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的情书》 破碎的彩虹 陆宇新刚从上海出差回来,这一次他去了将近一个月,终于将建案的合作方式和细节大致谈妥,但这段时间还得陆续再飞去上海处理相关的事务。 台湾这几天下了好几场大雨,出差回来的这天雨停了,他站在公寓大楼的中庭,看着夜空高掛着一轮明月,彷彿是连日的大雨将一切尘埃都洗净,清晰的连上面的阴影都隐约可见。 往前走了几步,他习惯性的看向六楼的客厅,却微微蹙起了眉。 灯没亮。 妻子总是会点一盏小灯给他的,无论他多晚回来。 无论他对她多么冷淡,无论她对他多么冷淡。 妻子总是会点一盏小灯给他。 陆宇新想起昨天传给她的讯息,他今晚会回来,她却已读未回。 漆黑昏暗的落地窗让陆宇新隐隐不安,快步走进公寓电梯前,按下往上的按键,但电梯却一直停在十楼没有下来。 他不愿再等,于是提着行李和要送妻子的礼物,转身就往楼梯间跑,他一路跑上了六楼,还来不及喘口气,就焦躁的拿出钥匙要将大门打开。 就在这一瞬间,手上的提袋滑落,他买给妻子的水晶杯摔在地板上,传来一阵玻璃的碎响。 那是他在上海为她买的礼物。 昂贵精緻的水晶玻璃,在光线折射下,七彩艳丽的彩虹,瞬间张扬的在眼底划开。 他直觉的认为妻子一定会喜欢,不顾身旁女孩泫然欲泣的神情,不顾她连日的冷淡,小心翼翼的将水晶杯一路呵护带回台湾。 虽然,他还没想好该如何开口送给妻子,也不确定她拿到时,会是怎样的表情。 但一切的猜测都在这一声清脆的碎响中结束,回到原点。 陆宇新怔愣的看着地板上包装精美的纸盒,难以言喻的失落涌上心底。 他原来是如此期待她的笑容。 两人已经结婚五年,这两年来,问题和衝突不断消磨着彼此间的感情,尤其是这半年,陆宇新几乎很少再和妻子对话,他的冷淡让她逐渐变得沉默寡言。 他曾试着想改变现况,于是努力的让妻子理解,他会给她想要的一切,但不是现在,他需要时间,她却无法接受。 奔波在工作和妻子之间,他累了,此时女孩出现了。 她给了他短暂的温柔,让他在压力之下能够有喘息的空间。 但这种曖昧的关係却让他更不知该如何面对妻子。 于是,他总在漆黑的夜里,紧紧的抱住妻子,彷彿这样就能减轻自己的愧疚、留住曾经的美好,而她总是轻轻的将手附在他的手上,安静的靠在他的怀里,期望这样就能遗忘白日的冷漠和伤害。 继续还是放弃?情感的拉扯,似乎只有在沉沉的黑夜里才能暂时休兵。 捡起地上包装精美的纸盒,玻璃清脆的碎响在手中晃动,他想,下次去上海时,再去帮妻子买一个吧! 伸手推开大门,黑暗袭来。 夜空的一轮清辉,月光穿过落地窗在原木地板上映出清冷朦胧的微弱光源,双眼适应了黑暗,隐约可见方寸大小的客厅,整齐又一尘不染的空间摆设,像妻子给人的第一印象。 陆宇新摸索了片刻,才找到墙上的电灯开关。 「深雪、深雪?」 他试探的喊了妻子的名字,一如预期,无人回应。 光线大亮,他一眼就看见放在茶几上的公文纸袋,上面写着他的名字,是妻子的笔跡。 陆宇新疑惑的打开纸袋,拿在手里有点重量,纸袋没有封口,里面的东西整个洒了出来。 他看清了地板上散开的照片,心脏彷彿瞬间停了一拍。 照片上巧笑倩兮的女孩,青春飞扬,她揽着身旁成熟男人的手臂,顽皮的用手机自拍。 落樱繽纷的花季,女孩笑得灿烂,而男人却很少看向镜头,大多都是侧面入镜或是低垂着眼睫,只看见长长的睫毛覆盖住眼底的情绪。 原来自己一直如此心虚。 陆宇新捡起照片旁一张对摺的a4纸,上面贴了一张便利贴,写着:很抱歉翻了你的抽屉,因为不想解释原因,所以拿出这些照片,这样做是最有效率的方法。 打开对摺的a4纸,一张离婚协议书,一方已经签好了名。 笔跡是熟悉的、瀟洒俐落的、没有一丝犹豫的力道,签着“余深雪”。 果然是妻子的作风,看着外表柔弱又纤细,实际上却是非常坚强又有原则的人,什么事都讲求效率,连分手都一样,解释都可以省略。 陆宇新盯着那熟悉的字跡,片刻后,无力的跌坐在沙发上,他闭上眼,头靠着椅背,思考着这段时间里,婚姻和感情交错的混乱线条。 初入职场时和妻子相遇相恋的幸福片段、创业时被女孩张扬外放的青春所吸引,前段记忆是他不愿放弃的最初,后段却是一团混乱失措的困境,可无论如何,会走到这个地步,都是自己造成的,不是谁的错。 他看向房间墙上掛着的婚纱照,妻子清丽羞怯的笑容,依旧让他心动,记得拍照当时,他不顾摄影师和造型师在场,就这样吻了下去,当下弄得她害羞不已,双颊染上一抹飞红,久久没有消退,摄影师抓住这一瞬间按下快门,将那一刻的承诺永远保存。 