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后绑定养生系统》 第六十三章:报仇(2) 徐定坤心中的最后一丝怀疑,在到达盘洼寨后便烟消云散。 他赶到盘洼寨时,已是入夜。被人引到寨中,徐定坤便停留在场上,等着下人通禀。 场上人不少,烈烈火把旁,正跪着一排衣衫破烂,却面容狰狞的男子。行刑人手持长刀,刀背上镶有铁环,挥动间铃铃作响。 没有什么多余的环节,更没什么仪式,行刑人手起刀落,刀刃很有技巧地避过了颈骨关节,头颅似是瓜熟蒂落般掉在地上,断口处喷涌出浓稠的血浆,露出森森白骨。 徐定坤正瞧见这一幕,见状差点没吐出来。他硬是咽下喉间的酸水,两腿却在不由自主地打战,赶快别过了头去。 还没轮到的贼匪发出了隐隐的抽泣,声音听起来还尚年轻,连徐定坤这个平时作恶多端的,在生死面前,都起了恻隐之心。 「他们这是,犯了什么事儿了?怎么在这儿就被砍头啊。」 徐定坤蹭到兵士旁边,不敢看刑场,憋着问了一句。 「落草为寇,屡施暴行,按大殷律,本就当斩。」 兵士毫无动容,看向刑场的面色平淡如水,好像场上在砍的不是人头,而是猪肉羊排一般。 「可就算如此,也应押送回府衙,由人判了才能行刑…哪能,哪能如此随意,草芥人命……」 按理说,杨昭全在逮住了这些人后,便应该将他们送至地方政府,而后全身而退,该领兵领兵,该打仗打仗,再多管一根手指头,那都叫越界。 徐定坤自个儿爹就是带兵的,这些常识他也略懂一二,但看这架势,这位前王爷仿佛根本没将这规矩看在眼中,全依自个儿的风格行事。 「草芥人命?徐郎君可知什么叫草芥人命?」 吴振明看在徐老将军的面子上,亲自来接这位将门虎子,靠近了却听见这么一句话,他只觉得这话说得可笑。 「斩首的皆是石远手下最奸恶之徒。那白面长须的,曾使长刀挑开数名妇人腹脏,以挖出胎儿为乐。那个年龄尚小的圆眼朝天鼻,趁乱奸yin数名少女,并割下她们的右耳当战利品。」 「取了他们的性命,不算草芥人命。」 吴振明瞟了一眼脸色惨白的徐定坤,要不是五官全似复刻,他实在看不出这位郎君和徐老将军哪里相像。 「至于在这里行刑,殿下自有处置的权利,就不劳徐郎君费心了。」 吴振明侧身让开,示意徐定坤向前走。 「人早已通传过了,徐郎君还是快快动身,与我去见殿下才好。」 徐定坤诺诺答应下来,刚来时的热血,已经被这一幕削了一半。 待到真的进了屋见到杨昭全,他那点热血更是只剩下了一层薄皮。 他仰视着端坐于上首的男人,几乎不敢相信那就是与他初见与玉臻楼的俊美郎君。 若说那时的杨昭全,还是仅仅是气质出众的富家公子,那现在的杨昭全,便难掩威势赫赫的皇家气派。 秦舒眉的离去,带走了杨昭全身上仅存的柔和。他为人夫时温存的眉眼,和时时刻刻扬起的唇角,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气魄。 屋里除了杨昭全,还垂首站着一名男子,他铁链加身,脸上却毫无悔意,豺狼似的一双吊角眼,只定定地盯着杨昭全。 此时不是观察四周的时候,徐定坤刚刚站定,便弯腰向杨昭全行礼。 「草民徐定坤,参见蔚王殿下。」 后者并没太在意,他略微抬手,示意垂首的男子将话说完——徐定坤的进入显然打断了这场对话,但杨昭全仿佛并不在意他的旁听。 「蔚王殿下?」 垂首的男人在徐定坤自报家门时瞟了他一眼,眼中的不屑几乎生成了实质,他嗤笑着,着重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 「被褫夺封号、贬谪流放后,竟还敢如此独断专行,你可真是没愧对皇帝对你的忌惮。」 杨昭全没有回应。 落水狗的激怒和狂言他向来看不到眼里,石远现在还能开口说话,只是因为他想从他口中得出个最后的验证,若不是如此,石远现在也应头身分离,还哪容得他再在临死前多这几句嘴。 吴振明上前,又一次重复了问题。 「是谁告诉了你殿下的行踪?」 石远扭头不答。 「是徐家人,对不对?」 徐定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吓得差点原地跳起。他是让侍卫去找他们麻烦,但是勾连盘洼寨这种事,他是想都没想过。 和贼匪勾结可是大罪,就算是徐家,也很难将人全须全尾地保下来,弄不好还要牵连家人。 他开口辩解的想法被趋利避害的本性压制,咽了咽口水,还是决定先听杨昭全说。 杨昭全将双手撑上桌案,十指缓缓扣在了一处。他眼睛虽看着石远,话却是对着徐定坤说的。 「宁师知我行踪之人少之又少,那条路虽是你盘洼寨常走的地界,却是徐老将军探过查过的。能将行踪隐秘地如此之干净,又掐准了时间突然从途中出现,必是有内应照应。」 「你早与甘守元有约,不可取我夫妇二人性命,因此命手下拼全力将我打伤,好方便他劫人,剩下的财帛,当然是尽数掠取。」 「但在你这里的财物,却只有寥寥。想是钱财太少,物件太多,不好脱手,只能交予城中的内应共同分赃处理。」 「有能力处理这些,又与这件事有牵连的,除了徐家,别无他人。」 石远仍不开口,但眼底已显出颓然之色。 吴振明亦是叹气。 「你还在坚持什么?明知殿下只要进城一查货物流向,便能立时将此人揪出来,偏你还死鸭子嘴硬,就是不松口。」 徐定坤在一旁坐立难安,恨不得上手撬开石远的嘴,偏偏杨昭全的余光还顾着他这边,就是额头上将要滴下来的冷汗,他也不敢腾出手来擦一下。 「是董氏。」 石远两片肥厚的嘴唇间,吐出了徐定坤最不愿相信的声音。 正当他以为自己是幻听之际,石远又缓缓重复了一遍。 「告知我路上有一批肥羊的,是董氏。挑明你身份的,是董氏。将要与我分赃的,亦是董氏。」 石远捕捉着徐定坤的脸上表情,并轻松获得了报复的快意。 徐定坤终于忍不住,双腿绵软地跪趴在地上,匍匐着前行了几步,向着杨昭全大声辩解。 「这不可能!殿下明鉴啊!拙荆就是一愚钝妇人,怎么会有脑子和贼匪勾结!」 他头脑胀痛,心绪杂乱,不像是担忧董氏和徐家的未来,倒是胸间充斥着一种被戏耍的愤怒。 那个蠢妇居然能和石远联系上?并且越过他做了交易?怎么会?她明明就是一小肚鸡肠、蠢笨不堪的妇人而已! 看着徐定坤的狼狈模样,石远满足了自己活着时的最后一个乐子。 在被吴振明拉走前,他将阴翳的目光转向杨昭全,从喉咙深处发出嘶吼。 「杨昭全,你以为当了皇帝的走狗就会有好日子过了吗?你敢去想你的下场吗?」 远处传来一声闷哼,应是石远被吴振明打晕所致。肉体在地面拖拽的声音渐行渐远,屋内重回平静。 杨昭全刻意忽略了石远临死前的嚎叫。这窝贼人虽和老相国没有直接关系,但亦能成为甘守元等人手下的一把尖刀,关键时候上来捅一刀,即使要不了命,也难免流血疼痛,不如现在便斩草除根。 徐定坤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才发现自己刚刚一时激愤,竟行至了屋中央,而杨昭全则正对着他,一双眸子晦暗不明。 一时的怒发冲冠很快被长久的沉默压制,徐定坤后背爬满了冷汗,濡湿了他身上的竹青色外衫。 他沉默地跪坐着,大气也不敢喘,更不敢抬眼偷看。 这事儿搁在以前,杨昭全根本就不耐再和徐定坤这种人对峙。但这等他看不上的爬虫,竟也来伸头加脚,还伤了他的妻子。 他双手隐在袖中,指尖握得发白。 「徐郎君就没什么要说的?」 杨昭全的话让他浑身一抖,自己策马而来时,并没想过曾经做过的事会被揭穿,他左顾而言他,硬是牵动肌肉,作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出来。 徐定坤艰难地开了口,牙齿却不由自主地打颤。 「我…我徐家难容如此毒妇!殿下放心,回家我便休…休了她!必不会行包庇之事。」 杨昭全也不和他废话。 「遇劫当日,有人将趁乱将舒眉拉出马车,拳打脚踢……」 「定是…定是盘洼寨中人所为!那伙人无恶不作,实是一帮祸害,是该赶尽杀绝。」 徐定坤赶紧插上嘴,刚刚在场上升起的那点点恻隐之心,早就烟消云散,他几乎要庆幸有石远这帮人在了。 「舒眉乘的的车周围,我至少布了有五六名好手,就专为护她一人。」 虽然知道秦舒眉现下已然无碍,但他还是忍不住又一次在脑海中复盘当日的景象。 「即使有防备不及,却也不至于几人同时忽略了马车的动向。只有身着亲卫服偷溜进队伍,才可能在混乱中将她绑走而又不被发觉。」 杨昭全的声音又轻又缓,似毒蛇盘踞了徐定坤的脏腑。 他连呼吸都疼痛而困难,不愿再听这个声音多分析一句,使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高声疾呼。 「是石远!是石远!定是他见王妃美貌才动了心思!」 徐定坤脸色煞白如纸,胳膊伸得僵直,径直指向屋外石远被拖走的方向。 杨昭全本只有七分怀疑,现在已能十分拿定。 石远早知道杨昭全夫妇的身份,知道秦舒眉的重要性。能做到寨主,说明他还算有些脑子,即使再怎么垂涎美色,也绝不会将主意打在秦舒眉身上。 套麻袋打人这一遭,倒是像心胸狭隘,又头脑简单的人会想出的法子。 徐定坤并不怎么会撒谎,特别是经过场外砍头的洗礼,看过屋内的审问景象,他那颗没经过什么大风大浪的心更是承受不住。 他还在滔滔不绝地辩解,但从他嘴中吐露的脱罪说辞,既老套又苍白,还颠三倒四几乎不能成句,连他自己都不自觉降低了音量。 上首的男人面容沉静,看向徐定坤的目光,就如看着一个演技拙劣的倡优。 若说开始他只是看不上徐定坤的行径,那当他向秦舒眉动手的那一刻起,杨昭全对他的情感就由不喜转为了憎恶。他本不想对徐定坤如何,但不了结这事,他这口恶气始终难消。 杨昭全抬首示意,不知何时再次出现在屋中的吴振明便大步上前,单手就将徐定坤的胳膊反剪了起来,这位作威作福惯了的徐二爷刚被摸到胳膊,立时像被开水烫到的猪仔般吱哇乱叫。 「下手别那么重,徐老将军面子上不好看。」 杨昭全淡淡地吩咐了一句,由着士兵从吴振明手中接过徐定坤。 「派人把信送给徐老将军,女眷的事我们不便插手,如何处置董氏,由他们定夺。」……………………………………………… 徐老将军接到传信之时,正用着早食。 老爷子刚嘬了一口米油,心爱的酱肉包夹在筷子头,还没来得及咬上一口,传信的小厮便气喘吁吁的跑进了屋内。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不能等用了早食再通禀?」 老太太最烦吃饭时老伴办公务,看人进来,直接把筷子一撂,连得吃得正香大儿子也只能放下勺子,陪着爹娘一块儿挨饿。 两个在旁边布菜服侍的儿媳更是神色惶惶,收回了停在半空中尴尬地手。 唯有小孩儿徐振英不受影响,就着奶嬷嬷的手一口一口吃得香甜。 「是二爷的消息,二爷…二爷他……」 一听事关心爱的小儿子,老太太的火下了一半,急急催促。 「坤儿怎么了?快说呀!」 眼见着拆开信的徐老将军眉头拧在了一起,小厮更加吞吞吐吐。 「二爷他……他受伤了。」 老太太立刻将手掌抚上心口,桌上还冒着热气的早食登时没了吸引力。 虽然她知道小儿子这次去是冒着一定风险,也有受伤的可能性,但真的听到这一消息,她还是心如刀绞。 「诶呦!哪儿,他哪儿受伤了?又是怎么伤着的?」 她没能再问出第三句,坐在身边的老伴将信狠狠拍在了桌上,连带着碗筷跳起,桌上一阵叮咣作响。 这回就连徐振英也闸了嘴,睁着一双葡萄似的圆眼看向祖父。颇有眼色的奶嬷嬷很快给他收拾了收拾,抱着小孩儿脱离了战场,留下一屋子心事各异的大人。 老太太鲜少见丈夫在儿孙面前如此暴怒,也是吓了一跳,她不识字,书信摆在面前也看不出个一二三,只能伸手去推丈夫的宽肩。 「发生了何事?坤儿惹祸了?」 她心中还存有一丝侥幸,幻想着徐定坤只是犯了点小错。最多也只是不听将令、私自派兵之类的错处,骂几句、打几下也就完了。 徐老将军气息粗重如牛,气喘而不能自制。信上寥寥几句,将小儿子和小儿媳的罪行说得明明白白。 一个私交贼匪以掠财帛,一个偷遣侍卫暗报私仇,简直是行同狗彘。 徐老将军极少摔砸东西泄愤,但眼睛看到站在桌旁的儿媳,他实在忍无可忍,一挥袖,将杯盏碗筷全都扫到了地上。 一阵瓷器碎裂之声爆开,连从不怵丈夫的老太太,也吓得向后退了几步。 「董氏,你还不跪下!」 为您提供大神企鹅住森林的《流放后绑定养生系统》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六十三章:报仇(2)免费阅读. wap. /106/106311/29848466.html 第六十二章:报仇(1) 自从送走了杨昭全和秦舒眉,董氏的日子虽不如从前顺心,但也在逐步改善。 老太太何式虽深恨二儿媳妇为了一己私利诱导养女。但终归,她已嫁进徐家数年,人心都是肉长的,天长日久地生活在一起,再怎么样,老太太也拉不下来脸将她休回董家。 董氏如今就似一块狗皮膏药,徐家对她能打能骂,但因为粘在身上太久、贴得太紧,撕下来总归是要带走一层皮。 经此一役,董氏虽是失了婆婆的信任和喜爱,但她自觉得到的更多。 譬如现在,她一边享受着红芳的打扇,一边喝着从前只能眼馋的上等碧螺春。为了这一口,她特意挑了净白的瓷杯,就专为赏这碧绿清澈的茶汤。 条索纤细、卷曲成螺的茶叶在杯中沉浮,叶底如碧玉般鲜嫩透亮,端起杯身,未喝先闻,在这萧索的初秋,她的鼻尖却满是春意,入口鲜醇回甘,真真是自己从前都不敢肖想的好滋味。 董氏示意红芳打扇幅度再小些,抿了一口茶水。 「说来可笑,咱们徐府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户,偏生婆母持家节俭,便是想喝点好些的,也是喝不着。对自家人那么抠唆,倒是对外人大方得紧。」 她翻了翻一旁的记账,上面记的满满的,全是这次贼匪劫掠杨昭全车队的收获。 「啧,爹娘连压箱底的宝贝也拿出来了。瞧瞧,这天荣生肌丸,爹一共就两盒,当年爹自己伤重之时,也只舍得吃一丸救命,这一给倒给出去了一整盒。」 董氏点着账本,迟迟没听见红芳的应和。她自说自话,感觉有些无趣,便扭头去看自己的侍女。 见她一脸欲言又止,董氏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是不是我那二哥又找来要钱了?」 她也不正眼看红芳,只自顾自地将膝盖上绣着菊花纹案的缎面料子抻平。 「是,二爷觉得分少了。」 红芳赶忙点头,心惊胆战地瞧着董氏微蹙的双眉。 「一千五百两还堵不住他的嘴!」 董氏本答应和哥哥分成,但奈何杨昭全他们轻车简行,不欲带很多辎重,劫来的东西既少且精,她那份本就不多,现在到手的肥肉就在嘴边,她左看看这些宝贝,右看看这些银票,只觉得少了哪个,都是剜了她的心头肉。 「是,他是为我和石远牵过线,也打听来了点东西,但要分四成,岂不是太多了些!我可是身家性命都赌上了,才换了这么点体己,他就动动嘴皮子跑跑腿,居然也想一本万利。」 红芳见董氏大有翻脸不认人之势,董二爷那边也是步步紧逼。她一个下人,夹在中间也是难做,只能硬着头皮出言献策。 「夫人莫气了,您和二爷终归是血亲,打断了骨头也连着筋呢,何必和自己亲哥哥置气。要不,您挑些不好出手的给二爷,也算是解决了咱们的麻烦。」 董氏眼珠转了几转,想起了账上记的那些吃的用的,脸上总算有了些笑意。 其实徐老将军没有给杨昭全准备许多现银,银票也只是寥寥,更多反倒是实用的药品和用物。 虽都是珍稀的宝贝,但东西到了她手上,反倒成了累赘。自己既用不上,也不好出手,反而是让哥哥拿出去卖,还能换个大价钱。 「这倒是个好主意,」董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那择日,从别院里挑些给二哥送去吧。」 红芳看她面色好转,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自夫人拿到这批货,她每天都胆战心惊,硬生生愁得瘦了一大圈。 那些宝贝是从老夫人和老将军那里拿出来的,自然不能再放在府中。周转、存放,可是费了不少力气,董氏甚至为此专门购置了小别院做库房。 这钱财来得容易,但想毫无痕迹地花销掉,却是难上加难。人手的布置,资产的调动,即使董氏再如何谨慎小心,也必定会落下痕迹。 只不过她仗着近段时间,老夫人的精力全放在给陶佳佳选夫婿上,才能偷偷在下面搞些小动作,打算在陶佳佳的婚事敲定前,将留下的尾巴收拾干净。 这事董氏是主谋,红芳便是首当其冲的从犯。 虽然现在还未东窗事发,但红芳总感觉铡刀就在她脖子上方悬着。毕竟,若是出了事,他们这些下人的下场,肯定要比当主子的董氏的悲惨许多。 红芳捏着的扇柄被她手心的薄汗浸湿,但最后还是开了口,又劝了董氏一次。 「夫人,不若趁现在老夫人和将军还未发现,咱们将还未安置好的都退还给石寨主。杨郎君他终归是皇室中人,若是老将军问起来,咱们可担待不起,现在脱身还不算晚。」 董氏丝毫没有捕捉到侍女的惶恐,她轻蔑一笑。 「你发什么癫,别说公爹现在是没问,他就算是问了,我也自有法子。由得你多嘴!」 红芳后背一紧,立刻缩身噤声,生怕再惹夫人不高兴。 即使不赞同董氏的做法,作为她贴身的陪嫁丫鬟,红芳也毫无反抗的余地,只能尽量帮着董氏掩盖。 接下来的时日,红芳不但要帮着董氏和石远、董二爷联络,还要做好自己丫鬟的本分,不能让外人看出不对来。她食不下咽、夜不安寝,这种心口悬在刀尖上的日子,实在不是人过的。 如此数十日后,当石远的盘洼寨全军覆没的消息传来,她反而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铡刀终于落下了。 盘洼寨已在宁师北边盘踞多年,不但人数众多,还背靠有良州和北疆的势力,一代代寨主苦心经营,终于在石远这一代达到鼎盛。不但平民百姓闻之色变,行路都是绕着道走,连官府县衙也不会轻易招惹。 但这样一个根深盘踞的祸害,被一支叫不出名头的千人轻骑在一夜间端了个精光。 包括寨主石远在内的十余位核心人物,全被为首的将军擒于马下,因是夜间突袭,盘洼寨在几无准备的情况下面临如此强敌,竟毫无还击之力,只剩些不成气候的散寇还流落在外,收拾干净指日可待。 多年以来的心头大患被瓦解,周边的平头百姓、富户豪绅无不欢欣鼓舞,一时之间,人人都在称颂这支队伍。 徐老将军自然也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当得知领队的便是杨昭全,他愁喜交加。喜的是如今杨昭全重新掌兵,说明自己押宝算是押对了人。愁的是自家家兵护卫不力,而至秦舒眉失了下落。 他端坐书房,叫小厮唤来了小儿子徐定坤。 当房中的线香燃到三分之二处,徐定坤弓着背塌着腰,缩头缩脑地被领进了书房,他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线香,,见时间还不算晚,才稍微放松了些。眼珠向上一转,快速瞥了一眼老父。 自杨昭全一事后,徐老将军看这个儿子是愈发不顺眼。越是看不顺眼,他便越严厉。 短时间内,他硬是从和蔼老父转型形成了黑面阎王。 快活了小半生的徐定坤哪经过这个,现在听见自己爹的声音都要去了半条命。 徐老将军最看不上他这幅贼眉鼠眼的样子,眼睛似钢刀般狠狠剐过,吓得徐定坤挺了挺腰板,才缓缓开口。 「你带着人,去盘洼寨找杨郎君,助他了了剩下的残局。」 徐定坤也略听闻过领队的是杨昭全,但他始终无法把衣着普通的弱冠男子,与威风凛凛的铁血将军联系在一起,宁愿相信这是个是同名同姓的误会。 在他心中,杨昭全就是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愣头青,不可能跟在军中,更不可能是一队的统领。 现在从老父口中得到确切消息,他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过于惊讶的他,有些抓不住重点。 「啊?是他?攻了盘洼寨?」 徐老将军深觉得,他刚刚说的「助」字绝对是口误。自己儿子这样,别说帮忙,不给殿下添乱就算是阿弥陀佛。 