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相游(NP)》 章一:心怀鬼胎是暴风雨的前奏 “秉晟帝,儿臣有要事启奏。” “难得你们几个这么有默契,有意思,那我今天可得好好听听,是件什么样的要事,众爱卿不如也放下过失听听我们萧家的【要事】。” 此刻几位公主齐刷刷的跪在堂下的样子实在让人觉得趣味十足,萧华裳虽已年近五十,可举手投足里的端仪姿态,配上这打趣的语气,只显得她随意又少女顽性不消。 被唤作晟帝的女子端坐在高位上,眼角眉梢满是得了兴致的笑意味。 正襟危坐了一晚上,萧华裳早被那些枯燥无比的车轱辘话闹的没了过节的趣味,脸上虽维持着谨神苛容,但心里早将这帮没眼色的骂了个狗血淋头。 饶是中秋,勤政的女帝也躲不开听这帮大臣上谏,身旁的主君早早觉察到她的烦躁,此刻听女人说完,男子微微一笑后,安抚的挠了下女人的手心笑着开口。 “几位大人也讨论了一个时辰了,今儿个不过是私家宴会,那些个国之大事不如放放?” 辩驳的正浓的几位大臣听了这位主君的话,只得忍下满腔不忿,虽然她【他】们也瞧不上这男狐媚子,但上头那位可心疼这人。 要不,怎会力排众议立了个大家族出来的做主君,这不是养虎为患么! “是。” 安静在两侧的小辈,见这几位大臣终于闭上了嘴,也都松了一口气,陆伏昼和母亲顺势按住了自家这位气的长吁短叹的人。 “爹!你消停点,怎么总同徐太常卿不对付!” 陆伏昼是典型的一夫一妻从父姓小孩,在他的观念里,男子是要让着女子的! 徐太长常卿是女子,他们家的男子都是让着女子的,他爹对他娘就是。 所以他认为自家老爹也得让让让徐太常卿。 “爹,你让让徐大人。” 秉承着这个理念,陆伏昼在京中倒是颇受世家女子追捧。 他一度被封为好逑世家子榜第三名! 第二名……没记错,是徐太常卿家的小儿子,西南角立着的那个小太医——徐赏。 据陆伏昼所知,徐赏排第二是因为他不会武功,文文弱弱比较好欺负…… 南商国不同周边的男尊、女尊之国,男女皆可入仕,一男多妻、一女多夫、一夫一妻从夫姓、一妻一夫从妻姓在南商都是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事,周边男尊女尊国虽对南商国人的狂悖行事虽多有微词,但碍于他们国力强盛,私下议论后倒也没人敢造次到南商人面前。 “你在家可不是这么教我的。” 思绪回笼,再看自己爹这样,陆伏昼觉得有点儿丢份,其他几个男臣可没像他爹这样同女臣大闹龃龉! “臭小子,我怎么教你的。” 陆父被儿子这么点,也不恼怒,豪放的喝了杯酒对着人就是一拳,练家子陆伏昼闪的快,陆父这拳扑了空,陆父满意的点点头,热络的揽住了笑的得意的男孩子。 “行啊,这几天校场没白跑,不过啊~还得练。” 陆伏昼点点头,算是应承了自家老爹的话,不过没听几句,他的眼神又不安分的往别处飘…… 相比其乐融融的陆家,燕、殷、徐三家那就没这么好气氛了,燕萦刚坐下就狠狠地剜了一眼燕承氐。 “承弟真是太傅做久了,这作壁上观的伪善态度直教我大开眼界。” 宴会上舌战群儒的就有燕萦,此刻看到闲散的燕承氐她就气不打一处来,言语里都是火药味,只是燕承氐就冷静多了,始终端着得体的笑。 “阿姐何必动怒,诚如主君所说,私家宴会掺了国事不仅突兀,还扰了晟帝的心情,我觉得不划算,阿姐以为呢。” “呵、承弟倒是会揣摩圣心,那皇太女那不知承弟要使个什么驭心之术,好不负燕氏一族的栽培。” 燕承氐顺着燕萦的视线,只淡淡的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脸上依旧维持春风和煦的笑,“阿姐的意思,承氐不明白,承氐同皇太女不过点头之交,何来有负栽培一说。” “燕承氐!” “够了!” 坐在二人身前的女人,听着两人愈演愈烈的声音只觉头疼。借着放杯子的动静低声呵斥道: “燕萦,承儿自有打算,定不会教我们失望,你既是大姐姐,未来燕氏主领,何必如此心急?怎么还同小孩子计较上了。” “是、母亲。” 燕旎君的话恰到好处的安抚了燕萦,也敲打了一番燕承氐。 可惜,燕承氐只悠悠饮了口茶并未回复任何人,他的视线始终落在角落里笑眯眯数豆子的人身上。 龟缩在角落的萧宁琢被四位姐姐这齐刷刷的【有要事启奏】直接吓掉了手中的玉箸。 “哎……差点儿。” 萧宁琢并不觉得几位大臣消停了,母亲她就能得会儿安静,她的历史经验告诉她,这几个姐姐一个比几个难缠,只怕会更吵。 姐姐们的难缠她早有领教,低低叹了口气,她重新净了手又拿起了玉箸,拨动着盘子里的黑豆。 “又冷又硬、难以下咽、难吃无比、难登大雅之堂!” 女孩声音轻,被主座几位公主吸引的视线的人,倒没注意到她这声嘀咕。 燕承氐算个例外,他模仿着女孩的嘴型在心里重复了一句。 【又冷又硬、难以下咽、难吃无比、难登大雅之堂。】 男人盯着自己眼前这盘未动一筷的豆子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可惜他位置显眼,不能像那位一般玩豆子搬家的把戏,不然他大概也会找个借口将这‘三难’之物倒个干净。 听说那位厌极了豆子,燕承氐见人又夹落了一颗豆子,不住的轻笑出声。 “嗯、确实难吃无比。” 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燕承氐夹了一颗豆子放进口中,只咀嚼了两下,他更赞同萧宁琢的的判断了。 “怎么,你们准备谁先说说自己的要事?”萧华裳饶有兴致的打趣着跪着的几个小姑娘“不是要事?怎么都不出声了。” “秉——” 萧宁璇作为皇长女、太女,见几个妹妹都没动静,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她以为自己恪守了二十五年礼教规矩,再不疯一回,她真要变态了!既下定了决心不如疯的彻底一点,后面她再行事,母亲父亲也不会再有什么大意见。 一直含笑坐着的主君见到自己女儿开口,眼色立刻寒了三分。 东西两侧坐着三位贵君亦然,他们的好女儿二公主、四公主、五公主不也跪在哪儿么! “等等。” 萧华裳的出声打断了萧宁璇的话,几位老父亲也都松了口气,此刻无一人不拿寒光警告着自家女儿,这目光里的内容一目了然。 【你们今天敢张口提一个赐婚的事,我饶不了你!】 “永淳呐,别再倒腾你那豆子了,一晚上了吧。” 被晟帝这么一提起,众人才想起南商不止四位公主呢! 还有她这位没什么出挑的小公主,老幺——七公主。 随着萧华裳话音落下,一席间众人立刻噤了声目光齐齐落到萧宁琢身上。 “倒霉了吧!” 陆伏昼的口型萧宁琢看的一清二楚,但现在被众人盯着她也不敢回应对方。 陆伏昼坐在萧宁琢正对面,女孩一晚上的举动都被他尽收眼底,先前他颇为滥好人的提醒了两句这人,谁承想这人不仅不领情,还对他翻白眼!这不,‘报应’就来了,可想到那个‘报应’,他又止不住的有些喜滋滋的。 【小玉,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对我翻白眼。】 被萧华裳点到的一瞬,萧宁琢立刻放下了筷子。脸上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难看之余还透着点的心虚担忧。 此刻被众人盯着,她放下筷子便迅速起身离席跪倒在地上,光洁的额头紧紧的贴着砖地,瓮声瓮气的说着:“儿臣知错,请晟帝责罚。” 陆伏昼瞧着人战战兢兢的样子,又没出息的心软了,刚准备开口替人求饶,就听见晟帝半含笑意道。 “来人,给七公主桌子上的豆子都撤了。” 随着萧华裳手指轻扬,开小差的宫人鱼贯而入,将萧宁琢桌上的豆食撤了个干净。 “唔——”晟帝身子微微后仰,饶有兴味的低吟出声:“小玉啊,你说母亲该发罚你什么好呢。” “皇——” 陆伏昼还没说完就被陆侯爷点了哑穴,陆母也敛了笑意,神情严肃的握住了陆伏昼的手。 “阿昼,别给七公主惹是非,安静待着。” 陆家算是知道当年事的人之一,故人之子他们能做的只有保她性命无虞,其他他们无权插手,也无力。 “罢了,罚你做什么呢,到底是宫人不长眼,给我们小玉上了不爱吃的,就罚他们三月俸禄,小玉觉得可出气?” “承晟帝令,永淳叩谢晟帝恩。” 袖子里萧宁琢的手死死攥着内衫的袖口,才堪堪控制住颤抖的身子声线平稳的应了萧华裳的话。 随着女生的叩谢礼落下,萧华裳脸上的笑意更盛,侍奉身旁的主君看着女子脸上的笑容无奈的笑弯了眼。 女子虽是女帝,但行事果然还是个小女孩风格。 “晟帝~叫七公主起来吧,更深露重,跪久了对身体不好。” 主君并没有怜惜萧宁琢的意思,说这话也只是心疼自家女儿还在那跪着。 “你们五个都起来吧。” “承晟帝令,叩谢晟帝恩。” 章二:公主齐求晟帝赐婚 “说吧,什么要事居然让我的四位公主都这么挂念。”萧华裳轻呷了口主君递过来的润喉茶,悠悠然开口:“尤其是我的皇太女。” 萧华裳罕见的露出了今晚第一个冷脸,目光扫过立在五个公主中间的萧宁璇时,搁酒盏的力道都分外的大,这态度显然是对萧宁璇要说的话一清二楚,锐利的凤眼里满是对自己这位女儿的不满。 “殿下。” 骆之禹依旧一副枕边人的知心作态,安抚意味十足的拍了拍萧华裳的手,示意她少安毋躁,但看向萧宁璇眼神里的警告意味浓烈威慑力十足。 南商的主君若是没几分手段,还不是人人都当得? “阿璇不是那些顽劣的孩子,不妨听听她要说些什么,说不定真是什么急事。” 他对自己女儿的心里那点惦记也是一清二楚,别说萧华裳不同意,他、他背后的骆氏一族更不可能同意,未来南商的帝王怎么可能被燕氏牵着鼻子走,若真遂了她这些小情小爱上不得台面主意,他当年何必自断骆氏一脉的军权。 燕氏什么都不做还想和他的女儿结姻亲,简直痴心妄想。 萧氏、骆氏祖辈的基业也是他区区一个燕氏能染指的? 想到这,骆之禹看向燕承氐的眼神又冷了三分。 “启禀晟帝,宁瑜向来酒量浅,眼下这脸是见了红,请晟帝允臣带她回去歇息。” 周芜和骆之禹斗了一辈子,从几位公主跪下后,二人便迅速交换了个眼神,串通了一气,二人不仅知晓彼此女儿的目的,更是在为自家的家族考量。 燕氏那个缠人的小子缠的萧宁璇,殷氏那位打的可不就是他女儿的主意。 “父亲!” “闭嘴。” 周芜没骆之禹那些耐心,骆之禹惯女儿,他可不。 周芜没那些弯弯绕,对萧宁瑜他一向是打压教育,虽然晟帝心疼孩子没少同他争过,但次次都是他占上风,晟帝再心疼女儿也只好作罢。 “二殿下醉了,还不来人扶着。” 周芜雷厉风行的性格,萧华裳早有领教也习惯了,当着这么多人打他的脸,她是万万不会做的,但目光扫到萧宁瑜握紧了袖子的手,她又忍不住心疼。只好暧昧的朝萧宁瑜使了个安抚眼神。 大意一目了然: 【小二,你乖哈,同你爹先回去,母亲寻个机会再替你教训你爹。】 四个女儿,真论起来萧华裳还是更偏心些这位二公主。 生萧宁瑜的时候,北方战事吃紧,她急的焦头烂额之际,周芜立了生死状提着红缨枪连夜就离了宫,直奔北方战区。 纠纠缠缠的战事拖了几个月,眼看着要了结前线突然兵粮寸断,周芜也下落不明。 得知这个消息,急的她当时就早产了,不仅周芜生死未卜,孩子还差点没保住。 好在吉人天相,最后两个人都保住了。 只是可惜,小时候的萧宁瑜身体弱的三天小病五天大灾的,没少让她忧心,所以她对萧宁瑜也是更心疼些。 “咳咳,小二啊你——” “瑞华请晟帝赐婚!” 萧宁璇那边被主君绊住了又如何,既然计划定下来,她萧宁瑜就没有不落实的可能,萧宁瑜说完,周芜手里的玉杯直直砸向了端着揖的女孩身上。 ‘女儿肖父’在萧宁瑜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此刻女孩跪在地上的坚毅面孔像极了那年立生死状的周芜,萧华裳头疼的看了眼面色铁青的周芜,眼光再扫到殷家那小子时,她只觉得自己的晕眩症更重了,那小子居然一动不动,脸上更是丝毫不见心疼萧宁瑜的神色。 这真让他入主二公主府,她萧华裳第一个不愿意! 骆之禹察觉到萧华裳难看的脸色,赶忙握住了她的手,准备遣退宴会的话还没说出口,萧宁璇竟也猛的一跪。 “承懿请晟帝赐婚!” 萧宁仪、萧宁容看这两位都跪了,就知道她们今晚稳了,不顾自家老爹警告的眼光,乐呵呵的扑通一跪。 “淑琼”“芳嘉” 姐妹俩隐晦的对视一笑,齐齐出声:“请晟帝赐婚!” 【好家伙!真是开眼了!】 缩在角落里装隐形人的萧宁琢也是第一次见这场面,心里虽然一片惊涛骇浪,但脸上依旧维持着无波无浪的死水脸,她是真怕这火烧到自己身上,毕竟过去这样‘殃及池鱼’的经验可不少。 发现没人在意自己,萧宁琢缩在黑暗里的身体,又微微挪了两步。 看了眼跪的整齐的四人,萧宁琢觉得自己的膝盖更疼了。 赐婚么,她是有隐隐约约听说过这几位的爱情故事啦,还蛮悲切的~ 皇太女、燕太傅。 二殿下、殷侍郎。 四殿下、徐太医。 五姐、陆伏昼。 …… 可是这四位的背景,陛下估计不会同意,想到这,萧宁琢同情的在心中为这四对痴女怨男敲了两下梆子。 但转念一想,萧宁琢又觉得,她们这几对的确该成婚,毕竟都拖这么久了,久到她觉得这事得黄…… 【呸呸呸,我瞎说的,老天你可别当真。】 皇太女、二殿下虽然娶了侧夫,这主夫之位还空悬着,可不就是为他们二位而留! 【你以为这是谁的爱?这可是堂堂皇太女和南商最受宠的二殿下的爱!】 当然了,这句话不是她原创的、是从话本子里看来的,可这并不妨碍萧宁琢觉得它很有道理。 【想来四殿下和五姐没成婚,也是在等着那二位。】 徐太医这人萧宁琢不了解,但陆伏昼她熟的很。 ‘小玉,你知道么,陆伏昼很抢手的!’ 这话是上次五姐邀她去庙里挂姻缘牌的时候说的,她听到的时候不露声色的皱紧了眉心。 萧宁琢只觉得若是真的如五姐所说,那京中姑娘眼神和脑子都不大灵光。 陆伏昼唉!陆伏昼比狗都嫌的三岁小孩儿还讨嫌。 从前五姐让她和他们一起出去玩打掩护时,她就不乐意去,总要百般推辞,原因无他。 陆伏昼太讨嫌了!是个大讨嫌人! 萧宁琢脑补了下自己五姐和陆伏昼过日子的样子,沉静的脸色直接纠结的拧巴在了一起。 真是噩梦! 【还好是五姐和陆伏昼结婚,不是别的姑娘,五姐真是勇者,五姐是整个京中姑娘的大救星!】 想到这萧宁琢对跪在自己腿边的人,比了个大拇指。 萧宁容看到自己这傻了吧唧七妹还有心思同自己玩手指,无奈的扯了扯人裙边,示意她赶紧跪下来别傻站着。 收到萧宁容信号,萧宁琢才想到自己的失态,赶紧跪在了萧宁容身边,跪好后,萧宁琢感激的对着萧宁容做了个只有二人知道手势,便规规矩矩的看着面前的青砖不语了。 萧宁容看着还被蒙在鼓里的萧宁琢,面色又是难看又是羞愧,起初萧宁容觉得自己同那三位姐姐是不一样的,但看到萧宁琢亮晶晶又充满信任的眼睛时,被刻意忽略的愧疚一拥而上,她既不敢再看萧宁琢,也不敢说出实情。 只是垂着头,在心里碎碎念着…… 【七妹,这些真的和我可一点儿关系都没,我也是没办法,都是这些人逼我的,咱姐俩还是天下第一好,我和姐姐们是假玩,和你才是真玩啊,好小玉,一会儿你可别怪我!】 章三:坏了!冲我来的 宴会众人听清这几位公主的‘诉求’后,一半人喜一半人忧。 喜的自然是那四家及同这四家交好的,忧的则是无缘皇缘的大臣们,这些人无一不在嫉妒埋怨,一边嫉妒她们的好儿子要飞黄腾达了,一边埋怨自家儿子的无能无色,落不了几位公主青眼。 甚至离风暴中心近的人,已经暗暗开始祝贺起这四家了。 好笑的是,除了陆伏昼喜笑颜开,剩下那二位大人,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欣喜表情,细看还有些隐忍怒气的意味? 燕承氐、殷淮无此刻的表情比镇宅年画上的神荼、郁垒可吓人多了。 可先前面色难看的燕萦此刻也难得对着燕承氐露了个好脸。 “承弟确实好手段,不负所托,阿姐在这儿恭贺弟弟了。” “阿姐还是少吃些酒,酒气着实熏人。” 燕承氐呷了口薄茶,不咸不淡的觑了一眼笑的暧昧的燕萦。但燕萦听着他这话也没生气,同燕母交换了个了然的笑,便静了下来。 殷家这头气氛也难看非常。 殷眉安看着殷淮无越来越冷的脸,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在殷母的警告眼色下生生咽了回去。 “淮无、别让殷家丢脸,殷氏这一辈全押在你和眉安身上了,你非要看着我输给你姨母吗?” 殷珂不怒自威的声音一出,殷眉安再想宽慰殷淮无也只得忍住。的确,母亲既没斗过燕旖君,也没斗过姨母,所以便将重担加在了她和淮弟身上。 “我不嫁。” 一晚上了,殷淮无才说了这么一句话,声音无波无澜,同过去的拒绝殷珂安排的语气别无二致。 “陛下赐婚,由不得你。” 殷珂声音淡淡的,仔细听还有不加掩饰的胜券在握,可殷淮无犟脾气上来,立刻顶了回去。 “呵,阉、人,我看皇家要不要。” 轻笑了声,殷淮无握着盘子的手作势就要砸向自己那处。 “淮弟!” “孽畜!” “母亲,我早说过了,用不着二公主你的目标我也能实现,可你非要逼我!” 殷淮无始终没正眼看殷珂,摩挲着盘子的手散漫的敲着的圆滑的边缘。 “何必,您觉着呢。” 徐赏的表情倒是比这二位好点,角落里他只是安静的看着燕、殷两家和徐家,置身事外的看他这两位未来‘连襟’的热闹。 自家母兄投来的赞赏目光他不是没看见,他只是单纯不当回事。 这位四殿下脑子不太好,长得稍微好模样写她都要勾搭一二,他不过是一二里的一个,他都不当真偏偏家里那几位当了真。 更何况,同太傅、侍郎做连襟的好事可轮不到他。 但别的就不一定了,徐赏抖落了两下袖子,似笑非笑的眼光落在了自己斜对面一脸傻笑的陆伏昼脸上。 【啧、真可怜,马上要被卖了,还有心思笑呢?】 徐赏得知这几位公主的计划纯属巧合,计划的确荒唐无比,但她们做好像也无伤大雅,毕竟这几位一向如此。 想到这,他又同情的看了眼跪在黑暗里那位真正的主角。 【七殿下呐,您又被卖了呢。】 “啊昼,收敛着些。” 陆夫人真是搞不懂自家儿子,据她所知,陆伏昼可不喜欢五公主,他不是从小就一门心思扑在七公主身上,这马上要被赐婚了,他还有工夫乐? 【难道是练武练得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了。】 想到这,陆母的表情有些愁。 至于剩下那二位也是奇怪,京中谁人不知燕、殷两家和那二位殿下的事,可那两个小子脸上如丧考妣的表情又是何意? 【怪、太怪了。】 陆夫人还没回过神,上头那几位便又说了一番让众人大开眼界的话。 “请母亲为七妹赐婚!” “燕太傅”、 “殷侍郎”、 “徐太医” 三位公主报菜名似的说完,不止萧宁琢震惊的大呼出声,连萧华裳也是脱口而出一句: “为谁赐婚!” 萧宁琢真没反应过来,这火怎么就烧到了她身上。 女生听完众人的话一张脸血色全无,樱粉色的檀口微张着,一看就是吓得不轻的表现。 尤其是她双眼茫然的样子,看的徐赏缺德的没憋住笑。 “嫁给这么傻的,我倒是不亏。” 徐赏觉得这七殿下果然和自己一样,一样的万般不由己。 到时候他要跑路这七殿下说不定真能帮上他。 可他这一笑,引得脸色迷茫的燕承氐、殷淮无也打量起了他。 【他喜欢这位七公主?】 燕承氐、殷淮无眼神里的探究太明显,徐赏坦坦荡荡的用眼神回答了这二位,那眼神表达的意味,四字得以概括。 【喜欢的紧。】 徐赏对这二位和自己一样的、萧宁琢未来的君扬了个揶揄的笑脸后,便不再看他们,只一心看上头那几位作妖。 燕承氐同殷淮无并无交集,此刻被一同提起,还是被【赐】给同一个公主的‘缘分’让隔着过道坐着的二人不得不第一次打量起了对方。 只短短一瞬,二人便收了打量的目光,同徐赏一样观察着上头的情形。 席面上的众人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景,纷纷噤了声不敢再笑。 【那几家也不总是好运常在啊!看看,这不就被舍弃了吗。】 不同下面人的心思各异,萧宁琢还在纠结自己怎么就成了局中人。 女孩焦灼的握紧了袖子,此刻的萧宁琢根本无暇顾及膝盖上的疼意,只是徒劳的、试图用恳切的眼神引起这三位公主的注意。 令人遗憾的是,这三位热衷于‘为自己求婚缘’的人,根本不看她,只是一脸大义凛然的看着面色同她一样的萧华裳。 难得的这会儿的她和萧华裳倒是有点儿相似了。 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相似‘震惊脸’。 “给七公主赐婚谁?” 萧华裳不确定的问出声后,又捏了捏脸色同样迷惑的骆之禹的手。 别说骆之禹了,周芜和叶白湛此刻都是一脸见鬼了表情。 叶白湛看向周芜的眼神里就一句话: 【这几个到底在闹哪门子幺蛾子!集体失心疯了吗?】 跪着的三人见萧华裳同自家父亲没有发火的迹象,俱长舒了一口气,才笑着齐声回答道: “燕太傅,燕承氐”、 “殷侍郎、殷淮无”、 “徐太医、徐赏。” 几人整齐划一的又念了一遍后,先前这丧考妣脸色,和瘟疫人传人一般,立刻传到了燕、殷、徐家人脸上。 燕承氐、殷淮无虽然不知道这几位在闹什么幺蛾子,但见徐赏依旧不动如山、一脸看热闹的从容后,也都定了心神,决定静观其变。 【总之不嫁萧宁璇(瑜)就行。】 默契十足的,燕承氐、殷淮无在内心念了一句。 或许有几分少年情爱,但皇家子女都不是会低头的人,他们也一样,草草收场只是必然,无论是燕承氐还是殷淮无都不觉得可惜。 更何况少男少女的一时心动做不得数,十五六的年纪看朵野花都觉得可爱欢喜,他们那点微乎其微的喜欢,至于用【爱】来形容么。 脑回路一样的二人俱是这么认为,除此之外还有个二人不嫁的理由也是出奇的一致。 【君子求学一生,报国报民报君。囿于后宅整日同那些男人勾心斗角岂不荒唐。】 【七公主的话……无权无倚仗、早早就被提出了继承人候补,嫁她利大于弊。】 燕承氐、殷淮无几乎是立刻做好了决断。 【那就嫁吧,既全了家族要的体面,也护住了自己的抱负。】 二人目光再相接时,敏锐的读懂了对方眼里的暗示。 饶是见过无数大世面,萧华裳同三位当爹的还是适应不了这几个活宝的思维跳跃度。 萧华裳觉得唐丞算的真准! 今晚果然不该办什么狗屁宴会,举办前唐丞就神叨叨的说不吉利,躲在宫里捣弄什么机巧,并以此为由拒了宴会,徒留她和那三位不信邪的现在这儿当冤大头! 何止萧华裳想到了唐丞的话,骆之禹、周芜、叶白湛三人亦然。 【真该听他的!】 三个男人无一人不在内心恨恨感叹着这句话。 萧华裳揉了揉眉心,看到安静跪着不说话的五公主时,脸上露出了个欣慰的笑,刚刚就她没说话! 她觉得可以从她这儿下手。 虽然萧宁容成日招猫逗狗,但至少这会儿没给她添乱。 【唐丞不着调,但小五真是懂事!估计真有什么事要说,不如先处理她的。】 萧华裳腹诽完,笑盈盈的询问出声: “小五妹啊,怎么就你不说话,你有什么要和母亲说呢。” 何止萧华裳祈祷萧宁容说点别的,萧宁琢和那三家也是! 快急哭了女生眼眶湿红一片,紧紧咬着的下唇仔细瞧已经破了一小块皮,正慢慢渗着血丝。 萧宁容看到萧宁琢的表情,突然就不想要陆伏昼的好处了,捏了个笑准备转移话题。 但萧宁仪似乎察觉了她的动摇,阴恻恻用着只有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警告着她。 “你的小哑巴还在大姐手上,你是要你的小哑巴好还是萧宁琢。” 果然,这话有用无比,萧宁仪一说完,萧宁容心一横撇过头不看萧宁琢,梗着脖子对这晟帝就是一嗓子。 “女儿、女儿想为七妹妹讨个好姻缘,陆小郎将同七妹年龄相仿,又是自小一起在太学求学,相伴十余载,女儿瞧着陆小郎将同七妹真是天作之合,恳求母亲先赐婚七妹妹萧宁琢与陆伏昼!” 比起那三位的空穴来风,萧宁容这婚求的有理有据、有鼻子有眼! 萧宁琢看着萧华裳动摇的表情,彻底失了体面。 “五姐!” 这凄厉的一嗓,安静看热闹的人纷纷打起了精神。 萧宁琢万万没想到萧宁容会背刺她,哭腔浓重的咆哮出声,胡乱揩干净了眼里泪,撑着膝盖,颤颤巍巍的站直了身子。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台下坐着的人显然没想到这位好脾气又没什么存在感的七公主会有大嗓门的时刻,因这一声,众人第一次认真的打量起了这位不受宠的七公主。 萧宁琢长这么大也是头一回发火,连萧华裳看了也是一惊,看向女孩的眼神里也带上了几分赞许,不过只是一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张脸依旧看得她心生厌烦,女孩撑着膝盖的样子她看的一清二楚,要是换成另外一个,她肯定是要心疼一番的。 “你酒吃晕头转向了吗,我、我和陆。”压下了哭腔,萧宁琢才继续说:“不对,我和他们每一个都不认识,我凭什么和他们成婚,你们凭什么替我决定我的婚姻大事。” “小玉——” 萧宁容瞥见上面几位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心道不妙,立刻起了身子准备扶住摇摇欲坠的人,萧宁琢的膝盖还是因为她…… “滚开,别碰我!” 萧宁容完全没想到面团似的人会动这么大火气,甚至对她说了‘滚’,这么言行无状的萧宁琢也只有几个公主陌生,她们的父亲倒是熟悉无比她的【言行无状】。 女孩这副疯癫的模样真是像极了她那位早死的爹。 【沉逐州】。 这宫里除了萧华裳,最厌恶萧宁琢的非叶白湛莫属。 “七公主,这是宴会。” 叶白湛整理了两下皱褶的衣袖,凉薄的语气里满是不加掩饰的嫌恶。 “又吵又闹,实在不成体统,郑掌事还不将七公主带下去!” 听到郑掌事的名字,萧宁容再不敢犹豫,一把护住了从听到‘郑掌事’三个字就开始嘴唇发抖的人。 “湛贵君,七妹是醉的不辨是非了,我马上带她回公主府,绝不敢再叨扰了。” 萧宁容从前就发过誓,绝对不让郑掌事再有从她眼前带走萧宁琢。 “七妹只是醉了,真的只是醉了,母亲!” 萧宁容也顾不得萧宁琢的膝伤,拉着人就是重重一跪。 从听到郑掌事名字开始,萧宁琢整个人都在发抖,面色惨白的样子让燕承氐他们看了都心生疑惑,唯有被死死拽着的陆伏昼知道其中原因。 “阿昼!别害了小玉!” 陆父死死压住了陆伏昼的身子,压着声音呵斥道。 又是这句话。 陆伏昼真的不明白,为什么爹娘就是断定他会害了萧宁琢。 “七妹,还不认错。” 萧宁容握着萧宁琢冰凉的手,在心里把自己骂了无数遍。 早知道就不掺和这混蛋事了,陆伏昼想嫁,就该自己想主意,凭什么拉她下水! “陛下恕罪,望陛下饶永淳言行无状之罪。” 萧宁琢嘴上机械的说着求饶的话,但脑海里满是那些阴森的记忆。 蓦地,一束光拨开了眼前的迷雾,暖洋洋的落到了跪在水幕链床的小人手上,因着这一束光,萧宁琢觉得自己好像又生出了不屈服的力量。 深吸了一口气,萧宁琢忍着发颤的唇,坚定的看向了一脸玩味的萧华裳。 “陛下,就算臣愿意娶,几位大人也未必愿意嫁。” 萧宁琢的坚持再次刷新了萧宁容对她的认知,要不是还握着萧宁琢的手,她都要怀疑自己这位包子七妹被人换了芯子。 趁着她愣神吃惊的功夫,萧宁琢抽出了被握着的手,站直了身子,对着萧华裳行了九拜礼。起初女生行到第三拜时,大家还有些看热闹的意思,可直至萧宁琢行到凶拜,连同萧华裳身边坐着的三位、台下坐着的人缄声的众人,无一不惊的直接跪了下来。 九拜之礼本就不可能同时出现,同时出现荒唐又可笑,但萧宁琢此举的意味也证明了她的的决心。 不娶、死也不娶。 “呵、真是像你爹。” 萧华裳看着行完九拜跪在地上的人,森冷的笑意更浓烈了,但语气却还是打趣搪塞的声调:“凶拜、啧,我还没死呢。” “陛下慎言!” 众人齐刷刷的一句话反而逗笑了面色不虞的萧华裳,无所谓的挥挥手,她又凉凉开口。 “七公主是准备说什么呢。” “南商婚律十七曰,两性姻亲缔结有三不得:民不得逼、族不得逼、权不得逼;忤逆律十七者,族三代不得科考、从农、通商,贬为奴籍。” 都是些书面话,其实多的是强娶强嫁,但萧宁琢也顾不得那些了。 女孩深吸一口气,膝盖疼出的冷汗几乎紧紧糊满了她整个额头。 “陛下圣明,就算永淳愿意娶四位大人,四位大人却未必,陛下何不问问四位大人。” 听到萧宁琢的话,萧宁璇不屑的勾了唇。 那几位怎么可能不愿意,原先还担心萧宁琢要说什么惊世骇俗话的三人,听完她这句话便彻底放下了心。 几位公主就是吃定了那几个男的能愿意,才想的这么个昏招儿,不过萧宁仪除外,她就是想让徐赏这个同他耍心眼的狗东西吃个闷亏,她可没上头那二位姐姐情深义重,掺和进来也是只觉得好玩。 “倒是不知,我们七公主还有背婚律的嗜好,不过也是,总该问问别人愿意不愿意。” 目光扫到跪着的四个男人,萧华裳脸上的笑意又淡了几分,她既不想听到这几位说愿意,也不想听他们说不愿意。 这四位都是她为几个公主挑好的主君,家族有势力不假,但入了公主府,这四家都得大伤元气,于百姓、于萧氏的天下是好事。 燕、殷两家最是不安分,那两个小子也是痴心妄想,既想嫁给了公主还想继续驰骋朝堂,简直可笑。 至于徐家,徐琬吟没女儿运,生了两个儿子,左右翻不出什么浪。徐赏这一手天下无的好医术深得她青眼,配她们家顽劣无比的小四最合适。 陆家倒是安分,陆伏昼又是个端正爽朗的,配小五的恣意性格最是妥帖。 总归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人,今天这么便宜了萧宁琢,她想想就肉疼…… “你们四个,起来。” 萧华裳身子懒懒向后一仰,手指轻摆,不耐烦又散漫。 “七殿下说的你们也听到了,你们是愿意呢、还是不愿意?” “臣、” “臣陆伏昼愿意!” 章四:微臣对公主之心天地可鉴(?) 陆伏昼急切又兴奋的声音在这个场合实在格格不入,燕、殷、徐三人才齐齐说了一个【臣】字,就被着急抢话头的男人打断了。 “臣陆伏昼愿意!” 男子的语气笃定又爽朗,除了陆家父母和萧宁容,周围众人根本没弄清现在的局势,就别说理解他这欣喜狂悖的表现了。 据坊间传闻,这陆小郎将不是同五公主相好么…… 【陆伏昼!好样的!】 萧宁容暗暗给陆伏昼的莽夫行为抱了个拳,至于剩下那三个愿不愿意的都无所谓了。 萧宁容觉得,只要有一个答应了,萧宁琢今天就算是过关了,晟帝便没理由再罚她了,这么想着,萧宁容的愧疚感被冲淡了些许,接下来只要陆伏昼稳定发挥就好。 【陆伏昼,别怂啊,你能不能有老婆就看今天了!】 边想着,萧宁容边攥紧了袖子里的手。 “你说什么?” 萧华裳显然没想到陆伏昼是第一个愿意的,可扫到萧宁容那憋着笑的脸时,她似乎又想明白了从前那些被她刻意忽略记忆里的逻辑漏洞,于是乎,女人脸上的震惊很快被了然的玩味取代。 【怪不得总要捎上老七,敢情是在这儿做红娘呢,还真是唐丞的种啊。】 “启禀陛下,臣陆伏昼想嫁给七殿下永淳公主!” 陆伏昼见晟帝抬手示意他上前,起身整理了下跪拜出折痕的下摆,坚定的走向了跪在黑暗里的萧宁琢身旁,端着揖定定出声。 “臣陆伏昼年二十一,自十二岁在太学见到七殿下起,倾慕之心便如同东海磐岩,从未动摇,哪怕是嫁给七殿下做侧君、伴侍,臣都愿意,臣此一生只想求七殿下一人,侍七殿下一人。还望陛下降恩,全臣所愿。” 陆伏昼这慷慨陈词的上半句话刚说完,齐刷刷跪倒一片的大臣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陆父陆母暗骂自家儿子没出息不害臊的同时又在心里为他竖了个大拇指。 【追求姻缘有什么好丢人的,难道非得扭扭捏捏的拿腔作调么!】 “故、臣恳求五殿为臣和七殿下赐婚,至于五殿下所言皆是我一人的主意,五殿下同臣是生死之交,才不得不应了臣的请求,种种狂瞽之言皆同五殿下、七殿下无关,若陛下要罚便只罚臣一人,望陛下怜惜七殿下幼时伤了膝盖,饶过七殿下,臣愿替七殿下担下一切责罚。” 陆伏昼说完便重重的向着青砖地一砸。 “求陛下饶了七殿下殿前失仪、言行无状之罪,都是臣一人之错,陛下只罚臣一人便可。” 陆伏昼字字铿锵,众人嗤笑之余便是对这位小郎将的赞赏与褒奖,连带着看一脸神气活像只大公鸡的陆父时,众人都觉得平时傲慢的人在教育子女上确实没错处可挑。 【他的确养了个好儿子。】 有女儿的几位大臣更是可惜错过了这么个极品男。 在南商想找这么有担当的男子配自家的女儿,无异于在沙漠里找黄金! 何止局外的大臣们惊讶陆伏昼的话,被左一句恋慕、右一句一生一世的萧宁琢亦然。 萧宁琢定了定神,再转过头时入眼就是男生闪烁着烛光的坚定眼神,还有男生红的惹眼的耳尖,以及陆伏昼用口型说着的: ‘小玉、别怕。’ 那眼神是她从未在自己身上见到过的,可此刻,陆伏昼就是这么坚定的看向了她。 对她扬起了一个明朗的笑脸,和从前那些捉弄不同的笑,是对喜欢的人才会露出的那种…… 二人的情意绵绵的眼神落在萧华裳眼里,也让她想起了些许往事。 她同周芜的往事,那会儿的周芜也总用这种乖张又让人安心的眼神看着她,萧华裳顿时有些哽。 【这小子真这么喜欢老七?】 “臣也愿意。” 萧华裳还烦恼着怎么解决陆伏昼这小子呢,结果又来了个难缠的。 跪着的一行大臣没想到还会有人答应,可碍于皇家威严又不敢抬头看,只能一个个都竖起了耳朵分辨,待到听清来人是谁时,众人皆是一默。 “臣虽不如陆小郎将对七殿下情深义重,但臣对七殿下的心也天地可鉴。” 