气十足,倒是文雅。 权持季心道:态度大变? 因为你是书生,我是凸碧。 可是有些东西就是无法宣之于口,要是说出去了,所有美好的回忆也就被搅散了。 于是,权持季俯身,在因子虚耳边漏出了一声轻笑,头歪到了因子虚的脖子边,嗅着发丝味道,若是没有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他也可以当一个登徒子,权持季淡淡道:“因为,你现在好看,好看到值得偏爱。” 因子虚:“……” 不是,这家伙的以貌取人竟然到了理直气壮的地步。 权持季还咬了因子虚耳朵:“如此回答,因老板还觉得生分吗?” 因子虚:“……” 我们的关系也没有熟到你要这么诚实的地步。 因子虚别过话头:“在下确实好看。先生要这么说,那我可就放心了,毕竟化龙江的水都流光了,我的美貌依旧坚固。” 这就是因子虚的美而自知。 这回无言以对的变成了权持季。 书生的脸皮到底是怎么长的,越来越厚。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权持季下了马,因子虚也从马背上面滑了下来,鼻子嗅了嗅,细细辨认:“阳长大人这里药香叫人舌根发苦。” 屋子没有高门大户的豪糜作风,只是简单的屋舍,院子里面晒了药材,却在门口修了一个豪华的小马厩,紫檀磨得光滑圆润,抛光上油,然后请了最好的木匠,精雕细琢,摆在这里的马儿“心肝”就好像是阳长医术高超的证明。 因子虚蹑手蹑脚地躲开遍地的药材,烧火的仆役进去通报,话语要死不活地拉得好长,走过去了的时候还把扇子送到因子虚手里叫他看着炉子。 药童苦大仇深:“大人~权将军又来了~” 屋里顿时传来阳长暴跳如雷的声音:“那个挨千刀的又怎么了,又要来干什么?” 阳长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去当了一阵子权持季的随军大夫,认识了权持季这么个不得好死的家伙。 待阳长大大咧咧地冲出来决定骂天骂地的时候,他又看见了因子虚在旁边看炉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因老板一不小心还把扇风的蒲扇烧掉一角,只能扔到地上跺了跺。 阳长:“……” 他在心里默默纠正:从现在开始,自己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和权持季去凉都遇到了因子虚。 天杀的,倒霉玩意都是一对儿一对儿过来要气死他的。 第77章 杀了他 因子虚又麻利地在蒲扇上面踩了两脚对着阳长笑靥如花:“大人~” 阳长冲过来拿起自己的小蒲扇,一屁股蹲下来。 “哒哒哒~”蒲扇发出了叫人难以忍耐的声音,阳长终于还是忍无可忍了,一把把扇子往柴堆里面一扔,板着一张晚爹脸,拍了拍自己肝脏的位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生气伤肝啊,自己年纪轻轻,气坏自己怎么办,气坏自己没人替。 终于平缓住了自己的小暴脾气,阳长一张脸怼向因子虚,恶狠狠地:“许沉今大人~素未谋面~” 这一声“素未谋面”,阴阳怪气到了因子虚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程度。 也幸亏因老板脸皮厚,他可以假装没听出阳长话里的不爽,继续没脸没皮道:“大人,我们可是见过不少回,您贵人多忘事。在下是奉安城坎儿街棺材铺子小老板因子虚啊,我的病秧子小伙计还在你这里呢。” 阳长“嘁”了一声,给因子虚让了一道只有一人侧身才能通过的门缝,不耐烦道:“进来吧。” 因子虚立刻就把自己挤了进去,丝毫都没有被冒犯的意思。 屋里面昏暗,喻白川就躺在那里,面如金纸。 权持季倒是不解,刚要去开窗子通风透气就被因子虚一巴掌打掉了他的手,因子虚急促道:“你是要他死啊?” “是了,他这个怪病就算是连着什么小风寒都要比别人难捱,一头白发,见不得光亮,要他呆在潮湿里面,可他的病可不允许。”阳长摸黑给喻白川把了把脉,得意洋洋地一点头:“也幸亏是我,不然他这条命,神仙来了也无能为力。” 第154章 因子虚又问了一句:“那,他什么时候能醒?” 阳长表情一窘:“那我怎么知道,本来就是死马当活马医的事情,我能知道什么,我现在只知道他还有脉象。” “许沉今,你倒是回来了,你也不想想曾经你手底下的那些人,真真是可怜极了。”阳长就是个刻薄人,心情不好了,谁都可以被他刻薄两句。 平常治病救人医伤疤,说起话来就是揭人伤疤,拿刀子在别人的心头柔软处一道一道地划拉,他这辈子就没说过几句好话,论自负,阳长不遑多让。 权持季闷声警告一声:“阳长。” 阳长大夫本来就不爽,这回更加不乐意了:“行了,你们两个在这里碍眼有什么鬼用,笨手笨脚的人还有凑在一起,难不成你们要用什么爱的力量,信仰的威力,把这个病秧子从鬼门关里面拉回来啊?” “真是画本子看多了,天真的样子好叫人怜爱。”阳长依旧没什么好气的样子:“要是看好了,就出去,没用的两只石狮子,有谁的石狮子是摆在屋里头的,你们倒是门口摆去啊。” 果然,老祖宗诚不欺我,脏话不说出来,留在心里,心就脏了,脏话说出口了,嘴就干净了。 阳长冷嘲热讽过后,现在果然舒服多了。 他把权持季和因子虚赶鸭子似的推搡出屋门,这才想起了自己悬壶济世的医德,只能清了清嗓子,假装刚刚那个说话不留情面的人不是自己。 阳长的脚尖靠着门槛,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两个小纸包,里面各是八贴的药挂到权持季手上:“用细纹纸包的是你的,另一个是那丧门星的。” 权持季的表情却没有多友善:“要是心里头的芥蒂越来越深,那么肉/身有多么完好无损也没有什么大意义了吧。” “你也认为我不对?”阳长眯了眯眼睛,眉心拧了一拧:“喻白川要醒了,然后呢?因子虚留下,喻白川是应该和因老狗一同留下呢,还是独身回到奉安城。我不过是把因老狗过两天要思考的问题摆在今天说了罢了,用更多的时间来深思熟虑有什么错处,不就是说话难听了一点吗。” 讲完了,泄好愤,阳长立刻转身,啪的一下,把门一关,屋里面立刻传出了一声阳长的一声“嘁”。 化龙江虽然是大启的心腹大患,但是大启离不开化龙江,化龙江的水滋润着万亩的生灵,大启少水,化龙江是命脉。 以至于,到了春节,常常会有春猎,猎得的东西会作为贡品以慰问“化龙江里面的神灵。” 因子虚的存在圣上已经知悉,他反而龙颜大悦,原因简单:因子虚就是权持季递到圣上手上的靶子。 化龙江春猎,圣上特意叫权持季带着因子虚同行。 因子虚知道,这和面圣已经是没有区别了。 一大早上,庄琔琔牵出了权持季养的两匹好马,喂饱了草料,还拍了怕马头,确定笼头戴得结结实实的,一回头,看见了因子虚。 庄琔琔吓了一跳,又大叫了一声:“鬼啊。” 这样一来就惊扰了权持季。 他从院子外面进来,身上是素雅的一身青衫,背上背着一把弓,小臂束着,头发高高束起,好露出眉目,一派的少年意气风发,他眉毛斜飞入鬓,点漆墨眸,横眉看了一眼庄琔琔:“怎么了?” 然后,权持季沿着庄琔琔的目光看了过去,他无言了:“……” 那边的因子虚不知道怎么回事,又把他在奉安城的那身破衣烂衫捡了回来,头发乱七八糟鸡窝样,脸上都是泥巴,就像巷子里面三更半夜偷偷出门淋雨踩水的毛孩子,脏乱得不成样子,与权持季的精心打扮对比鲜明,叫人怀疑这家伙又抽了什么风。 庄琔琔好不容易习惯了因老板变成了一个大美人,这回又难以接受这家伙没有任何心理压力地丑了回去。 权持季捏了捏眉心,也没看出来因子虚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只好出声:“因老板,你怎么又变成了这副样子。” 因子虚流里流气地过来,对着权持季的耳朵吹了一口气:“还是这个样子,我最舒服,” “……”权持季不满:“你给我穿回来。” 因子虚却无辜:“先生不是说因为我现在太好看了,所以态度大变吗,那我可不能继续招摇了,成大事的人,天天一言不合就开始亲,影响了我们的大计,既然先生改不了,那我改。” 因子虚微微眯了眯眼睛:“今天可是做正事的时候呢。” 言罢,因子虚蹩脚地跨上马背,对着权持季烧气地眨了眨眼睛,苦口婆心道:“先生,乐不思蜀可不行哦。” 也是权持季太高了,不用动动身子叫可以把在马上的因子虚脑袋揽了下来,一抬眼睛,权持季就重重的亲上了因子虚的嘴,狠狠的探舌头,咬了因子虚的下唇,在因子虚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结束了这个略微有一点粗暴的吻,道:“你这嘴也不臭啊,怎么说出来的话那么脏,那么不讲道理。” 因子虚哭笑不得:“先生,你倒是真的饿极了。” 他解释道:“当今圣上在远勋死之前,可是被我算计了不少,你猜猜,他是希望看见在下如沐春风,还是希望看见在下穷困潦倒?再说了,我这一身粗皮烂肉的,身上没点泥巴,在下这几日倒是不自在了。” 其实就是怕:一言不合就被权持季拖到榻上,自己怎么可能还洗得香香软软,任君采撷? 第155章 如果能避免肉疼的话,因子虚还是很乐意于抹黑自己:“我是没有廉耻之心的,我说好好洗澡也就是一个玩笑话,先生你不能真的信啊,我都百八十年不洗澡了。” 权持季:“……” 他算是看明白了,因子虚这个狗贼就是反悔了,不想让权持季说上就上了。 权持季看着因子虚那一身叫人糟心的“破洞补丁大红大绿”,还是忍下了。 “戴三七,把他塞马车里面吧。” 至少不能丢一路的脸面。 化龙江水涛涛,李公公给圣上批了一件毛领子:“陛下,虽然春至,可是天儿还是不好,江边这风可大呢,咱家怕您身子。” 圣上却没什么表情:“许沉今来了吗?” 李公公赶忙回了一句:“来了呢,就在候着。” 圣上抬了眼睛:“叫他过来吧。” “是。”李公公言罢,很有眼力见地招了招手,叫因子虚赶快过去,还掩住了自己的鼻子,实在是被因子虚这副脏兮兮的样子恶心到了。 原来不是说这个废相许沉今是一个玉做的人吗,现在看起来,都是骗鬼的。 因子虚把自己缩成了一个球,咳了咳,又把头低了下来抵到交叠的手上,背弯弯拱起,恭顺道:“罪臣许沉今,拜见陛下,” 圣上斜目看了他一眼,倒是没有和李公公一样对因子虚如今这副鬼样子做出什么表情,只是感叹:“许沉今,你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还记得,你在太学当皇兄的侍读之时吗。那时,太傅对我们这些皇子没什么喜色,却偏偏喜欢你,你和皇兄最要好。”皇帝讥讽的笑意挂在嘴角,低声看向因子虚,等候他的回答。 因子虚回了一句:“不记得了。” 皇上又扬起了脑袋,脚尖停在因子虚眼前,没叫因子虚起来:“真的不记得了?那你可还记得你那‘雨打芭蕉图’?” 言罢,这个书生样子的帝王哈哈大笑了起来,好像是满意于因子虚褪去了所有的乖张,变得和狗一模一样。 要是许沉今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人,那就是要斩草除根的,要是许沉今现在变得乖巧,那许沉今便是一颗最趁手的棋子。 圣上好像是大发慈悲一样:“许沉今,还想要官复原职画出那雨打芭蕉图吗?” 因子虚抬眼,目光狠辣:“想。” 圣上满意,抚掌大笑:“那好,朕要你拿权持季的兵权来换,就是叫权持季死了也没有关系。” 坐山观虎斗,没有什么要比这个有趣了。 这就是他要赐婚给权持季和因子虚的理由之一,互相牵制的两条高傲的狗,到底谁更厉害。 因子虚抬手:“杀了权持季?” 为什么忌惮权持季到了这种地步,因子虚难以理解,好像冥冥之中有人告诉自己,权持季还有不一般的东西。 圣上似笑非笑:“神不知鬼不觉,杀了他。” 第78章 摊上活狐狸了 何为雨打芭蕉图? 因子虚自嘲了起来。 这雨打芭蕉图是六岁的许沉今在太学作下的一幅画。 当时他年纪太小,名声却已经远扬,谁不知道他是神童,是未来要常常伴太子身侧的人,先皇曾经在中秋召见许沉今,40多岁的人笑面盈盈看着身高只在他腰侧的许沉今,为了和这个小神童亲近,先帝还蹲下了身子,摸着许沉今的脑袋,问许沉今道:“小沉今呐,你以后是要连中三元位极人臣还是要现在就给你封侯晋爵,叫你常伴勋儿身侧?” 小小年纪就要谋得一官半职,这可是史无前例的大事。 先帝的位置是杀了所有的皇兄弟,披荆斩棘才换来的,他对太子远勋的要求颇为严厉,却对着许沉今眉开眼笑,可想而知,许沉今这个小毛孩子到底有多招人。 没人知道许沉今是怎么回答的,只知道在那之后,许沉今回到太学,身份地位就是大大的不一般的。 他本就金枝玉叶,太子与他交好,还得了陛下青睐,这一下已经包了许沉今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一时之间风光无两,这么小一个孩子已经被人巴结着捧上天去了。 那年,太学除夕之夜开宴,叫席上之人做一幅画,每幅画作都紧俏。 远勋画了田园的鸽飞过苍山负雪。 现如今的圣上,当时的三皇子远岫作了气势磅礴的南山图。 到底是皇子,画出来的画都要评点一翻。 太傅说,远勋的画立意有点子小家子气了。 远岫的画落笔太快,看样子有点子急于求成。 挥挥手把《南山图》遣送下去,下一个递上来的画就是许沉今的。 太傅看后,哈哈大笑,隔着坐席问因子虚:“今儿,你画的是什么?” 画上只有一大滩的黄色的墨迹,形状好似一片边缘焦黑的芭蕉叶,还点缀零星的几个小墨点。 因子虚在席上还抱着碗喝汤,圆鼓鼓的腮帮子就和一只仓鼠一样,听见太傅叫他,急匆匆咽下,走上前去,道了一声:“雨打芭蕉图。” 太傅哭笑不得,其他人却以为是太傅也被因子虚这幅《雨打芭蕉图》的精妙震撼到了。 不知从哪里掀起了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懂眼色的人立刻附和,很快就是掌声雷动,所有人都在搜肠刮肚来夸夸许沉今这幅《雨打芭蕉图》。 第156章 许沉今眨了眨眼睛给太傅比了一个眼神,他们都很想知道这张破图能被夸出什么花来。 有人说这幅图切入点新奇,足见巧思。 有的是人画什么流水高山,有的是人画历史名人,画可歌可泣的故事,却很少有人画一颗芭蕉,还是一颗在雨中的芭蕉。 有人说许沉今这幅图意像空灵,高级的画就是写神不写形,这幅画留白多,却让雨打的情态栩栩如生。 坐席上都表示太有道理了,他们就是许沉今肚子里面的蛔虫吧,许沉今小神童的巧思都被他们分析出来了,许沉今不愧是神童啊,小小年纪就做出了怎么有深意的一副画,我辈要用多少个十年才能追上许沉今的步伐呢。 许沉今也没想到这帮家伙这么会编,好给他面子啊,太傅却敲了敲许沉今的脑袋,宠溺道:“热闹也看够了,拿着你的咸菜疙瘩汤下去吧。” 这时大家才知道这副被吹到天上人间绝无仅有的大作《雨打芭蕉图》其实就是许沉今打翻了一碗咸菜疙瘩汤,黄褐色的汤水在画纸上浇湿了一片,许沉今这个毛孩子又实在是太想要吃饭了,懒洋洋地拿笔甩了甩,两点墨汁点缀汤渍,就成了这幅《雨打芭蕉图》。 太傅老人家鼻子多灵啊,一下子就闻到了《雨打芭蕉图》里面的酸馊味道,好一个咸菜疙瘩汤…… 看来啊,重要的不是这幅图,而是作画的许沉今。 许沉今坐回席上的时候喃喃自语了一声,刚好叫旁边的远勋和远岫听见了。 他说的是“权势啊,真是一个好东西。” 是啊,权势真实一个好东西,远岫记住了这句话,所以他夺下了皇位,享受着大启境内至高无上的权势。 无所谓啊,只要他是大启境内最高高在上的人就好了,割地给雄海和安邦也没关系,反正京都里面什么都有,他就是这里最高贵的王。 圣上看着因子虚凌乱成鸡窝一样的头发上面小小一个的发旋,越发觉得这个帝位是最重要的。 看吧没了高高在上,就算是许沉今,也会变成一条卑躬屈膝的狗。 什么雨打芭蕉图,笑话罢了。 因子虚的脖子动了动,屏住呼吸,回答的声音却很大:“是,谢圣上恩典,给沉今这次戴罪立功的机会。” 庄琔琔只听权持季的。 因子虚摸不准权持季要的是什么。 那是一匹时刻会脱离掌控的马,既如此,这样控制不住的人,和他待在一起就会是有风险的。 不如借着圣上的帮助,神不知鬼不觉,杀了权持季。 只要庄琔琔不知道就好,是了。因子虚必须代替权持季在庄琔琔心里面的地位。 乱世里面,合作能有多么牢靠,不就是背后捅人刀子吗,因子虚可不怕鬼缠身。 因子虚抬了眼睛,满目都是讨好的意味。 圣上瞧了他一眼就挥手叫李公公打发他了。 看许沉今落寞,果然叫人龙颜大悦呢。 李公公带着因子虚走到较练场上,一路都把步子拧得妖娆,就像是一截麻花,拧得用力了些,走路也就慢腾腾的了。 所有人都可以见到,圣上的宠宦笑意盎然和因子虚走了一路,因子虚假笑,笑得脸都要烂掉了。 终于见到了权持季,因老板一下子就栽倒权持季怀里,好像是被圣颜吓到,重重地呕了一下,指尖微动:“阉人的味道,难受。” 他是要在圣上面前做小伏低,可是一个阉人,难道他许沉今还说不得了吗。 李公公顿时“哼”了一声,气呼呼地回去复命了。 他和因子虚走一道,是给的因子虚面子,反倒叫因子虚拿乔了起来,许沉今这个人真是给脸不要脸。 装什么呢?和权持季的伉俪情深?到是叫咱家作呕了起来。 李公公娇俏的哼了好几句,心里狠狠骂道;什么东西,不就是两条要互相搏命的狗罢了。 待李公公像一截麻花一样离开的时候,因子虚终于抬起了脑袋,身子离开权持季一撤,揣了揣袖子,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他在等权持季问话呢。 权持季把箭筒扔到因子虚怀里,出乎因子虚的意料,他可没有问有关圣上的任何东西,只是问因子虚:“你也一起猎吗?” 因子虚翻身上马:“来。” 权持季提了一点兴致:“你要不要猜猜,我能猎到什么东西。” 一回头,却见因子虚把箭搭在了弓上,闪着寒光的箭头指着自己的脑袋,弓已经拉满,因子虚眯起了眼睛,这个距离,就算是个今天才学会射箭的小孩也能精准地用箭射穿他的脑袋。 权持季的瞳孔一缩,因子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松开拉着弓弦的手。 “哗”地一下,是破风声,权持季还没有把眼睛闭上,肩头已经落了一缕断发。 因子虚眯了眯眼睛:“感觉怎么样” 权持季如实回答:“感觉你真的想杀了我。” 这下因子虚就不免好奇了起来:“那你怎么就不躲呢?” 哪怕弯一个腰,以权持季的本事,动作比箭快并不艰难。 权持季却摇头,笃定道:“你不会,就算要杀也不是现在,也不是这里,不是吗?” 因子虚伸手把权持季的那缕断发捡了起来,放到了肩头的位置,食指微微曲着,往自己的肩头一指,笑了一声,一脸的老奸巨猾:“先生不是叫我猜猜你今天能猎到什么吗,那我猜你猎到的猎物是许沉今。” 第157章 他有指了指自己,道一句:“待会,箭镞指着这里,要是一不小心错了一寸,叫我疼了一点,我可绝对不饶你。” 因子虚歪着脑袋,刘海垂到了鼻子的位置,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这家伙的语气却是足够迷惑人了:“先生,今天在下可是把这条命托付给你了呢。” 远远的清风吹拂过来,流转到了权持季和因子虚身侧,春风好似打着旋儿吹的一样,他们的衣摆纠缠,就好像命运也纠缠在一起。 权持季好高,因子虚只可以仰其鼻吸,可是最近,这个老是高高在上的男人突然就习惯了低下脑袋,眼睛里面都是因子虚的倒影。 倒是有了一丝两人天造地设的模样。 究竟是天造地设还是狼狈为奸呢?究竟是同流合污,还是互相利用呢? 因子虚是一个商人,商人的算计一般会随着条件而变化,确实,对他来说,现在还不可以杀了权持季。 因子虚解释道:“现在是我们要逢场作戏的时候了,他们以为你和我在一处,你就会杀了我,保住自己的兵权,我要你就这样做给他们看。” 这个阴险狡诈的老流氓微微一笑:“先生可知道,水搅混了,才能摸得到鱼。先生难道不想看看,有谁会关心你的家事吗?” 言罢,因子虚立刻翻身上马,碍事的刘海往耳后一撩,露出了摄心夺魄的一双桃花目,眼睛微微一勾,行成了一个美好的弧度,对着权持季笑靥如花,慢悠悠地策马,边离开边笑道:“从现在开始,保持距离哦先生。” 腰肢柔软,顺着马的颠簸动作,这个姿势叫权持季心痒难耐,他以前可不知道他原来是一个这么下流的人,轻易就可以被一个无意识的举动撩拨。 “真是摊上活狐狸了。” 第79章 愿意吗? 因子虚这个人,说来奇怪,幼年在太学之时便已惊才艳艳,本可平步青云,却早早离了太学,回乡不问世事,科考也不考了。待废太子远勋复黜之日,这家伙又在科举之中杀了回来,巧了,朝中大力招人,春闱秋闱与殿试都挤上同一年。 一年,只一年,许沉今连中三元。 许沉今的祖藉落在凉都,可家族势力却盛于京都,他爷爷他爹爹都是户部的人,这都是铜臭味的世家大族,偏偏养出了一个不问世事的玉人。 虽然后面许沉今落败流放,但他不在江湖,江湖却处处是他的传说,这么多年,可没少于有关他的流言蜚语。 此番围猎,是许沉今流放归来第一次露面,谁都想看看以这家伙张扬风骚的模样,该会有什么叫人眼前一亮的举动。 围猎较场草浅风干,可一览无遗台上风光,待到那猎旗高高悬起,众人便可分头进入深山,铜钟声起,大家归于较场,展示猎物。 许沉今这厮以前仗着人美行凶,不少女郎春心荡漾,此时在后墙笙旗下仰头观礼,不免好奇父兄口中常常喃喃着:“天杀的,许沉今这人有完没完,怎么又来了。” 这许沉今到底长什么样。 后墙下,雪白柳絮落于脚下,簇簇堆积于高处的金色伞盖,几张桌案上面点心水果摆放整齐,玉酿出来的女娘侧身而卧,枕着绣帕包着的花瓣,金枝玉叶,以扇掩面,嗤笑一声:“什么许沉今,不过是一个反贼罢了,而今还是人男妻,笑话一个,大动干戈过来看看他是骡子是马到底有什么意义?” 阳长不用上场围猎,和葛风正站在一处,姿态稍显局促。 皇帝后宫这莺儿燕儿,这花团锦簇,叫他难以适从,不住地低着头,左右□□换点地。 直到听到那女娘开始骂因子虚,阳长倍感亲切,嘴比脑子先作出了反应:“是骡。” 许沉今是骡子是马? 许沉今当然是骡子了。 那女娘开始诧异,摇手叫阳长过去,认了阳长的官服,这才慵懒出声道:“太医院的小家伙?平素怎么没见过你。“ 阳长垂眸,看见了那女娘显怀的肚子,回避眼神,恭顺地应了一句:“参见娘娘,下官是去年年末因随军有功才得的一官半职,平素不务后宫娘娘们的调养,没见过下官也是常理。” 那是高氏。 阳长食指一动:怀了龙嗣的高氏。 但是……干这行的,最好的天分就是与生俱来的狗鼻子,阳长嗅觉是异于常人的好,此时,他又皱起了眉头,心中已有定案:娘娘手边的避暑茶里面藏红花。 活血化瘀,解郁安神,保肝利胆,但孕妇忌食。 阳长还没想明白呢,手心一疼。 葛风正不动声色立于阳长身边,一边向高氏客套:“不才,小徒,小徒。” 另一只手拍了拍阳长的腕心。 祸从口出,祸从口出。 高氏没看出他们之间的氛围,这个女人枕着香帕,指了指场上,问阳长道:“那谁是什劳子的许沉今。” 阳长顺势回头,揩了揩汗,细细辨别好久,终于……嘴角抽了抽。 他看见因子虚又穿起了那身大红大绿,头发乱腾腾鸡窝一样,好似跳梁小丑,正在很努力地向周围人证明自己真的是许沉今,证明岁月是把杀猪刀,有的盛世美颜就是禁不住时光,边说边揩揩两行并不存在的清泪。 阳长:“……” 自己果然没说错,因子虚那厮就像他那头随风凌乱的跛脚蠢驴。 第158章 高氏眯着眼睛辨认了好一会,好像是难以置信,阳长指着的那个真的不是一个小厮吗? 说好的貌美如花无风自香的美人废相呢? 阳长咽了咽唾沫,还是出了声音:“看吧,我没有说错,那个贱人。” 高氏见到了许沉今的真容,对这家伙反而就来了兴趣:“我以前倒是以为,权持季这个人尽皆知的断袖会喜欢上许沉今的好颜色,现在我就就要怀疑一下,他们这对儿的到底是怎么样的关系,” 阳长主打一个很难管着自己的嘴巴,咬牙切齿地回了一句灵性的话:“权持季对许沉今,很宠信。” 这个宠信一词就很妙,给人一种湿潮的感觉,让人想起,在那个湿漉漉的大院里面,他和葛丰正面面相觑,房间里面是被蒙汗药迷晕了的庄琔琔,权持季和因子虚在里面,撞击声叫阳长恨不得找一条地缝把自己埋进去。 明明他们还在屋外,可阳长还是觉得自己就像那一尊瓦亮瓦亮的大灯。 好大好亮的灯啊。 高氏听了这话,便又躺了回去,一副贪睡的样子。 阳长转过身子,一脸无奈地看向因子虚。 身后突然传来高氏绵软的鼻音:“对了,我姓高,叫初昙,我不叫淑仪。” 阳长挑了挑眉毛:“……” 直觉告诉他,自己又混入了一堆乱飞的流言里面,他条件反射一样竖起了耳朵,然后就被葛丰正捏住了侧腰上的一块软肉用力一拧。 这个意思清楚明白,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这个时候,有节操的为人师表就要扬起自己的小胸脯站出来把阳长挤出去了。 阳长被葛丰正一个圆润的屁股蹲挤了出去:“你去给他们每个人塞一点金疮药。” 因子虚还在卖弄自己乱蓬蓬的头发,阳长一路小跑过来,往因子虚袖子里面揣了一瓶金疮药,小模样有一点紧张,叫因子虚这个其智近妖的发掘出了不对劲来。 因子虚顺着阳长躲闪的目光望到后墙,看见了葛丰正身边如花似玉的女娘。 这个位置,坐的都是各个宫里面的娘娘和贵女,还让葛大人在身边看着的,决计不是一般的女娘。 女娘的头发已经盘了起来,该是有了婚配。 一番推理下来,因子虚的眼睛眯了起来:高氏。 听人故事向来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因子虚老奸巨猾地看向了葛丰正,看来,晚上和葛大人又有的聊了。 阳长虽然是神童,但是年纪阅历还是不够,瞒不住事情。 因子虚看向阳长,很贴心地关心了一下:“知道了太多事情可是会短命的呢。” 阳长欲哭无泪:“……” 其实,他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是……直觉这种东西他向来准得可怕。 事情大了。 因子虚拍了拍阳长的脑袋,勒紧了马笼头,马尾巴往阳长的脑袋上面一甩,因子虚没心没肺地说了一句:“怎么,知道了刺激的事情还不高兴啊。” 阳长:“……” 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知道这种要命的事情啊。 钟声响起,因子虚一马当先,别人看着他那蹩脚的背影,权持季错开了眼睛:还是太丢人了。 因子虚现在可是公认的过街老鼠,没人理睬。 他是一个男妻,没有一官半职,还曾经辅佐圣上的胞弟,废相一个,和他同行能有什么好的,那可是要嫌弃晦气的事情。 权持季为了按照计划远远地给因子虚肩上来上一箭,这回也不好同行。 因子虚独身一人骑马走向密林深处。 君子六艺要求骑射俱佳,因子虚原来也是驯马的好手,虽然说不上百发百中百步穿杨,但也可以算是一个能手,在马上的时候,他可以留心到周围的风吹草动。 要是什么都没有猎到还中了一箭,未免叫人太难看了。 因子虚看见树梢微微一动,可是周围无风,便笃定了树上得有一只鸟。 要是猎到野猪啊什么的,显得招摇,但是一只小小鸟,很合适。 因子虚立刻搭弓。 出乎他的意料,树上并没有掉下来一只肥嘟嘟的大鸟,反而掉下来一只龇牙咧嘴的男人。 因子虚揉了揉眼睛,觉得这一坨男人有一点眼熟。 还没来得及定睛一看,因子虚就看见对方扶着插着箭的肚子爬起来,呆在地下对着因子虚破口大骂了起来。 因子虚定睛一看:“……” 原来是半裁叶啊。 因子虚情不自禁夸赞道:“你的步伐就像一只鸟一样轻盈呀。” 半裁叶:“……” 神他妈像鸟一样轻盈。 因子虚立刻把阳长给他的金疮药扔了出去,对着半裁叶挤了挤眼睛:“怎么你混过来了。” 这个家伙,明明有一身的好本事,怎么好像是耗上了自己。 说实话,对于半裁叶,因子虚是感恩的,对方一路护送,尽职尽责。 因子虚哭笑不得:“沈问给你的钱是不够吗,怎么还要跟着我?” 半裁叶暗骂他冷心冷肺,控诉的样子就像是一只扑棱耳朵的可怜小狗:“你都被权持季带走了,我好不容易才混过来的啊。” 越说半裁叶的表情就越悲怆:“你还给我来了一下。” 因子虚尴尬地舔了舔自己的后槽牙,突然探了探脑袋,对着半裁叶笑了一声:“你的意思是,你要给我当下手?” 第159章 半裁叶愣了一下,原来他只是无意识地跟着因子虚,要问他的目的,其实他是不知道的,现在因子虚明晃晃地问他:到底要的是什么,是不是要和因子虚挨在一起? 半裁叶自认为他从来不适合守护什么东西,对于因子虚,更多的是带着一点看小猫小狐狸的怜悯,这么可爱乖顺的东西,为什么命运多殇。 因子虚又问了一句:“你愿意吗?” 半裁叶明明还在思考,嘴却比脑子先做出了反应:“可以。” 因子虚顿时就露出了一副商人嘴脸:“你知道的嘛,我现在是落寞了,那就月钱二两,每天都不保证有肉吃的哈,不放假。” 半裁叶:“……” 他立刻就后悔了,这个扒皮。 他大名鼎鼎的怪盗给他当侍卫,就这个待遇吗? 第80章 该说不说,虽然嘴上嫌弃因子虚抠门奸诈,倒霉死心眼的半裁叶还是立刻就肩负起了保护因子虚的使命,他一边委委屈屈控诉,一边留心周围的风吹草动。 因子虚倒是不在意。 他可是一个大大的笑话,他这么有趣有趣的东西,有的是人要羞辱他,但是很少有人要杀了因子虚,毕竟这可是送上门来的谈资笑料,是平淡生活的一点点缀。 大家不舍得。 他微微一笑:“也犯不着现在就开始紧张,这里除了飞禽走兽,可是没有什么大危险的,况且,这儿来往的猎户也不少,因为这次围猎被驱赶,要是真的有猛兽也该早就被消灭了。围猎这种东西就是闹着玩的,谁会夺魁这件事情已经心知肚明了。” 因子虚回忆道:“那时,我还是丞相的时候,围猎可以带着十个骁勇的猎户,他们得到的猎物都会归于我的名下,有时候还有人拿着已经死掉的野兔往我的框篮里面装,都是有水分的东西。” 半裁叶悠悠:“还是小心为上,你知道黑市的,我们接的任务里面有很多都是混入各国的围猎活动进行刺杀,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到这里吗?” 因子虚那是相当地不要脸:“因为想我啊。” 半裁叶:“……” 后悔之情油然而生。 他被噎了一下,出声解释道:“大启哪里都有黑市,上面的一些苟且事情,大人物不想脏了自己的手,都会找我们这种江湖人士,昨天,我看见了这次围猎的见红令,这次围猎一定是不太平的,所以我怕要的是你的命,就过来了。” 所谓见红令是指黑市里面买卖的任务级别,见红就是说:一定要见血,要么完成任务杀了目标,要么没有完成任务自/杀见血。 因为必要见血,所以价格高昂,若不是走投无路,谁都不会接这样的任务。 半裁叶语气一顿,阴森森道:“那个见红令,被人接了。” 因子虚不禁呼吸一屏,后脖筋有一点儿发麻,他咽了咽唾沫:“看来,真的有点子事情。” 半裁叶表情凝重:“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总没有错。” 因子虚肯定地点了点头。 有道理! 两个人对着点头,身子挨得很近,因子虚非常怂地靠在半裁叶的肩膀旁边。 下一秒,因子虚发出了一声尖叫。 半裁叶一声见鬼啊,猛一下回头看见了身边的因子虚,那一秒,半裁叶的世界天崩地裂。 一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了过来,无声无息。 那么快,却没有带动任何的风声。 这得是很大马力的箭,巨大的气力,才能如此。 半裁叶一下子抱住了膝头一软的因子虚,歇斯底里叫了起来:“因老板!!!小乖!!!” 他就知道,就知道,那个被挂到见红令的就是因子虚。 好好的,他的小狐狸在他的身边,就这样倒了下去。 半裁叶的眼泪就这样滑了下来,他只知道,自己果然不适合保护。 他就是一个卑劣的偷子而已。 鸡鸣狗盗,不堪大用。 下一秒,因子虚的手举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半裁叶哭得更大声了:“你别动,因老板。万一箭上有毒呢,一动起来,毒液就会蔓延全身,你就没命了,大夫,大夫啊啊啊啊……” 因子虚别了别脑袋,果然看见密林深处远走的背影。 好高的人啊,这肩背宽厚,就是权持季啊,这样的好身材可不常见啊。 可半裁叶哭得那么惨,因子虚实在不好意思说这一切都是计划的一部分。 因子虚见没有办法拍拍肩膀安慰半裁叶,干脆头一歪,装死起来了。 他确实很疼啊。 半裁叶把因子虚扔到了马上,拍了拍马腿,歇斯底里跑出密林。 因子虚换了一个更加可怜的姿势,吐了吐舌头,一副活不长了的样子。 葛丰正远远看见了因子虚:“……” 他咽了咽唾沫。 他就知道,这个家伙就安分不了。 他又擦了擦眼睛,然后,又看见了半裁叶。 他不理解,为什么因子虚进去时是一个人,出来的时候就是两个人了。 半裁叶“乖乖,乖乖”叫了起来,死了爹妈的哭丧都没有这么惨烈。 阳长:“……” 怪他的视力太好,一下就看出来这箭击中的位置不是致命伤。 但阳长还是没有掉以轻心,心道:这家伙叫得那么可怜,就好像一夜之间被灭了满门的样子,因老板可能没有表面看起来轻松。 第160章 难道是,毒? 伤口好处理,毒可就难弄了。 阳长立刻迎了上去,招呼手下人把因子虚抬近帐里。 自己在后面先拿了一点应急的药罐子,这才进去。 那个把因子虚抬进去的仆役,有点子眼熟。 因子虚微微眯起了眼睛,随后突然就伸出了手,摸向了那人的脸侧。 凉凉的,滑滑的,不具有活人的体温。 因子虚几乎是一下就反应过来了,他刚要大声呼叫,这时候却被人拧着腮帮子。 因子虚:“……” 他实在是没想到,自己伙同权持季搞了一场谋杀,这下还能遇到一场真正的谋杀。 有病啊。 带着假面的人俯下了身子,因子虚抖得好厉害,眼睛瞪得大大的,瞳孔却禁不住一缩。 脚底板好像有一股凉气爬上他的裤管,叫因子虚动弹不得,他欲哭无泪。 你大爷的。 唉? 面前那人突然说话了,有点耳熟。 那人弯下的身子与因子虚记忆里面的画面相重合。 因子虚醍醐灌顶:“……” 是,钱老啊。 他如释重负。 钱老却并不乐观:“你被谁伤了。” 因子虚还没有来得及回答,阳长就急匆匆带着大罐小罐跑了过来。 他立刻奔到因子虚面前,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先把因子虚肩膀上面的箭拔了出来。 一大团药粉被堵在了伤口上,阳长立刻拿起了因子虚的手,呼吸有点儿不稳:“怎么样,会很难呼吸?意识有没有模糊,难受吗……” 因子虚很淡定:“……” 阳长继续:“你说啊,你快说啊,要是上面有毒,你就完蛋了。” “该不会……”阳长看向因子虚的表情突然就变得悲壮了起来,好像因子虚已经活不长了,他说了一句:“该不会,你现在已经,说不了话了吧。” 因子虚彻底不说话了:“……” 阳长摸着因子虚的脉,突然觉得不对劲:这家伙的脉搏还怪强健的呢。 因子虚尴尬地出了声音:“其实,我还挺好的。” 阳长的表情一下子就凶狠了起来。 葛丰正一副如我所料,果然如此的样子。 钱老:“……” 钱老沉默了。 因子虚看着阳长好像要杀了自己的眼神,默默咽了咽唾沫,给自己找补道:“但是,我真的挺疼的。” 葛丰正已经习惯了,慢悠悠地走过来,一张晚爹脸看向因子虚:“你这会又要我们怎么说?” 因子虚觉得钱老这个人真上道,这一个问题真的熟悉得叫人心疼。 因子虚不厚道地微笑了起来:“就说我要死了,但是强大的意志力叫我活了过来在这几天估计卧病在床,一定要找到伤了我的凶手。” 阳长没有什么好表情:“所以是谁伤了你?” 因子虚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嘿嘿一笑,庆幸他的脸皮还够厚:“是权持季。” 阳长:“……”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这两个凑在一起,总能搞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没什么好气:“我可不会帮你,天杀的。” 阳长还以为因子虚要死了呢,他还差点急出了满头的冷汗了,结果就这,就这。 谁要帮因子虚谁去,反正他不去。 谁料因子虚压根就没有把阳长放在眼里,他对着葛丰正笑得如花似玉:“葛大人~” “不过,高氏那位娘娘好像是有点儿事情。”因子虚还是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模样:“趁着现在这里没有人,我们可以好好说下嘛,在下非常好奇。” 葛丰正闭上了自己的嘴,因子虚小嘴一张:“葛大人应该也不想我把你的事情说出来啊。” 葛丰正立刻一个激灵:“……” 他和因子虚对视,心头莫名害怕了起来:果然还是不可以给这只狐狸留下把柄啊。 下一秒,葛丰正挥了挥自己的手,叫周围人出去。 阳长还留在原地,葛丰正却回过头来,对着他的爱徒摇了摇头:“你也出去,这些东西可不是你可以知道的。” 待到目送阳长和下人全都离开的时候,葛丰正眯了眯眼睛,圆润的身子挡着门,对着因子虚做了一个口型:“高氏不是高氏。” 因子虚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什么叫高氏不是高氏。” 葛丰正说到:“这可是一个酸臭的故事,高氏不姓高,她原来是一个仆役之女,却被圣上看中,为了名正言顺封妃,圣上就给他找了一个身份,高氏之女。” “可这不是什么你情我愿的故事,高氏不爱圣上,可是怀了孩子,这个女人要自己堕了腹中的孩子。” “这件事情是要掉脑袋的事情,谋害皇嗣。”葛丰正压低声音:“那时你不是叫我把他肚子里面的孩子弄死吗,那时原来我要顺水推舟,那个时候,我该多么庆幸啊。” 因子虚却眯起了眼睛:“你是希望她肚子里面的孩子生下来,还是堕胎。” 葛丰正惨惨笑了一下:“生下来有什么好的呢,这个孩子万一成了下一个庄琔琔呢?我费劲千辛万苦才把庄琔琔送出去,却百密一疏,还是让你知道了,那么这个孩子呢?”葛丰正轻笑:“我是最没有本事的人。” 第161章 “以前学医是为了叫我娘我姐姐不哭,现在呢。还是天天看着这些女人哭。” 第81章 沉默 好复杂。 因子虚摇了摇自己的脑袋,还是不理解葛丰正这家伙到底要干什么,只能蹙眉:“这太冒险了不是吗,你让那女人喝藏红花,要是这孩子真的没了,你有九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葛丰正道:“藏红花不是我给的,我只是假装不知道。” 因子虚明白了:“要是东窗事发了,也可以想办法让我变成一个挡箭牌,是这个意思吧。” 葛丰正缩了缩脖子,就像一个圆润的球,还是点了点头道:“确实是这样。但是后面你改了主意,你要让这个孩子活下来,我没了一个挡箭牌。” 因子虚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那么,现在的问题是,这个孩子,到底应该活着还是死了,你要帮我呢,还是帮高氏?” 葛丰正挠了挠脑袋:“谁也不帮,这个孩子能不能活下来就靠命了,至于我,装聋作哑一向是我的本事,不是吗?” “嗯?”因子虚捂着自己的肩膀上簌簌落下的药粉,轻轻地“嘶~”了一声,拿起了点儿精神:“没了这个孩子,高氏就可以离开圣上吗?答案显而易见,不可以,但是,这个孩子生下来,或许就可以了。” 因老板的虎牙尖尖,笑起来算计人的时候总是咧齿,就好像一只杂毛的狐狸。 狐狸这种东西,最是奸诈,果不其然因子虚接着大逆不道:“圣上多疑,有了这个孩子,高氏对他来说,就不一定只是一个女人了。” “高氏会成为圣上敌人的母亲,谁说虎毒不食子,生在皇室,有的是弑父夺位的例子,这样还不够吗?”因子虚用自己的手指关节扣了扣桌面:“或许我该去见见高氏。” …… 因子虚伤了,奄奄一息就要死掉的消息很快就被传了出去。 怎么能说伤了就伤了。 这里不少人都是千年的狐狸成了精,自然可以预料其中另有隐情。 那可是箭伤,不是突然摔了一跤绊了一下,箭伤得是有人故意为之。 围猎是不少官员成群结队的,落单之人屈指可数,刨去和因子虚毫无联互不相干的家伙,就剩下了一个权持季。 这一切就值得人深思起来了。 虽说没有人明着询问,可大家已经达成共识: 许沉今这一劫难和权持季可脱不了关系。 有许沉今在,圣上就有了借口闲置权持季,那么权持季要置因子虚于死地也是人之常情。 这戏台子已经搭起来了,大伙看得如痴如醉,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感觉实在是太妙。 更好笑的是,圣上虽然也怀疑权持季这个家伙下的黑手,却是叫权持季去因子虚帐里面瞧瞧他的男妻,这一举动,说白了就是不怀好意。 因子虚扯扯自己的被子,拿着话本子笑眯眯地向权持季分析:“你猜猜,现在圣上以为我们的关系如何呢?” 权持季拿着干净的帕子一点一点擦掉因子虚肩头上的残血,眉头越蹙越深,压低了声音:“下一步你又打算怎么来,那你觉得圣上下一步会做什么事情?” 因子虚起身,捏住了权持季的下巴,翻身坐到对方的腰上,一副压制对方的模样:“圣上估计也想看我们互相扯头花,接下来,为了我不要那么快被你弄死,他就该给我一官半职了,看野狗博弈,这可是帝王术的基本之道。” 被子厚厚一团隔阂两人,因子虚用生动形象的方法展示完了圣上想要看的抗衡场面,这会儿刚要优雅地滚下来,小腿却被权持季抓住了,彻彻底底动弹不得。 “嗯”因子虚语气上扬:“你是……” 这句话说来是疑问的语气,但因子虚早就明白:权持季这家伙就憋不出什么好屁。 权持季果不其然:“你答应了的,摇到腿软。” 因子虚:“……” 有时候,还是要管住自己的嘴巴。 因子虚认认真真地装了一个傻:“我没洗澡。” 权持季也认认真真地回了一句:“我不嫌弃。” “……”因子虚真诚:“你真是饿了。” 权持季语气却是恼怒了:“都饿了不是吗,你在密林里面和别人拉拉扯扯,要不是这一箭过去了,你们是不是要贴在一起了?” “我气疯了,真想一箭把那个偷家贼的脑袋击穿。就差一点就要这么干了,得亏我忍了下来,然后……”权持季捏了捏因子虚的后脖子,恐吓一样,语气慢悠悠的:“然后,你就倒在那个偷家贼怀里面,好一对儿煽情的苦,鸳,鸯。” 因子虚头皮发麻:“……” 不是,大哥你正常一点。 权持季继续一字一顿:“我,好,生,气。” 因子虚这个不要脸就喜欢看权持季生气,反而回了一句,也是一字一顿:“我,好,愉,悦。” 为了换药,因子虚只剩下一层薄薄的里衣,下一秒,有什么东西顺着他的腰摸了上去,沿着脊柱,一点一点上去,因子虚细细地抖了一下。 因子虚眼神慌乱:“不是,你没开玩笑?” “因老板是觉得,我在开玩笑?” 因子虚的眼神往下面一瞟,顿时瞳孔一缩,汗毛倒竖,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年轻,真好。” 第162章 但是,因子虚认为他已经不年轻了,他早早就没有了世俗的想法。 权持季的手停下来,滑到了因子虚的腰窝,上面的莲花疤摸起来是突出的,叫权持季爱不释手。 