他看着不成器的儿子,有一瞬间的动摇,但想到孙儿徐振英,想到徐家好不容易出头机会,还是硬着头皮重复了命令。 「杨郎君便是当今圣上的亲弟,从前的蔚王殿下。一会儿你便收拾行装,去带着人,跟着殿下,把剩下的匪患清干净。」 徐定坤傻眼了,他万万没想到杨昭全便是传说中的王爷。 其实这也怪不得徐定坤,毕竟天家人的名讳,没几个真的叫出口的,平日里都是谓之以敬称,虽然姓是摆在那儿,但姓杨的那么多,总不能逮一个便怀疑和皇室有关。 徐定坤回想他之前和杨昭全夫妻的相处细节,下意识打了个冷战。自己的态度别说是尊崇,就连起码的尊敬好像也够不上。 他赶忙张口想要推脱,却被徐老将军止住了话头。 「这可是个美差。要不是你大哥是个软骨头,见了血便晕厥,也轮不到你接这个差事。」 想起大儿子第一次上练武场,便被吓得面色苍白的窝囊样子,徐老将军深深叹了口气。 「殿下是能成大事的人,又深受圣上器重,若是能跟着他,你也能长进不少。」 徐老将军在脑海中把杨昭全的飒爽英姿和儿子的平庸懦弱做了个对比,开始怀疑起自己和先帝的差距是否真的有那么大。 但好歹是亲生儿子,他就算再怎么恨铁不成钢,现下也只能循循善诱。 「为父也不求你建功立业、功成名就了,只求你能在军中有些男人气魄,也好保住我徐家好不容易挣下的基业。」 徐老将军想起自己年少时行军的苦楚,又看着眼前老大不小却还懵懵懂懂的儿子,一股酸涩从心底猛然涌出。 「儿啊,我年轻时大字不识几个,只求家小平安,吃喝不愁。正因为自己才疏学浅,才疏漏了对你们兄弟的管教。」 「你兄长好歹还能拽些诗文。可你呢?你又能做甚?为父不想看你庸碌一生。」 「我用命拼来的这些,维持不过三代。你现在是有我的名号可以依仗,但待我百年之后,你的孩儿又能依仗谁?」 「男儿要自立。便是不想徐家,想想你将来的孩儿,你愿意让他们失了本该有的出身和条件吗?」 即使是在徐老将军扮演慈父之时,也尚未如此循循善诱过。眼下一番苦口婆心的剖白,把从未想去了解父亲内心的徐定坤说得一愣一愣的。 他生于富贵乡中,老娘宠爱、哥哥疼惜,连义妹也顺着他三分,由此养成了只顾自己快活的顽劣性格。家族命运、未来如何,从不在他的思考范围之内。 在徐定坤心中,父亲这棵参天大树,仿佛永远不会倒下。 但向来高高在上的父亲,如今竟俯下头颅,向他说出这样一番话,徐定坤震惊之余,也恍然发现,当年叱咤战场的虎将,也只不过是个年近花甲的老人。他的腰也会驼,头发也会显出花白之色。 看儿子似有动容,徐老将军缓了口气。 「我未叫你大哥,只将你寻来,便是因为现在家中,只有你挑得起这副重担。你年纪小,脑子活络,身体也健壮,若是用在正地方,将来必会比现在前途光明。」 徐老将军手下训过无数的兵,素知士气的重要性,剖白过后,又是几句从未有的夸奖砸下来,徐定坤腰杆顿时又挺了几分,生出了点从未有过的责任心和骨气。 「现在杨郎君已然将最艰险的部分趟过了,你跟着去,也是长些见识。最好便能从此后跟在他麾下,也好靠着自己,在世间安身立命。」 徐老将军脱力地靠回椅中,看向儿子的目光里全是拳拳期冀。 徐定坤哪受得住这个,家人疼他宠他惯他,却未有一个人在他身上抱有过很大期待。而自己最敬仰的父亲,将他曾经肩负的全家的担子、徐氏的荣辱,都系于他身。 徐定坤只觉得一股从未有过的热血从足底升起,整个人都要蒸出腾腾热气。他握紧了双拳,艰涩地向着父亲行了一礼。 「儿子领命。」 他的声音有力,接到父亲的颔首,便转身离去。 一直在屋后的老太太终于绕了出来,欣慰地拍了拍丈夫的肩。 「坤儿总算是被引上了正路。」 她有些嫉妒徐老将军在儿子心中的地位。劝人上进的话,她也讲得嘴皮子都要生茧了,也没见徐定坤有半点动静。丈夫稍稍一提,儿子便格外上心。 徐老将军拉起老妻的手,缓缓拍了拍。 「这才哪儿到哪儿,离真正上正路还远呢!坤儿没本事,一身臭毛病却是不少,我只求他从安乐窝中出去,见识见识外头的风雨,或许还能好些。」 两个老的在屋中长吁短叹,徐定坤却是真的打了鸡血。 他不敢负了老父的期望,领着人便快马加鞭地往盘洼寨奔。 为您提供大神企鹅住森林的《流放后绑定养生系统》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六十二章:报仇(1)免费阅读. /106/106311/29848465.html 第六十一章:获救 杨昭全发难的同时,候在甬道里的吴振明和延昌早就等候多时。 吴振明疾奔几步,一个飞身将甘守元按在了地上,伸手将他一把砍晕。延昌则将杨昭全从地上捞起,直接背负在了身上。 虽然几人动作已经尽力放轻,但成年男子倒地的声音还是引来了侍卫,吴振明和延昌与他们缠斗了一番,放倒了三个,却还是有一个夺路而逃。 吴振明阻止了延昌要捅死甘守元的冲动,将软到在地的他提起,但目光却放在了杨昭全腿上。他动了动唇,最终没问出声。 杨昭全捕捉到了他的视线,但眼下事态紧急,他没有立刻给予回复。拖着这双残腿,以后无论是坐镇军中,还是上马杀敌,都是多有不便。 「这里设有三条密道,刚刚那人便是从西墙下那条逃脱。甘府中人手不足,不可能条条都把守重兵。半柱香之内,从甘守元主屋撤,还有可能全身而退。」 吴振明颔首同意,俯身去查看延富的伤势,杨昭全也示意延昌靠延富近些。 角落里的情景,让延昌这个见惯生死的汉子也忍不住转开了视线。吴振明退到一旁,向着杨昭全摇了摇头。 他们终究是来晚了一步。 延昌将杨昭全放在延富身旁,让他握住了延富不成形状的手。 这双手曾握起剑柄,抵挡了无数敌人刺来的致命一击,也曾与同僚交握,将他与延吉一次次从地上拉起。这双手曾拍在他肩头,像家中兄长般亲切有力。 但现在,它像被抽去了指骨,就如五根肮脏的短麻绳,萎靡地蜷缩在男人身侧。 「我杨昭全,在此向你保证,必不会负你这份忠义。事成回京之日,便是你家人脱籍富贵之时。」 延富努力控制着面部肌肉,却已说不出来什么,他使出最后一丝力气,死死盯着杨昭全,随着双眼中的光亮一点点熄灭,眼皮也缓缓闭合。 「殿下,该走了!」 吴振明脱下外袍,盖在延富头上,算是全了他最后一点体面,而后立即背上昏迷的甘守元,向着密道外奔去。 延昌背着杨昭全,却也没忘了将延吉叫上。 延吉虽上身受了些皮肉伤,但无碍奔走,此时一心逃命,连身上受过的伤痛也显得不值一提。 府兵们听闻自家郎君遇险,混乱突起,群龙无首,无人指挥出策,他们只能高举火把,四处搜寻闯入者。由于怕贼人带人逃脱,护卫着重把守各处出口,相比之下,贵人们的宅院反而疏于守卫。 一片纷乱之中,他们进了甘以雯的院落,进入主屋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几人闯门的架势便吓晕了侍女,甘以雯哪经过如此风波,六神无主之下,竟被他们裹挟着离开。 吴振明故意走在最后,将背上的甘守元当成了人肉挡箭牌,有了甘式兄妹压阵,即使府兵的箭已在弦上,却也不能贸然发箭。 四人拖着甘守元和甘以雯,有惊无险地躲闪着出了府,终于和早就等在府外的人手汇合在了一处。 领头的士兵见到吴振明,愁云惨淡的脸上终于显现出一点喜色,他迎上来,也来不及行礼,直接连珠炮地将情况说了个明白。 和吴振明先前料想的一样,甘府守卫不算森严,是由于背后是整座文梁城。 那逃脱的侍卫上来后,甘府便遣了一队人向守城的官兵报了信。当下,城门戒严,这是准备给他们来一个瓮中捉鳖。 延昌大急,抬手直指甘守元:「若是不放我们离开,我们便以他的性命威胁!」 他深恨甘守元对延富的所作所为,若不是吴振明坚持留着他有用,延昌早想在刚近身时便一刀给他个痛快。 甘守元被狠狠劈了一掌,脑袋还稍有些昏沉,延昌这话一出,直接将他喊得清醒了六七分。 闻言,他自吴振明背上抬起头,不在意地笑了笑:「守城的乃是虎贲将军,便是以我相挟,也奈何他不得。若今日我葬身此处,那也必要拉众君相陪。」 杨昭全已在延昌的帮助下上马,下身被牢牢缚于马上,乍看之下,仍是健康威武的模样。 他拍了拍手掌,让人将甘以雯押上来。 女子鬓发散乱,一只通体温润的和田玉簪歪在一旁,摇摇欲坠,但她双手被反剪背后,腾不出精力来扶正。女子脸上涕泪纵横,仔细敷上的粉几乎被冲刷殆尽,连画好的眉峰也糊了一片。 甘守元几乎看不出眼前这人,是自己向来精致讲究的妹妹。 「雯儿?!」 几人掳走甘以雯时,他还晕着,现在乍见妹妹,他头脑恍惚之间一片混沌。 甘以雯抬脸,身上虽无甚伤痕,但她眼神迷惘,双眼通红,哭得面庞浮肿。 「哥哥!」 可能是之前哭得太多,她此时声音嘶哑,望向甘守元的目光全是期冀和求助,不知道是受到了怎样的威胁和惊吓。 延吉见了直摇头。别说威胁殴打甘以雯,他们是一个手指头也没动过她,怎么就哭成了这副模样。自己指甲盖都被她哥哥拔了两片,还没有叫一声疼呢。 甘守元素知妹妹娇花一样的性格,只看一眼,全副心肝便痛得颤抖。他的满腔心痛怜惜,几乎在转瞬间就化为对杨昭全的怒火。 他抬起头瞪视杨昭全,双目几欲充血。 「雯儿只是一介女子,你何苦将她也扯进来!堂堂蔚王,如今用女子做挟!杨昭全,你竟如此卑鄙!」 「你提起吾妻之时,便该想到会有这一刻。」 杨昭全语气淡淡。 「我记得甘郎君曾说,人有价值,自然有命。不知令妹在你心中,价值几何?」 甘守元咬紧了后槽牙,一言不发。 杨昭全示意将手下将甘守元捆住手脚,横绑在马上。士兵手下动作迅速,只三五下,就将甘守元五花大绑,如同麻袋一般搁在鞍上。 「由此处至城门,你有近一炷香时间考虑,如若我们今日无法出城,令妹的性命,也是难保。」 城门上下,果然全是官兵。弓已拉满,剑已出鞘。虎贲将军率精兵立在城下,胯下高头大马,手上持一杆红缨双钩枪,就等着他们近前。 看杨昭全稳坐马上,虎贲将军心中一惊,但看见绑带,他复又放下心来。他就说嘛,这个蔚王从来都是这个能用拳头解决,就不用嘴皮子沟通,他要不是瘸了,也不至于以女子做人质。 「庶人杨昭全,不遵皇命,私逃脱罪,本将军现奉旨缉拿,还不快快下马!」 杨昭全轻拽缰绳,牵引马头回旋,让吴振明放甘守元下来,解开了他身上的束缚。 「有劳甘郎君。」 他轻飘飘一句话落地,便有人押着甘以雯上前,一把短剑边缘抵上了她脆弱的脖颈,跳动的血管上冰凉的触感,她的眼角又流下了两行清泪。 甘以雯看着哥哥向虎贲将军走去,向来挺拔的身影现在看来,竟有些伛偻。她一直仗着父兄宠爱为所欲为,纵得自己无法无天,非要得到杨昭全。 此次北上,父兄皆是反对,但拗不过自己的脾气,还是带她同行。结果现在,自己做的一切,原来都是将哥哥的软肋拱手送予他人,伤了自己,也伤了亲人。 她回视这个被自己奉若神明的男子,嗓音不复原来的娇嫩动人。 「全哥哥当真如此狠心?」 这回杨昭全没再无视她的问话,他凝视着甘以雯的双眼。 「事到如今,甘娘子也应放下执念,直面现实。杨某人无意于你,不要再心存臆想。」 杨昭全和甘以雯交涉,虎贲将军也听完了甘守元的要求。他将双钩枪狠狠往地下一戳,地面顿时扬起一股沙尘。 「你让我把他放了?!」 他虎目圆睁,吐沫星子几乎喷到了甘守元脸上。 「现在他双腿残废,身边无人,正是擒拿的大好时机!这可是相国的心腹大患,现在放了,待他重振大军,治好腿疾,岂不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甘守元早料到虎贲将军的反应,他示意虎贲将军俯下身,在他旁边耳语轻声了几句。 虎贲将军神色由惊讶转为疑虑,他上下审视甘守元,面带怀疑。 「你莫不是想助他脱困?」 甘守元苦笑:「他以雯儿做要挟,我二人势不两立,我为何要助他?」 虎贲将军望了一眼几乎摇摇欲坠的甘以雯,他素知甘守元待妹妹如珠如宝,绝不会愿用她作饵,想到此处,他怀疑之心去了三分。 虽然仍旧不甘心就这样放走杨昭全,但事出无奈,虎贲将军一挥长枪,大声喝道。 「开城门!」 延吉眼前的一切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想范围。 拼尽一切的厮杀、寡不敌众的挣扎,都没有发生,待文梁城城门大开、守城将士让出通路,延吉还觉得自己处在梦幻之中。 他呆呆地凑近延昌,眼睛略过还在呜呜哭泣的甘以雯。 「若是虎贲将军不应,郎君真会杀了甘娘子吗?」 延昌无奈,这是现在该问的话吗,但他犹豫了几下,也舍不得呵斥这个刚从狱里逃出的孩子,最终还是在出了城门后张口解释。 「抵住甘娘子的短剑,根本就没开刃。郎君这么做,是为了多一层保障,顺便也让甘娘子断了念头。」 他骑行在吴振明身边,想起他之前说过的话。 「若是甘郎君或者虎贲将军不应,」他叹了口气,「那另有人在城外接应,负责传信之人身上装有鸣铃飞号箭,以声为号,内外齐攻,便是拼上性命,也要杀出一条血路。」 延吉点点头,他下意识回头想看延富,但身后却尽是步履整齐的兵士,再无那个严肃中带着和善的老大哥了。 他喉头梗了梗,侍卫的命就如蝼蚁草芥,说没就没,他们就像战战栗栗的灯豆,随便一个权贵鼻息重些,就熄得只剩一缕烟。 延吉注视着杨昭全的背影,不知这个他们用命守着的人,当下在想些什么。 吴振明走在最前方,守在杨昭全身边,虽担心他的身体,但为了维护王爷的面子,他仍克制着不主动问。就连骑马行进时,也时时注意落后两步,以示身份有别。 先帝可能是担心,这个儿子的出身会给他带来心理阴影,因此在世时,便时时提醒儿子,他身份尊贵,不可与一般人相提并论。这样的教育,使得殿下儿时便养成了高于常人的傲气。 在吴振明之前,先帝也曾为殿下安排了适龄的贴身侍卫,但毕竟他们只是小小孩童,等级意识多数没有那么强烈。 铁打皇子,流水的侍卫。最后,只有从始至终都不越雷池一步的他留了下来。 但这次杨昭全却给他的感觉大不相同,傲骨还在,但傲气却大为减少,甚至还平易近人了许多。 「殿下不若先行回禹兴休整,待恢复之后,再和诸将商议。」 杨昭全摆了摆手,他知道吴振明是好意,但眼下,他还有件郁结之事,如若不平,他难以集中精力在接下来的大事上。 「在宁师边界的遇袭并非意外,甘守元又是从何处得知行踪还尚未查清。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一直留着这事,恐有后患。」 杨昭全心中一遍遍浮现的,却是套在秦舒眉头上的麻袋,和打在她身上的拳脚。 「带上人马,咱们去一趟宁师。」 为您提供大神企鹅住森林的《流放后绑定养生系统》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六十一章:获救免费阅读. /106/106311/29848464.html 第六十章:解救(3) 自秦舒眉来过后,甘守元深觉防备不周,干脆将杨昭全移到了地牢之中看管。虽待遇如前,但他看杨昭全的目光总带了那么些不满。 在他眼里,甘以雯貌若天人,温柔贤淑,是世上最好的女子,若不是她一心只搁在杨昭全身上,他真不明白,一个有一半蛮人血统的人,如何能配得上自己十全十美的妹妹。 更何况,这人分明已心有所属,自上次秦舒眉来访,他是三魂没了七魄,整日去木偶般消沉。 若不是留此人有大用,他真不想再面对这块没有感情的石头。 “你仍是不愿?” 这个问题自杨昭全来了后,他问过不下三次,但次次都没有回应。 这次听了他的问话,杨昭全直接闭起了双眼,全然不加理会。 甘守元遣开了周围的侍从,正立在杨昭全面前。 要放在从前,他若与杨昭全为敌,是绝不敢如此轻敌的。 但现在的杨昭全在他眼中,就是没牙的老虎,只会虚张声势,毫无威胁。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杨昭全,摆出上位者的姿态,内心深处暗暗得意。 皇子又如何?战神又如何?现在还不是乖乖受自己辖制?呼吸着自己的鼻息? 杨昭全不明白他的脸上的优越从何而来,自己生来便是龙子,未处在过低处,即使站不起来,也并非和甘守元在一个层次。 这些明里暗里的嘲讽,他就从未在意过。 甘守元略有些挫败,但看到角落里的人,他又来了些兴致。 “你若同意配合。我还可饶他一命。” 甘守元向身侧走了几步,从角落里逮起那人头顶的几簇头发,迫使他抬了头。 那人浑身是伤,头发披散,藏在发下的是一张肿胀的脸。露出的小臂已没有几处皮肤,筋肉尽裸露在外。 杨昭全只瞥了一眼,又懒懒地垂下了眼。 “要杀就杀,莫讲废话。” 甘守元嫌弃地甩开那人的头发,从怀中捞了方帕子出来擦手。他蹲下身,对着血淋淋的犯人开了口。 “你家郎君果然心狠!连陪了一路的侍卫都不心疼,可怜你一路做牛做马,到头来又如何?还不是换来一句‘要杀就杀’?在他们眼里,你就是连畜生也不如。你自己仔细想想,还为何要为他们保守秘密?” 杨昭全看那人头颅抖动,像是被这诛心之言刺激到了。他木然的心中燃起了一缕怒火。 如此挑拨离间,如此恶语伤人,竟将他人的牺牲和忠心贬得一文不值。 人眼看是不行了,但在走之前,还要受到这样的折辱,实是不该。 “施暴之人居然有脸提‘心狠’二字?”杨昭全几乎冷笑出声。 “我便是答应了,你也还是会杀了延富。” 他提高声音,眼眸中闪过一丝不忍,没往延富的方向看。 随着他话音落下,延富了无生机的身体轻轻一抖,血块黏连的头发微晃了两下。 “你如此虐待他,只是为了从他口中撬出消息。他说了,是死,他不说,多留一阵,待刑罚受尽了,还是死。” “甘郎君手段了得,可便是大刑上遍,也奈何不得我身边人。” “你费尽力气,又一无所获。乘兴而来,却败兴而归,感觉如何?” 甘守元嘴角微抖。 “软的不成,便来硬的。今日你本就是要杀鸡给猴看,以儆效尤。手段拙劣,手法却狠辣,最阴毒之人就在眼前,小小心狠一说,怕是配不上你。” “你算盘打错了,”杨昭全已看见甬道里的人,但他语调不变,仍旧声音平稳。 “我,不受你这般威胁,延富,也不会受你这挑拨。” 甘守元脸色难看了一瞬,半面脸在阴影里,等杨昭全把话说完,仍旧不作声。 过了半晌,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哈哈一笑,又恢复了那副混不在意的面容。 “是,是,蔚王硬气,不受我威胁。”甘守元语带劝哄。 “但躺在这儿的若是秦娘子……”他恶意拉长了音调,一脸享受地看着杨昭全。 “殿下还能如此无情吗?” “秦娘子未曾走远吧?就算是走,她如何能走得出大殷?殿下想想,若是我遣人去找,几时能找到秦娘子,让你二人夫妻团聚呢?” “殿下不会真让秦娘子来一遍这酷刑吧?美人娇嫩,我可下不去手。” 杨昭全双眼直直地盯着甘守元,大腿微动,没有回答。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向着对方扬起嘴角,但眼中都没有任何笑容的意味。 杨昭全眼光向着甬道一轮,见吴振明和延昌就守在路口,蓄势待发。他缓缓向着甘守元启口。 “若是想要我答应,只需一个条件。” 甘守元心中狂喜,有可以攻克的软肋,也算是有了质的进展。 即使寻秦舒眉再如何艰难,只要能让杨昭全松口,便是她在天边,也要押回来送上刑凳。 他朝着杨昭全疾走几步,忘形之下就离他近了些。 “是什么条件?” 杨昭全没有回答。 他努力靠着大腿向椅子借力,发动腰腹力量,猛然向前扑去。 同时曲肘,狠狠撞在了甘守元的腹部,剧烈的疼痛使得甘守元面容扭曲。 受击的那一瞬,他突然明白,老虎终究还是老虎,即使没了牙,也依然危险。 巨大的力道袭来,惊讶、疼痛、屈辱,连番而至。 他站立不稳,和从椅子上跌下去的杨昭全一齐滚落在地。 /106/106311/29523256.html 第五十九章:解救(2) 几人凝神静气,继续候在墙边听屋内人说话。 但甘守元再没有说什么实质性的话语,只是对妹妹哄了又哄,待甘以雯出房门后,他的屋里更是一丝声响也无。 延昌略有些着急,他们不可能在府中侯上一夜,光是在这间屋子旁就耗去了不少时间,按照这样的速度,剩下的屋子还怎么搜。 但吴振明宛如雕塑,两眼只盯着屋内,动都不动,延昌也只能服从。 观察的时间久了,延昌还真看出些端倪。 若是屋里有一个主子,那他身边少不得有两三个人服侍,添水磨墨、烧茶弄烛,都是需要人手的。但他们已经候了半晌,却没见窗户上映出任何人影。 延昌能看出的,吴振明也心知肚明,他留下了一人引开侍卫,自己带着延昌进屋查探。 