徐赏一番话恶心的萧宁仪打了个寒战,但更多的还是好奇,好奇他要怎么圆这个‘天地可鉴’,萧宁仪无所谓的勾了勾唇,似是嘲讽的表情落在萧华裳和叶白湛眼里,二人一时间也弄不清自家这位小活宝闹的又是哪出。 二人对视一眼后,萧华裳摆手让几位公主和几位世家子起身后,颇有些兴致勃勃的听起了徐赏的话。 别说那几位德高望重的,就连陆伏昼和萧宁琢显然没想到还有人会答应,同萧宁琢的惊恐不同,陆伏昼只有醋和怒。 怒的想提剑把徐赏的喉咙扎个血窟窿。 没别的!只因为他都没见过徐赏口中的‘可爱顽拙’无比的七殿下! 何止陆伏昼,萧宁琢本人也是没见过徐赏口中的自己啊…… 萧宁琢虽然脑子不大灵光,但真心假意她分的一清二楚。 陆讨嫌平常惹人厌烦,但对她说的那番话,萧宁琢知道是真的,她更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即使她无法回应对方一时也接受不了陆伏昼的心意,但她依旧心存感激,感激他的仗义执言和真情相待。 陆伏昼若今天不冒这个头,她萧宁琢必定没好果子吃,她虽然没法给对方一个满意的答复,但也认命了自己要娶他的事,萧宁琢想着寻个时机同对方说清便好。 可徐赏?她甚至没怎么见过这位徐太医,哪来的【天地可鉴】! 最荒唐的是,徐赏口中的【天地可鉴】之语她耳熟无比,没听几句,她就咂摸出了问题。 什么【天地可鉴】,那分明是《哪里逃,娇俏殿下的病弱太医》第六话的内容! 这闲书还是上次萧宁容带给她看的,萧宁容说原型就是萧宁仪和徐赏。 萧宁容同萧宁仪一贯不对付,见对方被写进这么天雷滚滚的剧情里寒碜,萧宁容乐的怒买了十本支持作者,即使萧宁仪后来抓了写书的人,收缴了市面上流通的话本,但该看的人也都看过了。 比如说她…… 她看的时候也没少掉鸡皮疙瘩,天生记忆超群的她在徐赏刚念了两三个字时,她就想了起来,此刻被换头表白,萧宁琢觉得自己仿佛被逼着吃了十斤黑豆! 【恶心又噎人】 这下好了,她成了话本里神经质的女主角了。 徐赏无视了萧宁琢敢怒不敢言的眼神,掐着那把温柔的能滴出水的好嗓子背诵着破书里的内容。 大概就是自己失足落水、被路过的七殿下所救,但自觉身份低微不敢亲近,所以一直默默守护,不敢逾矩一步这些腻味的桥段。 可这些天雷滚滚的桥段经他一念不仅不让人不适,反而随着他凄凄切切、又绘声绘色的声音,众人深信不疑的同时,还会在听到关键地方时配合的倒吸一口凉气,完全忽略了剧情的合理性。 值得一提的是,宴会散场后,都城上下都开始传:‘七殿下身手勇猛,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单手就提起了徐太医’这种荒谬的谣言…… “若不是七殿下,只怕臣是要殒命于那湍流里,从前臣只觉得世间万般都不如这一株草药来的珍贵,可那日后,无论是制药写方,还是替人悬脉问诊,臣总是时不时想起七殿下温柔的眼睛,那一刻臣才明白了什么叫海底月是水中月,心上人是眼前人。” 虽然书是萧宁容给的萧宁琢,但她这囫囵性子怎么会认真看,所以在听完徐赏这番话后,她也没忍住好奇,用胳膊戳了戳自己身侧的萧宁琢。 “小玉、你和徐太医还有这渊源?” 萧宁琢刚准备回答,只见徐赏像是洞察了她的心思似的,又哀哀戚戚叹息道: “七殿下两年前染了疫病,高烧退去后便忘了好些事,微臣替殿下诊治只觉欣喜又悲痛,七殿下能贵体康健、平安无虞我便觉得喜不自胜。可每每夜深,微臣又觉得心口悲窒难消,这痛如附骨之疽般折磨着微臣、微臣——” 说到这,众人才发现徐赏一张薄唇被咬的红润,眼底要坠不坠的泪滴更是让众贵女倒吸一口凉气,纷纷感念起了徐赏萧宁琢这对苦命鸳鸯。 即使珠玉在前的青梅竹马先婚后爱故事已经让她们感动非常了,但此刻身份悬殊的苦命鸳鸯更让她们感同身受。 众人打量揣测的暧昧眼光在身上流转不停,可徐赏依旧面不改色,嘴上做作无比的哽咽着,心底则是稳操胜券的平静,见周围的议论声渐渐平息,徐赏才继续了自己未完的话。 “微臣只想陪着七殿下,只是想在七殿下身边而已,哪怕七殿下什么都不记得了。” 徐赏虚虚握了握拳,忍下了快憋不住的笑意,用力的抬起了头,夹杂着哀怨期盼的目光就这么直直落在了吓呆了萧宁琢身上。 “七殿下、微臣只是想陪着你啊,连这都不行吗?” 时至今日,萧宁琢才发现徐赏是这么腹黑的性格,即使她觉得自己根本没招惹过这位,此刻也被他精湛的演技膈应的面色难看,迎上男人幽怨恳切的眼神时,她都差点怀疑自己真忘记了什么。 【真是见了鬼,我到底哪里惹到他了!】 萧宁琢撇开头不看那人,心底确实一遍遍的重复着这句话。 胆子大抬起头来看热闹的,无一不看清了徐赏眼底的湿意,还真应了那句话‘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看到别过头不看徐赏的萧宁琢时,大家便觉得这美男更惨了! 【徐太医确实生的好颜色。】 看热闹的女子们只恨不得替萧宁琢收了这位‘娇夫’,好好疼爱一番,然后立誓保证最爱他,让他别担忧。 尤其是他最后那句话,简直是在一众颜狗贵女的审美点上踩高跷,踢毽子! “微臣还记得!只要微臣记得便好,微臣不敢求七殿下能像爱护陆小郎将一般对臣,臣自知比不得陆小郎将,同殿下没那些少年岁月之小意,青梅竹马之亲厚,故而臣愿做一伴侍,常伴殿下身侧,微臣恳请七殿下怜惜,允了臣之愿景,只要能陪着七殿下臣便觉得此生无憾。” 一番话说完,跪的笔直的男人浑身透着一股脆弱却孤傲的偏执感,尤其是男人润湿泛红的眼眶,简直比万恩寺里种的寒梅还惹人心喜! 比起男儿本色陆伏昼的慷慨陈词,徐赏这活脱脱是把秦楼楚馆那些妓倌的撩人手段学了个十成十,再配上他平时高龄之松的清隽人设,此刻却说出了这么卑微到泥潭里的发言,在场的贵女,就连一直没得过他好脸的萧宁仪无一酸溜溜的嫉妒上萧宁琢了! 在场众人利刀似的眼神一言足以概括。 【死丫头,吃这么好不要命啦!】 左一个陆伏昼,右一个徐赏,排行榜二三都被她收入麾下了,这要是第一…… 不可能的,众贵女只想了那人的脸一瞬,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可是殷大人!殷淮无啊!二殿下都拿不下的殷大人,七殿下还是别想了。 萧宁琢自然不知道贵女们心底的天人交战,此刻她只觉得焦灼又尴尬,嘴紧紧闭着不说,甚至还一脸嫌弃,愣是一眼不看徐赏! 陆伏昼本来还瘪着一张嘴,一脸不快,但此刻看清女生面上不加掩饰的嫌恶时,他顿觉舒畅无比,默默在心里感念起了上苍,感恩上苍让萧宁琢失忆了。 “徐太医倒是个痴情的。” 萧华裳的语气叫人辨别不出喜怒,女人目光淡淡的扫了一眼满脸嫌恶的萧宁琢时,女人似是想到了什么乐子,轻笑一声后又沉吟出声。 “允了。” 众人似乎也没想到萧华裳的好说话,但听清她的话后,在场大臣又是一番感慨万千。 “陆伏昼做七公主的主夫,至于徐赏你便为侧夫吧。” 章五:男人活着就要雄竞,雄竞好文明! “怎么?乐得说不出话了么,永淳。” 萧华裳又重了一声,这次的语气没了先前的懒散。虽女人脸上在笑,可语气却是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允了,朕既是允了永淳你同陆伏昼,也允了你同徐赏徐、太、医。主夫、侧夫朕都赐给你了,还不谢恩。” 萧华裳不耐烦的又说了一遍,本还愣着不知所措的女生在萧华裳话音落下后,便被陆伏昼挽住了手,谦顺的跪在那,木木地重复着身边男子的话,一字一句的谢着萧华裳的赐婚。 徐赏见陆伏昼携着女生的手跪下谢恩,便也坦坦荡荡的走上前,跪在了萧宁琢右手边。 起身时,男人见陆伏昼一脸防备,老母鸡护小鸡崽似的揽着迷茫的萧宁琢时,他也不恼。 徐赏整理净衣袍上的灰尘便款款走向了萧宁琢身侧,不露声色的挥开了陆伏昼搭在萧宁琢肩上的手,徐赏迎着男人不悦的神情,不卑不亢出声。 “陆小郎将争宠也不该急于这一时,上头那位可还瞧着呢。” 徐赏的话及时点醒了护食心切的男人,陆伏昼顿时有些懊恼,撤回搭在萧宁琢肩上的手后,便规规矩矩的站在女生身侧。 直到宴会上的众人都开始轮流恭贺他爹娘、徐赏娘家人和皇家结亲时,他才找到时机重新搭话一脸愣神的萧宁琢。 “小玉,我一定会对你好的,你别不开心了。” “好。” 陆伏昼心里也没底,他不清楚女孩到底将他的话听进去了几分,但听对方说了句‘好’,再加上已成定局的婚事,他选择性的忽略了女生面无表情的脸,好心情的扬了个笑,趁没人注意轻轻勾了勾女生的手。 好在女生没甩开他的手。 将女生的凉的冻人的手纳在手心时,陆伏昼又心疼又开心,忙活了这么一通,总算是让他得偿所愿。 萧宁琢不可能知道陆伏昼这九曲十八弯的心路历程,从萧华裳好脾气的答应,到此刻三人被像个展览鸟雀一样推搡到宴会中央听人道贺。 萧宁琢的表情始终都是惶恐又迷茫的,自然也没发觉自己手被陆伏昼牵在了掌心。 她的古怪状态众人也未多想,只当她乐傻了。 毕竟一下娶上两个死心塌地还家世好的男人,换谁都要愣一愣的,萧宁琢这走神的样子都算好了。 耳边的道贺不停,萧宁琢扯着难形容的笑随着身侧的两个男子,一一附和着。 蓦地,萧宁琢眉心重重一跳,心有所感眼神颤颤巍巍看向了端坐在銮座上的女子。恰好,萧华裳此刻也在看她。 母女二人还是头一回这么盯着对方看,萧华裳透过这张脸不免又想起了些故人,即使是令她厌烦无比的男人,但此刻看着萧宁琢的脸她也有些唏嘘。 “她女儿倒是还有用,比他有用。” 萧华裳并未移开视线,见骆之禹握住了自己的手,萧华裳盯着萧宁琢的脸轻笑着感叹道。 “这昏招也就你能真答应。” 骆之禹无奈的拍了拍女人的手,复又感叹道:“你到底还是舍不得那两个啊,陛下。” “是啊,哪能什么便宜都让她占了,你知道的,我看着她的脸都觉得烦。” 萧宁琢将萧华裳的口型读的一清二楚,自嘲的笑笑后便收回了目光,垂着眸子看那四个被冷落在一边不上不下的人。 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他们希望子女能够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为此,他们必定不择手段,竭尽全力。 可惜,她的父亲死的痛快,母亲也弃她如敝屣,赏她这两个男人都不情不愿了,哪怕她不想要,她都觉得是自己占了大便宜,占了她爱的女儿的大便宜。 “我真该千恩万谢让我占了这么个便宜。” 萧宁琢声音不大,乐呵呵抓着她向周围人炫耀的陆伏昼自然没听见,可一旁站着的徐赏听的一清二楚,此刻看向女孩苦笑的脸时,徐赏的表情也冷了下来。 从三人婚事落定,因着骆之禹又委蛇了一番漂亮话,宴会便恢复了先前那般活络的气氛。南商本就不是那些重缛节的地界,见萧华裳都摆摆手做出与民同乐的姿态了,下首的年轻人也都纷纷上前围住了他们三人。 虽然都是陆伏昼的好朋友…… 徐赏和萧宁琢就这么被陆伏昼带着‘走街串巷’,不过徐赏无所谓,他本就没什么朋友,至于他母族那边就更别说了,从萧华裳判定了三人的婚事,徐家那二位的脸色就没晴过,但徐赏很开心。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萧宁琢是一种人。 同一种被父母抛弃的、没用的孩子。 听到萧宁琢似是自嘲的一句话,徐赏笑弯了唇。 他同陆伏昼一左一右立在萧宁琢身侧,起初他也没想到萧华裳能这么轻而易举的答应,但目光扫到那边被冷落的四人身上时,他就想明白了上头这位的圣心,看眼下见这位小殿下回过神来,他觉得有趣无比。 ‘亏两个总比亏四个好~’ 这便是上头那位的【圣心】。 陆家、徐家本就是锦上添花的家族,虽是百年世家但至少忠心耿耿,对于皇家的威胁和助力到底不如燕、殷,释了他们的权才是关键。 想到这,徐赏不遮掩的露了个笑,笑声虽轻,但男子眼眶仍是薄红残留,配上这莞尔一笑的样子,又将各归各位端坐着的贵女勾的一阵心痒痒。 萧宁琢本还愣着,听到男人这一声笑,也止不住讶异偏头看向了身侧的男子。 可惜,对方似乎不准备解答她的疑惑。 徐赏瞧着萧宁琢圆溜溜的眼里都是疑惑,更觉趣味无穷,便曲下了身子贴着女生的耳朵,小声的说着让萧宁琢恶寒的话。 “七殿下真是可爱,我这戏演的可不亏,这日后还望七殿下不吝照拂。” 红烛摇曳,落下的光映照的萧宁琢秀气的脸一阵阵的红,距离近的人全将女生脸上的红当成了羞的,再加上徐赏那伏低做小的姿势更加让她们笃定了。 笃定了萧宁琢是被徐赏哄的脸红了! 别说看不清的人,这黑灯瞎火的,连就站在萧宁琢身侧的陆伏昼也眼瞎的将萧宁琢脸上的红光当成了脸红,本还乐呵呵同好友炫耀的男生,顿时就失了笑,酸溜溜的扯着女生的袖子不忿道: “小玉,你可不能左拥右抱,我才是大老公!他是小的!” 本被徐赏吓的战战兢兢的人,此刻听到陆伏昼这粗声粗气的、恨不得全场人听见的一句,才是真的红了脸,萧宁琢又羞又气,也是人生第一次说了粗话。 “笨蛋,说什么呢!” “本来就是,陛下宣了,我陆伏昼是主夫,他是侧。”陆伏昼不舍的松开了萧宁琢的手,指着自己和徐赏一字一句的比划样子,逗的周围几个同他交好的也是一笑之后纷纷替他站起了队。 “是啊,七殿下!你可不能左拥右抱,失之偏颇,我们伏昼可是大房,坐主位的!” 萧宁琢被周围人的话闹的脸白了又红,一时间竟也忘记了怎么回嘴,偏偏此刻陆伏昼还抱着胳膊,一副赞同周围人的话的表情。 “陆——” “不过,既然我是坐主位的,容人的肚量我还是有的,只要某个弱鸡不来招惹我,我也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陆伏昼这话是盯着一脸‘狐媚相’扮柔弱的徐赏说的,周围的世家子本就是他的朋友,听到他这么说再联想到先前徐赏说的【故事】,他们觉得陆伏昼这话说的真不错。 便纷纷压着声音笑了起来。 很明显的针对,但萧宁琢不想理,徐赏这个腹黑怪陷害她在先,此刻看着他被人数落她暗爽无比,但碍于她自己的面子,她还是出声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陆伏昼,你不许闹了别瞎说八道。” 萧宁琢同陆伏昼虽然是青梅竹马不假,但二人的相处模式一直是: 陆伏昼没事将她撩拨的着急上火,她说不过对方沉默生闷气。 因而连带着此刻她打圆场的语气都有些底气不足,让人听了觉得有种隐隐的‘撒娇’意味。 可她的底气不足落在周围人耳里便又成了另外一个意味。 七殿下畏夫。 不止周围人这么想,陆伏昼本人也是美滋滋的。 真是活久见啊!萧宁琢还有这么软绵绵同他说话的时候呢!陆伏昼看着女生扯了扯自己的袖子,求自己作罢别闹的小动作,顿时心软无比。 “小玉,我就吓吓他,你别害怕,下次不说了。” 萧宁琢不懂男人的脑回路,自然也不明白对方怎么就将自己的话理解成了‘怕’,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原则,她默认了对方的判断。 此刻萧宁琢只想了结这无意义的社交,立刻龟缩回自己那方小桌处。 至于别的事,明天再说! 一直沉默着的徐赏似乎是看穿了萧宁琢的逃避,两步走上前,温温和和一笑,便牵起了女生的手。 “殿下,不必为我如此委曲求全,我求的只是殿下身侧一隅而已,我自不会做些让殿下为难的事,徐赏只希望殿下开心。” 说罢,徐赏握了握女生的手,又在众人惊讶的眼神里柔柔弱弱的松开了女生的手后,便又退回了二人侧后方一步的距离,那处又正好是个灯火昏暗的,徐赏站在那处低眉垂眼的姿态惹人心疼无比。 配上徐赏这凄然又贴心的一番话,几个一直在留意三人动向的贵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卫国公家的小女儿第一个拍了桌,当起了路见不平一声吼的女侠士。 “陆伏昼!你别以为你会点武功就了不起了,徐太医虽然弱不禁风了些,但一手好医术甩你十八条街!你少拿什么大房的名头压人,我爹还是大房呢,也没看他敢欺负我二爹啊,你少拿乔整那些阴招害人!” 卫小女郎的一番话简直说到了周围姑娘的心坎里,几个姑娘纷纷附和了起来,虽然声音不大但也将陆伏昼气的不轻。 “卫姑娘言重了,有七殿下在,陆郎将怎会欺负我呢。” 徐赏一开口,萧宁琢就知道自己没得跑,女孩尴尴尬尬的看着周围贵女打量质疑的眼光,硬着头皮打起了圆场。 “是、是啊,陆、”刚念一个字,萧宁琢觉得不应景,便忍着不适,换了个称呼继续道:“阿昼不是那般不讲理的人,他只是一时心直口快,各位不必太过气愤。” 