看着手上的离婚协议书,他忽然发现,原来无论自己做了什么,他从来没有思考过要放开妻子的手,而对于女孩,他感到抱歉,却也庆幸未曾真正踏出错误的那一步。 陆宇新的脑子一团混乱,工作上的冷静自持完全看不见,他慌乱的思索要如何挽回妻子,他知道自己是个可恶的男人。可是,他要留住她,无论如何,他要留住她。 打开手机,试着拨打妻子的电话,他很紧张,担心她不接电话,犹豫间还没按下拨出键,手机就先响了起来。 这样的深夜,留下离婚协议书离开的妻子和陌生的来电显示,让他心脏一阵紧缩,隐约觉得有事要发生。 急促的男声在电话另一头响起,夹杂着救护车的鸣笛声和吵杂的人声。 「是陆宇新先生的电话吗?」 「我是!」他紧张的紧握手机,连手心都出汗了。 「我是a市分局的警察,刚刚在路上发生了一起车祸,受伤的是一位女性,看证件是叫做“余深雪”……」 陆宇新不记得警察后来说了什么,他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呆坐在沙发上,过了片刻才勉强回过神,颤抖的打电话给住在两条街外的姐姐,请她载自己去医院,因为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应变的能力。 陆晴很快就到了,看见客厅地板上一堆散落的文件还有弟弟失魂般的模样,简直吓傻了,也没时间细看那些是什么东西,拉起高大的陆宇新就往大门走。 「你说在a市市立医院的急诊室吗?」陆晴焦急的开口问他。 「嗯……」陆宇新点点头,手还在微微颤抖。 「你先别紧张,也许只是轻伤,根本没事的!」 陆晴其实也紧张得口乾舌燥,心跳加速,可她得先安抚好弟弟的情绪。 他没有回应,脑海中不断重复的想起警察在电话中说的话。 警察说救护员将深雪从车内救出时,她已经没有意识了。 车子行驶在高速公路上,窗外突然飘起细细的雨丝,他抬头看向夜空,刚才明亮的月光彷彿是一场稍纵即逝的梦境,幽暗漆黑的雨夜已没有任何星辰闪烁,他不知怎么忽地想起离开的那天早上,妻子悲伤的笑容,还有她说的那句话。 「再见了,宇新。」 如果 那一天 一个月前,离开台湾的清晨,陆宇新要赶九点半的飞机,在六点多要出门时,却看见妻子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等着他。 她穿着白色开襟衫,灰色及膝裙,清丽纤细的身影,在晨曦的映照下,染上了淡淡的白色光晕,苍白脆弱的让他心惊。 妻子怎会如此憔悴? 一股罪恶感涌上心底,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认真的看过她了。 陆宇新走向她,想说些什么,但口袋的手机传来震动声,他知道是女孩打电话来催他了。 她似乎看见他略微为难的表情,于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你走吧,要来不及了。」 声音一贯的清冷,不知是否是错觉,他似乎听见了一丝哽咽。 陆宇新看着墙上的时鐘,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转身离开,关上门时,他回头看向妻子。 她依旧站在落地窗前。 春末微凉的晨风吹过,白色的纱帘随风扬起,飘落在她的身侧,她的身影在起伏飘扬的纱帘间,忽隐忽现,若即若离。 他唯一只看清她脸上泛着泪光的浅浅笑容。 「再见了,宇新。」 那是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 在上海那段期间,陆宇新对女孩很冷淡,他知道女孩想藉着这次他去上海出差的机会,让彼此的关係更进一步,于是订了机票,坚持与他同行,可他做不到,他无法真正背叛妻子。 几天后,女孩负气离开上海,因为担心她的安全,陆宇新硬是抽出半天时间,放下工作送她去机场,她几乎一路哭着离开上海,他却一丝挽留的想法都没有。 他唯一的念头只有赶快将工作完成,他想回台湾,他忘不了离去时,妻子藏在笑容后的悲伤,他承受不了,他想念妻子,从来没有如此的思念她。 * 陆宇新从一片黑暗中进到灯光明亮的急诊室,眼前是一阵刺眼的眩晕,到处都是医护人员和家属急促奔走的脚步声,满满的推床和病人,混乱壅挤,让人心慌。 他茫然的站在走道上,不明白也不敢相信自己会站在这里,等着谁来宣判他和妻子的未来。 