果然,屋内虽燃着烛火,但却空空荡荡,别说主子了,就连看屋子的侍从丫鬟也没见。 吴振明在屋中搜寻机关,延昌便在一边辅助。整间房内部方方正正,一眼便能看到底。既无屏风分间,也无隔帘,屋中青砖墁地平整光滑,经素土和灰土垫成,行在上面踏实稳当。 相较于屋外有些人声,屋内过于安静了,偌大的屋子,只有吴振明翻东西的轻微响动。 延昌第一次闯人家家宅,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虽刚进了屋内,他们便用布包好了鞋底,以防留下脚印,但他还是忍不住去看脚下,生怕自己留下什么印记。 这一看,便看出了不对。 青砖墁地极耗钱财,经两层土夯实过后,上缝、铲缝、磨平、抛光,工序复杂严谨,不容一丝疏漏。 但靠近书架的香几下那块地砖,却有些蹊跷。乍看与周围严丝合缝,但细看之下,却少了周围的地缝。 延昌轻手轻脚地搬开香几,俯下身叩了叩砖石,响声竟稍有些空洞。 吴振明察觉到他的动作,两人一齐将砖石掀起,灰泥之下便显露出一条密道。 吴振明没有犹豫,直接探身下去,嘱咐延昌盖好地砖。待延昌也进入密道,他已拿出了火折子,点了行灯,靠着火光环顾了一番。 “密道新挖不久,台阶都是刚砌的。” 延昌想点头,但头一晃,额头的汗水便簌簌而落,他连忙抬袖去擦。地上虽是夏季,地下却气温偏低,猛的进来,带着腐败气味的凉风铺面卷来,正激在他汗水淋漓的脸上,让人感到一阵不适。 这若是一般地界,延昌或许还能打心底享受片刻这般凉意,但在眼下,他只觉得寒意森森,热出的汗水都变成了吓出的冷汗。 吴振明没有多等,延昌刚刚站稳,他就转身拿着行灯向更深处行进。 越往深处走,延昌越是能闻到一股挥之不散的淡淡血腥气,虽然他可以忍受,但他还是不喜欢这种类似铁锈味的古怪气味。闻着这味道,他总觉得杨昭全的处境不妙。 二人两侧路过了些牢房样的隔间,在火光的映照下,新打的铁栏杆在地上洒下一排排阴影,黑暗几乎吞没了整个空间。隔间虽多,但都没有人存在的痕迹。 刚路过这些隔间,延昌还会靠近看看,但路过的多了,他看得也不那么仔细。 行灯的光相较于牢房来说,并不算明亮。这些牢房很窄,但挖得既深且长,若是人缩在最里侧的角落,别说是行灯,即使是打着火把也很难发现。 他略看过最近的一间,正要向前走,黑暗处却突然伸出了一只手,想拽他的脚腕,却没有拽到。 这只手脏得快跟黑暗融为一体,小指指甲盖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血肉模糊的一团,最上面结了很薄的血痂,黑乎乎的,像是要腐烂流脓的样子。 延昌猛地停下脚步,看这手从缝隙中挤出来,他下意识想后退,但在认出这手的主人时,他停了下来。 “延吉?” 延吉手指年轻而修长,骨骼分明,但这些统统已经模糊不清,甚至中指还有些畸形地弯曲着,但一片脏污下的淡红色的胎记,却暴露了主人的身份。 “是延吉吗?” 延昌拿着火折子靠近,光映在青年脸上,照出的是一张惨淡的面容。 “延昌哥?” 延吉猛地扑到栏杆上,去抓延昌的手,但看见他身后的陌生面孔,延吉却向后退了两步。 眼前青年吓得像中了箭的兔子。吴振明见到了他和延昌相认,已得知他的身份,当下也不再费时间寒暄矫情,直奔主题。 “吾乃吴振明,曾是蔚王殿下亲卫,现特来救殿下,他现在身在何处?” 延吉眼巴巴地瞅着延昌,他这几天受折磨不少,很难信得过刚见面的人,他虽知事情紧急,容不得拖泥带水,但也得等延昌点了头再说。 延昌看他这副模样,深悔当时让他跟着去求援。 本来以为他们离禹兴不远,很快便能赶到,谁知竟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将他们劫到这种地界。 “郎君前日刚被转到这儿来,具体在哪处我也不知,只抬人时路过这儿,被我瞧见了。” 吴振明本也没打算从他口中得到什么确切的消息,趁延吉说话的功夫,他从怀中抽出铁丝,倒腾着他门上的锁头。随着几声“咯哒咯哒”声落下,铁门应声而开。 吴振明虚掩上了门,阻止了延吉出来的脚步,往他手中塞了个木牌。 “你在这里等着,我们救了人出来,自会带上你,若是我俩也不幸陷入,你便趁乱逃脱,莫管身后。拿着信物,府外自有人接应。” “延富呢?” 延昌又搜了旁边的几座牢房,半点延富的影子都没见着,反倒惊着了不少羁押的人。囚犯有些躁动,发出了不少声响。 “延富哥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押着,好像是他知道些什么,全身上下被打得没几根好骨头了…” 延吉虽年纪不大,但平常也以男子汉自诩,绝不是说哭就哭的人,这几句却带了哽咽的气音,受的刺激太大,他反而眼眶发干,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吴振明怕引来人,又被延吉后几句说得提心吊胆,没给延昌更多提问的机会,抓上他就往里面走。 虽然延富只是圣上派去引路的,对计划整体所知甚少,但他好歹知道几个良州的藏身之处,若是都供出来,便会让老相国抢占了先机,对接下来的计划多有不利。 时间紧迫,延昌只来得及回首看了延吉一眼,便被拽着向前。 二人走到一拐弯处,狭窄的通道突然变得宽阔,本是阴暗无比的甬道里,竟是出现了一处明亮的地带。 没有想象中血淋淋的刑具,没有布满鲜血和污物的地面,只有一把制作精良的高椅,椅中人面对甬道而坐,面容苍白。 那人,便正是杨昭全。 /106/106311/29523255.html 第五十八章:解救(1) 吴振明派出数支轻骑小队先行探查,果然寻到了些蛛丝马迹。他们怕杨昭全遇险,当即连日行军,随痕迹的指向,将目的地定在了文梁城。 大营扎在了文梁城外不远的隐秘处,吴振明专门吩咐,行事要慎之又慎,不能打草惊蛇。 延昌虽从没跟着行军打过仗,但也明白吴振明的用意。 北方各城,为了抵御外敌,向来建得城高墙厚,易守难攻。就一千人的队伍,别说攻城,就是喊个阵也不够看。 他们的目的是把人搞出来,并不是占领文梁城,行动隐秘、迅速,才是这次任务的关键所在。 延昌自到了吴振明的队中,便一切听从指示,他没有实际上战场的经验,探路的本事也不够专业,因此只和普通士兵一般,随军行进。 但眼看着文梁城就在眼前,距离接回郎君的任务近在咫尺,他耐不住手痒,还是站在了营帐外,想让吴振明派自己个重要的活,好将功折罪。 几声通传过后,帐中人许了他进入,延昌紧张地额头沁汗,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进了营帐。 “你来干什么?” 延昌不敢看吴振明的脸,只能硬着头皮说了自己的诉求。 无休止的奔波劳碌,让吴振明本就线条分明的脸又瘦削了几分,他眉心深深的“川”字纹让他看起来老了好几岁,虽和延昌同辈,但却更添一份威仪。 延昌来前,他正听着线人报文梁城中消息,事态和他想象中的大差不差。 老相国虽将南方当做后盾,但并不意味着他在北方便毫无势力,不然他也很难在北疆军中给杨昭全下绊子。 这座文梁城中便有老相国的势力所在,因此不可强攻,只能智取。 本来圣上暗中布置,将杨氏亲卫和多年的积累,都分散设在了北部重镇之中,但这点人手还远远不够,在接回杨昭全后,便要联合北疆各族,先在北边暗中清理异己,后南下肃清叛乱。 要知道,杨昭全在北疆征战,并非与北疆各族全部为敌。有敌便有友,有战即有和。 他本就身负白狄族血统,比寻常殷人多了一重外交优势,又常处北方,自有外域人脉关系,由他出面联合,皇帝便多了一份胜算,这也是为何,皇上对他既忌惮,又器重。 现在他人在老相国势力范围内,己方羽翼未成,贸然强攻实属不智。 吴振明打算派一支小队进城救人,留些人手在城外接应,而延昌在他心中,原是属于“接应”这一部分,但现在看他这副急吼吼的样子,吴振明知道他是坐不住的。 他在心中掂量了掂量延昌的身手,最终还是勉强将他放入了“进城”的名额里。 身手是一,吴振明留着延昌还有另一层原因,他与另两个侍卫朝夕相处,想必已将他们的面貌形态熟记于心,若是他们还活着,必定和杨昭全在一处,进城后也算多了一处信息来源。 入夜,吴振明亲自上阵,带着挑出来的入城者,从守卫薄弱处潜进了城内。文梁城夜里宵禁森严,他们避开守城者,在狭窄的巷道中穿梭。 饶是延昌身体素质极强,也有些气喘,待队伍停下,他才来得及环顾一圈周围环境。 足下的石板地边缘平整,月色中,周围的房舍虽不算宏伟高大,却也不是草屋茅舍之流。蝉鸣声声,这单调乏味的枯燥声音,却衬的夜晚安静异常。 出发前领队曾给他说,线人来报,文梁城中近期突然搬来了一户甘家,甘家只是小富之家,也未曾掀起过什么大水花,但不知道怎地,吴振明就是坚持要查验一番。 按先前的安排,吴振明留了人在外面照应,带着延昌和另一人入了甘府,七拐八拐,停在了一屋的屋后。 “能专程找来此处的女子还有谁?不就是秦氏。”一男子的声音慢悠悠地传来。 “他既没留下这女子,又没跟着她走,雯儿还担心些什么?露水夫妻罢了,你长久陪伴在他身边,日久生情,岂是那女子能比的?…这位置…本就属意与你……” 女子微弱的抽泣声不时响起,男子温柔地轻声抚慰,声音放小了些,有些听不太清。 吴振明听过这三言两语,心下更定。 军中的内线被暗中抓捕,受过严刑拷打,终于供出甘家在后方作祟。颍川侯甘家世代效忠圣上,没人会想到他们也下了场。 这口供一出,上头立刻灭了人证,封锁信息,虽然线索一断,甘家迟早会发觉露了马脚,但上面的意思是瞒一刻是一刻,当下还不能揭这层皮。 内线的来处也只有参与审讯的高层才知晓一二,也是因为这一点,吴振明才认定了甘家。 /106/106311/29466978.html 第一章:穿越即嫁人 太和二年,五月初十,是一个宜嫁娶的好日子。 整个宜国公府都早醒了一个时辰,里里外外忙碌却井然地开始了布置。 满蓉从罩房出来,凭空觉得宜国公府这天清晨的空气都清新了不少。她故意放慢脚步,竖着耳朵听角落里小丫鬟们的议论。 “咱们大姑娘是个有福的,今日后便是蔚王妃了。” “今日圣上也会亲临观礼,真是好大的面子。” 听到这些带着艳羡的小话,满蓉脸上的笑意再也绷不住,嘴角扬得老高,带着掩饰不住的雀跃推开了房门。 “姑娘,今儿可是大日子,不能再睡了。” 她动作流畅地将帐子挂在一旁,正准备俯身再叫一遍,就被床上那双睁圆的杏眼吓了一哆嗦。 “啊哟,姑娘醒了,怎么不出声?” “大日子?什么大日子?” 这声音奇异中带着沙哑,声音的来源正苍白着一张脸,伸出几根纤弱的手指,牢牢地把住被子的边缘。这床被子,就像她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层保护罩。 满蓉刚缓过来的一口气,又被这句话吓得憋了回去。她直接上手,轻轻抚了抚床上人的额头。 “也没烧啊,姑娘说什么胡话?” 满蓉看她还是没反应,只当她还是对嫁人有些惧怕害羞,干脆笑着揭穿她。 “今儿是您,宜国公府的大姑娘,嫁给蔚王的大日子。” 秦舒眉大脑中霎时间一阵晴天霹雳。 她就多打几盘游戏熬了个夜,醒过来就穿到了古代不说,还要刚穿过来就嫁人? 秦舒眉在满蓉的搀扶下,哆哆嗦嗦地从床上坐起来,魂不守舍地洗了脸换了衣服,心神不宁地坐到了镜子前。 她看着满蓉那张笑盈盈的脸,终于从一团乱麻中抓住了点头绪,一把拉住满蓉准备给她上香膏的手。 “那个蔚王,怎么样啊?” 老天保佑,可别是个二婚带娃的年老鳏夫,也别是个嫖赌双栖的青楼常客啊。 满蓉看着自家姑娘那充满求知欲的眼神,满心奇怪。 虽说正经闺秀对父母之命言听计从,对自己的婚嫁之事应该绝口不提。但那可是后半辈子的依仗,谁不好奇?多数姑娘在嫁过去前,就早掘地三尺,恨不得把夫家的狗叫什么小名都打听出来。 但是自家姑娘就好似闺秀堆里的一枝奇葩,从订婚到现在,姑娘一句都没问起过蔚王如何,就算自己想和她讲点小道消息,姑娘也只拿一本书,一副不关我事的模样。 这即刻便要出嫁了,倒是转性了。 不过这个话题,满蓉绝对是津津乐道。之前被强行闸住的嘴一旦打开,那就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满京城打听打听,也就姑娘您不知道,蔚王殿下可是数一数二的佳配……” 秦舒眉艰难地从满蓉劈头盖脸的一番话中寻找有效信息,得益于原主从不好打听小道消息的习惯,这次满蓉的科普可谓是事无巨细。 蔚王殿下,当今圣上的亲胞弟,大殷朝赫赫有名的将军。身负累累军功驰骋北疆的他,外形却和职业南辕北辙。 他不是个胡子拉碴的大汉,而是个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美男。无数闺秀梦里都呐喊者要嫁给他,咬着帕子争相要当他的小丫鬟,他却宣誓,一生只娶一个正妃,是个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深情痴汉。 而这一瓢幸运观众,恰巧就是她秦舒眉。 秦舒眉听完这顿介绍,又抬头看着满蓉亮晶晶的星星眼,觉得冷汗都要从鬓角流下去了。 她是穿进了什么古代霸道总裁文吗? 皇亲国戚,功高盖主,又在外貌上占尽风头,还没有任何不良嗜好。敢问他还记得头顶还有个皇上吗?这哥们是把抄家夺爵的buff叠满了啊。 “姑娘怎么热出这么多汗?” 这刚上的香膏就被汗冲了一半,满蓉带着忧虑,替秦舒眉擦干了汗迹,还贴心地开全了窗户。 今天的姑娘奇怪得邪门,要不是她还和平常一样话少,她都要担心姑娘是被脏东西夺舍了。 冷静,冷静,秦舒眉在心里默念,这不是还没被抄家夺爵吗,说不定这里的皇帝他还就是无脑弟控呢?不能用理智判断穿越世界。 基础洗漱完成,满蓉重新开门,迎着一个老嬷嬷打头的丫鬟小队,来到秦舒眉面前。 “来,给姑娘上妆。” 慈眉善目的老嬷嬷急速上前,一把将刚要从绣墩上站起的秦舒眉按了下去。 秦舒眉在心中哀嚎了一声,为自己坐到发痛的屁股默哀了几秒,深深感觉当个大家闺秀还是很不容易的。 她一边把自己当成商场里的塑料模特,任她们打扮,一边在心中默默梳理自己的处境。 穿来前,秦舒眉就是茫茫人海中的普通青年。她曾以为被大卡车撞进异世界这种事,永远不会发生在按部就班的自己身上,结果没想到,她竟穿于所有青年的共同爱好——熬夜。 她从来都是个推一步走一步的人,一向随遇而安,这性格很咸鱼,但也同样给了她很强的适应能力。 不就是被迫离开熟悉的亲人朋友,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落后时代,还要嫁给一个不认识的玛丽苏男主角吗? 秦舒眉脸上扬起一抹苦涩的笑,就算她不可以,现在也没得挑了。 “成了,大姑娘真是丽质天成。” 老嬷嬷满意地打量了秦舒眉一番,拿起那顶看起来有五斤重的凤冠,稳稳地把它压在了秦舒眉的脑瓜上。 这么重的冠,自己那孱弱的小脖子根本撼动不了它,从根本上杜绝了钗环叮当作响,实属以物理的方式,保证新娘子有大家闺秀的气质。 秦舒眉一边在内心安慰着自己,一边悄悄地挪动自己快没有知觉的屁股,暗暗盼望着迎亲的队伍能走得快点。 “晨迎昏行,今日大姑娘是要劳累了。” 老嬷嬷递给满蓉一个小包裹,嘱咐道:“姑娘头昏了饿了就给她,千万要服侍好了。” 秦舒眉看着满蓉跟地下党交接似的,小心翼翼地接过了包裹,心里不禁暗暗叹了口气,无论是古代现代,这结婚都是个折腾人的仪式。 想当初她堂哥结婚,台下一干人大吃大喝,台上俩主角干流口水没饭吃,简直是惨绝人寰。天道好轮回,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了她自己。 “迎亲的队伍也该来了,吉时可耽误不得。” 秦舒眉见一屋子人都急得脚底冒烟,她自己反而气定神闲了起来,耽误就耽误了,她巴不得没人来迎亲呢。 她抬手把凤冠摘下来递给满蓉,自己左右扭动着活动肩颈。这东西就该临出门再戴上,害她白被压了这么久。要不是怕露馅,她现在就想爬回床上躺着。 “张嬷嬷!张嬷嬷!”门外急急忙忙跑来了个小丫鬟。 “何事这么慌慌张张的,没点规矩。”张嬷嬷嘴上骂着,眼睛里的焦急却一扫而空,急急地迎了上去。 这是人来了?她才刚刚摘了那顶秤砣啊!秦舒眉在心中哀嚎了一声,认命地回身准备重新戴上。 “这,这蔚王殿下他没来!” /106/106311/28312327.html 第二章:混乱的娘家关系 得,这凤冠是彻底不用戴了。秦舒眉长舒一口气,飞速收回还没碰到凤冠的手。 “圣上派了彦王殿下代兄迎亲,人现在已快到正门了。” 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 满蓉没再给秦舒眉挣扎的机会,抬手又把凤冠扣在了她头上,这次还多盖了一顶红盖头。 “姑娘,咱们快走吧!” 秦舒眉拖着早就坐麻的腿,在满蓉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起身,随着老嬷嬷的指引,小步小步挪到了正厅。 小叔子来迎亲,毕竟没有新郎官迎亲闹得开,拦门也就是意思意思了事。等秦舒眉挪过来,这位彦王殿下早已经神清气爽地坐在正厅里了。 隔着这个用料扎实的盖头,秦舒眉是两眼一抹红,除了能观赏观赏大家的鞋面,剩下的一律看不见。 她搞不清楚自己进门到底走了多远,只觉得满蓉扶着她胳膊的手稍微用力,她便顺势停下,站在原地。 “这想必便是宜国公府的大姑娘了。本王便先讨个口彩,叫声嫂子。” 废话,全场红布蒙头的就自己一个,这还用想?秦舒眉仗着有这个红盖头,丝毫不用管理自己的面部表情,有恃无恐地撇了撇嘴,暗暗吐槽。但是身体还是认怂地伏了伏,算是行了个礼。 “今日本应是五哥凯旋大婚,喜上加喜的日子,但行军时辰也没个定数,为了不误吉时,皇兄派本王前来代兄迎亲,多有得罪,望府上体谅。” 秦舒眉听原主的爹娘一阵客气,说来说去不过就是“能娶就不错啦”、“私事当然比不上国事”之类的,看来这娘家地位也就一般般,并不是权势赫赫,敢和皇室叫板的类型。 等大家客气过了,原主的爹才好像刚注意到杵得跟根棍子似的秦舒眉。 “你素性是个稳重的,到了王府更要行事恭谨。” 秦舒眉被满蓉按着跪好,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凤冠和盖头的平衡,俯身叩首。 “是,父亲。”这一套是满蓉刚教的,出嫁前娘家父母都要有一番教育叮咛,新嫁娘是句句都要应的。至于是教训还是叮嘱,就得看她平时的得宠程度了。 刚才这话说得又简短又严肃,估计原主平时不是个得宠的。 “舒眉到王府后,要谨遵妇德,才能夫妇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秦舒眉大吃一惊,虽说古代生孕年龄小,但这声音听起来也太小了,原身的娘居然这么年轻的吗? 众人看她犹豫着没回答,都纷纷安静下来,满蓉更是急得一手心汗。 原主并不是郭氏亲生,而是先夫人生的。郭氏从前是先夫人的贴身丫鬟,被宜国公收了房,很是得宠,先夫人过世后,就被扶了正。大姑娘脾气好,别的事都谦恭礼让,但就是和这位继室不对付,从来不肯叫郭氏“母亲”。 但这些秦舒眉是不知道的,听到周围都寂静下来,她生怕自己露了馅,赶快俯身应道:“是,母亲。” 她这话一出,周围更是像被冻住了一样鸦雀无声。满蓉一脸难以置信,上首坐着的宜国公夫妇也好不到哪儿去。 即使秦舒眉扭身跑路,郭氏也不会比现在更震惊。但她混迹公府多年,一身演技早就炉火纯青,即使对秦舒眉没啥感情,她的眼泪也是说来就来。 “我的儿!”她一副情难自禁的神情,深情地拿帕子擦眼泪。宜国公也是一脸感动,女儿能在出嫁前自己想开,他也算是解了一个心结,想到这里,他看秦舒眉的眼光都和蔼了几分。 秦舒眉被这阵势唬了一跳,看来这原主和她娘中间还有点弯弯绕,不过好在她快要嫁出去了,不用再管这一摊烂事。 彦王冷眼看着宜国公府的场景,瞥了瞥身边盖着盖头的女人。 宜国公的家事在京城不是秘密,宜国公的继室在刚上位时,曾和这位大姑娘有过嫌隙,之后两边几乎是井水不犯河水,连这场婚事也是皇兄亲自牵线。 