陆伏昼的性格萧宁琢了如指掌,要是今天为了个陌生人徐赏让他丢脸,那她那些需要陆伏昼配合的计划也不必再提了! 果然,她一说完,陆伏昼黑如锅底的脸色立刻阴转晴,但男人也没说话,只是抱着胳膊颇为傲娇的对着众贵女‘哼’了一声。 “七殿下这意思便是准备委屈徐太医了!” 卫小娘子的不依不饶也是人人皆知的,鉴于二人还有点生意往来,萧宁琢深知她肯定也不能得罪这位娘子。 前后两尊佛,惹的女孩蜷在袖子里的手不安的握了握,可想好斡旋之语刚准备开口的萧宁琢,一字还未说就听徐赏那厮又开始演了。 “卫姑娘,罢了,我同七殿下本就不如陆郎将亲厚,殿下略有偏爱也是正常的。” “徐郎!你怎么会这样想!” 萧宁琢拨开拦在自己身前的卫小娘子,冲到男人面前双手捧住了徐赏的手,仰着头对着一脸错愕的男人,阴阴阳阳的背着话本里的台词。 “徐郎,我只是一时想不起来那些往事,但你既是名医,我相信你哪怕遍访名山大川也会助我想起来的,徐郎你也不必担忧,明日!明日!我们三人就去那湍流处,我相信有你有阿昼在,我一定能想起来。” 萧宁琢背对着众人,所以她脸上咬牙切齿的狞笑表情只有徐赏能看清,徐赏觉得好玩但又烦躁。 烦躁的理由无他。 因为萧宁琢这个死丫头手劲太大,攥的他手疼无比!他这双手平常可是悉心呵护还来不及,哪被这么对待过! 徐赏想抽手,可一个没注意的用力便将女孩拽进了怀里,顿时周围人就是一阵雀跃的唏嘘。 可较劲的二人难得同步,脸上都是青青白白的尴尬表情。 这会儿徐赏终于有点理解什么叫丢人了。 看着怀里揽着自己腰假哭着把口水往自己脸上和他官服上涂的人,徐赏端的温和假面慢慢龟裂,偏偏萧宁琢没知觉似的,还在胡言乱语! “徐郎,我真是太笨了!是我对不住你啊!我一定好好对你,别人的话不重要,我们三人把日子过好才是最重要的啊!” 萧宁琢自认没有徐赏的精湛演技,‘呸呸’两声,沾了两滴口水就往眼睛上涂,非必要时刻萧宁琢也不想这么寒碜自己,但眼下她要不把事揭过去,这徐赏还有的妖作! “砰!” 奈何,他们这角落的小剧场风波还没停息,上头那几位又整了新的幺蛾子,环着男人腰腹的人听到这一声巨响也是吓的一抖,夸张的表情就这么定在了脸上,徐赏觉得好笑,但也没推开女生,亲昵的揽了一下吓的一哆嗦的女生。 徐赏看了眼右手渗着血一步步朝他们走来的男人,将萧宁琢拉到了自己身侧,俯下身子在一脸惊恐的女生耳边轻声道: “怎么办小殿下,看来你的戏还得演。” 章六:水里全是人~一起下水吧! “请七殿下娶我。” 殷淮无话音刚落,周遭安静的众人的表情个个如遭雷劈。 南商开国以来哪里见过这样的奇观…… 众人虽心有八卦的余力,但碍于上头那位黑沉的脸色,又久闻殷淮无的铁血手腕,一时间众人是抬起头看热闹也不是,上去劝诫一二也不是。 殷淮无无暇顾及周遭人的暧昧探究的眼神,念完心中所想见萧宁琢不应声,便抬脚朝着人一步一步走去。 “请、七殿下娶我。” 殷淮无甩了甩发麻的右手,对着面前双目瞪大、一脸惊恐的萧宁琢端端正正作了个揖。 说是‘请’,但萧宁琢是一点‘请’意味没看出来,这分明就是‘逼’! 随着这动作,殷淮无右手撕裂的伤口肉眼可见的又被拉长了些,秾夭的鲜血顺着男人攥紧的关节争先恐后的蔓延着。 虽然殷淮无还在叽叽呱呱的说着让人费解的话,可萧宁琢却被男人的渗血的手惊的有点走神。 殷淮无本就是半个武官,这点伤对他来说实在无足轻重,可注意到对面人频频落在自己手腕上的眼神,男人忍不住皱紧了眉。 不快只是一瞬,殷淮无以为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让萧宁琢点头答应了他的请求。 殷淮无自认不是有耐心的人,说这么羞耻度爆表的话更是头一遭,可即便他放下了羞耻心说了两遍,站在他面前的女孩也始终一言不发。 男人被阴影遮盖住的脸色又难看了两分,他深知开弓没有回头箭,就算萧宁琢不答应,他也得和对方绑定上,绑上了至少还能躲一阵子族内人的叨扰,绑不上…… 【没有绑不上的机会!】 “七殿下,我心悦于你,请七殿下娶我。” 殷淮无的舌头不比徐赏,让他舌灿莲花的编故事表忠心比让他用半炷香就调查清楚案子还难,此刻说上一句【七殿下,我心悦于你】几乎用尽了他毕生的‘追女郎’所学。 说完,殷淮无隐在黑暗里的耳尖飞快的染上一抹红,未得到回答的人极不自然的清了两下嗓子,终是放下作揖的手,抬脚又走近两步了吓的合不拢嘴的女孩。 【这七殿下还真是……】 殷淮无看着女生发愣的脸,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对方。 他和萧宁琢是彻底平行的两条线,他今年都二十五了、萧宁琢才十八,二人光是年龄就隔着七年的光阴,萧宁琢刚学会爬的年纪,他都开蒙启智进学堂了…… 意识到这,殷淮无不自觉的老脸一红。 “七——” “徐、徐赏你还愣着干嘛,快给殷大人看看手!” 萧宁琢是属鹌鹑的小乌龟,既然想不出办法化解问题,那就找人当她的替死鬼! 萧宁琢觉得如果她再不出来打断这位,‘玉面罗刹’大人,她和那些经他手被折磨的犯人境遇也不差分毫了。 再一说就是她实在不想再从自己这位准‘二姐夫’的嘴里听到【请七殿下娶我】这样的虎狼之词了,即使她二姐非要牵她同这位大人的红线,但萧宁琢仍想挣扎一番。 【娶一个陆伏昼、一个徐赏已经够麻烦了,再加一个殷大人,我可真解释不清楚了。】 她虽然脑子转的慢,但萧宁琢知道她未来的侍君脑子转的快啊。 被徐赏摆一道的气她觉得是时候出了。 “快去——啊,徐赏。” 徐赏显然也没想到一向畏畏缩缩的女生会在这时拿他当挡箭牌,被推出来时他险些没站稳,萧宁琢的力道并不大,可女生躲在他身后一个劲儿推搡着他去给殷淮无看病的动作,实在可气。 甚至他觉得那不是【推】,是锤还差不多。 徐赏知道萧宁琢在下黑手,甚至有证据但是没法说,毕竟他刚拿人做了筏子,此时让她出点气也无可厚非…… 徐赏头疼的拧了拧眉,但看到对面和自己相视而立表情同样难看的殷淮无时,男人胸里积攒的气不纾反增。 萧宁琢和殷淮无是平行线,但他不是。 刑部和太医院往来密切,他作为南商开国以来太医院‘最年轻的院使’没少被刑部的人抓去充苦力。 其实徐赏一直觉得这个名头是这些人拿出来寒碜他的,尤其是在一次次被抓去充苦力的时候,他更笃定了这个念头。 官大压死人的道理不管是他、还是徐家上下无一不耳提面命。 徐家本就和殷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更别说他这把徐家最好使的刀了。 徐赏对他和殷淮无关系定义是:半生不熟的同事。 虽然他内心更希望二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七、殿、下!” 徐赏被女孩锤的背疼,趁着人分神从身后一捞,将躲在他后面企图拿他挡灾的人拽了出来。 “别闹了。” 萧宁琢挣了两下,并没成功从男人手里夺回自己手腕的使用权,只好瘪了瘪嘴不情愿的答了句‘哦’。 二人对话的声音不大,但够殷淮无听清。此刻他落向身前二人身上的眼光又多了些探究,徐赏将男人的眼神看的一清二楚,但也未多话。 “禀晟帝,殷大人伤势严重,须立刻医治,恳请陛下允臣同七殿下带殷大人先行告退,好前往太医院医治。” 徐赏知道萧宁琢存心给自己找事,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无论前路如何,他说什么都要捎上她。 另一方面不得不立刻远离这是非之地的原因,就是他发现一直沉默不语的那位燕太傅似乎也要开始了…… 一个陆伏昼他并不放在眼里,但掺和进殷淮无、燕承氐这二位,他的跑路大计又变得麻烦,他这人最讨厌麻烦,为了他自己,他也得立刻带上这三个人赶紧走。 陆伏昼那厮早被殷淮无的【表白】气红了眼,此刻看到徐赏神叨叨的给他使眼神,他下线多年的智商突然上线,也清楚的读出了徐赏眼里的暗示。 【:你也不想和这么多男人共侍一妻吧。】 于是,他也立刻跪了下来,担了个‘护卫’的名头。 即使偌大的南商行宫根本不需要护卫,他也硬着头皮瞎叨叨了一番。 “臣愿护卫殷大人同七殿下前往太医院,以便不时之需。” 一晚上了,萧宁琢头一回觉得徐赏是个好人、觉得他心肝没黑的彻底。 她比陆伏昼反应快些,紧跟着徐赏的话就老老实实的跪了下来,嘴里重复着徐赏的话。 虽然她不知道徐赏为什么会和她一样抵触殷淮无加入她们荒唐的‘三人之家’,但本着‘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这句老话,她瞬间和男人达成统一战线。 萧华裳本就被气的不轻,此刻看这三人这么上道的替她解决麻烦,连带着她看向萧宁琢的眼光都有了些赞许。 “允了。” “陛下。” 燕承氐看出萧华裳是想把这事囫囵过去,含着的得体的笑紧跟着萧华裳的话尾出声。 他并不想轻易让萧家人把事算了,哪能什么好事都让这对母女算计了呢? 燕承氐施施然走了出来,凉凉的觑了眼脸色难看的萧宁璇,便端端正正的跪了下来不紧不慢的说着。 “启禀陛下,微臣也想嫁与七殿下。既皇太女已慧眼识珠,为微臣挑选如此好的一段姻缘,微臣怎敢再有不欢喜的理由,实不相瞒这姻缘深得臣心,左思右想,微臣实在找不到南商境内,还有比七殿下更适合我的女郎。” 做太傅的人自然不像陆伏昼、殷淮无那么鲁莽,但也绝不会像徐赏一般满嘴轻佻。 “微臣奉命教导过七殿下两年学业,从那时起微臣就发现了七殿下至纯至善的性子,也喜欢极了七殿下这性子,七殿下学业虽不及几位公主出挑,可为人处世丝毫不逊色于南商国内任何一位世家女,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萧宁琢觉得她今晚真是见识了好多个自己,陆伏昼、徐赏、燕承氐每个人都把她夸的像朵花似的,一副她这人就是天上有地下无的状态。 “七殿下国学造诣虽然不及几位殿下,可这算数命理造诣、” 随着燕承氐的停顿,在场吃瓜的众人也好奇起来了这位‘七仙女’的【算数命理造诣】如何,可燕承氐不仅未说话,反而一副缱绻感怀的表情看向了站在三个人男人身前的萧宁琢。 “据微——” “儿臣愿意娶燕太傅!” 【很好。】 想跑路的何止一个徐赏,萧宁琢更是个中选手,从十岁起她就做了个打算,八年过去了,眼看着就要大计落成,她真是怕极了自己的部署被燕承氐这口没遮拦的嘴毁于一旦,一时间女生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尊卑,迎着身后两道不解的目光,在陆伏昼的眼刀下扑通一跪。 “儿、儿臣、儿臣心悦燕太傅已久,一直以来儿臣都自觉配不上博学多识又清风霁月的燕太傅,所以只能将这份爱慕之心深藏于心,从不敢宣之于口,只怕太傅因为儿臣的鲁莽而惹上有心人的闲言碎语,但今日听了太傅的话,儿臣、儿臣才发现太傅竟然与儿臣心意相通,故儿臣也顾不得尊卑,只、只盼望晟帝能成全了太傅与儿臣!” 剩下那句话,萧宁琢真的背不出口,只因为剩下那句话实在是太!酸!了! 徐赏此刻的表情和当时萧宁琢听他胡扯时的表情一模一样,他背话本子,萧宁琢背的也是话本子。 这些话全是出自那本名为《哪里逃!娇俏殿下的病弱太医》淫秽读物! 燕承氐很满意萧宁琢的顺杆儿爬,不露声色的抿了抿唇,高声重了一遍女孩的话。 “恳请陛下成全微臣与七殿下。” 萧华裳被眼下的场景气的手都在抖,但碍于皇家颜面,她还是硬撑着先让萧宁琢、燕承氐五人退下,而后又虚与了一番,把剩下几位公主拘在了宴会上继续着这场荒唐万分的家宴。 将殷淮无带到太医院后,五人顿时‘鸟兽作散’。 殷淮无不言不语的坐在正中央包扎伤口,剩下四人分别占据了屋子的东南西北四角。 徐赏看了对着墙咬手指的萧宁琢,一时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在场的太医听到他这笑纷纷脸色难看了起来,紧赶慢赶给殷淮无包扎完,一个接一个的涌出了屋子。 不消片刻屋内便只剩下了他们五人。 “呵呵。” 除了殷淮无,另外两个男人并不了解他,但听到男人嘲讽意味拉满的笑,也知道他是准备打破僵局了。 “七殿下就没什么想说的么。” 徐赏脑子不傻,萧宁琢先前那番表演分明是被人抓出小辫子的应激表现,他虽然能理解,但想到燕承氐这人插进了他的计划,他还是忍不住的郁闷。 殷淮无和燕承氐一个比一个难缠! 被点到名字的女生不仅不说话,反而将身子又朝角落里移动了些,徒留一个背影给剩下的四人。 徐赏被萧宁琢这垂着脑袋盯着脚上的绣鞋发呆的傻样,一时间也气的太阳穴突突的跳。见女生丝毫没有回应的想法,徐赏急火攻心下,便大着步子朝着角落里的人走去。 男人三步并作两步的急急动作,让其余几个默不作声的也好奇起来这位七殿下的想法。 可有人却快他一步,先行抓住了缩在角落装聋哑人的萧宁琢。 “小玉!你怎么会喜欢燕承氐这个老男人!” ——————————————————————— 作话:有谁看到了我的珍珠项链么?看见的可以告诉我一声 章七:合格的主夫从不吃醋,容人之心乃大老 “我——” “算了,你当我没问。” 陆伏昼问完便觉得后悔,男人哀怨的眼神看了眼皱着眉张口被打断的女生,泄气无比的叹了口气。 “我可没争风吃醋。” “啊?” 萧宁琢没想到陆伏昼这家伙思维跳跃会如此大,听到男人的话除了她,另外几个不言语的人也是一愣。 大概人都是有些好奇心的,哪怕是位高权重的几位大人在听完陆伏昼这句‘暗指意味’明确的话,也开始好奇起了陆伏昼下面的解释。 但一向脑子缺根弦的陆伏昼,这回倒是智商上线了。 回头瞪了眼身后三个人精后,男人便曲着腰附耳萧宁琢,小声道: “总归我是主夫,让让他们也无妨,不过小玉……我和徐赏才是陛下钦点给你的姻缘,那两个家伙,陛下可还没拍板呢。” 陆伏昼同萧宁琢虽顶着个青梅竹马的名头,但萧宁琢从小就不待见他,要不是因为萧华裳御赐了这桩婚事,他要想这么亲亲热热的拉女孩的手还有的等。 男人不自然的摩挲了两下女孩的手继续道: “咳咳,虽然我不知道燕大人、殷大人今晚做这些是何种目的,但陛下钦定的给小玉的主君只有我。” 被陆伏昼点到名字的二人还没来及深想,反倒是站在男人身旁的萧宁琢,不自觉的开始神游起来。 【陆伏昼这么拿腔拿调的样子,好像那位高贵的皇夫。】 此刻女生的手被男人包裹着,二人并立而站的样子还真叫被排除在外的二人品出了些鹣鲽情深。 尤其是身量小的人现在正仰着头睁大着眼、一脸‘崇拜’的看着陆伏昼叭叭的样子,更显二人情意绵绵。 被单拎出来‘敲打’的燕承氐、殷淮无脸色都算不上好,尤其是殷淮无,早前手没包扎他还不觉得疼,此刻被太医院的大夫们治理好伤口后,他反倒是觉出了疼意味,猛然袭来的筋肉疼意连带着他的表情都难看了两分,但若要硬说,其实他难看的脸色更多是被噎的、呛的。 陆伏昼见殷淮无这拧眉抿唇的严肃表情,只觉心下一喜,安抚的握了萧宁琢被攥在自己掌心的手后,只听他又开口: “殷大人同二殿下的事不止在场的我们知道,都城上下的世家想必也找不出一个不清楚的。虽然我不清楚殷大人今晚这一遭是为了什么,但我既然是小玉明媒正娶的夫君,我断不会允许任何人想拿她作筏子满足自己的苟且私欲。” 在场几个男人听到陆伏昼最后这句‘苟且私欲’俱是一哽,殷淮无本就不是爱辩驳的人,此刻被陆伏昼一点,男人青白的面皮硬生生染上了两抹红。 臊的。 可燕承氐、徐赏这样的老油条在听完陆伏昼的话后依旧面不改色。 徐赏听完陆伏昼这一番陈词不怒反笑。 “呵呵,陆将军说的不错!” 只见男人抬手‘啪啪啪’拍了两下,赞许的对着陆伏昼点了点头。 徐赏此刻的姿态轻佻但那真心满满的‘赞同’表情却又叫人挑不出错。 即使徐赏的表情分明就是赞同陆伏昼话的意思,可萧宁琢陆伏昼对视一眼后,心头的疑虑不消反增,二人脸上同时出现了憋闷疑惑的拧巴表情。 “陆将军不记事也就算了,怎么小殿下也?” 徐赏一脸惋惜的叹了口气,又矫揉做作的摇了摇头后便迎着女孩不解的目光,慢慢踱到了女孩身侧。 此时三人的站位一如半晌前宴会上三人的站位。 “看小殿下这表情是想起来了。” 徐赏勾手刮了刮女孩的鼻子,因着他这亲昵的动作,萧宁琢几乎是在男生手撤离的一瞬,便从脸红到了脖子跟,陆伏昼的手也是此时被她甩开的。 “徐赏!你、你、你说话就说话,少动手动脚!” 徐赏被萧宁琢推了个踉跄不气反笑。 “我也是陛下亲赐给小殿下的侧君啊~怎么我同陆小将军还未正式嫁进公主府,小殿下就要厚此薄彼的冷落我了呢……” “徐、赏!” 徐赏不提还好,他这话一说完萧宁琢立刻想起了那本酸书。 