陆晴在柜台查询了余深雪的床号,她已经转到加护病房了。 她看着标示,带着一路沉默的陆宇新走向二楼。 到了加护病房的门口,陆晴回头看向陆宇新,他神色凝重,脸色苍白。 深吸口气,她微微颤抖的按下电铃,里面的电动门打开,护理师戴着口罩快步走出来。 陆宇新抬起眼,看向从来不曾接触过的陌生世界。 短暂开啟的大门,消毒水的味道充斥鼻间,生理监视器尖锐的警示声通过走道不断传来,让他的心脏急速跳动。 整片白色的墙面,一间一间玻璃门窗的病房,放着管线复杂的仪器,墙上的生理监视器显示着他无法理解的数字,医护人员戴着口罩快步来回穿梭其间,而其中一间病房就躺着他的妻子。 他的心一阵尖锐的抽痛,他想离开,他想带妻子离开这里,他想紧紧的拥抱她,不捨得让她躺在这样陌生冰冷的地方。 医师确认了陆宇新的身分后,很快的向他解释余深雪的伤势,气胸、血胸、大量内出血造成休克、昏迷……这些专有名词他听不明白,只知道医师一直说病危,他很害怕,什么都不想听,心里只想快点看到妻子。 陆宇新穿上隔离衣戴上口罩进去看余深雪时,他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是他的妻子。 她脸色苍白,双眼紧闭,身上都是点滴的管路,墙上生理监视器的萤幕,无法理解的数字不断上下波动,两侧肺部插着引流管,流出的血水触目惊心。 不忍见他无助的站在病床边,护理师上前轻声对他说:「陆先生,你可以跟太太说话,也可以握她的手,只要不拉扯到管路,都没有关係的。」 陆宇新看着护理师,怔愣了片刻才似乎听明白她说的话,轻轻点了点头。 他颤抖着伸出双手,轻握着妻子的手。 她的手依旧纤细柔软,可却失去了附在他手上曾经有过的温暖,冷得让他觉得心几乎要冻结。 「深雪,我是宇新……我回来了,你快点醒来,我带你回家……你醒来好吗?……求求你……我们一起回家……」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的这一切,话没说完,整个人几乎要跌跪在地上。 医护人员和陆晴赶紧扶住他,将他带离加护病房。 警察到了加护病房门口,大致告诉陆晴车祸的过程。 酒驾的货车司机闯红灯,拦腰撞上余深雪坐的计程车,两位司机骨折,目前都没有生命危险,还在开刀房手术,但被直接撞击的余深雪,在救护员起初到达时,她还能说话,但等到他们破坏车体将她救出时,她已经失去意识了。 简单明确的一段话,清楚交代了事故的原因,责任的归属。 简单明确的一段话,却清楚而残忍的切割了他与妻子的未来。 陆宇新坐在加护病房门口的长椅上,强撑着身体,几个小时后,疲惫和高度焦虑的情绪,让陆宇新的精神逐渐恍惚,模模糊糊间,他忆起了和妻子第一次的相遇。 梔子花香 那年陆宇新刚升上大四,建筑系的他,在教授的指导下,和同学一起组成的团队,屡次参加各种校际的建筑设计比赛,拿回的奖项不计其数,和其他烦恼就业的大四生不一样,他还没毕业就已经是建筑事务所内定的新进人员。 开学时,大三学弟请他到社团协助他们招募新社员,他因为要去事务所实习而拒绝,但学弟不断拜託他,他才勉为其难的答应,在中午时间风尘僕僕的赶回学校帮忙。 学弟远远看见他就赶紧跑了过来,玩笑的搭上他的肩膀,笑着说:「学长!你终于来了,有你这位校草男神帮我们招募社员,我们一定能招到一年级的漂亮妹妹的!」 陆宇新穿着白衬衫、黑色西装裤,他微蹙眉将亮粉色领带轻轻松开,那是事务所发给实习生的领带,学长某种程度的恶作剧,所以不喜欢也得系上去。 「学长,你的领带真可爱,还粉红色的呢!哈哈!」 他扯了下嘴角,转头一脸嫌弃的拨开学弟的手。 「别整天只想着漂亮妹妹,认真招社员吧!我只能帮你一个小时,等会儿就得赶回去事务所了」 「学长!真是太感谢你了!我们美术社的学弟妹们对于你的帮忙铭感五内!大恩大德没齿……」 陆宇新不想听他鬼扯,抽出学弟手里的一叠传单,自顾自的走开了。 他认真的利用这一个小时帮忙学弟招募新社员,不过,果然如学弟所说的,围绕在他这边的几乎都是学妹。 他要离开时,准备将刚才的资料交给学弟,却看见他露出难得一见的正经表情,在帮一个女孩做社团介绍。 女孩皮肤白皙,一头及肩的短发,全部往后扎成短马尾,她微偏着头,澄净清亮的眼睛,专注认真的看着学弟手里的宣传资料,修长纤细的手指,不时的将颊边滑落的发丝往耳后拨。 她站在梔子花下,风吹过,白色花朵飘落在她肩上,一阵香气袭来,她捡起肩上的落花,看了看却捨不得丢弃,于是打开手上的书本,小心翼翼的夹进书页里。 