要不是有圣旨指婚,继母从中作梗,只怕这位大姑娘的婚事很难有着落。有了这层障碍,恐怕五哥在妻子的家世上也寻不到什么助力。 秦舒眉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自己这声引起了什么波澜,她屏住呼吸,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只想赶快走完这个流程。 一番虚情假意的礼数过后,总算上了花轿,秦舒眉松了一大口气,这种封闭式的无人空间,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这种不用和人说话的感觉,实在是爽到上天。 放松下来歇了一会儿,她总算感觉到了身体的生理需求,想起满蓉小心翼翼收到怀里的小包裹,秦舒眉咽了咽口水。 “满蓉?有吃的吗?” 她掀起轿帘的一角,尽量不惊动旁人。满蓉左右看了看,动作迅速地掏了小包裹出来,塞给秦舒眉。 “姑娘多吃点,后边还有好久呢。” 秦舒眉如获至宝,包裹里面装着几块扎实的米糕,还有一瓶止痛的丸药。 她把包裹放在膝盖上,一手一个米糕,吃到嘴里,她才感觉自己又活了。 “姑娘,姑娘!别吃了!要到了!” 这么快?秦舒眉硬是混着口水把糕咽了下去,来不及包好包裹,直接整个塞给满蓉,自己急急忙忙用袖子擦了嘴边的糕点渣,正经地坐好。 /106/106311/28312328.html 第三章:好日子体验卡失效 出了轿,跨了马鞍,秦舒眉稀里糊涂地被接到了喜堂右首边。 “弟妹来了。” 喧闹声和鞭炮声渐渐平息,秦舒眉只听前方陌生的男音响起。 她接收到满蓉磕头的暗示,结合自己那位夫君的身世,一下子反应过来,这位应该就是大殷的一把手。 “妾身给皇上请安。” 那么多宫斗剧没白看,再加上老嬷嬷的提前点拨,请安的套路秦舒眉还是能有样学样的。 这位九五至尊的声音并不严肃,可能因为是大喜的日子,语气悠闲中带着点随意。 “起来吧,老五好福气。朕早听说宜国公长女才貌双绝,贤淑有德,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位胡诌的本事比那位彦王还好很多,不愧是皇上。敢问隔着红盖头您能看见个啥?仅凭一句请安,就能听出来自己有高尚品德?真是闭眼瞎吹。 秦舒眉心一横,打不过,就干脆加入这个彩虹夸夸群。 “陛下过誉了,您才是大殷洪福齐天的第一人。” 整个喜厅静默了两秒,秦舒眉被吓到心跳骤停。难道自己马屁拍到马脚上了? “哈哈哈。” 皇帝的干笑打破了这阵静默,却让秦舒眉心里更发毛了。 “那弟妹倒是说说,朕如何洪福齐天?” 真是自己给自己挖坑,秦舒眉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夸什么夸,静默就得了呗。这下可好,引起大boss注意了吧? “大殷国运昌盛,欣欣向荣,乃是陛下之福。” 因为什么都看不见,秦舒眉的胆子也稍稍大了点,说得还算流利。 “好好好,这么说,朕果真是有福。蔚王妃秀外慧中。” 这回秦舒眉吸取了教训,老老实实地趴地上谢恩,绝不多嘴。但她的内心戏丝毫没闲着。 这当弟弟的结婚,当哥哥的嘚不嘚说个没完,还拜不拜堂了! “五弟来信,说是快到了,弟妹稍安勿躁,和朕一起等等这新郎官。来人,赐蔚王妃座。” 皇帝都发话了,她秦舒眉还能蹦跶个啥,当然是老老实实地谢恩,坐她的小木墩。 嫁个打仗的就是这点不好,老公出征在外时就和守寡没两样,不过这样也好,本来就没什么感情基础,一方总是出公差,也省得俩人在家大眼瞪小眼。 秦舒眉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后悔自己没再吃的快点,她盒子里还剩两块糕呢! “报!” 一个小内侍疾走着进入殿内,伏在老太监身边传了口信,又塞给他了一卷东西。老太监神色大变,赶快向皇上进行二次传递,又展示那卷东西给皇上看。 这回总该是新郎官来了吧?秦舒眉缓了口气,拍拍衣服,准备迎接自己的主场。 秦舒眉没等来拜堂的指令,她只听“啪”一声,一卷卷轴被扔出,咕噜噜地滚到她脚下。 这捡还是不捡? 她看周围的人都没动静,便想俯身捡起来。谁知,这边她刚低了个身子,身边便哗啦啦地跪了一群。 秦舒眉干脆也不捡了,顺势就跪在了地上。 “蔚王通敌!罪不可恕!”老太监尖利的声音,好似一柄尖刀,狠狠地戳进了秦舒眉的心。 好家伙,这穿越经历实在是过山车般惊心动魄。要是她没记错,通敌的潜台词就是砍头吧?这是要红白喜事连轴办啊。 “陛下明鉴!蔚王自掌兵以来,北疆无人再犯,军民都对之心服口服,陛下又器重,蔚王他实在没理由通敌啊!” 大哥,您这求情还不如不求。秦舒眉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这段话翻译到皇帝耳朵里,估计就变成“蔚王地位高,还又有兵权又掌民心”这下,就算他不通敌,皇上也留不住他了。 “证据确凿,卷轴上写得明明白白。” 皇上的音色阴沉到了极致,周围鸦雀无声,没有一人敢再出声求情。 秦舒眉皱着眉头看自己膝边的卷轴,可惜了,文字不通,她绝望地看着上面曲里拐弯的文字,作为九年义务教育的受益者,她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了文盲的悲哀。 现在就是想辩解,她作为新嫁娘都没有立场,唯一的证据又看不懂,生死只能靠上面那位的心情了。 “朕念在手足之情,留他一条命。” 这句话一出,秦舒眉就觉得自己还能再活五百年。果然,作为穿越者,总不能还没活过三集就领盒饭吧? “即日,贬蔚王及其妻秦氏为庶人。待其回府,与家眷一同配往良州,终身不允回京。” 呵,男人,刚才还弟妹弟妹叫得亲热,彩虹屁吹得呱呱的,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事实证明,即使在穿越世界,皇上也是皇上,永远不可能是无脑弟控。 秦舒眉除了吐槽,心里没多大波澜,自己上辈子就是小老百姓,这辈子眼看也是受不起荣华富贵了,还能咋滴,活着就行。 她宠辱不惊,旁边的满蓉却是瞪着大眼不敢相信。 眼看着亲事也办不成,喜堂里捧场的众人都随着皇帝的离去纷纷散去,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古今皆是如此。 人群离去,喜堂里只剩下呆若木鸡的蔚王府仆从,秦舒眉挥挥手,让他们也下去。 等到整个喜堂只剩下秦舒眉和满蓉时,满蓉终于忍不住,抽抽噎噎地哭了出来。 秦舒眉笑着自己揭了盖头,掏了帕子递给满蓉。虽然只接触了半天,但想必原身和这个小丫鬟的关系不错,以至于自己见到她,也会有一种没来由的亲近感。 “姑娘怎么,自己揭了盖头,这是,要等,蔚…郎君,揭的。” 秦舒眉看满蓉哭得抽抽噎噎,却还要阻止自己揭盖头的样子,笑得更灿烂了。 “傻丫头,这有什么好哭的。现在揭盖头不是大事,想想出路才是正理。” /106/106311/28312329.html 第四章:封府 之前盖着盖头,她作为皇帝亲口封的蔚王妃,秦舒眉倒没能看见这蔚王府到底是什么样。现在盖头扯下来了,这府上不再属于她的金堆玉砌,明明白白地展现在她面前。 入眼都是喜庆的大红色,娶正妃是王府的头等大事,用的东西都是秦舒眉上辈子只在博物馆里见过的好东西。 喜堂整体颜色明快,寸木寸金的黄花梨,在这里就像路边的树杈子一样稀松平常,落地的珍宝架上,摆着一座醒目的和合二仙福禄玉雕,通体洁白,莹润得仿佛泛着柔光,连挂饰的蝙蝠和鸳鸯,边上都嵌着闪闪发光的金箔。 豪华啊,奢靡啊! 秦舒眉现在倒是能理解满蓉落泪的心情了,眼睁睁看着金山银山离自己而去,谁看了不心疼! 她撇过眼,勉强抵挡金钱的诱惑,转身拍拍满蓉的肩。 “没事儿,你姑娘我粗茶淡饭也能过。” 满蓉一听,反倒哭得更厉害了。 “姑娘从小金尊玉贵着长大的,这以后身边没个人服侍,可怎么得了。” 秦舒眉听到这句,向来平坦的眉头倒是皱了起来,她是没事了,满蓉和一干下人可怎么办?皇帝不会让他们去干苦力吧?她心一焦,没忍住就问了出来。 “罪臣家奴都会发配到皇庄,虽比不上府里,但也不是折磨人的去处。” 满蓉见秦舒眉满脸忧心,赶快抹了眼泪扯出了个笑脸。她心情虽仍很低落,但看秦舒眉也是六神无主的样子,素来操心的习惯不由得又带了出来。 “姑娘的嫁妆和这王府的产业,怕都是要充公,好在夫人早有所准备。” 果然这富人的思维就是不一样,这真是居安思危,时刻准备着从头再来啊。秦舒眉虽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但看到满蓉从衣襟、鞋帮,甚至贴身小衣里掏出的银票,她还是忍不住张大了嘴。 满蓉红着脸穿好衣服,把一沓银票搁在秦舒眉手里。 “这是五百两银子,本就是夫人生前存下的私房,这次没搁在嫁妆单子里,就是怕郭氏夫人经了手,是留给姑娘应急的。” 秦舒眉有点手足无措,这么一大笔银子,她放哪儿啊? 满蓉看她就这么傻呆呆地握着,有点着急,看了眼门口,拿过银票就解开了秦舒眉的外衣。 “姑娘怎么这时候忘了,您的小衣上缝的都有暗袋。” 秦舒眉脸一下子爆红,满蓉是从小摸她家姑娘摸惯了,可是她还没有适应被陌生人摸来摸去的感觉。 “我,我自己来。”她摸索着找到了小肚兜上的暗袋,小心翼翼地把这几张救命钱放进去。 “姑娘凤冠里还藏着几颗宝珠,也能用来抵银子。” 这是嫁姑娘吗?这是早预料到要逃难了吧!过冬的松鼠都没见这么能藏的!秦舒眉心里一阵无语,把凤冠翻过来一看,里面膈脑袋的东西原来是那些宝珠。 说是宝珠,其实是晶莹剔透的大小珍珠,还有几颗玻璃球。 “这里就属琉璃宝珠最为珍贵,剩下的能换些散碎银子。” 秦舒眉听着满蓉的解释,想到了家里她收藏的一盒子玻璃弹珠,没想到自己上辈子也是个隐形的富豪。 “封府!搜查!” 即使隔着院子,兵械的撞击和队伍沉重的步伐也清晰可闻。秦舒眉看着表情由痛哭变得呆滞的满蓉,心里突然一阵发酸。 她赶着人还没来,伸手进暗袋,抓了几颗珠子和一张银票,塞到了满蓉手里。 “好好活下去。” 两人情谊不深,她没别的要给满蓉说,只是希望这个无辜被牵连的女孩子,能过一个相对好些的后半生。 看着手里皱角的银票和珠子,满蓉干涸的眼眶又重新盈满了泪水。 事实证明,封府只是抄家的另一种说法,官兵到处,就像蝗虫过境,寸草不生。 是字面意义上的寸草不生。秦舒眉被押送的路线经过花园,看着他们抄家抄得彻底,连地里长的珍贵草木都卖力地挖走了。 大哥们,真的不用搜地这么彻底,谁会扛着树跑路啊! 秦舒眉转过头,暗暗感受了一下贴着自己的银票和珠子,从心底里感激原主亲妈的未雨绸缪,有了这点底子,她才不至于对抄家心痛到无法呼吸。 “不可踏出此院,待押回庶人杨昭全,自会有人送你们出京。” 为首的兵还算客气,语气中没什么情绪,说的话也正常。自己老公得罪了皇帝,还能盼着别人给什么好脸色不成。 秦舒眉想通中间这个关节,现在只觉得,只要没有落井下石,那这人就是个好人。 但天总是不遂人愿,人在失势时,就是路边的蚂蚁,也会想上来踩上一脚。 “呦,哪个庶人娘子穿着这嫁衣出嫁啊?” “就是,这金线,这绣工,是庶人配穿的吗?” “脱了!” 押送她的这支小队,都是些胡子拉碴的大老粗,甭指望他们能说出什么高水准的话。这群人中只要有一个带头的,八成人都愿意跟着起哄,剩下的两成不是视而不见,就是一脸冷漠。 秦舒眉看了一眼刚才说话还算正常的领头兵,只见他撇过脸去,显然是不打算制止底下人的话头。 脱就脱! 秦舒眉早知道自己保不住这身嫁衣,毕竟它的华贵程度就是在明晃晃地告诉别人“来抢我吧,我是大肥肉”。幸而她里面穿了不止一层衣服,即使没了嫁衣,也不至于衣不蔽体。 这帮粗汉津津有味地盯着秦舒眉利落地解下外袍,露出里面修身些的藕荷色内衫,反而对她抛来的华贵外衣失去了兴趣。 “里面的衣服也不错嘛,还穿着干什么?脱呀!” “这国公府的大家闺秀是何种风情,老子活了半辈子还没见识过呢。” “小娘子,咱也不碰,就开开眼。” 秦舒眉冷淡地看着这群人饿狼似的眼神,深深觉得自己低估了人性的邪恶面。 她虽里面还有小衣,但毕竟会露出胳膊。放在现代,这当然没什么,即使穿着露大腿的衣服,她也不会觉得害羞。 但在这个时代,这已经不是穿着暴露的问题了,而是上升到了道德层面的失贞。失贞的女人是什么下场,看着眼前的禽兽,她不敢去想象。 “想要衣服,我已经给你们了。即使是庶人娘子,也没有这么侮辱的。” 秦舒眉不是古代的大家闺秀,区区脱个外套这点小事,还不至于让她大惊失色。但想继续对她进行人格侮辱,那绝对触碰到了她的底线。 大不了就再死一回,说不定还能穿回去呢。秦舒眉虽然紧张到心如擂鼓,但脸上还死撑着面不改色的从容神态。 /106/106311/28312330.html 第五章:男主的登场 为首的兵头子不由得转过脸,正色打量着这个矮了他一头的小姑娘。 明明娇弱的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但偏偏在群狼环顾情况下,身上还有一种鱼死网破的倔强气质。 “娘子所言不错。皇上贬我夫妇为庶人,可没说让人凌辱于她。” 秦舒眉本来就提起来的心,在听到这声之后,更是蹦到了嗓子眼。一时间,她竟没敢提前探头往后看,紧张程度堪比自己当年高考查分。 脚步声渐渐走近,迎面而来的是一丰神俊朗的男子。 传闻有时候还是有点可信度的。这青年身形高挑,但并不单薄。两眉入鬓常清,细腰宽膀似猿形。 光看外形,最少能打个八分。 秦舒眉的心往下放了放,看这脸、这身材,自己这波穿得不亏。 这名帅气的男子待遇还不如自己,捆绑的麻绳从双手直延伸到小臂,衣裳也有些破破烂烂,想必是还没来得及梳洗,就被强行逮起来了。 但他硬是把押送走出了带兵的气势,仿佛他不是个牢犯,而是个要带兵打仗的将军。 惭愧啊惭愧,秦舒眉想到自己看到士兵时,就跟小白兔似的低眉顺眼。观赏美男的眼神中,夹杂了一丝膜拜大佬的崇敬。 毕竟是当过王爷的人,这气场就是不一样! 杨昭全大步跨过门槛,停在秦舒眉左前方,转身把她护在身后,挺身直视着两队卫兵。 “便是市井莽夫,也必不会让自己娘子受人侮辱。有什么,都冲着我杨某人来。尔等尽管将此事回禀皇上,若有圣旨,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毕竟多年皇族的余威还在,众兵都怕他这次罢黜仍有回升的一天。老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没人敢再当着他的面调戏秦舒眉。 “此事已了,我会对手下加以约束。”兵头本就想制止手下,现在见杨昭全发了话,也不想拂了他的面子。 “既然您已回府,那明儿一早会有人送您和娘子前去良州。” 杨昭全点点头,神情就像明天要去逛街一样自然。 “松绑。” 兵头一声喝令,他身边的士兵便上前几步,三两下将捆在杨昭全胳膊上的绳索割开。 绳子断裂,秦舒眉便看见他绳索捆绑的地方青紫发黑,连手指都因为血液不通而发红发紫了。 这还能有知觉吗?秦舒眉悄悄观察杨昭全的表情,见他神色如常,只稍微活动了一下手指,幅度很小地晃动了一下手臂,就泰然自若起来。不禁在心里暗赞,牛人啊,骨骼清奇,不愧是领兵打仗的好料子,抗揍。 士兵们跟着兵头鱼贯而出,把这个小院看管得犹如铁桶,还顺便贴心地锁上了大门,只剩下秦舒眉和杨昭全大眼瞪小眼。 “谢谢你,刚才为我解围。” 秦舒眉赖以自豪的厚脸皮,在帅哥的直视下消泯于无形,她光速红了脸,低了头不敢直视他,小小声向他道谢。 “你我夫妻,这是应该的。” 杨昭全看着这个陌生的妻子,心中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排斥。 这门亲事订下时,作为当事人的他,正坐守北疆的大营,连未婚妻姓甚名谁都一概不知。 等杨昭全回了京城,他才知道,皇兄上下嘴皮子一碰,一道谕旨下来,就决定了他的终身大事。人人当着他的面,都会说些场面上的奉承话,皆赞他和宜国公长女是郎才女貌的天作之合。 但他心里知道,皇兄哪是给他找什么佳配,不过就是怕他得了岳家助力,又怕选了小门小户落人口舌,权衡之下才挑了秦舒眉罢了。 面前这个姑娘,却不像寻常大家闺秀般柔弱。虽现在她面带红晕,色若桃花,但他可忘不了刚刚她面对五个汉子只穿着里衣,却还怒气冲冲的那副架势。 “是我连累了你。”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秦舒眉从来不是个容易纠结在过去中的人。伴君如伴虎嘛,身处高位,跌落也是常事,能保住一条命就很好了。 “你能搞到什么假死药,帮我瞒天过海脱险,出去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吗?” 这是什么问题?杨昭全愣了一下,看她神色不似玩笑,且问得认真,只能抛开疑虑,老老实实回答。 “不能,且不说有没有这种药,就算报你暴毙,皇兄也会派人来验,逃不过的。退一万步,即使你逃过核查,也出不去这紫云城。” “那你能杀出一条血路,让咱俩绝处逢生吗?” 这问题比上一个还离谱,杨昭全笑着摇了摇头。 “那当然不可能,即使是武曲星在世,也无法一人抵御千军。” 这小姑娘脑袋里都想了点什么奇奇怪怪的,杨昭全觉得他对自己媳妇何止是不熟悉,简直是完全不了解。 “那不就得了。”秦舒眉摊了摊手,适应了对面的帅脸,她也没一开始那么束手束脚了。 “既然如此,就不用提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事了。现在咱俩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多想想流放时怎么少吃点苦才是正理。” 帅气毕竟不能当床睡,也不能当饭吃。秦舒眉懒得再和他虚与委蛇,直接点明了自己的正题。 杨昭全看秦舒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适应了拘禁状态,一滴眼泪也没有,一句抱怨也不发,只兴致勃勃地环顾这个院子,看起来大有探索一番的架势。 “这是永芳院,本备着接亲待客用,平常没人来,里面也不会有什么。” 杨昭全坐上院里的石凳,自己按揉着被捆绑的地方,活动筋骨血脉。 “我能进去瞧瞧吗?” 秦舒眉很有当客人的自觉,推门前没忘了问他一句。 “当然可以。”杨昭全失笑,这小丫头还没转换过来自己的身份。 他见秦舒眉进了屋,才冷下眉眼。 虽然知道皇兄对自己并非百分之百信任,但好歹是一起长大的,他本以为这次卸任后,便能归还兵符,做个富贵闲人。 谁知道北疆战事已平,多年的努力经营之下,眼看着两边百姓渐渐安定,边贸将开,皇兄却趁机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杨昭全摸着胳膊上的血痕,天家无亲情,他没想过这句话会落在自己身上。当年逃学,他悄悄进马厩想牵匹马骑,结果身量小,没骑上马不说,还一个失足跌进了马粪堆里。是皇兄捏着鼻子,帮着他收拾了烂摊子。现在想起这些,却恍若隔世般遥远。 “看我找到了什么!谁说什么都没有?” 秦舒眉高高兴兴地跨过门槛,捧着手里的宝贝展示给杨昭全看。 /106/106311/28312331.html 第六章:启程上路 杨昭全被她灿烂的笑容感染,不忍拂了她的面子,探头一看。 她结结实实抱在怀里的,是几件干净的衣服。 “看你身上那件破的,还没到良州估计就随风飘散了。换上这个吧,我在柜子里找着的。” 她掏出帕子抹了抹石头桌面,将衣服放在上面,又掂起来一件,隔空对着杨昭全比了比,嘟囔着:“也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不愧是王府,连不怎么用的屋子也打理得干干净净。秦舒眉幻想中的蜘蛛网和灰尘完全不存在。