陆伏昼说的没错,他们三个都是想拿她作筏子满足自己的私欲,萧宁琢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他们惦记的,论身份她比不上那几个姐姐,硬要论相貌,她也拔不得一个‘出挑’,她们五个的爹一个赛一个的俊俏,怎么可能生出奇形怪状的人。 “你——” “小殿下要说什么我都知晓,毕竟我们可是心、意、相、通、的啊。” 徐赏虽然恼恨萧宁琢后来把燕承氐拉进局的行为,但也不想和人彻底撕破脸,毕竟他未来还要靠这位小殿下照拂一二。 “唔——疼,徐赏!” “我的错,只是觉得小殿下可爱极了,一时没忍住,要不小殿下也捏回来?” 说着,徐赏就松开了捏着女生脸颊的手,弯着腰将脸凑近了萧宁琢,可萧宁琢并不买他的账,女生揉了揉发红的脸颊恨恨的瞪了一眼男人,又不说话了。 相比这边二人的好气氛,剩下被冷落三人则都是沉默着一言不发的看着二人。 一晚上了,除了萧宁琢奋起反抗婚旨的时候她性格外露的明显,便只剩下宴会末尾和此刻她被徐赏抓着逗的时候,她才会活泼明朗的像个普通女孩。 陆伏昼看着陡然落空的掌心,无力的蜷了蜷空气,看向和徐赏呛的脸颊红红的女生时,男人眼底都是不掩饰的嫉妒和羡慕,可脸上的郁闷无奈只出现了一瞬,便消失讹无影无踪。 【我可是正房!】 这样想着,陆伏昼又打起了精神,同被气的跳脚的萧宁琢一致对外的‘审判’起了徐赏。 “大胆,徐赏你居然敢对我们小玉动手动脚,僭越你懂不懂!” “呵,陆将军这‘小玉’、‘小玉’的叫不也是僭、越?” 徐赏没给陆伏昼面子,他倒不是吃他这个‘主君’的醋就是纯看不惯这人拿着鸡毛当令箭蹬鼻子上脸的做派。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们四个萧宁琢一个也不想娶,谁也不比谁高贵,他们三个不过图的不是感情罢了,可图感情难道就不是私欲了么? 更何况,即使陆伏昼有真情意又能怎样?这位小殿下可未必。 “你!” “好了,都别吵了,既然殷大人手包扎好了,那我们就走吧。” 萧宁琢既不想再听徐赏同陆伏昼斗嘴,也不想遂了殷淮无、燕承氐的意乖乖就范,陛下允了她同陆伏昼、徐赏的婚事是既定事实,她逃不掉,但也已经想到解决办法。 但这二位的表白,上头那位可未表态,她当时虽然一时心急从了燕承氐的‘淫威’,但晟帝没给个准信才是事实,更遑论殷淮无。 上头那位最偏袒可就是二殿下,殷淮无她怎么可能舍得给自己。 想通一切,萧宁琢便不慌了,说话的语气难得的添了两分皇家威严。 “二位大人早些回去歇息,本宫有要事同陆将军、徐太医相商,先行一步。” 一语毕,萧宁琢回头赏了陆伏昼、徐赏一人一个警告意味满满的白眼,示意二人跟上。 徐赏本就不想让燕、殷二人掺和进他的事中,收到萧宁琢的暗示,男人敛去脸上的寒意也规规矩矩的朝他这二位【上司】作揖告辞。 陆伏昼则是紧跟二人其后,语气不善的回了句:“告辞”。 可还未等三人迈出太医院御所,一直端坐着稳如老僧入定的燕承氐却意味不明了笑了两声。 这一笑,打腹稿准备圆话的殷淮无也将眼神看向了燕承氐。 只见男人起身理了理袍子,便施施然走到了门口的三人面前。燕承氐没管萧宁琢身侧二人戒备的目光,只定定的看向了蹙着眉的萧宁琢。 不知怎得,他突然想起来了几月前在酒坊遇见的穿着男装同一众无赖辩驳的萧宁琢,那会儿她好像也是这么个表情,一脸不耐烦的盯着那个满脸横肉的老板听他耍无赖。 半月前盯着老板。 两刻前,盯着碗里的黑豆。 现在,这么盯着他。 【唔——看来是讨厌我极了。】 萧宁琢不知面前的男人又在笑什么,商人的危机感促使下她不自禁的又后退了两步,试图拉开同这位心机深沉的太傅大人的距离。 可男人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她刚抬脚燕承氐就走到了她面前。 “七公主这是何意?先前不是说同我情投意合,求着陛下赐婚,现在反悔怕是不妥,这做生意——” “燕大人!” 萧宁琢厉色打断了燕承氐,这会儿的她才是真的动了怒,围着她的三人看到他的表情,不由得心神恍惚了一刻。 理由无它,女孩此刻动怒的表情比萧华裳还萧华裳。 “燕大人周身的酒气熏的本宫头晕,不如差太医院的医师开一副醒酒汤药给太傅大人醒醒神,太傅饮下便早些歇息吧,莫要再纠缠说些不清醒的话。” 萧宁琢做生意这事是个偶然、也是个转机,那是她从十四岁就开始部署的事,眼下距离大计落成不过一步之遥,她不想让任何意外打乱了她的计划。 更何况她做私商这事连阿昀都不清楚,今日这么被燕承氐拿出来威胁,她只觉得懊恼又怨恨。 她从小便知道自己没有做帝王的才能,萧华裳更不会给她做帝王的机会,好不容易得了一件喜欢的事,又做的有声有色对她来说已是不易。 要是被燕承氐毁了,她保不齐做出什么事。 【我只是想远离她们这群疯子,我只是想给自己和阿昀留个保障,我只是想和阿昀安稳离开。】 这些年无论遇到再难的事,萧宁琢都是在心里这么暗示自己,也是靠着这三句话她一直撑到了现在。 “也许是醉了吧,但七殿下通晓我的心意不是吗?” 直到三人彻底走出宫门,萧宁琢也没再说话,可她的脑子里却反反复复的回响着燕承氐这句警告意味浓烈的话。 许是她表情难看的太明显,陆、徐二人一左一右的跟着女孩时,也没再像之前那么针锋相对,反倒是陆伏昼,他几次伸手想抓萧宁琢时,都被徐赏用眼神警告回了去。 三人出宫门的时机很好。 正好遇见宫门外陆、徐两家的父母,萧宁琢并不奇怪她们走小宫门还能遇到陆、徐两家人,偌大的南商行宫哪里不是晟帝的人呢。 “陆伯父、陆夫人。” 萧宁琢走到陆家夫妇面前周到的打了招呼。 陆父陆母本就喜欢她,这些年也是他们夫妻二人念着已故父亲的情分,一直在暗中照拂她,今晚又是陆伏昼出来保下了她,陆伏昼一如多年前他们夫妇保下了她自戕的父亲一样保下了她。 于情于理她都该‘周到’。 陆家这份情无论如何她萧宁琢得记着,得还。 萧宁琢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夫妇二人又鞠了个躬。 “今晚……让伯父伯母受惊了。” “殿下这是说的什么傻话。” 陆母听了女生的话,紧跟着打断了她,握着女孩的手又紧了紧。 “殿下的手总是这样凉,怎么不记得多穿件裘。” 听到周如雯关心的话,萧宁琢紧绷了一晚上的弦断的七零八落。 “雯姨——” “殿下受苦了。” 陆母听着女孩哽咽的声音,没忍住眼圈一红,将侍女拿来的狐裘紧紧裹住了女生。 “结局总算还好,殿下、殿下也算苦尽甘来。” 陆其琰看着自家夫人这眼眶红红的样子赶忙收了捶打陆伏昼这个莽夫的手,巴巴的将人揽到了怀里。 “阿雯~哭什么,这小玉以后就是我们昼儿的妻主了,我们都是名正言顺的一家人了,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哭什么呢。” 陆父说完,陆伏昼这个活宝又上来缠着萧宁琢闹了一番,两个女人才彻底开心起来,周如雯看着萧宁琢陆伏昼闹闹腾腾的样子,又起了些担忧,对着陆其琰犹犹豫豫开口。 “阿琰,这回真能有个好结局么。” “能!怎么不能。” 陆其琰知道周如雯这又是想到了沉逐州的事,一把揽紧了怀里的人肯定的答道。 相比陆父陆母的和颜悦色,徐家那二位对她的态度可称不上尊敬,萧宁琢刚送走陆家三人走到徐家母子三人面前,就收到了一声‘亲切’的问候。 “哼。” 萧宁琢被徐晋这一声打了个措手不及,她用假名同这人做生意的时候,即使她没礼数周到的露面只隔着帷幕,徐晋也从未这么横眉冷对过她,反倒是和她相谈甚欢一副知己难求的样子。 因此,萧宁琢一度对徐家人观感很好,可眼下这场景,实在让她费解。 萧宁琢的沉默不语不仅没让徐晋态度改善,反而让面色不就不善的男人更加笃定了她‘拜高踩低’的伪善作风,徐晋下来的话也更夹枪带棒了。 “七殿下同侯爷、侯夫人倒是亲厚,微臣真是担忧起我这性格软弱的二弟起来了,也不知他未来入主公主府的日子会是怎样一副光景,毕竟,我们可比不上陆侯高门大户。” 萧宁琢这要再听不出来门道,那她就是傻,可还未等她解释,一直沉默着的徐母出来打圆场了。 “晋儿!” 徐琬吟厉声打断了徐晋的话,又和蔼的对着萧宁琢出声。 “七殿下见谅,晋儿这孩子向来不通人情世故,这言语有失分寸若是惹得七殿下不快,还望殿下宽宥。” “无妨,本宫——” “微臣瞧这夜已深了,微臣便先带晋儿告退,待回了徐府,微臣必定惩戒这言行无状的孩子,择日再叫他亲自登府致歉。” “不必——” 介怀两个字萧宁琢还卡在口中,打断了她第一次说话的徐母,又打断了第二次…… “初时听闻殿下同徐赏之事,微臣还有些惶恐,可现在想想,徐赏既能得殿下青眼实属他之幸,今晚不如让徐赏先送殿下回府安歇,替殿下温养调理一番贵体,想来殿下同徐赏也有话要说,微臣便先行告退。”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大半夜的温养调理哪门子身体啊! 萧宁琢几乎怀疑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可对上黑暗里徐赏调笑的眼光时,她才明白自己没听错,也没会错意。 徐母这是儿子还没嫁给她呢,就恨不得让徐赏今晚就爬了她的床! 虽然几个姐姐人均一两个暖床的小侍郎,但是她府里的男仆役可都是实打实的男仆役,还是纯干活的那种男仆役,年龄小于二十五更是一个都没有!虽然南商民风不淳朴,但她萧宁琢淳朴啊! 至于侍郎什么的早被阿昀找理由赶【扔】走了。 “徐大——” “那下官同晋儿便先行告退。” 第三回!一晚上了,萧宁琢在徐琬吟面前没说完整一句话! 徐琬吟这一套连招打的萧宁琢手足无措,可看着徐家母子二人躲瘟神似的上马车步伐,她又确定了,确定了徐赏被他母兄舍下来丢给她的事实!确定了这母子二人恨不得立刻帮她和徐赏吹烛卷帷的事实! 萧宁琢此刻的心情很别扭,别扭倒不是因为徐家母子的轻慢态度,毕竟她这些年经的轻慢多了去,她早就免疫了。 徐家母子这点程度的轻慢她确实没放在心上,让她真正不舒服的还是徐家母子的‘虎狼暗示’,以及角落里徐赏始终面色淡淡盯着城墙的侧脸。 “徐赏?” 萧宁琢这声其实不大,但因着周围环境的寂静倒显得她这声突兀无比。 随着人群的走走散散,窄窄的宫道门口只剩下萧宁琢、徐赏和差马的仆役三人。 徐赏一直在发呆,对现在的情势他见怪不怪。 徐家母子踩高捧低的作风他就习惯了,先前看徐晋刁难萧宁琢他便存了点看热闹的心思,毕竟这死丫头今晚也没少折腾他,他借力打力逗点乐也不过分。 更何况,最后被徐琬吟丢下来送去爬床也是他意料之中的。 徐琬吟向来会见风使舵,徐赏估计他这位好‘娘亲’是想通了、也认命了。 毕竟萧宁琢这公主,再不得宠也还是个公主,没权但至少有钱,她手上那块封地不正是徐家母子的势力范围么。 算算打打萧宁琢也称得上有利可图,只是可惜碰上了陆侯一家做她的后盾,陆家可是个硬茬。 这才是让徐琬吟觉得棘手的地方,陆侯一家对萧宁琢的态度今晚算是敲打,敲打对象很明显是名声不好的徐家。陆家此举也证明了,证明了他们不是外界传的那样一门心思扒着五公主,他们从头到尾都更青睐、甚至说是疼爱这位七公主。 陆家同七公主交好的缘由,徐赏一时还不清楚,但他并不着急,未来还有的是时间了解。 不过徐琬吟大概也是想清楚了这点,既然她本人那里下不去手了,那便利用他这个便宜儿子来旁敲侧击一番也好。 【这么多年了,还是只会送人爬床的手段,还真是无趣。】 一切都如徐赏想的一样。 但男人在看到那对母子明明满心算计又假装明事理的表情时,他还是没忍住气郁了一瞬,可萧宁琢此刻弱弱的关切声线又让他觉得可笑。 自己轮得到她来可怜么,谁可怜谁啊? 【蠢货。】 徐赏对上萧宁琢担忧又尴尬的眼神时,脑子里立刻想到了这两个字,但他说出来的话却与心中所想风马牛不相及。 “小殿下这是心疼我了么?” 章八:徐太医的茶艺大赏(上) 萧宁琢觉得自己的‘恻隐之心’简直多余,她早该明白徐赏这人是不可能有正形的,宴会上他的发言是证明,此刻他轻佻的话亦如是。 “咳咳,小殿下?” 徐赏睨了眼垂着头靠着软垫玩玉坠的女生,可对方似乎是觉察到了他打量的视线,还未等他看清女孩腰间玉坠的形状,女生便用手心紧紧包裹住了坠子。 萧宁琢不是没听见徐赏的声音,但她就是不想回应,再不济她也是个‘殿下’。 【总让他拿捏算什么话!】 想通了的人难得的勾了个笑,不过这笑意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马车里的烛光本就不清晰,徐赏自然未能准确看清女生的表情,更遑论思考她变脸的‘理由’。 见人不搭理自己,徐赏也不恼。 仔细想来他与这位七殿下也不是全无交集,他那番‘天地可鉴’的陈词还是有几分真话的,萧宁琢的疫症确实是他治好的,甚至二人还有段不可提。 虽然当时他有意遮掩身份,但徐赏又觉得萧宁琢未必真不清楚医官‘元余’是谁。 【她是真傻,还是在装傻。】 想到这段记忆,徐赏深深的看了一眼焦躁意味浓烈的人,可看清人警惕的表情他反而没控制住情绪,轻笑出声。 “呵呵、还真是。” 他不笑还好,一笑萧宁琢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玉坠也不玩了立刻坐的端正,一脸戒备的样子活像城门口盘查二人的那个小哨兵。 【还真是像那个蠢货哨兵,一脸呆子样。】 于是乎,看到萧宁琢这副表情的徐赏笑声又大了两分。 “你、你笑什么,徐赏你又在憋什么坏招儿!” “笑也不许么?小殿下真霸道。” 徐赏用拇指擦净了眼角的泪迹才继续道。 “微臣想到要嫁给小殿下,一时喜不自胜便笑出了声,叨扰了殿下,还请小殿下宽恕臣的‘情不自禁’。” “信口开河。” 这一回萧宁琢没再心里腹诽,徐赏话音刚落,女生冷着一张脸说出了心中所想。 “徐赏,你到底为什么愿意嫁给我。” 女生隐在黑暗里的手用力的握了握垂在腰间的玉坠后便定定开口。 此时的萧宁琢不似宴会那般拱伏无违,无论是说的话还是叫人看不清的表情,都透着些冷。 可徐赏也和她想的一样,信口雌黄、顾左右而言他的本领他信手拈来。 “倾慕殿下。” 徐赏偏了偏头,脸不红心不跳的接住了女生审视的眼光,瞥见女生猛然一沉的嘴角,他心情又好了两分。 【得了我好处的人,没有敢不还的。】 “你胡说,我们都不认识彼此!你说那些话分明、分明、” 男人盯着女生不知是气红还是羞红的脸,即将送入口的茶杯转了弯便落在了萧宁琢身前的案前,听到女生口里的‘不认识彼此’,男人微扬着的嘴角瞬间掉了下来。 【不认识?真敢说啊,萧宁琢。】 随着瓷杯‘哒’的一声落案,男人的陡然升起的戾气叫萧宁琢嘴里百转千了一轮又一轮的那句‘分明是背的话本子’,最终没能说出口。 一时间急的口干舌燥的人也没管着杯盏有没有被人用过,红着脸握着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了温热的茶水。 徐赏乐得见人焦虑辗转,本还因着萧宁琢一句‘不记得’恼怒的人,此刻看着萧宁琢急的抓耳挠腮的样子,他总算有了种微妙的‘大仇得报’感。 【继续装,我倒要看看你的装腔作势的本领如不如两年前。】 徐赏总觉得萧宁琢不可能一点儿都不记得他。 【你敢忘一个试试,萧宁琢。】 咬牙切齿的同时,男人盯着女生的眸色又暗了两分。 徐赏以为,即使他不道地的用假名给她治病、即使萧宁琢被晟帝圈在了西庵堂还坏了眼睛,只能整天病怏怏的躺着。可当时的西庵堂只有四个人,他、萧宁琢、此刻替他们驾马的小楼和西庵堂住持。 笼统就四个人,萧宁琢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谁。 【萧宁琢,是你自己答应我的,你说不认识便不认识么。】 徐赏眼里流露出的意味让萧宁琢恍然。 可惜,此刻的萧宁琢满脑子都是‘这什么表情,我到底哪儿得罪了他’,想着,牛饮茶水的人好死不死的被呛出了声。 “咳咳、咳咳额咳咳、” 【难道真失忆了?】 徐赏又仔仔细细回忆了遍自己当初写的几张药方,确定了不会有伤到脑子的可能性后,他只觉得对方果然狡猾。 分明是想赖掉他! “小殿下喝慢些,有什么话要说也不必急于这一时。” 徐赏认为自己已经给足了萧宁琢暗示,即使在这两年里他这样有的没的暗示给过多次对方,且对方都没有回应,但此刻总归是有点实质不同的。 【一条船上的人,再装不认识就没意思了萧宁琢。】 不过腹诽尔尔,徐赏依旧没说出口自己的揣测,可看向女生的目光里都黏上了些他都没反应过来的嗔怨。 萧宁琢是‘粗枝大叶’的性格,此刻徐赏暗有所指的话落在她耳里,她不仅没咂摸出问题,反而解读成了另一番意思。 