摸索这里的时候,因子虚就会条件反射一样伸出手抓着权持季的腕子,好像是警告一样,眼睛凶狠的一瞪,只可惜眼尾通红,这样的眼神软绵绵的,看起来更让人想要欺负,手下面的皮肤抖得好厉害。 因子虚道了一句:“现在不行,要是叫人听见了,功亏一篑。” 权持季却冷笑一声:“只要你小点声,不就可以了吗,因老板。” 衣襟已经散开,掉到了手肘的位置,因子虚还坐在上面,被权持季死死按着。 下面一片炙热,炙热还在发酵,漫延,磕人得很。 因子虚这会是真正的骑虎难下,字面意义和心理意义各方面都是。 他压低了声音:“我忍不住。你的力气太大了。” 权持季却是不管不顾,今天就是吃定因子虚了,手上力道丝毫没有松懈半分,威胁一样捏了捏:“你自己动起来,自己控制,我不出力气。” 因子虚欲哭无泪:“……” 他还是拒绝:“这个不是力气的问题。” 权持季:“那是什么问题?” 这一下就臊白了因子虚的老脸,他顿了好久,说了句:“你太大了。” 这么大,不用动,光是进来就很疼的啊。 权持季一听,似笑非笑,但因子虚直觉:这个恶劣的家伙现在很愉悦。 废话,搁谁谁能不愉悦啊? 因子虚笑眯眯的,就要悄悄地把自己尴尬的坐姿换过来:“所以,还是改天吧。” 他拍了拍手,就要替权持季决定。 出乎因子虚的意料,权持季默认了因子虚的小动作,因老板心想他一定是被自己说服了。 因子虚满意了,快快乐乐的转过身子,一件一件地给自己套上衣服,裹成了一个圆润饱满的粽子,还朝权持季亲切的挥手表示告别:“你可以走了呢。” 乐极生悲,因子虚脸上的笑意还在扩散,咧着八颗牙齿不知死活,然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他那张笑容洋溢的脸就被权持季重重地摁了下去,甚至他还没来得改变自己的表情。 权持季舒服地喟叹一声,摸着因子虚毛茸茸的后脑勺道:“既然因老板控制不了叫出声音,那就堵着因老板的嘴。” 因子虚感受道到自己嘴巴里面的那一团,吓得收不住牙齿,下颚被重重一捏,嘴巴收成了一个方便进出的“o”形,隔着衣料,尝到味道。 他含糊不清:“下流。” 可是无可奈何。 权持季解开锢住因子虚的手,声音都是哑的,点了点因子虚的嘴唇:“待会,你要,全部都咽下去。” “唔……呕”这回塞进里面的变成了真东西,权持季拉着因子虚的手,将他的两条手臂抓在一处,防止牵扯到伤口。 帐篷外面,可以听见哽咽,呕声。 还有规律撞击。 权持季出去的时候,神清气爽。 因子虚出去的时候,腿都是软着的,嘴角通红,裂开了。 他的皮肤白,奉安城的棺材铺子藏在小巷子里面,空气里面都是黄沙,更难见光,于是因子虚白的就像是尸体一样。 皮肤一白,任何红色的痕迹就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就像是墨水在白纸上要明显的多。 半裁叶还守在外面吧嗒吧嗒掉眼泪,见到因子虚这副模样,怒意顿起:“他还打你了?” 好在因子虚拉住了骂骂咧咧就要冲过去框框给权持季两下的半裁叶。 因子虚:“……” 他倒是宁愿被打了。 听到动静的其他人:“!!!” 果然,他们的猜测没有错,权持季就是想要许沉今的命,还打人,这就到装都不装了。 许沉今这次出事,八九不离十就是权持季动的手脚。 大家眼神交流,在短暂的对视之后,发现所有人的想法都如出一辙。 因子虚看向远方招摇的旗帜下,高氏嬉笑,拿着一串晶莹剔透的葡萄,远远看见了因子虚,两个人好像是很相熟一样点了点头。 下一秒,从高高的城墙上面闪过一道人影,因子虚没有看清什么,只看见高氏的笑容凝固了。 她呆了一样伸出手,嘴角一僵,然后,吐出了一口鲜血。 人群一下子就闹了起来。 因子虚在一片嘲哳声音里面沉默,好像超脱世俗之外。 见红令。 一定要见血的。 因子虚神情恍惚了。 远处这个女人,要死了。 第82章 我爱你啊 这是一种大厦将倾的感觉,好像碎石沉淀在脚下,透过眼前混乱的人群,因子虚好像是看见了大启落寞的未来缩影。 一场围猎,人心不古,居心不良,两面三刀……所有的阴阳人共聚一堂。 一个怀着皇嗣的妃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口吐鲜血。 葛丰正歇斯底里地冲了过去:“让开。” 因子虚抖了抖肩膀,好像是失力一样蹲了下去。 太超蛋了,这一切腐败得叫他想吐。 明明他自己也知道,大启就是这样金玉其表败絮其中,明明他已经下定决心做一柄扎到大启胸口的刀,可是眼前却叫因子虚依旧手腕抽动,要了命了。 第163章 怎么一眨眼,这个自己生活过的地方就烂成了如此模样。 怀着孩子的高氏危在旦夕,这个时候便要找个替罪羊了,所有人都可以看见高氏是怎么死的,但是,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祸水东引。 圣上的营帐里,阁老温苑先出了声音:“高贵妃现在横遭不测,圣上悲痛欲绝,重情重义,实在是我们大启之福。贵妃生死未卜,确实要给他找个交代不是?好像,许氏顽劣许沉今今天也受了一箭伤,实在是叫人生疑,对贵妃和许沉今图谋不轨的会不会是同一个人,敢问户部尚书,这次围猎是由你全权负责,为什么会让不相干的人混进来?” 户部尚书这个老头一边跳脚一边连珠炮一样把自己撇个干干净净:“依老臣之见,朝中人心不古者甚多,这次围猎,里三层外三层,都是臣亲自查看,不假他人之手。依老臣之见,这个凶手一定就混在诸位之中。” 都是千年的狐狸成了精,怎么能不明白这其中的深意:要是不知道杀了高氏的人是谁,那么伤了许沉今的人就可以出来顶个罪。 毕竟高氏现在生死未卜,可许沉今还蹦蹦跳跳呢不是。 权持季也发觉了其中厉害:要查便可以被查出来,这下可就要开始做一点准备,费时费力的事情又多了一点,不过无伤大雅,权持季不说,因子虚不说,谁要来查,凭着因子虚的脑袋也能糊弄过去。 他哑笑了一声,有点儿得意洋洋:这下可是踢到铁板了。 出了这样的事情,因子虚没有官职,却被召见,到了帐篷里面,工工整整一个礼数:“罪臣许沉今参见陛下。” 来这里的意义因子虚门儿清,这个空当,他众星捧月,他就是所有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希望,他一张口就会有一只可怜的替罪羊锒铛入狱。 这种突然变得高贵起来的感觉,熟悉得叫因子虚心悸。 坐上宾看堂下客,满目畏戒。 因子虚微微一笑,看向身后,被头发糊住的脸散发着奇异而妖冶的美感,好像是畏畏缩缩的兔子突然伸出了蛇的芯子,叫人后怕了起来。 户部尚书先开了口:“许沉今。你好好回忆一下你受伤时的场景,也算是戴罪立功。” 因子虚的脚还是光着的,走路的时候还有一点跛,却好像没感受到脚下的寒凉,走动的时候,歪了歪脑袋,眼里是胜利的喜悦。 权持季蹙眉,他隔着两人和因子虚对视上去,直勾勾的。 因子虚打情骂俏时的眼神可不该说是这样,直觉告诉权持季大事不妙了。 果不其然,因子虚上下打量周围之后,直直地看向了权持季,妖异的笑容放大,显现出一种神奇的神气,微微伸出自己的手,在只有权持季可以看见的角度,因子虚做了一个口型:走好。 权持季几乎是一下就反应过来了,只见因子虚歇斯底里瘫坐于地,一把鼻涕一把泪:“今天有诸位大人在,沉今请你们做个主。” 因子虚颤颤巍巍的手指头猛一下就指向了权持季,因子虚声泪俱下:“原以为大家都是浮萍,不曾和想我们权将军不曾惺惺相惜,还要三番五次害我性命,沉今虽然是罪臣之身,可沉今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因子虚对峙高堂,摆明了就是要把权持季锤进泥巴里面。 他本来就是冷心冷肺的人,所谓的合作也很难诚心诚意。 因子虚没有一点儿愧疚的心思,成王败寇,怪得了谁? 在权持季被押走的时候,因子虚和权持季擦身而过,权持季还可以看见因子虚嘴唇翕张:我会替你照顾好庄琔琔的。 权持季怒极反笑。 好一个走投无路因子虚,好一个合作,这家伙从头到尾就在包藏祸心。 此时任何的争辩都是无用功,权持季反倒是不说了。 他就应该早点想到,在奉安城出来的人个个练就了睚眦必报的本事,关在笼子里面学会了撒娇的狼也是一头狼,是狼就是要喝血的。 权持季这时候看向了铁窗,幽闭的空间里面不见人气,权持季在草垛子上面晃了晃腿,舌头頂了頂腮帮子。 烦躁。 烦躁死了。 他现在就想找一个人来杀了。 一般的官僚被关进大理寺听候发落都是没有特意苛责的,毕竟乾坤未定。 权持季看向狱卒粗暴扔进来的薄粥和两个馒头,粥已经翻了,馒头落到粥里面,湿漉漉的,叫人很没有胃口。 看来难以翻身了。 权持季却当作没有看见一样,若无其事地拿起馒头,两口就下肚子了。 他长得高,吃的也多。 手指头黏糊糊的,权持季幻视到战场血落到他的手心,怎么洗也洗不掉,湿滑,腥臭。 什么时候,他也就成了这待宰的羔羊? 权持季一声冷哼,却听见了外面的动静,该是有人用了大代价过来看望。 权持季仔细想了想,可悲的是,他除了阳长之外想不到任何人。 推门进来的人叫权持季意想不到,是因子虚。 权持季几乎是要气笑了。 因子虚啊因子虚,叫人锒铛入狱之后还过来假惺惺装什么好人。 因子虚带了帏帽过来,进了里面,满身都是清新的水汽,他没有叫狱卒打开笼子,可能也是怕权持季在他进去了之后就拉着他同归于尽吧。 第164章 权持季这种疯子做得出这样的事情。 因老板的手上还有一个食盒,他蹲了下来,打开食盒,里面是摆放精致的荷花酥。 他可没有半点把人弄进来的愧疚,自说自话:“在下好穷啊,城北的栗子糕什么时候这么贵啦,我竟然不知道。还有那荷花酥,把我卖了都不值这些钱,实在是太难受,可为了来看望先生,我这回可是下了血本。” “不用你,假惺惺成这副模样,上天下地也难找了。”权持季讽刺道。 因子虚却不理不睬,自己捏起一块荷花酥,吃得津津有味:“料想先生在里面该是没吃饱。所以我特意过来……”因子虚语气一顿,笑嘻嘻道:“特意拿了这荷花酥,来这里吃给先生看,先生这副狼狈的样子,真下饭。” 权持季:“……” 他也是气糊涂了,竟然没有发觉因子虚这家伙比他想的还要不是人。 “先生。再告诉你一件事情,这盒糕点可不是在下买的,是庄琔琔送过来要给先生吃的,他当时哭得像一个泪人一样,我安慰了他好久好久,不过无所谓,很快我就会替代先生,成为庄琔琔最亲密的人。先生的死,也会转换成庄琔琔对大启的恨意,这样看起来,先生死得其所。” 权持季恶狠狠:“混帐。” 因子虚挨骂挨多了,早就无所谓了,还能捂着自己城墙厚的脸皮继续道:“我也是为了庄琔琔好,先生有所不知,我许沉今可是一块先帝用来磨炼王的磨刀石。”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告诉先生也无所谓了,想必先生也该知道,我幼年在翰林太学的时候应先帝的召,先帝问我,是要科考连中三元,成为助太子一臂之力规太子言行的大臣,还是现在就让我位极人臣,成为太子从小相处的亲信。” “可是,我什么都没选,我选择了第三条道路,我说,陛下以为,远勋能成为一个帝王吗,答案显而易见,远勋优柔寡断,他很难在龙争虎斗的朝廷挣得一席之位,远勋他啊,只想要养一群鸽子,成为一个闲散王爷。” “我说,太子温厚,少了一份凌戾,沉今不才,想成为一块磨刀石,把太子磨炼成世界上最锋利的宝剑。 先帝问我,即使被远勋记恨也无所谓吗? 我说,太子总该有一些恨的人。 先帝问我,你要怎么做。 我说,要一步一步把太子架上王位,叫太子忘记优柔寡断,要是太子最后能背弃幼年的交情把我杀了,是不是就意味着太子有了帝王相?因为帝王的身边都是不留知根知底的人的。” 因子虚笑了起来:“于是,先帝大笑,说我是一个妙人。但是我的选择注定了我会死,我是磨刀石,我是垫脚石,先帝要太子杀了谁,我就出手,远勋到最后都在记恨我,说许沉今,你变了,你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可是无所谓啊,我可以被天下人谩骂。” “最后,远勋死了,我后悔了,他就不是这块材料,再怎么磨砺,这家伙也不能成为宝剑,可是庄琔琔可以。现在你也是磨刀石,我也是。”因子虚的手隔着笼子指了指权持季的额头:“磨刀石是可以死的,你的死会有大价值,我会记住你的牺牲。” “先生,你这样的死法其实也不错,庄琔琔起码不会记恨你,你最重名声,不是吗。” 权持季的手不断地纠紧又放松,他开始哈哈大笑了起来:“我说,怪不得自从你面了圣,许家开始蒸蒸日上,你一倒台,许家就树倒猢狲散,原来这是先帝给你的补偿。前太子一被抓,你就是春闱秋闱殿试一起考,还以为你是洪福齐天,原来……原来你也是掺了水的一年之间连中三元。” “对啊,”因子虚的笑容突然就凝固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我从来就不是有人爱着的人,知道我这辈子是一个磨刀石的命运。我的爹娘我的祖父爷爷就开始大肆敛财,因为他们知道,有了我,先皇会保佑他们一世荣光。我可忘不了,许家开宴,庆祝我成了一块一定会死的垫脚石。” “他们夸我大义,去他娘的大义。”因子虚捂着肚子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没有人爱我。我烧了许家的祖坟的时候,你知道我是什么心情吗,我开心死了,我笑了一天,就算是身体里面还有一秋毙,我还是笑成那副不值钱的模样。” “先生,听完了这些,你还恨我吗?”因子虚眯了眯眼睛:“这样哭惨很好笑吧不过,我确实是一个笑话不是吗,我会给先生准备楠木的大棺材,愿先生在地下也可以舒服一点。” 食盒被放到狱卒嗑瓜子的地方,因子虚叼着一块荷花酥,笑意盈盈:“待会叫他们给你送进去,吃好喝好才好上路不是吗?” 权持季藏于阴影里面,因子虚看不见权持季的表情,没看见权持季的眼睛不动声色流下了一滴眼泪。 他的书生啊,好像是碎掉了。 权持季喃喃自语:“怎么会没人爱你呢?” “我爱你啊。” 可惜,因子虚背影渐行渐远,谁也不知道他听见了没有。 第83章 狱卒提了食盒进来,草率地往稻草跺上面一扔,说话瓮声瓮气:“拿去吃吧你。” 红艳艳的食盒上面是沟槽,沟槽里面嵌入金色墨迹,墨迹组合在一起是连理的花枝,是双宿双飞的鸳鸯,看得出来,因子虚这个家伙拿食盒的时候连挑选一下都没有,丝毫不在意权持季这种将死之人的想法。 第165章 权持季面无表情,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该喜还是该悲。 或许他早就知道因子虚这个家伙没什么好心思,可他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后他也没有想到,因子虚为了能够永绝后患,居然这么迫不及待,他们的合作还没有两天。 他以为因子虚至少会犹豫哪怕一分一秒的呢。 荷花酥的酥皮簌簌,上面盖了一个平安喜乐的大红戳子,用手指头拿起来,即使不用捏也碎了一地的渣滓,好像是刚刚出锅,里面的馅还是温热的,绵密柔软,甜得腻歪人,也就是讨小孩喜欢吧。 权持季细细品味,他突然记起,在凉都竹庐里,书生每天都会在案子边上摆放一盒点心,有时候是芝麻核桃酥,有时候是红枣桂花糕,有时候是核桃云片糕,每次书生都会把糕点在盘子上面摆放得整整齐齐,说是在糕点上面雕花也不为过。 书生说:“这个不是用来吃的,是用来看的,是为了展示我的风雅意趣,我的文人情操摆到这里的。学习呢,要给自己创造一个沉浸的环境,要在案子上面摆好笔墨纸砚,端上茶壶点心,准备茶宠和摆件,这样文雅的氛围才可以学下去,知不知道。” 最后的结局往往是,书生打了一个哈欠,开始若无其事地拿起糕点就往嘴里送,阿巴阿巴好不容易吃完了,一看案子一片狼藉,都是他留下来的点心渣滓,书生不耻,觉得影响到了自己的风雅,拂袖而去。 可能吃饱了就是容易犯困吧,待到权持季找到书生的时候,人家就已经沉沉睡去。 原来他从小就是一块磨刀石了,怎么还能养出因子虚这样的性子。 呵……烧包得不像话。 恨吗,不恨的,但是心脏好疼,心疼得紧了,手也抖了一下。 不知不觉,这甜得腻人的荷花酥就落了腹。 权持季也是不慌,目前乾坤未定,外面还有阳长和赵明德,没有盖棺定论之前,大理寺可以关着他折磨,却不能堂而皇之地杀了他。 他受得了任何折磨。 突然,好端端的权持季摔了食盒,手心还有点儿不稳,他皱眉看向了自己还在抽搐的手筋,却发现没有力量可以控制自己,权持季又一次被气笑了,捏着眉心上气不接下气。 力量渐渐抽尽,整个人枯木一样倒下,眼前一阵又一阵的漆黑,意识消失之前,权持季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呵,好一个不择手段的许沉今啊。 今日的这番谈话不过是为了松懈自己的注意了而已。 一只心口怎么样都捂不热的老狐狸。 权持季以为自己在和他推心置腹,一个不留意,这个老狐狸的爪子就已经抓伤了他的脖子,因子虚就是奔着权持季的命来的,还要假惺惺地在这里和权持季说说自己的身世悲惨,伪善至极。 他甚至一边要了自己的命,一边还叫自己可怜他。 怎么,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 权持季恶狠狠一笑。 怎么,怎么自己偏偏和这么坏的人纠缠不清。 荷花酥下了毒。 因子虚知道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把高氏的死嫁祸到权持季头上,为了永绝后患,因子虚决定让权持季“不堪重负,畏罪自杀。” 太妙了,好一个可怜兮兮地许沉今啊。 意识消散,扩散到无边无际的不知名地方。 权持季现在恨了,恨急了。 因子虚却是如释重负。 他亲眼见了权持季把荷花酥吃了,这才心满意足。 权持季出了事情,庄琔琔理所应当要到他的男妻这里带着。 这一举动还是太危险了,阳长,葛丰正,还有赵明德。 每一个人都会成为马脚。 因子虚看向那边还伏在案子上面的庄琔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但是,大家都是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现在因子虚能做的就是关着庄琔琔的耳朵。 前面躲过了阳长和戴三七,为了安全,因子虚带着庄琔琔跑到钱老这里避风头。 庄琔琔还在傻傻的:“因老板,为什么要换地方住啊。” 因子虚这个人不要脸,还可以拿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托了托自己的腮帮子,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你家先生现在出了事情,有可能牵连到你,为了安全,我们要换一个地方,这几日要避嫌,你家先生这么高尚伟岸的人,当然也不会想要拖累别人吧。” “阳长大人和戴三七这几日也不要见了,钱老先生会照顾好你,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过来和我说。” 庄琔琔信服地点了点头:没错,他家先生就是这样一个道德高尚人格伟岸的人。 因子虚拍了拍庄琔琔的肩,还是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已经准备好了上位:“你家先生把你托付给了我,按道理来说,我也算是你的半个爹,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既然权持季把你托付给我了……” 因子虚还没有把自己准备了好久的感人肺腑华丽辞藻说出来,就被庄琔琔将信将疑地打断了:“为什么啊,先生为什么把我托付给你啊?” 为什么不是阳长? 先生就不怕自己和因老板学坏了吗? 庄琔琔百思不得其解。 因子虚眨了眨眼睛:“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他拿出地图往庄琔琔的眼前一摊开,伸出两根手指头指了指,上面的雄海和我们西启:“雄海和西启之间隔着百里高的崖道,还有各式各样的水江,就着这里这么难通过的地方,你猜猜看,在下在两国之间埋了多少的粮仓,这些以后都会是你的,所以你说权持季为什么把你托付给我呢?” 第166章 因子虚自豪地拍板定案:“因为我有钱。” 因老板见把人唬住了,就继续道:“权持季既然把你托付给我了,那你就要听我的。” 钱老默默地瞟了因子虚一样,因子虚却还在口若悬河:“万一你家先生死了,你还要给你家先生报仇雪恨不是?” 真的是还一个伶牙俐齿颠倒黑白。 庄琔琔却一下子就警觉了:“你是说先生可能要死?” 因子虚没什么大表情:“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节哀顺变咯。” 突然,面前的案子被庄琔琔打翻,砚台里面的墨迹倒到因子虚身上,满身的墨梅,他懵懂的揩了揩脸上的墨点,反而让墨水的范围扩得更大,在那玉白的一张脸上流下了痕迹,他低头看向了跪到面前的庄琔琔,轻轻笑了一声,温柔和煦的模样:“怎么 这么突然就跪了呢?” 庄琔琔把头一埋,膝盖抖了抖:“求因老板,救救先生。” 因子虚却是不解:“权持季就这么重要吗?” 因子虚不理解,因子虚不喜欢权持季,权持季对他来说,混账得不像话了。 一个将军,在热泉池子里面却可以对着素不相识的人上下其手,就算是因子虚长了一双和故人一模一样的眼睛,这也是叫人恼火的。 他们的合作基础实在是太薄弱,叫因子虚不相信,叫因子虚提防。 他本来就是多疑的性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有了沈问的前车之鉴,因子虚可没信心再赌一次所谓人心,这太自不量力。 所以说为什么呢? 为什么一无是处的权持季能拥有那么多人的尊重。 庄琔琔,戴三七,甚至尔朱勒。 因子虚把手托到庄琔琔的膝头上面,歪了歪脑袋:“你怎么知道我就救得了你家先生呢?” 庄琔琔穷追不舍:“你不是说你有那么多粮食那么厉害吗,为什么救不了,先生到底犯了什么事?” 因子虚翻了一个明晃晃的大白眼给庄琔琔看,理不直气也壮:“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做吹牛。” 难道他还能再庄琔琔面前说自己有多么吊丝吗? 因子虚咬牙切齿:“我也不知道权持季犯了什么事?” 庄琔琔立刻说道:“连因老板你也不知道?” 他坚定地拍板定案:“那先生一定是被冤枉的,我们立刻去还先生清白。” 因子虚:“……” 他一下就拉住了庄琔琔的手,防止庄琔琔一溜烟跑出去找到宫墙就开始击鼓鸣冤。 庄琔琔年纪还小,身量却是不小了,这个岁数的孩子满身都是牛劲,因子虚差点被带着摔一个屁股蹲,他咬了咬牙:“要是权持季并不无辜呢?” 因子虚道:“人这辈子都要做几件错事,要是权持季不无辜呢?要是权持季手里都是无辜的鲜血,要是权持季就是这样不折手段,要是你发现权持季真的做了忤逆苍生的事情呢?” 庄琔琔的脚步停了下来:“我……我不知道。先生不可能干这样的事情。” 因子虚继续道:“你也可以想想,要是是我呢,要是我滥杀无辜呢?” 这下子庄琔琔的回答就快速而且坚决了:“我会杀了你。” 因子虚:“……” 行了,你闭嘴吧。 虽然心里在忿忿不平,因子虚却还是执念了一样问道:“为什么权持季是不一样的?因为他把你养大,就这样而已嘛?” 庄琔琔没了回答。 他不知道,他想不明白。 因子虚也想不明白。 他们对视着陷入沉默,很久以后,庄琔琔出了声音:“因老板,求求你,不留余力地救先生。” 因子虚却笑了起来:“凭什么?我这样做了,你能给我什么” 庄琔琔的眼睛立刻一亮:“因老板,你想要什么?” 因子虚看向了窗子那里飞过来的一只鸽子。 夜色渐浓,鸽子的眼睛却越来越亮。 因子虚笑了起来:“我要一块地,用来养鸽子,要依傍着潺潺的流水,要有一个可以用来做木工的小屋子,要一个新的王。我要的东西,活着的权持季给不了,但是你可以给。” “记得我和权将军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说要教导你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道理,我们琔琔这么聪明,应该学会了吧。” 好像是权持季死了,因子虚也没有办法代替掉权持季。 因子虚冷笑,那要怎么办才好呢? 因子虚好像是等待什么一样看向了远方,如他所料,浓烟升起。 许沉今笑:“那是烽烟,雄海打过来了。” 因子虚说:“要是我可以救下权持季,你就要给我一条命,还有一个愿望。” 第84章 放过你,假的啦 庄琔琔听不懂:“你什么意思呢?因老板。” 因子虚坐到了桌子上面,一条腿恣意地竖了起来,瓷白的皮肤上笑容和煦,这副五官精致的好皮囊很容易用来装出一副柔情似水的样子,因子虚道:“你家先生想让你造反,你知不知道?” 庄琔琔皱眉,声音低低的,好像是不解:“因老板,你?” 因子虚还是那副笑容款款的模样:“我记得,权持季这家伙什么都没有瞒着你。以后这些会有人和你说。” 他的笑容每一秒都是精打细算,找回貌美如花后因子虚时刻注意把自己的外貌红利发挥到极致,微微歪头的样子就像是一只眯着眼睛的雪白狐狸:“所以,你要答应我,出去。” 第167章 “去哪里?”庄琔琔警觉。 因子虚道了一句:“奉安城,皇莆七落那里。” 因子虚继续说服道:“权持季现在不太好出去,就算是出去了,大启也是难以容下他,你先去奉安城,到时候皇莆七落会去接应你,我救下权持季之后,他也会去那边找你,机不可失,雄海突然来犯,就是你逃出去的最好机会。” 因子虚点了点头:“快去收拾你的行当,金银细软带上。”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庄琔琔,因子虚如释重负。 钱老弓着背,若无其事的往茶壶里面注水,声音不大,威压却不小:“小兔崽子,你还骗孩子。怎么忍心的。” “说好的救权持季也是假的吧,皇莆七落要造反,你就把庄琔琔给那个女人送过去,顺便还能防止庄琔琔遇到熟人,不叫这孩子知道权持季是你弄死的,老夫倒是好奇,你怎么就能让雄海今天来犯。” 因子虚笑了起来:“饵料多了,鱼就来了。我把城防图给了尔朱勒。” 钱老还是不解:“你哪里有城防图?” 因子虚不老实地眨了眨眼睛:“给他的是假的。” 钱老:“……” 因子虚继续道:“我说为了围猎,这边换了城防,若是迟一点呢,这张城防图就没用了。尔朱勒这家伙太想要一份功劳了。赌的就是他没有时间来辨别真伪,这不,那家伙急不可耐,屁颠屁颠就过来了。你知道的,其实国与国之间的交锋,也不是像话本子那样血里面来血里面去,也有可能纯纯是对家犯傻。最好用的战术往往是最简单的。” “啧……”钱老呾了一口茶,夜好深了,茶喝多了要睡不着觉,刚好让他和因子虚一起看看外面的闹剧,钱老感叹:“权持季好惨,所以这次围猎就算没有高氏这件事情,你也会让权持季进去大理寺关着,是这样吗?” 因子虚坦然地点了点头,容貌艳丽的人却语气歹毒:“是,原来我的打算是,我多受一点儿疼,可能假死两日,也要把权持季弄下来,今夜送庄琔琔出城,以后权持季怎么死的,还不就是我一张嘴的事情。” 钱老还是那句话:“权持季真可怜。” 因子虚却不然:“他不可怜,师傅,这家伙寒冬腊月叫我差点没了半条命,我的指骨生生被他掰断,还有一件事。” 因子虚垂眸:“他把我睡了。” 言罢,因子虚这个没个正行的家伙又笑了:“虽然挺舒服的。” 这下恼怒起来暴跳如雷的家伙变成了钱老,他突然掀桌而起,一副要杀人的阵仗:“权持季那个死东西被关在哪里,我弄死他。” 因子虚耸了耸肩:“……” 他就知道,只要把这件事情搬出来,钱老就会理解他的。 “我把他阉了。”钱老就要夺门而出,幸好因子虚眼疾手快给他按了下来。 因子虚把人按回位子上面,抱着胸问道:“那你呢?我在这里干了什么您可是一清二楚了,你来这围猎干什么?探望我啊?” 钱老连续灌了好几口茶叶才顺下来气,先是恶狠狠质问:“你确定把权持季弄死了吧?”然后才一五一十回答道:“我来杀人。” 因子虚问:“是您想要让我杀的那个吗” 钱老点了点头:“我要杀圣上。” 因子虚:“……” 不知道怎么说,好有理想的一个人啊。 因子虚笑意盎然:“所以当时你怂恿我复仇,说的就是圣上和远勋之间?” 可因子虚还是不理解:“您不入社稷,又是怎么和圣上有关系的呢,要说朝廷之间的事情,可远远不是一个悦神舞者可以掺和的。” 钱老却恶狠狠笑了一声:“所以我来找你了,他们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却看不见。” 一个草民,要与天争斗,难于登天。 因子虚难以理解:“愿闻其详。” “也就是你流放后的第二年的,先帝死了,当今圣上说先帝是死于服用不死丹药,那一年为了悼念先帝,圣上把我们一众方士术士悦神舞者抓了,甚至街角抓瞎算命的也没忘记,只用一夜,我们都被押送到乱葬岗上面,要被活活埋了,我不服,老夫不服,可是一锄头砸到了我的腰,从此这条脊梁就弯了。大家都是混一口饭吃的,结果全死了,这个乱葬坟里面就爬出了我一个人。” “后面我才知道,先帝压根不吃丹,你说说,那我们的命是什么” “没用的草芥还是有用的借口。” “可笑至极!” 因子虚明了:“那户籍呢,你怎么给我落的户籍,你在朝里面有人?” 钱老慢悠悠地瞟了他一眼:“怎么,开始盘算我手上有什么东西可以拿去利用了吗?” 因子虚诚实地点了点头:“师徒一场,您的不就是我的” 钱老满意地哈哈大笑了起来:“钦天监,你还记不记得那两根神棍。一个是当时你手下的喻白川,另一个就是,夏桥。” 因子虚“哦”了一声。 原来是他,“两根神棍”。 一个国要抓住什么东西,往往需要一些所谓“神”的借口,喻白川是因子虚抓来滥竽充数的,夏桥可就不是了。 夏桥,安邦人,出身安邦巫医世家,从安邦徒步到达大启,后追随当时的皇子,现在的圣上远岫,也是为了制衡之道受到重用,这家伙与喻白川合称为大启“两根神棍”。 第168章 因子虚深思熟虑:“夏桥这家伙不是圣上的人吗,怎么还会听你的?” 钱老瞥了他一眼:“夏桥从来不是圣上的人,他一直都是安邦的人。当初户部的钱粮名义上都是你在控制,前太子也是稳稳坐在东宫,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那时的你还没有把圣上杀了。” “我那时就觉得奇怪了,怎么好像是远岫背后有人罩着一样。”因子虚靠近钱老,声音压低,袖子扯了起来遮住他和钱老的脸,好像是担心隔墙有耳的样子:“你是说,那时圣上就已经和安邦那边勾结上了。” 钱老满意地点了点头:“果然聪慧。” 因子虚了然:“所以夏桥这个家伙不是跟着圣上,而是被安邦那边派过来看着圣上。” 钱老点头:“圣上答应安邦的是五座城池,但是安邦的野心没有那么小,夏桥这家伙早就打算把大启吞了,这几年来,大启偏安,很多官职经过夏桥的手都落到了安邦人手里面,要给你落一个户口,夏桥有的是办法。” 因子虚:“夏桥为什么会同意” 钱老微微一笑:“因为他也要你回来,夏桥这个人伪善,你这个人疯狂。为了名正言顺吞吃掉大启的一部分,要有一个人开始造反,你很合适,而他,就有借口以保护之名,夺权。” 因子虚也笑着点点头,大拇指关节处的扳指用力转了转,心想那夏桥一定要喜欢死自己了,造反能造得那么快的,上天入地也就他一个许沉今了。 两只老狐狸对视一眼,钱老先低头,错开了目光,不知道是是在夸赞因子虚还是别的,只顾着讲了起来:“现在呢,为什么你要这么快就把事情搞得这么好瞧,这人生可不是戏台子,我以为你会好好呆两年,要个一官半职,一点点扩张势力,然后在起来,结果,这就几天,你就一点儿也忍不下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接下来,庄琔琔是送出去了,你又要干什么?” 因子虚微微一笑:“其实我和皇莆七落早有勾结,现在我的手上是粮草,皇莆七落的手上的兵,庄琔琔是我们的名正言顺,天时地利人和,此时不反,更待何时?权利这种东西,就算是我有了一官半职,我也没有办法拿到了,周围提防我的眼睛太多了。” 钱老说:“现在也很艰难,雄海已经过来了,夏桥也等着弄权,这个时候,要从他们口下抢到一块肉,这可是一点也不容易。” “会拿到的。”因子虚波澜不惊地看向自己的杯子,水面平静,倒映出自己的眼睛。 庄琔琔已经打包好了东西,因子虚立刻把人塞进去马车里面,伸手把遮光的帘子狠狠一拉,隔着帘子对着庄琔琔发出一声轻笑:“琔琔啊,待会不管看见了什么,都不要害怕。” 庄琔琔却无语。 他可是连尸体都看过的人,难道会害怕别的东西。 大军是进不来城里面的,调度的号令接二连三,人群是乱的,京都子弟很少有需要兵士,这时候都在滥竽充数,赵明德驾军准备应和苦苦抗击的北营,却在城门瞥见因子虚。 因子虚雪白的衣襟上面都是泥点,倔强地守着城门,城外皇莆七落已经准备接应,城内因子虚于马上举起了自己的双臂,无害地朝赵明德眯了眯眼睛:“赵兄,还望借你东风。” “你要做什么?” “车里是谁?” 赵明德大声质问:“许沉今。” 又一队铁骑来临,不是正规军的装扮,夏桥羽扇轻摇,大声道:“竖子许沉今,屡教不改,先是乱政,又是勾结雄海,此番,本官来拿许沉今狗命祭旗。” 许沉今一声冷笑:“人这么齐” 雄海这边一有动作,夏桥这就坐不住了,快刀斩乱麻带了自己的私兵,下一步就是夺权了。 夏桥得意洋洋:“好久不见。” 这乱世来了。 第85章 全村一起躺板板 雨落胸膛,本该是春雨润物细无声的季节,这雨却来的猛烈,化龙江江水该已经上涨,泄洪一样顺水而来的不仅仅有滚滚的泥泞,还有战急的消息。 京都的大门是由整块的石头雕刻的,闭门的时候要百人推动吊起巨石,而后用上十来个钢铁巨锁。 越来越故步自封的国家有越来越严密的城门。 这样的城门关起来可没有那么方便,还有机会可以出去。 城门上修有守卫的哨亭,走廊上冒出了数十的箭弩,雪亮的箭镞指向的方向就是因子虚和他身后的马车。 雨水打进眼睛里面,幸好因子虚的睫毛很长,他一副眉眼弯弯的样子,身上已经湿透,单薄的身子就像是一棵顽强的松柏:“烦请各位行个方便。” 赵明德的目光在夏桥和因子虚之间打转,面前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庄琔琔突然从马车里面探出头来:“明德叔。” 赵明德身躯一震:“庄小子。” 下一秒,乱箭飞起,庄琔琔瞳孔一缩,他看见箭镞寒光一闪,将雨丝通通撕裂,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自己的面门夺来。 这个力道,箭会插到自己的脑袋里面,白的红的一起流出来,什么都不剩下了。 会死。 他的喉咙将发出细小的战栗声,倒抽寒气。 赵明德歇斯底里大吼:“夏桥,你在干什么?” 夏桥懒洋洋地拿着弓,努了努自己的嘴,天真烂漫道:“许沉今同党,该杀。” 第169章 庄琔琔猛地闭上了眼睛,呼吸变得剧烈,好像是吸不上气了,身子不受控制地缩成了一团。 可是,无事发生。 他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却:“!!!” 帘子外,因子虚单薄瘦弱的身子撑住了他的车窗,乱箭在因子虚的身后汹涌,因子虚笑眯眯地露齿一笑,嘴角却是血流了下来。 因老板,挡在了这里。 “因老板!!!” “走!”因子虚说话的时候,那横在喉咙里面的鲜血到底是还是喷了出来,半掀开的帘子里面,庄琔琔摸到了自己的脸上手上脖子上,统统都是血。 他吓坏了,吓呆了,嚎啕唔咽,情绪在一瞬间引爆。 第一次见到了真正的冷血。 因子虚慢慢的仰头,从马上跌落,发出咚的闷声,四肢百骸地要冰凉,好像是毫无生气。 明明庄琔琔以前跟着权持季在战场上面见了那么多的死人,他见过被战车生生碾压的面目全非的尸体,见过被焚烧成灰的尘归尘土归土,还见过数百只的白米一样胖嘟嘟的蛆虫在尸山里面蠕动。 可那些都没有现在因子虚倒在泥泊里面触目惊心,庄琔琔控制不了自己,大声的哭叫了起来:"因老板,因老板……" “好……吵。”因子虚都已经狼狈痛苦成这样了,嘴角却还是隐隐约约的笑意,他突然伸出腿,鞋里面藏的刀子重重地扎进马的大腿上。 庄琔琔还在尖叫,马车已经一阵颠簸,没命一样往城门狂奔。 庄琔琔死命的把着帘子,在脸上淋漓的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 因子虚说:“琔琔,别回头,出去。” “要记住,记住。” “记住……我为何倒下,记住我在哪倒下。" 不一样,那是不一样的,在战场里面见到尸体只是叫庄琔琔知道了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做死人,但是不痛不痒,可是现在,马车在飞驰,庄琔琔坐在车里面哭叫,看着因子虚倒下的尸体无能为力,渐渐地,他已经看不见因子虚了,一闭眼,还含笑的身影叫庄琔琔撕心裂肺:“我不走,不走。” 庄琔琔想要夺门而出,却发现马车的门被死死锁着,他只能一下又一下用力拍打,直到失力,跪倒成了小小的一团。 他……不走。 先生还生死未卜,因老板在他的眼前倒下,他剩下孤身一人,他怎么能走? 又怎么走? 可怕的不是死人,而是死的是身边的人,就好像是在生命里面生生挖掉一块,里面鲜血淋漓透着白骨皑皑。 赵明德朝天大叫,中气十足:“放他走。” 他是拿着兵符过来的,他说的话还是管用,站在城门上的护卫只是拿着箭弩指着庄琔琔那疯走的马车,却没有人敢放箭。 “夏桥,许沉今已经倒下了你还要对那个孩子做什么” "夏桥!"赵明德在马上大喊一声“混账。” 夏桥却还是不管不顾地拉满了弓,那箭镞先是指向马车,听见赵明德的呵斥“你也是培养私兵,比起许沉今你也没有多干净,夏桥,你是要谋反吗。” “啧……”夏桥这才慢悠悠的把箭镞的反向转向了因子虚,高高在上道:“赵将军,许沉今朝堂之上污蔑权持季,权持季可是你的义弟之子,现在权将军还在牢里面等待沉冤得雪,你对着许沉今,就没有一点要杀人的心思吗?” 夏桥老神在在道:“您可真是一个大圣人呢。” “我知道。”赵明德不悦起来:“你还拿着弓干什么?你还要杀了许沉今不成?” 夏桥哈哈大笑,好像是觉得赵明德可笑得可爱:“斩草除根不是应该的吗。” “不可。”赵明德步步紧逼:“许沉今该死还是该活,应该是由圣上定夺,容不得你置喙。” “好麻烦啊,知道了,军情紧急,将军快些出发吧。”夏桥不再言语,却还是拉满了弓,箭镞带着风声一下子扎进因子虚的左小腿里面,夏桥高高在下,身下的马悠闲自在来到了因子虚面前,远远地看向了因子虚还没有闭起来的眼睛,与因子虚对视。 "真的是好漂亮的一双眼睛,就算是狼狈成这个样子,眼睛还是神采奕奕,真想挖下来。"夏桥道;“许沉今,你应该没死吧。” 因子虚的头发泡在泥水里面,对着夏桥眯起了眼睛,好像是条件反射一样保护他这美丽的眼珠子:“嘶……夏桥大人,敢问你现在就敢带着私兵招摇过市,是宫里出了什么大喜事?” “唉唉唉……”夏桥身下的马蹄子停在在因子虚的脸侧,溅起的泥点落到了因子虚的脖子旁边,玉一样的皮肤让人想要蹂/躏,夏桥很满意因子虚现在的模样:“我就喜欢你的聪明,聪明到好像是能未卜先知一样。” 因子虚也是不嫌事大,身子疼得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抽搐,却还是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一直想问你,你这个司天监神棍到底能不能未卜先知啊” 夏桥拎着他的领子,拿到跟前细细看了一眼,感叹一句:“那时的两根神棍,名义是我和喻白川,实际上不就是你许沉今和我吗,你说说你许沉今,你会不会未卜先知,你都不会,我怎么会?” “现在啊,你已经这么狼狈,很快就要死无葬身之地,而我将会那大启的一切献给安邦,我会永远高高在上。” 第170章 因子虚还是笑眯眯的样子,呼吸不上来,他就一边喘着气一边玄乎乎道:“谁说在下不会未卜先知,我预见了你的愿望会落空,预见将来,我会在高处看你卑贱如泥。”言罢,因子虚哈哈大笑,好像要为了这个笑容竭尽全力,他笑得凌厉,笑得癫狂,笑声却是坚定,一口血齿张扬,明明这样可怖可怜的样子,他的笑容却是肆意:“哈哈哈……” 我是许沉今,我是天才,我是高高在上,我不会死,我……我哪有那么容易就示弱。 “你该想起,在以前,你和圣上我都不屑一顾,你们都是一模一样的废物。”因子虚歹毒地歪了歪脑袋。 "死到临头,梦倒是越做越荒唐了。"夏桥一把把因子虚扔了下去,最后下马,把因子虚软趴趴的一条腿系到马鞍边用来挂布搭子的一个生锈小钩子上面,这才上去,带着自己的私兵离开:“许沉今,你猜的没错,宫里面出事了,你也是好运,死到临头还有一场好戏观看,今夜,是帝王驾崩时。” 今夜,是帝王驾崩时。 因子虚的背后疼痛,不用看他就已经知道都是一片血肉模糊,这个时候听到这个消息,因子虚张狂大笑了起来,一点儿疼痛都感受不到了,只有畅快在心里面喧嚣,快意在大脑里面挥之不去,他的笑声清脆好像铜铃,问向夏桥:“是你干的吗。” 夏桥没心情正面回答,可是他说的话和承认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夏桥道:“操纵在手里面的狗总是异想天开认为他是真正的主人,如果有了机会,这狗当然要尽快杀了,我们安邦相信快刀斩乱麻,越是犹豫越会败北,不是吗。” “是。”这是今天因子虚第一次向夏桥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我很想看看圣上是怎么死的,你又要给圣上的死找什么借口,对了,今天,高氏的死也和你有关系吧,没有人比你更想看大启皇室绝后了,听到高氏肚子里面有了孩子,你该多急。刚刚好又让你知道了我和权持季的事,所以你选择了这个时候,连我都是你计划里面的一部分,对吧。” 夏桥也乐意在因子虚活不了多久的时候答疑解惑:“是这样,不过我还以为你和权持季只是在演一场戏给圣上看,谁知道你一点犹豫都没有就把权持季卖了,我扪心自问,是个奸诈小人,可是比起你来,相形见绌。” 夏桥恶意道:“真可悲啊权持季。” 因子虚艰难地把自己的手肘抬了起来,看了一眼,衣服肘关节的部分已经破破烂烂,碎布片黏着鲜血淋漓的皮肉,死肉被泥水泡的发白,一动作就疼:“他好可悲,我好愉悦。” 说到这里,因子虚旁若无人地唱起歌来:“躺板板,睡棺棺,一起埋山山;埋山山,哭喊喊,亲朋都来吃饭饭;吃饭饭,有伞伞,全村一起躺板板……” 夏桥:“……” 许沉今,终于还是疯了。 第86章 玩你 夜好深,却不安静,多事之秋,各位步履匆匆。 