他不知怎么了,看着这一幕,脑海中突然想起了红楼梦里的“黛玉葬花”,明明是完全不相干的事,自己都忍不住笑了笑。 女孩离开后,陆宇新才上前将资料交给学弟,忍不住好奇的问他和刚才的学妹说些什么? 学弟摸着头,尷尬的笑了笑,「唉!原本以为就是个可爱的小学妹,想拉她进社团然后顺便和她聊聊天,没想到她真的很认真的问我一大堆问题,看见她这么认真,我都不好意思跟她开玩笑了!」 陆宇新听完后也笑了笑,后来听学弟说他想追一个新进社团的小学妹,可是追了很久都没追到,原来就是当时的那个女孩。 后来他毕业了,和学弟断了联系,却在四年后,在一场和广告公司合作的会议上,再次遇见了妻子。 他记得她当时留着一头俐落短发,穿着白衬衫和黑色及膝裙,一吋高的黑色淑女鞋,中规中矩的,在会议里不断抄写笔记,几乎没发言,在一群员工里,无论外型还是表现都不算突出。 后来她被广告公司的主管分到他的办公室,负责他们部门的广告文案,两人才算是真正有了接触,后来他告诉她,自己是她同校的学长,她当时笑着点点头,似乎并不惊讶。 「学长,你说你们这个建案的主题是“城市花园”,我的文案想写……」、「学长,如果往这个方向去思考,会不会更贴近你们的主题……」,二年来,只要她负责他们部门的文案,就会看见她拿着广告设计稿,认真的和他讨论。 陆宇新很忙碌,而她很认真,为了达到客户的要求又不影响他的时间,她总是客气的传简讯告诉他,只要他有空,随时可以打电话给她。 那一天,新建案忙到一个段落,大家都想放松一下,陆宇新就和同事到公司旁边的美式餐厅吃午餐,期间他突然想起她的简讯,犹豫了一下才拿出手机。 连续加了好几天的班,他已经疲惫不堪,心里其实并不想回覆她,可想起她一脸专注又认真的神情……唉! 他还是认命的拿出手机,拨打她的电话 陆宇新坐在靠窗的位置,漫不经心的盯着对面的速食店看,手机响的有点久了,他正准备掛上电话,却看见她拿着速食店的纸袋,一路跑出店门口,可能是跑得有点急,她的鞋跟被红砖道的细缝绊了下,当场就跌跪在地上,手上的饮料和食物也洒了一地。 既便如此狼狈,她还是紧紧的抓着手机。 陆宇新看见后,紧张的站了起来,其他人都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一脸错愕的看着他。 「你没事吧!」,他对着手机着急的询问她。 「我没事!我没事!」,她以为是自己接起电话时,那一声惊呼声被他听见了。 她很快的站起来,对着旁边要扶她的妇人点头致意,然后挥了挥手表示自己没事。 「学长我没事!刚刚绊了一下,没事!」 「……你一直在等我的电话吗?」 「是啊!……请问学长现在有空吗?我去找你?」,余深雪弯着腰拍了拍自己的膝盖,一跛一跛的往前走到速食店门口的椅子上坐好。 陆宇新:「……」 这女孩??真是有鍥而不捨的精神。 「……嗯,我有空。」 那天以后,陆宇新无论有空没空,接到她的简讯,都一定立即回覆,同事都觉得他对这个女孩似乎有些不一样,他也没有多加解释。 渐渐的,两人越走越近,在她二十四岁的生日时,趁着送礼物的契机,陆宇新让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意,然后在她二十五岁的生日时开口向她求婚。 结婚的前三年,两人过得平淡幸福,但在第四年时,开始出现裂痕。 那一年,陆宇新决定离开公司,和一群理念相同的同事一起创业。 余深雪并不赞成,她觉得景气并不好,现在并非创业的好时机,可以再等一段时间,而且两人去年才讨论过生小孩的事,预计今年要怀孕,如今却一切都暂缓,而暂缓到何时,他却无法给她答案,让她很不能接受。 「宇新!你知道我不容易受孕,我已经快要三十岁了,我想趁年轻赶快生个小孩,年龄越大我的机会就越小,你明白吗?」 「再等几年没有关係的,三十多岁怀孕生子的人那么多!你根本不用担心!」 「你在做这么大的决定之前,难道都不用和我讨论吗?为什么这么一意孤行!」 「我和你说过的,可你不赞成……」 「所以你乾脆就不问了!?」 「……对不起,但那是我的梦想。」 「景气不好,我们没有那么多资本可以承受失败的结果!」 「我有信心,这件事情已经筹画一段时间了!若没有把握,我们怎会轻易离开!」 「你为什么每天都这么晚才回家?」 「我很忙!」 「至少可以给我一通电话!」 「……我很忙,真的很忙。」 