【他在暗示我什么?赶紧带他回府么!这怎么行啊,不行的、真的不行啊!!!】 更何况,她也不想深究这人的‘话中有话’,某些‘井绳经验’告诉她,心疼徐赏倒霉一辈子! “咳咳,本宫今日就不留徐大人了,东禹街到了,大人自便。” 南商都城的路,闭着眼睛萧宁琢都不会迷路,虽然坐在车厢里同这人虚与委蛇,但听着马车轮碾过青石砖发出声响,以及案前烛台滴落的蜡油痕迹的数量,她熟练无比的判断出了自己的方位。 驱车的是跟着她多年的人,听到她出声小楼立刻驱停了马车,将车稳稳的停在了逐栖阁门口。 “殿下,逐栖阁到了。” 一主一仆赶人姿态明显,‘无赖’如徐赏恐怕也再无狡猾诡辩的理由可留下。 萧宁琢同小楼都这么想。 小楼一架上车就收到了自家公主使的眼色,一路上将车架的飞快,目的地自然是同七公主府截然相反的逐栖阁。 “呵。” 徐赏这一声笑意叫人辨不出他的用意,但打定主意不带男人回府的萧宁琢还是硬着头皮接住了徐赏的话茬。 “更深露重,徐大人不妨早些安歇。” 随着女孩尾音的落下,徐赏胸腔里不知名的‘气’似乎又翻涌了起来。 他几乎怀疑自己遇见了鬼,萧宁琢一副不记得他的姿态也就罢了,这驱车的小楼居然也一副全然没见过的他的样子,徐赏抿了唇眼刀直直射向了打开半侧马车门的小楼。 可惜,小楼不仅没动作,看向他的眼神也是不卑不亢的。 徐赏更气闷了。 顺坡下驴的心思因着这对主仆的‘陌生’态度彻底消失。 【我本就是不是驴!】 “小殿下、”打定主意的何止萧宁琢一人,徐赏亦然,男人语气一顿,再抬眸时眼里又浸染上了宴会时、那股令人不适的哀怨。 对上男人的眼神,萧宁琢暗道不妙,干巴巴的扯了扯唇角刚要开口,只听这‘娇夫’的语又气凄凄切切复铮铮上了。 “我母亲兄长的态度想必殿下已经明了。” 撩开车门的小楼听见徐赏的声音也是眉头一紧,男人的表情他看不真切,见二人有话要说便安安静静的合上门,叹了口气又慢悠悠的将车掉转了方向。 【这人殿下怕是赶不走。】 “母兄并不待见我,这些年的俸禄、” 徐赏又是一顿,看向萧宁琢的眼里硬添了两抹造作的湿。 “都给了母兄,不怕殿下笑话,此刻微臣身上便只有这半两碎银。” 萧宁琢看清男人摊在手里的磕磕巴巴碎银时,嘴巴惊的张成个圆形,扫过女生的表情时徐赏差点没稳住戏,但看着人红的不像话耳朵,他咳了两声又继续粉墨登场。 “逐栖阁微臣住不起,但城外的驿馆怕是能对付一晚,殿下将我送去那便好。” “驿、驿馆?” “驿馆。” 章九:徐太医的茶艺大赏(下) 萧宁琢的吃惊态度全在徐赏意料之中,想这戏不能断,徐赏赶走了脑内的思绪,垂了垂眼,闷闷的点了点头。 萧宁琢虽然想赶人不假,但她这人最大的弱点就是,自带一身‘无用的道德感’。 撞破徐家母子对徐赏的轻慢态度,已经让她尴尬的无所适从,此刻看着这位‘清风霁月’的公子凄凄惨惨的从袖袋里掏出半两碎银,一脸隐忍的说自己‘穷’更让她红了两分脸。 【我、我没想揭人伤疤!这可不是我问的,是、是他自己说的!】 想着,萧宁琢放在膝上的手又一握拳,不过一刻她便又坚定了想法。 【他没钱是他的事,反正我不能带他回府。】 似是觉察到了女生的想法,徐赏了然一笑轻快道。 “殿下不必如此纠结,驿站老板同我熟识,平日我—” 可说到这,男人像是想到什么,赶紧打住了嘴。 脸上也都是不自然的笑,萧宁琢见人突然露出局促的慌张神情,也一头雾水起来,虽然她同徐赏不熟悉,但至少今晚的徐赏可从未露出这样不安的表情,不安到连话都不说了。 【徐赏巧舌如簧。】 这是徐赏留给萧宁琢最大的印象。 “嗯?你怎么不说了,有什么不能说的么。” 萧宁琢觉得徐赏有鬼,有鬼就是有把柄,有把柄了就是能任她拿捏! 捋顺逻辑的女生,此刻也顾不上自己那点微乎其微的道德感了,追问的语气八卦无比,圆溜溜的瞳仁里闪烁的光叫人分不清是因为红烛还是兴奋。 【上钩了。】 徐赏摩挲了两下手里的碎银,敛了敛唇欲言又止的看向了萧宁琢,可还未开口,只见他又一脸难堪的别开了头,让对面一脸兴奋的萧宁琢张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看着他的侧脸干着急。 “徐赏!你这人怎么说话说一半,不怕烂舌头么!” 徐赏没出声,只是固执的盯着门上坠着的流苏看。 “徐赏!本宫命令你立刻说,你若是敢欺瞒本——” “平日我、在城外行私医,赚些散钱维持生活,官舍的宿银太贵,我、” 说到这,只见徐赏的端正的脊背迅速佝偻了下来,剩下那半句话的哽咽声在寂静的车厢里不亚于一场雨后春雷。 “我给不起、我给不起的……” 【萧宁琢!你是不是有病!问问问,现在好了,你是真该死啊!】 先前是吃惊、八卦的情绪,此刻听清男人颓然的喃喃声后也烟消云散了。 萧宁琢一边在心里骂自己一边在自己身上摸索着绢帕。 【天杀的!我把人弄哭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看清男人手背上的水滴,萧宁琢一时也乱了阵脚。 慌乱下,萧宁琢扯绢帕的动作不仅不利索,反而让她显的更诙谐。 绢帕拿出来还未等她递给男人,她刚直起身便左脚踩右脚踉跄的蹲在了男人脚边,一抬头就是男人哭的红红的眼睛。 “别、别伤心了。” 萧宁琢自认没有宽慰人的天赋,她是逃避型不负责性格,这性格也是随了她早亡的爹。 “先擦擦吧,本宫定会替徐大人保守秘密,大人不必太过忧心。” 【呵,果然。】 徐赏接过帕子,但也没用帕子擦眼泪。 迭的方正的绢帕被他放在手心虚握着,眼泪本就是他挤出来的,见人接收到自己情绪后,他便停止了这鳄鱼的眼泪,‘哀戚’的看着红着脸一副心虚的不行的表情的萧宁琢。 萧宁琢不自然的首要表现就是不看人。 从前给她瞧病时他就知道。 那会儿的她,即使蒙着眼睛,一心虚也会偏开头精准无比的躲过他审视的目光。 要不是当时女生眼睛上蒙着绿帛,徐赏一定怀疑萧宁琢是在耍心眼。 【当时不是耍心眼,现在肯定是。】 萧宁琢没有读心术,不知道徐赏心里的思量,她不看对方自顾自的说着: “私医虽然不被允许,但你医术好,被你治救也算是病人的幸运,所以你从中收取些薄利维持营生也不为过,” 【你倒是会转移话题。】 徐赏抬手擦去了眼里本就不多的泪,又嫌弃的甩了两下食指。 此刻男人隐在黑暗里的表情哪还有‘我见犹怜的脆弱’,这会儿的他松散的倚着靠枕,眼角眉梢的轻蔑怠慢几乎压不住。 【编吧,我倒要看看你怎么编。】 可惜了,萧宁琢懒得管他,只一门心思给自己找退路,不仅对他的死活刻意性忽略,更别提注意到男人不善的晦暗神情。 她这副踩尾小猫样,一如两年前。 【皇家能有什么好人,是我蠢。】 萧宁琢说的流畅,压根儿没看没管对方还在不在哭,又或是有什么新表情新动作,虽然她现在有撞破他人尴尬的后悔,但她依旧不想将人带回去。 “殿下的意思微臣清楚了,在此处将微臣放下就好。” 徐赏鲜少有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两年前的雪夜算一回,此刻又是一回。 【萧宁琢你真是好样的,耍了我两回。】 “不是!我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一时嘴快,女生着急忙慌的下又咬破了下唇那个小伤口。 徐赏记性好,这伤口的成因他记得一清二楚。 伤口是在宴会上,萧宁琢被逼着娶他们时咬破的。 “那殿下是何意?恕微臣愚钝实在无本领揣测君心。” 徐赏的敌意很明显,但萧宁琢又没深想。 “我没有赶你走的意思,今夜我替你寻个落脚处,若是住不惯明日我再替你去申请个官舍,我——” “那后日呢!大后日呢!” 不止萧宁琢没想到,徐赏本人也没找出自己此刻勃然大怒的动机,是因为两年前那个早就不作数的承诺,还是因为自己今晚被这人结结实实的看清了伤疤?又或是他在两年前就想问了。 问一句:那后日呢?大后日呢?萧净梧你要我等到什么时候。 “徐赏……” “成婚后呢?怎么?殿下是准备将我当个窑子里小倌儿一样东藏西掩么,我徐赏便这么让殿下觉得难堪么,公主府偏我住不得么! 若今晚是陆伏昼,这公主府的大门便是要为他彻夜大敞了吧!七殿下可别忘了,我徐赏再不济、再上不得台面也是晟帝谕旨给殿下的配的侧夫,殿下这急着撇清关系的意思是准备抗旨了?” 【他怎么、这么生气?】 萧宁琢看向男人的眼神有点怯,虽然弄不清对方气的胸膛起伏的理由,但危机意识告诉她,这会儿不是装死转移话题的好时机。 “我不是这个意思。” “殿下是只会这一句话么。” 【徐赏咄咄逼人。】 这是今晚徐赏留给萧宁琢的第二个印象。 “我无意揭你伤疤,冒犯到你我向你告歉。” 说实话‘本宫’、‘本宫’的自称,萧宁琢并不习惯,她一个小商贩还是喜欢接地气的说话,因着徐赏的怒气她反而自在的说起了话。 “今晚你先住望昀楼,那儿的老板也与我相熟,望昀楼离公主府也近,若是住的习惯成婚前你且安心住着, 不过去太医院可能要麻烦些,你也知道我府邸本就偏远,先前让你留宿逐栖阁本意是不想耽误你上值。” 徐赏没想到萧宁琢会说这些,经她这么一提他才反应过来。 的确,逐栖阁离太医院脚程最短,这些年他住驿站确实有这个麻烦。 “也无碍,回府后我让小楼给你寻两个仆役,以便照顾你这几日在望昀楼的起居,成婚前我定会将你要住的房间收拾出来,待成婚后我再为你安排官舍方便你平日的上值,不上值时便住在公主府,今晚、” 萧宁琢觉得这是她能做的最大让步,即使二人板上钉钉,但她也不想大晚上这么急切的将人带回府。 【能拖一日、便拖一日。】 随着二人谈话的继续,马车慢悠悠的停在了望昀楼门口,小楼跃下马车找来了老板,老板听了小楼的安排,紧凑着找出了一间丙级现房。 “殿下,只余一间丙级了。” 听清遂老板的话,萧宁琢有些尴尬,但想到自己的计划,她还是硬着头皮抬头看向了默然不语的男人。 “今晚先委屈你一夜,太晚了店家也来不及收拾房间供你休息,明日我再差老板给你换个舒适的房间,你若是缺些什么告诉小楼就好,这几日他会跟着你,供你差遣。” 一番话说完,萧宁琢的后背几乎被冷汗浸湿,期间她也未抬头过一次,自然不知道男人情绪的变化。 【他没反驳,那就是答应了吧。】 萧宁琢暗暗叹了口气,又给自己打了番气。 因为马车门的敞开,望昀楼门口的灯笼光让她终于看清了徐赏的表情。 疑惑的、探究的。 【还好,不是气的喷火的表情。】 萧宁琢笑的局促,抓着裙摆的动作也拘谨无比。 【憨包。】 徐赏心里骂归骂,但萧宁琢这番找补的话确实让他顺了两份气,女生瞥了眼男人阴转晴的面色也长舒一口气。 “你且安心住着,不用担心钱。” “殿下倒是富庶。” “我——” 萧宁琢还想解释一番,便被人打断了。 “谨遵殿下教诲,谢殿下垂怜。” “喂徐赏!你是不是在阴阳怪气!!!” 踏进望昀楼大门的人被身后女生气急败坏的一声叫停了脚步,但他没回头也没回应女生,含着笑在侍从指引下施施然走进了楼。 “他一定是在阴阳怪气!小楼!他一定是在阴阳怪气,我到底哪里得罪他了!” “小楼不知,殿下。” 小楼摇头的样子和萧宁琢扶着门框气急败坏的表情如出一辙的傻,如果徐赏此刻回头,大概又会想起两年前告别那一日。 ——————————————————————— 【元余同净梧小师傅的两年前片段:】 “元余~你等我和小楼来接你。” “嗯。” 萧宁琢病好了,但眼睛依旧没好利索,离开西庵那日她还是只能看见些模糊的虚影,下山的时候徐赏给人仔仔细细的穿好帽裘后,又将遮光的绢帛端正的束在了女生眼前,生怕强光伤到她还未痊愈的眼睛。 “元余,你是不是不开心。” 听到女生的话,徐赏给绢帛打结的手一顿,垂眸看了眼被自己圈在怀里的人,男人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复又轻快道: “开心的不得了,把你治好了我估计能加官进爵,再不济陛下也能给我涨点俸禄,这么一想我有什么好不开心的。” “这是当然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元余你一定要在这好好等着,等我能看见了我就亲自来接你。” “算了吧,公主回去了估计就忘记了这些话,那还能记得我这个小大夫。” 萧宁琢知道,元余这人是嘴上要强的性格,虽然看不见人但她也能透过他呷闹的语气,猜到这人此刻心情不错。 徐赏本决定今日就告诉萧宁琢自己的身份,但想到自己的事还没个结果,便生生忍了下来,而且他莫名的自信,自信即使现在萧宁琢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但最后二人在宫中见面时她一定会认出来。 “元余,你一定要等我和小楼来接你!” 扑簌簌雪落了三人满头,徐赏立在西庵门口的最高的一级台阶上,目光遥遥的看着将身子探出窗子用力朝自己挥手的女生,冻的发白的脸随着女生一声声的‘元余、元余、’慢慢染上了薄红。 豆绿色的绢帛尾随着女生的动作在风中用力的拍打着,徐赏有些好笑,好笑这人明明看不见自己,怎么还能精准判断出自己的方位。 可待他看清小楼挥手的动作后,他又释然的笑了。 “她就算认不出,小楼做了这么久她的眼,也会认得出。” 直到马车彻底消失在眼前后,男人用力的咳了几声才懈了力颓然的坐在了门槛上,徐赏一手倚着门一手慢慢的掸着门槛上的积的薄雪,反复的了几次动作,门槛便露出了陈旧斑驳的木色。 “这样才对。” 是了,从前他与萧宁琢总是…… 不,是净梧小师傅,小大夫元余同小师傅净梧总是坐在这门槛上计算时间,计算什么时候才能回都城。 瞎了眼的净梧小师傅急着回府是因为她忧心她那帮好仆人。贪生怕死的元余小大夫急着回城是因为他忧心他负责的药园。 想到往事,徐赏又用力的握了握湿漉漉的门槛,含着笑佯怒。 “萧净梧,你要是认不出,我定饶不了你。” 章十:浑水真能摸到鱼? 这一夜萧宁琢睡的并不安稳,即使一回府,侍女仆役们都将平时助她安神惯用的东西准备好了,但第二日起来时,她眼下两个小乌青依旧在上妆时费了铃风一番心思。 “殿下,昨夜是睡的不好么,要不奴再去寻点别助眠方子。” “不必费心,是我自己的问题。” 萧宁琢扯了个无所谓的笑回应了一脸忧愁的铃风,见人依旧眉头紧蹙她又从妆屉里选了只眉黛搁在女生手里。 “用这枝吧,今日的妆还是要庄重些,饭后宫里估计要来人传我。” 铃风是跟着萧宁琢多年的人,见自家公主不愿再提便按下心里的疑虑,接过眉笔顺着女生的眉形细细的描摹着。 “殿下、殿下,你膝盖舒服些了么。” 拿着艾棒给萧宁琢熏腿的铃雨见铃风和萧宁琢不说话了,献宝似的站了起来。 “舒服了现在一点也不疼了,多亏了小铃雨。” 萧宁琢从袖袋里掏出两颗糖就塞进了女孩手里,“少吃些,太医说你再不控制就要成烂牙老太太了。” “谢殿下,嘿嘿。” 接过糖铃雨便放进了嘴里,喜滋滋的咂摸着。 看着铃风铃雨的样子,萧宁琢一颗心里都是饱涨的安宁感,她决定她要走那日怎么都得将她们带着。 想到这,萧宁琢刚准备开口,就听铃风不急不缓道:“铃雪去铺子上了,最近都城不太平,好几个铺子都出了小童工失踪的事。” 钗稳了萧宁琢发间的珠翠,铃风一边整理着饰品一边说: “铃雪从昨日起就一直在几个铺子上跑了,目前殿下几个铺面上的均未出现小童失踪,人数也都是对的上的,殿下不用担心。只不过今日大理寺要统一查商户工人户籍,铃雪同季樾为了保险便去现场盯着了。” “大理寺?” 萧宁琢没想到会惊动大理寺,先前那股困意在铃风的汇报下一扫而空,铃风瞧着萧宁琢拧着眉思考的样子,忍不住抬手抚了抚女孩的眉心,可惜了,没什么变化。 萧宁琢放在案上的手有规律的敲击着。 铃风叹了口气将乐呵呵玩九连环的铃雨支走了,才又回答了起来。 “丢失的孩子里不仅有一般百姓家的,萧大人家的孙女,严国公家的孙子,还有另外几个大人的女儿儿子都不见了。” “。” 听完铃风的话,萧宁琢拿下了女孩抚着自己眉心的手,此刻抬头她才看清对方忧愁的眼神。 “我带铃雨去铺上看看,你去望昀楼给小楼带个话,对了,让季槐也跟着我去。” “殿下!” 铃风即使料到了萧宁琢的话,但不代表她赞同,皇家做私商本就不被允许,虽说萧宁琢这几个明面上的铺子都是登记在册,上头那位知道的。 但她也从未大摇大摆的去巡视过,为的就是掩盖住下面的不能示人的部署。 “铃雪季樾自会打点好,殿下何须示面,今日还是得先处理上头那位的事。” “无碍。”萧宁琢知道铃风在担心什么,安抚的拍了拍对方攥着自己手腕的手,语气轻松,“徐太医那还有诸多事要操心,小楼应付不来,要辛苦你一番了,不过这事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 “殿下,奴——” “好了好了,铃风你快去忙吧。” 