因子虚在泥水中被拖行,声音咿咿呀呀,好像是笑看这世间百态,身体疼得哆哆嗦嗦,声音越来越低,可还是在唱着,节奏没有乱下一点。 直到夏桥真的把因子虚带到了宫里,皇帝寝宫,百官哭丧,他看世间忠烈,红袍官服行色匆匆从眼前接二连三走过,终于,李公公的声音传了出来:“陛下,驾崩了。” 顿时,哭喊声惊天动地。 没有一滴眼泪的哭声竟然可以大声到这个地步,因子虚抬了眸子,望向宫门,葛丰正带着一手的血污出来,袖子上面都是血污,他仰头大笑,疯疯癫癫,最后一脑袋撞在宫门,带着血跌跌撞撞,好像是一只悲凉的硕鼠。 该有无数的大人会问他,陛下是怎么死的。 夏桥的脚尖还停在因子虚的脸侧,恶意出声:“葛大人这张嘴啊,听话,还严密。” 葛丰正脚步虚浮,好像要跌走了,却又把步子挪了回来:“夏桥,你,你好……” 话音未落却是一声痴痴的笑。 每次都是这样,他有一身通天的医术,敢和阎王抢命又如何,他没用,他没有一点用处。 夏桥说,他要是敢救下圣上,夏桥就有能力叫他和圣上一起死。 最后,他就看着夏桥一道一道地在圣上身上剜口子,明明他能治,明明他会治,可他无能为力。 最后,葛丰正一点一点把圣上已经四分五裂的尸体缝合了起来,套上衣服,服服帖帖地抹平褶皱,然后走出来宣布:圣上丧妻心切,气火攻心,暴毙驾崩。 好好笑,气火攻心的人怎么会都是血? 就和他与阳长说的一样,世界上有的是可以治但还是救不活的例子,都说什么人命关天,哈哈,人命和天有什么关系,要他葛丰正看,人命就是用人命堆起来的,人不用死,人间已经是阎王殿下阿鼻地狱。 为了苟活,他就是没有舌头的人。 有舌头的人都是活不了多久的,就好像现在在泥巴大雨下如同尸体一样的因子虚。 他,他们…… 夏桥扯起因子虚的领子,在文武百官面前道:“帝王驾崩,本该是举国悲哀,可是这混账的许氏小儿,不忠不孝,大逆不道,勾结雄海,陛下驾崩之日,为了一己私欲,为非作歹,辜负陛下殷殷期盼。之前,陛下甚至要网开一面,将这流放的乱臣贼子接回京都,赐婚他与三品左武六军大将军权持季,皇恩浩荡,许氏小儿却恩将仇报。” 第171章 夏桥以手作揖,好像在远远昭告圣上的在天之灵:“臣等今日没了圣上,难道还要失了国家不成?陛下膝下无子,大任无能为继,现在雄海来势汹汹,也不是考虑谁继承帝位的时候,臣提议,用许沉今的血祭旗,开城门,迎战雄海。臣虽然执掌钦天监,但请命上阵杀敌,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夏桥慷慨激昂:“当年圣上还未入主东宫。臣就效忠于他,也算是从龙有功,诸位同僚,难道还不信任我夏某人吗?” 因子虚没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钦天监,钦天监,哈哈哈哈哈……” 他的声带都好像是咳出了血:“就算我许沉今是乱臣贼子,听到你们要派出钦天监的人出来应战,我怕是要笑掉大牙了。” “哈哈哈哈……”他笑到忍着浑身剧痛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在下倒要看看。你们究竟能有多荒唐。” “许沉今,大难临头你还能笑得出来。”夏桥冷哼一声:“要不是为了留你祭旗,现在你早就已经尸骨无存。” 葛丰正悲哀地看向许沉今。 没有办法啊,谁也解救不了大启。 没有了圣上又怎么样? 还会有夏桥。 甚至,不如圣上。 葛丰正知道比别人更多的事情,后宫的辛秘,万里的冤骨,白骨皑皑堆成大启的未来,他什么都知道,可他无能为力,他选择了守口如瓶,因为葛丰正只是想让这个曾经繁荣过的,属于他的国家,可以继续苟延残喘下来罢了。 现在不说的话,不说的话。 大启就要姓夏了。 因子虚先出了声音:“夏桥,圣上刚刚死了,你就来越俎代庖,你是什么意思?”他晃晃悠悠地爬了起来:“边境已经有赵明德将军,现在我们还是来谈谈更加好玩的事情吧,我手上有皇子。” “夏桥,我手上有皇子。”因子虚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没错,我现在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你敢杀了我吗?你敢在文武百官面前杀了我吗?” “你若是敢动手,你就是放任皇子流落民间,你就是要大启改姓,该不会,你要大启姓夏?” “哈哈哈哈……”因子虚明明这么瘦弱的身子骨,走起路来就好像是一个摇摇欲坠的枯枝,却在这具伤痕累累的身体里面藏下了松柏一样的坚韧,好像一折就会断掉,偏偏怎么样都死不了,奉安城的黄沙吹不倒,京都的夜雨浇不透,满身都是泥巴,却步步都是脚印,步履坚定地逼近:“你是要大启落到你的手里吗,你要是杀了我,你就是乱臣贼子,来啊夏桥,你不是伪善吗?我的名声已经烂透了,我被骂多了,我都不在意了,来啊,我就是乱臣贼子,来杀了我啊,能把你的名声拖下水,我许沉今甘之如饴。” 夏桥可没有被吓住:“口说无凭,你说真的有流落在外面的皇子就真的有?你就在放屁,许沉今这个人狡诈,诸位同僚,他一定在想怎么金蝉脱壳的方法,大家可不要被他蒙蔽了。哪里有什么流落在外的皇室血脉。” “有。” 不知道是谁发出了声音,不大,却好像是一声惊雷炸响。 夏桥飞快地回过头来,他看见了葛丰正。 葛丰正缩了缩薄子,脸上的褶子抖了抖,一口气沉到了丹田的位置:“我说,有。” 他忍不了了,他已经不愿意做一个沉默的绵羊。 他没有胆子去救下一个人,但是国难面前,或许,他可以救下一个乱世。 “有,庄琔琔,我葛丰正是御医,宫中娘娘生老病死,一一过问,我说,有,庄琔琔就是圣上流落民间的孩子,阴差阳错,被权将军收养。说这些,臣没有别的心思,就是就事论事而已。”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皇室的遗孤,难道还要眼睁睁看着夏桥这个外姓窃贼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吗? 因子虚满意地振臂,笑出鲜血淋漓的八颗牙齿:“把我送出去,听到了没有,否则,我有把握让你们永远见不到这个皇室的血脉。” 下一秒,他的手被人从后面抓住,腕骨一疼,好像是骨骼一点一点裂开,因子虚嘶哑地叫了起来,借着一股大力把他往身后一拉,大片的,在地上拖行磨出来的伤口压在一个宽厚的胸膛面前,因子虚的下巴被重重地抬了起来,扭到紧绷的位置,连呼吸都变得艰难了起来,肩头靠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只要闻到对方的味道,因子虚已经知道是谁了。 他的瞳孔没有生气地瞪大,虚脱一样,悲凉的笑了起来:“你,怎么可能,没有死呢?” 权持季用力捏着他的腕子:“你相不相信,恶鬼索命。” 因子虚失力,跪下了:“现在我相信了。” 他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是谁救了你呢,我明明看见你都已经吃下去了,明明都已经……” 权持季只说了两个字:“阳长。” 因子虚明了:“好。” 他是独身一人的可怜虫,与所有人争,所以他永远赢不了。 权持季把手放在因子虚的后颈上,用力捏了一捏,对着文武百官道:“现在大家都知道许沉今这个家伙是勾结雄海的乱臣贼子,而我为了什么锒铛入狱,诸位同僚应该记得。” “许沉今堂前见人说人话活,见鬼说鬼话,就算是我要杀了许沉今又怎么样,不过是替天行道,况且,是我收留了圣上遗落在外面的皇室血脉,现在让我把这个乱臣贼子带走,去找到庄琔琔,诸位同僚可有异议。” 第172章 话都到了这个份上,大家已经不能再说什么了。 权持季也不是来这里征求什么意见。 他手掌用了大力,一掌把因子虚劈晕,抱着因子虚就离开了。 阳长在殿外候着,见到权持季,出了声音:“唉,你要把因老板怎么样?” 权持季好像是呆了的样子,反而去问阳长:“我该拿他怎么样。” 阳长皱了皱眉毛,一副踩到了狗屎的样子,提醒道:“他要杀了你。” “他要杀了你啊。” “我用了多大的功夫才把你的命救回来。” 权持季低头,看着因子虚沾满了血和泥巴的脸,说了一句:“他好轻,死人都没有他轻,他好像已经变成了一把骨头。” 阳长忍无可忍,好想冲过去拽住权持季油盐不进的耳朵:“你就不恨他吗?” “我恨,我恨他是一个骗子。”手指头划过因子虚消瘦的下颚,细腻的皮肉在掌下抖了抖:“我恨死他了。” 恨他,恨不得将他抽筋扒皮。 可是他为什么这么弱小,可怜。 “或许,我可以把他关起来,这样他能不能变乖啊。”权持季若有所思:“我舍不得他。” 阳长的笑容都变得僵硬了起来:“你说要是别人,那还是有可能变乖的,因老板吗,这个可能性就很低了,你想想沈问。许沉今本来就是薄情的东西,再怎么捂,也就是冷了自己罢了。” “你以为他和你玩玩罢了,其实,他玩的是你的命。” 第87章 我要更多 因子虚被带走的时候,低飞的白鸽跟了权持季一路,停在朱红的瓦楞上面,歪着脑袋瞪着漆黑的眼珠子,不停往屋子里面瞟,好像是这些畜生也知道主人生命垂危。 连畜生都知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怎么它们的主人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都说许沉今其智近妖吗? 权持季那掌没有像对旁人那样狠,可能是身子上的伤口过于多了,鲜血淋漓,因子虚昏睡得并不安稳,权持季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因子虚已经清醒。 他惊恐这缩了缩自己的脖子,好像是冷怕了,也没有和权持季言语,直接抬起腿撒丫子就开始跑。 跟随因子虚过来的鸽子也扑通着翅膀准备离开。 离开?哪能就这么轻易离开? 权持季慢悠悠的搭箭上弓,戏谑地看着因子虚一跛一跛,深一脚浅一脚,他可能觉得自己已经跑得很快了吧,实际上他只是跑得很累了。 权持季绝对绝对会把自己杀了的。 因子虚奋力地往前面奔着,直到他一脚下去,好像是绊到了什么东西,,摔了一个倒栽葱,原来就都是血泡的膝盖一定更加惨不忍睹。 权持季恶意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跑啊,继续跑啊。” 他拉满了弓,好像是威胁一样,箭镞远远指着因子虚的腿,权持季也是慢悠悠的步步紧逼:“才刚刚醒,就不长记性,要跑?是喜欢跑吗,跑啊,能跑出门去我就放了你,能跑出去我就既往不咎。” 但凡是个脑回路清楚明白的都知道这几句话就是威胁恐吓罢了,偏偏因子虚真的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找准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始跑,好像是在抓住最后的希望:“此话当真?” 权持季已经气笑了:“当真,当真。” 言罢,又一箭出去。 “那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出去,螳臂当车,异想天开的东西。” 要是权持季谦虚一点,就不说自己能百步穿杨了,百发百中对他来说还是手到擒来。 这一箭是奔着因子虚的裤脚去的,一定能把因子虚的裤脚钉在地上,叫因子虚走不得半步。 权持季倒要看看,因子虚这家伙摔几跤才知道乖。 可权持季忘了一件事,就因子虚那身破衣烂衫,这一箭过去,没把因子虚钉在那里,衣服先烂了,因子虚只是一个酿跄,箭上带着他裤脚上的一个碎布片,因子虚向前面跌了去,借着那股力,跑得竟然还要快一点。 趁着权持季不查,他居然真的要到了。 院子不大,因子虚最后两步,急切地把自己往门上撞,却撞了一个人仰马翻。 门……锁了。 锁了,哈哈哈哈哈哈…… 因子虚眼神黯淡,他自嘲地笑了起来,再一抬头,权持季已经居高临下地到了自己眼前。 对方是高高在上一身白,自己好像是又回到了在奉安城的时候,脸上挂着刻意又讨好的笑意,嘴唇颤抖了好一阵,他实在是不想死,最后只说了一句:“先生,这不公平。” “公平?那大理寺你来毒杀我,就公平吗?”权持季的脚背挑了起来,白靴勾着因子虚的下巴,这个位置,要是他把因子虚的脑袋按下去,对方的嘴正好对着自己的裆。 又瘦又小的杂毛狐狸。。。 权持季恍惚,心脏一抽一抽地疼,不知道是在心疼因子虚还是在心疼自己,权持季伸手去摸因子虚的后脑勺,突然一个用力,揪起对方的脑袋,眼睛猩红地和因子虚对视:“跑啊,继续跑啊,这个院子你就随便跑,什么时候跑累了,一跟头扔到水池子里面泡着,拖到屋子里面锁着腿脚。” 这个时候,因子虚的肚子很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他垂了眼睛,欠扁地弯了弯腰,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平白无故就叫人生气:“没有跑累,但是跑饿了。” 第173章 他可真是过分,这一下就叫权持季哑火了:“你倒还知道饿了。” 权持季一把把因子虚提了起来,扔到了桌子上,他来时带了食盒,外面兵乱,此时的点心并不好找,更何谈权持季带来的是城西那家荷花酥。 因子虚以前最是喜欢,香甜的酿心叫他爱不释手。 可现在,他看见荷花酥都吓了一跳,哆嗦得不成样子。 因为他在牢里毒杀权持季时用的也是这家的荷花酥,此情此景如何叫他不胆战心惊? 因子虚好冷,发抖得厉害。 权持季好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亲自拿了一块荷花酥送到因子虚嘴边:“不吃?不吃就饿着,饿着才不会跑,饿死了拉倒。” 因子虚只能别过脑袋,伸手去拿食盒里面剩余的荷花酥。 他伸出的手却叫权持季打掉了,权持季恶狠狠地说了一句:“怎么?是没眼睛?看不见我要喂你吗,因老板。” “先生,戏耍我好玩吗。”因子虚直落落地看着权持季,眼里失了光亮,终于还是认命了,落寞的笑了一下,就像是一只小狗一样弯着脖子,贝齿微微张开,小心谨慎的咬了权持季手上的荷花酥小一口,齿间细细碾磨,慢吞吞地嚼得糜烂的荷花酥艰难地咽了下去,抬头凄凉:“够了吗?” 权持季却面无表情,只是一字一顿:“吃,完。” 因子虚本来就饿,这会儿抓着权持季的腕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腮帮子鼓鼓囊囊,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面蓄满了秋水,趴在桌上,好像是真的被欺负狠了的一只可怜狐狸,还是那句话:“够了吗?” 权持季看着掌心里面的荷花酥碎渣,微微蹙眉,复述了一遍:“吃完。” 因子虚闻言,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却只能卑躬屈膝地伸着自己的舌头。 一点一点将权持季手心里面的碎渣舔得干干净净,一个指缝一个指缝地舔,柔软的小舌头伸出又快速缩回。 手心一片濡湿,温热的舌头一点一点舔,叫权持季心里面痒痒的。 因子虚收不住的口水顺着自己的嘴角流下,软嫩红熟的嘴唇湿润,就和小钩子一样,好像时刻邀请权持季和他唇舌交缠。 他抬了眼睛,依旧是那句话:“可以了吗?” 权持季问他:“咽下去了吗?” 因子虚莫名其妙:“……” 这……这还能不咽下去的吗。 下一秒,呼吸被掠夺。 桌上的因子虚无措地抓着桌布,被这吻一寸一寸地往下压。 “狗崽子……” 他找到了一瞬的空隙,说了最后一句话,之后就只能呜呜嗯嗯,权持季的舌头勾着他的舌,轻扫牙槽,牙关合不上,唾液交换着咽下,还可以尝到荷花酥的香甜。 “唔……”因子虚眼角飞红,这不由分说的吻差点叫他窒息,舌头被舌头勾起,唇被舔舐湿润,权持季的手挤进因子虚的指缝,他被迫地和对方十指交扣,食指一跳一跳,好像是承受不住一样地抽搐:“唔晤……” 绵软无力的肩膀推不开权持季越来越近的身躯。 权持季吮吸他的上唇,伸手遮住他恼怒的,绯红的,圆睁的眼睛。 看不见了,这个激烈而绵长的吻就更加让人无法忽视,权持季终于撒开与因子虚的十指相扣,反扣住了因子虚的后脑勺,轻柔地揩了揩。 这一个吻太长,因子虚终于获赦,嘴角还是晶亮的唾沫,被亲吻掠夺失神的样子,眼里原先的一汪秋水彻底氤氲成了一汪春泉,眼睛无意识地勾起,藏住了眼角泛起的红色涟漪。 这个眼神……太招人了。 “唔……”因子虚又是惊慌失措的一声,他可以感受到权持季扣着他的后脑勺,又伸出了舌头,口腔包裹住他的唇,舌尖细细临摹唇型,因子虚这样一张大逆不道的嘴,滋味却好到叫权持季发了疯,一吻过后又是一吻。 粗重而温热的呼吸打在因子虚脸上,因子虚挣扎地剧烈,最后还是承受,指尖发狠的抖,攥着权持季的头发,细细密密地抽搐,唔咽着亲吻。 权持季亲不够,怎么都亲不够,因子虚很少有能顺畅呼吸的时候。 他们别的事情都已经干过,这样的唇舌交缠却屈指可数。 亲吻对因子虚来说,一直是一件特别的事情。 别的,更过分,或许可以被一句“生意罢了”囫囵搪塞,偏偏是舌尖的纠缠不休,体温的交换,呼吸的缠绵……亲吻一旦发生,感情就会变质,他的眼神渐渐空茫,好像是很难接受权持季的亲近。 没有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只是捧着他的下巴,灼热而有虔诚地吻,一点一点让自己沾染上属于权持季的气息。 脑子好像还是转不过来,以往弯弯绕绕的心思,这会子就和因子虚的手脚一样绵软。 觉察到因子虚不再抗拒甚至是陶醉了起来,权持季终于放开了钳制服因子虚下巴的手,深深地吮吸最后一下,重重地一咬,满意的看着因子虚有点儿开裂的嘴角,内心私密的想法得到了很好的满足,他终于放过了因子虚。 因子虚恍惚地摸了摸自己还疼着的唇,有一点肿了,摸起来的时候,饱满湿滑,滚烫得叫因子虚害怕了。 “你要干什么?” 权持季一手撑着桌子,居高临下看着盘膝坐在桌子上面的因子虚,嘴角恶意地扬起弧度,一只眼睛眯了起来,轻轻地一眨,好像是有几分的狡黠:“你说呢?因老板。” 第174章 因子虚还是警觉:“为什么不杀了我?” 权持季坦荡:“这就不好玩了不是吗,杀了你,只能发泄我一时的气愤和委屈,但是留下你,你能给我发泄更多,不是吗。” 因子虚骂了一句:“恶劣。” 第88章 这样就诚实了 抬眸,周围静谧,这动情的吻委实是榨/干净了因子虚的气息,微微的呼吸声淹没在因子虚的细碎的挣扎里面,他的脸颊带着明显的红晕,不知道是恼怒还是羞赧要更多。 权持季恶劣透顶,死死地把因子虚按在桌子上面,因子虚两条盘起的腿动弹不得,就好像是被端上桌任君采撷的一顿美餐,人为刀狙,我为鱼肉,可怜不过如此。 权持季把手探进因子虚的衣襟,随着微凉的指尖一点一点往下扒拉,渐渐地摸到更加下面的位置,顺着瘦骨嶙峋的身子,一个肋骨一个肋骨,逐级往下,最后落到腰间系着抽绳的地方,好像是在在小心翼翼地拆开一份属于自己的礼物。 因子虚哆嗦了一下,表情好像是顺从,手却还是条件反射一件抓住了权持季越来越过分的腕子:“别,别弄了,直接来吧。” 反正就如权持季所言,发泄而已。 因子虚把乱糟糟的头发往耳后一别,精致的眉目好像是莫名泛上了空灵的哀伤,衣服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他只好扯住自己的领口一撕,顿时露出白玉一样的皮肤和红熟的锁骨,从正面还可以看见一点的擦伤,因子虚弯着脖子侧身的时候,露出的半个背部触目惊心。 箭镞留下了两个血淋淋的黑洞,被磨得后背已经没有任何一块好肉,在风里面瑟瑟发抖着。 “权持季。” 因子虚又缩了一下:“先生。” 这个意思很清楚,就是在惹人怜惜罢了。 他向来很能忍疼,可权持季常常看见他喊疼。 原因其实非常好理解,如果喊疼可以给因子虚这个老狐狸带来什么好处,这个没良心的不介意一直借助优势可怜兮兮,如果喊疼没有用的话,因子虚就会把自己的嘴巴闭得比谁都严实。 权持季明明知道,明明……清楚这个老流氓的德行。 可是这个伤口还是叫他十指抽搐,钻心地疼。 就为了这样的结局,把自己弄成这副狼狈的样子,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杀了我对你也没有什么大好处,还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你说说你,为什么呢?”权持季瞧着那细腻皮肉上的斑斑驳驳,终于还是没忍住摸了上去:“疼不疼?” 耳朵尖莫名其妙缠绵上了权持季的吐息,因子虚缩了缩脖子:“先生,放过我。” 明明是祈求的语气,他的样子却是冰冰凉凉,理所当然。 “我疼。” 权持季笑了,不知道是心疼还气笑了:“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这回变成因子虚抓住了权持季的衣襟,指尖收紧,目光坚定,灼灼烈烈,好像是藏满了真诚:“先生,再信我一次,就一次,这次我不会了。” “我们和好如初?嗯?” “先生,吃一蛰长一智,我真的知错了。” “在下一个任人拿捏的小商人,我只是不安心罢了,因为在凉都的时候。有太多次刀尖架在我的脖子上,我害怕了,先生,你怜惜怜惜我。” 怜惜,这个词太暧昧了,叫权持季心里面一软,化了水一样。 因子虚一字一句展示着自己的弱小无依。 也许,因子虚确实不是正人君子,在看到权持季没死的那一刻,因子虚风雨欲来大厦将倾,他知道自己要完蛋了。 可是权持季吻了他。 这让因子虚觉得,或许自己还能再救一救。 或许,他可以试一试。 所以,他抓住了权持季的手,脑袋还是垂着的,短短一日,两人的地位天翻地覆,因子虚还要可怜落寞地寻求怜爱。 “先生,这回我会听话了。” 甚至为了提高一下自己所剩无几的可信度,因子虚还把权持季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那一块皮肉平坦而柔软,是能溺死权持季的温柔乡,会绞/紧,会吞吐,能附和,还可以隔着这一层薄薄的皮肉看见权持季的形状。 搅动时里面湿润,水声哗哗,不舍地吮吸,要了人命的好滋味。 “可以,泄…进来。”因子虚觉得他的老脸真他喵的厚,但是这句话是他这样的老狐狸少见的能拿出诚意的东西了。 钱老要是知道了这件事能把因子虚的脑袋拧下来煲汤吧,以色……以/色/事人…… 他笑得楚楚可怜,这样嘲弄的表情让因子虚此刻的作态多了几分真实。 手下的皮肤就是温暖的,朦胧着几分湿润的薄汗,可以摸得到因子虚的呼吸和脉搏,起起伏伏。 权持季觉得自己真的可笑。 他明明知道因子虚就是一个没心肝的,可是为什么还是存在虚伪的妄想。 阳长说的是错的吧。 自己的书生怎么可能是冷心冷肺的呢,明明摸起来就是滚烫的。 杂毛狐狸,可怜兮兮,乱糟糟的样子。 权持季是自负的,他不相信养虎为患,他总是侥幸:无所谓了,反正因子虚现在没有办法拿他怎么样,不如…还是留下吧,还是养着吧,没关系的,不是吗。 他撒了手,微微侧了侧身子给因子虚留下了一点可活动的空间,收敛了咄咄逼人之后,问因子虚:“还记得药池在哪里吗?” 第175章 因子虚:“……” 很难不记得,毕竟在里面干了很多荒唐的事情。 他结结巴巴:“你那么喜欢在水里吗?” 凉都热泉里的调戏,刚从沈问手下逃出来和权持季的第一次,无一例外,都在水里。 权持季这个恶劣玩意的兴趣爱好总是叫因子虚难以忍受。 窒息一样的玩法,会在水里面情不自禁攀住权持季的脖子,然后在身体被乱捣弄一气的时候没了力气。 在水里面,自己会不会溺死这件事就全靠权持季的良心了。 因子虚不喜欢这种生命没有办法抓到自己手里的感觉。 他好像是难以启齿,十分努力地尝试保住自己的老骨头:“一定要在水里面吗?” 言外之意:带着你的恶趣味滚远点。 权持季:“……” 他也不知道在因子虚心里面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形象。 只能出声道:“去洗洗,药膏也在那里。” “噢。”因子虚麻利地爬了起来,身子往墙那边一挤,下巴挨着权持季的肩膀上。 权持季这个人还是太坏了,没有给因子虚留下太多的空间,要的就是因子虚挨着他,眸光对视,又飞快地垂下去。 他不信,不信自己在因子虚心里什么情绪都搅动不出来。 权持季探究一样死死地盯着因子虚,好像是若无其事说到:“好像你平时下意识的反应和常人一样,那你骗人的时候,为什么不像常人一样一眼就能看穿呢。” 因子虚汗毛倒竖:“……” 这是在威胁他? 是的,权持季是在警告因子虚最好诚实守信,乖一点。 这种时候,因子虚可以胡说八道地装傻,但可不能就含含糊糊地沉默:毕竟权持季的性子,他向来摸不准。 得要说一些权持季一定会喜欢的话。 因子虚抬头可以靠在权持季的肩头,他踮脚,又重新坐回了桌子上,修长柔韧的腿松松垮垮地环在权持季的腰上,身子高高拱起,扶着权持季脖子的手渐渐收紧,因子虚整个人都挂在权持季身上了,小猫一样眯着眼睛蹭,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因子虚抓着权持季的手,慢悠悠地放到自己脸上,笑嘻嘻的:“我在先生眼前,我永远逃不了,诚不诚实重要吗。” 确实……不重要。 权持季:“……” 真是非常清晰周到的证明方式。 权持季彻底失语:“……” 坏了,这个是真的狐狸。 因子虚扬长而去。 徒留权持季脸色铁青地看着自己腰腹下面可疑的弧度,他懊恼的锤了锤桌子。 很棒,因子虚去洗洗冷静一下了,自己现在只能留在这里左右不是。 比起不是人来,谁能抵得过因子虚这个家伙? 为了保证药材在池子里面烧得软烂,药池里面引了热水,连绵不决地蔓延着雾气,赤着脚走过去的时候地板是滑的,因子虚一手撑着墙壁,带着药香的水汽熏在他的后背伤口处,叫他“嘶”了一声。 十指攥紧然后放松,这才把自己没进水里。 这个池子是阳长为了权持季专门提议修建的。 权持季这家伙身上刀口不少,要是天天搽药日日观察阳长也觉得麻烦,干脆搞了一个池子,一劳永逸。 只是药草刚猛,用来生肌去腐功效强大,但是接触伤面时,叫因子虚本就疼痛难忍的伤口雪上加霜,火烧伤口一样的疼,要不是知道这对自己的伤势有好处,这里是因子虚一刻也呆不下去。 越疼,思绪反而越来越清晰。 因子虚咬牙,抬了眼睛是眼神一暗,好像是挤满了寒霜,好像是装满了淡漠。 他比划了一下了一下权持季的身高,发现自己一抬手的角度,可以很顺手袭击权持季的脖子。 不可能的,权持季才不可能就这样放过自己,权持季没有那么傻。 因子虚慢慢地缩成小小的一团,心中百转千回:就凭着自己带走了庄琔琔,权持季就会让自己不得好死,留一个居心不良的人在身边,权持季哪里会是这样的白痴。 他只是拖慢了死亡的进度罢了,若没有抓住时机触底反弹,自己就会变成权持季的刀下亡魂。 卖棺材卖久了,因子虚知道死人是最不被重视的东西,在死人的东西里面偷工减料是最简单的,出于对死人的了解,因子虚可不想当这样的倒霉蛋。 权持季还要找庄琔琔,现在不过是为了在寻找庄琔琔的过程中自己能配合一下,减少麻烦罢了。 他可不能掉以轻心。 一个心智未全的王身边只能留在一双决策的眼睛,因子虚想要那个位置,权持季就不能留下。 成败一瞬间。 第89章 梳 因子虚出来的时候,身上都是清新的水汽,衣服换回了一身灼眼的红色,发尾还是湿润,洗干净泥巴之后,他从一只藏狐变成香香软软还可可爱爱的小雪狐,狡黠地眯起眼睛,顺势就挤到权持季怀里来。 他太多疑,总是想证明世界上没有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权持季现在还和他谈笑风生,不过是肮脏的欲/望还没有消尽,因子虚又太冰雪聪明,自觉地拿出他所认为的诚意:靠在权持季怀里,把松垮系着的衣服敞开。 衣料是权持季特意寻来的好料子,寻常人家拿来裁嫁衣的水绸,光华流转又轻薄,可以勾勒出因子虚的身段。 第176章 权持季却是把他抱了起来,特意忽视因子虚的搔首弄姿,端端正正地把因子虚放到梳妆凳上。 因子虚:“???” 镜子里面的自己露着的半边肩膀被权持季提了起来,端端正正地捻好放回到了锁骨上面,在因子虚的衬托下,权持季好像一个一丝不苟脱离了低俗想法的大圣人啊。 更叫因子虚接受无能的是,权持季一边给他擦头发,一边附到他的耳边说:“既然都伤成了这个样子,还是克制一下,现在别做了。耽于美色,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因子虚百口莫辩:“……” 在他想象里面,这几句话就不是权持季能说的。 一直想在水池子里面扑通扑通的难道不是权持季吗。 因子虚自觉,他已经不年轻了,他老了,难道他的欲/望还能比权持季要强吗,这些事情难道还要权持季来提醒自己吗? 这就是污蔑,赤/裸/裸的污蔑。 头发已经擦干,抹上一点发油之后,权持季用两指捏住因子虚的头发,手腕灵活的绾,篾子梳,一点一点的调整着角度,发丝在指缝里面顺出来,轻轻柔柔。 他低头嗅蔷薇一样,呼出的气息打在因子虚的脖子上面。 因子虚没话找话,镜子里面的场景和他想象的实在是太不一样了,叫人如坐针毡,只好出声缓解尴尬:“看不出来,你会给别人梳头。” “从小就会了。”权持季的嘴角还噙着一抹笑意,从镜子里面来看,好看得惊心动魄,叫因子虚心情恍惚。 权持季继续说,好像是很喜欢和因子虚分享生活里面的一切:“琔琔的头也是我梳的。” 因子虚几乎一下就想起了庄琔琔那光明的大额头和紧绷着的发根,条件反射一样绷直了后背:“……” 其实,他还是挺喜欢披头散发的。 可是,权持季现在摸着自己的头发的手是那么的轻柔,好像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因子虚还是怀疑,要是庄琔琔的头发也是权持季梳的,接下来自己的头皮会不会被权持季一整块掀掉。 但是这时候因子虚可不敢说什么叫权持季放手,离自己的宝贝头发远一点。 话说,怎么权持季就会给别人弄头发啊,因子虚用了很久才掌握了这项技能。 他还是一个小鬼头的时候玉叶金枝,家里有的是钱,上赶着的。人要替他梳头,那个时候吃穿都花哨,一根头发上面许沉今能给自己穿上十来个珠子,走在路上珠光宝气。 后来到了凉都,自己也就胡乱拿发带低低地系了一下,得益于自己这张花容月貌的脸,只要把头发全都别在脸后,谁也不会注意到他的手法有多么粗暴。 直到收留了小碧螺春,因子虚这个不要脸的家伙就把自己的头发交给了小碧螺春,美其名曰: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为了展现凸碧的尊老爱幼,为了让十里八乡都知道他收养的孩子是最最聪明能干的,这件事情自然而然由小碧螺春一手包办。 然后回京,他又变成了高高在上许沉今,风骚不减当年,用着价值连城的玉冠,还专门请了一个门生负责他的头发,就为了显示自己的尊贵。 至于流放奉安城的时候,自己这一顶头发特意不修不剪不打理,好不容易才把它弄成了鸡窝样,难道因子虚要的是好看? 兜兜转转,其实因子虚最喜欢的还是小碧螺春给自己梳的头发。 柔荑一样软乎乎的手一次又一次地把头发梳顺,指腹轻柔的按压头皮,两个大拇指对在一处给自己放松着后颈,最后把头发束了起来,戴上凸碧挑好的竹钗子,然后他们相视一笑,耳边是凉都的岁月静好。 凉都春天水暖,乱鱼跃水,还有窸窸窣窣的虫声寄居梢头。 春来了,说句不好听的,猫儿都叫得欢乐,说媒的提亲的都赶着这个时令踏破铁槛。 书生虽然不知来历,但是这一张脸就可以让姑娘们春心萌动。 那个时候,凸碧就成为因子虚最好的幌子。 还记得因子虚一边讪讪给多事的邻居大娘倒茶,一边摸着鼻子假笑,眼睛眯了起来,像一只局促的小狐狸初次来到人间。 “不行,不可以,在下一届布衣,都不知道还要在科考上荒废多少的时间,不解风情难堪大用,还拉扯一个孩子,是不能耽误人家姑娘的,凸碧这孩子认生,要是真的无缘无故给他带来一个当娘的,那可是大大的不仁义。”因子虚点点头,笃定道:“而且,在下不举。” “谁要是嫁了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就要把凸碧视若己出。”书生摊了摊手,一派得意洋洋:“那是不能误了人家姑娘的不是?我也是会老的,到时候断没有现在的英俊潇洒,在下就不是一个适合托付终身的人,大娘早点回复人家,别误了姑娘们的打算才是。” 凸碧没有什么好脾气的样子,伸出手把碗和碟子往说亲大娘面前一摔,充分表现了他的不爽。 书生是他的,独独属于他的才对。 街角没和书生说两句话的长舌妇,凭什么过来给书生说亲。 只可惜,没有人会去看一个孩子的眼色。 见到了凸碧,大娘反而找到了好说辞,她亲亲热热地拉着小孩的手,转着圈儿打量,时不时从嘴里面发出啧啧的惊叹:“这十里八乡的孩子,就属你家凸碧看起来是一个人物,高门大户那些阔爷养出来的公子哥都没有你家凸碧看起体面。” 第177章 因子虚:“……” 他那是被夸得非常受用,脸上的笑容都真诚了起来。 凸碧:“……” 不过是体面话罢了,谁还不会说两句了?这个老妖婆,真讨厌。 他的手心里面还有一块碎瓷片抵着指腹,随时可以把尖锐的一头甩出来,要了这家伙的老命。 大娘拐着弯儿借着凸碧夸因子虚:“这孩子还聪明是不是,真是随了你,将来一定是要考取功名读大书。” 一提到这个,因子虚就特别有发言权,叽叽喳喳的:“那可不,我家凸碧,白白的一团,年纪轻轻就会识字了,不用去学堂,我家凸碧小小的时候就很招人喜欢,随我,随我。” 这边已经相谈甚欢,权持季的脸已经黑掉了。 他从小就知道装出一副体面乖巧的样子,暗地里面却阴郁得可怕,不单单要独占先生,还要把先生周围的人统统赶走,只想要因子虚盯着自己一个人。 先生不可以娶亲。 如果先生真的有了要娶走的姑娘,凸碧可不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大娘的话头突然一转,啧啧两声后开始摇头:“唉,只可惜,只可惜了凸碧这孩子。” 因子虚:“……” 他弱弱道:“这从何说起?” 大娘义正词严道:“他年纪轻轻的就没有了娘,看看这小可怜的样子,这头发,乱糟糟的,先生,你的头发也是乱糟糟的,你们爷两个就缺个姑娘照看,这生活得有个伴不是,你给凸碧又当爹又当妈的……” 话音未落,又是书生打断了他,书生一副坦荡荡的表情:“为什么不是凸碧给我又当爹又当妈?” 大娘:“……” 因子虚插插腰,理直气壮:“真的。” 虽然很可耻,但是他许沉今确实是靠一个孩子在照顾。 因子虚摆出了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不就是梳头吗,我们凸碧一下子就可以学会了。” 接着,这个不要脸的家伙真的叫凸碧给他梳头发。 书生的头发很软,弄起来就像是摆弄一片青云,慢腾腾的梳洗,一点一点往上面拢,权持季贤妻良母地低头看向书生的睫毛,好长好密,扇子一样扑棱,离得那么近,一点毛孔和瑕疵也看不见。 凸碧摆弄了好久因子虚的头发,觉得还是把这张脸全都露出来才好看,这精致眉目叫人爱不释手。 刚要把因子虚的头发用一根拇指粗的竹子盘起来,因子虚突然就伸出手阻止了他,贱兮兮的伸出一根手指头,把自己被完全梳起来的刘海扒拉了下来,细细的比划了一下,每一根头发丝都在他的精心计算之中。 “你这破小孩懂不懂啊,一根头发都不给我留,干什么?全梳起来多呆啊?” 凸碧:“……” 他摸了摸因子虚饱满光洁的额头,就着因子虚的手,把他手里的头发接了过去,这短暂的一秒,十指相扣,书生的手指头好烫好烫,指甲修剪圆润,凸碧情不自禁开口:“好看。” 因子虚终于给自己揪下来了一撮小须须,听了凸碧着迷一样的话,他一点也不谦虚道:“那可不。” 他好不好看他还不知道吗。 头发束好后,因子虚几乎是急不可耐地找大娘炫耀自己家的小凸碧到底有多么机灵懂事会照顾人,结果听说大娘被不知道是谁家的毛孩子一脚踹进了池塘里面发了病。 因子虚:“……” 还是自己的小碧螺春好,凸碧最乖了。 第90章 凭什么呢 发根突然一松快,还带着温度的指腹开始轻轻的揉着因子虚的后脑勺,插入发根的食指修长有力,和孩童柔软稚嫩的感觉不同。 因子虚是一个金贵的人,此时却莫名一怔,身体过了电一样,条件反射的探出一截雪白的小臂,抓住了权持季正在给他按摩头皮的腕子,隔着镜子,目光缠绵对视,权持季还把着因子虚的发丝:“怎么了。” 因子虚猛地摇了摇自己的脑袋,这才驱逐了自己不合时宜的想法:“没什么。” 和凸碧一样会在梳头的时候按摩头皮。 权持季不可能是凸碧的,不可能。 因子虚继续摇了摇脑袋,他的发丝从权持季的指尖滑落。 权持季也不恼,按摩的位置逐渐到了脖子,后颈的位置娇嫩,微微用力就能要了人的命。 权持季把因子虚的后颈顺到自己的合并的大拇指关节上去,听因子虚吃痛地“啊嗯——”了一声,附身不怀好意道:“这个穴位,可别说虚了。” 因子虚:“……” 他的脑袋都落入权持季的控制之中,这个时候,他无法逃离与权持季的对视。 特意的暧/昧,微热的指腹,呵一口气都可以打到对方的脸上,熏出一份艳色的吻痕。 因子虚眸光迷离地勾了勾自己的舌尖,邀请权持季的架势:“那要怎么办?要亲吗?” 他还是多疑,因子虚不踏实,权持季对自己未免宽容得过分了。 给要杀了自己的仇人梳头按摩的,权持季也算是古往今来一大圣人。 因子虚可不信感情纯粹的交易,更何况他是实打实地要杀了权持季。 他宁愿相信权持季喜欢睡自己,也不相信权持季真心实意想要和自己并肩作战。 这下权持季终于把红珊瑚做的钗子给因子虚别上了,随便揪出了因子虚心心念念的一摞小碎发。 第178章 “你就这么喜欢滚/床/单?” 因子虚:“……” 他大大的冤枉。 明明是…… 但是因子虚懂眼色啊。 他还能不清楚吗,这个时候一定要有一个不要脸的人站出来证明他就是离不开男人,他就是每天都想要涩/涩,另一方再贴心的表示:既然你这么喜欢,那么我就勉为其难啦。 既然权持季想要当这个伪君子,那么就只能让因子虚挺身而出了。 因子虚以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认真道:“我就喜欢,每天都在想。” 他仰头,露出了自己的锁骨:“我要想你想到炸了。” 艳色的珊瑚与血色的薄衣相得益彰,因子虚该是以前就落了病根,这两年来越发苍白,红色让他身上多了一点气血。 权持季想的没错,这红果然衬他,看起来更加玉骨冰肌的通透。 饮春坊的装横也是这般大红大紫,沈问看来也是早早知道:因子虚一身枫色俏得紧。 欲/色流露,藏不住的艳丽,因子虚桃花眼瞳孔清透,眼尾洇着落不下的殷红,镜子里面可以清晰看见:玉面铺粉,巧笑倩兮,不怀好意的笑面给因子虚带来勃勃的生气,眉宇间是不怀好意的匪气。 他一笑,算计人的奸商味就浓厚,但是勾人。 权持季伸手把因子虚一指头摁了下去,蹙眉沉思,而后俯身,牙关轻启,咬住了那松松垮垮的封腰。 因子虚:“???” 不是。。。 原本一切都朝着正常的方向发展。 直到权持季把他两条扑棱扑棱的腿摁了下来,隔着亵/裤,歪头,枕上了因子虚的大/腿/根/子。 “帮你把自己弄干爽了,然后我就走。” 因子虚:“……” 不是,哥们。 因子虚委婉地发出疑问:“你不进来爽一爽?” 虽然很羞耻,但是因子虚难以理解,呆呆愣愣地眨了眨眼睛,却听见权持季道:“不用,等你伤好了再说。” 因子虚一个激灵,飞快地把双腿一并,哈哈干笑两声:“那我也不用了,哈哈哈……”这笑声越收越小声,因为因子虚发现他的老寒腿一凉,苦茶子已经被权持季扒拉了下来。 权持季一字一顿,真诚而热烈:“在我面前,你不用掩藏自己的欲/望。” 因子虚默默地竖起了大拇指:“……” 权持季说的很好,他非常的感动,现在的问题是自己真的四大皆空了呢。 那竖起的大拇指最后插/进权持季的发丝里面,发了疯一样指关节攥紧,明明腕心青筋暴起却握不住青丝。 他推拒权持季的脑袋,却被吃得死死的,腿弯搭在权持季宽厚的肩头,血色茧蛹一样蠕动身子。 因子虚终于还是崩溃了,梳子在发尾轻柔梳过,疑问在头脑之间过载,他的呼吸逐渐加深,双手越来越绵软,终于松手放过了权持季那颗揪不秃的毛茸茸脑袋,转而把手挡在了自己的脸上捂住了眼尾洇泪的眼睛,下意识抽噎了起来:“这头,不梳了。” 他仰颈而泣,看着那权持季鼓鼓囊囊的腮帮子,因子虚的腿还在微微抽搐,执意打破这暧/昧到叫他心乱如麻的氛围:“不梳了,我这就走。” 权持季还是执着,梳子慢悠悠带过因子虚的发尾,调整好了珊瑚钗的角度,好像是在装办他可爱的男妻,权持季声音含糊不清:“喜欢吗?” 因子虚恍惚,知道权持季不想放过,他也不再挣动了,呼吸沉重道:“先生啊,在下都百八十年不洗澡了,你也别指望我真的把自己洗得很干净。” “嗯。”修剪圆润的脚趾头踡起,因子虚虽然瘦,但是浑身都软,那套水货腿法诚不欺人,因子虚彻底忘情,眼里是水雾氤氲,身上是化不去的艳色连天。 他想:权持季一定是疯了。 谁能告诉因子虚,权持季在享受个什么劲。 因子虚歪眼,镜子里是春意正忙,镜子外是颠倒荒唐,他头上那珊瑚钗红得灼目,钗子系不住一络凝在额间汗湿的发。 低头,权持季还在专心致志。 他伸手去摸权持季的脖子,好像是呆了。 权持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难道……脑子里的模糊关窍被炽热温暖模糊,因子虚抓住了权持季的后颈,用力一摁:“低头,再含深一点。” 权持季啊,我的好先生…… 难道你真的心悦于我吗? 下一秒,因子虚突然奋起,头上的珊瑚钗被抽了下来,他死死掐着权持季的脖子,挫下深深的两道指痕,手起钗落,要了人命的架势。 他就是乱世里面一只禹禹独行的困兽,从来就不相信迟到的温情。 就好像他还是许沉今的时候,固执地要得到所有战友的把柄。 用感情维系的东西是最最不靠谱的,他的亲人都可以利用他谋取高官厚禄,更别提外人了。 因子虚的眼睛猩红,瘦削的下颚上青筋抽动,他知道要把钗子扎到哪里才可以最快地要了权持季的命,他知道怎么样从权府跑出去。 如果权持季不死,可能权持季确实会厚待自己,但是,权利的漩涡与因子虚就全无关系了。 因子虚用了狠力气,最后却后腰一痛,力气怎么样也抵不过久经沙场的权持季。 权持季明明看不见,耳朵却灵敏地一抖,好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直直地抓住因子虚拿着珊瑚钗子的手,一抬眼,完全无视了因子虚摁着他后脖子的手。 第179章 他笑了,却是苦涩。 别人常常说,权持季的眼睛锐利,带着藏不住的杀气和凶戾,每次自视都叫因子虚膝关节一软。 因子虚不敢看他的眼,好像是害怕异样的东西将他吞噬。 那一刻,权持季把着因子虚还死死攥着珊瑚钗的手腕子,扯着那条因为失势而软趴趴的手,一只手慢慢地揩掉了因子虚额角的一滴冷汗,最后把钗子戴回了因子虚头上,动作是轻轻柔柔。 