柜子里是干净被褥,还有几套男式衣服。 估计整理屋子的人没想到女主人会这么快入住,她翻了半天,也没翻到一件适合自己的。 算了,秦舒眉看了眼西沉的太阳,幸好现在是夏天,不穿外衣也没什么,大不了穿件男款,还能走走男友风。 杨昭全哭笑不得地接过,进屋换上了衣服。 “看来今晚没人来送饭了。” 随着最后一丝昏黄的颜色消失在天边,秦舒眉的肚子也咕噜噜响了起来。苍天可鉴,她从刚穿来到现在,一共就吃了两块米糕,铁人也不带这么挨饿的。 杨昭全略带惭愧地看着她,没有接话。 要不是嫁给了他,小姑娘也不会饿到这种地步。刚才屋子被她扒了个底朝天,吃的是丁点没有,现在只能盼着明天能有一顿早食。 “幸好我有储备粮。” 在杨昭全惊奇的目光中,秦舒眉大大方方地从怀里掏出了早上嬷嬷给的小包裹。 她轻车熟路地打开,拿了一块就准备啃。或许是感知到杨昭全过于灼热的目光,秦舒眉张了一半的嘴又合上了,可怜兮兮地捧着两块糕,将小手伸到杨昭全面前。 “你吃吗?” 话是这么说,但她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你别吃了吧”五个大字,让杨昭全看了想笑。 看着这张对糕点充满无限渴望的脸,他一时间忘记了处境,只想着逗逗她。 “吃。”他压抑着笑意,赶在她反悔之前,从她手里捏走了一块。 “啊?!”秦舒眉眼睁睁看着米糕进了他的嘴,心痛地快要哭出来,让他吃他还真吃啊?这人还真不客气。 像是怕杨昭全抢最后一块,秦舒眉耷拉着眉眼,小心地捂着米糕,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大嚼特嚼。 回想起刚才她心痛到难以自抑的小眼神,看着她一鼓一鼓的腮帮子,杨昭全只觉得刚才吃进去的米糕是蜜做的,控制不住自己上挑的唇角。 秦舒眉恋恋不舍地看着手指头上的米糕渣,把最后一点也嘬干净,有点后悔自己刚才吃得太快了。 她回头想瞪一眼这个罪魁祸首,但眼刀发射到一半,看见他身上的累累伤痕,又鸣金收兵了。 人家都伤得这么惨了,吃块糕算不了啥。秦舒眉安慰着自己,默默低下头回味刚吃的米糕。 “这是止痛药,你,你吃吧。” 杨昭全看她像屯粮的松鼠似的,又从怀里掏出了东西,实在绷不住,接过她递来的小药瓶,笑出声来:“你怎么什么都有?” 秦舒眉想起刚在屋里看见的大床,饶她是口头老司机,在面对真实情况时,还是忍不住从头顶红到脖子。 “新嫁娘要用的。” 杨昭全猛地反应过来,看她面若流霞,自己也有些羞臊起来。拿着药瓶,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秦舒眉见话都赶到这儿了,觉得有些事不说清楚不行。 “仪式未成,我们还算不上正式夫妻,就先…分开睡吧。” 谁要和刚认识不到一天的人睡一张床啊,要是他躺在自己身边,恐怕今天晚上她都合不上眼了。 对于这点,杨昭全倒是出乎意料的通情达理,二话不说就点头同意了。 秦舒眉暗暗松了一口气。 “天色不早了,咱们也该休息了。” 她麻溜地扔下一句话,窜到了侧屋里。这屋子里虽没有大床,但还有张软包的榻,足够她睡一夜了。 秦舒眉上的大学男女比例失衡,她所处的系又是著名的尼姑庵,上次她和青年男性说话还是在上次。 加油!坚持下去!男人女人都是人,说不定以后就处成好姐妹了呢!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疲累地躺下。这穿越的第一天过于惊心动魄,秦舒眉还没来及回顾回顾,就睡得失去了意识。 杨昭全看她溜得比兔子还快,简直把自己当成了洪水猛兽,吃米糕时的调皮劲和幽怨荡然无存,他还没来及劝她去睡主屋,她就躲得连头发丝都看不见了。 他笑了笑,把玩了下手里的药瓶,贴身放在内袋里。正准备进屋休息,假山后却有轻轻的叩墙声传来。 杨昭全的神经突然绷紧,快步闪身到假山后,看见墙下不知何时裂开了一条缝,缝中静静地躺着一角白色。 他抽出一看,眸中泛起一丝暖色,随后又皱了皱眉头,伸手将纸条泡入水里,搓了两下,看纸条泡开泡散了,才刨开土将纸糊放进去,压实了铺上草掩盖。 一切妥当,杨昭全回头仰望天际,黑幕已然铺开,星辰逐渐闪耀出光泽,长夜才刚刚开始。 秦舒眉这夜睡得空前的好,要不是杨昭全敲她的窗户,她还能再大睡三百回合。 她懵懵懂懂地坐起来,环顾了一下这间古香古色的屋子。 穿越、公府、王爷、出嫁、获罪,一幕幕像电影似的从她眼前闪过,她摸着身上柔软的内衫,盯着那块昨天扒衣服时留下的污迹。清晰的视线突然变得模糊了,一大滴泪水“啪”的落下,正好滴在那块脏污上。 她是真的回不去了。 就着院里的水流草草洗漱了一番,杨昭全又在院里练了一套拳法,正做到最后的收式,只听“吱呀”一声,侧屋的房门开了。 “你怎么洗的脸?” 秦舒眉懵懵懂懂的脸上挂着未干的水渍,鼻头和眼眶红红的,本应该很惹人怜爱,但配上她睡得乱七八糟的鸡窝头,却成了一副搞笑的装扮。 “喏,王府的水是活水,可供洗漱。” 杨昭全引着她绕过假山,看她小手捧了一捧水拍在脸上,表情没有一点勉强,反而还挺享受夏季清晨的凉水。 他在心里暗自点头,她不是个只知享受的闺阁千金,有一个性子肯吃苦的同伴,对大家都好。 “负责押送的七弟府上的亲卫,不必担心守卫暗算,也可保路上平安。” 杨昭全贴近秦舒眉的耳边,小声向她分享昨晚的纸条信息。 看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估计是意识过来事情的严重性,不像昨天那么没心没肺了。这点信息告诉她,也是为了让她多一份心安。 秦舒眉点点头,她虽然不知道七弟是谁,但应该也是亲王,不用担心有人背后捅刀,确实少了一层顾虑。 昨天头上值钱的玩意都被搜刮走了,她折了一只趁手的树枝,将一头过腰长发随手一挽,可惜头发太长,还有一截长长的发尾垂下,随着她的身形晃动。 “别的我也不会了,这样没问题吧?”她甩了甩头发,随口问道。 杨昭全见过的女人,从来都是环佩叮当,珠翠满头,此时见到她一头青丝如瀑落下,虽一丝装饰都没有,却平添了几分清纯的美艳。他一时看得有些愣住。 眼看关了快一天一夜的院门慢慢打开,秦舒眉也顾不上管杨昭全的反应了。她望着门外全副武装的士兵,眼中无丝毫惧色。 回头冲杨昭全笑道:“一起走吧。”神态从容又坦然。 杨昭全也回以笑容,与她并肩出门。 /106/106311/28312332.html 第七章:遇险 来的时候坐着轿子不觉得,徒步走出去时,秦舒眉才意识到蔚王府有多大。 一路步行到院门口,她只觉得自己的脚底板都要肿起来了。因此,在看见那辆方方正正的囚车时,她的兴奋远大于害怕。 解放了!终于不用走路了! 不等侍卫催促,她就迫不及待地上了囚车,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栏杆坐下,还用眼神鼓励杨昭全也上来歇歇。 杨昭全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一会儿游街时,还能不能保持这么乐观的心态。 他扫了一眼囚车旁的五名护卫,也跨步登上囚车。 在大殷,被判流放的达官亲贵,都会在流放前于城中游行一圈示众,以增加犯人的羞耻感。杨昭全夫妇自然也难以幸免。 从没逛过紫云城的秦舒眉丝毫不知道是在绕圈,因此也没觉得有什么可羞耻的,只觉得自己像动物园中的动物,正在被拉出去展览。 不过她心态调整的很快,那些原生态的动物园,不也有把游客装笼子里参观的嘛。只要我不把自己当动物,那动物就在笼子外。 安慰好自己,她便摆出了观赏的心态,和路边的围观群众对视。 现实并不像电视剧那么戏剧,会有人扔臭鸡蛋菜叶子什么的,毕竟鸡蛋和菜都要花钱,没道理浪费在素不相识的人身上。周边的百姓眼里还是看热闹的成分居多。 秦舒眉很快就被看习惯了,忽略掉那些目光,只津津有味地观赏着街道。突然,她感到一种令人不舒服的目光从斜上方刺来,令她如芒在背。 抬头一看,嚯,是一对年龄相差挺大的中老年夫妻,身着华服,妻子脸上还带着颇为满意的微笑。这是专程来看自己被流放的?真够无聊。 她懒得把精力耗费在不认识的人身上,转开脸向别处找乐子去了。 杨昭全根本没有和路人对视的兴致,他半阖着双眼,只把目光集中在秦舒眉身上,见她抬头张望,也追着她的视线去看。 是宜国公夫妇,他收回眼神,只专注看秦舒眉脸上的表情。 当日被捕时,他就听说,事发时,宜国公提笔写了一封奏表。什么“嫁女如泼水”,什么“夫妻一体”,纵使他舌灿莲花,也遮掩不住想和女儿女婿一刀两断的丑恶嘴脸。 遇上这样观赏自己的惨境的爹娘,小姑娘可能又要大哭一场了。 秦舒眉却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样悲愤,只淡淡地看了一眼,便转过了头平静地看向了他处。 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想是她已经彻底对家人灰了心,这才毫无波澜。 杨昭全不禁对秦舒眉有了些同病相怜的感觉,看她的目光更多了几分温和。 出了城门几十里地,京城的卫兵都撤回了,只剩下押送的五名侍卫还留在囚车左右。 “在下延昌,曾是彦王殿下的近卫,郎君,娘子,今日多有得罪,还请多多担待。” 走在队伍前侧的一名侍卫停下队伍,开了囚车的门,又隔断了杨昭全和秦舒眉的身上的束缚。 “有吃的吗?” 杨昭全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听见身旁传来弱弱的询问。 “有。” 延昌显然也没想到秦舒眉有这么一问。落罪的贵妇他也不是第一次见了,都是惊吓痛哭到好几天吃不下饭,还没见一开口就要吃的贵人。 他接收到秦舒眉闪闪发光的祈盼眼神,慌忙翻找自己的布袋,掰了一块干粮给她,又递了一块给杨昭全。 杨昭全摸着手里温温热热的面饼,看着吃得欢腾的秦舒眉,想要问的话被她欢乐的样子感染,一时竟说不出口。 秦舒眉见他拿着面饼不吃,满心疑惑:“你不饿吗?” 从昨天到今天,只吃了一块糕,面对热饼的诱惑,居然丝毫不动摇,这人是铁打的吗? 杨昭全笑了笑,又掰了自己的一半给她。还没来得及咬下去,他就见银光一点,从远处飞速射来。 “小心!” 杨昭全一把捞过秦舒眉,翻了个身将她护在身下,一只羽箭“铮”的一声钉入了两人刚刚坐着的地面。差点将她手里的饼吓掉。 “躲起来!”杨昭全把她往路旁的矮树边一推,伸手抽出侍卫递来的剑,反手将紧随其后的几只羽箭劈砍在地,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迎上了坡上下来的敌兵。 这是遇到刺杀了?!在大学时连太极拳都没修过的她深知,在这种情况下,自己不给人添麻烦就是最好的帮忙。 情况危急,秦舒眉求生欲爆棚,平时动作迟缓的手脚,在这种关头麻溜了起来。她快速钻进矮树丛中,顺手折了两丛树枝挡在自己身前。 “嗖”一身破空声在秦舒眉左前方响起,她大脑还未做出反应,身体便自觉地向右侧躲闪,等她反应过来,一只弩箭就贴着身躺在她左侧不远的地上。 秦舒眉的心跳一下飙到一百八十迈,手脚瘫软地趴在地上喘气。 老天爷啊,她平时玩躲避球都是第一个下场的,如今倒是躲起弩箭来了,果然人的潜力是无限的。 【检测到宿主强烈的求生欲,养生系统唤醒成功】 秦舒眉觉得自己再受不了更多惊吓了,她自穿越以来第一次在言语上失态,低声吼道:“t*d这什么玩意?!” 幸亏外面现在是一片混乱,男人们都活在哀嚎声、怒骂声和刀剑相交声里,没人听见她这句微不足道的脏话。 【宿主你好,养生系统004竭诚为您服务,是否选择激活?】 秦舒眉觉得自己在强烈的刺激下有些精神失常,因为她听到自己笑得狰狞。 “你他娘的让我在这种情况下养生?!” 美丽优雅的语言果然有助于人类发泄情绪,骂完两句,她觉得自己手脚瘫软的情况好多了,甚至还在百忙中又躲了一次弩箭。 【养生百利而无一害,能让宿主头脑清醒,行动敏捷,系统内部还留有武功秘籍,以应对这种突发情况,宿主只需完成简单的任务,就能走上人生巅峰。你还在犹豫什么?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奸商啊,强买强卖啊。秦舒眉觉得这画大饼的声音,和自己前世的老板高度重合。这系统就像聒噪的电视购物,一刻不停地推销自己。 养生系统绝对没有别的穿越者的金手指有用,武功秘籍什么的自己也不一定学,日常任务说不定还贼麻烦。但是…… 秦舒眉一分心,躲闪的速度就有些回归到她的正常水平,一支箭射伤了她的耳廓,带着血的金属箭头将她的衣袖钉在了地上。 “激活!激活!赶快给我激活!” 这系统虽然听起来鸡肋,但是聊胜于无,不是金手指,装上个铜手指也行啊,总比用自己的肉手指抵挡这刀枪剑雨好。 【激活成功!宿主秦舒眉成功绑定004号养生系统。】 /106/106311/28312333.html 第八章:劫后重生 激活是激活了,但是秦舒眉并没感觉自己有被打通任督二脉。 “头脑清醒呢?行动敏捷呢?刚画的饼这就消失不见了?” 【宿主不要着急嘛,养生哪能一蹴而就啊,等宿主完成了任务,一切都会有的。】 秦舒眉的嘴角笑出了冤种的弧度,还记得上辈子老板曾曰:“小秦不要急嘛,成功哪能一步登天啊,等你工作上了正轨,一切都会有的。” 简直就是一字不差! 任务就任务吧,剥削就剥削吧,心累了,她懒得反抗了。 “贼寇已清剿,娘子出来吧。” 听到外面有人呼喊,她放下系统的一摊烂事,从树丛中爬起来。 刚才离得远看不见,她走近了发现,触目皆是惊心。地上七七八八躺了十余具尸首,浓重的血腥味涌入鼻腔,让她忍不住悄悄反胃。 现代人拍出的电视剧毕竟经过了审核,毫无经验的秦舒眉严重低估了冷兵器时代交战的暴力程度,她只扫视了一眼,就赶忙背过了身。 “贼寇有十二人,都是些死士。这个,还有这个,都是被捉后自尽的。”延昌随手拔下贯穿死尸喉头的羽箭,虚点了点躺在地上的另外两人。 “咱们的人损了两个,延吉胳膊上让砍了一道,延富受了点皮外伤。”他扯过死人身上的衣服,将箭身和箭尖擦拭干净。 粘稠温热的血液给这只箭包了浆,延昌蹭了几下也没擦净,干脆直接插在了箭筒里。 “趁手的刀换两把,剩下的都埋了吧。” 杨昭全扔了卷刃的剑,视线从死人堆里抽出来,回身便看见了吓得像只鹌鹑似的秦舒眉。 看她面色发白,双眸无神,杨昭全知道她这是吓着了。小姑娘自小生长于深闺,哪能见的了这场面。 就算是大老爷们,第一次上战场,看见乱飞的人体零件,能忍住不哇哇大吐的也没几个。 杨昭全走近她身边,手掌刚想落在她肩头,瞥见掌上的血污,他又收回了手。 “吓着了?” 秦舒眉点点头,偏过脸。 “你受伤了。”杨昭全换个角度,才看见她淌血的耳廓,眉头不由得深深皱了起来。 “有箭射到树丛里,没躲开。”秦舒眉抽出手帕擦了擦耳朵。箭射的速度太快,痛感还没传递到神经上,要不是他提,自己都没感觉到疼。 面前这个男人。衣衫破烂更胜昨日初见,露出的皮肉就没有几处是完好的,不是破皮见了血,就是红肿一片。 没有对比就没有幸福,秦舒眉顿时觉得,自己受的这点小伤简直是不值一提。要是没有面前这个男人,自己早在第一支箭射过来的时候,就被钉在地上了。 “郎君,娘子。都收拾好了,咱赶快走吧。”延昌背着满满的箭筒,挎着弓催促。 没人回去禀报,幕后主使自然知道没有得手。第二波,甚至第三波刺杀距离不远了,要赶紧离开这条路,另行他道。 囚车被毁,秦舒眉只能一脚深一脚浅地跟在杨昭全身后,靠在脑海中和系统对话,缓解刚刚那波刺杀带来的惊吓。 “004,你说你到底有什么用?”她捂着隐隐作痛的耳朵,感觉自己受到了系统的欺骗。 004废话不多说,直接在宿主面前展开了任务栏。 【任务栏只有宿主可见】 半透明的电子屏突然出现在秦舒眉面前,惊得她一个踉跄,差点趴泥地上,她偷眼看了一圈周围。 延昌他们经过激战,身心俱疲,杨昭全又走在前面,没有发觉。 秦舒眉松了口气,边走边看任务栏里的内容。 任务栏很简洁,分为两个板块,左侧是日常任务,右侧是附加任务。 日常任务围绕吃、喝、睡、动,四个方面展开,秦舒眉只看了一眼标题就瞳孔巨震。 “膳食平衡,漂亮的女人都在偷偷吃蔬果,每天一种,色斑皱纹全赶跑!” “喝水越多,伤肾越深?正确饮水可养肾!” “一天最佳运动时间,你选对了吗?” “改变作息,改变自我!最佳睡眠表出炉!” 她一瞬间灵魂出窍,深深觉得自己走错了片场。这不是中老年微信公众号界面吗?确定不是找错宿主了吗? 附加任务倒是简洁,就一行小字。 “大道至简,贵在坚持,日常任务打卡0/60日,积分+400”。 【所有日常任务完成后,宿主将获得10积分。积分可用来进入商城购物哦!】 004贴心地为她展开了身体素质界面。 【力量2/10】 【耐力3/10】 【速度1/10】 【灵敏3/10】 原主的身体和她这个穿越者真是绝配。 想当年八百米测试,从初一到大四,她无一不是垫在队伍的最底层。欣赏运动健儿们在前方像疾风般潇洒地挥洒汗水,而她在后方步履艰难地喘如老狗,才是自己的体测常态。 她就是妥妥的菜鸡,秦舒眉毫不意外地挥手关掉了这个界面。 “商城呢?让我见识一下。” 宿主张口了,004有求必应,立刻张开了它引以为傲的商城界面。 “《史上最全四季养生法!》《体质食疗养生经》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秦舒眉一目十行地看过去,发现这商城里养生书籍应有尽有。她甚至还找到了整册的天价《黄帝内经》。合着穿越了也得学习,学的还是前世最看不上的养生。 望着自己数值为“0”的积分余额,秦舒眉决定先把学习放一边,给自己找点乐子。 “004,我能看别人的身体素质数值吗?” 走着也是无聊,不如看看大家战力都怎么样,只有看清了谁是保护神,才更有可能活过下一次刺杀。 【可以】 004话音刚落,秦舒眉就看见身边的延昌头上冒出了一个框框。 【力量6/10】 【耐力8/10】 【速度5/10】 【灵敏6/10】 小伙子不错嘛,各项数值都是自己的几倍,不愧是彦王挑出来的护卫。后面的延吉和延富也和延昌差不多。可能由于胳膊受伤,延吉的数值在三人中最底。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名震京师的蔚王殿下到底怎么样! 秦舒眉给自己配着音,满含着期待的小眼神,准备凝视杨昭全的后脑勺。 “在看什么?” 她的小动作早被杨昭全看在眼里,先是脚步踉跄,后是集憋笑、惊讶、好奇的表情为一体,最后还探头探脑地观察延昌他们几个。 戏台上唱得都没她的表情丰富。 亏他刚还在担心她有没有被吓坏,谁知她比队伍里的大家调整的都快。 /106/106311/28312334.html 第九章:中途休息 秦舒眉正卯着劲要看他,谁知他突然扭过头来,那张充满着男性张力的俊脸突然在她眼中放大,唬得她差点忘了要看什么。 忽略他的问话,她悄悄抬眼看他的数值。 【力量9/10】 【耐力10/10】 【速度8/10】 【灵敏10/10】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满级大佬吗?!大佬竟在我身边! 秦舒眉现在觉得他那有棱有角的俊美五官,和“金大腿”三个字比起来简直是黯然失色。 “我头顶有什么?” 杨昭全带着不解,看秦舒眉看自己的目光,由好奇陡然转变成热切,这炙热的目光没来由的让他泛起一丝不自然的羞涩。 “啊,没什么,没什么。” 人形的守护神、刀枪不入的护身符,我路上要对你好一点,再好一点。你可一定要保我活到流放地啊。 “你累不累?饿了吗?我身上还有半块饼,吃不吃?” 确定了“守护金大腿”的中心思想,秦舒眉的态度立刻就变得狗腿了起来。想起他到现在连一口饭都没吃上,她就感到一阵心痛。 要是饿得没力气打架了可怎么办! 杨昭全看她笑得可爱,小手在还算干净的衣角上擦了擦,伸进怀里,把刺杀前自己给她的半块饼掏了出来。 小姑娘自己身上都脏兮兮的了,但那半块饼居然还保存完好,一点灰都没粘上。 