萧宁琢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铃风也不好再劝,只是后面去见徐赏时她也没给对方什么好脸色。 萧宁琢登上马车时,季槐同铃雨已经将要准备的打点好了,三人便顺畅无比的赶往了她名下的第三处铺子。 铺子在二公主的辖区,饶是跳脱如铃雨也对这间铺面避之不及,此刻被萧宁琢带着去,她多少有点犯怵。 萧宁琢今日选了架低调的小车架,随着季槐拉动缰绳的力度变化,马车箱体都会发出动静不小的摇晃。 她倒是无所谓,但看着拧巴着一张脸只着下巴唉声叹气的铃雨,她没控制住笑出了声。 听到她的笑声,季槐也撩了帘子看向了她,二人对视一眼后同时看向了愁眉不展的铃雨,顿时心下了然,季槐立刻明白了萧宁琢在笑什么,盖好帘子后笑着高声道: “殿下,还不如带铃风姑娘来,铃雨姑娘胆子忒小。” “你、你胡说!谁说我胆子小。” 铃雨听到季槐的话,脸一红便争嚷了起来,但季槐是个闷的,非必要不说话,车厢内铃雨央着萧宁琢闹的火热,他这头始终一言不发,仿佛先前那句‘胆子小’他从未说过。 “殿下,我也很可靠,和铃风、铃雪姐姐一样可靠!” 怕萧宁琢不信,铃雨用力的拍了两下胸脯,骄傲的样子活像只斗鸡。 “当然可靠,你们都是一样的可靠!” 萧宁琢扯来帕子将小姑娘脸上的糕屑擦了干净,又捏了两下女孩圆溜溜的笑脸。 看着女孩笑吟吟的脸,萧宁琢因为昨夜荒唐的郁气一扫而空。 “听见没!季槐,殿下说了,我也很可靠。” 季槐看着女孩伸出来的头,无奈的偏开了身子,耳边依旧是女孩依旧在喋喋不休,他有些烦但也耐心听着。 “殿下还给我擦脸了,别的姐姐都没有,你们都没有!殿下最喜欢我了。” 看着铃雨闹,萧宁琢也不生气,毕竟铃雨有种不同于她们这群人没有的‘人气’,她们六人始终带着一层成熟的假面同周遭的一切虚与委蛇,久而久之几人一个赛一个无趣、一个赛一个的死气沉沉。 唯独铃雨不一样,她始终如一的开朗单纯。 “别闹季槐驾马了,快坐好。” 萧宁琢拍了两下坐垫,铃雨收到信号便又神气的坐回了原位。 【才不是,殿下给我包扎过、涂过药。】 季槐嘴上没回应铃雨,但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遍又一遍…… “殿下?怎么这么多人。” 三人站定后,看着自家糕点铺前熙熙攘攘聚着的人,都有些愣神,尤其是萧宁琢。 她可记得她这家糕点铺子做的糕点那叫一个‘人神共愤’的难吃! 无论她怎么找师傅改进方子、乃至换师傅,这铺子都和被下了诅咒一样,谁来掌勺坏谁名声…… 可眼下这挤破头买糕点的盛景是…… 一时间,她那股子没由来的不安感更浓了,导致她也忘了回答铃雨的话。 “季槐,铺子的师傅是什么时候换上去的?” 萧宁琢眼尖,一眼就看见了那位在铺面上忙前忙活的女人,女人容貌昳丽,吆喝招待的声音也甜腻腻的如同一块海棠糕,叫人听到她吆喝的糕名便觉甜到心坎。 女人的穿着表现都很符合糕点铺老板人设,但萧宁琢看久了只觉得不安。 “半年前。” “半年前么、怪不得。” 萧宁琢掐着指头心算了下,便想明白了半年前她在做什么以至于忘记了换老板的事。 六月前,她同铃风、季樾在甘南跑茶叶生意。 “几位是准备买点什么?” 章十一:都是人精 女子在室内打点客户,但看到穿着华贵的萧宁琢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同样容貌、服饰不凡的仆役立在门侧,便急急赶了出来招待。 只是本刚说完招待的话,女人看清萧宁琢的长相后,始终笑着的脸却也掉了些笑意。 【是该通知二殿下了。】 “这是七殿下,还不行礼!” 季槐没错过女人脸上一闪而过的轻慢,紧着女人的话用只有四人才能听到的语气呵斥道。 “问七殿下安。” 女人的不卑不亢倒是出乎意料,但萧宁琢直觉铺子有问题后,便接受度良好的免了对方的礼。 “嗯,起身吧。” “殿下今日怎么有空来铺子。” “殿下的铺子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轮的到你盘问!” 这回出声的是铃雨,虽同为下人但焦念茹听到铃雨这跋扈的声音,本就虚伪的笑又难看了两分,连带着看向铃雨的目光也染上了些不屑。 “铃雨年纪小说话多有得罪,焦老板莫怪。” 进屋时女人向她通了名姓,二人一前一后站着,焦念茹白铃雨那一眼她看得真切,本就不耐的心此刻又多了两分怀疑。 “铃雨过来,别闹焦老板。” 萧宁琢笑着将站在焦念茹身边的铃雨叫回了身侧,又从袖袋里拿出钱袋递到铃雨手上,“去买点大家喜欢的糕点,一会儿带回府。” 铃雨接过钱袋刚抬脚,一直沉默着看着主仆二人的互动的人突然出声打断了铃雨的步子。 “禀殿下,铺子今日的外带储量已达上限,怕是不能、” “倒是不知道还有这规矩。” 萧宁琢看着一脸难色的女人,不怒反笑,一旁看着萧宁琢玩玉戒的季槐此刻的脸色又差了两分,铃雨亦然。 三人在焦念茹上来前就商量好了,要带点糕品回去研究研究,此刻被女人这么一阻拦,准备好的计划都无的放矢了起来。 铃雨有点恼,此刻的她只觉得自己戏又白演了。 “区区一个糕点铺子,还敢在殿下面前拿乔?怎么,你们的厨子是手断了么,不能现做!” “铃雨姑娘这是强人所难了,门口的景象姑娘也看见了,实不相瞒,这些来排队定糕的都排到下月了……实在是、实在是” 焦念茹捏着帕子的手不安的搅了两下,哀怨道:“实在是来的不凑巧了铃雨姑娘,不过小人可立刻为殿下记上名字,待轮到殿、” “你算什么东西!莫说一个糕点,整个铺子,这块地都是殿下的,你哪来儿的脸叫殿下等?‘轮’?” 铃雨说一个字,脚下的步子便逼近焦念茹一步。 “好一个‘轮’字,我若是没看错没听错,陈太尉家的丫鬟刚是插了队冒领了他人的份额吧。” 焦念茹没想到这蠢笨丫头能有这么机灵,此刻被逼到墙角质问她额间也沁出了两滴冷汗,刚要解释,只听铃雨笑嘻嘻的后撤了一步,歪着着头对她道: “既然是要‘轮’的,那一定有登记的名单,就将这个月、下个月名单都呈上来,供殿下看看吧,好让殿下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上。” 萧宁琢季槐在焦念茹的实视野死角对视一眼后,便收回了目光。 焦念茹被铃雨整的头大,想找萧宁琢寻个方便时却发现女孩只专注的玩着食指上的玉戒,时不时又会对铃雨的话露出些恍然大悟的笑。 “我这丫头是被惯的有些跋扈,焦老板莫怪。” 长袖善舞的人哪能看不出、听不出这对主仆是在给她下套,但碍于一时联系不上二公主的人,她只能明知是套也往里钻。 “那殿下先进包厢休息,小人立刻差人去取。” “等等。” 萧宁琢停止了转玉戒的动作,抬眼睨了眼笑的勉强的焦念茹,缓缓开口。 “还有账单,焦老板不必担心我们算不明白,铃雨算筹的本领怕是十个账房师傅也比不上,焦老板不如将这两个月的账单也一并拿来吧,本宫倒是有一阵子没看账单了。” 说罢,萧宁琢领着对着焦念茹耍鬼脸的铃雨慢悠悠踱进了空着的包厢。 其实萧宁琢有些好笑,一个糕点铺,还在二楼弄这么个半开雅间就已经坐实了这店有‘鬼’,偏偏焦念茹还担心查账。 萧宁琢以为,账单有问题是必然,用账单问题掩盖铺子问题才是她们的目的。 此刻焦念茹表现出来的‘怕查账’情绪,不出意外也是演的,一会儿送上来的账单一定各种纰漏。 “撤了,殿下不喝这种茶。” 季槐伸手拦住了端着茶托准备进门的小厮,表情冷冷的扫了一眼飘着茶香的紫砂壶。 “是、是,小人这就撤了,那上壶温水,公子觉得如何。” “上吧。” 萧宁琢对福着身子的小厮摆了摆手,声音不大的回复道。 得了萧宁琢首肯,奉茶的小厮麻溜的消失在了三人面前。 “殿下,这铺子问题不小。” 季槐确定人不在了,男人才靠着门框出声,看向萧宁琢的眼神里是显而易见的忧虑,萧宁琢没说话,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对着人做了个噤声动作,便起身走到了窗边。 焦念茹说铺子外带生意已经排到下月,那门口聚集着的一定都是堂食客人,可进来时萧宁琢就发现了,铺子里虽然支了一半堂食大厅,但坐着的人也都寥寥无几,柜台上售卖的糕点挪动痕迹更是微乎其微。 “瞧,又是个熟面孔。” 萧宁琢扶着窗橼,抬手招来了守在门口的季槐,顺着萧宁琢的视线,季槐一眼就认出了从铺子巷子里拎着糕点出来的人。 “琴书。” “真是有意思,怎么大公主的人也光顾了我这间小铺子?” 萧宁琢勾了勾唇,想到什么似的复又叹气道:“不对,这铺子怕是不属于我了。” “殿下准备怎么办?” 说话的是铃雨,但也道出了季槐心中所想,萧宁琢对上二人探究的眼神,无所谓的摊摊手。 “自然是钻进她们的套里看看了,若是不伤筋动骨就随她们去好了。” 萧宁琢话糙理不糙,铺面在二公主的辖区,来走动的熟面孔里又有大公主,沾上这两尊大佛的事,她一个人微言轻的就算明知是套也得钻,真斗起来她也摘不出去,左右都是她顶包的结局。 在乎为萧宁瑜、还是萧宁璇罢了。 “不过这回,我总要死的明白些。” 萧宁琢说完,端着温水和名簿的焦念茹正好拎着几个账房师傅来到房里。 “殿下,账房和名簿都在这儿了,您是现在就看么。” 焦念茹将温水斟好恭恭敬敬的送到端坐着的人面前,讨好的问着,可萧宁琢并未回答她的询问,只是专注的套取着食指上的玉戒。 女人循着记忆里二殿下对这位的描述,再对比着女生表现出来的样子,一时间她也有些抓不准这位七殿下到底是什么性格。 虽说她这半年接待过的达官显贵不少,但真正让她吃不准的还真没几位。 ‘哐当’ 随着玉戒坠入杯盏发出的清脆声响,在场几个店里被嘱托过的人也吓得一并跪了下来,萧宁琢三人看着乌泱泱跪下的几人,勾了勾唇,挑着眉轻笑出声。 “呵呵。” 萧宁琢脱玉戒的散漫动作,一旁侍奉的焦念茹看的一清二楚,可她没想到女生会指尖轻翻两下就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玉戒丢进茶盏里,杯壁玉戒相撞发出的鸣音她听着都肉疼。 她不是没见过好东西的人,可这位七殿下戴着这枚玉戒的成色怕是整个南商都找不出第二枚,一块顶好的玉怕都难开出这么好的戒,这要是在她店里出了事…… 【她真是二殿下口中的那个‘蠢货’么?】 焦念茹心里腹诽着,但也不敢抬眼看人,身体实诚的跪伏在地。 “脱手罢了,看来是惊着焦老板了。” 萧宁琢接过铃雨擦拭干净的玉戒,撑着下巴比着日光百无聊赖的翻转着右手,目光扫到几个抖着肩膀的账房时,女孩脸上的兴致更浓了些,‘邦邦’敲了两下桌面,萧宁琢懒懒的打了个呵欠。 “水浑了,倒了吧。” 章十二:麻雀虽小,大佛齐聚 “愣着做什么?” 铃雨瞪了眼跪在地上抬着头一脸茫然的人,语气厉害的很,“殿下让你换水你听不懂么!” 焦念茹是人精,怎么可能听不出来萧宁琢的弦外之音,可这会儿瞧着铃雨气的红扑扑的脸,再对上萧宁琢懒洋洋的目光时,她犯了今天的第三回迷糊。 【难道真是我想多了?】 “算了,不喝也罢,铃雨你同季槐在这儿好好对账,本宫下去走走。” 一上午过去,直到这会儿焦念茹才在萧宁琢脸上看到的不耐烦的神情,听完女生的话,跪着的人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尊卑,‘腾’的一声站了起来,可还未等她的手碰到砂壶,立在萧宁琢身侧的季槐,抄起未出鞘的剑就横在了女人身前。 “你不懂吗,殿下说不、喝。” 萧宁琢觉得换个人怕是没有焦念茹这心理素质,演技估计也不如她,都被她们三人明点暗点了,焦念茹还能维持住‘胆小如鼠’的人设,实属不易。 即使看透了女人的表演,萧宁琢也没想过戳穿,季槐说完她便接着开口。 “季槐,退下吧。” 焦念茹看着把着自己袖弯将自己扶稳的萧宁琢,脸上刻意捏出来的‘颤颤巍巍’表情顿时有些龟裂。 “毕竟是本宫来的不凑巧,铃雨、季槐吓着焦老板了,本宫替她们告歉。” “殿——” “只是这账还是要看的,本宫坐的有些乏,焦老板就代替我留在这当监工吧。” 虽被打断了,但对上女孩笑的无害的脸,焦念茹一口气卡在脖颈里不上不下的,憋闷至极。 此刻女人一边在心里埋怨着二殿下给的消息不准确,又一边担忧起了铺子真正的生意被发现。 领着账房上来时她就开始了预备方案,无论是从领着三人进门的表情动作,还是现在她这副唯唯诺诺的表现,又或是那一本本纰漏百出的账单,都是她早先同上头那位通好气的障眼法,可明明一切都在按照她和上头那位安排的走,但她依旧不安。 这份不安,随着萧宁琢的通情达理越来越重。 女生看着不言语的焦念茹也收了笑,摆摆手拒绝了准备上前的铃雨。 萧宁琢抽出袖袋里的帕子轻轻柔柔的擦净了女人鬓边的冷汗,握着女人的手腕又将帕子朝对方手心一塞,待到一套动作完成后,她才开口。 “焦老板以为呢。” 按照计划,焦念茹本就是要留下同几个账房一起受萧宁琢‘审问’的,只是萧宁琢不在这事不符合预期而已,焦念茹觉得没有反驳的立场,毕竟她是个‘公主’。 女人打量的目光在第二次掠过季槐、铃雨时终是谄媚的开口。 “如此、如此甚好。” 【铺子下面也都按照二殿下安排的处理好了,让她下去也无妨。】 “都听清了吧,还不来个人给殿下带——” “不必,本宫不喜欢被跟着。” 焦念茹本还想做个三手准备,再差个人监视萧宁琢以备不时之需,可萧宁琢并未给她这个机会,碍于主仆身份,她就算再有二公主撑腰,在收到女生明显的拒绝后也不敢死皮赖脸的找人跟着。 哪怕她的人设是死皮赖脸的没眼色老板娘。 【过犹不及,罢了。】 想通只是一瞬的事。 “好,那殿下便照顾好玉体,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下面的仆役招手即来。” 焦念茹的话中有话,萧宁琢听的一清二楚,无所谓的笑笑又拍了拍袖口不存在的灰后,她便慢悠悠的离开了房间。 站在木梯上扶着栏杆巡视楼下景象时,萧宁琢百无聊赖的眼神又扫了眼西面转角处——那间正在演着大戏的小包厢。 【都是你们的人吗?呵。】 “真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意需要二公主动用这么多能人志士。” 萧宁琢自言自语的话自然无人回答,更遑论此刻她周身一个人都无。 “这裙子还是选长了。” 看着自己脚下沾上的不知名油污的裙摆,萧宁琢感觉太阳穴又在不受控制的突突狂跳,抬手揉了揉额角,女孩便提着裙子一步一步、精谨慎非常的下着楼。 “还好,周围没什么人。” 萧宁琢提着裙摆走了两步觉得有些气喘,便放下了裙子撑着栏杆喘气。 “要不是怕宫里教仪师傅数落,我何必、” 剩下半句‘如此战战兢兢’萧宁琢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她咽了下去。 “不提也罢,还是早早结束,回府候着为妙。” 婉转曲折的楼梯平时走来本没那么麻烦,可此刻因着女生谨慎无比的动作和紧张的表情,倒让外人品出了些别样意味。 【这是楼梯还是悬崖峭壁。】 “大人?大人?” 协从办案的工人不知这位玉面罗刹在出哪门子神,小声唤了两声不见答复,一时间本就愁的皱缩的表情,在对方的冷脸沉默下直接化身晒干的柿子饼,碍于对方的身份小厮也只敢在心里腹诽,面上始终恭恭敬敬。 【今天店里怎么接了这么多尊佛!】 殷淮无没想到能在这遇见萧宁琢,昨夜宴会上的荒唐情形他依旧历历在目。 突然的偶遇让他竟也忘了自己在办公差这件事,脑子里全是昨夜荒唐的景象,一时间也忘记了回复工人的话。 殷淮无和燕承氐是紧跟着萧宁琢三人的步调,一前一后离开的行宫。不过燕承氐走的正门,他走的是和萧宁琢她们三人一样的小宫门。 所以萧宁琢携着徐赏他们二人同各自家人在侧门谈话的情形他尽收眼底。 包括最后,徐赏逗萧宁琢结果将人气的提着裙子攀上马车的滑稽场景,他也记得一清二楚。 【和昨夜一样又不一样。】 “唔——” 殷淮无也分不清是头疼还是手上的伤口疼,皱着眉的人难耐的叹了口气后,一直紧抿着的薄唇才舍得开口应答了铺面工人的话。 “名册呢。” 章十三:没完没了的修罗场 小工听到殷淮无的话,后背的冷汗几乎浸湿了汗衫,殷淮无见这人不应答,心头的异样瞬间被怀疑取代,此刻的他又恢复了那个不苟言笑的刑部侍郎身份。 “在、在楼上,小人这就去拿,这就去。” 殷淮无没说话,但看着小工慌慌张张奔向二楼的样子,他脸上的冷凝的表情又寒了几分。 “大人,那我们。” “按计划走,厨房后门、铺子里有无暗门都要查。” 殷淮无安排好身边几个侍从的工作后,便也按照自己的计划在铺子里走动起来,许是他这副冷脸样子太吓人,铺子门口本还聚集着的人,一时间也走的只剩下稀稀拉拉几个。 