另一只手一点一点把因子虚的衣服穿了回去,系好了封腰,好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见:“这下好了,软了,我该走了。” 就是一天而已。 他的书生连一日都等不了就要杀了他。 “你是恨我吗?” 因子虚破罐子破摔:“我恨你,我想要你死。” “权持季,你让我怎么想要你好过?难道你敢说,你一开始不想要杀了我?” 权持季悲凉地笑了一下:“为什么不可以相信我,为什么你不信我是真的要和你并肩作战?” 因子虚却摇了摇头:“怎么信,如何信?我已经不会信了。先生,成王败寇,刚刚你已经看到了,我想要杀了你,试问你刚刚就没有一点要杀了我的心思吗?” 你是猛虎,我是贪狐,我们争夺的本来就是同一块肉,我们之间本就水火不容。 “若是以后庄琔琔得了正统,成了天下的王,你会让他听我的吗?”因子虚现实道:“要是你活着,庄琔琔听的就是你的,而不是我,要是我没有办法让大启变成我真正想要的模样,我重新入局还有什么意义?你说你会帮我,凭什么你会帮我,我们非亲非故,甚至于我要依傍你活着,这不踏实。” 好像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因子虚彻彻底底说开了,他的神情疯狂,就好像是丢弃了所有的不安和害怕。 因为因子虚自己也不相信,随着自己刚才要杀了权持季的举动,权持季还能容许自己卑贱如泥地活下去。 “权持季,你真的好伪善,你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去死?你是想要我和你合作,还是要我许沉今仰你鼻息?你也不想让庄琔琔变成大启的王吧,你要的只是一个借口,把我拴在你的身边,像狗一样。”因子虚一字一顿:“好,恶,心。” “没有理想的家伙,死在你的手里,真叫我憋屈。” 权持季一言不发,好像是在尘世之间孤零零地沉沦:“要是我能改,你会相信我吗?” 因子虚讥讽一声笑:“你说呢?” 我们之间本来就没有任何信任? “我怎么相信你和我的合作不是别有所求。” “权持季,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我的黑粮给了皇莆七落,我的云中阁给了喻白川,现在去找庄琔琔吧,他在奉安城,你杀了我,不要在假惺惺的了,如你所见,我已经没用了。”因子虚大悲却大笑:“无论是销金寨还是庄琔琔,我都争不过你,你是天之骄子行了吧,杀了我,求求你,我也不该像一个笑话一样活着了。” 庄琔琔的身边只能有一个人提出主张,从头到尾,因子虚想要辅佐的那个新帝都只对权持季一心一意。 因子虚好像是等待死亡一样闭起了眼睛,迎面是权持季袖子的香气。 真风/骚啊…… 袖子怀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幽会情人。 他现在已经一无所有,终于不用再猜:自己能打动权持季的筹码到底是什么了。 因子虚甚至是解脱了。 他向来猜不透权持季。 真的是,凭什么呢,凭什么…… 第91章 死? 手心落于因子虚的眉心,指尖还在微微颤抖,落不下的一滴眼泪被权持季揩了揩,权持季郑重其事地勾着因子虚垂到鼻尖上的发丝:“好了,放你走。” 因子虚彻底怔住:“你……” 他还是悲观:“你是要我出局吗,就像是一只可怜虫一样。” “权持季,你不如杀了我。” 权持季阔步走到门槛,木质的厚重大门推开,他生的高,府里的门开得也大,一开门阳光就争先恐后挤进屋子里面,照亮了因子虚清透的桃花眼,脚下的土地渐渐温暖,因子虚死死地望着权持季宽厚的背。 什么东西好像是利剑一样刺穿了因子虚的心脏,万丈光芒一瞬铺天盖地,因子虚在失神之间,听见了权持季高呼一声:“戴三七,备马,带因老板去奉安城。” 戴三七着急忙慌在门外候了好久,这时候听了命,急匆匆地迎上来:“主子,用带什么东西吗?” 权持季却是苦笑:“因老板他不愿意带上我。” 因老板……他不愿意带上我。 因子虚身躯一震,这句话的意思难道是,权持季要放自己去找庄琔琔,他要让自己身为庄琔琔身边唯一的人。 “先生!” 权持季低头,看着因子虚的脸,眼睛一眨不眨:“庄琔琔就交给你了,你该去找属于自己的追求。” 就好像是因子虚说的那样。 权持季就是贪婪,就是用庄琔琔,用地位,用权势……用所有的一切高高在上的筹码把因子虚留在身边,他从来不在乎因子虚是否瑟瑟发抖。 因子虚怕他怕的要死。 说好的帮助只是一层碍眼的镣铐。 “赵明德这家伙重感情,他是不会伤了你或是庄琔琔的,奉安城离这里远,路上都是穷乡僻壤,现在战乱,要注意安全,至于夏桥,我会在你身后拖住他。”权持季道:“我也常常说要琔琔学会独当一面,可是我在他身边总是很难真正地教会他什么,他知道什么是尸体,却不知道什么是死亡。” 第180章 “因老板,你要照顾好庄琔琔。” 说到最后,权持季的声音不由自主带上了一点的哽咽:“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你会喜欢和我并肩作战,希望我可以看见一个不一样的庄琔琔。” 希望,下次,你能不再害怕我。 因子虚还是恍惚:“你就放心把孩子交给我?” 权持季微微一笑:“你会教导出一个好孩子的。” 因子虚微微颤动着掌心,指甲陷入皮肉:“权持季,为什么” 他露出了少见的迷迷糊糊的表情,脚尖试探一样往后面伸了伸,好不容易才往前迈了一步:“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虽然因子虚确实是一个厚颜无耻没有自知之明的家伙,但是他多疑,他好像是难以理解权持季对他宽容的理由,思来想去,只剩下一个可以打动自己的借口,除了爱,因子虚找不到任何的动机。 可是,凭什么呢?权持季喜欢自己什么?他们之间的故事很难和轰轰烈烈的爱情有什么关系。 于是,因子虚只能质疑:“你是真的喜欢我吗?喜欢我什么” 权持季托着他的手,一下就把他抱到了马背上,轻轻地拍了拍马笼头,伸手垂眸,把手心里面的马缰绳递到了因子虚手里:“喜欢,要理由吗?” 因子虚高高在上坐在马上,这个时候,他终于睥睨一样看向了权持季的发旋。 是俯视权持季,而不是仰视。 来不及做出反应,权持季突然狠狠的拍了一下马背,因子虚一声尖叫,再回头时,他看见权持季的身影一下又一下地变得很小,笑容却是少年的明媚风光,权持季朝他挥了挥手:“走吧。” 真真正正地给他自由,实实在在地扶他回青云。 戴三七在前面引路,手里还拿着令牌和文书,一步一声呼叫。 “军情紧急,闲杂人等统统让路。” 因子虚知道,这是借了赵明德的军令幌子,离开京都,畅通无阻。 他一下子就握紧了手上还带着体温的缰绳,头脑却越来越混乱。 “戴三七,我们走了,那你的主子怎么办?” 原来就混乱的脑子这时候好不容易才可以艰难转动:“他是什么意思?” “把庄琔琔留给我,那他留在京都要怎么交代?他的手里不是已经没有兵权了吗” 戴三七当作什么都没有听到。 因子虚这会儿扯了扯嗓子:“说啊,你说啊。” “他要拿什么和夏桥斗,难道他当夏桥那里的只是几个私兵而已吗?夏桥手里的是安邦的兵!!!” 大启向来偏安,文臣多,武将少,连夏桥都可以把圣上杀了,权持季手无寸铁待在这里,不就是给夏桥送命吗? 戴三七沉默了良久:“你要的不就是主子死吗?” 因子虚抬头,已经到了城门,他忽然失力,好像是在否认什么一样呶呶不休:“不是,不是的……” 感情这种东西剪不断理还乱,叫因子虚抓心挠肝,他算不清楚他说不明白,要是他和权持季还是势同水火他应该会毫不手软,可是现在,权持季好像动了真心,那自己又该怎么自处? 如何是好,他到底应该庆幸权持季身边群狼环伺还是痛苦一个在乎自己的人身陷囹圄? 城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满城白布,因子虚还以为是因为皇帝驾崩,却看见城门之上有人披麻戴孝,高高的城楼,却是挂着一个白布包裹的球。 再定睛一看,那城门之上一身白麻的人是阳长。 阳长好像是一夜之间就憔悴了,眯起了眼睛,远远地看向因子虚,那一刻,阳长的背后是沧桑与虚无。 戴三七立刻就往因子虚的身后推搡了一下。 因子虚警觉,他狐疑地看向城楼上挂着的白布包,好像看见了白布上面的血迹,因子虚一下就扯住了马头,颤颤巍巍地指着虚空,好像是难以置信,却分明已经知晓,只能无能地发出幼兽一样的悲号:“那是谁?是谁” 阳长在风中凄凉地笑了一阵,额头上的白色抹额苍白,他好像是一步就要倒掉:“权持季还是放过你了是吗?” “你说那是谁?”阳长终于还是嘶吼了起来:“那是葛丰正,是我的师傅。” 终于还是心死,因子虚整个人都没了力气:“他怎么?谁干的?” 阳长望着空无一人的城门,好像是想要挤出笑容,却是失败了,禁不住地嚎啕大哭,要说话,泪水却是越来越汹涌,好像是情绪找到了一个宣泄的点。 “呜呜!!!” 他是人人称赞妙手回春的好大夫,为什么谁也救不了。 就只能一身丧服,呆呆地看着葛丰正被割下来的脑袋,血要了命了地流了一地,他好想去护着葛丰正的尸体,却得到了一句:“葛丰正葛大人,身为御医,未曾恪尽职守,隐瞒皇子身份,让皇子流落民间,,现在皇子被歹人带走,下落不明,葛丰正难辞其咎,故将葛丰正的人头挂于城墙示敌三日,以儆效尤,更是告诉天下,欺君之罪,难辞其咎。” 阳长哭得喘不过气来:“我要等着,我要把师傅带回家,我要……我” 我要带师傅回家,他高高仰头看着城门上悬挂的首级,眼泪朦胧,好像是看着一轮红日,终于再次抱头哭叫。 葛丰正常常叫他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师父说他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毛躁,什么秘密都藏不住,可是最后,葛丰正用自己的命教会了阳长:非礼勿言。 第181章 非礼勿言,非礼勿言…… 阳长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师傅没瞒住一辈子呢。 他呆呆傻傻地看着因子虚:“你说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都是为了维护你。我的师傅死了。” 因子虚好像是要从马上滑落:“你会恨我吗?” “不会,你走,你立刻走。”阳长声嘶力竭地嘶吼起来:“逃出去,你要做到,说好的要给大启换上主人,你要做到,因子虚!!!” “师父一生把什么都瞒住了,就为了你,他死了,你要负责。” “他是为了让大启不落入外邦人手里,你要记住。” “因子虚,你的身上都是人命,要是你没有做到,权持季把你放了,师父给你留下了一条命,你欠我好多。”阳长的眼泪还在流:“我心眼小,你都知道的,要是最后你叫夏桥得偿所愿,我骂你一辈子,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葛丰正是为了保住因子虚姓名而死,但葛丰正不单单是为了因子虚,更是为了大启,为了庄琔琔。 “快走吧,你知道为什么城门没有人吗,因为守城的人一半已经变成了安邦的人,城外是雄海,城内还要和安邦斗,刚刚夏桥把师傅的首级悬挂在这里之后就把人带走了一大半,安邦私底下已经和雄海谈判要如何瓜分大启,这里撑不了多久了。” 孤坟上人影成双成对,他阳长孤身一人,好像是一下就成长了。 葛丰正告诉他,世上有的是可以救但是在医师身侧依旧死去的例子,以前阳长不懂,现在却是切身体会:为人医者,要学会对死亡习以为常。 有些人命,任他悬壶济世妙手仁心,都叫他无能为力。 因子虚一步三回头,看着那在城楼摇晃的葛丰正的首级,不知不觉,他和阳长一样泪流满面。 “葛丰正……” “葛大夫……” 葛丰正也死了呢。 还记得这个胖乎乎的大人常常跳脚,却是宠溺,骂因子虚不得好死,却一次又一次鬼门关抢人。 谁也想不到,葛丰正会死于保守不了的秘密。 第92章 一起走 权持季饲养的战马只会听从将军的指挥,战场上到处都是鲜血淋漓,无论面前是什么样的天堑鸿沟还是千军万马,是白的刀子还是红的樱枪,战马都会一往无前。 因子虚拉不住,他想和阳长一起歇斯底里,但他刹不住马笼头。 现在死的是葛丰正,那么下一个呢? 会是谁? 权,持,季? 明明这是一个会叫因子虚振臂高呼欢声雀跃的结果,可因子虚没来由心口一酸。 “戴三七,停下来。” 马还是在不停地向前面奔驰,因子虚的手从拉着缰绳变成狠狠地抓着马脖子,指甲都陷入马的皮肉里面。 戴三七没有大的表情变化:“主子的马不会听我的。” 下一秒,因子虚伸出两条腿用力的阿哒阿哒蹬着,终于一脚踩到了受力点。 他笑了一声:“春风吹又生,现在城门的草应该很厚了吧。” 戴三七只觉得莫名其妙,无缘无故说草干什么。 然后他就看见他那么大一个因老板身子一滚,直挺挺地从马上摔了下来,一个华丽丽的倒栽葱,摔倒的时候四脚朝天,扶着老腰一瘸一拐还跳了两下。 春天的草确实厚,但是再厚摔下去也不可能不疼的啊。 因子虚的马看着远处,背后突然觉得一轻,马蹄子一刹,它呆呆傻傻地转过马头看着因子虚,晃动自己的长睫毛,马嘴一歪:“……” 自己背上那个……怎么掉下去了。 马生艰难!!! 因子虚还是扶着老腰一瘸一拐:“不走了,我们……去接权持季。” 戴三七:“……“ 城门口,阳长还是看着高高挂起的白布,葛丰正的头颅上面裹满了血条,风吹过来,白包袱没有动,但是底下的血布条张扬摇曳。 他没有什么精神:“你怎么又回来了呢,因子虚。” 因子虚发现,其实阳长这个人与别人都不一样,阳长向来只相信自己眼睛里面看见的东西,任凭别人说许沉今如何如何,阳长从来就没有把因子虚叫做许沉今过,无论因子虚过去是什么样子的,阳长都只认他认识的因子虚。 这样的人,说他大智也好,大愚也罢,阳长从来都是炽热得可怕。 阳长说:他从八岁起就跟随葛丰正,当时葛丰正已经名满天下,按道理来说,阳长资历不够,可是宫门之前,葛丰正问阳长,学会了行医治病,出师之后,阳长要怎么做? 阳长觉得莫名其妙,当然是治病救人啊。 他说了一句:“唯愿柜上药蒙尘,不愿人间病长存。要是我出师了,便要所到之处无病无灾。” 葛丰正笑了:“皇城里面,都是大病,不是身上有病,就是脑子有病,但凡脑子清醒些的都挨了板子拖出宫门暴毙荒野,你觉得能救得了皇城吗,你要是跟着我,十之八九留在城门之中,看天子,看官吏,看后宫期期艾艾,却是无能为力。” 阳长蒙昧,舌头绞了一下,呆呆愣愣地眨了眨眼睛,好像不知道怎么回答:“脑子,有疾?” 宫里有不少大人却是科考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才当上大官的,怎么会却是脑子有病? 第182章 当时葛丰正就想要离开了,对葛丰正来说阳长太天真,这孩子可以是行脚大夫偏偏不能说侍奉君王大人的御医。 结果,阳长用两条腿追了葛丰正的驮着药材的小破驴一路,眼见着是追不到了,就一个屁股墩儿坐了下来,大喊大叫他的腿断了。 葛丰正:“……” 阳长叫得更大声了,叫了一会,声音都沙哑了,这回叫的是自己不仅腿要断了,嗓子也要废了。 原来葛丰正应该抓住这个时机撒腿就跑的,可是鬼使神差的,他却停下了脚步。 葛丰正深知,要在宫里面活下来,就要成为一个哑巴,一个盲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是他还是多事了,走过去把地上惨兮兮的阳长扶了起来,却叫这小孩一下子就抓住了袖子。 “为什么就耗上我了呢?”葛丰正不解。 阳长道:“大人不愿见我倒在冰天雪地,不忍听孩童呼痛,我也一样,志同道合,所以一定追随。” 葛丰正假笑了一声,好一个不愿,好一个不忍。 他向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怎么会给这个破孩子留下这样的印象? 于是,葛丰正面无表情:“只是你哭得太难听了,小子。” 阳长:“……” 两步走出去没多久,葛丰正却是回了头,对着不远处的阳长道:“小子,跟上来啊。” 阳长眼睛一亮,腿也不疼了,三下五除二就追了上去。 葛丰正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他只是在一个孩子身上看见了过去的自己,一个没有沉没在心机与谎言的自己。 他恍惚记得:没有为官前,他的梦想也是悬壶济世来着。 后来,葛丰正见到阳长为了一匹马砸了那么多药材,一边歇斯底里一边鬼哭狼嚎的时候,葛丰正简直是两眼一黑。 这家伙就不应该留在宫里,为了一匹马都能泪如雨下,以后,要是死的是葛丰正自己,那阳长得把自己哭断气。 他教训道:“阳长,你要知道,世界上有的是明明可以救下,可是医师身侧,依旧死去的例子。” 阳长抱着马,眼泪一滴一滴往地上砸:“也就是说,你可以救我的心肝,但是你要袖手旁观是不是?” “……”葛丰正气笑了:“为了一匹马,你要顶撞师父吗?” 阳长突然奋起:“他不单单是马,他是一条生命,难道生命还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吗?” “天真,愚蠢!”葛丰正问:“那恶人,那野狗,那叫花子,那乞丐片子,你看见了就都要救吗,你讨厌的人你也要救吗?” 阳长言简意赅:“要,讨厌他们是我的事情,可是救人也是我的使命。” 葛丰正叹了一口气:“你是真的不适合这里。” 一天后,阳长带着他的心肝嘚嘚瑟瑟地过来说他是如何死马当活马医,力挽狂澜,终于把奄奄一息的马救了回来。 葛丰正:“……” 此子赤城,但是这里最不需要的就是赤忱。 于是,葛丰正把阳长打发去随军,他倒要看看见过了鲜血淋漓的阳长,还会不会依旧天真。 可是葛丰正等来了权持季凯旋大胜的消息。 等来了阳长回来禀告自己竭尽全力,无论高低贵贱,皆施以援手,留得下命的阳长都会去鬼门关抢人,不眠不休,在所不辞, 葛丰正:“……” 他总想教会阳长明哲保身,但是最后,他还是变成了阳长,明明可以什么都不说的,可是葛丰正还是挺身而出,说道:“有。” “确实有流落在外的皇子。” 知道死期将至,他反而是松了一口气,若无其事地和阳长喝着百年的好酿:“师父这辈子干了太多冷眼旁观的事情了,你是我见过最最纯粹的医者,阳长啊,不忘初心,不忘初心。” 只可惜,等到葛丰正的人头被高高地悬挂在城门的时候,阳长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阳长只能嚎啕大哭。 他要拿葛丰正的尸体带回去,却得到了一句:“示敌三日。” 从昨日开始,阳长就望着那包裹头颅的布包,不眠不休,等了一日。 葛丰正的尸体已经摆进棺材,就差这颗头颅,他的师父就要魂归故里了。 完完整整地来,便要完完整整地走,不是吗? 阳长望向因子虚:“你若是要走,无所谓称王还是别的,给我留一个位置,我便去随军,不是为了帮你,只是能救一个是一个,等到师父的尸体入了土,我就出发。” “你能告诉我,要去哪里吗?” “还有,权持季呢?” 因子虚这才恍惚记起,葛丰正说得确实没错,阳长比葛丰正更像是一个医者。 尽管阳长很讨厌自己,每次都在骂骂咧咧,可是从来没有停下治病救人的手,哪怕躺下去的是讨厌的自己。 因子虚道:“奉安城,皇莆七落处,我等着阳长大人,权持季嘛,在下带走。” 戴三七还没有反应过来,因子虚已经抓住时机,一跃而上戴三七的马,对方身形轻盈,好像是寒塘渡鹤一样蜻蜓点水,再下一秒,足尖灵敏挑着戴三七的腰腹,因子虚声音冷然:“你下去,这匹马归我,在这里等我,带你主子回来。” 戴三七此行招摇,夏桥那里早就得了消息,这个时候应该自己到了权持季那里兴师问罪。 第183章 按照夏桥的性子,要的就是冠冕堂皇。 因子虚一走,成千上万的屎盆子就可以往权持季的脑袋里扣了。 伪善成夏桥这个样子的人并不多见。 要是没找到把柄,夏桥绝对不会动手,要是找到了把柄,凭着夏桥在这里的势力,很轻易就可以要了人的性命。 现在圣上驾崩,京都已经变成一团乱麻,偏偏夏桥从龙有功,还是一个神棍,很容易就成为乱世里面的主心骨,在京都里面,夏桥有手段,有好名声,还有神的庇佑。 因子虚知道自己必须要快,万一迟了一步,权持季就没了呢? 权持季死了,自己又回来,和羊入虎口没有什么两样。 耳边风声走马,沙沙的响。 雄海虎视眈眈,这几日街上的平民很少,习惯了偏安的大启贵族窸窸窣窣开始带着细软金银准备逃亡,人群的方向都是向着城门,偏偏因子虚逆着人群往上,如此一来,显眼的过分。 血衣怒马,轻蹄快走,春色忙,草却枯,蹄下生风,耳边闹哄哄。 权持季到了京都那日,兵权就还了圣上,带来的死士也很少,除了戴三七,剩下的寥寥无几的兵马,说来好笑,竟然在奉安城。 当是权持季带着手下浩浩荡荡从京都出发,明面上是为了找许沉今,实际上了为了拿到销金寨,销金寨到手后,为了把销金寨稳在手里,权持季和因子虚出发去凉都继续找许沉今的时候,只带了阳长和戴三七。 他们也不知道,到最后他会直接回了京都并没有带回原来留在销金寨的人马。 现在庄琔琔和因子虚都要到奉安城,权持季更加不可能调回销金寨的人手。 他哑声笑了一声:倒真是孤立无援了呢。 他把因子虚从夏桥手底下带走就已经是结了怨,现在,估计夏桥要过来说自己勾结雄海细作了。 权持季饶有兴趣看向外面,却见春暖花开,逆风处远远奔驰过来雪白的小马驹,红衣的人在马上墨发飞扬,因子虚借着大敞开的院门横冲直撞。 一匹马,冲进了院子,走过假山和引水的池塘,踏着亭子,直直到了权持季的屋子前面。 “权持季,一起走。” 第93章 喻白川醒啦 要说圣上就真的相信夏桥,那是不可能的。 夏桥能给圣上的帮助再大,也是安邦人,若不是为了借助安邦的势力,远岫怎么可能容忍夏桥。 监天司明着隶属礼部,却没有任何流水添补,圣上要登位离不开监天司,偏偏圣上登位之后什么都不能带给监天司。 为了防止安邦反噬,圣上殚精竭虑才把夏桥放在了监天司的位置,为了就是叫夏桥摸不到兵权,财权,法权。 只能说,这个皇帝远岫做得确实不怎么样,但是该有的心眼子还是在的。 夏桥是大启的“两根神棍”之一,别的权力没有,忽悠百姓的本事却是很大。 每年春猎之后,天子都应该用春猎的猎物祭神,保佑大启新的一年风调雨顺海晏河清。 可是今年……皇帝没了。 皇子也找不到。 夏桥抡了抡自己的羽扇,嘻嘻地站在化龙江上,伸手捧起了一捧手,对着身后跟来的尔朱勒拍了拍手,甩干净了手上的水渍。 身后的尔朱勒抱着手,不耐烦地用脚尖碾死了脚下蜿蜒爬过的蚂蚁群,明明没下雨却是一身蓑衣,显然为了过来他是费了不少功夫。 夏桥阴沉沉笑了一声:“好久不见,小朱~” 下一秒,尔朱勒的手直直地掐住了夏桥的脖子,指尖缩紧,陷入皮肉,很快就只能感受到夏桥苟延残喘一样的呼吸。 夏桥重重地一脚踩到了尔朱勒的脚,一根手指头一根手指头地把尔朱勒的手掰开,语气好像是不耐烦了起来:“许沉今骗了你,怎么还拿我撒气呢。” “你就不应该过来感谢我吗?”夏桥洋洋得意了起来:“他们都以为你已经到了大启之外,谁也想不到你还在大启。” “哦,不。”夏桥的表情变得欠揍了起来:“许沉今应该也知道,他可清楚知道你走不了。” 说来真是可悲啊,作为雄海留在大启的“使者”,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雄海? “要是你真的可以回去,你的皇兄也不会同意吧,拿着大启的城防图,却得不到雄海的信任,要是你带着城防图到了雄海,估计大家都会以为你拿了一张假图,就是为了夺权找个借口吧,你的皇兄要登基了,你怎么能不急呢,尔朱勒。” “更好笑的事情发生了,那确实是一张假图。”夏桥疯癫地哈哈大笑了起来:“许沉今真狠啊,这下你该怎么向你的雄海交代。” “夏桥!”尔朱勒怒不可遏起来:“你的手又比许沉今干净清白多少呢?假的城防图是许沉今不要脸利用我,你也是拿了不少好处,若不是我搅出了一摊浑水,你又怎么浑水摸鱼?现在可好,手上摸到的权力可就大了,不是吗?你敢说不是?” “哎呀呀呀…”夏桥不怀好意:“还是有脑子的吗,所以还来赴约,是为了什么。” 尔朱勒咄咄逼人:“为了听你放屁,你和许沉今那个瘪三真是相似的讨厌。” “哎呀,真是好头疼呢。”夏桥笑了起来:“我和许沉今确实某些方面很相似,但是我认为,比起许沉今我和你要相似得多呢。” 第184章 “你想想,你是雄海的弃子,我是安邦的弃子,你根本想不到,当我知道要把圣上这个废物扶上皇位的时候我有多么焦虑。”夏桥蛊惑人心一样:“可是我触底反弹了,我把圣上扶上了这个位置,还把他杀了,大启终于还是落到了外姓手里,出于惺惺相惜,我们可以合作。” 夏桥伸出手,掌心向上,眯起了眼睛:“大启这块肥肉,我吞不下,你也吃不了,要是让雄海白白出兵,那边你也是不好交代吧,不如你我二人一起合作,待把大启收入囊中,我们分而食之。” “里应外合,才是道理。”夏桥抬了眼睛,手里的羽扇轻轻一抡,轻巧好像鸿雁点水,笑眯眯的,说话的语气却没有刚才客气了:“若是你不愿,那就杀了你,也算个功劳。” 尔朱勒恶狠狠地龇了龇牙:“真是无耻呢。” 夏桥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怎么能这么说呢,您也预料到的不是吗,相信小朱你啊过来本来就是为了和我合作的吧。” 化龙江上倒映两道人影,一道不耐烦甚至是嫌恶,却还是伸了手,他们的手蜻蜓点水一样碰到一处重重攥紧,一个对彼此都有好处但是没有双方都没什么好脾气的合作就这样诞生。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尔朱勒掂量了一下自己手里的刀,说话并不客气:“待到大启亡了,我们细细瓜分的时候,也该是你死我活。” 两人攥着的手收紧,夏桥吃痛,眉心一拧,嘶了一声,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尔朱勒戴好了箬,遮了遮自己的面:“赵明德守着,就很难打进来,必须把赵明德那个老匹夫灭了。” 夏桥狠狠地眉心一跳:“这就开始使唤人了是么?” 尔朱勒头也不回:“这是合作,监天司夏大人。” 这就是明晃晃的讽刺了。 讽刺夏桥就是一个没有用的神棍,尔朱勒再傻也知道夏桥来找他的目的:因为夏桥没有任何的真正意义上的权利,只是名义上的从龙有功又勾结户部礼部的官员还养了几个私兵在苦苦支撑罢了,顶多还能借着神明的幌子找点小麻烦。 大启境内还由不得夏桥说了算。 大启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光靠他一个监天司神棍就要大启改朝换代,简直是痴人说梦,所以夏桥才约尔朱勒化龙江一叙。 “他娘的。”见到尔朱勒走了,夏桥恶狠狠地呸了一声。什么风雅端庄的样子都装不出来了,狠狠地跺了跺脚,恨不得把尔朱勒抓回来杀了喂狗。 他是伪善,可他也是真的憋屈。 “不就是一个弃子吗,当他什么玩意?”夏桥粗鄙地叉腰,撒气一样把自己的羽扇扔到地上用力跺了两脚,又是梗着脖子好生叫骂一句,这才收敛好自己的脾气,放松表情,变回了人前如沐春风巧笑嫣然的夏大人。 化龙江水依旧奔腾不息,他看着化龙江上清风徐徐,远远地看向安邦的方向,怎么眺望都看不见安邦的山头,千万里的路途,来时他心心念念,现在他已经不记得了,毕竟太久没有回去。 夏桥一只手招呼手下人,吩咐了一声:“信加快送回去,我们……” “要回家了。” 回到心心念念的安邦。 衣锦还乡,衣锦还乡啊。 还没有来得及再说一些什么,漫天的翠色开始飘荡,远远地跑来一群孩子。 贵族忙着跑路,世代躬耕于大启的百姓却被这片土地囚禁,回忆和苦难统统成为枷锁,他们不知道国家面临什么样的惊涛骇浪,只知道他的地在这里,土地还没有收成,没有收成就没有粮食应付徭役赋税,在秋天丰收之前,他们不会走的。 孩子们更加不清楚外面的动荡,还要跑着闹着出门撒欢,横竖不过是被爹妈知道了挨一顿不痛不痒的打,街上的清冷并没有打消他的兴致,反而为这个世界短暂地属于彼此而兴高采烈着。 夏桥皱了皱眉毛。 这群孩子身形还小,脚步很轻,如果是听到了刚刚他和尔朱勒的谈话没有被发现也说不准。 夏桥恼怒地瞪了瞪手下人,接着拿起了自己的匕首。 这个世道,易子而食都不少见,死几个无关紧要的孩子又算得了什么大事。 那帮孩子还在不谙世事,压根没有预料到接下来降临在自己身上的会是什么。 甚至,他们还在唱着童谣。 “大启西,望京难,不见族亲不见妻,监天子,骗朝臣,异邦使臣窥天下。” 夏桥的手顿时一顿。 孩子们还在接着唱下去。 “大启南,见奉安,明珠蒙尘落人间,还幼子,灭逆臣,人间还珠兴正统。” 大启西,就是京都。 大启南,就是奉安城。 这几句童谣的意思就是,在奉安城的许沉今会带着真正的皇族血脉把夏桥虎视眈眈的大启收回囊中。 夏桥一听,明明已经是咬牙切齿了起来,却还是收回了自己的刀子,笑眯眯地弯着腰看向手边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就好像是世间最值得敬畏的老学究一样循循善诱:“孩子们,刚刚这几句童谣是谁教你们的呢。” “一个白头发但是很年轻的说书先生。”这群小孩不设防地会答,下一秒,雪白的刀子没过稚嫩的胸膛,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孩童太矮,血只溅到腰际。 第185章 剩下的孩子开始尖叫了起来,乱窜着,却被夏桥的人团团包围。 夏桥太装,明明手上已经沾满了鲜血,却还是笑得仁慈可爱:“那个白发的说书先生,在哪里呢?” 孩子们早就说不出了,他们只能看见自己的小伙伴没了气息,生生蜷缩成一团,逐渐变得死白,哭叫的声音越来越大,已经被吓傻了的孩子又怎么可能说得出话。 夏桥就怕这哭声会引来什么不速之客。 好像是随便打发草芥一样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的手下人。 痛苦的嘶叫声一下子放的更大,然而很快就回归平静,只剩下微弱的呼吸声。 “斩草除根。”夏桥又捅了捅自己的耳朵,眸子一斜瞟了身后鲜血淋漓的孩童尸体,虔诚的拜了一拜。 好赖也是一个神棍呢,这帮孩子遇上了他,就只能解释为命里不幸,倒霉罢了。 白头发的说书先生? 夏桥可是一听就反应过来了呢。 那不是和他并列“两根神棍”的喻白川吗? 天生白发,可见鬼异“喻白川”。 许沉今借神杀人的喻白川。 这么久没看见许沉今带着喻白川,夏桥还以为那个病秧子终于死了,现在冒头,真是叫人烦躁。 夏桥咬牙切齿:“怎么没死呢,真讨厌。” 喻白川当年是国师,历年以来,大启都没有国师一说。 据许沉今的说法,国师不过一个虚名,喻白川的俸禄屈指可数,没有品阶,也不用上朝听政,按道理来说,身为监天司卿的夏桥就应该稳稳地压喻白川一头,可是夏桥发现,比起自己,百姓们更容易被喻白川这个家伙忽悠。 夏桥骗人的时候还要引经据典来几句古往今来天下异动之时发生了什么大事,喻白川就只用红口白牙两根手指头一掐,然后翻着白眼神神叨叨来讲上几句天机不可泄露。 骗人都敷衍。 偏偏这老百姓就是更相信喻白川。 就是因为喻白川这头白发和那对银瞳,看起来就好像一个能通灵的,相当唬人。 只可惜喻白川是个鼠目寸光的草包,时时刻刻听命于许沉今,许沉今要他咬谁,他就汪汪汪咬谁。 夏桥虽然口头不言语,但他确实不喜欢喻白川这个家伙:一个装神弄鬼的病秧子罢了,怎么敢和自己斗的。 要是喻白川在了,自己借着神明旨意蒙骗百姓就要困难过了。 还是要杀了,无论是许沉今,喻白川,还是在奉安城的所谓流落在外的皇子,亦或是赵明德,统统都是自己的绊脚石。 “喻白川……”夏桥看着稚嫩的鲜血蜿蜒到了脚上,舔了舔自己的下唇,满满的都是想要杀人的欲\望。 京都确实繁华,茶摊子到处都有,现在战乱了,闲人少了,来听说书的统统只有孩子。 喻白川戴着一个大兜帽罩着自己的身形,若隐若现的白头发围在黑色兜帽里面,他躲避着阳光走,连着这些天一睡不醒叫他形销骨立,唇色也更加苍白,走在路上摇摇晃晃,孩子们托着他的肩膀。 喻白川眉心一皱,他想起自己小时候,一身破衣烂衫,还带着遮挡太阳的箬笠,小小一个缩成一团,被同样年幼的南村群童像对待野狗一样推搡。 他们说他是一个怪胎,是鬼。 他们笑他明明小小年纪却长了老头一样的白头发,羸弱地一推就倒,不管怎么打怎么骂都没有反应。 他们经常把喻白川的斗笠摘下来,让他在太阳底下暴晒,不用多久就可以看见喻白川用手捂着自己的眼睛,发出痛苦的嘶吼,然后跌跌撞撞地去拿回属于自己的斗笠,常常惹得顽童哈哈大笑起来。 …… 喻白川后怕的缩了缩自己的脖子,看着眼前的孩子默默地后退了一步,狠狠地压了压自己的斗笠,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今天还要过来学童谣吗”。 …… 当他苏醒的时候,屋子里面只有一个药童。 药童见他醒了也不关心,没什么大表情,说了一句:“终于醒了。” 喻白川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这是哪里,因子虚呢?” 药童回答:“这里是沁药居,我不认识你口中的因子虚,这里的主人是阳长。” 喻白川一个激灵,终于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他尝试着扶墙下地,弱弱问道:“我能走吗。” 药童回答道:“你只是一个病人,病好了,当然能走,不过,你不想等等我们阳长大人吗。” “不想……”喻白川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斩金截铁的样子叫药童心寒。 以往他们主子救下来的人都对他们主子感恩戴德,没有留下来亲亲热热说两句话都是赶不走的,这回这个为什么那么没有良心。 “哎!!”眼见着喻白川不顾一切地要走,药童嘴角抽搐了一下:“现在天下大乱了你知不知道,外面不安全。” 喻白川迟钝地看向院子里面晒着的药草,问了一句:“发生了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睡了好久好久,外面……外面怎么了? 药童回答了一句:“圣上死了。” 喻白川真心实意:“可喜可贺。” 药童:“……” 他摇了摇头:“雄海打过来了,许沉今勾结雄海,现在这里就要亡了。” 喻白川猛地回头:“你是说,许沉今” 第186章 许,沉,今。 第94章 妖怪 有些人就是这么可怜又可悲,明明自己被因子虚遗忘,喻白川却还记得帮因子虚装神弄鬼。 喻白川对着小药童也没办法忍住自己的一声漫骂:“傻缺玩意……” 因子虚这个奸诈小人,无奸不商,怎么偏偏在这种事情上犯糊涂,他回京都不就是送死吗。 接下来药童口里边说的一个比一个炸裂。 先是权持季宠幸许沉今。 再是许沉今背刺权持季。 然后是许沉今勾搭雄海。 最终权持季掳走许沉今。 喻白川哑口无言:“……” 自己的老板果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这一番交谈下来,喻白川的心凉了一大片。 救天地浮屠对喻白川来说太过于天方夜谭,可是骗人的时候他的嘴里动不动就是天下易主,江山动荡,什么国运啊,什么天命啊……嘴巴里面吐出来的都是没有实感的东西。 明明……明明他只是怕因子虚那个没有分寸的随随便便就死掉了。 因老板前科太多,菌子毒药说吞就吞,喻白川害怕了,惶惶不可终日。 他是一个可怜的病秧子,最希望的事情就是安然无恙长命百岁,偏偏因子虚不明白,偏偏因子虚找死找得很勤快。 喻白川头也不回告别药童,戴了蓑笠一瘸一拐。 外面是风声萧条,他守着权宅,进不去,只是望。 直到,他在街角看见因子虚血衣白马,从权府出来,戴三七远远开路:“军情紧急,闲杂人等通通让路。” 喻白川若有所思。 据他所知:权持季和因子虚都是癫公,权持季放了因子虚,想必是他们有了什么交易,因子虚出了京都,能去的不是凉都就是奉安城。 奉安城有老板的势力,喻白川恍然大悟:“奉安城!” 此时夏桥又借监天司之名,说天子陨灭,紫微星动,该是有大事发生,会有异姓之王起,平乱定反。 喻白川能不明白吗,夏桥装不下去了。 夏桥能胡说八道,那喻白川也能。 异姓之王?那庄琔琔也是异姓,庄琔琔还是皇族血脉呢。 于是喻白川捡回老本行,不出两日,大街小巷里的孩童传唱童谣。 此时,喻白川看向身侧团团围着自己的孩子,挣扎一样退了好几步,后怕地捂紧了自己斗笠。 可惜了,这群孩子是他的信使。 喻白川只能硬着头皮,迎难而上。 为了和他们打成一片,喻白川可以蹲下来给他们当马骑。 一个小女孩脆生生的问他:“阿婉找不到自己的哥哥了,你不是神算吗,你知道我的哥哥在哪里嘛?” 喻白川:“……” 他讨厌孩子,真的。 找爹找妈找伙伴,他们怎么不去找个死? 喻白川看着眼前这群小孩眼睛亮亮地看着自己,那眼神就像在看庙里的菩萨,叽叽喳喳地简述自己丢了小猫小狗哥哥弟弟姊姊妹妹。 喻白川绷直了嘴唇,沉思自己应该怎么编。 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每个人平凡的命运都是大差不差。 你看看,这一群孩子,家里全都丢了人,不知道还以为那几只小崽子是手牵手一起丢的呢。 喻白川哪里真的会算命,他只知道胡说八道罢了,面前缠人的小东西们叫他烦躁,却不得不理会。 喻白川只能随心所欲道:“过一个时辰就会找到人了。” 小朋友们明显相信了:“你怎么知道。” 喻白川口上说了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心里却明白:因为一个时辰之后就到饭点了。^v^ 饭点了总该回来了。 喻白川估摸着到了吃饭的时候,那群乱跑的小崽子一回来,还要有人夸他真乃神人一个,这都能掐指一算。 眼见着终于打发走了身边的孩子,喻白川慢慢地踱进屋子里面。 里屋狭小潮湿,桌上堆积着长了霉点的发黄书页,光照不进来,闭仄昏暗,不用到晚上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在被许沉今带走变成国师之前,他就一直住在这里,不见天日,实实在在的阴沟里的老鼠。 现在又回来,一切都好像是完成了属于自己的闭塞。 喻白川突然猛地咳了两声,一下子就跌跌撞撞地俯下身子滚到了灰扑扑的案子上面,思绪不甚清晰,只能摇头晃脑,接着,发白的指关节缩紧,喻白川眼睛猩红,手臂上青筋暴起,只能动作僵硬地呼吸,胸膛鼓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后槽牙死死咬着。 他差点把案子打翻,这才哆哆嗦嗦地抽屉里面拿出了一颗用纸包着的药丸。 这颗药形状并不规则,好像是手搓出来的粗制滥造,闻起来没有浓烈的药味,多的是一种焚烧草木灰的味道。 喻白川不用水送服就急急地把药吞咽了下去,呼吸却越来越粗重,这病劲儿竟是一点缓解的意思都没有。 自从他从阳长那里出来,就什么药都没有吃,这几日全靠硬撑。 刚刚吃的那颗说白了,不叫“药”叫“丹”。 就是那帮市井骗子口中包治百病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丹药。 “呵——”喻白川一声冷笑,他又怎么不清楚这种所谓长生不死丹,什么气功度化都是假的,可是除了把自己微薄的希望放在这里,喻白川又能怎么做呢?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而已。 第187章 他只是……只是想要苟延残喘下来罢了。 奉安城路途遥远,这几日忙着装神弄鬼,凑了一点窝囊费当行路的盘缠。 喻白川皱了皱自己的鼻子,心中思量道:要快点上路了才好,不然就凭着他这副病秧子的身子骨,说不定在路上就死掉了。 混蛋因子虚,不知道……还记不记得自己呢? 喻白川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自己的呼吸,跌跌撞撞地出门,手上还拿着那装着药丸的小纸包,想了想,还是把那几封骗子药揣进了怀里。 这药,万一,万一……有一点用呢。 他要出去租马,想想法子怎么出城。 这还没有走出房门,就听见了屋外面的喧嚣,喻白川猛地一下抬起了自己的眼睛,他好像是看见了气势汹汹过来的人群。 瞳孔放大,手僵直地垂了下来。 晚风永远寒凉,天光昏暗,乾坤泯黄,人影没入夜色。 喻白川的眼睛不好,在白日看不太清,只有到了晚上的时候才可以观察仔细,可是这个时候他开始痛恨起为什么自己看得清晰,因为他看见了所有人愤懑害怕的样子。 傍晚的乌鸦叫不停,门口那盏白灯忽得一下就灭掉了,一切都显得不吉利。 喻白川打开门,往身后退了一步。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妖怪!” “我家娃娃昨天还和他说话,今天我家娃娃就没有了!” 村妇的嚎哭不绝于耳。 喻白川好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精神,只能呆呆傻傻地看向眼前。 几张小小的草席,包裹着几个小小的尸体,尸体软绵绵的,喻白川的四肢也是软绵绵的,他禁不住失力,跪到在穹苍之间。 耳边还有女孩的抽噎:“你明明和阿婉说好了,明明说好了,晚上我的哥哥会回来的,为什么……” 为什么……统统死了呢。 喻白川的脑子里面是一片空白,他哆哆嗦嗦伸出手,想看看草席之间的可怜尸体,却被佃农们按住,锄头和斧头就在身侧,他歇斯底里地哭了一声。 听阿嬷说自己刚刚出生的时候,一张开眼睛,屋子里面所有的人都被吓了一跳,他们说自己是妖精投胎,要把还是婴儿的喻白川扔到火堆里面。 谁也养不起一个病秧子,不如给病秧子留下一个妖怪的名声,让他们易子而食的行为变得合情合理。 现在……喻白川又变成了妖精。 他可以是骗子,是国师,是神算,也可以是妖怪。 重要的从来不是他是谁,而是大家需要他是谁. 喻白川用力掀开了其中一张草席,结果看见了嘴唇死白的尸体,胸口上一个血淋淋的刀口子。 “这分明就是……” 就是被人活活捅死的。 他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待在这破巷子里面,怎么可能会是他做的呢? 明明是一个病秧子,要是拼了命起来,竟然力气大得几个汉子都没能拉住。 喻白川好像是疯了一样,病恹恹的身体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形同疯魔,把所有的草席都掀开来。 无一例外,这些尸体的身上都是刀口,贯穿身体,要人性命,他们死之前,一定哭得歇斯底里。 喻白川忍不住大声谩骂起来:“这几日我从来没有离开自己的院子,你们难道看不见吗,这些孩子身上都是刀伤,现在战乱,街上什么人都有,他们不是我杀的。不是。” 