他知道她寂寞,他知道她想要个孩子,可他的工作并无预期中的顺利,他承受太多的期望,他不能失败,他的压力无从宣洩,他没有能力也没有心力再去安抚妻子不安的心。 渐渐的,他开始逃避她,他夜夜晚归,虽然大多是因为工作的原故,但不能否认,某一方面是因为他无法面对妻子对他的怨懟和失望。 职场上的妻子,认真而执着,对的事就从不轻言放弃,但当她以相同的模式在经营婚姻时,问题就逐渐浮现。 她所有的事情都要据理力争,一定要分出是非对错,让他疲惫不堪,当面对他的冷淡和逃避,自尊心却又让她固执的不愿质问他。 他不解妻子为何不能试着沟通、为何如此固执,他们是夫妻啊!于是在气愤之下,他对她的态度愈加疏离。 婚前吸引彼此的特质,却在一次次的衝突中,成了毁灭婚姻的种子。 在这样的状态下,陆宇新认识了合作案厂商的工作人员,她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大学刚毕业,整整小了他十岁,和妻子不一样,女孩个性张扬外放,自由随兴,和她相处,总能让他紧绷的情绪得到暂时的放松。 慢慢的,他们从一群人的聚餐,变成只有两个人的晚餐,她会靠着他的肩膀,听他诉说工作的压力和挫折,直到她趁他不注意时,蜻蜓点水般吻上他的唇,他才发现,彼此的关係已经逐渐从曖昧不明变成脱离正轨。 陆宇新喜欢女孩,但他很清楚那不是爱,他拒绝过她,但女孩的眼泪让他愧疚,从小一路顺风顺水几乎没有遇过难题的他,却同时面临工作、婚姻和感情的困境,他不知该如何处理这样的关係。 于是他逐渐疏远女孩,希望他能对自己失望而离开,将伤害减到最小,但女孩却已无法自拔的爱上他。 陆宇新对女孩的愧疚,让他无法俐落的斩断失控的情感,这样的优柔寡断,注定让三个人都进退维谷。 他以为只要没有真正背叛妻子,一切就还有退路,一切都还能挽回,但却没想到这样的关係,已经深深的伤害了她。 当妻子悲伤的笑容再次浮现时,加护病房门口的广播声响起,惊醒了回忆中的他。 我爱你 真的很爱你 加护病房门口的广播声响起,要找余深雪的家属,陆宇新和陆晴很快的起身衝到门口,护理师表情凝重,迅速的请他们穿上隔离衣进去病房。 一进入加护病房,只见所有的医护人员都围着妻子,急促的说着他听不懂的名词,医师在帮她做心脏按摩,旁边的护理师在点滴处注射药物,另一位护理师一边焦急的看着生理监视器里的波形和数字变化,一边将气管内管里的血抽出来,很多的血…… 看着这一幕,陆宇新觉得自己的心跳几乎停止,他强撑着快要挺不住的身躯,等着谁来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陆先生?」一位中年医师快步走了过来。 他没有回应,就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妻子,像石化了一般。 中年医师看了很不忍,但急救已经超过三十分鐘,所有的药物都用上去了。 「陆先生,病人因为车祸时大量内出血休克,脑部和其他器官都严重缺血衰竭,昇压剂和急救药物全都用上了,生命徵象都没有恢復,急救已经超过三十分鐘,你的太太也很痛苦,是否……就此停止急救……」 医师说了什么?陆宇新觉得自己听不懂,怎么可能呢?妻子怎么可能丢下他?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妻子就走了? 他怔怔的看着医师,再看向伤势严重的妻子,几秒鐘后才颤着声问:「……深雪……很痛苦吗?」 中年医师点了点头。 医护人员还在继续急救,电击、心脏按摩、不断注射强心剂……妻子衣襟染了血,双手无力的垂在身侧,脆弱的身躯再也承受不了那样的折磨。 他的眼泪无声流下。 「……不要救了、不要再急救了。」 中年医师叹了一口气,点点头,随即走向余深雪的病床边,医护人员听完他说的话,全部停止了动作。 原本急迫的、紧张的画面,突然间趋于平静。 生理监视器上混乱无章的波形和数字,在一瞬间归零。 陆晴摀住嘴,无法相信弟妹就这样走了,她抑制住哭泣声,担心的抱住陆宇新,她不知道他该如何承受这样的结局。 护理师在拔除余深雪身上所有的管路时,请他到她的病床边,轻声告诉他,他的妻子还听得见,他可以跟妻子说说话。 陆宇新脚步虚浮的走近妻子,她身上什么管路都没有了,没有没有呼吸器、没有点滴、没有他看了会害怕的引流管,乾乾净净,和记忆中的她一模一样,可感觉却如此的不真实。 他看着妻子苍白无血色的脸,终于明白所有的祈祷都没有用了。 