刚才情况危急,打起来就红了眼,吃的什么的谁还顾得上。延昌带的干粮袋被刀划破,包裹行囊也都糟蹋了个七七八八,现在食物的确不多,小姑娘手里的饼算是珍贵。 杨昭全从她手里接过,掰了一小口,将剩余的又还给了她。 “剩下的你吃,我不饿。” 怕追兵从大路赶来,几人专门走了条绕远的小道,靠着剩余的干粮硬撑了两夜。 第三日上午,还是没有习惯席地而睡的秦舒眉照例第一个醒。 她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又伸手挠了挠发痒的头皮。大夏天,整整四天没有洗澡,这都快突破她的生理极限了,再这么下去迟早得疯。 秦舒眉拿干手掌抹了把脸。他们走的地方没有水源,过去两天,水囊里的水都快见了底,别说洗脸刷牙的水,现在就连喝的水也难挤出来了。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这几天她天天早睡早起,真正做到了和太阳同作息。 不仅如此,整天靠着两条腿奔波,如果现在能记录微信步数,她能卷死全列表的好友。 更难能可贵的是,什么高油高糖高脂肪在这里完全不存在,除了干粮就是野果,她一天摄取的纤维比前世一周还多。 唯一难达到任务标准的就是饮水量,前两天都是勉强及格,今天估计是悬了。不过这能怪她吗?要是现在有口井,她一口气就能喝它个两升的。 秦舒眉打开了系统,满目深情地凝望着自己昨天早上兑换的《图解养生野菜大全》。要不是它,昨天整队人都要陷入断粮的绝境。不仅实用,而且应景,最关键的是,正好赶上商城打折,只卖19积分,堪称性价比之王。 回想起昨天,她靠着这个宝贝,在树丛里找到了扫帚菜,并向大伙展示吃法时,四个男人惊讶的眼神。还有当她采到了几个灰包,用孢子粉给延吉、延富的外伤上药时,来自他们的感激目光。 秦舒眉一阵通体舒畅,深切感受到了身为穿越女主的自豪感。 自己就是队伍的后勤担当,辅助中的扛把子! 借着亮起的天光,秦舒眉转身去查看延吉的伤势。 三个延年纪都不大,最大的延富也才刚要奔四,延吉是最小的,看起来比自己这副身体大不了多少,有没有成年都是个谜。 延吉胳膊上这一道伤得不轻,血是止住了,就是肿的高高的,秦舒眉总担心他伤口发炎,又怕他害羞,只能趁他睡着,悄悄瞄一眼。 这一眼瞄过去可不得了,延吉双颊微红,嘴唇却泛白起皮,虽然上了药,但是胳膊比前一天肿的更狠了。 秦舒眉踮着脚走到延吉身边,手腕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还好,烧得不高。 “咳。” 她回头,看见杨昭全站在不远处,盯着她刚碰过延吉的手腕。想必是轮到他值夜,因此比自己起得早。 秦舒眉没多想,三五步跨过去,拽了下杨昭全的衣袖。 “这样下去不行,延吉已经发烧了,我们没有药,再拖下去怕是要危险。不如我们先进城整顿一下。”照这个事态发展,没等刺客来,他们就先成路边饿殍了。 杨昭全轻轻挣开衣袖,走近看了看延吉的情况,挑了挑眉。 “你倒是对他上心。” 秦舒眉微微一怔。这人是哪根筋搭错了? “延吉他们拼死护送,自然是该对他们关心些。不然呢?任他就这么病着吗?” 古代医疗条件差,拖下去说不定就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她无法对队伍里生病的人视而不见。 杨昭全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略微有些吃惊。 “他们受七弟指令,护送是应当应份的,拼上性命也不过是职责所在罢了。再说了,要是我们无法活着到良州,于他们来说也是杀头的大罪。” 秦舒眉没想到这些侍卫的处境如此艰难,听杨昭全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出这种话,她心中的憋闷都化作了怒气。 “虽然他们身份没你高,但他们的命也是命,你,你……”古董!封建! 【警告!警告!气大伤身!即将扣除积分100点!】 系统的提示音及时出现,硬生生把秦舒眉后半段话憋了回去。她今儿刚刚收了60点,还没捂热乎呢,绝对不能因为这个男人赔进去。 秦舒眉做了两下深呼吸,光明正大地瞪了一眼杨昭全,算是小小地解了一下气。 毕竟人家是皇子出身,不比自己从小到大都是平民,自然很难跟普通人共情。从这个角度想想,秦舒眉觉得稍微能理解了些。 此路不通,再挖一条。她再接再厉,准备用实际情况说服杨昭全。 “喏,水就剩两口,干粮也要告罄了。总不能一路挖野菜挖到良州吧?” 见底的水壶和仅剩几口的干粮摆在面前,这回杨昭全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了。他沉着脸站在原地,浑身散发着低气压。 在京城就不说了,就连他行军打仗的时候,都没遇到过如此捉襟见肘的时候。让手下饿着病着,也并非他的行事风格,只是现在情况不好,他心情不佳,自然出言不逊。 见两个主子为了自己僵持,延吉急出了一头汗,用眼神求助延富,让他想想办法。 /106/106311/28312335.html 第十章:进村补给 “娘子所言不虚。” 延富上前一步,他年纪大些,声音浑厚,虽不常说话,但话一出口就自带令人信服的音色。 “昨日探路,我见西北方有村落的炊烟,不如在那里补充些食水。村子小,仇家一时也难以找到。” 杨昭全略一思索,点了点下巴,算是同意。他转过身,看也不看秦舒眉,拿了包裹,自顾自地往西北方向走去。 这条金大腿是长得好看、武力高强,但是三观不正啊! “去村子里,延吉的伤能治好吗?”按常识来说,大城市的医疗条件也会比这小村子好点啊。 “娘子,没事儿,我从小就皮实,这点小伤,敷点药就能好。” 看杨昭全走远了,延吉赶忙接上话,一张脸涨得红红的,也不知是烧的还是羞的。 这两天相处下来,三人都知道秦舒眉没什么架子,虽是高门嫡女,但对他们极为关照,为人也和善,简直就像是邻家小妹。 “干活哪有不受伤的,总不能次次都去看郎中。村里的老人都懂点治伤的法子,总比咱们几个强些。” 因为是对着秦舒眉说话,延富也不绷着脸了,表情不由自主地就和缓了下来,语气也柔和得多。 打开系统界面,秦舒眉乖乖把那本天价《黄帝内经》加入了购物车。果然,医术才是穿越最实用的技能。饭做的不好吃,还能凑活着填填肚子,但是受了要命的伤,却没办法凑活着活两天。 脚下的路渐渐平坦开阔,抬头望去,青山下草木成荫,农舍点缀其间,一条清溪穿村而过,整齐的耕田散布在村落周围,端的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忽略掉脚趾上的血泡、饥肠辘辘的肚皮和蓬头垢面的装扮,秦舒眉觉得自己仿佛走在前去农家乐的路上。 “延昌,你说这河里有鱼吗?” 好几天没见过荤腥了,她的眼睛都快吃野菜吃绿了。一开始面饼还算好吃,带点热度,有点喧乎气,进嘴嚼嚼,还带着小麦的香甜味。 但搁了这几天,面饼变得又硬又硌牙不说,还在夏季的气温的加持下,散发出一股不新鲜的气息。每次秦舒眉咬上去,都觉得自己是在吃一块有味道的板砖。 现在要进村了,有主的鸡鸭猪她都不想了,吃条没主的鱼还是可以的吧? “有啊。”延昌搔了搔脑袋。娘子这话问得奇怪,河里没有鱼,难道还有大肥猪不成? “傻昌哥,娘子那是想吃鱼了!” 延吉哈哈笑着,拿好的那边胳膊捅了捅延昌。姑娘们大多脸皮薄,哪好意思直言自己心思都在吃上,延昌哥也太不懂女儿家的心思了。 延昌也不是傻子,听延吉挑明了,带着一脸恍然大悟地表情看着秦舒眉。 秦舒眉的目的被延吉戳破,有点不好意思地撅了噘嘴。带了点嗔怪地翻了个白眼。 “是是是,是我想吃鱼了。延吉,我看你是伤好了,还有力气打趣呢!” “娘子别生气啊,这还没好呢。诶呦呦,我胳膊疼。”延吉看秦舒眉有点羞恼了,赶忙摆出了伤兵的架势,叫得比刚受伤时都欢腾。 “得了吧,省省力气,别叫唤啦。” 见延吉白着嘴唇还在逗自己开心,秦舒眉又是好笑又是心酸,忍不住想伸手揉了揉这孩子的头,表达一下亲切和安慰。 杨昭全听身后又欢腾又热闹,忍不住要回头看看这几人到底在干什么。 刚回头,就见秦舒眉白白软软的小手虚搭在延吉乌黑茂密的头顶上,他的脸霎时间黑如锅底。 几人看他转过头来,赶快该噤声的噤声,该站好的站好。完美再现了小学班主任进课堂的场景。 秦舒眉也感觉到他锐利的眼刀,急速把手从延吉头顶抽回,不自觉地咬着下唇,把两只手都背到了身后。 “一会儿进了村,就说我们是逃荒的,其余的一概不要提。” “杨五。”杨昭全冷着脸指了指自己。 “嫂子秦氏。”他手指着秦舒眉,把重音咬在“嫂子”两个字上,没看她,反而分别扫视了一遍延吉、延昌和延富。见三人频频点头,才收回了目光。 这村子虽离京城也就三四天的脚程,但三面环山,地形偏僻,又不是什么交通要道,所以鲜有外人来访。 地里的人看见来了整整四个青壮年,外加一个小姑娘,无一不抬头观望,有人干脆上到田埂上来,方便和熟人交头接耳。 作为一个正正经经的城里人,秦舒眉四体虽勤,但五谷不分,对田地里长的作物抱有无限的好奇心。 田里黄澄澄的麦穗长得喜人,饱满的麦粒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金色炫目的光。就是比上黄金也不曾逊色。秦舒眉看得心生欢喜,忍不住想用手摸摸这些麦穗,她刚做了个抬手的动作,杨昭全就按住了他的胳膊。 “别碰,这些麦子可是农人的命。”他将秦舒眉牵到另一侧,防止她再企图触碰麦穗。 等真正走到村口,地里的人早回村里报过了信,村口就有人在专门等着他们这队人。 “你们是干什么的?”问话的是一个强壮的中年男子,浓眉微皱,打量着这队可疑分子,仿佛他们是来抢钱的。 “大哥,我们村遇上灾了,本想着进城,但小兄弟的胳膊又受了伤,这又渴又饿,想在你们村里歇歇脚,不知道能否行个方便?” 杨昭全对着平民开不了口,延富常年板着一张脸,延吉年纪小还带着伤,让秦舒眉来说项,又未免显得四个男人太窝囊。选来选去,还是延昌出面说这话最合适。 中年男子又反复将几人从头看到脚,简直将自己当成了人形测谎仪,奈何这群人看上去简直比流民还要流民,他也找不出什么破绽。 在野地里摸爬滚打了两天,几人的外衣早因为破烂不堪,失去了该有的功能而被扔在半道。连女儿身的秦舒眉,也只穿着看不出本来颜色的里衣,可怜兮兮的夹在四个大老爷们中间。 头发有多乱,脸有多脏,这就不必说了。最惨的是,这几个人嘴唇干裂出血,中年男子站近了,甚至能听到他们的肚子饿得直打鼓。 看到这些人,中年男子感受着自己温饱的胃腹,和脚上身上舒适合体的干净衣服,觉得自己过得简直就是神仙般的日子。 他们这样,看起来确实像受了灾的农民,实在不似那群凶神恶煞的抢钱的。 有了对比,就有了幸福,有了幸福,就有了怜悯之心。中年男子蒲扇似的大手一挥,神色和善了起来。 “都渴成这了,怪可怜的,先去我家呆着,让我婆娘给你们倒碗水喝。” /106/106311/28350616.html 第十一章:狂飙演技 中年男子的家离村口并不远,是几个看起来挺宽敞的茅草屋,篱笆围成的小院打理得整整齐齐,地上撒了水,走起来不扬灰,很干净。 “看看大哥这家,多舒坦,一看就知道主人家是个利落人。”延吉一张嘴甜死人不偿命。 “嘿,这话我爱听,我牛壮这婆娘,在村里是数得上的能干,能讨这个媳妇,我也是有福。”牛壮被延吉一番话夸得乐开了花,看他们几个的目光更顺眼了。还没进院就吆喝了起来。 “媳妇!娘!我回来了!咱家来客了!” 他话音没落,屋里就走出了一个妇人,比秦舒眉稍微胖些,但长的都是实打实的肌肉,身体精壮,晒黑的脸上一双大眼炯炯有神。 “这谁啊?就你好事,把生客往家领。”牛壮媳妇猛地见到四个陌生青壮年,唬了一跳,忍不住推了牛壮一把,小声埋怨他。 “都是受了苦的,来讨口水喝。”牛壮安抚了一下媳妇,甩手就带延吉出了院。“你先招呼着,我领这小兄弟看伤。” 牛壮拎着延吉走得潇洒,倒是留下了三男一女在院里,和自己媳妇大眼瞪小眼。 见牛壮媳妇还是一脸戒备,秦舒眉叹了口气,从杨昭全背后挤出来,上前主动和她解释,毕竟对方是女子,还是自己来交涉比较方便。 身量娇小,说话软软乖乖的秦舒眉,很快就获得了牛壮媳妇的好感,特别是当她眼含热泪,向牛壮媳妇展示了耳朵上的伤,和脚上一元硬币大的水泡时,牛壮媳妇脸上更是写满了同情。 几个男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牛壮媳妇对秦舒眉的态度迅速软化,并将这份善意如春风化雨般连带给了他们三个。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牛壮媳妇本质上和牛壮一样,是个热心肠。她手脚麻利地从屋里拿了几碗水,看他们喝上,又拿了草垫铺在阴凉处供他们歇脚。听闻延昌想去捉几条鱼,还贴心地提醒他们哪里容易捉到。 看着三个男人出院,牛壮媳妇进屋拿了针和灯出来,将秦舒眉按在草垫上,示意她脱了鞋。 这是干嘛?变身容嬷嬷吗? 秦舒眉虽然知道眼前的女人心不坏,但看着那根闪闪亮亮的针,她还是心里发憷。 “脚伸过来,嫂子把你的泡挑了。” 在心里挣扎了一下,秦舒眉最终还是在长痛和短痛中选择了短痛,她把脚伸过去,看牛壮媳妇把针细细地放在火上烤了一会儿,准备挨了这一扎。 “妹子,你这脚真嫩得很,怪不得起泡。” 刚才秦舒眉站着,她没看清,现在离得近了,她才发现秦舒眉这双脚嫩滑白皙,十个小小的脚趾肚,就像春日枝头的桃花瓣,衬得那个紫红色的血泡很是吓人。 原主这皮囊是真不错,风吹日晒了两三天,秦舒眉也没觉得露出的皮肤被晒黑,身体各处都柔嫩光滑,甚至连腋毛都没几根。 但这时候,这身天生优越的皮却让她有点焦虑。这咋看也不是村里来的啊,人家不会就此发现破绽,起了疑心了吧? “这鞋就不是走路的鞋。” 牛壮媳妇帮她挑好了泡,上了点叫不上名字的药粉,让她把脚搁在草席上晾着,转头拿起了她的鞋。 “嫂子给你说,这鞋底要纳得厚厚的,你这鞋底跟纸片似的,能不磨泡吗?” 秦舒眉听着牛壮媳妇的数落,心里一阵汗颜,原主生在国公府,出门都是让人抬的,用走什么路?这鞋的装饰性倒是比实用性大得多。路上踏了好几脚泥,这鞋本来的颜色和料子早就看不清了,连装饰的优点也不复存在。 “妹子,你试试这双,嫂子新做的,本来是做给我那闺女的,但她还没穿,我瞧着你穿正合适。”牛壮媳妇收了她那双破鞋,给她递来了一双新展展的布鞋。 实用耐脏的黛紫色,鞋身的针线精巧细密,鞋底纳得厚厚的,既有支撑力,摸起来又软和,更难得的是,鞋面上还用浅色的线绣了花朵的暗纹。 “这我可不能要,这鞋太好了。嫂子做双鞋多费劲啊,况且还是给侄女做的,怎么能抢孩子的东西。” 没吃过猪肉,咱也见过猪跑不是?秦舒眉虽然从没做过鞋,但她见姥姥做过,一双鞋要废多少力气,她还是知道的,这可是纯手工制品,买都买不来,她刚认识人家,就要拿一双鞋,未免也太不见外了。 “费劲什么?” 牛壮媳妇见她不接,直接拽了她的脚腕子,将鞋套到了她脚上。 “嫂子天天做,不费劲。闺女想要,再做一双就是了。这不挺合适吗?” 秦舒眉看着上脚的新鞋,又是感激,又是不好意思,恨不得把怀里的银票掏出来一张给面前这位笑吟吟的嫂子。 不行,要是暴露了,说不定还会给好心人带来杀身之祸。她忍住了想要伸进内兜的手,盘算着用别的方法报答牛壮媳妇。 “看看妹子这手脚,就知道是家里娇养的。瞧你这身段,还没生养过吧?刚过门不久?嫂子看你男人也是个能干人,那身段,看起来有把子力气。也晓得疼你,你一看就是进门没干过重活的。” 是能干,这不是过于能干,所以被流放了嘛。力气也是有的,杀个人、砍只手那真是不在话下。至于疼不疼媳妇,形婚嘛,懂的都懂。 “他就有把子力气。嫂子真是好眼力,我们刚成婚没多久。”秦舒眉脸上恰到好处地飞起两团红晕,完美呈现了小媳妇的羞涩。 这奥斯卡奖怎么就没颁给我?再在这儿演两天戏,自己就是妥妥的影后。 内心哀嚎,但脸上可一点都不能显出来。 秦舒眉真诚地反握住牛壮媳妇的手,听她从婚前的美好时光一路聊到婚后的鸡毛蒜皮。从儿子大牛在学堂里读书被先生夸奖,聊到年迈的婆婆总是心慌腿软起不来床。 秦舒眉念着牛壮媳妇的好,一字一句听得认真。扪心自问,她对待自己亲娘的叨叨都没这么耐心过。 “我婆婆也不知是得了什么怪病,起床就喊头晕心慌,还总是饿得厉害。这不,在屋里躺着呢,都下不了地。”牛壮媳妇谈起自己婆婆就是满面愁容,看起来是真的操心老太太。 这症状,难道是血糖偏低?心慌、头晕、嘴唇都发抖,这不是和地铁上的自己一样吗?要是真的,那可是要命的的事。 “嫂子,村里不是有郎中吗?没给老太太瞧瞧?” 既然牛壮能带着延吉看伤,那就说明村里有会医术的,如果有医生诊断,那自己还是别凭着猜想班门弄斧了。 “妹子,你是不知道。”看秦舒眉一脸天真的傻样,牛壮媳妇一拍大腿,忍不住扑哧一乐,也不那么愁了。 “那哪是郎中啊,那是我们村的老李头,他家是挖药的,治外伤还是有一套,这其他毛病可看不成。” “那要不,给老太太喂点糖试试?”吃点糖也吃不坏人,不如说出来个法子试试,要是牛壮娘有了起色,自己也算帮上牛壮媳妇了。 “哈哈哈,我们这种人家,哪来的糖吃。那城里做的糖,黄的,两文钱这么一小根,还离得远买不着。” 她食指和拇指对着圈了个圈,给秦舒眉比划了下糖的大小。 “好嫂子,这糖我会做啊!”这不就麦芽糖吗? 秦舒眉终于找到了点能报答她家的方法,兴奋得连草垫也坐住了,两只眼睛闪闪亮地盯着牛壮媳妇。 /106/106311/28399921.html 第十二章:小试牛刀 牛壮媳妇没想到秦舒眉会这么说,一时间张大了嘴没反应过来。 “你会?”这小媳妇娇手嫩脚的,实在不像个能干的主。制糖的手艺可是卖糖人傍身的本事,哪是她这种小姑娘说会就会的。 就在她愣了一下这空档,延昌和延富抬着一个筐子回来了,杨昭全跟在后面,全身湿透。 “这么快就回来了?”牛壮媳妇不再纠结于秦舒眉是否会做糖的问题,只当刚才的对话没发生过。 她收了灯和针,指挥着延昌和延富把鱼连着水一起倒进一口空水缸里。 “整整八条,都是郎…杨五兄弟捞的,我们都没怎么下手。”延昌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提起筐子,又奔出了院。 “这筐还是老爷子借给我们的呢,我去还给人家。” 杨昭全不管其他人的反应,只走到秦舒眉面前,蹲下身脱了她的鞋,看她的脚上好了药,又动作柔和地扶着她的腿帮她穿上。 “不是想吃吗?鱼我捉来了。”杨昭全虽然脸色平淡,语气也正常,但眉眼间却隐含着一点期待。 这是求表扬求鼓励呢?苍天啊,男人求表扬应该怎么夸啊?! 这个高了她一头还多的男人,现在带着点小学生才有的迷之自豪,戳在她面前等她夸夸,这让秦舒眉略有些手足无措,她拍了拍他的肩。 “额,谢谢你,你真棒!” 杨昭全看着她的小手落在自己的肩头,分量轻得他都感觉不到。 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堂堂大殷皇子,捉了几条鱼就向她表功吗?她为什么愿意摸延吉那小子的头,却只拍自己的肩? 杨昭全眼睁睁看着她把手收了回去,兴冲冲地跑向了大缸,眼巴巴地扒着缸往里面看,他一时心情复杂。 “五郎,你看,牛壮哥家对咱们不错,要不分几条鱼给嫂子?”秦舒眉咽了咽口水,还是向杨昭全开了口。人家打的鱼,总要征询一下他的意见才能分配。 “这由你决定。”她软软的一声“五郎”,一下扫除了他刚刚的胡思乱想,听她有求,他怎能不应。 “这鱼大,嫂子你家四条,我们吃四条,你看成不?我还得借你家的锅灶葱蒜用,这四条鱼就当是抵饭钱了。”不等牛壮媳妇推辞,秦舒眉又拉起了她的手,柔声求她接受。牛壮媳妇也只能点了头。 观察了一下牛壮家的灶,秦舒眉比划了一下锅的大小,决定烤两条炖两条。 内脏去除,清水洗净,葱姜腌制去腥,秦舒眉熟练地在鱼身上划了花刀,仔细地在鱼的两面涂上了盐巴,吩咐延昌和延富搭个烤架出来。 趁着他们搭烤架的功夫,她开始处理炖煮的鱼。 