可是愚蠢的佃农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土匪他们是惹不起的。 见了官兵他们也只有赔笑的份。 谁能去给自己的孩子找一个交代。 “我的娃娃——” 泼妇歇斯底里:“昨天还好好的。” “你就是妖精,你一来了我们巷子,我娃娃就没有了。” “一定是你诅咒了我的娃娃。” 喻白川惨惨一笑,表情突然变得凶狠起来,恶狠狠道:“那,我就诅咒你们,诅咒你们。” “不是说我是妖怪吗,我诅咒你们。” “你们会不得好死,你们会流离失所,你们妻离子散……”喻白川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我诅咒你们。” 群情激奋,这帮佃农大声叫了起来:“他承认了,他就是妖怪。” 喻白川脚步不稳,步步紧逼:“对,怎么样?” 他这天生的怪病就活该被别人当成妖怪。 大家被“妖怪”吓得往后面退了好几步,终于一齐拥了上来。 “把这个妖怪送到城外,活活烧死。” “烧死他!” “烧死他!!!” 第95章 你听听,我的心慌不慌 另一边,奉安城外,因子虚戴着一个防沙的大兜帽,枫衣上面虚虚地笼罩着一层黄沙,逆风而行,不想言语,就怕吃一嘴西北风混旱地沙。 他是不说话,权持季却喃喃不休,将脸埋在因子虚脖子那里,轻轻呵出的气息比迎面过来的黄沙还要扰人:“因老板,我在奉安城人生地不熟,你都带我过来了,你就要养我。” 因子虚:“……” 他们从京都过来,一路上简直是畅通无阻,夏桥的鬼影都没有看见,通关文牒也不盘查,甚至有人笑脸相送。 过于一路顺风。 他开始怀疑了,他不开心了,他气愤了。 第188章 权持季却把头靠在自己的脖子上面,嘟嘟囔囔,劲臂勒这因子虚的腰,整个人都贴着因子虚,好像是一只悠然黏人的大狗。 因子虚猛地伸手到身后,突然松了缰绳,身子往后面一扭,直愣愣地看向权持季的眼睛,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觉察因子虚的视线,权持季立刻眨了眨眼睛,抛了一个媚眼。 因子虚:“……” 这……活孔雀。 “能不能别把脸埋在我脖子上说话。” 权持季不要脸道:“我怕吃到沙子。” 因子虚干巴巴:“你是觉得我的脖子能比黄沙干净多少吗?” 权持季不怀好意笑了一声:“蜂腰玉颈,趁手得很,因郎。” 一个郎字,原来千娇百媚,权持季说出口却是奇怪,少了几分狎昵,多了两分戏谑,更像是明晃晃的宣告占有。 “因郎,因郎……”眼见因子虚猛地一愣,竟是没反应过来,权持季得了趣,压低声音,继续叫,叫到最后,从“因郎”变成了“先生”。 “喊魂吗?”因子虚没有听清楚权持季最后的那一声“先生”,他把头扭过来也不是为了和权持季打情骂俏。 因子虚若无其事道:“先生,大厦将倾,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虽然也不能保证在下绝无异心,但我们也能算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你和我交一个心……” 他语气一顿:“你的底牌是什么,除了那点兵和已经被收回去的兵权,真正叫圣上忌惮你的,到底是什么。” “看路。”权持季轻飘飘地揭过话头,伸手要把因子虚的脑壳扭回去,结果,因子虚这个家伙坚强地梗着脖子,一副要落枕了也不管不顾的样子。 因子虚伸着自己的长脖子,打破砂锅问到底:“是什么?” 权持季还是那句话:“回头,看路。”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就是清楚明白地告知因子虚,他不想说。 他相信因子虚这么聪明,肯定能知道他话里的意思。 不过,权持季显然忘记了一件事:因子虚明白是明白,但买不买账就是另一回事了。 因子虚在这种事情上精明,可不愿意被一丝一毫地糊弄。 都是刀口上过日子的事情,不问清楚了,便是杯弓蛇影,提心吊胆。 哪天剑悬头顶,他都浑然不知,白白送命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因子虚没什么耐心道:“你是眉毛底下挂两蛋,光会眨眼不会看还是?我不看路,你不会看?先生,你别躲啊,让我好好看看你。” “别看……”权持季目光躲闪,他怕和因子虚一眼就叫因子虚看穿了。 “好看。”因子虚这个老流氓矮了矮身子,笑了一声,说话却是咄咄逼人:“先生,到底是什么?” 叫圣上忌惮,叫夏桥算计,叫危急关头还能人誓死追随的到底是什么筹码。 是什么要比兵权,要比民心来的招人。 “你既不想说,那你就是也不信我。”因子虚偷换概念:“权持季,我对你好失望。” “无所谓。”权持季也没有什么良心一样说道。 马上行,东风渡,千里黄沙送轻蹄,快马加鞭,在旅途者:两面三刀的,沉默寡言的,斤斤计较的……他们在城门前眼神交汇,对弈。 因子虚疑惑不解。 原来权持季愿意放他出京,他就以为权持季动了情,他也软了心肝,现在看起来未免叫人生疑:或许一切都在权持季的掌握之中。 已经要到奉安城,日夜兼程,他的脑子没有一时一刻不在警惕。 因子虚觉得自己和权持季一起走的决定就像是脑子被骡子踢了。 “先生,坦诚点不是好事吗?”因子虚扭过了身子,挑了挑眉毛,好叫权持季没法看见自己眼睛流露出来的一抹凶光。 他知道自己纯粹是因为脑子崴了一下,见到葛丰正的死,那一刻因子虚大厦将倾,偏偏当时的权持季顺眼地过分了,愧疚感就好像狂风骤雨,摧枯拉朽之势。 他的理智,他的阴暗,他的小人得志……彻底败下阵来。 现在,理智回笼,因子虚追悔莫及。 权持季对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因子虚看不透,但是照着权持季每天啃来啃去的架势,先不说权持季会不会什么想法,反正自己是要有想法了。 说来不耻:和权持季亲吻和云雨/巫山真的很舒服啊。 因子虚就怕是自己有想法了。 太多色字头上一把刀的例子,叫因子虚如何安心。 更气人的是,权持季这个家伙不知道哪里学的,也太会撒娇了吧。 以前被权持季揍的时候因子虚怎么没看出来,这家伙内里的本质就是喜怒无常大癫公。最近权持季和风细雨叫人后怕。 而且因子虚吃的还真是他这一口的。 这下可好,为了转移因子虚的话头,权持季突然从后背伸出自己的手,手心赫然是一道血痕。 那手在因子虚眼前晃了一下,权持季道:“因老板,你看看,我的手破了。” 因子虚冷漠无情:“看见了,再等一会,都愈合了。” 权持季好像是突然愣了一下,心里面怅然若失:回答和以前不一样。 明明就是书生,方方面面却是不一样。 竹庐里面的书生,会低头嗅蔷薇,温柔得不成样子。 第189章 他出声问因子虚:“你对一个孩子也是这样吗?” 因子虚鄙夷:“你算什么孩子。” 权持季:“……” 他明了,自己见到的书生也许只是因子虚恶劣性格的一部分罢了。 奉安城的城门赫然映入眼帘。 这个城门其实就是一个摆设,奉安城里的地痞流氓可不会老老实实走城门,加上奉安城多沙子,没有护城河隔断,大家更是遍地跑。 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变成了路。 于是,在鱼龙混杂的奉安城里面,地痞子们除了不走城门和不走官道,在哪里都能飞檐走壁。 因子虚在奉安城呆了那么久,耳濡目染,也知道奉安城的气性。 偏偏就带了权持季走官道,过城门。 没有一点要抄小路的心思,大摇大摆。 权持季原来还以为因子虚不放心,要试探自己的本事究竟达到了什么地步,也就由着因子虚去了。 现在权持季才明白,因子虚不仅存了试探的心思,还不仅仅是为了试探。 这一步走的是:试探结果不满意,因子虚还可以把权持季杀了。 奉安城皇莆七落搞不定,可是她还是城主,城门这东西归的就是皇莆七落这个女人管。 此时,城门上突然冒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兵,高高的弩架了起来。 虽然权持季和因子虚挨得很近,但是他可以清楚明白的感受到,这些箭镞的方向统统指着他自己。 因子虚慢悠悠地伸出他的手,只要他把手臂落下来,乱箭就会过来。 “先生,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其实呢,我也不相信他们会百发百中,可是没有办法。”因子虚道:“进了城门,我就被动了。” 这几句话的意思清楚明白,就是讨要好处。 多疑小心眼好比因子虚可不会让自己手无寸铁的。 “花言巧语是最最不可信的,我要的东西是实实在在的。”因子虚旁若无人一般说到:“到了奉安城,庄琔琔肯定是听你的,你在这里还留着几个兵,销金寨也在你的手上,况且刚刚你不愿意和我坦诚相待,先生,我心好慌。” 到了奉安城,因子虚好像是恢复了自己的老流氓本色:“先生啊,你听听,我的心,慌不慌。” 明明就是一个要人命的话题,他却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把公事说的那么下流暧/昧。 “慌死了。”权持季抱着因子虚的脑袋:“这乱箭下来,你也要浑身窟窿眼了,你肯定要慌的啊。” 因子虚笑了一声:“先生比我高大,到时候身上的窟窿眼肯定比在下要多。” “哦。”权持季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 原来他就打算给因子虚诚意的,只是没注意到因子虚会用这样的方式和自己讨要。 他噗呲一下,觉得更有趣了。 权持季:“因老板,你知不知道人肉盾啊,你在我前面,你还那么轻,一只手就可以把你举起来,你挣脱得开吗” 因子虚:“……” 好野蛮的解决方式。 好不爽。 结果,一个吻落到了他的耳朵尖上,软和的舌头勾着自己的耳郭,耳边好湿,风吹一下就感觉明显,偏偏权持季故意朝他的耳吹了一口气。 “你想要的,我会给你,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给你,不是因为瞄准自己的箭镞,而是因为可以吻上你的耳朵。” “我有的是办法化险为夷,给你是我心甘情愿。” “你要什么?”权持季道:“尽我所能,哪怕是天上的星星,我也给你摘下来。” 他苦笑一声:“要怎么样,才能得到你的信任呢?” 因子虚好像是一只龟缩在壳子里面的篆愁君,它太害怕了,鬼鬼祟祟,胆小到连别人的示好都叫它如临大敌。 太苦了,太苦了…… 因子虚一愣:“我要销金寨。” 他见权持季点头,又继续得寸进尺道:“又不止销金寨,连同你留在销金寨的兵,我都要!” 说完,因子虚看向权持季的脸,好整以暇,等待回应。 第96章 你喜欢孩子 人影之间隔阂着看不清的黄沙,看不见深情的眼睛,城门里面晃晃荡荡的骡子颈子上都挂着清脆的驼铃,听不清应和的声音。 因子虚想:实在是太大逆不道了,自己要的太多太多。 基本上是架空了权持季,要对方一无所有。 如果……如果这也可以答应的话,要么是权持季的脑袋被驴踢了,要么是权持季真的真的很喜欢自己。 好像是怕权持季没有听清,因子虚又复述了一遍:“销金寨的粮道,你的兵,还有庄琔琔,我都要。” “嗯。”权持季没有什么大的表情:“我答应。” 因子虚恍惚了一下,还是觉得权持季的脑袋被驴踢了,他尝试着开口点拨了一句:“要是都给我了,你就不害怕你手无寸铁,叫我把你弄死吗?” “先生,我是要亡你后路。” “我知道。”权持季不道德地笑了起来,笑声爽朗,叫人错不开眼睛,权持季悠悠道:“你绝不会杀了我。” 因子虚不留情面:“那谁知道呢。” 权持季却是老神在在:“琔琔离不开我,到了这里,就是庄琔琔的眼皮底下。” 第190章 “你们可不会无时无刻待在一起。”因子虚反驳。 权持季却眯起了眼睛:“因老板会喜欢庄琔琔的,你也不会想看到孩子失望的表情。我死了,庄琔琔可是会伤心的呢。” 因子虚:“……” 他干巴巴地反驳:“我不喜欢孩子。” 权持季歪头:“不,你喜欢。” 城门守卫见因子虚没有手势指令就放着他们进去,到了里面,因子虚下马,箭镞还在穷追不舍地指着权持季,因子虚回过身子,慢悠悠地把偏长的缰绳捆到自己的手掌里面,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沙子:“走吧,先去销金寨,东西没拿到我是不会带你去见庄琔琔的。” 言罢,因子虚借了城门另一匹马,对着权持季招了招手。 权持季策马跟上,身后还有皇莆七落的人。 这群人都是八百个心眼子。 因子虚不会随便相信权持季,皇莆七落更是不信。 权持季不免好奇了起来:“因老板,你和皇莆七落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原来以为自己带着因子虚和喻白川出城的时候是因老板和皇莆七落的初次相识,现在看来,那就是两只老狐狸的故人重逢。 因子虚捅了捅自己的耳朵:“我刚刚到这里的时候就认识这个女人了。” 说来好笑,奉安城这个地方实在是荒僻,战时连年,今年奉安城还是大启的,明年可能就变成雄海的,西临的,安邦的……可谓是流水的国君,铁打的城主。 偏偏奉安城气候实在不好,常常将犯人流放到这里,无论是哪国的国君都不想花功夫好好治理,据皇莆七落说:他们不过是把奉安城当成一个垃圾场罢了。 垃圾场里什么都缺。 茶楼,铺子,饭馆,客栈……屈指可数。 原来因子虚带着喻白川藏匿在这里的时候,为了不动声色,就想找一份清闲工作,左思右想,一拍脑门:卖棺材不错啊。 卖棺材是一个晦气生意,很少能有回头客,门可罗雀,不见天日。 偏偏这里是奉安城。 在这里要能开一个棺材铺子也是独一无二,刚刚开业那天,来来往往竟然也可以算是络绎不绝。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因子虚自嘲一笑:真是可怜啊。 直到那日,皇莆七落来了。 那个女人坐着步辇,珠帘微微晃动,露出一双手,步辇停在棺材铺前面,她的侍女一脚就踹飞了因子虚的门板。 因子虚那时候只是还没有蓄好那乱蓬蓬的胡子,可是刘海已经脏乱,一身大红大绿乱七八糟,急急忙忙从屋子里面跑了出来。大喝一声:“我的门!!!” 接着,因子虚就看见了皇莆七落,一个长得娇滴滴的小女娘,抬眼却是清清凉凉的杀意,不说话的时候,威压吓人。 喻白川紧随其后出来。 皇莆七落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对着她的侍女出声道:“阿月,他可真白啊。” 因子虚一下子就警觉了起来,一把把喻白川扯了下来,暗暗打量对面,接着扯出了老实巴交的笑脸,巴结道:“这里小小棺材铺子,敢问不远万里过来,所为何事?” 皇莆七落微微颔首:“我要订一个棺材。” “哦,”因子虚开始去拿图样:“为谁定的,要什么样式?” 皇莆七落淡淡的:“要两个。” 因子虚同情:“是死了双亲吗?喜丧吗?” 这个年头,死人是并不避讳的事情,或许死亡才是更好的解脱呢,更别提大多数人都是草席一裹,抬到深山老林里面找个地方埋了,立一块木牌就草草了事,这个女人还能给人准备棺材,照理来说,他们算是过得不错的了,按皇莆七落的年纪来看,她的双亲或许是自然老死。 因子虚准备好了几个八仙庆寿二十四孝的图样叫皇莆七落看着挑选。 那个围着面纱的女人却嫌弃地伸出两根手指头捏住那几张图样,敷衍的看了两眼,遂往地上一扔:“我是给我自己和阿月准备的棺材。” 因子虚“啧”了一声,一个屁股蹲蹲在地上把图样捡了起来,倒是不惊讶:“给自己吗?那你要什么图样?” “要龙,只要龙。”皇莆七落好像很满意因子虚的波澜不惊。 因子虚想:这下该不会遇到什么神经病了吧。 九五之尊才配用龙。 “姑娘,这可是僭越。” 皇莆七落抬了抬眼睛,阿月的刀一下子就递到了因子虚的脖子上面。 她道“你就说,能不能做?” 因子虚喉结抖了抖,然后坚定地点了点头:“可以。” 要因子虚怎么做都可以,但是要他的命就不可以了。 因子虚连忙亲亲热热地用自己的指甲弹了弹刀片,示意阿月把自己脖子上这个吓人的东西拿开。 好端端一个女娘,一出手就是一把有因子虚半人高的刀,挥刀的时候一点也不手软。 就这刀,要是因子虚还不一点能扛起来。 因子虚能怎么做,只能讨好笑笑,“欢迎光临”,面不改色,“什么都行”。 “哦。”皇莆七落又出了声音:“算了。” 因子虚瞬间绽放微笑:“啊?” 算了好啊算了妙。 和这个女人做生意怎么看都有一种大事不妙的味道。 第191章 谁承想皇莆七落的“算了”,不是“算了,不做棺材了。” 而是…… 皇莆七落微微一笑:“不用做两个了,做一个,我和阿月合棺。” 因子虚从来不是什么保守固执的人,相反,因子虚很喜欢不按套路出牌,但是当不按套路出牌的人变成别人,他就需要时间消化一下了。 因子虚弱弱的问了一句:“是夫妻合棺那种尺寸吗?” “是的,许沉今。”皇莆七落这话一出来就叫因子虚掉了一身冷汗。 他刚刚逃出来不久,怎么这么快就被人认出来呢? 不过看样子对方也没有什么心思要把因子虚送到哪里。 因子虚慢腾腾地拿了笔墨纸砚出来在地上铺了一层,慢悠悠地画着图样,神色淡定:“哦,怎么认出来的呢?” 皇莆七落蹲下身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因子虚的圆润饱满的后脑勺,好像是好奇一样:“许沉今,你的身份被人揭穿了,你就不害怕吗?” 因子虚:“……” 他把笔抬了起来,手心一直在抖:“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不害怕了。” 他的龙画得都是哆哆嗦嗦歪歪扭扭的。 皇莆七落:“……” 她心道:许沉今这个人身上倒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实在。 因子虚见自己的手抖得厉害,干脆罢笔,蹲在地上哈出了一口气:“你们有刀我没有,我能怎么办呢?你们怎么知道的?” 皇莆七落还是那副笑吟吟的阳长:“强龙不压地头蛇。” 话音未落,因子虚真诚地道:“什么强龙?不过是落水狗罢了。” 皇莆七落见和因子虚实在没有办法正正经经地交流,只能支起身子:“许相你可是大名鼎鼎,我一直好奇传闻中许沉今能扭转乾坤,到底是真是假,原来要和许相你好好聊聊合作,现在看来,你是没有什么心情。在奉安城,谁都是自由的,可以自由地选择活还是死,你要做什么都可以,我不会逼你。若是以后有机会,许沉今,若你要重新见光,翻云覆雨,我们可以合作。” 皇莆七落一脚登上步辇,阿月站在步辇边上。 那个女人伸出手撩开珠帘,对着因子虚微微一笑:“对了,你那棺材做好了就送到城主府。” 城主府? 因子虚那时才明白。 这个看样子娇滴滴却出手狠辣,说话莫名其妙的小女娘就是大家口中奉安城城主皇莆七落。 她做的那个雕满了九龙的棺材,意思不言而喻:这就是在明晃晃地告诉因子虚,她皇莆七落确实有反心。 不仅如此,她还想要因子虚帮她反。 把棺材送到城主府的时候,因子虚又看见了皇莆七落,这回因子虚长了记性,拿出一把小刀藏在袖子里面防身。 却冷不防听见那个女人说:“许沉今,你知不知道,你连刀都藏不好?” 因子虚麻麻赖赖:“在下不才,是知道的。” 皇莆七落叫阿月给因子虚奉茶:“那你还带刀过来。” 因子虚笑出了两个梨涡:“城主误会了,我带刀过来不是为了伤害城主,就凭我这三脚猫功夫,白白送命的事情我还是不会干的,只是有一些东西,我说不出口,这刀能代表我的意思。” “许沉今是一个愚人。”因子虚笑着,边说边用刀子在地上铺着的草席上割了一道口子。 这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之意。 “也许以后我还会过来做出不一样的选择,但是我现在,累了。”因子虚说完,把刀扔了,旁若无人地离开。 皇莆七落在他的身后道:“许沉今,你信不信,到以后,你终究还是会忍不住起了反心?” “许沉今,我等着你。” 第97章 亲我 销金寨属于奉安城的西边,山卡拉中的山卡拉,要不是奉安城习俗诡异,没人愿意走正道也不会发展成现在的规模。 从官道出发,到达奉安城就需要走过羊肠弯弯绕绕。 奉安城的风都是乱吹的,没有方向,迷人眼睛的黄沙带着厚重的云遮着太阳,定位并不能很好辨认。 幸好因子虚对这块儿熟悉,有条不紊的领着方向。 权持季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你说,因老板,在京都的时候,我日日夜夜看着天上有没有飞过鸽子,怎么还是叫你把信送到了皇莆七落这里。” 因子虚摸了摸鼻子,得意洋洋到了小人得志的地步:“有些东西要比飞鸽传书更好用。” 权持季不免好奇:“什么?” 因子虚微微一笑,流里流气地把落到鼻尖上的刘海一抖,一吹,骚包地应了一句:“半裁叶啊!” 权持季笑得僵硬:“那家伙倒是愿意为了你拼命呢,就是不知道你是答应了他什么。” 因子虚没个正形:“美人身侧,当然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答应他从今以后,命运相连,休戚与共,有我一口肉就少不了他一口汤。当然,他可比先生你要乖巧得多啊。” 那一刻,权持季的面色青黄中带着恼怒,后槽牙咬了咬,手上不动声色地攥紧了缰绳:“你喜欢乖巧的?我怎么看不出来,我一直以为你喜欢玩命。” “哎呀~”因子虚歪了歪自己的脑袋:“其实只是和先生待在一起,脑袋就不怎么牢靠罢了。和先生走在一路啊,确实是天天都要玩命,可是经常玩命可不代表着我就喜欢玩命了,先生到底还是不了解我。” 第192章 “那他呢,他就了解你吗?”权持季不爽。 因子虚见要到地儿了,把马笼头一勒,老神在在地晃晃脑袋:“哦,他也不了解,可是他才不会给我找麻烦。” “先生,你也要让我少一点麻烦才好。” 这句话就是因子虚在暗示权持季了:大意就是别耍花样,立刻,快速,马上……把销金寨和兵送到自己手里。 权持季有一种坏心思被戳穿的窘迫,毕竟,他虽然是打算把东西送上去,可他确实没有老老实实的打算。 销金寨在权持季走后就一直交给手下人来打理,黑七是一个没文化的粗鄙之人,销金寨又是一个土匪窝子,没有正正经经的账房先生,于是留下了好几笔的坏账,怎么理也理不清楚。 权持季拿了账本出来一一摆放到因子虚面前,摊开,顺便给因子虚递了茶水,好整以暇地看着:“难搞哦。” 因子虚却是坦荡荡:“你们当然算不明白销金寨这一堆糊涂账了。” 权持季微笑地看着他:“果然,不怪他们都说你聪明,怎么算?因老板可是有什么法子。” 销金寨里面到底藏着多少东西,权持季不知道,他可以把销金寨送出去讨因子虚开心,可他也要知道自己究竟拿出去了什么才安心啊。 因子虚聪明,还在奉安城呆了这么久,或许他有奇法子算明白这一笔账。 权持季就等着因子虚能想出什么超凡脱俗的办法。 结果,因子虚的回答朴实无华:“你知道为什么你们看不懂这个账目吗?” 权持季好奇:“为什么?” 因子虚笑得见牙不见眼:“因为这些账目都是假的。” 权持季皱眉:“你怎么知道。” 因子虚老实巴交地揣揣自己的袖子:“因为真的被我藏起来。” 权持季:“……” 他就该想到,这只老狐狸就干不出来什么人事。 “藏哪里了?” 因子虚:“柴房,老鼠洞里面。” 权持季:“……” 他恍惚记起在销金寨和因子虚见面时的场景,那时因子虚倒吊着,黑七跪在地上,接着自己拿刀架在他们两个人的脖子上面…… 权持季锲而不舍地问道:“什么时候藏过去的。” 因子虚抹了抹自己的小胸脯,又叉了叉腰,回忆道:“吊在梁上的时候就已经偷到了,撕了最最重要的几页,就藏在裤腰带里面。” 为了叫权持季少说话多干事,因子虚还存了恶心人的目的向权持季补充道:“那时春情香一熏,你就站在我面前,大小伙子可俊了,搞得我心神荡漾,差点把自己脱干净,要不是裤腰带里面还藏着东西,先生你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会是赤/条条的丑男扭来扭去了。” 权持季咽了咽唾沫:“……” 老实说,他想到因子虚不着寸缕的样子,可耻地耳朵一红。 但他还是无奈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你就不能藏在正经地方吗。” 因子虚一拍手掌:“幸好那时你没叫阳长给我找个姑娘,不然我藏也藏不好,至少泡冰水里面我的衣服还能好端端地留在身上。后面我一瞧,唉,柴房地上趴着两只死耗子,再一想,那耗子洞得多安全啊,都不怕耗子啃坏了。” 权持季敏锐地察觉到了因子虚的言外之意:“你现在是不是怨我一开始就欺负你。” 因子虚点头,道:“是。” 还用说吗? 谁能不恨? 而且因子虚自认为他自己实在是贱人一个,就想看看权持季究竟能忍到什么地步,摸明白了以后才能更好地得寸进尺,权持季怎么样他不管,自己这么聪明可爱,短了谁都不能短了自己。 “那你怎么才可以原谅我。”权持季狡黠地眨了眨眼睛,顾盼生姿的模样,捧着脑袋微微一笑的空当,一张俊脸猛地贴到了因子虚眼前,眯起眼睛的笑意显得那么亲昵。 因子虚被突然靠近的举动吓了一跳,觉察权持季就是单纯的孔雀开屏之后,他忍无可忍地挑了挑眉毛,说话的时候明晃晃的不怀好意:“求人原谅要有求人原谅的样子,先生现在明明答应好了,却是拖拖拉拉,先生哪里有什么诚意呢?” 权持季打着哈哈:“哪里有的事,这不是给你算着吗。” 因子虚:“……” 账房先生那一张纸来来回回算了七八百遍也没算够。 因子虚不是傻子,第二,因子虚不是瞎子。 面前消极怠工的场面叫因老板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喻白川算账都要比他们利落。 因子虚只能咬牙切齿:“看来先生乐善好施,手底下人都是苟延残喘,半截身子进了黄土,连喻白川那样的病秧子都比他们利落,该不会,他们比喻白川还要羸弱吧。” 权持季却是一点也没恼,反而笑笑:“我手下这些人都是个不好管教的,想必是不太想听因老板你的。” 因子虚立刻警觉:“你什么意思,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难道你要反悔?” 什么叫不太想听自己的? 这说法如何叫因子虚不细思极恐。 权持季兀自笑得惊心动魄:“没事,我有法子叫他们乖乖听你的。” 因子虚懵懵然:“什么?” 他就想知道权持季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 第193章 到底是要守信还是要搞事。 眉头还没舒展,突然,权持季那张脸又靠近了自己一分,侧着脸,怼向因子虚的面前:“亲我。” 因子虚:“……” 因子虚条件反射一样,干脆利落一巴掌扔了过去。 心里笃定:权持季有病。。。 权持季还没有把自己挨了巴掌的俊脸收回去,执着地孔雀开屏。 因子虚:“……” 看来,这病得还不轻。 也许是那看傻子的眼神过于灼热真诚,其间还掺杂着对癫痫人士的深深同情与切切关爱,叫权持季头皮发麻。 他清楚地明白:因子虚还想再多打自己两下,并且他跃跃欲试,因老板呼人巴掌的手还没有任何缩回去的意思。 留守在销金寨的众人:“……” 他们也不知道哇。 他们对因子虚的印象还停留在卖棺材的老流氓,胆小如鼠,说跪就跪,半夜三更,上街溜马,还一下子放倒了阳长大人的心肝,叫阳长大人突突打了一顿。 谁也不知道到底经历了什么。 因子虚和权持季虽然不在奉安城,但是奉安城处处是他们的传说。 老流氓爆改高风亮节无风自香的许沉今。 窝里吃窝里拉,上完茅厕都不知道擦,他能是许沉今? 现在,权持季和因子虚还当着他们的面儿打情骂俏。 所有人内心都是窘迫,尴尬得手脚都没地方放,只能若无其事地看星星数蚂蚁,半个眼神都不敢分过去,生怕自己看见了什么要自戳双目的事情。 向来说一不二,喜怒无常的权持季把脸送过去挨了一下后意犹未尽地用舌尖顶了顶腮帮子。 好像是蛊惑人心一样,权持季道:“他们中有不少人,父辈就呆在我爹军中,多年的感情,怎么会随随便便听命于别人。” 因子虚冷笑:“所以呢?” “除非是权家人。”权持季巧笑:“亲我一下,证明给他们看看。” 因子虚抖了抖袖子,抖出了两袖清风,高洁好像朦胧雪:“不亲,亲了就变成断袖了。” 权持季发出一声嗤笑,手指伸出去压在因子虚的肚子:“我可是到访了这么深的地方,我的子子孙孙都留下你这里了,做都做了,没有亲嘴就不是断袖?可笑。” 因子虚一套歪理:“我们做的时候没人看,现在要亲嘴就有人看见。” “因老板脸不红心不跳在这里说了这么多虎狼之词,看见没看见,重要吗?没看见和看见了有什么区别。” 因子虚却笑:“区别大了,比如,现在说了,效果和亲了做了一样,我就可以不亲也不做。想必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我和你有什么猫腻,在下是无所谓的,反正不洗澡的是自己,毁坏的也是先生的名声。现在可以好好理账了吗。” 权持季突然倾身,两瓣唇先是抿了起来,接着,飞快地贴到了因子虚的脸颊,宽厚的手掌由后按住因子虚的后脑勺。 脸颊吻? 哦,权持季有病。 第98章 狂徒的赤色鸳鸯肚兜 因子虚迷迷瞪瞪地伸手揩了揩自己的脸盘子,搓出了一手泥:“……” 他捅了捅自己的耳朵,问道:“什么时候能算完啊。” 权持季看都没看一眼就开始胡说八道:“今晚是出不来了。” 因子虚奸商嘴脸顿现:“不眠不休一晚上也不可以吗?” 算账的:“……” 好过分,这真的好过分。 权持季也不恼:“也不可以。” 因子虚只好揣了揣自己的袖子,抖了抖身上的黄沙,像一只老奸巨猾的狐狸抖搂抖搂自己的毛茸茸,斤斤计较地算计着:"哦,那你们今晚就要住在这里了,算完了记得把几天打尖和住宿的钱补给我,干我们这行的,最忌讳的就是……不收钱。” “对了,日头晚了,我就先睡了,熬夜伤肝,我们这行的还忌讳有命赚钱没命花。”因子虚嘚嘚瑟瑟地摇了摇脑袋,正要扬长而去,却不料权持季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 因子虚走两步,猛回头,再走两步,又猛回头,戒备地缩了缩自己的脖子。 他警觉的发现自己和权持季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因子虚又回过头,阿哒阿哒往前面窜了好几步,接着皱眉看向自己的身后:权持季还跟过来了。 因老板不免汗颜:“你干什么?” 权持季老神在在:“睡觉。” 因子虚立刻错开身子,给权持季让了一个道儿:“您先走。” 权持季歪了歪脑袋:“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因子虚当然知道啊。 可是,有个重要的傻要装。 因子虚只能捅了捅自己的耳朵:“知道什么啊?在下愚钝。” 言罢,因子虚两条大长腿抡得飞快,倒退着退出屋子,眼神警告权持季别跟过来。 对着权持季委屈巴巴还幽怨的眼神,因子虚眯了眯眼睛:他承认自己的年纪大了,确实不如权持季年轻气盛,但是他的腿脚还很灵便,而且他还有一个优点——爱惜自己,很怕疼。 因子虚猛地把门一关,轻快地抖了抖自己的袖子,笑成了弯月形状的眼睛在回头的那一瞬间就变得冷咧了起来,步履匆匆的模样。 从高高在上许沉今变成市井小民因子虚,他放弃了很多廉价的品德,在奉安城,高风亮节的人很难苟活,生活会把所有人磨成一个梁上君子,因子虚也不能免俗。 第194章 他的方向是黑七的房间。 因子虚进屋的下一秒就把窗棂紧紧关上,深一脚浅一脚踩上榻,手指掀开床褥,手指关节试探地扣着床板,终于,他的耳朵灵敏的一抖,好像是听见了比刚才略清脆的声音。 因子虚满意一笑,果然看见了那里一个小小的暗格。 里面就是销金寨强抢来的东西以典当来的银票。 销金寨吞吐着各国暗面里的黑粮生意,其间能沾染上的油水确实多,可是这儿毕竟还是土匪窝子,最最喜欢的依旧是没本的买卖:杀人越货抢劫。 从中得到的不义之财还用记什么账啊,直接藏起来就好了。 坦白来说,黑七藏的地方确实简陋,要是留心一点,肯定可以搜到。 问题就是黑七被权持季杀死的时候场面太过晦气了。 床上的女娘还在尖叫。 黑七的裤腰带刚刚绑上去。 因子虚这个老流氓丑人多作怪,倒吊着呼气如兰。 权持季一刀架着两个人,咕咚一声,黑七脑袋落地。 因子虚:“……” 眼前和回忆交叠,因子虚汗颜,只能说:谢谢黑七了。 这间屋子被简单收拾了血迹之后就没人踏足。 因子虚还可以鸠占鹊巢,得来一份不义之财。 人在江湖飘,钱多不压身,因子虚虔诚地拜了一拜,好像是面对黑七的幽魂,然后心安理得伸出两根手指头掐了一掐,试图估计出里面能有多少的钱款。 这个时候,因子虚对于黑七的感情是复杂的,一方面,他觉得黑七有品位:躺在钱上睡觉,想想就觉得舒服。 另一方面,因子虚又开始埋怨黑七这家伙私底下酒肉都来:要是黑七能清心寡欲一点点,因子虚现在就可以躺在更多的钱上做更大的美梦了。 还没有算计出自己能白捡多少钱,一道扫兴的声音响起。 “硿硿——” 到底是拿了死人的钱,虽然是黑七,可因子虚道德高尚啊……其实是心虚。 他还是被敲门的声音吓了一跳。 “谁啊。” 屋外传来权持季黏糊糊的声音:“因老板”。 权持季这个人会装,能打扮成明媚风流的少年郎,一道声音沉沉,温柔起来的时候能酥掉人的身子,可是就算他再能装,大家也都知道他的骨子里面绝非良善。 因子虚立刻从榻上爬了起来,汲着一双破鞋,用身子抵着门,并没有要开门欢迎光临的意思:“三更半夜,先生还不睡吗?在下肝虚,是要睡了,先生有事明天再说吧。” 言罢,因子虚还像模像样地打了一个哈欠,伸了伸懒腰。 权持季不怀好意:“拿到销金寨之后,我在奉安城里面睡的可一直是这间屋子,我认床,因老板,你疼疼我,叫我进去。” 因子虚:“……” 他可不是一个傻子。 作为一个合格的梁上君子,因子虚能知道黑七把钱藏在哪里,难道还不能知道权持季那个家伙睡哪间屋子吗。 用自己的脚趾头想一想也能知道,权持季睡在这间屋子里面难道不嫌晦气吗。 想到这里,因子虚做作的咬了咬自己的手掌,假装惊讶道:“先生,真的吗?” 权持季此刻还没有预料到因子虚那张巧嘴里面能吐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虎狼之词,他还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真的,被褥换了我都睡不着。” “哦,那先生应该记得,那赤色鸳鸯肚兜还挂在黑七的榻上。”因子虚慢悠悠地打开门,伸出一只手出去,往权持季的怀里塞了黑七塞在柜子里面的肚兜。 他笑得见牙不见眼:“先生认床,连换了被褥都睡不安稳,想必一定很想念它。” 说着,因子虚妖精一样一手撑着门框往外面挤,自己也出了门,接着把门一关,伸出手把权持季怀里的肚兜拿了出来,挂在了权持季的腰上,不怀好意:“先生,你可真是一个狂徒,既然认它,那可一定一定要收好了。” 嗯 “先生还有什么事情呢,难道拿走一条还不够吗,虽然黑七的榻上确实有那么十条八条了……”因子虚又发出一声恍然大悟的声音,一拍手掌,问道:“难道先生把那些红肚兜,粉肚兜,花肚兜全都认下了吗?” 下一秒,因子虚看见权持季恼羞成怒地把自己刚刚挂在他腰上的赤色鸳鸯肚兜扯了下来,温柔可爱的声音也压不住了,一下就把自己抵在了门框上:“我不认床,我认枕边人,因老板,你知道我要什么。” “这夜黑风高,你故意在我眼前,还往我的身上系这种东西。因老板,你是要穿给我看吗?” 因子虚:“……” 就没见过比权持季还能倒打一耙的。 什么叫故意站在他面前。 因子虚默默纠正:“是你站在我的房间前,也是你来认床。” “就算是我先来的,你过来就往我的腰上系肚兜,你难道就没有意思吗。”权持季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他就要看因子虚苦苦争辩,然后羞红耳朵。 但他显然忘记了,因子虚这个家伙心理素质尤其强大。 他丝毫没有自乱阵脚,笃定地回了一句:“我没有意思。” 目光坚定得可以写一份血书证明自己的清白的模样。 权持季幽怨道:“我知道我不会说好话,可是我说一辈子伴君身侧就是一辈子,少一分少一秒都天打雷劈。” 第195章 因子虚点评一句:“这话真虚。” 他又说:“你知道吗,别人可不会把话说的那么满,话说得满了就显得虚假了,曾经有人对我娘说,虽然我不能保证我这一辈子只会爱上你一个人,但是我可以保证,你在我身侧的时候,我会一心一意,只爱你。你看,这样很容易就让我娘相信了。” 因子虚笑眯眯的:“悟到了吗?” 权持季点了点头:“知道了。” 因子虚循循善诱:“知道了什么?” 权持季不确定要:“过满则溢,话不能说得太绝对。” 因子虚立刻摊了摊手:“你看吧,你还是没明白。” 权持季抓着因子虚的下巴与他对视,咄咄逼人:“没明白什么。” 面前这个一身花花绿绿的老流氓突然歪着脑袋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明晃晃的大白牙:“明白说出的话那都是狗屁,你说的满的听起来都不像真的。说的好听还打动人心的,骗的人这么期待,结果也还是假的。” “权持季。拿出一点实在东西吧。” 权持季问他:“销金寨,还是别的,不是都给你了吗。为什么还不信我。” “因为你不是一个孩子了,我也不是一个孩子了。”因子虚保持着被权持季握着下巴的姿态,笑意不达眼底:“要我还是许沉今,我可能会赤忱地相信你,可是我已经不是了,权持季,我年少成名,结果现在回头一看,还是蹉跎漫漫岁月,一事无成。俗话说得好,吃一蛰长一智,过去吃的苦都变成了我的心眼子,所以很难相信别人了。” “如果你是一个小孩就好了,若你是一个小孩,我会相信人之初性本善,我会相信一个小孩拥有的善意是纯粹的。” 权持季沉声道:“若是我是一个孩子呢?” 因子虚冷冰冰:“又在说什么屁话,你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 权持季喋喋不休:“我是说,若是一个孩子对你的爱,你会相信吗?” “若是一个孩子对你的爱意疯狂,疯狂到了叫别人恶心的地步,你会害怕吗?” “你会相信吗?” 第99章 凸碧是权持季? 因子虚笑,感到莫名其妙,心底却抓狂:“先生是什么意思。” 屋里面床褥还没有收拾回去,屋外面权持季虎视眈眈,看起来就像是一辈子没见过姑娘似的,哦不……差点忘了,权持季可是一个纯种的断袖,要真是见了姑娘那还要好办得多。 因老板只好没个正形地靠在门上,笑嘻嘻,抱着自己的肩膀,看看天,看看地,看看脚底下的小蚂蚁,一副完全不稀得听权持季讲什么的样子。 和稀泥道:“好好好,你是一个孩子,还不行吗。” “我还没扮嫩呢,你倒先起来了,要和我在门口聊到什么时候。” 权持季的语气竟然委屈起来了:“那因老板你就放我进屋啊。” 因子虚假笑:“你看我傻吗?” 这和引狼入室有什么区别? 权持季瞧着因子虚的面色,突然勾唇笑了一下,这一笑简直是千树万树梨花开,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笑得那么明媚好看,叫因子虚心里痒痒的,更加大事不妙了起来。 笑得那么好看,就是来勾/引人的,今夜过来就是要把自己拆吃入腹。 危!!! 权持季俯下身子,高大身形带起的影子把因子虚罩得完完全全,微微侧头,睫毛轻轻扇动,好整以暇的模样:“你真的不让我进去吗?” 那还用想吗? 因子虚点头如捣蒜:“不让。” 权持季:“为什么?” 因子虚:“你不安好心。” 这一句彻底把权持季逗笑了,他一只手捧着肚子,另一只手支在因子虚的脖子旁边,指腹温热,倒不知道他是在威胁一样扣着紧闭的房门,还是暧昧不清地摸着因子虚的脖子。 因子虚恼了:“笑什么?” 难道权持季现在这样耍流氓还不能证明什么吗? 权持季他确实是一副居心不良的样子啊。 权持季慢悠悠的,手指头从他的脖颈摸到耳垂,轻轻的捻,手指和精致的耳朵都变得滚烫了起来。 “你的耳朵好烫。” 因子虚忍无可忍:“你搓它的时候力道大得就像钻木取火,能不烫吗?” “这样吗?”权持季还是笑眯眯的样子:“我刚刚还在想,你到底是害羞的,还是紧张的,脸那么红?” 因子虚只要一个对视就明白了权持季一定有他的言外之意:“我紧张什么?” 眼神对视,因子虚佯装镇定,心中早就万马奔腾。 什么意思?权持季偶尔的捉摸不透总叫因子虚抓狂害怕。 毕竟这家伙不笨,偶尔还很聪明。 权持季笑:“你能紧张的事可就多了,这挡着不让我进去,莫不是金屋藏娇?” 因子虚:“……” 白紧张了,我去你娘的金屋藏娇。 还没有把心放回肚子里面,还没有假笑着骂回去。 却听见权持季自言自语,声音却好大:“哦,差点忘了,以因老板的性子,金屋藏娇的事情是做不出来的,毕竟自己这么好看的一张脸都舍得糟蹋。” 权持季又看向因子虚,嘴角勾起,好整以暇:“那应该是娇屋藏金。” 娇屋藏金? 第196章 娇屋等于黑七的屋子。 金,那不就是那些钱。 因子虚:“……” 他翻了一个明晃晃的白眼:“进来吧,既然都知道了,又何苦来,逗我玩呢?” 他已经做好权持季把钱全部收回去的打算了。 毕竟权持季可没说把黑七的私财给他。 可权持季眼神直勾勾的,把因子虚往榻上一推:“我来不是来收钱的。” 因子虚难以置信:“这你都不要?” 权持季:“我对钱不感兴趣,特别是死人的钱,也不怕晦气。” 因子虚一脸欣赏:“先生,你那么伟大,一下子就把继承家产的人都一起骂了呢。” 不过, 因子虚回过味来:“那你进来干什么?” 他烈女捧心,结结巴巴:“总不能,总不能……来睡觉?” 权持季捏他的脸:“来问你个问题。” 因子虚歪了歪脑袋:“什么?” 还有什么事自己没有交代的? 因子虚道:“在下一个正经商人,先生不要把我的心眼子想得那么多好不好?” 权持季:“我问你,要是,就是如果是,我很小的时候就心悦你了,你会怎么样?你现在有没有一点,哪怕是一点的心悦与我?” 因子虚脑子依旧没有绕过弯的模样,说话就像开玩笑,不要脸道:“没有流放之前,喜欢在下的多着呢,踏破门槛的说亲你当都是胡编乱造吗?” 他依旧是没脸没皮:“对了,先生你现在多大来着?” 其实他是不想说:确实,自己对权持季动心了。 可是兵临城下,动心可是一个祸害。 他被沈问弄怕了,吓急了,不想也不愿意承认罢了。 成业第一步,先杀心上人,这个道理简简单单,可因子虚没成功。 喜欢啊,这种东西摸不见看不着,偏偏叫人抓心挠肝,有了喜欢,就有了软肋。 因子虚本来就一无所有,现在再给自己套上一套镣铐,加上一副软肋,这太傻了。 其实,在京都的时候,本来因子虚是打算徐徐谋划拿了权持季的命,可是他总是想起化龙江上权持季点燃烽火放他离开的模样,喜欢在那一刻潜滋暗长,他甚至可以忍受和一个男人鱼水之欢,在以前,他可是以为自己喜欢的一直是女人。 一切都太荒谬了,因子虚这才马上磨刀霍霍,一刻也拖不了了,他怕对权持季的喜欢发酵起来,到了自己也控制不了的地步,倒不如把一切扼杀在摇篮。 因子虚笑了起来:“孩子才有时间谈喜欢,我这一把年纪了,你和我聊这个,太梦幻了吧,先生。” 