男人的姿态闲闲的拨动着算珠,眼神则是在门口和楼梯处来回逡巡,那小工急哄哄的跑上楼时差点撞上萧宁琢的情形他看得一清二楚。 女孩倒没如她预想的一样大发雷霆,随意的摆摆手后差走人后,微微叹了口气便又提着裙摆慢悠悠下着台阶。 【这铺子问题不小。】 最近丢失的小童案虽然看似无关联,但经这几日他同大理寺同僚不眠不休的排查,终是找到了问题所在。 问题一,寻常百姓丢了孩子不敢报官他能理解成怕,怕官员敷衍其事,但几个世家大族的孩子丢了,还这么没动静实在奇怪。 问题二,暗探忙活了小半个月,殷淮无最终将问题症结锁定在了这家糕点铺,这家挂在七公主名下,每个丢失小童都有意无意涉猎过的小糕点铺。 想到这,殷淮无抚着算珠的手又是一顿,看向萧宁琢的眼神也多了些意味不明的探究。 一刻前,小工一脸难意遮遮掩掩的焦灼姿态更加坐实了他的猜测。 殷淮无不是爱走神的性格,尤其在办案中他一向以‘严正不苟’着称,再配上他那些杀伐果决的手腕,都城上下的官员百姓都对他的‘恶名’耳熟能详。 可此刻,他发现自己不止一次的将注意力飘到转角处的女孩身上。 【所以七殿下到底涉及了多少?】 萧宁琢并不知道自己这副狼狈傻样一直被人盯着,她始终一门心思护着裙子,直到终于立稳,女生紧绷的神经才彻底松懈下来,可当目光再次扫到裙裾边上沾染的黑色油污时,萧宁琢昏昏沉沉的大脑瞬间茅塞顿开。 “原来是这样,看来有人要倒霉了。” 弯了弯身子女生食指勾起了逶迤的裙摆,指尖用力的在油污处碾了碾,直到光洁的指腹也沾上了油污,她才一脸嫌弃的甩开了手里的裙摆。 “堂堂二殿下真有这么蠢吗?” 盯着指腹上沾染的黏腻油污,萧宁琢先前松快的表情又凝重了起来。 她这副纠结的表情果不其然又落进了殷淮无眼底。 楼梯顶窗户斜泄的日光为女生举着的手指边缘镀上了一层盈润的光晕,即使指腹沾着不合宜的油污,但因着女生小猫偷到腥般的愉悦表情却也叫人实在挑不出一句错。 女生食指的玉戒折射出的光,晃的殷淮无忍不住眨了眨眼,待到他再睁眼时,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不知出于哪种驱动力走到了女生面前。 萧宁琢本还在为自己的发现感慨‘天无绝人之路’,可当视野里突然出刑部的官靴时,她条件反射的立刻将手背到了身后,俨然一副做贼心虚的表现。 【我是公主、我来巡店有什么不对,我心虚什么啊!】 即使心理建树的很好,但直到真正抬头看清对方是谁时,萧宁琢还是没出息的后退了一步。 【真倒霉!】 好在角落里只有她和殷淮无,不然她这副双目瞪圆的吃惊夸张表情,定要为她本就不好的名声再添一笔浓墨重彩…… “七殿下。” 女孩的丰富表情殷淮无看的一清二楚,原本他还为自己的贸贸然而感到尴尬,但此刻看到对方明显‘做贼心虚’的表情和欲盖弥彰藏起来的手后,他心里那股若有似无的旖旎情绪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则是他惯用的审犯人逻辑思维。 “殷大人。” 萧宁琢依旧没从身后拿出手,后撤了一步的动作导致她现在刚好贴着墙壁,心念一动下女生藏在后背的手在人看不见的角落里用力的蹭着墙壁。 【早知道不那么用力碾了。】 心里腹诽万千,但对上殷淮无打量审视的眼光时,萧宁琢还是得体非常的维持住了‘皇家威严’。 “殿下今日怎么有空来此,巡店么。” 【哈、哈哈、哈哈哈,你问的这是什么废话,不然呢!】 当然了,萧宁琢只敢在心里阴阳怪气,嘴上则是老老实实的回答着这人的盘问。 “自从半年前换了店长,本宫还从未来了解过经营情况,今日恰巧府上的丫头又念叨着想吃糕点,本殿想着不如一并办了就来了。” 【玉面罗刹大人,以你的脑子你应该听懂了吧,我可从未涉及过店铺的事,今天也还是第一次来,如果你真查出了什么,也不要怀疑也怀疑不到我头上,抓错了人。】 萧宁琢很满意自己的暗示,可对方的表情则是明显不满意! 【这回可不是小事,哪怕你和萧宁瑜轮流施压,我也不能背这个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萧宁琢窝囊归窝囊,但背后里没少和萧宁容碎嘴子那几位的‘爱恨情仇’,殷淮无她不了解,但萧宁瑜她一清二楚,萧宁琢不道德的下定义过,能和萧宁瑜这种狠角色联系上‘情感纠纷’的男人,一定也不好相与! 萧宁容说他们是‘一丘之貉’时,萧宁琢补充了一句‘蛇鼠一窝’。 总的来说,萧宁琢对殷淮无的恶劣印象不仅出于他的办案的‘赫赫威名’,更有六成的连坐意味。 【真倒霉啊,萧宁琢你怎么会这么倒霉。】 说话时,萧宁琢始终有意无意回避着殷淮无‘拷问’,眼睛只定定的盯着男人胸前的翔鹤。 殷淮无虽然与女生无什么交集,但想到昨夜眼前人在宴会上的抗旨举动,他还是收敛了几分被糊弄产生的不快。 【这七殿下还真是……】 殷淮无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但瞄到对方用力扣着墙壁的手指时,他还是从茫茫辞海里找出了不算妥帖的四字形容。 【小孩心性。】 “殿下手中捏着的是何物。” 男人垂了垂眼皮,无奈的盯着女生头上的发钗出声。 【也该擦干净了吧,七殿下。】 瞥清女孩指腹上的红痕时,殷淮无头大无比,虽然知道这人对自己有隐瞒,但他也不是没听懂对方暗示意味明显的‘摘出去’之语。 “何物?没有啊。” 【该来的总要来!】 说话时,萧宁琢依旧没将手拿出来的打算,可悬在她脑门上烈火炙烤般的眼光,她是再不情愿也只能拿出来。 【没权的公主、有权的侍郎。算了,我还有什么好挣扎的。】 饶是腹诽感叹,但真的将双手乖巧的摊在男人胸前,不过萧宁琢还是用力的在身上的裙子上蹭了下,试图将那黏人的油污擦干净。 “什么都没有。” 殷淮无不瞎,眼前女生明显红的不正常的指尖一看就是摩擦的。 “确实。” 听到殷淮无的话,萧宁琢紧绷的肩膀明显一松,这‘劫后余生’的动作自然没逃过殷淮无的黑眸,女孩的动作让他又产生了心梗的感觉。 【果然,还是让昨夜影响到了。】 简短的二字说完,萧宁琢在男人懊恼的眼神里悻悻地收回了摊平的手心。 可还未等萧宁琢彻底将手收回,殷淮无就做了个让他本人和女生都始料未及的动作。 “你们在做什么!” 章十四:不好骗的殷大人,哄不好的徐太医 ‘怕什么来什么’是唯一一句能注解萧宁琢人生的话,这句话也贯穿了她每一段霉运。 萧宁瑜的脸色算不上好,被迫抓包的萧宁琢亦是如此。她那脸色若用菜色来做比,那真是恰如其分。 【哈、哈哈,我就该听铃风的。】 尤其在她听到呵斥声又看清来人后,她原先就被殷淮无动作吓的一脸惊恐的表情直接衰败如死灰。 偏偏殷淮无这人还和没知觉一样,脸上丝毫不见心虚神色反而还一脸平静的握着她的手掌翻看。 即使顶着萧宁瑜恨不得一剑把她们这对‘狗男女’戳个对穿的表情,殷大人始终面不改色,甚至还将她握成拳的手指掰开了…… 【好好好,我看你们夫妻俩是真想要我的命,一个磨刀一个动手!】 萧宁琢的手往回抽一寸,握着她手检查的必定会拉回两厘,一时半会儿间,二人就这么不上不下的僵持着。 萧宁琢觉得自己一定没救了,尤其是看清男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后,她就断定这人一定会查出自己店里在做什么违法勾当。 的确如她想的一样,殷淮无原先只觉得女生手上是一般油污,可走进楼梯转角时那股若隐若现的火油味令他茅塞顿开,在抓住女生手指看清残留污渍的形貌后,他就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在造火器。】 殷淮无收回落在女生指尖上的目光,定定的看向了一脸惶恐表情的人,可等他看清对方口型后,他烦躁又迷惑。 萧宁琢此刻正口型夸张的说着:‘二姐来了,二姐、二姐来了。’,殷淮无原先的还想放开对方的手的心思也瞬间消失,顶着萧宁琢战战兢兢的哀求眼神,他手上的力道不松反紧。 【难道人人都得让她萧宁瑜么。】 殷淮无郁闷又恼火,这些年即使他明里暗里说过无数次,‘我同二殿下已是前尘往事,诸位不必再提。’ 但大众似乎都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乃至当事人萧宁瑜本人都不想揭开这茬。殷淮无觉得萧宁瑜本人才是最荒谬的,如果没记错当初是她亲自亲口舍了他,殷淮无不明白也懒得明白了。 怎么他都彻底放下了,周围人反而意难平起来。 一想到昨夜自己‘求嫁’这位七殿下的情景,殷淮无的火气又重了些。 【难道我就非得嫁给她萧宁瑜吗?凭什么!】 萧宁琢不懂男人眼里的情绪是什么意思,但越过对方肩膀,看到向她们二人款款走来的萧宁瑜表情时,萧宁琢不仅敏锐的解读出了女人表情的含义不说,还彻底明白了‘心如死灰’、‘吾命休矣’,八个大字的含义。 虽木已成舟、铡刀已经悬在脖颈上了,萧宁琢还想再挣扎一二,但男人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她刚张嘴一个‘殷’字,殷淮无便打断了她。 “原来这就是殿下想藏的。” 【小玉,我和你说殷淮无脑子不正常的,遇到他你就绕路走。】 从前听自家五姐说这话,萧宁琢只是无所谓的点点头,毕竟她觉得自己可没机会接触这位南商活阎王,但当下被人强硬的握着手腕抓着手指左右研究时,她信了,信的彻彻底底。 【五姐诚不我欺!】 “我、我,殷、殷大人,事情不是、” 萧宁琢觉得只要不傻都能看出她手上这油污到底是什么,可不知怎的,她解释的话却结结巴巴令人发笑。 虽然她没涉及这事,但总归是在她名下的店里做的事,再加上她久闻殷淮无的‘恶名’,此刻的她丝毫不怀疑,殷淮无会立刻把她抓去刑部…… “事情不是、我能、我能解——” “我知道。” 未等萧宁琢捋清他这三个字的深意,男人看着昂着头一脸惶恐盯着他的女生突然笑了出来。 【见鬼了!白日里就见鬼了!】 “殿下得帮我。” “什、什么?” 殷淮无面对女生磕磕巴巴的语气,没忍住又轻笑出声,这回的笑不仅萧宁琢听清了走到他身后的萧宁瑜也听的一清二楚,可还未等萧宁瑜发话,殷淮无接下来的动作才是彻彻底底的让她和萧宁瑜都瞠目结舌。 萧宁瑜看着男人神色匆匆的抱着骤然昏迷的萧宁琢往外走时,脸上的震惊和不可置信程度比那年殷淮无对她说: “二殿下凭什么自信的认为殷某会甘愿为殿下放弃仕途,洗手做羹汤。”还要浓。 “殷淮无!” 萧宁瑜这怒气腾腾的一声,在场的几个侍从丫鬟都听的一清二楚,可偏偏殷淮无本人仍旧两耳不闻五指不动。 萧宁琢也没反应过来事情怎么发展成了现在这样,直到她被殷淮无像抱树桩一样抱起来后,她整个人还是愣的。 可男人根本不给她挣扎、询问的机会,直接敲晕了她。 女生最后的记忆是在听到殷淮无晦暗不明的轻笑声后,她就混混沌沌的在男人的怀里睡了过去。 “从长计议。” 对了,这是她被点了睡穴前最后听到的话。 萧宁琢悠悠转醒后,看着周围熟悉无比的装饰后,她悬着的心才堪堪落定,只是不仅嗓子总是火辣辣的疼,还有小腿也古怪的发疼。 “醒了?” 徐赏看着慢慢睁开眼一脸呆愣迷茫的表情女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小殿下倒是睡得痛快,徒留徐某做恶人。” 可对上女生眨巴眨巴,明显是没反应过来的眼神时,他一刻前被铃风、殷淮无挑起来的火气又上来了。 “原来小殿下是急着去找殷大人,怪不得打发了下人来糊弄我。” 萧宁琢不知徐赏在发哪门子邪火,更不理解他又在阴阳怪气什么,可等她想坐起来询问一二时,她才发现自己不仅浑身无力,嗓子还说不出话。 徐赏看着指着自己喉咙神情紧张的人,本像再戳这人脊梁两句心思也被无奈彻底取代,男人无奈的拧紧了眉头,压抑着火语气不善道。 “殷淮无不仅点了你的睡穴,而且你还中了毒。” 听到‘中毒’二字,萧宁琢惊的立刻瞪大了眼睛,指着自己喉咙的手在喉管出比划了会儿,她又扯住徐赏袖子虚弱的比划起来。 “蠢、谁告诉你只有火油!” 看清女生动作里的意思,徐赏一把抓住了女生哆哆嗦嗦比划着的手。 “就算是火油你也不能直接在墙上蹭,创口感染你懂吗,你没有常识么!” 如果不是看到自己发紫食指,萧宁琢真不敢相信自己会中毒,情急之下女生发现自己好像能说话了。 “我、以、为、” “别说话,毒还没解干净,不想死就老实把嘴闭上。” 听到这话,萧宁琢再也不敢开口,点头如捣蒜的应承着男人的话。 徐赏让低头就低头,让抬手就抬手,果不其然,徐赏的医术才是真的天上有地下无,若是昨夜还对这人有什么不满意和恼怒,此刻女生感受着自己慢慢暖起来的身子,也将这些不快全都抛之脑后了。 拔了女生脖颈处的肺俞穴的银针,徐赏找了个软枕垫在坐得歪歪扭扭的女生身后。 见人彻底坐稳了,他又端着杯子扶着女生的肩膀给人灌了两口水,直到听到对方喉咙里逐渐发出烧风箱似的咳喘声后,他终是放下心。 “说句话,慢慢说。” 说完,徐赏的眼神又不自觉的飘到被子下女生弯曲的不自然的小腿处。 【殷淮无这个莽夫。】 “徐、赏。” 萧宁琢此刻温顺无比,毕竟命握在对方手上,她对徐赏的话奉为圭臬。 也许是因为嗓子刚刚恢复,又或许是因为这一声‘徐赏’萧宁琢叫的轻,男人并未听到,反而起身走向了床尾熟稔的掀开女生的被子后,便从医袋子里抽出银针对着女生腿上的穴位,仔仔细细的施着针。 随着男人专注的动作,萧宁琢发现自己的腿疼果然在好转,看到对方这么事无巨细的照顾自己,萧宁琢一时只觉得脸臊的慌,昨晚被她抛之脑后的‘道德感’瞬间回笼。 “徐、赏!” 这一声‘徐赏’几乎用尽了萧宁琢的全力,出于莽撞还是别的情绪,萧宁琢并不清楚,可听到男人语气无奈的一句: “嗯、又怎么了。” 她总觉得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感觉徐赏很像她认识的一个人。 她正思考着这异样的情绪时,一直候在门口的几人直接闯了进来…… 守在门外的殷淮无和铃风铃雨听了都心下一颤,心下一颤的后果就是几人压根没顾得上尊卑礼教一窝蜂的涌进了萧宁琢的寝阁,待几人看清床边二人的动作时,铃风的表情惨白了一瞬便又恢复了她常年维持的不形于色。 徐赏才收了女生膝盖上的针,突然被对方扯着袖子喊这嘹亮的一声,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回应了对方,待看清女生恍然又怀疑的表情时,他突然就将眼前的萧宁琢将两年前西庵那位小师傅萧净梧联系了起来。 差一点,差一点他就没沉住气问出了心底所想。 【萧净梧,你真的不记得么。】 好在突然闯进来的人打断了他的出格想法,下意识松了一口气后,徐赏刚准备出声解释萧宁琢的情况时,就发现了站在他身后男男女女都在盯着女生光裸的小腿的眼神。 虽然是明显的关切眼神,但他也有些郁闷。 【元余,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府啊,我好想铃风她们啊。】 这是萧宁琢被幽禁那段时间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哪怕他再怎么对这人掏心掏肺,她还是心心念念的要回府,回去当劳什子公主! 想到这,徐赏的心情又糟糕了起来,只见徐赏蓦地脸色一沉便扯过被子,将女生的腿又盖的严严实实了,才不耐烦的出声。 “小殿下手下的人还真是礼数全无。” 徐赏话里的针对意味很浓,在店铺就同徐赏闹的不愉快的铃风自然知道他这是在阴阳自己,可铃风不仅无所谓,反而越过众人,从柜子里取出锦裘施施然走到了靠在软垫上的萧宁琢身边。 “殿下,可好些了。” 替人扎紧脖子处的抽绳,铃风皱着眉道。 “奴早就说该让奴陪着去,别的事哪有殿下的安全重要。” “不用担心,我现在好多了,徐大人医术你还信不过么。” 萧宁琢再傻也不至于看不出铃风同徐赏的针锋相对,女孩打量的目光在二人同款不善脸上扫了个来回后,叹了口气继续道: “我真没事了,只是还有些乏,铃风铃雨你们先去准备晚饭,徐大人殷大人难得来一回府上,去好好布置布置。” “是、殿下。” 铃风铃雨对视一眼后便退出了房间,卧室内就只剩殷淮无、徐赏和萧宁琢。 “殷大人没什么要说的么。” 萧宁琢和徐赏难得默契一回,殷淮无听到二人异口同声的这句后,紧抿着的唇颤了颤才开口。 “七殿下当真什么都不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