他整夜都在祈祷,只要她能醒来,无论她多生气、无论她多冷淡,他都不会不理她了,他会温柔的安抚她、他会紧紧的拥抱她,一生一世都不会离开她。 只要她能醒来,他要给她全世界。 只要她能醒来,他能拋弃全世界。 只要她能醒来…… 他轻轻握住妻子的手,抚摸她的脸颊,忽然想起房间墙上的婚纱照,她清丽羞怯的笑容,此刻美的令他心碎。 他缓缓俯下身,温柔的吻上她的唇,周遭那么多人看着,她的脸颊却再没有那抹动人的嫣红。 要说什么呢?他想说的话很多、很多,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他的唇停留在她的唇角,想了很久,终于明白,所有想说的话原来只有一句。 我爱你真的很爱你 眼角的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到她的脸颊,不断落下的眼泪,已分不清是他还是她的悲伤。 深雪 我回来了 半年后上海 陆宇新刚结束一个会议,疲累的返回饭店时,柜台的服务人员告诉他,他有访客,已经从下午就等到现在了。 陆宇新看着柜台人员交给他的名片。 黄美玉。 他想了想,对这个人名完全没有印象。 「请问??你是陆宇新先生吗?」 他抬起头看向说话的女子,她穿着黑色套装,身材高挑,妆容精緻,头发整理的一丝不苟,全身都是职场菁英的气场。 「我就是,请问你是?」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他脸上无法掩饰的沧桑和落寞,让她不忍再说些什么,轻叹口气,语气放软了下来。 「……我是深雪的朋友,要拿一样东西给你。」 听见妻子的名字,他怔了一下,随即垂下眼睫,掩住深沉的伤痛。 黄美玉拿出一封信交给他,「我和深雪是高中同学,她离开前,有一小段时间是住在我那里……这封信是这次我回台湾以后,整理房间时看见的,属名是给你。」 陆宇新接过那封厚厚的信件,看着信封上熟悉的字跡,眼前浮现妻子清丽的身影。 黄美玉看着他手里的信,缓缓的说:「我收拾房间时,信纸就收在抽屉里,还没有放进信封里,那晚,她临时决定离开高雄坐高铁赶回去台北……她应该原本是要寄出去的。」 他拿着信封的手,不断轻轻抚摸上面的字跡,「……深雪有没有跟你说些什么?」 她犹豫了片刻才说道:「那天傍晚,深雪突然打电话给我,她说你回来了,她想去见你,因为她一定要问你一件事,否则她没有办法转身离开。」 「……深雪,想要问我什么?」 「我不知道,她不愿说……可是现在,她永远听不到答案了。」 * 陆宇新坐在饭店房间的书桌前,昏黄的桌灯下,他缓缓打开信封,摊开厚厚一叠信纸,印入眼帘的是妻子娟秀的笔跡。 宇新 你收到这封信时,也许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了,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的婚姻会有走到尽头的一天,我真的以为我们的爱情和婚姻都是一生一世的,从没想过我的身边除了你,还能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 我想了很久,我的个性倔强,总是据理力争,毫不退让,我没有考虑到你的处境,气愤之下说出的话总让你痛苦难过,让你想要逃避我,也让你无法再面对这个婚姻,我真的很抱歉,我想要再试着挽回,但一切都来不及了,我知道,你要离开我了。 明明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明明你是我世界里的唯一,我们却渐行渐远。 二个月前,你传简讯告诉我,你回国了,我很高兴,想早点下班等你回来,其实我每次都想与你好好说话,可是也许你累了吧!你变得冷淡又疏离,我不知该如何和你对话,我害怕会在你眼中看见厌烦与不耐,对这样的关係我觉得惶恐不安,不知所措。 那天,雨下得很大,我怕塞车提早下了班,想赶在你之前到家,却在路口看见你的身影,你和一个年轻女孩在一起。 也许是妻子的第六感,我知道有些事情发生了。 也许你听了会想笑,但我真的认为世界末日发生的机率比你出轨的机率还要高。 我不知自己在那里站了多久?红绿灯已经变换了多少次?只记得雨很大风也很大,回过神时,全身都已经湿透了,我是怎么回到家的,完全没有记忆。 