权持季无视因子虚后面一句话,佯装无事一样回答因子虚上面一句话回答:“我比你小十岁。” 因子虚一傻:“哇。” 或许是权持季太高了,因子虚看他的时候还要仰着脖子,知道权持季年纪比自己小,但是不知道小那么多啊。 “那我还没有流放的时候,你就只是一个半大孩子……” “比那还要早,在我还是一个6岁的孩子,在你未入仕途之前,你还是寂寂无名的时候,我就喜欢,不是,是迷恋上了你。”权持季希冀因子虚能突然之间醍醐灌顶想到什么,想到凉都的点点滴滴,想到温柔的风,想到不知名河畔落了凉都的雪。 结果,因子虚做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桃花眼眯了起来,眸光亮亮的。 权持季莫名攥紧了手心,头垂了下来,心却跳的好快好快,什么东西要奔出胸膛一样,从未……从未如此忐忑,好像在柔情的刀芒之下听候发落。 因子虚……该知道了吧。 他已经说得那么明显了。 可是,因子虚一锤手心,铿铿锵锵,掷地有声,真诚赞美:“那先生真的是很小就知道自己是断袖了呢,真好,幸好先生知道得早,还没有祸害过小姑娘。” 权持季:“呵……”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因子虚把自己忘记了。 那样美好安宁的岁月说忘就忘,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自己眼里的心心念念,在因子虚这里甚至掀不起任何的波澜。 权持季知道一个说法:就算是一个人身上的血都流干净了,身首异处,那也不叫死亡,真正的死亡是遗忘,是已经没有活人记住他的存在。 这一刻,心如死灰。 权持季皱眉,气呼呼地拔腿就走,一点眷恋的意思都没有了:“……” 就这样被气走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一声气音,愤愤不平:“哼!!!” 深一脚浅一脚,头也不回,气鼓鼓地疯走。 因子虚看着那道背影,盯了好久,突然失力了一样,整个人都从门框上滑了下来:“作孽啊。” 他一把拍在了自己的脸上,试图让自己清醒清醒,结果头脑反而越来越乱。 一方面,他没有想到权持季竟然和小碧螺春一般大,登时充满了罪孽感。 另一方面,他又心里暗暗怀疑:权持季,该不会是小碧螺春吧。 之前他就知道权持季这个家伙幼年流落凉都,而后被找到,随父从军。 权持季现在又神神叨叨说什么很小就喜欢自己。在权持季那么小的时候,许沉今除了好看还有啥,怎么就让权持季喜欢了,况且之前在庄琔琔面前数落许沉今的时候权持季可不是这么说的。 第197章 除非他喜欢的不是许沉今,是当时抛弃许沉今身份留在凉都招猫逗狗的自己。 如此一来,时间,说辞,人物……竟然都对的上。 要权持季真的是小碧螺春,那因子虚就……原地把自己的裤子脱了吊起来弄死自己。 为老不尊啊为老不尊。 要是只是上了权持季的榻,因子虚自认为他脸皮厚,爽就爽了,然后算了。 但如果是凸碧,对不起,这把老脸因子虚还是要的。 想到这里,因子虚木然地转过身子,双目失神,差点栽一个华丽丽的倒栽葱。 老天害人不浅,从小到大,因子虚睡过的也就一个权持季,偏偏还好巧不巧,权持季是凸碧,他当儿子养的凸碧。 幸运的是:他找到了走失的儿子。 不幸的是:儿子变成榻上人了。 更不幸的是:他们都差点把对方弄死。 因子虚已经彻底失神,一下子把自己毛茸茸的脑袋埋到了被子里面,闷闷的出了一口气,还是侥幸:万一是自己想多了呢? 万一呢? 凸碧小小地一团,这些年得吃多少才能长得和权持季那样高。 对对对,因子虚从猫成一团的被子上抬起身子,笃定地点了点头:没错,万一呢,万一……不是呢…… 下一秒,窗外传来了什么样的声响,好像是干脆松枝折断,又好像是猫垫着脚慢悠悠走过。 因子虚一下子就把权持季抛之脑后,拿了刀子,小心翼翼地侧过身子,眯着眼睛看向外面。 电光火石,自己手上的刀划破窗纱。 第100章 心悦你 窗纱上面结了薄薄的水汽,更深露重,刀尖划开窗纱的时候声音就像是裂帛,凝结起来的水滴被弹飞,刀锋凌厉,没有一点迟疑。 结果,破开的窗纱窟窿之后赫然是一张憨厚而眼熟的脸。 因子虚懒洋洋的哈了一口气,对着窗外面眨眼睛的戴三七歪了歪脑袋:“这是?来替你家先生听墙根呢?” 戴三七一阵窘迫,条件反射一样点了点头,表情就是一个愣头青,可是话头却转了一个弯:“不……不是。” 因子虚来回审视:“……” 心里默默感叹:不是,这傻孩子怎么连说句谎都结结巴巴的。 说不是了还点什么头,呵…… 因子虚若无其事地套上外衫,说话的时候笑得春花灿烂,说出来的话却是阴阳怪气:“我最敬佩你主子的一点就是他什么人都敢用。” 也就是欺负戴三七老实,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 不过,权持季身边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缺心眼子,像阳长,有啥说啥,天王老子来了他也可以骂骂咧咧,戴三七就更离谱了,套他东西都不要一盏茶的功夫。 也罢也罢。 因子虚要看看他们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 “不是替你们先生来的,那是为何来的。”他也不让人进屋,就隔着窗子,笑得老奸巨猾,听趣儿一样。 戴三七低头,连珠炮一样哔哩啪啦,皱着眉头好像是幼童背书,卡了一下,还要用手指头搅动自己的袖子,磕磕绊绊:“我们先生从因老板你这里出来了之后就开始哭。” 因子虚噗呲一笑:“怎么哭,呜呜地哭还是嘤嘤地哭,莫不是咩咩地哭。” 戴三七好认真思考了一下:“……” 他又没见过将军哭,怎么知道是怎么样地哭。 见傻孩子还较真上了,因子虚摆了摆手,笑着道:“然后呢?” 戴三七继续道:“然后就开始喝酒,把东西砸了,现在又开始喝酒了,估计要醉的不省人事了。” 因子虚继续问:“所以呢?” 戴三七声嘶力竭:“您快去看看他啊。” 因子虚打开门,慢慢踱步,撑起了一盏昏黄的灯笼,明明是打算去看了,却表现的没那么轻易:“所以呢?在下又不是什么神医,不省人事找大夫啊,找我做什么?怎么他醉了你就第一个想到我了。” 戴三七一下子就被噎住了,结结巴巴也没有说出一个所以然来。 因子虚抬起灯笼,他的脸天庭饱满,眼窝深邃,睫毛浓密纤长又鼻梁高挺,光一照,脸上遮挡出一片形状美好的一片阴影,眼睛又亮,衬出绚烂的色彩,好看得叫人挪不开眼睛。 原来因子虚在奉安城的时候就是刘海遮面,胡须乱蓬蓬挡着全脸,后来到了京都胡须没了之后能看见小巧精致的鼻尖和清丽隽秀的下颚就好看了很多,现在也许是打算睡了,便将头发别在自己的耳后,露出的眉眼好看得像是西临国才有的琉璃珠子。 这样好看的一张脸,确实无愧是当年名动天下的许沉今啊。 因子虚眯起眼睛,狡黠地套着话儿:“我问你知不知道你主子的表字。” 权持季的年纪已经及冠了,该有表字了。 因子虚内心惶惶不安,好像是在害怕什么一眼地验证着:“听说已经过世的权老将军虽然是个立下赫赫战功的英豪,但不只是精于带兵打仗,还会作词赋诗,不知道他给你主子起了什么样的表字呢?” 戴三七回想了一下,道:“先生的表字不是老将军起的。” “不是吗?”因子虚好像是明了:“你主子不会字凸碧吧。” 戴三七都震惊了:“你怎么知道,因老板你真是神机妙算啊。” 第198章 因子虚:“……” 坏了,确实是凸碧。 然后因老板刚刚已经踏出房门的腿又啪叽一下迈了回来。 戴三七面容惊恐:“主子要喝到不省人事了,你倒是去看看啊。” 因子虚冷漠无情:“我刚刚不是教你了吗,叫大夫啊。” 戴三七还在努力:“叫大夫没用。” 因子虚真诚:“我是废物我也没用,我去能干什么,给他讲睡前故事吗?” 戴三七:“讲故事也可以啊,因老板,别为难我了。” 因子虚隔着窗拍了拍戴三七的肩,体恤道:“我教你,你去给他讲。涤亲溺器,卧冰求鲤,打虎救父,弃官寻母,子路负米,闻雷泣墓……” 简而言之:孝顺是美德! 只可惜这样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很难代替因子虚传递这样优良的美德。 戴三七见因子虚把鞋都脱了要躺下去了,一个跟头好像蛮熊一样艰难地把自己从窗口上挤了进来,一把扛起因子虚,然后不顾因子虚的鬼哭狼嚎,把门踹了,接着脚不点地开始往权持季房里跑。 “放我下来,鞋,鞋……”因子虚张扬着自己风骚的大脚趾头,简直是对牛弹琴,只能头痛扶额:“操。” 他就不信权持季真的喝酒哭泣撒酒疯。 “主子!”戴三七凯旋而归。 他兴冲冲地把因子虚板板正正的塞进房里,雄赳赳气昂昂地拍拍自己的胸脯,满意的离开了。 因子虚:“……” 他无措的缩了缩自己的脚趾头,僵硬地好像是一个立在田里的稻草人。 迷迷瞪瞪地看着脚边的一地狼藉。 心里嘶了一声:真砸东西了! 权持季的背影宽厚,身上穿着薄薄的里衣,盘腿坐在蒲团上面,轻轻的眯起眼睛,眼尾就勾了起来,眼睛底下是醉出的薄红,他咧齿一笑的时候,声音都是眷恋:“你来了啊。” 因子虚咂舌,赤着的脚尖在地上扒拉出了一块空地,席地而坐,远远地看向面前撒酒疯的权持季。 竟然……真的醉了吗? 因子虚伸出手,比较着权持季的身高,心里好像是空落落的:怎么,怎么就长那么高了呢,以前明明只有那么一小点的。 “哗啦~~” 权持季突然扭过身子,碰倒了桌上的酒盏,胳膊往因子虚的反向一探,脑袋就顺势垂了下来,抬着因子虚的下巴就要吻。 “停!!!”因子虚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可以把那么大一块的权持季推开了,还用自己的手掌捂住了权持季的嘴巴子。 这一定是为人师长的力量,为父则刚啊!!! 权持季的眼睛湿润润的,一眨不眨地看着因子虚,那眼神好像要把因子虚吸进去。 因子虚莫名心悸:难道……这家伙刚刚真的咩咩地哭了? 还没有心疼多久,指缝里面突然一片湿润。 因子虚简直是见了鬼了,权持季竟然在舔他的掌心,滑腻的舌头没入指缝,轻轻咬住了因子虚的指节。 “!”因子虚:“松口啊喂,松口!!!” 他想用力把自己的手抽回来,结果被权持季握住了腕子,一股大力扯着自己的手腕,带着因子虚就要往权持季身上倒去。 因子虚:“……” 醉了的权持季,真是难哄。 权持季嘟嘟囔囔着,只要因子虚一反抗就把因子虚抱得更紧,接着开始啃咬因子虚的脖子。 “狗一样。”因子虚还是骂,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把自己的手搭在权持季的后背上了,一下一下地给他顺着气儿。 酒气扑面而来,因子虚都害怕权持季哇一下就往自己身上吐。 以前凸碧好小一只的,可以被他完全圈进怀里,现在权持季要比他高很多了,手掌也很宽厚,轻易就可以叫他动弹不得。 小时候明明是乖的没边,现在看起来还真是物是人非时过境迁,与以前全然不同了。 手底下的皮肤隔着衣料都可以感到炙热。 还黏黏糊糊抱着他的人突然就开口说话了,呼吸的时候都是酒热,灼人得很。 “因老板,你说,要是爱上了……” 因子虚:“……” 他就知道,幸好他的嘴很快。 “那是父爱。” 这叫什么事啊,活造孽。 权持季扁了扁嘴:“可是,他没有养我啊。我就不能喜欢他吗?” 因子虚:“???” 权持季继续说:“是我养他。” 因子虚拍桌:“那是污蔑。” 现在又要来抹杀他教育事业的功绩了是不是? 因子虚黯然失色:“他把你当孩子的,或许这对他来说太难以解释的,自己去祸害自己养的孩子,这叫什么话,感情要是这样说变质就变质了,背德的感觉就会如影随形,权持季,他太难了,我想他要是真的随心所欲,他会愧疚的。” 权持季还是抱着因子虚:“为什么会愧疚呢,是我在照顾他,我照顾他,却一直居心不良,要是背德,那也是我背,和他有什么关系。” 因子虚:“……” 喝醉的人这么强词夺理的吗? “他年纪大,老牛吃嫩草,他要脸行吗?” 权持季还在嘀嘀咕咕:“那我就喜欢比我大的,我癖性诡异,我都不怕丢了脸面他怕什么?” 第199章 “……”因子虚表情木然:“你也知道你癖好诡异啊。” 怎么就天底下男的女的好看的这么多,你专门啃我这一棵老葱干什么? 还穷追不舍。 幸好权持季是醉鬼,因子虚悄悄问了一声:“你一般会记得自己醉了时说的话吗?” 权持季黏黏糊糊:“不会。” 因子虚:“权持季,我一点也不好,我就不适合被爱,知道吗。你不是凸碧,我不会信任那种看起来浅薄的感情,但你是凸碧,我信了,但不能接受。追逐我,太辛苦了。” “你不是凸碧的话,我可能继续还会三番五次动要暗算你的念头,你是凸碧的话,我会相信你,我会偏爱你,但不会爱你,若是这薄薄的窗户纸捅破了,我会逃走。” “我确实心悦与你。” “可是心悦没有达到要死要活的地步。” “别喜欢了,好好当你的权持季,也别来试探我了,只有我知道你是凸碧就够了。” “快睡吧,别想了,醉了明天什么都忘了。” 权持季突然就支起身子,三下五除二把因子虚扔到榻上,欺身而上,一点一点解开自己的扣子:“要是我没醉呢。” 因子虚赤裸的脚趾蜷缩成一处,突然释然一样的笑了:“我知道你装醉,那就是故意说给你听的,毕竟醉了的人不会立。” 权持季:“……” 因子虚继续道:“权持季,我的意思是选择在你,今天什么也别管,我们就当做你醉了,行不行?” “现在把话说开了,明天继续装傻充愣行不行,不要把感情发酵了,这原来就是大逆不道的,我做不到,你就当做你从来没有发觉行不行。” “这回,只有我知道你是凸碧,我会信任你,我会和你永远站在一处,只不过不是用你想的那个身份。” 他卑微道:“行不行?” 见权持季眸光闪烁,因子虚问:“你醉没醉?” 意思是:这个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傻,你装不装? 第101章 流鼻血了 “如果我不要呢?”权持季的眼神突然变得幽深起来:“我给了你好多次离开的机会,可是你不走,是你不走的。” “你不能接受又怎么样?还要杀了我吗?只要天天同床共枕,只要生米煮成熟饭,那不就可以了吗。” “你……冷静点。”因子虚皱着眉毛,无奈的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烦躁心道:这家伙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 “我们差着辈儿。” “我上战场,可以死得比你早……”权持季顽固,不管不顾去掀因子虚的领子,手指顺着锁骨的慢慢划到因子虚的喉结上面,轻轻地挠了一挠,感受道因子虚喉结滚动紧张地吞咽口水后,权持季附身,与因子虚的鼻尖顶着鼻尖,轻轻蹭了蹭:“你疼疼我,疼疼我好不好。” 鼻尖靠在一处,呼吸就会纠缠:酒味,和权持季的味道。 因子虚别过脑袋,赤着的脚往后勾了勾,足跟圆润莹白,足踺绷得很紧,随时要高抬腿大跨步,抓住机会往外跑的架势:“疼你娘的疼,你可怜可怜我。” 权持季哑笑:“怎么连你都变得迂腐了。” “……”因子虚:“我只是不开放。” 他错开看着眼神往下面垂眸,耳廓已经烧红,哗的一下看见权持季若隐若现的腹,线条凌厉,肌肉长得一点也不死板,还挂着隐隐约约的汗。 下一秒,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人中流了下来,一片湿润。 因子虚伸出手抹了一下,还没有看清是什么东西就叫权持季把他的手抓了去,这个本性恶劣的家伙在笑,对着因子虚的手笑,因子虚鼻尖不知道为什么涩涩的。 他仰起头,终于看见自己人中那边到底是什么。 尴尬的事就这样发生了,因子虚的内心万马奔腾,脑子好像水烧开了一样沸腾了起来,恍恍惚惚就像是烟花在脑子里面姹紫嫣红地炸开了:那,是,鼻,血。 因子虚窘迫地爬了起来,袖子胡乱地往自己的脸上抹,好像是在掩盖什么一样慌张。 权持季捧着自己的脸瞧着,兀自笑的惊心动魄:“身体要比嘴诚实很多很多。” “那是天气干。”因子虚捂着自己的鼻子含糊不清地反驳:“让开。” 他慌了,七手八脚想把权持季推开,结果……刚刚仰头就撞上了权持季的胸肌,duangduang的,不疼。 就是另一边的鼻子也开始飚血了。。。 因子虚:“……” 擦不干净,完全擦不干净。 越擦越窘迫,接着他就自暴自弃了:“你要怎么样,放我走。” “我血要流干了。” 一直在好整以暇看着他的权持季终于出了声音:“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笨,打理不好自己。” “先低头,别揉。” 因子虚默默听话,别扭地说了一声:“你先把衣服穿上。” “是我没穿衣服害你流鼻血的吗?”权持季还装无辜:“既然不是,我穿了干什么。” 因子虚简直是咬牙切齿:“怕你着凉。” 权持季口头依旧得寸进尺,故意把话说得暧昧不清:“因老板,你真的好关心我。” 把衣服老老实实穿上之后,权持季捏住因子虚的鼻子:“乖,用嘴呼吸,按一会就好了,明天拿点泻火的汤药喝。” 第200章 “嗯。”鼻腔不发音的因子虚说话的时候黏糊糊的,权持季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发旋小巧几乎看不见,头发看样子很燥,很容易就挤压变形,是难打理的类型,他一直都知道。 那时候天天给书生梳头,用最好的发油,慢慢的浸润每一寸发丝,千辛万苦才养好的,就不过几年,变成了枯草。 权持季:“照顾不好自己,我在你身边不好吗,你知道的,我什么都会。” 因子虚:“……” 自己这个鼻血到底是因为谁啊? “嗬……”因子虚后颈抖了一下,出了声音:“我好了,你松手吧。” 鼻血已经不流了,因子虚抹了抹自己的衣襟褶子,就要没脸见人地走出去了,却被权持季一拉。 “干什么?”因子虚恼羞成怒:“都这样了,你不会还想要?” 权持季闷声道:“先洗脸。” 因子虚:“我回去会洗。” 权持季:“你洗不干净。” 因子虚:“我不是三岁。” 权持季还要无辜道:“明明是因老板你自己说的,你说你已经多少年没洗澡了,叫我别指望你把自己洗得多干净。” 因子虚:“……” 现世现报了,终于还是自己吹出来的冷风往自己的脸上刮,呼哧呼哧,心都能给自己吹冷半截,这张贱嘴啊,啊呸呸呸。 “不是没有非分之想吗,就洗个脸,我的好哥哥……”权持季狐狸一样眨了眨眼睛,声音黏黏糊糊的:“你别怕啊,坦荡一点。” “好哥哥~” 这可比别的说法还要暧昧的多,特别是权持季把话说的那么妖精的时候,叫人招架不住。 因子虚心梗:“……” 鼻子里面好像又湿湿的。 不知道是不是又流血了,自己无奈得想哭。 因子虚几乎是拿着权持季的帕子跑出去的,这辈子两条腿都没有抡得那么快过。 心悸的滋味不好受,因子虚觉得自己慌乱得像自己那匹花花绿绿眼歪口斜的骡子,他的两条腿都是软的,一出门被奉安城的风一刮,身上都是黄沙,凌乱得像一只秃头山鸡,喔喔喔喔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没有想到:这么听话乖巧的凸碧有一天会叫自己那么不省心。 还没有在心里把权持季骂个痛快呢。 门突然一开,权持季扶着门框,还在笑呢:“因老板,明儿记得来找我拿账目。” 因子虚缩了缩脖子,被这背后灵吓了一个激灵,条件反射一样揪了揪自己的领子,就差以头抢地以泪洗面:“你走路能不能有点动静?” “还记得吗,在凉都的时候,你叫我走路轻轻的,别打扰你睡觉,那时候你喜欢一天不睡出门逛,然后回来睡一天,你睡的时候我都好害怕,我一边怕把你弄醒了,一边害怕你不是睡了,而是死了。” “凉都的日子看起来平静,实际上每天都要提心吊胆。” 因子虚抬了眼睛,看见权持季歪了脑袋,对方好像是在回忆什么,表情卸去了平日凶戾,眉眼柔和得不像话,轻易就勾得因子虚同情。 “那年我父亲被西临和安国的那群疯子缠上了,我母亲是巾帼英豪女将军,随着我的父亲一同出征,打了好久好久,在连绵不绝的战火里面,我出生了。我出生的时候胎位不正,军营里面没有稳婆,是给马接生的一个老兵把我的脑袋从我娘的肚子里面拖了出来,我娘差点死了,我爹也吓死了。” “出生在军营里面的小孩很难有所谓的呵护的,我是泡着血池子长大的,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怕不怕,他们说我是权老将军的孩子,要继承他的衣钵,我应该如此。”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暗哑,权持季的眼睛勾了起来:“我怎么会看上你呢,真不像话,可是……你是第一个把我当孩子看待的一个人啊,心动的理由很简单却不可收拾。” 因子虚隔着黄沙看不清权持季的表情,只觉得悲哀,心脏一揪一揪地疼,永远好不了了一样。 “凸碧,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唉……”权持季痴痴地一笑:“你知道的,我是一个疯子,在血液里面泡大的孩子,你要体谅我啊,这辈子活得最最正常的时候就是隐瞒身份和你待在凉都那几年,恬静得叫人忘了骨子里面的杀虐,可是,如果你要离开我,我不确定我能不能压得住自己不作出疯狂的举动,我给过你机会了。” 因子虚抬眼,手掌攥紧,又无奈地放松来了:“如果我要走,你会做什么?” 权持季:“我不知道,可能会把你绑在榻上吧,战场驯马的时候没有时间和马崽子培养什么感情,为了让马更快上战场,我们会把马的缰绳绑在自己身上,用铁做笼头,要是难以驯养,就用马鞭抽一顿,它们逃不走。” 因子虚龇牙咧嘴,脑子一顿,有点难以置信:“你要打我?” 权持季微微一笑:“我更倾向于让你下不了榻,你的身子单薄,我要是把你打坏了怎么办?抱着你的尸体一起死,是吗,太滑稽了。” 今夜的权持季,一面展示自己的脆弱,一面述说着自己的偏执,明明在笑,却叫人不寒而栗,他总是很难装出一副完全无害的样子,此刻,权持季一边用自己的可怜抓着因子虚的恻隐之心,一边还威压着,叫因子虚不忍走,也不敢走,这家伙确实难搞。 第201章 因子虚很惆怅,他听了权持季的话,眸光有一瞬间的闪烁,但很快就归于平静,他知道自己刚刚动了大逆不道答应权持季一了百了的心思。 可这关他什么事? 权持季太能抓着人的心肝脾肺肾来蹂躏,叫人死心塌地了一样。 因子虚自认为自己是一个老不死,不知道怎么就在权持季这个初出茅庐的小疯子身上着了道儿,轻易就叫权持季拿捏。 离开院子,走回自己房间,因子虚往自己的鼻腔里面塞了一团纸,闷闷的倒在榻上,一边谩骂自己,一边伸出自己的手,对着镜子,摸到了自己脖子上的艳红的痕迹。 “狗崽子,牙倒挺好。” 那是权持季装醉时在因子虚脖子上面嘬咬出来的。 似乎狗崽子是不会放下塞到嘴里的肉的。 因子虚皱眉。 许家除了自己苟延残喘,其他人都已经死绝,是没有人指着他的鼻子说他愧对列祖列宗的。 老王妃却健在,人家可是一个女中豪杰,因子虚人贵自知,知道自己一定会在老王妃的手下满地找牙,老王妃要是骂他老牛吃嫩草,拐跑了她的儿子权持季,自己又该用什么样的姿势躺地装死呢。 因子虚:“……” 可真难办呐。 等等,他又不答应权持季,为什么要考虑这个问题? 第102章 谢主子责罚 销金寨的东西实在是难以整理,权持季把账本地契和各个钥匙放到因子虚面前的时候已经是中午。 中午好啊,奉安城中午的黄沙没有别的时候猛,这时候还有光照,可以朦朦胧胧看见两街的路,正好把东西收了就去找庄琔琔他们。 因子虚翻了翻袖子,胡乱咬了一个饼子,就要动手把东西收了,此时却被权持季出手一拦:“哎……” 气氛一瞬间就变得紧张了起来。 权持季是个喜怒无常的人。 守在销金寨里面的下士立马配合,把手按到了自己的刀柄上,他们就知道,自己的主子可不会这么随意就让他们易主因老狗的。 只要权持季一声令下,所有人都会蜂拥而至,绝对叫因子虚插翅难飞。 将军昨日一定是被因子虚威胁,他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没错,所有人都笃定地点了点头:一定是这样的,现在风水轮流转,该叫因子虚付出代价了。 却见权持季小媳妇一样把手按到账本上面时就不动了。 天知道有多少人在等他的一声令下啊。 因子虚默默抽了抽嘴角:“怎么?后悔了吗?” 权持季道:“没有,但是想要你摸摸我的手。” 因子虚:“……” 他扶住了自己的额头,感受到自己的额角青筋还在突突跳动,只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撒手。” 权持季先是假装没听清楚,后面和因子虚恼了一样的眼神对视之后,默默地换了一个姿势把自己的手放到账本上,原来是手心朝下,现在是手心朝上,更好牵。 他还要找个给自己找一个离谱的理由:“风大,我给因老板你按着,要是被风吹走了怎么办?” 周围所有人好像是瞎了狗眼。 他们默默看着此时刘海遮面蓬头垢面的因老板。 虽然因老板胡子没了确实要比之前顺眼很多,但是,这也不至于吧。 在权持季和因子虚对峙的时候,戴三七又来报:“主子,已经收到老王妃的回信了,说她不日就可以来奉安城。” 权持季简单应了一声,依旧笑眯眯地看向因子虚,丝毫没有放过的意思,就是要等因子虚主动把手放上来与自己十指相扣。 戴三七没有立刻离开,端端正正地在权持季面前放了一碗汤:“主子,这是醒酒汤,昨天你醉了,今天要是头疼那可如何是好?” 此时,因子虚的目光幽深,意味深长的扭头看向了戴三七:“……” 这孩子真的傻,还以为自己多聪明呢,这里也就他一个相信权持季醉了吧。 权持季浅浅地咳了两声,扭头,伸手指头,尴尬的指挥戴三七:“你把这汤撤下去。” 戴三七真的以为自己很贴心很聪明一定会被主子夸奖的。 此刻他还在坚持:“主子,你是我们的主心骨,一定不要不把自己当回事啊,要是没了你,我和弟兄们群龙无首……” 因子虚:“……” 这番慷慨激昂的话确实感人肺腑,就是放到现在讲或许有一点点的不合时宜。 权持季刚刚把自己的下手都给了因子虚,按道理来说,他们的主子是自己啊。 群龙无首,我去你娘的群龙无首。 这就是明晃晃地把自己当空气啊。 周围的人都腆着眼去瞧权持季,心里面也是忐忑:怎么还能醉了呢。 权持季千杯不醉,他要是醉了,得是多烈的酒往他的脑袋上面浇啊。 因子虚笑眯眯地:“好一个群龙无首。” “手撒开。”因子虚语气不善了起来。 权持季立马老实,这手下人难以教养他是知道的,就算他是他爹的孩子,小小年纪就在军营里面摸爬滚打也要花点大功夫才能服众。 权老将军去世之后,权持季肩上是灭贼人,还父愿的责任,手下却没有可用的人,权家的亲信是钱老将军的,又不是他权持季的。 第202章 与军中的老将谈兵之时,那家伙笑着对权持季道:“你到底是年轻,做事就不如权老将军深谋远虑,万万不可。” 权持季摇头笑道:“为何不可?” 对面回道:“过于激进。” 权持季把兵防图递到对面手里,眼睛里面晦暗不明:“哪里激进。” 他要知道:到底是他不行,还是他们觉得他不行。 果不其然,人家一言不发,支支吾吾,是个绞尽脑汁也没有说出所以然来的家伙。 这下权持季就不免“呵”了一声,冷笑了起来,他慢慢的拿起了对方的杯子,鼻尖嗅了一嗅,原来还是温文尔雅的模样,却在一瞬之间就挤满了杀气,不苟言笑:“我记得,军里面的规矩是,谈兵论战,不拿酒物,这会儿我爹刚死,怎么你就忘了一个一干二净。” 笑吟吟的人看起来却一点也不好惹,拿了刀子,轻轻地掂了一下,就留在手上把玩着,说话的时候不怒自威:“我也算是你们看着长大的吧,敬你是一个长辈。” 对面立刻洋洋得意了起来:“呵,小季啊,小子,要服人可不是那是容易的。” 他是长辈,是权老将军的亲信,还跟着赵明德打过仗,权持季现在兵权还没有握热乎,能拿他怎么样呢。 “您说的是,我也觉得对。”权持季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拿起杯子递到对方眼前,用的是两只手一起的姿势。 他的长相其实儒雅,少年明媚,叫对面看着他稚气的脸开始掉以轻心了起来。 下一秒,权持季手腕一扬,杯子里面的酒劈头盖脸对方的脸上浇,权持季睥睨一样。 权持季居高临下,鼻孔朝天:“您现在一定很愤怒吧,叫一个小辈踩到了自己的脑袋上面。” 那个老将大呼小叫了起来:“我要去找赵明德将军,叫他看看你这个顽劣小儿。你爹刚死,你就来羞辱你爹的旧部,你是不是要反了天了” “赵叔?”权持季冷笑了一下:“他算是什么东西,你到底是权家的人,还是赵家的?” 下一秒,权持季引刀,一下子就刺穿了对方的腹部,在惨叫和哀嚎里面,所有人一哄而上,七手八脚按住权持季:“小子,军里断没有和人谈兵不和,就把人杀了的道理。” “哦?”这个少年将军的身上,戾气满溢,遮不住,挥不去,回眸的时候,眼睛里面漆黑一片,深沉得好像要把人吸进去,他毫不在意一样:“那现在,就有这个例子了。” 他的力气大得像一头牛,又歪头懵懂地看着身后:“刚刚你们叫我什么,小子?还是将军?” 周围人一听,顿时不敢近身。 权持季见了血就兴奋起来了,哈哈大笑地把人拎了起来,下一秒,刀又穿透了对方的胸膛。 那一夜太血腥,他们说权持季是一个不讲道理不讲感情的疯子,独断专行的暴徒。 他好似凌虐一样,先是断了对方的手足,最后是脑袋。 刀要快,杀人的时候才不疼。 结果,权持季竟然用一把来切馕的钝刀,慢悠悠地剥人皮肉,撕心裂肺的叫声响彻天地,权持季就好像是是从血泊里走出来的杀神,拎着那脑袋,把那血淋淋的肮脏东西扔到了打伙吃饭的士兵的中间,兀自笑得惊心动魄:“瞧瞧,这就是在我面前说自己是长辈的下场。” “你们该明白自己的位置,我的眼里可容不下不听话的狗。” 权持季初出茅庐,被称做疯将,原因无二:他做不到在短期内得到这些家伙的民心所向,就只能靠冷厉手段轻飘飘要人性命,叫他们虽然不服,却必须听命与他。 后来得了功绩,展示了自己的真本事才真正服人。 没人知道,那时候权持季后半夜一点一点地给自己吊着茶水:二两的茶叶子,捣得碎碎的,要用炉子煮,不能简单的拿沸水过一遍,就是要熬得浓浓的,要一夜无眠。 他现在是杀神,手下的人都想要他的命,如果掉以轻心,真的会死。 后来打仗胜得多了,也就没人会小瞧他。 谁都是慕强的生物,只要强大了才能叫人跟随。 现在因子虚面临着和自己当年一样的处境,不过好一点的地方是:当年权老将军死了,没有给权持季留下以德服人的时间,现在权持季还活着,可以帮因子虚好好调教手下。 原来权持季是要细水长流,早晚就手下的犟种知道因子虚才是主子。 不过因子虚显然和当时的他一样疯狂,不想折腾那么久。 因子虚这家伙八百年不动弹了,唯一拿手的就是他那一套中看不中用的腿法,这里随便一个人都可以一拳把因子虚打趴下。 权持季不免好奇,面对这帮上阵杀敌的大老爷们,因子虚能这么办。 结果,因子虚把桌上的账目拿了厚厚的两沓起来,下一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头盖脸往权持季头上砸。 权持季懵了一瞬:“……” 啊??? 下一秒,他终于明白了因子虚的意思:因为这里的人因子虚一个也打不过,所以因子虚选择造假,选择狐假虎威。 所有人都知道权持季本事大。 要是在所有人面前叫权持季臣服脚下,到时候谁敢不听自己的。 权持季也很机灵,一下子就跪到在了因子虚脚边,皱着眉头道:“把戴三七拖下去,打十个板子。” 第203章 因子虚高高在上地歪过身子,一只手撑着自己的下巴:“不够,权持季,不够。” “这就是你管教的手下人吗,怎么都分不清东西南北呢。”一只脚踩上了权持季的肩膀,因子虚道:“他要罚,你也一样。” 他破衣烂衫,裤腿短的不成样子,这会子抬腿就能看见因子虚的脚踝,雪白足跟,一用力就可以看见青筋。 因子虚循循善诱:“你该罚,那你该说什么?” 权持季悟了:“求主子罚我。” 因子虚想了一想:“那你也和他一样好了。” 那一刻,权持季压低声音,捏住了自己的兴奋得发抖的手腕子,满意地厉害:“谢主子责罚。” 第103章 红辟谷 院子里面黄沙堆得很高,跪在院子里面的时候,膝头沙沙的,磕人。 权持季还套着单薄的衣服,跪得端端正正。 身后是两条并在一起的条凳,破破烂烂,其中还有一个条凳一条腿瘸了,只能用几本烂账来垫着。 “既然我参是他们的主子,那便要我来做一个表率。”话音刚落,权持季一撩下摆,接着整个人都趴在两条条凳上面,衣服洁白,要是出了一点血,都明显得很。 因子虚忍不住目光一滞,默默地把头低了回来,脚步一顿,看见那板子高高落下,从影子中清晰可见,这一下一下都没有收着力气,叫人血肉模糊一样的架势。 因子虚没有料到他们打起权持季来也能打得那么实诚,一点也没有偷工减料的心思。 “噼啪,噼啪……” 木棍接触皮肉的时候果断而狠厉,是叫人心惊肉跳的声音。 因子虚手指头攥紧了,他明明装出一副睥睨命令的架势,私下里却时时刻刻关心权持季的风吹草动。 要不说奉安城破败呢,这里连打人的板子也找不到一块好的,随手拿了一个烂条凳就往权持季身上招呼,木屑子横飞。 偏偏权持季这个疯子好像是感觉不到疼,一点的嚎叫都没有发出来,只是咬着自己的下唇,好像咬出了血沫子。 “7,8,9……”因子虚还在紧张,却装作是在铁面无私地计着数,好不容易挨到权持季罚够了,因老板刚要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手已经伸出去要扶着权持季的臂弯,那家伙却算赖一样死死地抱着条凳不起来,还冠冕堂皇地说着:“戴三七是我的人,他人傻,脑子只是没有转过弯来罢了,为了不寒了大家的心,这板子我就替他受过。” 因子虚瞳孔一缩,语气危险了起来:“你要替他受过?” 他似乎就是急了,狞笑着走进权持季,一手摸到已经伤痕累累的臀:“你倒是不怕疼。” 虽说是他要拿权持季杀鸡儆猴,可他没想到权持季这个疯子,挨打还挨出幸福感了,打了这一遭还不够,竟然还要多挨几下。 其实因子虚拿权持季做样子的原因不仅仅是权持季是在场唯一会配合自己的人,更重要的是:他要给权持季一点教训,叫权持季知道什么是长幼有别,让权持季趁早消停。 权持季也知道,但他甘之如饴。 因子虚默默矮下身子,用只有权持季能听到的声音恶狠狠道:“你又要干什么?” 权持季也用只有彼此可以听见的声音回答:“你是不是心疼了。” 因子虚怒极反笑:“我心疼不心疼难道比你的命还重要吗,权持季,你可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疯子。” 他们心里都明白,只要今天权持季在院子里面被因子虚打得皮开肉绽,脸面尽失,因子虚就能不被轻视。 这完全就是把因子虚按到这里看他挨板子。 疼,怎么回事? 明明挨打的是权持季,因子虚却心脏抽了抽。 这个家伙,为什么要为大逆不道的事情做到这种地步。叫因子虚难以理解,仅仅因为自己和凸碧在凉都相处的那几年吗? 板子高高举起,又果断落下。 噼里啪啦。 因子虚可以看见权持季的臀,上面单薄的衣料已经被血镜红了,看着就疼,可他却没有叫停的权利。 “9,10……” 随着最后的板子落了下来,因子虚终于呼吸到了满满的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着。 他道:“把你们主子带下去,戴三七,备马,去城主府。” 周围人面面相觑,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空气终于开始躁动了起来,他们下意识腿软,终于第一次听从了因子虚的命令。 权持季这一顿板子叫他们明白:易主原来不是一件玩笑话,因子虚真的要成为他们的领袖,成为一贯无法无天的权持季也无法忤逆的存在。 虽然不知道因子虚何德何能,但是现在因老板今非昔比,可不是他们能招惹羞辱的。 有细致的人问了一句:“要把权将军的马也一起备上吗。” “备。”因子虚漫不经心的回答了一句,好像是有什么急事一样离开。 再回来时,他的手里面是金疮药,玉罐子装着雪白的膏体,简简单单的药闻起来也没有名贵的药草添加,权持季应该有比这个要好得多的药膏。 可这简易的药找来也并不轻松,因子虚翻箱倒柜了好些时候才从废角旮旯里面找到这半罐。 因子虚战战兢兢地叩响了权持季的房门。 他可不指望权持季被打成了那副鬼样子还能坚强地从榻上爬起来,恭恭敬敬地待在门口迎接他。 第204章 因老板自给自足,还没有听清楚屋里面的动静就自顾自打开窗子爬了起来,理直气壮地做一个梁上君子。 可能是大中午放着好好的门不走偏偏要爬窗的后果吧。 因子虚一进屋,映入眼帘的就是瘫在榻上略显“妖娆”的权持季。 对方袒胸,裤子却没有穿好,好大一个圆润的辟谷,就对着因子虚。 红通通的,到处都是淤青和瘢痕,青青紫紫,触目惊心。 因子虚能想到权持季伤的重,但是没有想到这伤口恐怖到了这个地步。 他咽了咽自己的唾沫,终于还是忍不了关心到:“你疼不疼。” 这就像是没话找话,还能不疼的吗,因子虚看着都眼睛疼。 权持季可怜兮兮:“疼。” 就这一个字,因子虚的心都化成了一滩水,他开始后悔自己当时胡说八道来了这么多板子是要干什么。 自己家的小孩,自己不来心疼,谁来心疼? 权持季用温柔如水的眼神看着因子虚道:“因老板,你来干什么?” 因子虚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给你来送药。” 虽然你自己有的是。 他看着权持季的大红辟谷,汗颜道:“你应该已经擦过药了吧。” 要是没擦药这辟谷晾什么晾? 谁料权持季他的脸皮厚的不可思议啊:“没有,我就知道因老板心软得一塌糊涂,会过来探望,所以留着因老板帮我。” 因子虚弱弱:“你自己不会擦吗?” 权持季还是理直气壮:“我摸不到我的辟谷。” 因子虚:“……” 正是是好充分的一个理由啊。 他看着权持季肿起来的一道有一道,似乎是有一点儿泄气和落寞了:“挨打的时候,你有没有恨我。” 权持季道:“打是亲骂是爱,我可没有,我很喜欢。” 这下脸绿的人又变成了因子虚,他实在是想不到自己的小凸碧有朝一日会变得这么臭不要脸,宁愿打掉半条命也要扯一个嘴皮子耍流氓。 权持季明明是一通歪理,却还能振振有词:“为什么那儿有这么多人,因老板就偏偏那我杀鸡儆猴。” 他这一笑,那简直是千树万树梨花开,路过的母猫都要发/春。 权持季蛊人道:“承认吧,因老板,你就是爱我。” “……”因子虚面不改色地陈述:“那是因为那里那么多人就你不会还手。” 他是多么怕疼惜命的一个人啊,那时候除了把账本往权持季身上砸还能往谁头上砸,因子虚可不会做这种没脑子要人老命的事情。 他语重心长道:“我觉得我是没有和你说清楚,你说你小时候就喜欢上我,直到现在,小时候的喜欢叫什么,那就是欣赏,知道吗?那就是欣赏。” 权持季说话的时候一点也不客气:“我欣赏你熬夜打麻将,欣赏你挑食,欣赏你欺负小孩,还是欣赏你天天招猫逗狗,我觉得要欣赏你太难了,所以是喜欢。” “……”因子虚道:“我长得好啊,我有文化啊,我还会画画,怎么就不能欣赏了。” 这回发出一声嗤笑的人变成了权持季,对方突然笑得不怀好意,步步紧逼的时候还伸出手拦了因子虚的去路,脸一点一点靠近,眼睛越来越亮,直到他的唇紧紧地挨着因子虚的耳朵,一阵暧昧湿热的声音传到了因子虚的耳朵里面,权持季道:“会画画儿,不就是画的春宫图吗。” “那还要谢谢因老板你呢,教会了那么小的我这许多事。” 因子虚僵直着身体往后面戒备地一倒,一滴冷汗猝不及防地从他的额角滑落,他咽了咽唾沫,有点儿难以启齿:“你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看的画。” 他和权持季呆了三年,天杀的,希望权持季不要告诉他在第一年的时候他就让这个破小孩看见了春宫图。 权持季不以为然地说道:“嗯,被你带走的第二天。” 因子虚的内心世界一瞬间大厦将倾,他啪叽一下捂住了自己不忍直视的眼睛:“第二天?” “你个破小孩,第二天就可以为所欲为看别人的东西了吗?” “ 不对啊……”因子虚还是难以理解:“你都看见我拿你画春宫图了,正常情况下,你不应该跑吗,第二天,才第二天!!!” 权持季捅了捅自己的耳朵:“看见了又这么样?” 因子虚一瞬间就明了:“你老实交代,你当时还跟着我是不是另有所图。” 权持季耸了耸肩,笑嘻嘻道:“说出来可能会吓到你,还要听吗?” 因子虚面上笑得僵硬冷静,好像已经波澜不惊的样子,心里面却是波澜壮阔很抓狂:还能有比凸碧小小年纪就看自己画的春宫图不学好还要叫人炸裂的消息吗,没有了,不能了,待会无论听到什么自己都不会比现在更崩溃了。 因子虚假笑:“你说我不生气,难道第一天你就一见钟情吗。” 他倒要听听权持季还能有多大逆不道,比起沈问那个小瘪三简直是有过则无不及。 第104章 认了 权持季说着就要往因子虚的方向一骨碌起来,目光好像是带上了掠夺的气势,勾唇浅笑,骨子里面的压迫感藏也藏不好。 因子虚还记挂着权持季挨的板子,这一会不忍直视了起来:“你别动。” 第205章 权持季目光还是灼灼,妖娆地伸出自己的手指头:“那你过来。因老板,说是要给我送药,那你倒是过来给我擦擦啊。” 因子虚:“……” 自己可不是傻子。 他开始摇头,后退,两条腿一前一后的位置,只要有一点儿风吹草动,立刻就可以夺门而出。 因子虚就不信权持季顶着这个挨了板子的红肿大辟谷还能爬出去把自己抓回来吗? 不可能的,哈哈哈哈。 因子虚现在非常嘚瑟,烧包地眯了眯眼睛,把自己退到了门口的位置,手还攥着门把手,笑得就像是一只狐狸,温柔得看向权持季,嘻嘻:“在下没轻没重,出去找别人来给你上药更合适一点。” “且慢。”权持季垂眸,托着下巴的手撤了下来,艰难地撑起身子:“现在疼成这样,我也没有那样心思,因老板不用那么警惕。” “还记得吗,那年青石桥上初见,你一伸手,我便觉得蹊跷。” “明明是粗麻衣裳,手上却没有一点茧子,好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一个书生,气质已经突出,原来以为是哪里的奸佞所派,我都已经准备好了刀子,会把你的尸体绑上石头,沉进湖底。” 因子虚手脚冰凉:“你……” 小小年纪杀心就这么重吗,他当年怎么看不出来。 权持季悠悠看向因子虚,目光晦涩难懂:“你是不是害怕了。” 因子虚摇了摇头:“没有害怕,只是觉得你可怜,若不是被逼无路,一个孩子怎么可能会心思深沉。” 他垂下眼睛不去注意权持季的面色:“那为什么,你没有杀我。” 权持季好整以暇,似乎是对因子虚的回答满意至极,因子虚没有害怕他不是吗,因子虚可怜他。 因子虚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权持季笑着回忆:“原来是要杀了的,可是我看着你一路和街坊邻居打招呼,若你是被派来杀我的,为什么会和凉都里的这么多人如此相熟?” “接着你就带我洗澡,你知道我原来怎么想的吗?