幸好这条河里鱼的种类不少,这八条鱼里有草鱼也有鲫鱼。她选了草鱼烤制,鲫鱼炖汤。本来这里调味料就少,去腥的手段不足,要是只能炖草鱼汤,那汤炖出来,土腥气得有多冲破天际啊。 秦舒眉纤细的身影映在杨昭全的眸子里,像一只小蜜蜂般忙碌地飞来飞去。她面对灶台和菜刀,表现不输于身旁的牛壮媳妇。 虽然豪门闺秀也应精通烹饪,但那也只是口头精通。厨房腥膻,她们平时是连进都不会进的。他是真没想到,自己的小娘子竟真的有厨具的实操经验,看起来居然还颇为老练、游刃有余。 烤架搭好,腌好的鱼往上一架,延昌就对着鱼流起了口水。 “还真看不出来,娘子是大家闺秀出来的,居然还会亲自做厨房里的活。”他的嘴对着延富的耳朵说悄悄话,眼神却还粘在鱼身上。 延富点了点头,看所有人心思都在做饭的人和饭上,便站起身朝着延昌解释:“我去看看延吉咋样了,你看着鱼。” 延昌下意识就要答应,突然猛地反应过来:“你知道人在哪儿吗?” “鼻子底下就是嘴,不知道不会问?”延富好笑地瞥了延昌一眼,起身拍了拍手,走出了院子,留下延昌一人对鱼发呆。 两条鱼炖上,秦舒眉盖上了盖子,手脚勤快地跟着牛壮媳妇一起收拾战场。接收到牛壮媳妇讶异的眼神,她有些得意地抬了抬下巴。 做这点饭算什么,毫无技术含量。她曾经的住校和独居经验难道是白瞎的吗?也就是配料不全,不然她还能做个红烧鱼让大家开开眼。 检查了一下烤鱼的情况,秦舒眉满意地装盘。又掀开炖鱼的盖子,在上面撒了一把葱花。 “成了。五郎!延昌哥!延富哥!快来吃饭!嫂子也尝尝我的手艺。” 顾不得烫,秦舒眉端起碗就嘬了一口鱼汤。幸而有足够的姜去腥,这鲫鱼汤才能出味。要是再有料酒花椒,有足够的油煎鱼,那汤会更加鲜美可口。 特殊时期,没条件穷讲究了。她夹了一块鱼肉,吹了两下就塞进了嘴里,虽然被烫得直哈气,但还是顺利滤掉了里面的小刺,大快朵颐。 【检测到宿主摄入高蛋白营养物质,奖励50积分。】 听到系统提示音,秦舒眉眼睛猛地一亮,端着碗就划开了系统界面。 “难道吃好吃的也会有积分奖励?”这是哪里来的好事! 【基于宿主现在的身体情况,摄入高蛋白有利于健康,因此有奖励加成哦!但若是宿主营养过剩,吃太多反而会扣除积分呢。】 原来如此,看来系统的积分也不是那么难挣嘛,对自己好点,这积分就得手了。她摸了摸自己胸下的肋骨,决定有好吃的就多吃点,伸筷子又夹了一口烤鱼。 “这手艺真绝了!”延昌吃得头上冒汗,顾不上擦,而是先把烤鱼翻了个面。 “妹子,真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手做饭的本事。”牛壮媳妇吃了口鱼,也忍不住夸赞。 平时村里也有人捞过鱼,也知道鱼肉是好东西,但都不怎么爱吃。河鱼土味重,做出来满屋都是腥味,她从没想到这鱼也能做得这么香。 “咱家做啥好吃的了,院外都闻见了。”牛壮风风火火带着延吉赶回来,延富跟在延吉身后。 “这几个去河边捞鱼了,大妹子给烤了炖了,好吃得很!”牛壮媳妇见是丈夫回来了,笑眯眯地迎上去。 “牛壮哥,回来的正好,你也来尝尝!”兴许是之前饿久了,秦舒眉没吃多少就觉得饱了,放下了筷子,招呼着牛壮和延吉延富来吃。 瞧着院里的人都吃得满意,秦舒眉心里也高兴,她见牛壮媳妇没吃两口,就悄悄另拿了一个干净碗,盛了一满碗鱼汤,又舀了块鱼腩,并不自己吃,而是站起了身往屋里走了过去。 “嫂子,怎么了?”秦舒眉也跟着站了起来。 “我想给婆婆端一碗。”牛壮媳妇有点不好意思,鱼是人家打的,饭是人家做的,不仅分了自己家四条活的,连做好的自己家也吃了。 我这脑子,居然把老太太给忘了!秦舒眉挽住了牛壮媳妇的胳膊,准备跟着她进屋去看看这位卧床的病人。 “走,嫂子,咱一起去看看老太太。” /106/106311/28430083.html 第十三章:小葵花课堂的开班 茅草屋里摆设不多,但是打扫得干净整洁,桌椅上一丝灰也没有,床铺还散发着阳光晒过后的香味。 “娘,这妹子是咱家来的客,人家可会做饭了,做的鱼汤真叫绝,我端了一碗给您尝尝。” 牛壮媳妇把汤放在小案上,先半抱半扶着床上的人起来,又塞了几个枕头到她身后,才重新端起碗,拿着勺子想喂她。 等牛壮媳妇忙完了,秦舒眉才看清床上老太太的样子。面色蜡黄,双眸涣散,嘴唇轻微发抖,和精干的牛壮媳妇看起来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老太太对秦舒眉没兴趣,对儿媳妇手里的汤倒是很有兴趣,一口接着一口,很快一碗汤就见了底,嘴唇也不抖了。 见牛壮娘气色好转,秦舒眉在心中默默下了结论:这病就是饿的。 老年人不比年轻人,很多粗粮大肉都很难消化,又没有能立刻补充体力的东西,自然一日比一日衰弱。 据牛壮媳妇所说,牛壮孝顺他娘,一开始拿出积蓄买点猪肉给他娘吃,为了补身子,还专门要带着大肥膘的。结果老太太吃完,当日就上吐下泻,消化更差了。长期吃不下饭,自然血糖就低。 对待这种病人,得吃点软和好消化的,鱼肉是上佳的选择。应急的话,还是身边备着糖最好。 秦舒眉想通这个关节,趁着牛壮媳妇收拾碗筷,把道理和她讲了一遍。 “现在嫂子也看见了,将来你学会了制糖,能帮着你婆婆康复不说,还能上县里卖钱,干嘛不学?” 牛壮媳妇手指捻着围裙,连连摇头:“这怎么行,一双鞋换了顿饭,怎么还能要你的手艺,那也太不像话了。” “这有什么,嫂子你收留了我们,牛壮哥还带着延吉治伤,这就是救命之恩。教你做个糖不算啥。” 面对秦舒眉的真诚攻势,牛壮媳妇连连溃败,这位不善言辞的朴实农家媳妇,最终还是紧握着秦舒眉的手,接受了她的好意。 听说娘子要教牛壮媳妇做糖,延吉眼睛都亮光了。这年头,糖是稀罕物,只有祭灶、祭祖还有重大节日的时候才会买点吃。侍卫家里都是苦出身,甜点糕饼和糖果,对他们来说就是好日子的象征。 “做糖得需麦种和糯米,嫂子你家有吗?”要是没有原材料,自己刚才说的那些也都是瞎白活。 “咱家最不缺的就是麦种,至于糯米,那倒是稀罕,不过牛大鹏经常在几个县城买卖货,说不定他家有,我去问问。” 既然决定要学,牛壮媳妇就打定主意好好学,断没有出师未捷先打退堂鼓的道理。说干就干,她放下抹布,拍了拍衣服,脚下生风地往外面走。 “嫂子你居然会做糖!也太厉害了!”延吉看牛壮媳妇走了,欢快地凑上来。“您真是仙子下凡,样样精通。” “好啦,别用这些好话招呼我。”延吉有多能说,秦舒眉是早见识过了,她才不吃糖衣炮弹那一套。“还不快去旁边歇着,明天你换过药咱们就走。” 据牛壮说,延吉治的及时,亏得有灰包粉先控制了伤势,还不算太严重,换两副药膏消了血瘀就能好。 听杨昭全在旁边清了清嗓子,延吉立刻溜得不见人影。 “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让你跟着牛壮哥去选麦芽了吗?”正准备着蒸糯米大锅的秦舒眉一个不小心,差点撞在杨昭全身上,抬头不解地看着他。 “何必要再教她制糖,麻烦越少越好。况且这是流放,不是游玩,半月内我们必须出现在良州,不然不光侍卫,连你我也是杀头的罪名。” 杨昭全面色严肃,他一直把秦舒眉当成同伴看,如果她在路上一直浪费时间,那剩下的路程也会很麻烦。 “牛壮哥的娘情况危险,若是不尽快补充能量,很快就会要了命。不明真相的牛壮哥一家,收留了我们就是担了巨大的风险。教她做糖,也是为了报答她收留之恩。况且牛壮哥家有现成的麦芽,做糖很快,绝对不会耽误明天的行程的。” 她自然知道流放的危险性和严肃性,就是因为以后可能都没机会报恩了,她才不想在流放的路上欠下别人的人情。 杨昭全听她这样说,张了张口,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从来都是别人服务自己,就算自己踢了下人一脚,或者赐了他们手板,下人们也口口声声说那是恩赐。 在秦舒眉之前,没人像她这样,站在这些底层人的角度说话,更别提要报这些平民的恩了。 “你上学堂时受的教育不行啊。” 秦舒眉一看他那副眉毛纠结,满眼不理解的样子,就知道他根本没承过牛壮家的情,或者根本没把这情看在眼里。 要不是看在和这么一个三观不正的人生活在一起挺难受的份上,我这个形婚对象才懒得再教育你呢。 她拉着杨昭全坐在草垫上,给他单独开了一堂“小葵花媳妇课堂”。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曾经身居高位,就更要有一颗仁慈的心。你看,延昌、延富和延吉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他们和你一样,都不是金刚不坏之身,为什么要在危难时刻挡在你面前?” “因为他们奉七弟之命。”杨昭全回得理直气壮。之前行军打仗,自己手指之处,便有男儿前赴后继,听上级号令不是最基本的吗? “停。”秦舒眉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 “将在外,君命还有所不受呢,更何况是一个王爷的命令?要是他们不愿护送你,大可在前几日的刺杀中就不尽力保护你。” “以前你的手下听你的话,那是因为你是蔚王,但若要是想让你的手下真对你死心塌地,就得让他们对你这个人服气,而不是对你这个头衔服气。” 远远地看见牛壮媳妇抱了一个袋子回来,秦舒眉赶快结束了这堂课,拍了拍杨昭全的后背,让他自行理解人格魅力的重要性。 类似的话,夫子也曾经给他们兄弟几个讲过。但现在由秦舒眉这么直白地说出来,理解起来倒是容易许多。 延昌几个从对她毕恭毕敬,到今日可以说话玩笑,都是她是用真心换真心,用爱护换爱护得来的。有什么从未出现过的东西,在杨昭全的心中悄悄生了根。 拌好切碎的麦芽和糯米饭,秦舒眉锤了锤发硬发僵的后腰,对着牛壮媳妇笑得开心。 “这样就成了,发酵一夜,明日便能熬糖了。” “妹子,你这真是,唉,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牛壮媳妇是实在人,不会说太多感谢的话,她把秦舒眉推出厨房,转身直接从家里的面缸里舀了几大勺混着杂粮的白面出来,准备给秦舒眉这群人做点自家都舍不得多吃的硬实货。 牛壮早就收拾好了两间屋子,因为被褥不够,他将最后一床厚褥子给了秦舒眉夫妇,给剩下三个男人铺了厚厚的一层干草。怕他们热,每张床铺上还加了一张竹席。 “妹子和她男人一间,三个兄弟一间,这样成不?”他向五个人展示了一下劳动成果。 她真的要被迫和杨昭全同床共枕了?! 秦舒眉看着那张打理妥当的床,不得不和男人睡一起的羞耻感,打败了想睡干净被褥的冲动。她恨不得向牛壮再要点干草打个地铺。 秦舒眉都忘了自己是怎么洗漱干净坐床上的,等她反应过来,杨昭全已经关好了门坐到了她身边。 /106/106311/28448911.html 第十四章:同床共枕 在野地里,大家也不是没在一起睡过。 只是那时,抬头是星辰皓月,身旁是呼噜震天。即使是和四个大男人睡在一起,秦舒眉也觉得心中坦荡,毫无旖旎的念头。 氛围是需要烘托的。现在小门一关,小蜡烛一点,虫鸣和人声都被关在了外面,再面对杨昭全,她的脸便不由自主地红得彻底。 烛光一跳一跳地将暖色打在墙上,橘色的光令秦舒眉脸上的线条显得更加柔和。 她双眉轻蹙,眼波流转,纤长而柔软的脖颈因为紧张,微微显现出一道筋络,带着皂角香味的顺滑黑发经过锁骨,直蔓延至腰间。 身上套的虽是牛壮媳妇给的农家衣衫,但却有一种天然去雕饰的美感。 秦舒眉这副模样,让从小见惯美女的杨昭全也呼吸一滞。 “你我已是夫妻,这…你不必紧张。” 嘴上说着让秦舒眉别紧张,他却先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被她的窘迫传染,他自己额头上也出了一层薄汗。 秦舒眉的手指在光滑的竹席上乱摸一气奈何凉席做工太好,她想抠抠做点小动作缓解情绪也不能,最终只能将手掌平铺在席上,用竹子的清凉来冷静冷静。 “我之前说过,仪式未成,我们还不算正式夫妻。” 她虽然是个颜控,但也不是个随随便便就能把自己交出去的颜控。况且谁知道他之前有过多少女人,她也是有精神洁癖的好不好? 感受到她的不愿和抗拒,杨昭全眼中的失望一闪即逝。他很快整理好情绪,侧着身躺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躺下吧,你也累了一天了。”见秦舒眉还是有些戒备,他自嘲地笑了笑。“放心,你不愿,我绝不会强迫你。” 这个男人是有些目中无人,但是说话好歹还算话,既然承诺了,应该就不会反悔。 秦舒眉贴着另一侧床边窝起来,竹席舒适的温度和屋内昏暗的光线,让她刚躺下就打了个哈欠。 杨昭全的目光从她身上挪走,翻身平卧。 “外面都说我是皇兄的胞弟,富贵无极,但其实太后并非是我的亲生母亲。” “我生母是白狄人。先皇北征路上遇到了她,生下我后,她便撒后人寰。我自小被养在太后身边,没人向我提过我生母。” 枕边人没有丝毫反应,杨昭全头一偏,发现那厢她一句没听,已经睡得昏天黑地。 小小的她裹着单子缩成一团,或许是觉得舒适安全,虽然身形是蜷缩的,但表情平和,睡得安稳。 他下了床,将蜡烛吹灭。黑暗中,她的身躯随着呼吸缓慢地起伏,杨昭全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她。 这一刻,皇位、战场、厮杀,这些充满着血腥味的记忆,都如蒙着一层雾般模糊不清。他眼里只有这间小小的农舍,和温软馨香的小妻子。这样过一生,仿佛也不错。 他重新上床,挪得离秦舒眉近了点,听着她轻柔的呼吸,心中是前半生从未有过的踏实。 秦舒眉醒来惊恐地发现,杨昭全的脑袋就靠在自己的肩膀旁边,呼出的热气都捂在了她脖子上,变成了流下来的汗。 怪不得这么热!昨天的澡白洗了! 更令人崩溃的是,自己一只手搭在他的胸肌上,刚才没睡醒,好像还无意识地捏了捏。 啊!我不复存在的清白啊! 秦舒眉像触了电似的拿开了手,盯着杨昭全高挺的鼻梁,和衣衫下若隐若现的肌肉,一时不知道自己是占便宜的那一方,还是被占便宜的那一方。 欣赏过赖床的美男,她无情地一手推开这个靠着自己肩膀的沉重脑袋,动作麻利地从床上爬起来,面无表情地小跑着去找凉水洗漱。 【检测到宿主心率过速,肾上腺素飙升。】目睹了一切的004适时提醒,揭穿了秦舒眉面不改色的假象。 【肾上腺素上升有利于提升宿主心脏的收缩力哦,也可以提升代谢。鉴于之前宿主肾上腺素水平一直偏低,建议宿主多做这种有利于心情舒畅的事呢~】 什么心情舒畅的事?这个系统怎么措辞这么羞耻! 比起肾上腺素过低的问题,她更需要担心自己心跳太快厥过去。同床的人长得太好居然也成了问题,这要放在前世,她自个儿都得骂自己凡尔赛。 秦舒眉又舀起一捧水,尽数拍在了自己脸上。 “妹子睡得好吗?” 牛壮媳妇习惯了早起,听见水缸的响动便出来看看是谁醒了,见是秦舒眉,她立刻高兴地笑弯了眼睛。 “啊,我…我睡得好极了,嫂子忙什么呢?” 只要不是杨昭全和她说话,谁来打招呼都行。秦舒眉拿帕子擦了脸上的水珠,跟在牛壮媳妇身后看她忙活。 “喏,这不,昨天拌的麦芽已经出水了,我就说喊你来看看。” 夏天的夜晚温度足够,糯米和麦芽已经发了一大盆米黄色的水,秦舒眉撇了浮沫,蘸了一点给牛壮媳妇尝。 “甜的!里面真有糖!妹子,你怎么这么能啊!”牛壮媳妇乐得喜笑颜开,围着一盆麦芽糯米水好奇地像个孩子。 秦舒眉看她乐,也跟着笑起来。 “咱这就成了一半了,剩下的就是熬糖。”她一边说,一边准备灶火。正准备添柴的手被牛壮媳妇按了下来。 “还没吃饭呢,先别忙活。嫂子给你们做了好东西。” 她伸手掀开了灶台上的锅盖。是一笼热气腾腾的杂粮面馒头,看颜色,放了不少白面。趁着热乎,牛壮媳妇拿了一个塞进了秦舒眉手里。 “你也尝尝嫂子的手艺,吃不完带着路上吃。” 她又端了几碟小咸菜到秦舒眉面前,抽了一双筷子给她。 “哪有我们这连吃带拿的,嫂子你也给家里留点。”秦舒眉看着新鲜的时令菜,握着手里宣腾腾的大馒头,有点不好意思下嘴。 “客气什么,他们想吃随时能做,你们出门在外,吃口热乎的不容易。”牛壮媳妇不再跟她客气,直接又揣了几个馒头,端着碗去了延昌他们屋。 吃饱喝足,果然干活更有劲,秦舒眉围着灶台一个时辰,眼见着糖浆变得粘稠,冒起了一片片的大泡,赶快关了火。 牛壮和延富帮忙抬着锅,把糖倒进了事先准备好的两个小罐。琥珀色的糖浆好似流动的宝石,流动间波光粼粼,散发出令人心醉的甜香。 两斤糯米足足熬了一斤多糖,装了两罐。牛壮不敢置信地刮着自家锅底,不能想象在城里卖那么贵的糖,这么容易便做了出来。 秦舒眉刮了勺糖在碗里,倒上姜水,端给了卧在床上牛壮娘。老太太喝了之后,果然身上有了点劲儿,都想自己下床洗漱了。 牛壮看自己娘的精神状态迅速有了起色,悄悄捅了捅媳妇,面带喜色。 “这小妹子果然有本事,你送她那几个馍算是送对了。” “就这我舀面的时候你还心疼呢,现在看见人家厉害了?这糖咱学了,到时候还能让大鹏进城卖钱,咱家也多一笔收入。” 夫妻两人掐着指头算了算,更觉得收留秦舒眉这群人收留的对,对待他们的态度也愈发亲切了。 /106/106311/28477627.html 第十五章:遇上劫匪 几人刚跨出屋门,就见一个年轻人慌慌张张地跑进院里,看见牛壮便扑了上来。 “牛壮哥!快去看看吧!那伙人又来抢粮了!” 抢粮?秦舒眉还没反应过来这小伙话里的意思,就见牛壮像一阵风似的从身旁刮了过去。身旁的牛壮媳妇也面色煞白,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也踉跄着跟着丈夫往外跑。 秦舒眉本就挎着牛壮媳妇的胳膊,现在她跑起来了,自己也不好突然放手,只能跟着牛壮媳妇出了院门。 杨昭全看秦舒眉也跑了出去,顾忌不了那么多,带着延昌三个随在了几人后面。 越往村口走,秦舒眉越心惊,这两日她虽然进了村,但没怎么出过牛壮家,只知道这村子并不大,村里的生活也挺安逸。但眼前的景象却大大打破了她的认知。 村中上至拄拐的老丈,下到瘦弱的少年,几百号人全都围在村口,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对面站着的,是几十个扛着镰刀锄头的壮汉,脸上一副得意洋洋地嚣张表情,两边的氛围剑拔弩张。 “这是怎么回事?”见两边僵持,秦舒眉只能低声问牛壮媳妇。 “小龚村的人又来了,仗着以前帮我们村开过地,年年都来收粮。开始是真帮着收,为了报答他们,我们也匀他们些粮食。从前年开始,他们村的混子便来…便来……” 她又是气又是急,言语也懒得过脑子,还是秦舒眉帮她接上。 “抢粮?” “对,就是抢!明抢!我们有十斤粮,他们便要走八斤。这公家的税一年比一年重,再这样下去,人都没活路了!” 难道牛壮他们就眼睁睁瞧着他们抢吗?秦舒眉满脸疑惑,还没问出声,就见牛壮和村里其他男人出了列,护着一个老丈走到前面。 “龚强兄弟,今年收成实在不好,给不出往年那么多了。”人群里终于有人发了声。 “我和兄弟们翻了山跑来,不惜脚力,专门来帮你们收麦,你们还不领情。瞧瞧,这都把我们当什么了?就这么堵在村口,小泉村就是这么待客的?” 领头的龚强往路边的木墩子上一坐,大刀金马地岔开腿,将手里的镰刀杵在地上。 “你们算什么客?你们就是强盗!”被他这种态度刺激,村民们情绪涌动,有人忍不住张口就骂。 “怎么说话呢?说谁是强盗?”龚强身后的大汉扬了扬锄头,被龚强挡了回去。 “好好说话。也不问问你们牛老爷子,当年要不是我们村帮你们找了这风水宝地,你们哪儿来的收成?现在作为回报,给我们点又怎么了?” 龚强扭头对着出列的老丈咧开嘴笑笑:“牛老爷子,我说的对吧?” 牛老爷子被气得眼皮直跳,拐杖狠狠地戳在了地上。 “这些年,小泉村给你们的还算少吗?结果怎么样?养的你们这群懒汉,地都不犁,就等着吃我们村的。你们祖辈留下的地都荒了!” 龚强也不掩饰,往地上啐了一口,起身拿脚碾了碾唾沫,眼睛也不看小泉村众人,只轻飘飘抛下一句:“不废话了。” “不给我们,你们也别想吃到嘴里!”