那一晚,我发了高烧,冷得发抖,可我没办法休息,我一直在等你,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的心不断煎熬,你去了哪里?你在做什么?你和她在一起吗? 我全身忽冷忽热,昏昏沉沉中你回来了,我听见你的声音,感觉到你躺在我的身边,像往常一样,你紧紧的抱着我,我竟然有些害怕。 你抱着我究竟是因为爱?还是愧疚? 那天以后,你依旧忙碌,想开口问你,却害怕听见答案,我不是懦弱的人,但唯独这件事,我没有勇气。 我睡的越来越少,不得不去医院,医师开了镇静和安眠药给我,我看着药袋里的药,无奈的接受了我生病的事实,睡眠不足和压力,我昏倒在公司,同事联络你,可你出国了,没找到你,从医院回到空无一人的家时,我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觉得自己快疯了。 我知道你要去上海出差一个月,我想我一定要鼓起勇气问你这件事,但你似乎心事重重,我感觉到你的异样,于是趁你睡着时,我做了从来没做过的事,我看了你的手机,密码很简单,我一次就猜对了,是我的生日,我的心涌起些微的希望。 然后,我看见了她的简讯,你们要一起去上海。 原来,瞬间从天堂掉进地狱是这种感觉。 我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明明很想哭,却哭不出声音,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很快却又很空洞,一阵眩晕后,我跌坐在地板上。 地板冰冷的温度,似乎浸透到了血液中,直到这一刻,我终于明白,我和你之间,原来早已无以为继。 你很为难吧!你是不是一直在等我开口说分手呢?你是不是很厌烦我呢? 我坐在客厅的落地窗前,一夜未闔眼,直到天将亮时,我走到你身边,躺在你的怀里,这是最后一次了,我决定要离开你了,我要放你自由。 宇新再见了 * 陆宇新手里拿着妻子的信,站在饭店的落地窗前,上海的夜景,连绵闪烁的灯火彷彿没有尽头,如银河般璀璨,一路延伸到天际。 他的思绪随着无垠的灯火,飞越过海洋,安静的飘落在彼岸另一座繁华美丽的城市。 这半年来,他将全部心力投注到工作上,用忙碌阻隔自己对妻子的思念,累瘫在床上后,梦境中的妻子,是他最美的奢望,抚慰着他破碎的人生风景。 但这一刻,他突然无法再压抑对妻子的思念,他想念和她在一起的时光,想念她的笑容,想念她温暖的双手附在他手背上的温度。 他想回到曾经有她的城市。 他好累,他想回家了。 * 回到台湾时已是九月初,妻子离开半年多了,陆晴大约每个月的月初就会请清洁公司的人员来打扫一次,房子就和妻子在世时一模一样,整理的有条不紊。 陆宇新放下行李,环顾这小小的公寓,秋阳透过客厅的落地窗,照射在原木地板上,温暖安静的午后,隐约传来中庭里孩童的嬉闹声。 一切都没变,只是妻子再也不会回来了,他望向落地窗前,纱帘在风中微微扬起,极度的思念之下,恍惚间,他彷彿看见妻子的身影在暖阳中盈盈佇立。 深雪我回来了。 情书(完结) 陆晴不放心陆宇新一个人住在公寓,坚持要他和自己同住一段时间。 两人坐在公寓中庭的长椅上,身旁的缅梔花在夏末初秋的花季尾声,繽纷饱满的白色花朵,如雪般绽放着这一季最后的美丽。 他看着飘落在长椅上的落花,不知想起什么,于是拾起其中一朵放在手中细细端详。 秋阳透过花朵和树叶间的缝隙落在他身上,形成了斑驳的光影,陆晴握着他的手,心疼的看着他的憔悴与落寞。 「宇新,我和姊夫都很关心你,你一个人住在这里,我真的很担心……爸妈也要我好好看着你。」陆晴话都还没说完就红了眼眶。 「姊姊,我没事的。」 陆晴语气哽咽,又担心又生气的说:「告别式以后,你就再也没有回过台湾,现在突然回来了,却满脸憔悴,你还说你没事!」 陆宇新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她的情绪,「姊姊,这次回来,我不会再离开了。」 陆晴半信半疑的看着他,「真的……?」 他低下头,看着掌心的白色落花,「这半年来,我几乎很少想起深雪,因为我强迫自己不去想,偶尔她会入梦来,可是梦里的幸福和梦醒的失落却又不断反覆折磨着我,我终于知道世界被分割成一半是什么感觉,我逐渐变得害怕,害怕想起她,因为太痛了。」 陆晴再次红了眼眶,紧紧握着他的手。 「曾经这么爱一个人,但想起她时,却只剩痛苦与折磨,可明明……我是这么爱她……」 风轻轻扬起,温柔的拂动他的发,带来淡淡的梔子花香气。 