我在想你倒是一只聪明的走狗,洗澡的时候身上空无一物,要我性命也很轻易,后面还可以把尸体扔到湖里面假装溺死。” 因子虚:“……” 他忍不住汗颜:权持季小时候想的好多啊,谁能这么阴暗就问。 权持季继续道:“可是你没有对我做什么,就是洗澡,洗完把我放到桌子上面,然后开始画画儿,画着画着你的面色就发绿了,我就在想,你画的到底是什么,难道是密信。” “先生,你要原谅我,我太谨慎了,我没有想到你真的只是画画,夜半三更我特意过去拿了你的画,结果我没有料到,你画的是春宫图。” “……”因子虚窘迫:“行了,你闭嘴,讲到这里就行了,剩下的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什么半夜痴汉偷画的心路历程,因子虚一点也不想了解。 权持季的嘴却没有歇停的意思,他一个骨碌滚到了榻上最靠近因子虚的地方,还在喋喋不休:“你说说,我能信吗,可是连续几天,你的画都是春宫图,说是要拿去卖吧,卖烧饼的都嫌丑,说是兴趣吧,画着画着耳朵通红的还是你。说你缺姑娘吧,镇子里面那两个老太太天天替她们的亲戚女儿说亲。” 说着说着,权持季笑得合不拢嘴,在床上打着滚。 “噼啪……”一声,吓了因子虚一跳。 他一睁眼,看见那么大一个权持季,笑着笑着就从榻上掉了下去。 因子虚:“……” 看吧,这就是报应。 这回哈哈大笑的人变成了因子虚,他笑得欠揍,忍俊不禁,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声,在看到权持季的那一秒,又收不住了,差点把自己笑吐。 眉目舒展,因子虚笑得像一个单纯的孩子,一边笑,一边摆手说自己不行了,接着走过去要把权持季扶起来。 脚刚刚走到权持季面前,突然一股大力抓住了因子虚的裤脚,扯着他一下子就坐到了权持季的胯,因子虚面色一绿,要逃之夭夭却为时已晚。 “你故意的?” 权持季非常老实地点了点头,手上却是一点儿也不安分,一点一点把手探进来因子虚的衣领里面:“因老板,我摔得真吗?” 因子虚恼了,笑得僵硬,咬牙切齿的意味:“真,怎么没把你的腿摔断。” 下一秒,色厉内荏的因子虚好像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了一样:“你干什么?” 权持季已经把手放在了他的腰侧,他还要无辜一样歪歪脑袋:“什么,我什么都没干啊。” 因子虚可不管他的装傻:“撒手。” 有什么东西爬上了他的胸脯,指尖游走,慢悠悠但有规划地打着旋儿,突然对着两口红色的熟樱一拧,婉转迁回的声音在因子虚的喉咙里面打着转儿,很快就收不住了:“唔……” 这一声叫权持季一下子就红了眼睛。 因子虚难以置信:“你刚被打了板子。” 权持季……这个疯子。 权持季用下巴蹭因子虚的脖子,咬住因子虚的耳朵,把他的全头全脸都弄得湿漉漉的:“因老板,从了我吧。” 因子虚那一刻非常后悔,后悔的事情有很多:一是给权持季板子打少了,二是对权持季太好了,自己嘲笑归嘲笑,为什么不离得远远地嘲笑,这下可好,逃也逃不走,只能红着眼睛狠狠地瞪权持季一眼。 第206章 这一个眼刀的效果就是:让权持季更兴奋了他丢。 因老板就像是一条蠕动的虫子,坚强但是弱小,来回蠕动的功夫,他欲哭无泪地发现自己的身上已经光秃秃了。 权持季没刚刚挨了板子,这会儿什么没上药什么都没穿,叫因子虚低头看一眼,脏东西一下子就映入眼帘,因老板只好一言难尽的别过脑袋:“权持季!!!” 权持季还压着他不动弹,听到了因子虚的声音,第一反应不是因子虚说了什么,而是像一条狗一样凑过去,就着因子虚骂骂咧咧的嘴就把自己的舌头伸了进去,撬开牙关,直奔主题,软乎乎的舌头一下子就塞到了因子虚的舌头底下,来回的搅动,咽不下去的唾沫随着两人的唇舌交缠从因子虚的嘴角留下,含糊不清的声音被因子虚逐字咽下,手不知所措地在虚空抓了两把,最后攀上了罪魁祸首的脖子,吞咽的时候,因子虚的脖颈上青筋暴击,喉结发红,滚动。 窒息一样灭顶的快乐,谁也招架不住。 “给我,因老板,给我……”权持季还在喋喋不休。 因子虚:“……” 对面都已经箭在弦上了,他难道还有什么拒绝的权利吗,问他个屁啊问。 “别离开我,”权持季突然从狂暴的状态里面缓过神来,虽然还是把因子虚压得紧紧的:“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你要拒绝,你也喜欢的,不是吗。” 因子虚难以置信:“这不好理解吗,我要点老脸啊。” “嗯?”权持季若有所思:“可是我们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已经干了。现在来说不要,来不及了,不是吗?难道现在不要了,发生过的事情就消失不见了吗,因老板,你在自欺欺人骗着谁?” “因老板,给我,不然你就是老牛吃嫩草……”权持季不怀好意,好整以暇道:“还始乱终弃。” “始,乱,终,弃!!!” 这真是好大一个屎盆子不由分说就往因子虚的脑袋上面扣啊。 “别……”因子虚拱起身子要拦住权持季毛茸茸的脑袋,还要和煦温柔地提醒:“你还伤了,别拖累了伤势。” 最后一句;“不是我不给你,我是为了你好啊。” 权持季强词夺理:“为了我好?为了我好你不应该乖乖的吗,安静呆着,别挣扎,别挠我,一下,一下就好了。” 他俯下身子,呼吸一点一点的变得激烈,好像是无助的孩子在寻求因子虚的帮助:“我那里好难受,好难受,要炸开了一样。” 因子虚抓狂,恨不得把权持季扔出去喂苍蝇:“那你就自己炸开啊,为什么要来我里面炸开!!!” 权持季咬紧牙槽,眼睛难耐地眯起:“求你……” 这一声太沙哑,叫因子虚动容。 对啊,反正他和权持季已经把大逆不道的世界的事情都干了个遍,自己还斤斤计较的到底是什么,扪心自问:因子虚不过是难以接受罢了,不过是难以接受自己爱上的人是凸碧,难以接受自己认不出来,难以接受自己的所作所为…… “来吧。”因子虚用手蒙住了自己的眼睛,好像是认了,对着权持季舒展双腿,呵气如兰:“进来。” 下一秒,狂风骤雨落到他的身上,他在飘零,仰着脖子承受,时不时抽搐着收缩,要让权持季缴械投降的模样。 “嗯……” 来回地颠弄,谁也不知道权持季到底是哪来的力气,年轻真的很好的,那一顿板子简直是打了一个寂寞,权持季还是把要因子虚弄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辗转之间,身上一点红来一点青。 他娘的,怎么能这么舒服。 在自己体内来来回回进出的东西看起来狰狞至极,因子虚第一次认真看见,不由自主怀疑这到底是怎么进去的。 红纱隔着,看不清里面的人影幢幢。 一个时辰过去,因子虚欲哭无泪。 他不知道到底挨了板子的是他还是权持季,他只觉得自己现在一坐下就疼得撕心裂肺。 第105章 取悦我 骨肉亭匀,白净背部没有一点儿的瑕疵,晃眼得好像可以反照月色尚浅,权持季瞧了一会,也许是良心发现害怕自己再次兽性大发吧,只好伸出手把被子捞起来一点往因子虚的背上盖。 那脖子看起来最严重,层层叠叠的艳色,已经红熟的喉结,再怎么仔细看也找不到一块好肉。 因子虚的皓腕还伸出了榻,有气无力地晃动几下,好像是在寻找什么一样在地上摸索,接着把自己的衣服捞了起来,仔细看了一眼,眉心无奈地跳了一跳:衣服……烂了。 一件衣服,八百来个口子,权持季比虫还能蛀。 因子虚只能把权持季的衣服胡乱地往自己的身上披,被顺进衣襟里面的头发捞了起来,露出后颈上一片殷红,道:“戴三七已经备好了马,收拾收拾就出发了。” 权持季突然拦住了因子虚的去路,那声音就像是小媳妇一样:“因老板……” 因子虚条件反射一眼往后面缩了缩脖子,属实是害怕得警惕了起来:“你还要什么?” 权持季捧着自己的脸,眼里的目光百转千回,讨要什么一样步步紧逼,很快就睁着大眼睛和因子虚眼对眼鼻观鼻,他的膝盖分开立于因子虚的两侧,若是因子虚没有说出叫他满意的话来,估计又要被权持季罩在怀里迎接下一次的狂风骤雨。 第207章 权持季道:“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因子虚太狡猾了,总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没从这个老狐狸口里面得到一个确切的回答,权持季不放心。 因子虚微微颔首,突然一笑:“你说是什么关系,凸碧。” 因子虚扯着权持季的脖子,突然埋在权持季的颈侧发出一声势在必得的轻笑:“你是我的了。” “我们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个选择到底是正确还是错误,可是由不得你后悔了,权持季。”因子虚道:“你知道的,我是一个没有什么本事的人,在凉都的时候全靠你一个小孩照拂,我的年纪比你大上不少,该是我死了还要你摔盆送终。” “以后你会后悔罢。”因子虚摸着权持季后颈的手突然一缩,他若无其事地吹了吹自己的手指甲盖,笑得好像是千树万树梨花开:“可是改不了了,我这个人贪,商人嘛,是不会把自己的东西随随便便就拱手让人的。” 言罢,因子虚光着脚走进院子里面,不合身的衣服拢进了半山风沙,一应艳阳。 戴三七已经备好了马,就在院子里面站桩一样等候,他先是看见了因老板,接着看见自己的主子衣衫不整的从屋里蹦了出来。 戴三七迎了上去:“主子!!!” 他真的好感动,他的主子替他挨了板子。 权持季一把甩开戴三七要搀着自己的手,提醒了一句:“你去扶因老板。” 戴三七:“你都伤了,主子。” 是权持季替他挨板子又不是因子虚,他的主子都伤了,当然要扶着他的主子啦。 因子虚正在艰难地给自己来一个大劈叉,高高举起的一条腿努力地掂了一掂,一种难以言明的感觉痛彻心扉,听了戴三七忠诚的话,因子虚简直是吐血:“……” 或许他才是那个需要被扶着的人。 权持季这才过来托着因子虚的一条胳膊借了个力,叫他上了马。 他让戴三七给自己拿了衣服,穿戴整齐后才利落地翻身上马,那板子对他来说确实不痛不痒,打了一个寂寞。 因子虚出门的时候还把原来是给权持季带的药揣了回去,这不是因为他小气,纯纯是权持季不太配。 离了销金寨,抄小道去城主府不远。 因子虚在马上问权持季:“你把销金寨给我是单纯讨我开心还是因为别的。” 权持季也很老实:“都有,一来,这销金寨真正的作用是运输黑粮,我手下的人不会管,要是临时去找别人也不放心,你是奉安城呆了这么久的人,交给你要叫人放心的多,而且销金寨给你,你开不开心。” “如果你可以不要做的那么久,我会更开心。”因子虚面无表情的回答。 很快就到了城主府,府门口是十几年来都擦不干净的石狮子,巨大的榕树上面垂着拇指粗的枝丫,因子虚等人去通报。 垂着脑袋小声的提醒了权持季一句:“等会别乱说话。” 权持季不以为然:“一个没什么大本事的城主,我还没有放在眼里。” 因子虚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到了这里,你可不能小瞧皇莆七落,而且,我叫你小心的不是皇莆七落。” 权持季:“那是谁?” 因子虚闭上了眼睛:“钱……” 下一秒,权持季只见从门口风风火火出来了一个驼背的老头,一身水粉墨青衣裳,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唱戏的打扮。 走过来的时候,四平八稳,不像因子虚那样流里流气,老头一横眉,目光如炬。 权持季还没有躬身做一个礼数,那个老头却突然拿起有半人高的拐杖照着权持季脑袋就下来。 权持季反应迅速,脚尖一点,身子就快速向后倒去,那拐杖顺着他的鼻尖擦了过去,对方的反应速度也是不遑多让,这时候那拐杖方向一改,已经要砸到权持季的脸上。 “框……”权持季一记格挡,轻易抓住拐杖的另一头,隔着这拐杖和钱老对视,他微微皱眉,好像是在认真回想:“我们,认识?” “钱老!!!”因子虚立刻凑过去讨好地把隔着两人的拐杖用力掰了下来:“先进屋,先进屋。” 权持季先有了反应:“钱?” 他绞尽脑汁,还是没有想到自己和钱老有什么过节。 权持季无辜地别过了身子,好像是把钱老当成了空气,对着因子虚道:“他是不是认错人了。” 因子虚:“你,闭,嘴。” 权持季不消停:“因老板,我被吓到了,你哄哄我。” 因子虚:“……” 他才要被吓到了。 钱老哼哼唧唧,一直用要杀了权持季的眼神死死瞪着这个家伙。 因子虚:“……” 他倒是知道钱老一直看不太上权持季,但是钱老在他的心目中一直是一个靠谱而又稳重的人,一上来就要打要杀的情况还是头回见。 因子虚默默的转过身子扶着钱老:“怎么了这,庄琔琔在你这儿最近怎么样?” 权持季:“呵——” 钱老横眉倒竖,拿起了乔:“那个孩子看起来没有一点帝王风范,应该是前面的人没教好。” 权持季脚步一顿,冷笑了一声:“大庭广众议论别人,您也是一样的为老不尊。” 空气中的硝烟味道一下子就点燃了,钱老忍无可忍,也是一声冷笑:“这上梁不正下梁歪,狗娘养的家伙能教出什么好货色。” 第208章 因子虚汗颜,权持季也大笑,对着因老板笑意艳丽:“因老板,他说你是狗娘。” 因子虚:“……” 你闭嘴,你真的闭嘴。 钱老还在喋喋不休,一点也不避讳权持季就在身侧:“你不是说要把他杀了吗,怎么还带过来了,你若是下不了手,我来帮你。不就是一个销金寨吗,只要他死了,皇莆丫头有的是机会把销金寨收回来,心软可不是好事,他欺负你的时候也没有见他心软。” 因子虚:“……” 你也闭嘴,你们都闭嘴。 他打了一个哈哈:“师傅,你消停会儿,也许,权持季是一个好人。” 钱老的白眼要飞到天上去了:“死断袖。” 因子虚默默揣了揣袖子。 权持季不甘示弱:“死驼子。” “你你你……” 两个人一言不合又要吵起来了,因子虚弱小可怜无助地挡在两人中间,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皇莆七落带着阿月过来,手上是刚刚拿到的城防图,笑着对因子虚勾了勾手指:“好等啊,许相。” 正在吵架的两个人也收敛住了,进了屋子,步入正题,权持季开始看着手上的图纸。 皇莆七落一条腿还架在太师椅上,面容淡定,说出来的话却是不容乐观:“你们耽搁的时间太久了,雄海那边什么动静因老板你知道吗。” 因子虚也在看图:“怎么了。” 皇莆七落道:“尔朱勒和夏桥这两个狗贼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夏桥怂恿大启的兵送过去给尔朱勒打,基本现在雄海要什么有什么,有人接应的感觉,实在是太妙。” “况且……”皇莆七落伸出自己的手指头,不动声色地指向了权持季的方向:“怎么,没杀了?你的那两个小兄弟天天在我这里骂人,你还把他留着,就不怕出什么乱子,人心齐泰山移,人心要是不齐,早晚会出乱子的。” 因子虚敏锐地发现了盲点;“你是说半裁叶?” 他就知道,虽然钱老一开始对权持季就没有什么好印象,但一见面就要打要杀的情况一定少不了半裁叶的推波助澜。 皇莆七落点了点头:“是。” 他实在不理解,怎么因子虚还会把权持季带回来:“我以为你那是在哄孩子,没想到你真的把人带过来了。” 因子虚汗颜:“半裁叶呢。” 皇莆七落道:“在陪着庄小子,待会就该过来了。” 说着,皇莆七落招了招手,把因子虚叫出去后小声问了一句:“现在权持季是有什么价值吗,你留下他的性命和留下一个后患有什么区别,销金寨已经到手了,权持季的价值也榨干了,难道……”皇莆七落的眼睛里面精光一闪而过:“他还有什么别的东西?” 因子虚不好意思道:“他的价值就是……” 皇莆七落表情瞬间严肃:“是什么?” 因子虚不要脸道:“取悦我。” 皇莆七落:“……” 第106章 只有你了 因子虚眨了眨眼睛,见皇莆七落还是没有反应,于是继续殷勤地眨了眨眼睛,脑子里面的思绪百转千回:“那你要拿权持季怎么样?” 这个容貌娇俏的小女娘说出来的话确实歹毒:“杀了。” 因子虚“哎呦”一声,劝导:“庄琔琔可不会同意。” 皇莆七落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阿月给她递上了新鲜的茶水,她道:“不同意又怎么样?” 因子虚“嘶”了一声:“撕破脸可不好呢。” 这几句话的意思清楚明白:皇莆七落要的从来不是辅佐庄琔琔登上至高无上的位置,她只是想要借庄琔琔的一个身份罢了,所以无论庄琔琔是死的还是活的,开心的还是不开心的,那都是无所谓的。 也正因如此,因子虚才着急拿到销金寨,毕竟一旦自己没有价值了,皇莆七落必然不会手下留情。 皇莆七落悠悠道:“我可不认为庄琔琔这个孩子能做好我想要的事情,孩子嘛,太天真了,我可不是哄孩子的。” 因子虚点点头:“是。” 皇莆七落话音一转:“谁知道呢,庄琔琔这个孩子不听话,不亲人,万一我千辛万苦把他扶上去,到时候他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亏本买卖不是吗。” 因子虚认真思考了一下,突然警觉了起来:“你要干什么。” 皇莆七落道:“我在想,若是庄琔琔不听话,我得有一个身份,或者直接把这个小孩也杀了。” 因子虚肯定地点了点头:“若是要权利,拿着自己的名声会前程艰难,城主还是别动庄琔琔的好。” 皇莆七落道:“是这样,所以我们把权持季杀了,权持季是庄琔琔的养子,杀了权持季让庄琔琔姓皇莆,如何?” 因子虚汗颜:“……” 或许也不必如此简单粗暴。 皇莆七落把茶盏往因子虚眼前一摆,笑得并不厚道:“这里是奉安城,强龙不压地头蛇,要在这里神不知鬼不觉杀了权持季,易如反掌。” “等等……”因子虚突然把手摆了一摆:“你什么意思,你要当庄琔琔他娘?” 皇莆七落点了点头,理直气壮到了冠冕堂皇的地步:“是,因为我和阿月生不出孩子,所以我们需要一个孩子,阿月也很喜欢庄琔琔” 因子虚:“……” 第209章 好像在以城主府为中心往外扩展数十里的地方,所有人突然都变得很不待见权持季。 因子虚扣了扣自己的鼻子,弱弱道:“我现在还是挺心悦权持季的。” 皇莆七落道:“男人有的是,你换一个。” “……”因子虚:“不要说的好像是换衣服一样简单好不好。” 皇莆七落有自己的道理:“可不是像换衣服一样简单,有了权势,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钱老不喜欢权持季,你那个送信的贴身侍卫不喜欢权持季,当然,我也不喜欢,他死了,钱老和半裁叶开心,庄琔琔也能得到一个更好的干娘,所有人都会很开心。” 因子虚伸出了自己的手,悄悄一举:“我不开心。” 皇莆七落道:“所以现在我来通知你一下……” 她的目光在因子虚的身上盘桓,最后若有所思地停在因子虚的脖子上面,满面含春威不露,意味深长道:“你可以现在多享受一下,要是腻了,记得和我说一声,这就杀了。有的是可以换的,比权持季好看听话还不麻烦。” 因子虚迷迷瞪瞪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感受到了一阵刺痛,轻轻地嘶了一声,觉察到是权持季在自己的脖子上面留下了印子。 因子虚:“……” 唉唉唉,不是…… 他跟随者皇莆七落的脚步,还要叽叽喳喳劝慰就看见大堂里面的剑拔弩张,庄琔琔一个跟头扎到了权持季怀里,大声叫着先生,鼻涕眼泪抹了权持季一脸,半裁叶看着自己原来牵着孩子的手突然一空,简直是恼火,他“切”了一声,一回头看见了因子虚,立刻像庄琔琔扎进权持季怀里一样扎到了因子虚怀里:“乖乖。” 钱老不动声色地看着庄琔琔,指尖被茶杯烫了一下,冷冷地呵了一声。 庄琔琔看见了因子虚,立刻收敛了泪光,对着因子虚崇拜道:“先生,你都不知道因老板有多厉害,他说把你带回来就真的把你带回来了,为了救你,他一定花了很多功夫。” 因子虚一听,尴尬得恨不得找一条地缝把自己埋了。 他差点把权持季弄死倒是真的。 权持季嗤笑一声:“确实好厉害的。因老板这一回把自己都搭进去了。” 因子虚立刻僵硬着身体给自己拍拍掌心,艰难地“嗯”了一声。 权持季继续不怀好意:“琔琔。我应该是教过你,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们是不是要报答因老板。” 庄琔琔坚定地点了点头:“是。” 因子虚:“……” 还有这种好事? 谁料权持季突然歪着脑袋露出狡黠的笑意,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抿了抿唇,这才收敛住自己要算计人的眼神:“所以,我把自己以身相许给因老板了。” 因子虚“噗”的一下,把嘴里的茶喷了出来,直直地溅到了权持季的脸上,他受不了了,发出了好几声干咳:“咳咳……” 那一瞬间,因子虚的世界好像是天崩地裂:“先生,你你……咳咳” 你能不能不要什么都和庄琔琔说。 人家还是一个孩子啊。 庄琔琔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能眨了眨眼睛看向因子虚。 因子虚抓狂地攥紧了自己的拳头,然后放松拳头,接着欲哭无泪的摸了摸庄琔琔脑袋:“你先生的意思是……是他决定要和我们同患难。” 庄琔琔:“啊?” 因子虚:“你先生没文化。” 权持季乐意看因子虚满头大汗的解释,这时候笑得像一个孩子。 半裁叶没有听清楚他们刚刚说了什么,还在叽叽歪歪:“乖乖,你就是心太软,心太软……” 因子虚有一种被别人戴上高帽捧上天的失重感,脚点不到地,硬着头皮坐下。 这一屋子都是能演的,半裁叶悄悄附身到因子虚耳边问道:“他为什么他还活着,权持季是不是又威胁你了。” 因子虚:“……” 他有点不理解,为什么半裁叶总是觉得自己被权持季欺负了。 皇莆七落可没有空闲看这边热热闹闹父子相认,叫阿月拿了东西进来,道:“雄海就要打过来了,诸君有什么良策?” 权持季瞥了皇莆七落一眼:“领军的是谁。” 说来惭愧,这里面一窝子人,能带兵的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权持季和默默养兵的皇莆七落,来来回回勾心斗角因子虚不在话下,兵临城下这个时候他却无能为力了起来。 皇莆七落道:“是尔朱勒。” “嗯。”权持季倒是淡定:“不足为患,他带来了多少人?” 皇莆七落忍俊不禁发出了一声嗤笑:“他带来多少人有什么打紧的……”突然,这个女人的目光一下子就变得凶横了起来:“权将军不妨问问我们有多少人。” “可别是平常都是带着千军万马,这会儿来了我们这样的山卡拉无所适从了起来。” 权持季觉察出了皇莆七落的意思:“多少倍?” 皇莆七落道:“只是前面开路的队伍,就是我军数量的三倍,他们下血本了。” 因子虚道:“因为庄琔琔在这里,夏桥对我们这儿上心得很。” 一直沉默寡言的阿月出声道:“我们的优势是地势崎岖,易守难攻,还有因老板的粮道在这里,若是铁下心来和他们打消耗也不是打不赢,问题是……” 第210章 话音未落,皇莆七落接下话头:“我这辈子最看不上那死狗圣上的一点就是他偏安于京都,结果,再怎么与世无争作威作福,出了京都他算个什么东西,把自己关在奉安城里面,任凭把奉安城变成一个吃穿不愁的世外桃源,有什么用?我不想和雄海耗时间打消耗,就算是我们耗过了一个雄海又这么样,躲在暗处的豺狼虎豹不单单是雄海。” 那刚刚还要考虑把权持季杀掉的皇莆七落此时还可以笑得笑靥如花:“权将军,给你多少时间你有把握打回去,我记得那尔朱勒也是你的手下败将。” 因子虚一拍桌子:“什么意思呢您这是。” 他眉心一皱,眉间尺展现一道深深的沟壑:“打回去是什么意思?七落,你不是说了吗,只是前面开路的队伍就是我们的三倍之多,你还要打回去,异想天开。” 皇莆七落:“若是不快点打回去,叫他们后面支援的过来了,就是要了我们的命。” 权持季细细看了一眼布防图:“事实上无论是打消耗还是打出去,结果都是一样的,送命罢了。” “你们也不用装样子来给我看了。”权持季还不清楚因子虚那副鬼德行吗,她和皇莆七落分明就是早有打算,现在你一句我一句吵得激烈,不过是逢场作戏给权持季看罢了。 权持季看向因子虚:“你打什么主意。” 因子虚见自己被戳穿了,这会儿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嘿嘿一笑,像一只狐狸一样转了转自己的眼睛,这才说到:“赵明德。” 权持季摇了摇头:“赵叔才是真正的忠贞之人,你要他过来援助背叛大启的我们,这就和痴人说梦一样。” 因子虚却不在意:“赵明德确实真性情,他是不会伤害患难兄弟的孩子的,就凭着权老将军和赵明德之间的交情,万一他就同意了呢,而且,他不是很疼庄小子吗?” “先生,我们只有你了。你可莫要让我失望啊。” 第107章 心眼子 “不是说了就会有结果的。”权持季也是无奈:“你怎么就相信赵明德这家伙愿意为了你反。” “不是为了我,是为了我们。我也是和赵明德同仇敌忾打过仗的人,他什么性格我是了解的。”因子虚很有自知之明:“单单我一个,那怎么够,加上你和庄琔琔,就够了。” 权持季冷静:“我觉得不够。” 因子虚道:“在你还没有认出我的时候,赵明德是不是为了我过来和你求过情?” 权持季回忆:“是,又怎么样。” 因子虚一声轻笑:“你以为过来这一趟就很轻易吗,那时你还是圣上的眼中钉,平白无故到了凉都的消息传到圣上的耳朵里,谁敢来找你?可是赵明德敢,你以为他手下的幕僚都是傻子?那群幕僚千方百计地说,殚精竭虑地解释,翻来倒去地讲,可赵明德还是不顾一切地过来。我可不相信赵明德是一个不知道明哲保身的傻子。” “他这么艰难地过来了,为了不是他自己的事情,只是来劝你留下我这一条贱命。甚至赵明德知道你是个什么玩意,你权持季可不会听他一句话,结果他还是义无反顾。”因子虚轻轻的用指节扣了扣桌子,若有所思:“你知道的,我很难相信感情为基础达成的任何东西,但如果是明德将军,或许可以赌一赌,毕竟现在除了这一条路,我们已经退无可退了。” “谁知道最后他们会做出什么选择呢?”因子虚突然惨淡地扯了扯自己僵硬的嘴角,假装轻松道:“就像我打死也没有想到葛丰正这个惜命嘴严的家伙最后会死在说出口的真相,会死在奋不顾身的保护。” “这样子想起来,或许我这烂人的人缘还不错,我也是有人在乎的。”因子虚默默扭过身子,收敛了表情之后突然就笑了,笑得比哭了还难看:“真没想到,葛大人这么在乎我呢,愿意为了我赴死。” 皇莆七落好像是没有听出因子虚话里的落寞,提醒了一句:“我倒是记起来了,奉安城里面没几个好大夫,要打仗了,就算是军里面也需要点好药,谁知道哪天对面就在粮草上动了手脚,还得找人找门路。” 阿月附和:“因老板,你那里的黑粮路子能弄来药材吗。” 这句话就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她们都知道集合物资的事情因子虚是门儿清,如果因老板没本事弄来好药,那喻白川在奉安城这几年是怎么活的。 因子虚却叹了一口气:“我可以弄来,但是不多,向来不是主要做这种生意,短期内找不了大量药材,不过……”因子虚语气一顿,好像是福至心灵:“阳长大人要过来了,他该有主意。” “阳长?”皇莆七落饶有兴趣:“这又是谁?” 不怪皇莆七落不认识阳长。 一来皇莆七落久居奉安城,二来阳长只是一个御医,因为嘴不够严密,还叫葛丰正管着不理会皇宫秘辛的事情,外头没有大名气,自然不惹人注意。 因子虚道:“他的本事,要比葛丰正大。” 记得葛丰正常常腆着一个大肚子,圆滚滚地对着苍月,若有所思对着因子虚道:“阳长啊,好苗子,他早就出师了,只是这心性要磨一磨,磨一磨……” 葛丰正一生最得意的事情就是得了阳长这个乖徒,毕竟阳长有他没有的所有东西:赤忱,心直口快,阳长才是一个绝对的医者。 第211章 不嫌贫爱富,无论是敌是友,无论喜欢还是讨厌,都会施以援手……若是天下都是阳长这样的医者,则病者有其所,老者有其依。 因子虚点点头:“嗯,是要好好迎接阳长大人,快些找人打扫一下马棚,找一个最干净的,里面铺上最好的马草。” 半裁叶不理解:“啥,那个叫阳长的喜欢睡马棚?” “……”因子虚默默解释:“他有一匹当儿子养的小马驹。” 要想留住阳长这个男人,就要留住他的心肝。 因子虚补充道:“记得找几个马蹄子修的好看的过来。” 说完因子虚从怀里抽出了一个信封递给了权持季,笑道:“怎么样?你看看?” “明德叔,见信如唔 奉安城里一切都好(上面一团晕开的墨迹),先生已经回来,虽然久病成疴(错别字划掉),但性命无虞(还是错别字),奉安城今年年景不好,找不到我最爱吃的小米糕,他们说外面兵临城下,不知道能不能渡过难关,特以此信,拜德叔安。” 权持季挑了挑眉毛,看着手上轻轻一捻就掉渣的纸,问了一句:“你们教琔琔说谎了?” 因子虚得意洋洋地叉腰,扬起鼻尖,像一只狡猾可爱的狐狸:“我写的,像吧。” 权持季:“像死了。” 他差点都忘了因子虚会模仿字迹。 因子虚自吹自擂起来的样子小人得志:“俗话说细节出成败,你看看我用的纸,是用来印纸钱的,这个墨水是掺了水了,这一切的小细节都透露着穷困潦倒。” “……”权持季明明语塞,却还是很捧场地问了一句:“那个水渍是什么?” 因子虚伸出一个得意洋洋地手指头,煞有介事道:“泪水。” “你想想看,赵明德看到这一点水渍把墨水晕开,联想到我们可爱听话的庄琔琔一边写信一边哭,会不会拿着刀立刻快马加鞭杀过来?” 权持季认真思考了一下,道:“我觉得他不会发现这个,他只会感叹庄琔琔的字越来越丑了。” 一想到这个权持季就火大,对着还趴在案子上面吃糕的庄琔琔叫了一声:“看看你写的什么破字,这几日是不是把课业全部落下了?” 庄琔琔:“呜?” 可是这几个狗爬字是因老板写的啊。 半裁叶见缝插针道:“欺负小孩呢,屁事真多,我们琔琔很聪明的好不好?” 权持季冷笑一声:“呵,你也一样没文化。” 因子虚人贵自知,他就是一个人形的搅屎棍子,劝架这种事情交给他来只会越搞越乱,只好拿着权持季的手,细细交代道:“我那个棺材铺子里面有几件衣裳,和我去拿回来,。” 权持季一想到因子虚那几身花花绿绿就眼仁疼:“不如别拿了。” “哟……”因子虚对权持季的审美表示深深的鄙夷,想想还是罢了,又说道:“那我还有骡子在那里呢。” 权持季又想到那只跛脚傻骡,只好用踩了狗屎一样的表情道:“那也算了吧。” 因子虚那身打扮加上那个坐骑,一出门看起来就像是村里老人所说的妖精出世,权持季都不想说。 因子虚:“你想想看,得有一只马爱上了一只驴,跨越物种的爱,这才能拥有我这一只骡子,可歌可泣,你凭什么看不上我的骡子?” 权持季:“……” 他差点就感动了呢。 半裁叶是世界上最懂眼色的侍卫,权持季不想去他就高高地举起自己的手:“我去我去,话说我还没有看过小乖你以前住的地方呢。” 权持季好像是看奸夫一样上下打量着半裁叶,接着坚决的:“我去,我去了他就不准去。” 半裁叶不服气:“你知道什么是贴身侍卫吗,贴身的。” 权持季冷嘲热讽的能力见长:“月钱二两,每天不保证有肉吃,没有时间休沐的贴身侍卫,我们家的马出去一天还歇三天呢。” 半裁叶:“……” 好想哭。 权持季继续说话不留情面:“就算是因老板棺材铺子里那一头傻骡子,它还歇了几个月呢。” 半裁叶抬起头,不让眼泪流下来:“呜呜呜……” 因子虚可能是良心发现了吧,先是看看天,接着看看地,最后伸出一只手安抚一样拍了拍半裁叶的肩膀,想了一想,安慰道:“你好好干,以后会涨薪的。” 不过干多久,干到什么程度才提高待遇就靠因老板的良心啦,可喜可贺,因子虚对自己也有一个清晰的判断:他就没有良心这一种东西。 现在城门已经开始陆续传来箭镞和厮杀的声音,很快狼烟烽火就会传遍,晚上出门越来越不安全,到了小巷子里时天已经昏黑,因子虚戳了戳门口的写着因字的惨白大灯笼,灯草已经燃尽了,他只好点燃了火折子找出一点儿光亮。 半裁叶伸手想要去推开棺材铺子那一个狭窄的门,结果‘砰……’的一声,门就这样倒了。 半裁叶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说话哆哆嗦嗦的:“门,这个门……” 因子虚很淡定地看了一眼,伸手费劲巴力的把门扶了起来:“棺材板改的啦,不怎么结实。” 半裁叶:“你就不知道装一个好的门吗?” 因子虚:“曾经这里确实有一扇门。” 第212章 半裁叶:“那现在怎么没有了?” 因子虚:“皇莆七落身边那个叫阿月的,一脚就给我踹坏了,你知道最过分的是什么吗?” 半裁叶好奇:“是什么?” 因子虚真诚:“他们到现在还不赔我。” 半裁叶喏喏:“你就不觉得你到现在还不修更离谱吗?” 权持季早已经了解因子虚是什么鬼德行:“……” 他弓下身子,这才从矮小的门框里把自己挤了进去,器宇轩昂的权持季在这个破棺材铺子里面显得格格不入。 因子虚摸黑找到了劣质灯油,这会儿在米缸里面抓出了一把苞米,对着窗口撒了出去,顿时窗口出现了数十只雪白的鸽子,每一只脚上都系着小小的竹筒。 半裁叶:“这是?” 因子虚道:“这是给自己留的心眼子,皇莆七落不留无用之人。” 黑漆漆一片里,那一群鸽子眼睛亮得吓人。 第108章 相公 鸽子不是在晚上飞行的生物,要调教成这样可以窥见因子虚花费的功夫。 权持季目光晦涩不明地看向因子虚的鸽子,不大正经的同时又有几分醋意问道:“这是又要给哪个姘头通风报信呢?” 因子虚看了看手里的鸽子,笑起来的时候虎牙尖尖,眉眼弧度明显,不怀好意道:“我能有什么姘头,不过能给对面也使一点小绊子。” “奉安城与别的地方不同,这里就找不出两个人可以同心协力,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带一点暗地里营生,对他们来说,城主是皇莆七落还是别人都无所谓,自己是大启人还是雄海人也无所谓,我们很吃亏。” 权持季点头附和道:“皇莆七落要我们以一敌十干翻雄海是在痴人说梦。” 因子虚却摇了摇头:“或许她不是在做白日梦,因为我们有底牌。” 权持季问道:“什么。” 因子虚神神秘秘地伸出一个手指头,接着那根手指头慢慢地画了一个圈,权持季的目光跟随因子虚的指尖移动,最后他看见因子虚的指尖正正地指向了自己。 “我们的底牌是你。” 权持季觉得自己应该装出一副很感动的样子,可他只能抿了抿嘴,嘴角的弧度僵硬。 因子虚笑得貌若桃花:“怎么,受宠若惊?” 权持季道:“我只是过了被人夸几句就能充满干劲的年纪。” 因子虚歪头浅笑:“我是实话实说啊,先生,别忘了,权老将军刚死的时候,你的处境和现在的奉安城差不多,既然不能以德服人,那么以怨服人同样有用,奉安城的兵就交给你了,想必皇莆七落打的算盘和我一样。” 权持季也老实道:“不够,远远不够。” 因子虚狡猾一笑:“那加上奉安城的百姓呢?” 权持季觉得因子虚在痴人说梦:“奉安城十个居民九个流氓,强盗遍地是,奸商都不算是稀罕物,就连你这个当偷子的贴身侍卫在奉安城里面绕一圈,他都能被叫上一句冰清玉洁,就这样的居民,你要他们为了我们出城迎敌。” 权持季没忍住从喉咙里面泄出一声讥讽的冷呵:“痴心妄想。” 半裁叶跳脚:“怎么了,怎么了,我就不能冰清玉洁是不是,你说话就说话,嘲讽什么呢嘲讽?” 因子虚捂住半裁叶快要吠起来的嘴,脸上依旧是神神叨叨但是胸有成竹的笑意:“要他们为了我们应战当然不可能,但是为了他们自己呢?” 权持季不解:“什么意思?” 因子虚道:“奉安城里面又不止我们一家做黑粮生意的,各家来来往往都在销金寨,要是我们把这个消息给了雄海,他们自然会过来要端了这里,你猜猜,到时候奉安城里那群山大王老油条答不答应?” 半裁叶似懂非懂:“可是我们也需要销金寨啊,到时候不就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因子虚解释道:“我们要先运一些过来,把自己的黑粮全都运过来充当粮草,这事还要瞒着皇莆七落,要是叫皇莆七落知道我们拿销金寨去赌,那女人非扒了我们的皮不可。” “这一局的用处还不仅仅在这里,你想想,要是雄海次次劫粮都能劫到,以后只要有关销金寨的风吹草动他们都会信,以销金寨为诱饵,我们来一个瓮中捉鳖,也叫他们元气大伤,到时候也未尝不是釜底抽薪拖延时间的一个良计。” 权持季不免咋舌:“……” 这家伙……确实是一只老狐狸。 天都晚了,干脆就在棺材铺子里面歇下了。 叫人争辩的问题是:这小破铺子里面只有两张榻子,一张是是因子虚的,一张是喻白川的。 此刻,权持季和半裁叶之间暗流涌动。 半裁叶仗着自己是飞贼出身,动作矫捷,来去如风,因子虚一个不留神,半裁叶就已经盖上喻白川的小被子得意洋洋:“不好意思,先睡上了。” 这目光挑衅,半裁叶扭来扭曲,嘚瑟得好像躺上床就是坐上皇位一样。 结果,半裁叶并没有如愿看见权持季羡慕嫉妒恨的表情,他甚至看见权持季心满意足地笑了一下,这可是权持季第一次对他真心实意地笑啊,好像是得逞一样的笑意张扬,半裁叶还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时就看见那么大一只的权持季黏黏糊糊地爬上了因老板的榻。 第213章 一个大男人扭得像妲己,半裁叶非常不齿,骂骂咧咧:“干嘛呢,干嘛呢???” 老板的贞操由他守护! 半裁叶义愤填膺:“就这点地方你挤个屁啊挤,你打地铺!” 权持季确实是一只恃宠而骄的狐狸,一边往因子虚怀里面挤,一边对着半裁叶幼稚地挤眉弄眼:“哪里有夫妻分床的道理,我睡这里那是天经地义。” 半裁叶怒了:“那我打地铺,你睡我这,别和我的小乖挤一张床。” 权持季捅了捅自己的耳朵,若无其事道:“你喜欢睡地上那是你的事,我为什么要挪窝?” 半裁叶暴跳如雷:“我的乖乖他不愿意。” 他扭头好像是寻找因子虚的证明来撑腰一样:“因老板,你说话啊!” 因子虚默默出声:“我愿意。。。” 半裁叶:“……” 这一下他简直是气急败坏,跳脚跳了好一会,最后指着权持季的鼻子,牙都要咬碎了:“你们,你们……” 结果,他自暴自弃般道:“你们老了会被护卫打的!!!” 断袖什么的,好过分呜呜呜…… 因子虚心累,伸手把权持季圆圆睁着的眼睛蒙住:“你们都消停会儿,快睡吧。” 权持季年轻人精神就是好,能熬。 权持季此时非但没有消停,反而借着因子虚伸向自己的手,开始枕上因子虚的肩膀,压低声音黏黏糊糊:“因老板。” 因子虚:“嗯,怎么了?” 权持季没话找话:“皇莆城主和她手下的那个阿月是什么关系。” 因子虚笑了起来:“就像是你和我之间的关系。” 是爱人,是可以依靠的肩膀,是照亮前半生风雨的一束光。 既然讲到了皇莆七落,因子虚这个喜欢听墙根的就免不了多说两句,他伸了一个懒腰道:“听说是城主先看上的阿月,阿月问城主喜欢自己什么,城主说喜欢阿月的脸。可是阿月说她自己中人之姿,,结果皇莆七落那个古怪丫头说什么你知道吗?” 权持季:“什么?” 在黑夜里面,因子虚的眼睛反照蜡烛叱咤跳跃的火光,好亮,就像是一只猫一样。 因子虚道:“皇莆七落说,三角眼,克夫痣,阿月在她眼里美若天仙。” 权持季:“……” 好清新脱俗的一个女人,不愧是数百年来花开一朵的惊世仙葩。 因子虚继续道:“皇莆七落还说,她要和阿月结婚,要用她们的喜酒当作鼓舞将士的战酒。” “哦?”权持季有点落寞,语气就和喝了醋膏一样酸到透顶:“因老板,我们也没有大婚呢。” 因子虚提出了一个万全的好主意:“那我们和她们一起把堂拜了,也来鼓舞军心。” 鼓舞不鼓舞的先不提,反正很省钱。 一直默默听墙根的半裁叶:“……” 嘶,倒反天罡。 权持季和因子虚的大婚能鼓舞军心?别把钱老气炸就可喜可贺了。 权持季直白道:“我有点儿着急了,若是没听到你这一声相公我就战死沙场,估计会死不瞑目吧。因老板,你就给我这个名分吧。” “相公,相公……”因子虚起了逗弄权持季的心思,翻了一个身,摆出了一个绰约的姿势,贱兮兮的捏起自己的兰花指:“喜欢吗?” 他以为自己在戏弄权持季,但是权持季他真的很喜欢啊。 因老板的指尖微凉,轻轻搭在自己的脸上,好像有一阵酥麻从全身传到自己的天灵盖,大脑都沸腾了起来,他好像是疯了一样低头死死抱着因子虚:“再叫一声,叫一声。” 因子虚叫的这一声“相公”,实在是叫自己挠心挠肝。 他捏着因子虚的两腮,两瓣淡粉的唇微微翕张,权持季顿时红了眼睛,他低头就要嘬咬,气氛正好,暧昧不清。 突然,那头的半裁叶忍无可忍了,他一个跟头爬了起来,动静噼里啪啦,带着浓重的黑眼圈像一只女鬼一样披头散发的蹲在因子虚和权持季的床头控诉:“你们两个够了。”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老鼠嫁女儿都没有他们两张小嘴来的热闹,半裁叶听着他们对婚后美好生活的畅想简直是头大。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盏瓦亮瓦亮的大灯。 可是——大灯也是要睡觉的啊。 原来半裁叶一直以为因子虚受权持季打压欺负,被逼无奈才跟着权持季,仅此一夜,他终于开窍,面前的这两个家伙明明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打是亲骂是爱,爱着爱着亲上去。 半裁叶:“……” 权持季被扰了兴致,看着半裁叶越发不顺眼了起来:“因老板,哪里有贴身侍卫管主子的。” 因子虚终于想起屋子里面还有一个半裁叶,不由老脸一僵:“快睡觉。” 权持季:“睡不着。” 半裁叶怒目,也恶声恶气地模仿权持季说了一句:“睡不着。” 因子虚一脚把权持季踢了下去:“那你去喻白川榻上睡。” 权持季难以置信:“你叫我和这个偷子一起睡?因老板,你放心吗?” 因子虚一声冷哼:“你们对着瞅到天亮,都别睡。” 他实在是太聪明了! 第109章 大婚 “权持季,我这里的棺材没有适合你的现货,你要是死了,那我就让你暴尸荒野,记得了吗?” 第214章 又回到城主府,城门外的号角两天,已经有鼓声在闹,皇莆七落向来大逆不道,这时候穿着嫁衣,仰面看春光,因子虚头一次在这个狠辣的女人脸上看见娇羞可爱,许是嫁衣衬人,谁穿了都能含羞带怯,因老板也不能免俗。 一上来就把皇莆七落和阿月的婚礼蹭了,因子虚慢悠悠地把盖头往自己的脸上罩,这盖头是轻薄红纱,可以清晰看见因子虚的五官,挺秀的鼻尖和饱满的额头将盖头顶出美好的曲线。 这是大婚,也是军前的号令。 新人过火盆,拜天地父母,拜高堂明月。 因子虚没有长辈,他好像是习惯了禹禹独行,此时捏着权持季手腕的手指还带着薄茧和灼热。 权持季倾其所有为聘,因子虚却对镜目不转睛:“先生,我什么也给不了你,我只是一个卖棺材的,可是在下不想给你一个棺材。” “你若是死了,我必不陪你,就算是你化了鬼来纠缠不休我也不管不顾,所以先生,你可要想好啊。”胭脂抹上唇间,颜色太艳,权持季直勾勾看着因子虚开合翕张的唇,听见因子虚冷漠无情道:“先生,你要是活着,我就一直等你,你要是死了,那就是我们有缘无分,听了这话,你可不要死得那么随便。” “今日之后,便是披上甲胄,战场什么鬼样子我们心知肚明。”因子虚仰头看着权持季,目光晦涩不明:“我可是不要老脸才和你大婚的,你不要叫我守活寡。” 权持季的手隔着盖头触摸因子虚的面颊,捧着他的下巴,大拇指一下又一下揩着他的腮帮子:“好。” 那种酥麻的感觉,又出现了。 因子虚觉得真是见了鬼,他们都说许沉今的眼睛好看得过分,可因子虚觉得权持季这一双眼睛才是勾人,自己的眼睛胜在形状美好,权持季的眼里却常常有化不开的浓浓情绪,叫人看了一眼就被他吸住一样。 他的欲/望太明显,毕竟还是少年,不知道如何隐藏自己直白的喜爱。 一低头,因子虚好像是恍惚之间就默许了什么,权持季立刻仰头掠夺因子虚的呼吸。 隔着盖头,舌尖把红色网纱都濡湿,那点口脂在恋人的唇舌之间辗转融化,很快就晕染出了艳色无边。 这一切落到别人眼里或许说得上是唯美,只可惜半裁叶只看到两个人刚刚还在讨论棺材,突然之间气氛到了,他们开始动手动脚卿卿我我,下一秒真的亲上去了,口脂糊了两个人一脸,他们两个说话的时候就像是在张开血盆大口。 半裁叶这个没文化的绞尽脑汁,这才憋出一个成语来概括此情此景:“茹毛饮血。” 权持季没有理会他,自顾自说道:“若我活着回来,就补一个更大的婚礼,叫天下人都看看许沉今是我权持季的,我权持季是因子虚的。” 因子虚摸摸他的脑袋,模样就像是在哄小孩:“现在也很盛大了,有你有我,还有……” 那一根手指头抡了一圈在,最后往半裁叶的反向一指。 半裁叶差点就要感动了,原来还有自己,原来自己对因老板也很重要呜呜呜。 谁料,听见因子虚不要脸的补充一句:“还有陪嫁丫鬟。” 半裁叶:“。。。” 我去你娘的陪嫁丫鬟。 前面的皇莆七落和阿月已经越过火盆,她们看堂下俯首称臣,好像在藐视天地之间所有的懦夫。 女郎又怎么样? 她是这天下唯一一个女城主,她的阿月比世上任何人都要好上千倍百倍。 皇莆七落没有亲人,阿月是个孤儿,她们不拜高堂只拜天,浇酒歃血:“今日之后,开城门,迎逆贼,众将听令,我们必将登上九幽,俯瞰江山。” 酒水洒下,抛头颅洒热血也在所不辞。 权持季在因子虚头上戴上那只珊瑚钗,笑嘻嘻地看向镜子里面:“好看,我的书生怎么能这么好看?” “那可不?”因子虚肯定道:“在下确实略有姿色,女娲精雕细琢。” 半裁叶:“……” 这个陪嫁丫鬟他是非当不可吗? 好丢脸。 这屋里面叽叽歪歪,屋外面也很热闹,只不过不是不是一样的和谐氛围。 长亭下,常翠的竹亭亭茂茂,一个女人鬓角微霜,笑意盎然。 “夫人,夫人……”梳着双丫髻的丫鬟急匆匆叫了一声:“城主大婚,还没有时间接待,小主子也没有消息。” 老王妃笑了起来,岁月在她的脸上很难留下什么痕迹,年纪大了依旧耳目聪慧,对周围的风吹草动极为敏感:“无碍,这里不是有人接待吗?” 言罢,老王妃的目光歪向亭子之外,树丛后面滚出了一个驼背的怪老头。 钱老呵了一声。 老王妃依旧笑的柔和:“听说我们季儿有了心悦之人,这千里的飞鸽传书叫我来看看,试问谁是因子虚?” 钱老不满意:“我徒儿还没答应呢。” 老王妃独自看着落下的残花,笑意依旧:“我们季儿原来头上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我们伯儿幼年是京都的质子,后来患病,比我丈夫死的还要早,那年战争,权持季还是一个孩子,军营里面不是他该要呆的地方,于是我决定把他送到赵明德那,交给以前的亲信抚养,只可惜那时眼神不好,识人不清,差点把权持季害死了。” 第215章 “我们一直知道他在凉都,常常有书信往来,为了护他安全,我甚至希望他一辈子活在凉都就好,当一个普通人也没什么。后来他回来了,他说他爱上了一个男人,我还在想什么童言无忌,可是我忘了,在这样环境下长大的孩子还叫孩子吗?权持季没有属于自己的孩童时光,他也没有什么童言无忌,他是真的爱上了一个男人,在凉都养大他的一个男孩子。” 老王妃歪头看向钱老:“他等了好几年,表字都是那个书生给的,直到最近,他终于找到了,季儿传书给我,你猜猜是谁?” “是许沉今,或者说,因子虚。”老王妃对着钱老鞠了一个躬:“听说这个叫因子虚的孩子已经没有父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敬您,希望您成全,我们持季确实是一个大逆不道的混帐,他小小年纪就对如兄如父的救命恩人动了不改动的心思,您可以打他,骂他,我绝不会多说一句。我们权家的男人,自己就该承担责任,但是打过骂过,希望能给他一个机会。” 钱老好像是认了命一样:“起来吧。” 老王妃还是低头:“您不答应,我不起来。” 钱老还是一声冷哼,头也不回,只给老王妃留下一个圆润的后脑勺:“起来,那两个混帐已经自己给自己套上喜服了,再不起来,他们自己就悄悄把堂拜了,你是那混帐的亲娘,你得去证婚啊。” 老王妃眼睛一下就雪亮了:“您同意了?” 钱老的腰弯得更低了一点,憔悴道:“他们都睡了,能怎么办?” “我徒弟许沉今曾经也是风光无限,无风自香,你们可别给他留下什么以色侍人的名声。比起以色侍人,他还是当一个死断袖好了。” 无所谓啊,反正人生就是一个草台班子,就像是钱老,台上是祈福求安的悦神舞者,到了台下不过是一个驼子,世上叫他看不顺眼的东西太多了,继续斤斤计较,这辈子计较着计较着就完犊子了。 他看着权持季和因子虚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时两个圆润的发旋就在自己眼前,恍惚之间钱老好像记得自己有一年悦神的时候,得了花球的是一个小孩,那个小孩静静地抱着球,小小一只却叫钱老看不清对方的神色,那小孩许愿:“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台下哄堂大笑,只有他看见那小孩认真的眼神,就像是咬定了猎物的一只狼。 而后,台上突然就窜出了一个少年,少年一把拉着小孩的手,歇斯底里:“不作数啊不作数。” “你个破小孩念什么酸诗?” 那个少年走得太快,他长什么样来着?钱老没看清,他好像忘了。 “夫夫对拜……” 台下的良人相视一笑,接着慢慢躬下身子,好像许下了最郑重的誓言:白首恩爱,不离不弃。 终于礼毕,因子虚上下打量着老王妃,小肉在发抖:他只知道自己老牛吃嫩草,老王妃年轻的时候也是提刀战沙场的巾帼英雄。 因老板默默转过身子和权持季咬耳朵:“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娘要过来?” 权持季:“怎么了?” 因子虚委屈:“早知她来了,我便不来了。” 更叫因子虚震惊的是:战乱在即,皇莆七落那个多心眼子的竟然把老王妃带进来了。 “为什么皇莆七落会把人放进来啊?” 半.陪嫁丫鬟.裁叶默默出声:“皇莆七落从小就崇拜老夫人,毕竟老王妃是上阵杀敌的女将军啊。” 因子虚:“……” 只有自己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老王妃突然上前一步,伸手摸了摸因子虚的脑袋:“好漂亮的一只珊瑚钗,青丝白发卿长在,细水长流君不离。” 因子虚:“不敢。。。” 照他和权持季的年纪,刚刚好:他白发了权持季还是青丝,这和讽刺因子虚老牛吃嫩草有什么区别。 老王妃被他拘谨的样子逗笑,自顾自说着:“说来我也没替我们季儿下聘,既如此,我就随上三万精兵,望新人天长地久。” 因子虚:“???” 什么东西?三万精兵? 第110章 长夜 因子虚愣了愣,然后继续愣了愣,久久不能说话:“你们……” 最后,他呆呆地看向权持季:“你也没说你家祖传的喜欢养私兵啊。” 这可真是……真是,一屋子的造反命。 短暂的沉默之后,权持季拍了拍因子虚的肩膀:“还愣着干什么?” 因子虚这才还神,也顾不上什么老牛吃嫩草占便宜了,立刻端端正正一个礼数:“谢王妃。” 老王妃眯起眼睛,那笑容甚至说得上是慈祥:“如今你们造反我支持,哪里还算得上是大启的王妃?” “那?”因子虚知道老王妃在等他改口叫一声娘,可他那若隐若现的面子又在隐隐作痛了起来,只好说了一句:“那谢……皇太后?” 反正他们是想要庄琔琔登上帝位,庄琔琔又是权持季的义子,老王妃是权持季的娘,四舍五入要这么说也没有错。 王妃哈哈大笑了起来:“怪不得季儿喜欢你。” 因子虚:“不敢不敢。” 老王妃好像是打趣一样:“原来这个逆子说他是个断袖也就算了,偏偏那么多世家大族的男孩子他都说不喜欢,来来往往熟络的也就一个阳长,害得我差点以为最后和他搭伙过日子的会是阳长。” 第216章 因子虚:“……” 因子虚能怎么说?他只能干巴巴地道一句:“阳长大人也很好。” 权持季幽幽:“不好。” 因子虚小声:“没我好。” 皇莆七落和阿月已经礼毕,相互扶着走了回来,那一秒,老王妃突然看见自己家的逆子和因子虚好像是反应过来了一样,三下五除二就把红色的囍服外套脱了,揣揣手,看看天,只有脚上两双红袜套证明他们是刚刚的新婚夫夫。 钱老差点又被那两个没出息的气死。 老王妃:“怎么了?怎么脱了?很帅啊。” 钱老一身冷笑:“城西那家布料铺子订囍服都要男女两套一起订,皇莆七落和阿月只能搞了两套,只取女衣,他们直接就把人家的东西拿来了。现在人家过来了,还嫌和人家穿同一套晦气。” 老王妃:“……” 突然觉得……这大婚她也不是一定要看。 对比这里,缓缓走来的两个女孩子真是优雅大方,老王妃看得热泪盈眶:早知道当初她就应该多生几个女儿,比儿子的窝囊样不知道好多少。 皇莆七落打着头阵,眉眼柔和,笑眯眯的样子却像是一只笑面虎,黑发高挽起,翡翠绿的蛋面镯子非但没有显得老气,反而将她衬得玉骨冰肌。 原来看皇莆七落就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娘样子,原来抹上殷红的口脂,她眼里的肃杀之气就溢了出来,举手投足确实有帝王之气,就算是笑意模样也不好惹。 阿月的五官不算精致,在人群中甚至会泯然众人,可她的气质很独特,像是野火烧不尽的小草,不起眼却坚韧,偶尔,草尖也可以叫人伤痕累累。 “嗯……”老王妃点了点头:“……” 面前的城主与她的侍女都比自己的儿子像一个样子。 皇莆七落拿着遮面的绿扇轻摇,轻飘飘地瞟了一眼权持季和因子虚的红袜套:“怎么,你们就脱下了,不去走两圈吗?” 因子虚:“不必了,怕误会。” 看来有些钱该花还是得花啊。 权持季幽怨地看着自己。 因子虚默默拍了拍权持季的肩膀,继续画大饼:“以后补,以后补。” 他才不是要省两套衣服,这不是吉利日子一年到头就这么几个,时间紧了没办法,只能应付一下吗。 老王妃的面色越来越窘迫,她看见自己原来五大三粗喜欢拿人命玩的儿子突然之间转性了,对着地上的嫁衣,看得很委屈。 老王妃:“……” 我们权家的儿郎,不该如此。 因子虚还伸出手、摸摸他委屈的脑袋:“以后会有的,以后都会有的。” 虽然什么时候有,花多少银子有都要看因子虚的良心,显然,因老板并没有良心这一种东东。 说完因子虚又看向不忍直视的半裁叶,幽幽:“以后你的月钱也会涨的,你也别看我了。” 虽然怎么涨,涨多少依旧是看因子虚虚无缥缈的良心。 皇莆七落举起一个青铜的酒樽,歪头看向面前草台班子一般的人,语气却是势如破竹:“那我们提前以酒贺胜?” 在她皇莆七落眼里,要么死,要么赢得轰轰烈烈。 因子虚把盖头放在手上当手绢甩着玩,突然回过头来,在皇莆七落看不见的角度对着老王妃眨了眨眼睛,伸出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意思清楚明白:三万精兵的事情别说 ,这个女人不是省油的灯。 天下人太多,哪能个个交心。 特别是再奉安城,走心你就输了。 老王妃:“……” 不是,你们造个反造得那么分崩离析的吗? 因子虚这双眼睛太机灵,总能洞察人心。 看出老王妃的不解之后,他还能用他明媚的笑容感染王妃,他们一起把酒言欢。 庄琔琔和阿月同时过来,迷迷糊糊看见了老王妃,热情地扎进老王妃怀里:“夫人!” 到了那入夜时分,因子虚朝权持季勾了勾手指:“说说,那三万精兵是怎么回事?” 权持季给因子虚披上一件外衫,道:“那时你不是问我真正叫圣上忌惮的是什么吗?” “我娘是安邦人,嫁来大启是因为安邦国君怀疑我外公别有异心,远嫁到了大启,幸好与我爹琴瑟和鸣,不然……” 因子虚条件反射一般:“不然你娘这辈子就算是完了?” 权持季纠正:“不是,不然我爹就要叫我娘打死了。” 因子虚:“……” 权持季默默补充:“我爹打不过我娘。” 因子虚小声:“没看出来。” 权持季:“你也没见过我爹。” 因子虚:“你娘看起来也文质彬彬的啊。” 权持季忍不住一笑:“那只是看起来,还记得我那把刀吗?” 因子虚仔细回忆:“那把你用来当定情信物的刀?” 权持季“嗯”了一声,接着补充道:“那是我娘给我爹的。” 因子虚又被小小地震惊了一下:“……” 没想到,实在是没想到。 震惊之余,因子虚还是不解:“所以呢,这三万精兵哪里来的? ” 权持季笑了起来:“我外公心眼子多啊,他确实有反心。安邦那个狗东西国君看的紧,于是借着我娘,直接就把这三万精兵的调度给了我娘,这样一来,圣上一早就知道嫁过来的这个女人是个手里有东西傍身的,西临也抓不住我外公的把柄。” 第217章 “于是,圣上以为那三万精兵会在我这里。” “夏桥也是安邦人,是夏桥辅佐圣上作为帝位的,三万安邦的精兵比起三万大启的精兵威胁就大了不少,他以为只要我死了,这三万精兵就树倒猢狲散了,殊不知这兵一直在我娘手里我就没看见没摸着。” “就算是有了这三万的私兵,这场仗还是不好打的,他们远在安邦,从那里到奉安城百里的征途,那有那么容易?不过是给自己多一点盼头罢了,明日我就住在城门了,日夜守着狼烟。”权持季道:“黑粮今夜就从暗道过来,怕是睡不成了。” “嗯。”因子虚借着飘忽不定的烛光看向权持季的眼睛,目光好像是盛满了一腔秋水:“权持季,你在前面好好打,我会是你身后最坚强的盾,粮草,军械,还有药材,我会竭尽一切。” 销金寨的黑路,数十鸽子盘旋,因子虚和权持季举着火把,远远地等着,直到远方出现了此起彼伏的火光,他们终于放下心来:“粮到了。” 不只只是粮食到了,眼前突然扎过来一道黑瘦的身影,像一个炮仗一样,看见因子虚和权持季的那一秒,那“炮仗”就点燃了,一下子就窜起火来了:“讨厌,总算是找到你们了。” 火把一举,因子虚往前面一看,还是看不清那“炮仗”的脸。 “炮仗”一下子用袖子抹抹了眼睛,眼底都是一片猩红,说话的时候还带着浓浓的鼻音,委屈急了还要跳脚,一抽又一抽的。 分明是要强,还一直抹着眼眶,说什么好大的沙子。 这脸擦着擦着,终于露出了一点肉色,因子虚看清楚了,简直是难以置信,只能不确定一样说到:“阳长大人?” 那分明就是阳长! 他和原来大相径庭! 平素声音尖锐,这会儿又沙又哑,最爱干净的阳长大人好像是从泥巴地里面捞出来的一样,笑出了两口白牙:“我来赴约了。” “半裁叶!”因子虚赶紧叫了一声:“带阳长大人去休息一下,那个马棚整理好了吗,给心肝铺上马草。” “心肝?”那一瞬间,阳长终于控制不了自己嚎啕大哭起来了,委屈得像是一个孩子,抱着头不让任何人看见他的表情:“心肝……” 因子虚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远远的眺望后面的队伍:他没有看到那匹骄傲的小马驹。 “心肝怎么了?” 阳长笑了,是苦笑,比哭了还难看,眼泪流干净了,只是很委屈:“心肝死了。” “我亲手杀死的。” 阳长喋喋不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原来到了某个关头,人会饿。人饿了的时候会吃树皮,会走不下去。” 因子虚明白了:“你把它吃了?” “没有。”阳长又抹了抹脸:“我把它分给别人吃了。” “心肝走不动了,它要吃药材,人也走不动了,他们要吃东西,若是心肝不死,没的就是运送过来的军饷和药材,可能,就算心肝没被我杀死,它也走不过来吧,太远了,它很痛苦。” 因子虚摸了摸阳长汗湿的脑袋,一直自诩神医的大人扎到他的怀里哭泣,好像是变回了一个孩子。 “啊,呜呜呜呜……” 情绪在一瞬间土崩瓦解,这就是沙场的残酷。 心肝……死了。 第111章 因老板 乱世真的来了。 一夜之间就搭好的简易营帐里面,皇莆七落和权持季正对着地图争执不休。 “你要干什么?你要放弃奉河?”皇莆七落简直是火大:“这是奉安城里唯一一条河了,你是要自掘坟墓!” 权持季目光定定,好像是要把人吞噬一样:“不是城主你说的,不要守,要攻吗?不是说不仅要拿下这一仗还要反吃吗,守着这条河就是守势,你看着办。” “报!左翼已被包围。” “报!前方突击受阻。” “报!!!” …… 每一次的来报都像是在催命一样。 权持季死死看着皇莆七落的眼睛:“没有时间犹豫了,我们本来兵力就是他们的十分之一,不卸下一条大道诱敌深入,我们根本就没有办法出其不意。” 皇莆七落还在挣扎;“那也是我们的黑粮道,你忘了吗?” 权持季说话冷淡:“我们已经把能运来的都运来了,那现在不是我们的粮道,是土匪头子的粮道。” ”你的意思是……”皇莆七落终于明白了过来,声嘶力竭的大吼一声:“全军人马,听从权将军发落。” 阿月好像是失神了:“小七!” 谁能比她更了解她的小七,小七最要强了,现在竟然让手下人听权持季发落,这不是要了七落的命吗? 皇莆七落迎身走出营帐,即将上马应战,她回头恶狠狠地剜了权持季一眼:“一山不容二虎,一个营帐也不能有两个将军,现在这一仗就交给你,要是输了,便拿你的首级泡酒,做我下一仗的庆功酒。” “对了,权持季,你可能不知道,我的父亲是黑七。”皇莆七落黯然瞧了一眼权持季,却看见营帐门帘边一颗鬼鬼祟祟的脑袋,因子虚觉察自己被发现了,只能哈哈尬笑两声,转移话题道:“所以你们姓七?” 还能这样的吗? 皇莆七落淡然:“有病。” 第218章 因子虚悖悖:“……” 外面的战鼓连了天,奉安城外面是半人高的黄沙,尸体倒下去,很快就可以背掩埋干净。 后方运输的马没有骆驼好用。 挖出来的战壕不多时就叫黄沙埋了。 权持季看向后方快要看不见的人烟,骑在高头大马上视野也不显得开阔,满目疮痍,只有蜿蜒的血红鲜艳,只是叫人触目惊心。 尔朱勒狞笑着看向黄沙中若隐若现的奉安城。 这是他的对手呆着的地方,当年叫许沉今使了阴招首战战败后,尔朱勒再也没有输过了,他的骄傲他的自尊不允许他继续屈居人后。 直到遇到了权持季,在绝对的优势里,他的军队有充沛的粮草和源源不断的支援,谁知道他竟然还是输了,输给了手上只有一群老弱病残苟延残喘的权持季。 还记得权持季高坐马上,腰上别着的弯刀上还有血迹淋漓,手里的红樱枪上还插着一个面目狰狞的头颅。 尔朱勒落马之际,想破脑袋也没有想到权持季到底是哪方人物,大启有这么骁勇善战的年轻的将领吗?他怎么不知道? 权持季俯身,把手上的红缨枪以及上面的首级一齐扔到脚下,擦了擦手,面罩之下的脸干净剔透。 权持季好像还恋恋不舍:“他们怎么就投降了呢,我还没……杀够。” 目下无尘,都不想正眼看他的手下败将。 原来以为权持季是那仙人下世,弹指一挥间就是来来往往军旅颠覆,一出手就是民心所向。 谁知道权持季被手下人叫做杀神,是地狱里面爬出来的恶鬼,权老将军刚死,权持季就手刃他爹的亲信,尸体都不放过,剜得面目全非。 谁知道呢? 都说权持季幼年流落凉都,谁知道现在回来的这个是权家的孩子,还是披着人皮的魔头阎罗。 他成了缠着权持季的一只苍蝇,随时准备一雪前耻。 “小朱~”夏桥轻轻扇了扇羽扇,雪白的纶巾上两条系带垂到后颈。 “真是一个穷酸鬼地方。”夏桥不以为意,笑得放荡:“怪不得那许沉今到了这里就变成了一个老乞丐。” 说到许沉今,尔朱勒怒目圆睁,突然一下子放倒夏桥,死死锁着对方的脖子:“别提那个狗东西。” 讨厌,他敬重的对手和他踩一脚都嫌弃脏的狗怎么能挨在一处? “撒…手!”夏桥吃痛,恶狠狠地攥着尔朱勒的小臂一咬,咬出了满口的血沫子,这才得了自由,一边大笑一边往后面走。 他的身后是他的骆驼,骆驼的脚下有一条铁链子,下面是一个睡死的人。 那人一头白发,被光照得浑身都是赤红的疹子。 “你别把他弄死了。”尔朱勒好像是被喻白川的惨样脏了眼睛,只能看向夏桥呵斥。 “无碍,他自己有药,天天吃着,哪能这么快就死,在奉安城不是和阴沟里的老鼠一样阴魂不散地活了那么久吗?”夏桥看狗一样盯着蜷缩成一团的喻白川:“看这倒霉样子,不知道那许沉今为了这东西能让利多少?” 尔朱勒冷笑一声:“夏桥,你也不是人,折磨一个病秧子。” “呀~”夏桥摸了摸自己被掐出血痕的脖子,瓮声瓮气,阴阳怪气:“与虎谋皮,真是可怜你了,小朱。有本事别合作啊。” 尔朱勒:“你……” 夏桥嘱咐:“记得,重要的是庄琔琔,杀了那小孩。” 虽然对于夏桥这样笑里藏刀的阴险小人有意见,可是如夏桥所说,他没得选择。 夏桥踢了脚下的病秧子一脚,邪气地笑了起来:“来人,把他拎到阵前,我真是迫不及待想看到许沉今的反应。” 低头的那一瞬间,夏桥的表情歹毒:“喻白川啊喻白川,你跟错了人,瞧瞧这天生白发的仙人,不过是许沉今的狗,被包装的神棍罢了。” 喻白川睁着血肉模糊的眼睛,突然咧出了一口血齿笑得张扬:“老板不会过来的。” 尔朱勒不忍直视一般错过目光:“你怎么把他打吐血了?” 天地可鉴,喻白川哪里用打啊,让自己走两步就可以咳个天昏地暗。 喻白川恶狠狠地对着夏桥呸了一口,唾沫里面还带着丝丝缕缕的血,病朽的躯体里面行将就木的灵魂悲哀道:“你死心吧夏桥,他不会来了。” 夏桥不免好奇:“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来?流放那么多年你都呆在他的身边……” 喻白川突然爆发的笑声把夏桥打断,这个病秧子好像是疯掉了,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还敢笑得这么不要命,一边笑一边被呛到一样呕着血:“那是因为那时他只有我,但凡有别的人选……” 喻白川阴狠:“你以为他会选择一个病秧子吗?” 因子虚把喻白川包装成神明,可只有喻白川自己知道他才是那个虔诚的求神者,他的神明抛弃他那么多次,他依旧可笑地忠诚着。 雪亮的箭镞像汹涌的狂风骤雨,喻白川歪头看着外面的血流满了黄沙,平素松散的沙子被血一浸润就可以踩得稳了,他看了看脚上的镣铐,踉踉跄跄爬了起来,朝夏桥走了两步:“他不会来的,你愿望要落空了,夏桥,那可是最最聪明的许沉今啊。” 尔朱勒:“你就不恨他吗?” 喻白川释怀:“从未恨过,本来就是欠他的一条命。” 第219章 “他将我一人留在凉都,自己回了京都。” “我醒了的时候他又离了京都,无影无踪。” “他不会来了哈哈哈……不会来了。” 愚昧的求神者就算是被神抛弃也会殷勤侍奉神像。 “哈……”夏桥冷笑一声,觉得可惜又可笑:“看来许沉今和我也没有什么不同,又浪费了一个细作,白白叫他在许沉今面前自爆身份。” 喻白川满意哈哈大笑起来:“我就说,你看,天黑了……” 因子虚没有一点动静。 夏桥不爽利了,还要道貌岸然地讽刺一声:“探子说许沉今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有为你流,真可怜啊,喻白川。” 直到那夜里,突然探子来报。 浑身没有一块好肉的探子后面跟着那一身破烂的因子虚。 因子虚挂着破布条拼成的衣服,乖乖巧巧的举起手,笑嘻嘻的:“好久不见,夏大人,我的伙计喻白川呢。” “你瞧瞧我……”因子虚看着直直指着他脑门的刀,直接用一口大白牙表示自己的人畜无害:“知道你要来谈,这就自己过来和你谈,也不麻烦你那几个细作,您的细作们现在都睡得好舒服,不会再醒来了。” 灯光昏黄的营帐里面,因子虚混不吝地高举着手臂,笑意讥诮,桃花眼眯起来,像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知道你们要搜身,我换了最破的衣裳,也不麻烦你们没收我的东西,我对你们这么好,你们也别让我失望啊。” “喻,白,川,呢?” “夏桥你们是真不要脸,啊呸!”因子虚终于还是没忍住破口大骂了起来:“一个病秧子,一个病秧子你们还敢,我他喵灭了你们!!” 尔朱勒抱手看着那边歇斯底里的因子虚,突然觉得面前的场景有点子熟悉。 好像……之前他费劲心思把许沉今俘虏到了营帐里,刚要劝许沉今投诚,这个老骗子也是一样的歇斯底里,大声咒骂:“一个不得势的皇子,不得势你们还敢,我他喵灭了你们!!” 此情此景交叠,往事回忆心头,尔朱勒大喝一声:“看好他,这个一肚子坏水的脏东西。” 因子虚大骂起来:“还有你,夏桥不要脸你也不要脸,凭什么动一个病秧子。” 尔朱勒:“……” 他又想到了以前:许沉今看见被关着的太子远勋,歇斯底里大骂起来:“你们不要脸,凭什么动我的远勋!?” 第112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掐着因子虚两腮的手猛然收紧,要叫因子虚断气了的架势,尔朱勒厌烦:“住口,你个废物东西。” 因子虚眯起眼睛,气若游丝,软绵绵的腮帮子艰难的动了动:“你是要杀了我吗?那你杀啊。” “大张旗鼓要挟我,只是为了杀我,我何德何能啊,夏桥!”因子虚目光凶狠地一歪:“你这边这个疯子要杀人了。” “慢着……”夏桥终于走了过来,就像是一个和事佬,说出来的话简直是无耻:“这可是许沉今,该把他的价值都榨干了,把他弄死在权持季面前,多有趣啊。” “你是要给权持季看戏吗?”因子虚不由发出一声冷笑:“权持季看见你们折磨我,说不定心情大好呢?” 尔朱勒:“……” 他亲眼看见权持季这家伙从沈府追到化龙江,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就点燃了烽火硝烟,那阵仗,若是因子虚要的是天上的星星权持季说不定都能给因子虚摘下来。 尔朱勒阴恻恻一笑:“真是长了一条不安分的舌头呢,许沉今。” “啊?”因子虚笑得下流:“原来你也知道权持季是受我蛊惑拿捏啊,那你还敢杀了我吗?小心我死了,你们和权持季谈的条件就没有了。” “我也来和你交一个心,尔朱勒,皇莆七落不待见权持季,要不是庄琔琔在那里,权持季早就把那个女人杀了泄愤。” 这个流氓穿的一身破烂就像是跳大戏的,说话的时候总是拖得很慢,话语就有了玄乎乎的感觉,比起奄奄一息的喻白川,因子虚才像是一个神算子。 他就像是水上诱惑渔户的海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声音娟娟流入耳道,心已经开始动摇。 因子虚说:“若是能把权持季收入麾下,尔朱勒,你就不感兴趣吗?权持季很强大,但他从来就没有得到神眷,原来在大启就功高震主,现在在皇莆七落手下还要被一个女人压着,就算你赢了权持季也是胜之不武。” “况且,你真的能赢得了权持季吗……”因子虚默默逼近,笑意盎然但欠揍道:“上次好像也和现在差不多吧,权持季没有粮草,没有人马,甚至刚刚接手权家,兵权都没有捂热乎,可你还是一败涂地,若是……” 挑衅的话音未落,尔朱勒已经气急败坏地把因子虚一腿踢翻在地。 因子虚摸了摸额角高高肿起的地方,不出意料,血液蜿蜒成河,叫因子虚眼前一黑。 可他丝毫不慌,依旧是贱嗖嗖的调调:“你知道权持季的缺点吗?” 尔朱勒愤愤:“权持季没有缺点,他是我最敬重的对手。” 因子虚伸出一根手指头,摇了摇:“他的缺点就是眼光不好,爱上我。” 越说因子虚越不要脸,一边摸着自己越来越厚的面皮,一边不害臊道:“我也不知道他看上我什么好,是看上我不洗澡还是看上我钱很少。” 第220章 尔朱勒:“……” 不可否认,爱上因子虚这确实是一个关系一生的污点。 因子虚继续不要脸:“权持季也只有一个弱点,那就是我。” “夏桥啊,我和你说,你千辛万苦把我叫过来是没有用的,不过是给你多一个人质罢了,你还要好吃好喝待我,憋屈不憋屈。” 夏桥一声冷笑:“我可不信你会没有任何的底牌,许沉今,你的心就是藕做的,哪里都是眼啊洞啊,我可不信从你这里调不出好东西。” 因子虚抖抖袖子,抖出两袖清风,没有一个正形地躺在地上,打骂都随意的样子:“那你可就高估我了,在下现在不过是以色侍人罢了。” 夏桥羽扇掩鼻,嘻嘻一声:“现在你说没有,待会可就不一定了。” “什么意思?”因子虚顿时警觉:“夏桥!” 接着他就被几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压到在地,脑袋和地面接触,发出狠狠地“咚~”的一声,这一下脸贴地,饶是皮糙肉厚好比因子虚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他好像是一块逆来顺受的泥巴一样面无表情道:“怎么夏桥夏大人呐,这么沉不住气,你是要打我吗?那打啊,在下这个人别的优点没有,就是啊这个命实在是很大,你打啊,谁还没有尝过地牢的盐水鞭子。” “要是你下手轻了,我可是要笑话你的。”因子虚说着又挣扎着抽出手轻轻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嘲讽的意思:“瞧瞧我啊,怎么忘了,夏大人向来没有实权该不知道大理寺是怎么拷问犯人的吧。没人在意的狗,安邦没有把你当一个玩意,到了奉安城还以为自己是一个东西呢?” 最后一句简直是杀人诛心:“夏大人啊,让我瞧瞧这辈子你还能衣锦还乡回到安邦吗?” “就算吧大启拿捏到了手上,到了安邦你以为你就是一个英雄了吗,不,不会,你只会成为下一个权持季,功高震主不得好死。” “住口。”夏桥的脸色在因子虚提到安邦的那一刻就扭曲了起来,狠狠地一脚踩上了因子虚的胸脯,若不是尔朱勒拦着因子虚将会被夏桥捅成筛子。 “丧家之犬,有什么资格冷嘲热讽,许沉今你可真是不怕死。”夏桥哈哈大笑,好像是被踩到了痛脚开始发疯,步步紧逼,突然在脸上绽放了一个诡异的笑容,灰溜溜的眼睛来回地转动,就像是有了一个好主意:“把喻白川带上来。” 在侍卫领人的功夫,夏桥蹲下身子,对着因子虚收敛了自己阴毒的笑容,若有所思道:“许沉今,我记得你被流放之前好像受过万灸刑,是不是?” 说到这三个字,因子虚的身体突然一阵恶寒,控制不住自己手脚冰凉,抖得就像是筛糠,那张虚伪笑意总是吊儿郎当的脸终于破裂了:“你要干什么?” 万灸刑…… 就是因子虚在凉都地牢里面吓唬知画说的。 用针在身上细细密密扎着小孔,浑身都鲜血淋漓,一点动弹就痛不欲生,有些针还忘了取出来,就留着皮肉里和伤口一起愈合,拿出来的时候要生生挖开皮肉鲜血淋漓。 还带着针眼的身体会被泡在尸水里面发脓发臭,水里常常还有蛆虫钻入。 经历此刑的人,就像是活着的行尸走肉。 沈问为了叫他听话对他用了一次,没有用遍全身,只是在他拿笔的手上残酷行刑。 当晚因子虚哭得像一个泪人,这条手臂溃烂得不成样子,任凭沈问把肮脏的手放到他的口腔里面把玩软嫩的舌头。 问他:“夫子,饮春坊去不去?” 因子虚的谩骂在舌尖百转千回却气若游丝,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他痛怕了,认命了:“我……去。我乖。” 现在又提到万灸,因子虚哆哆嗦嗦,歇斯底里嘶吼,眼底都是猩红:““夏桥,你要干什么?” 他在来回挣动,最后好像看到了什么,声音突然一低,满是祈求的味道:“夏……大人。” 他终于是怕了。 他看见了提上来的尸水,叫人作呕的味道。 喻白川被带上来了。 在看到喻白川的那一瞬间,因子虚目眦尽裂:喻白川一身皮肤都是红肿溃烂,乱糟糟的白发已经失去了光泽,身子佝偻着,像一个白发老妪。 “药呢,他的药呢?” 因子虚歇斯底里,终于如梦方醒:阳长现在在营帐里面,那喻白川的药呢。 他这副鬼样子不可能是在好好吃药。 “喻白川!!!” 当喻白川看见因子虚的时候,原来空落落的眼睛突然就有了一点朦朦胧胧的光亮,原来行将就木的人鼻子一酸,露出了一副滑稽的表情: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嘴角却僵硬地咧了起来。 “老板……” “你怎么来了?” “我还以为你忘记我了。” 最后喻白川不忍直视一般别过脑袋,笑的好惨:“还不如忘记我呢。” 偏偏……偏偏记得了,要羊入虎口。 他们要完蛋了。 夏桥看犬一样盯着喻白川,笑意歹毒而讥讽:“好白的皮肤啊,不知道出现密密麻麻针眼和脓包会是什么样子。” 因子虚目眦尽裂:“你是要他死,夏桥。” 夏桥无辜的摊了摊自己的手:“无所谓啊,反正他死了,你活着依旧可以威胁权持季。” 第221章 “况且,折磨他多有趣啊。” 夏桥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恶意:“一个招摇撞骗的神棍,叫他皮肉溃烂而死,相当吸引人呢。” “架好!”夏桥大喝了一声,亲自拿着针,没有一点犹豫就把它横着扎进喻白川的小臂,一边说一边拿了下一根针,作势要扎进喻白川的指甲里面 “十指连心,一点很疼,听说人的身体上处处是关窍和穴道,有些地方就算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针眼也可以要人性命,只可惜我不懂这个,现在每扎一下就像是在赌坊投骰子一样刺激,许沉今,你要来试试嘛?” “先别急着流眼泪啊许沉今,好好看着,待会我还有把喻白川关进猪笼里面,淹进尸水里……” “够了,够了……”因子虚的眼眶被泪水模糊,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听见喻白川隐忍的呼痛声。 身体里面的活气一点一点被抽干。 要是喻白川没有被自己带走该多好啊。 喻白川依旧是那个无忧无虑的说书先生。 不会离不开昂贵的药。 不会在奉安城当一只过街老鼠。 不会现在在这里被夏桥折磨!!! 因子虚声嘶力竭:“夏桥,我和你换,别动他。” 夏桥终于满意了,戏谑道:“我就说嘛,许沉今你啊肯定有底牌,要是不逼一把,你就不老实。” 夏桥好整以暇蹲下来看着灰头土脸的因子虚,高高在上问道:“你要拿什么和我换呢,说来听听,喻白川好歹也是前国师啊,要换他的代价可不小呢。” 因子虚有气无力地嘴唇翕动,一抬眼,雾蒙蒙的眼底猩红,好像能泣血:“拿奉安军的粮来换,够不够,情报粮道,还有兵防图。” “哟~”夏桥歪头咧嘴:“好值钱啊,喻白川。” 接着他还是伸出手把针随意地往喻白川身上一扎。 原来灰蒙蒙的因子虚忽然又有了生气,大声吼叫着挣扎了起来:“狗贼,你干什么,说好的……” 话音未落,夏桥阴狠道:“我可没有说好啊。” 下一秒,是尔朱勒忍无可忍的呵斥:“够了夏桥。” “你们大启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夏桥把喻白川打翻在地,不悦道:“我是安邦人。” 尔朱勒:“一丘之貉。” 不,其实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可他为什么感到那么纠心,原来许沉今这种使阴招的家伙也会为了朋友义无反顾吗? 第113章 正文完结啦 尔朱勒冷眼看向夏桥:“住口,军里有军里的规矩,任你胡闹把俘虏杀了,我这兵还带不带?还打不打?夏桥,你不要以为你就是一个东西了。” “过来。”尔朱勒一把推开还在因子虚面前猖狂的夏桥,不情不愿地伸出手把因子虚一把拉了起来:“哭得像一个娘们,真恶心。” 因子虚的睫毛还是湿漉漉的,鼻息若有若无:“喻白川呢,我要和喻白川单独说话。” 谁都不是傻子,尔朱勒一声冷哼:“许沉今,谁会无缘无故信你这一张嘴呢,今夜我们就去烧了奉安军的粮,看看你说的到底是不是实话,要是你说的是假的,别说喻白川能不能活,连你我也一起杀了。” “你要把喻白川关在哪里?”因子虚依旧穷追不舍:“他的药还在吗?” 尔朱勒看着因子虚,觉得很稀奇:“药没动他的,许相,你这么关心这个病秧子,难道是给权持季来了一段红杏出墙?我还以为你的姘头会是那个短命的太子,没想到是一个病秧子,你说说你,真贱呐。” 因子虚笑得惨淡:“是啊,真贱呐。” 远勋死了的时候,身边还围绕着一群鸽子,太子一身白衣,只有喉尖一道血痕鲜艳。 因子虚一下子跪在地上,面如金纸,大厦将倾。 这一辈子他为自己造过势。 说自己是文曲星,是武神,是百年一遇的奇才,是文人骚客可望不可即…… 有一段时间,他自己都信了:我是无所不能,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只可惜到现在,因子虚认命了,真正属实的只有一个:许沉今是一个丧门星。 得罪他的会死,恭维他的也会死,最后树倒猢狲散,他就该是一条孤身一人的命,活该禹禹独行。 因子虚憔悴道:“碰上我太晦气了,是不是?” 他一瘸一拐地靠近尔朱勒,一步一步剖析自己:“是你们逼我回来的,不然我应该在奉安城里面卖一辈子的棺材。结果,沈问那个瘪三用昔日好友逼我现身,现在你们又用喻白川逼我继续背信弃义,尔朱勒啊尔朱勒,你说我是一个阴险小人,那你呢?” 因子虚摇摇欲坠,却还有力气冷嘲热讽:“你是白羽的乌鸦,你是冰清玉洁,你是出淤泥而不染……” “哈哈哈……”说到最后因子虚笑了,远远地指向营帐外面的奉安城,大声控诉:“我认了,我真的怕了……” 一阵苦笑之后,他被尔朱勒抓着衣襟:“疯子,住口,情报呢?” 因子虚身子被提起,只能一下又一下用脚尖蹬地,挑着眉毛,不知道是挑衅还是难受:“奉河往下销金寨,那是奉安城的命脉和粮仓,尔朱勒,你敢信吗?” 那高高举起的手好似只是在点明方向,又好像是这个老流氓在嬉笑怒骂遥指神明。 第222章 “听说雄海的草原很漂亮,我和喻白川能去看看吗?”说完这句话,因子虚好像是耗费了所有的力气瘫坐在地,笑得如痴如狂。 尔朱勒一时失神,他突然发现因子虚是可怜的,谁都说他奸诈,可谁都逼他奸诈。 好像在最开始,许沉今只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他们说许沉今绝对能仕途坦荡,连中三元,就算许沉今是一个酒囊饭饱,这辈子许沉今也不会吃什么苦。 结果,世上的预言果然都是狗屁,许沉今现在待在他的面前,一面笑,一面哭,不过是可怜的败家犬。 “来人,给他待下去,和那个病秧子分开关。”尔朱勒说完这一句就离开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害怕对上因子虚的眼睛。 守夜人举着火把,暗夜里面,好像远处的草丛和山峦都在移动。 原来:雄海的一小撮队伍,他们一步一个胆战心惊,四周太近,谁知道危险的虎豹豺狼会藏在什么地方。 “别担心,今天早上我就看见了,奉河的守卫很薄弱。” “就是这样才显得可疑,奉河是化龙江的一条细小分支,是奉安城唯一一条一年四季都不会干涸的水,也是奉安城的命脉。怎么可能没有重兵把手?” “经过奉河到那什么销金寨就能看见奉安军的粮草?简直是做梦,压根不可能的!” “一定是那个流里流气的老流氓胡说八道!” 这一个小队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定论,却只能怨声载道地继续前行。 他们人少,若是奉安军真的守株待兔也不会撼动雄海军队一分一毫,真不知道对面的奉安城里面到底是在卖什么关子。 夜色太深,兽类的眼睛幽幽发光,可是奉河边上还有星星点点的火光。 “粮草!!!” 走近一看,他们大吃一惊,因子虚竟然真的没骗人。 连夜的火光绵延,捷报很快就传到了尔朱勒帐子里,他看了看手上因子虚按记忆画出来的兵防图,指节微动。 烧了10车的粮草,奉安军已经元气大伤。 若这些都是真的的话,拿下奉安城唾手可得。 “把许沉今带上来!” 尔朱勒还是不解,为什么奉河联通销金寨,是奉安城那么重要的一个地方,守卫会这么薄弱。 因子虚看着桌案缄口不言,手指头沾了水在桌子上面写了一个白字,意思很清楚,若是不让他见到喻白川,自己什么都不会说的。 尔朱勒会心一笑:“我们雄海人不会亏待诚实的友人,只要你现在该交代的统统交代了,我就大发慈悲把喻白川和你关在一起。” 因子虚蹬鼻子上脸:“为什么不把我们一起放了。” 尔朱勒瓮声瓮气:“许沉今,你觉得可能吗?能留下你的狗命你就应该谢天谢地了,再多说一句,我让你和喻白川黄泉作伴。” 因子虚虚脱一样笑了:“确实是在下痴人说梦了,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好悲凉,没人摁着他叫他跪地,他就自己把自己缩成了小小的一团,乱糟糟的头发盖着脸,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可以清楚感知到:他的情绪在崩塌,随时随地,任意的一句话都会成为压死骆驼的一根稻草。 尔朱勒不知道为什么情不自禁软了语气却还是要问:“问什么奉河那边守卫会那么薄弱,那不是你们的粮仓吗?” “皇莆七落说,苦守就是死,她要破釜沉舟,所以集合了最大的兵力突围,我们本来就是强弩之末,哪里有什么力量要什么铁壁铜墙,况且,你不是也不知道奉河往上有一个地方叫做销金寨?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不引人注意的藏宝地才是妙哉,不是吗?” 尔朱勒又问:“那权持季怎么可能会同意?谁不知道这是给自己留下了一个后患?” 因子虚突然捂着肚子,忍不住发出一声嘲弄的笑声:“为什么呢?为什么?!因为权持季和皇莆七落就好像是你和夏桥,凭心而论,你和夏桥是真的团结吗?” “许沉今你可真不要脸。”尔朱勒警觉地发出一声冷哼:“死到临头还想着挑拨离间。” “尔朱勒,你好好想想,到底是我没皮没脸挑拨离间还是你被我戳中心思恼羞成怒。夏桥好像从来就没有和你真正的上过沙场,永远是在冷眼旁观,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你与夏桥不过是相互利用,你要用夏桥的帮助打一场翻身仗,夏桥要用你做棋子独占大启。” “可是你们之间并不公平,谈及利益的所有事都可以算是商人之间的博弈,这场生意,你要吃亏了。要是你打输了就是永不翻身,夏桥输了也无所谓,他已经可以风风光光回到安邦成为所有人的英雄,好可悲啊,尔朱勒。” 因子虚说完就笑着看尔朱勒恼火,终于恶意笑了。 他本非良善! 伸出手,因子虚戴上镣铐,抬眼倔强:“我要去见喻白川了。” 无所谓,挑拨离间这件事情是急不得的,间隙的种子一旦产生,多么完美的合作都会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夏桥啊, 你莫不是忘了, 我许沉今也是一个伪善的人。 因子虚现在急着见到喻白川,他蹒跚走到关押俘虏的营帐里面,脚上的锁链沉重,空气里面到处都是尸臭。 他只用一眼就看见了角落处的喻白川,对方脏的看不见一块好肉,像一只雪白的兔子一样圆睁着满是血丝的眼睛,紧张的抓着自己的头发,用都是红疹的手遮住了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