「后来看见深雪留下来的信,里面全是她的徬徨和悲伤,这一切我都来不及解释,也无法再抚平她的伤痛……我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再为她做什么了,如今怎么捨得让她在我的回忆里,只剩不愿回首的记忆,只因为我失去了她。」 陆晴泛红的眼眶,终是忍不住落下眼泪。 「所以我回来了,我想要将所有的回忆好好保存,深雪不该是我生命里悲伤的记忆,她该是我人生中最美的一段风景。」 嘎然而止的爱情,在心里成了放不开手的眷恋和停留在原地的执着。 他想放下心中深刻的伤痛和难捨,让这段爱情得到自由和释放,不再只是悲伤的停驻。 * 台北的同事知道他终于回来台湾了,隔天就约他去吃饭,席间他看见了女孩。 她剪了一头俏丽的短发,神情已不復半年前的执拗,回到初识时的天真,却又带了一丝清明。 她话不多,大多数时间都安静的听着大家说话,一直到最后,有人问到她离职后要去哪里。 陆宇新有些讶异的看向她,她对他微微一笑。 女孩是真的很喜欢他,他外型俊逸、态度谦和有礼,工作上的他认真努力,遭遇投资方的压力,他也从不放弃,尽力将一切做到最好,他几乎满足了她对白马王子的所有幻想。 可无论她多么喜欢他,他不爱她,一切都是枉然。 他垂下的长睫,覆盖隐藏的永远是对另一个女人的亏欠和爱情,没有她一丝一毫的立足之地。 她轻轻叹了口气。 「我要回学校继续念研究所,等毕业以后,我再回来看你们。」 大家彼此说了一些祝福的话,聚餐也到了尾声。 离开餐厅后,同事要开车送陆宇新回家,他婉拒了,初秋的午后,他想一个人安静的漫步回家。 走在绿荫如织的人行道上,身旁不时有骑着脚踏车的年轻学生经过,微风徐徐,沙沙的树叶声回盪林间,他佇立在原地,看着眼前一片落叶纷飞,是妻子喜欢的秋景。 经过热闹的商业区时,旁边的影城似乎在办活动,人声鼎沸,一张醒目的电影海报放在门口,是一部二十年前的日本电影,现在重新上映,电影海报上是女主角在一片纯白雪地里的侧脸。 他想起刚结婚时,妻子曾经对他说,那是她最喜欢的电影。 当时他正专注的画着建筑设计图,于是漫不经心的问她为什么喜欢? 妻子从身后抱住他,脸颊贴着他的背,轻声的说:「因为那部电影温柔的抚慰了错过和失去的遗憾与悲伤。」 他买了电影票,一个人去看那场妻子最爱的电影。 * 那一夜,他梦见了妻子。 彷彿时光倒流,回到他离开台湾的那个早晨,妻子就站在落地窗前,清晨的阳光铺洒在她的身上,清澈澄净的眼睛,不再泛着悲伤的泪光,清丽的容顏,尽是温暖的笑意。 他再也无法克制心底巨大的遗憾和伤痛,紧紧的拥住妻子。 无数个日夜,他都在后悔 如果那一天他能给她一个拥抱 她是不是就不会伤心了 如果那一天他没有转身离开 她是不是就会留在身边 一生一世…… 这样的悔恨,不断、不断侵蚀着他千疮百孔的心 感觉妻子轻轻的抱住了他 像无数个日夜的期盼 他的思念成河泪水溃堤 深雪我好想你 好想你 对不起…… 梦醒了,他伸手拭去脸上残馀的湿意。 看着透过窗帘缝隙射入的阳光,有些刺眼,也有些恍惚,梦境似真似幻,但他记得妻子在他怀里说的话。 宇新我听见了 你对我说我爱你 深雪,你当时想问我的就是这句话吗? 那么,我想问你的话你听见了吗? * 回到两人共同的公寓,陆宇新走进书房,妻子假日总爱在这里消磨一整天,但她离开后,他再不曾踏进过这里。 拉开窗帘,秋阳瞬间照亮了书房的每个角落,落尘透过光影,若隐若现的飘浮在空气中。 他抬手轻轻抚摸书架上的书籍,专业的设计书、旅游、散文、画册和小说,妻子都分门别类的按照出版日期排列好。 突然间,他触摸到一本平放在书籍上,唯一没有收整放进书架上的书。 他疑惑的从书与隔板间抽出那本书。 低头一看,是妻子最爱的那部电影的同名小说。 看着书的封面,他想起了电影的尾声,少女在图书馆的书架前,拿着那本“追忆似水年华”,然后半抽起书封后的借书卡又放回去的场景。 一段错过的遗憾。 他想了想,抬手翻到书的最后,看见一张泛黄的借书卡就插在书页上。 他抽起借书卡,缓缓翻转到背面。 是他的铅笔素描。 他穿着白衬衫,系着微微松开的领带,脸上尽是意气风发的飞扬青春。 素描上唯一的色彩,是那条粉色的领带…… 窗外的风轻轻扬起,梔子花香随风飘拂 他彷彿听见妻子温柔的耳语 宇新我当然爱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