他身后的大汉早就蠢蠢欲动,龚强这边话音刚落,他就提起锄头直冲牛老爷子冲去。 小泉村的男人们也不是吃干饭的,拿着棍护在了前面,场面混乱不堪,叫骂声和棍棒打在肉体上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人群被冲得连连后退,不知是踩到了谁,后面的妇孺一阵尖叫哭喊。 见事态向不可控的方向发展,秦舒眉连忙一把抓住正往前冲的牛壮媳妇,在杨昭全和延昌的保护下,带着她插着人缝退到了圈外。 牛壮媳妇眼眶发红,也顾不得旁边是秦舒眉,散乱着鬓发还直往人群里挤。 “我男人!牛壮,牛壮他还在里面!他和人打起来了!” 秦舒眉紧紧抓住她的胳膊喝问:“你进去能帮上什么忙?只会让牛壮哥分心!” “延昌!延富!”秦舒眉看也不看,只高声点出两人的名字。 “去帮牛壮哥,不能让人伤了他!” “遵命!”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威势,两人先是一愣,随后立刻回应。 虽然秦舒眉不再是主子,但她突然散发的气势,让延昌和延富都为之一凛,他们来不及多想,本能地遵循了秦舒眉的命令。 “嫂子,延昌和延富已经去帮牛壮哥了,咱们好好保全自己,才是现在最该做的。”秦舒眉好劝歹劝,和延吉连拉带拽,好歹把牛壮媳妇从人堆里拉了出来。 刚脱离人堆缓了一口气,杨昭全便看见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向这边跑来,这不是别人,恰恰是牛壮的儿子大牛。 “娘!不好了!有歹人来家里抢粮了!” 声东击西?小泉村的青壮还在这边抗击挑衅的人呢!怪不得来村口明抢的人不多,原来都在后面藏着。 她暗骂了一声狡诈,只能先向着人群大吼了几声:“强盗进屋了!”然后拔脚跟着牛壮媳妇往家里跑。 院里已经被翻得不成样子。缸破了,昨天刚打的鱼还在地上蹦跶。身体刚有起色的老太太扶着墙护在放粮的仓前,勉强不让自己瘫倒在地上。 见牛壮媳妇赶来,正准备推开老太太进房门的黄牙男人嘿嘿一笑,暂停了动作。 “哟?老太婆的媳妇来了?瞧这身段,真是上品,跟着你男人可惜了,不如跟爷爷我。我不嫌你是破了身子的,准保你以后吃香喝辣。” 牛壮媳妇早不是闺中的少女了,听他这话也不气,继续向着厨房挪,想进去拿刀。 “我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说这话你也配!”她不怕激怒他,她自小在野地里长大,有的是力气,自觉即使和黄牙男人缠斗起来,也未必会占了下风。 “臭娘们!给你脸了!” 黄牙男人果然勃然大怒,当即放弃抢粮的打算,准备先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住手!” 秦舒眉气喘吁吁地赶到,眼见着牛壮媳妇要受欺负,情急之下忘了要明哲保身。 看清来人,男人眼光大亮,三两步上前,几下摆脱了牛壮媳妇的纠缠,直接夺了她手里的刀,一掌推得她撞倒在灶台边,撂下一句。 “少和你爷爷耍心眼!” 牛壮媳妇见来的是秦舒眉,捂着肩膀,几乎要急出泪来。 “妹子!快跑!” /106/106311/28505721.html 第十六章:虎口脱险 不等秦舒眉往院外跑,潜伏在村里的其他歹人也听见了动静。外面三个人围成了包围圈,逼着她直面拿着刀的黄牙。 “小泉村什么时候出了这么漂亮的妞儿?” 看见这等水灵的小白兔,黄牙乐得眉飞色舞。料定秦舒眉跑不掉后,也不急着上手,准备先好好调戏一番。 “这脸蛋,真是极品!刚才那个黄脸婆,给你提鞋也不配。” 他将刀尖抵在了秦舒眉的后心,确定她不敢反抗,又伸出油腻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指甲盖里的污泥差点蹭上了她的脸。 比起上次被士兵们言语调戏,这黄牙男人直接的肢体接触更令秦舒眉恶心。自己怎么总是摊上这种破事?她猛地甩了下头,躲开黄牙的手指。 可能是她眼中的厌恶过于明显,黄牙见了不怒反笑,更嚣张地捏住了她的脸蛋,强行将她的脸掰了回来。 “呦!这妞儿挺烈啊,老子喜欢!” 他手上的刀又用力顶了顶,带着讥笑欣赏秦舒眉脸上的痛楚。 “不想死,就给我乖乖听话!” 黄牙隔空对着三个守着门的同伙调笑:“这样的极品可不能浪费,我尝完了兄弟们也玩玩。” 奇耻大辱!秦舒眉还从没像现在这样嫌弃过自己这副羸弱的身躯,她挣脱不开黄牙的手指,只能在脑海里拼命地呼喊系统,让004寻找能帮自己脱险的东西。 黄牙没等来三人的应声,他探头望去,只见守着门的人都已横卧在地,没有丝毫声响,不知生死。 一人赤手空拳地站在门口,看着他捏住秦舒眉的手,眼中隐隐含着雷霆万钧的怒火。 “英雄救美来了?”三人居然挡不过这一个人,黄牙看他的眼光中多了一分警惕,脸上笑得勉强。 他强迫着翻过秦舒眉的身子,一手箍住她,另一手将刀刃架在她的脖子上。 杨昭全原本紧跟着她们,但一个小泉村的青年见他面生,把他和歹人当成了一伙。 他也不好无故出手伤人,只能先制住了那个叫骂不断的青年。等再抬眼,秦舒眉已经跑得不见了踪影。 现在眼见她受制于这双肮脏的手,杨昭全眼里的戾气更重。他懒得管黄牙说了什么,飞身上前就要把秦舒眉抢过来。 “诶!别过来!再靠近,我杀了她!” 黄牙箍住秦舒眉连连后退,见杨昭全身形敏捷,和地里常见的庄稼汉大相径庭,心中警铃大作。干脆将刀刃割进了秦舒眉皮肤里,逼得他不敢上前。 感受到脖子钝痛,有热乎乎的液体流下,秦舒眉被吓到极致,反而奇迹般的镇定了下来。 “004!再找不到,你宿主就要嗝屁了!” 【宿主,你可以兑换“点燃的艾灸条”一根。】004的电子音如同天籁般响起。系统啊,你终于有点用了!不过,艾灸条是什么鬼? 不愧是养生系统,连反杀的工具也这么奇葩。 忽略这点没来由的无厘头,艾绒燃烧表面的温度可以达到500度以上。烫他一下以求脱身,还是有希望的。有工具可用,事情就好办了很多。 系统在身后撑腰,秦舒眉稍微稳了稳心神,趁着黄牙注意力全放在杨昭全身上,悄悄兑换了那根燃烧的艾条。 既然要打蛇,那就打七寸。 秦舒眉不加犹豫,反手狠狠把燃着的艾条戳进了黄牙裆部。 “嗷!” 重要部位的灼烧感和剧烈的疼痛在裆部炸开,黄牙发出的嚎叫不似人声。他连刀也拿不住,痛得面部扭曲。 秦舒眉看准机会抽身,拔腿就朝着杨昭全的方向跑。 金大腿!战神!我的super 第十七章:出村进城 牛壮虽然腿受了点伤,但精神仍然很好,见到自己媳妇后更是说话的兴致高涨。 “龚强几个玩阴的,还想到咱们田里毁粮食,还是杨五兄弟发现,带着咱去,一下子就把他们制住了。” “这几个小兄弟身手可了得,龚强带来的那些草包,全不是他们的对手。咱把他们打得是落花流水!” 牛壮心里高兴,只顾着家里的女人说前面的战况,猛地看见地上躺了个人,赶快张口问媳妇:“这是咋啦?这谁啊?” 牛壮媳妇把前因后果给牛壮说了,从延昌手里接过丈夫,把他安置在屋里,在话题的结尾下了个结论。 “所以说,要不是杨五兄弟,咱家可就毁了。” 牛壮没想到龚强为了这点粮食,居然兵分三路,往死里搞他们小泉村。 “真不是东西!”他捏紧了拳头,愤愤地捶床。 见家里人都无碍,牛壮还是舒了一口气:“这回杨五兄弟几个可成了咱村的大恩人。按我说,当初咱帮他们,可算是帮对了。 “你就少说两句吧!”牛壮媳妇看着他那条伤腿,又是心疼又是无奈,给他清洗了伤口上了药,拍了他一巴掌才出了门。 她看着正在院里问延昌情况的秦舒眉,叹了口气,上去拽了拽她的胳膊。 “妹子,来一下,嫂子有话和你说。” 秦舒眉满心疑惑,她看牛壮媳妇表情郑重,虽然不知道她要干嘛,但还是乖乖听她安排。 牛壮媳妇避开众人,拉秦舒眉进了空屋,确定外面没有人后,又锁上了窗户。 “妹子,你们不是受灾的流民吧?” 牛壮媳妇乌黑清澈的双眼直视着秦舒眉,让她心里猛地一咯噔。秦舒眉下意识想否认。 但牛壮媳妇全然信任的纯净眼神,让她无法张口说一个“不”字。 看秦舒眉脸微微涨红,却说不出一个字的窘迫样子,牛壮媳妇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我虽然只是个村妇,但也不是全然不知事的傻子。” 她轻轻笑了笑,带有老茧的手托起秦舒眉的细腻柔软的手指。 “妹子你这样貌皮肤,看起来就不是个下地的。你男人那架势,也不是咱小地方人能比的。更别说今日他们那身手,几个汉子都抵不过一个。” 原来已经漏洞百出了吗?亏得自己还觉得掩饰得挺好的呢。听牛壮媳妇一一点破,秦舒眉更是从脸颊一路红到耳根。 “嫂子,这,这,我们也不是故意要瞒你,实在是……” 牛壮媳妇摇了摇头,止住了秦舒眉的话。 “你不必和嫂子解释,嫂子也不是怨你。谁都有走窄了的时候,觉得勉强就不必说。” “只是你们这一出头,龚强他们便记住了,怕他们记恨报复。杨五兄弟几个都是男子,嫂子只担心你。” 她满目忧虑。作为女子,她也羡慕秦舒眉那张出众的脸,可是在这个世道,若女子无权无势,出众的脸只会变成累赘和祸害。 “趁着他们还没缓过来这口气,你们赶紧走,走得越远越好。” “那你们怎么办?” 惹了事的人卷铺盖跑了,留下一村的人受欺负可怎么办。这有家有业的,怎么能让小泉村的人,也落到背井离乡逃亡的这一步。 “要不说你没在村里呆过。”牛壮媳妇拍了拍秦舒眉的手背。 “咱们这儿你不用担心,虽然在山里,但谁家没个亲戚撑腰?再说了,还有里正和牛老爷子,出不了什么大事。” “大鹏常在外面跑,他路熟,让他带你们进城。出了这地界,你们就安全了。” “这事儿我得跟杨五商量商量。”她又不知道往哪儿走,把大家带偏了可咋整。 秦舒眉出了门,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杨昭全。 “我们现在已经有些耽误了,但若是北上从元康城走,倒还能省点时间。”更关键的是,有村民打掩护,进城要更方便些。 牛大鹏也是个爽快人,听闻他们要进城避难,立即一口应下。 刚才延昌帮他守住了仓库,能进城卖些货,捎带手还上这个人情,他哪有不乐意这一说。 “嫂子,我们这就走了。” 虽然只相处了短短两天,但牛壮媳妇是这世上除了满蓉在外,第一个对她如此贴心贴肺的人。被她那双厚实的手掌握住,心底便会升起莫名的踏实感。 “路上吃。” 趁着延昌几个在帮牛大鹏装车,牛壮媳妇把馒头和鸡蛋塞到秦舒眉包里,看她的目光里满是疼惜。 “来嫂子家一趟,什么好的也没吃着。反而还让你惹了一身麻烦。”牛壮媳妇看着院里圈的两只下蛋的鸡,恨不得现在就提刀放血,杀了给秦舒眉带上。 “得了嫂子,不说这见外的话。” 她压低声音,在牛壮媳妇耳边迅速加了一句:“灶上有我给嫂子留的东西。” 秦舒眉离开她耳边,脸上挂着和煦的笑,朝牛壮夫妇俩说了一声保重。应着延吉的催促,爬上了牛大鹏装货的牛车。 夫妻俩直站到连牛车车轮扬起的灰尘也落了下去,才扭身回了家。 牛壮媳妇收拾着凌乱的院子,心里空落落的,她娘家都是兄弟,丈夫也是一只独苗。温柔可人的秦舒眉,一下子就占据了她心中留给姐妹的位置。 她出神地摸着还留有余温的麦芽糖糖罐,无意间瞥见了灶上一只倒扣的碗。 牛壮媳妇脑里瞬间划过秦舒眉说过的话,没太在意,伸手将碗翻了过来。 “啪嚓!”厨房里传来器具碎裂的声音。 牛壮撂下抱在怀里的竹席,从延昌他们住过的屋子里跑出来,一叠声地问:“怎么了?怎么了?没划破手吧?” “大牛他爹,你看!” 牛壮媳妇表情呆滞,看都没看地上的碗一眼,两只手一上一下扣着,掀起了一条缝,示意牛壮往里看。 “什么啊?” 牛壮见媳妇没有受伤,心放下了一大半。俯身把碎碗拾起来,抬眼一撇。 大块的瓷片跌落,重新摔倒了地上,碎成了小片。 “这是?!” 一颗拇指大的浑圆珍珠,静静地卧在牛壮媳妇的手心里。通体洁白,在她掌心散发着莹莹的粉色光晕。 牛壮平生第一次对“珠光宝气”有了实际的概念。 “这是秦妹子留下的。” 牛壮媳妇又合上了手,珍珠的光辉在她指缝间消失,牛壮才缓过来神。 “我就说他们不是一般人,妹子这是在谢咱们呢。” “这,这至少能换十两银子!”牛壮也顾不上碎在地上的碗了,虚指着媳妇合在一起的手掌。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牛壮媳妇起身到了自己屋,和丈夫合力把床搬开,用层层布把珍珠包了,摸着墙上早挖的一个洞,越过洞里的铜板和碎银,将布包塞进了深处。 把床归了位,看着和之前布置一般无二的屋子,牛壮平白觉得这小破屋的光线都好了很多。 “媳妇,我咋觉得咱家的墙都在发光呢?”牛壮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乐得连嘴也合不上。 “瞧你乐的,收着点。”嘴上是这么说,但牛壮媳妇自己的嘴角也撇不下来,她拍了自个儿男人一巴掌。 “只是这老话说,有多大肚子吃多少饭。咱也没帮上人家啥,不好收这么重的礼,要能再见,这得还给人家。” 牛壮虽然有些舍不得,但知道自家媳妇说的在理,还是梗着脖子点了点头。 /106/106311/28566347.html 第十八章:元康城历险记 土路有些坎坷,秦舒眉捂了捂胸口暗袋里随着颠簸上下起伏的珍珠,知道里面少了最大的一颗。 “不是我说,让我带你们进城就对了,这路别人还真不知道。” 牛大鹏一脸骄傲,熟练地赶着牛车,领着队走在最前面,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闲篇。 “看见没,那就是元康城。气派不?” 秦舒眉闻言坐起身,朝着牛大鹏手指的地方望。 远处是一座灰扑扑的小城,在绚丽的晚霞下显得黯淡无光。如果说紫云城处在皇宫级别,那元康城就是一座土坯房。 不好意思反驳牛大鹏,她又仰面躺在了货物堆上,盘算着进了城该怎么办。 “守城的官老爷和我熟了,进城绝没问题。”牛大鹏信誓旦旦,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 “就是得交进城费,每人两文就够。” 他想起了这回事,声音低了下去,看向杨昭全,嗫喏着开了口。牛大鹏身上只有自己进城的两文钱,再多一分都没了。 进个城还要钱?守城的够黑的啊。只要坐拥这座城,靠着过路费发家致富不是梦。 秦舒眉摇摇头,没起身。她身上除了珍珠就是银票,要是当做好处给了,那才是大麻烦。 杨昭全从钱袋里掏了一把铜钱出来。他被抓时,身上的钱早被搜罗地一干二净,这还是从刺杀他们的刺客身上掏的。 牛大鹏陪着笑接过,数了数,把多的又还给了杨昭全。 “就说咱们是来卖菜的,你们不用管,这话我来说。” 虽然嘴上硬气,但眼见熟悉的城门临近,牛大鹏却没来由地紧张了起来,明明是进过很多次的地方,他却忍不住手心出汗。 排上了进城的队伍,他才发现这儿的守卫比之前严了一倍。平常那股子松懈劲儿都不见了,整个城门都被一种严峻感包围。 “进城干什么的?” 守卫嘴上盘问着,手上翻着牛车上的东西。 面对守卫眼熟的脸,牛大鹏只觉得嗓子干涩,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了嘶哑的声音,只能先清清嗓子。 “咳,老爷您不记得小的了?牛大鹏!”他微微颤抖的手指指了指自己,嘴角挂了一丝难看的笑。 后有杨五这个冷面煞神,前有臭着脸的官兵围堵,他只觉得进个城度秒如年。 “小的是来卖菜的,这不,带着村里的几个相熟的来帮忙。”牛大鹏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握得热乎乎的铜板塞进了守卫的手里。 守卫低头数了数钱,撇着嘴把钱装进袋子里。 “卖菜还带女人来?”他拿眼角玩味地觑了觑秦舒眉,又瞪了一眼牛大鹏。 “嫂子会算账,带着给咱算账的。”延昌看牛大鹏张口结舌,冷汗直冒的样子,知道不能再靠着这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了。 他上前几步推开牛大鹏,又往守卫手里塞了个袋子,低眉顺眼地奉承着笑:“老爷辛苦。” 守卫掂了掂钱袋,听见铜板相碰的清脆声音,对重量颇感满意,瞟了一眼延昌。 “别怪我查得严,这朝廷下的严令,从这儿到良州,沿路各城都要严查,咱就是个执行的。”他随手把钱袋揣进了怀里,让开路放了行。 “川哥,就这样放走了?不怕他们是那群逃犯?” 看着牛车走远,旁边一个年纪小点的守卫凑了上来,用手肘捣了捣他。 “怕啥?牛大鹏我又不是没见过,给他一百个胆,敢和逃犯搅一起?”被叫川哥的从钱袋里掏了几枚铜钱,塞在小守卫手里。 “逃犯是咱那么容易碰上的?睁只眼闭只眼得了。” 小守卫接了钱,乐呵呵地退回去站好。还是川哥有见识,天塌下来高个顶着,自己瞎担心什么。 这群壮汉进城,居然比前面的老太太进城时间还快了一倍。 货真价实的逃犯靠着铜板,就能在守卫的眼皮子底下浑水摸鱼。秦舒眉看着远去的城门,不禁叹了一句:有钱能使鬼推磨。 元康城非常的里外如一,外面有多破败,里面就有多简陋。 整个城就一条主街,商户少得可怜。因为临近关城门,开门营业的铺子实在是寥寥无几,路上的行人都在赶着回家,只有一家食肆还趁着晚食的时间开着门板,妄图招揽几个顾客。 “先去吃顿饭吧,今儿也累了。”杨昭全发了话,队伍里没人敢不从的,就连牛大鹏也乖乖把牵着的牛交给了店小二。 店小二是个会来事的少年,他脸上常年带着的灿烂笑容,硬是给自己平添了几条褶子,笑出了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沧桑感。 “客官里面请,几位要点什么?” 听着这种经典台词,秦舒眉一时间没把住自己的嘴,随意秃噜了一句:“看着好的上!” 延昌听见这句话,下意识握了握自己瘪下去的钱袋,震惊的目光钉在秦舒眉身上。 这还是那个和大家一起风餐露宿的嫂子吗?!嫂子你清醒点!这又不是国公府!咱现在没钱了呀! 杨昭全虽也知道现在身上没什么钱,但是看着秦舒眉亮晶晶的眼睛,还是默认了她的任性。小姑娘一路走过来吃了不少苦,现在想在这种馆子要桌菜,难道还要看自己的脸色吗? 付不起大不了吃霸王餐,啊不,大不了给店家做活抵债,反正他和三个延什么都没有,就是一身力气。 牛大鹏看没人提出异议,自然也没出声阻拦。谁点菜谁买单,能跟着吃顿好的,他是脑子进水了才会阻止人家点。 其实这话刚一出口,秦舒眉就后悔了。 但这句话仿佛是点燃了店小二的火引子,他就像一只二踢脚,在发射进后厨的同时,发出了一声震天动地的吆喝:“上一桌拿手的!” 得嘞,后悔也晚了,秦舒眉朝几人尴尬地笑了笑,扶着胸口的暗袋,看来身上的珍珠又得折一颗。 可能是花大钱享受了vip待遇,凉菜上的速度堪称神速。 “菜来了,您慢用!”店小二稳稳地托着盘子,好像手上拿的不是凉拌黄瓜,而是龙肝凤脑。 一桌上摆了三个盘,新上来的凉拌黄瓜,加入了凉拌荆芥和凉拌苦瓜的队伍,三个菜一起绿得纯正。 秦舒眉放下摸着珍珠的手,果然破财消灾,财不破,灾也不会消。她这可怜的肠胃看来必定要有这一难。 前世就算出门啃绿化带,也不会比这一世吃得更绿色健康。 “你这儿有肉菜吗?” “有有有!”店小二变出一盘猪耳朵,珍而重之地轻轻放在秦舒眉跟前。 她尝了一口猪耳朵,嘿,这橡皮筋一样的口感,这陈年咸菜一样的口味,这…没拔干净的硬猪毛。 秦舒眉默默搁下刚拿起来的筷子,一手拦下了慌着去后厨的店小二。 “你们这店,平常生意怎么样啊?” /106/106311/28596174.html 第十九章:清蒸鲈鱼 店小二动作一滞,一直弯弯的眉眼有些维持不住弧度。 “不瞒您说,咱们小城做小本生意,勉强维持着经营。” 就知道!这味道能有什么客源? 秦舒眉望了眼吃了口苦瓜后整张脸都皱起来的延吉,更没有提起筷子的欲望了。 “还有几道菜?” 她倒是要看看这样惨不忍睹的菜还能有几盘。能把食物做成这样,完全就是浪费粮食的另一种渠道。 “还有一条鱼,一只鸡。”店小二看着秦舒眉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加了一句:“再上一壶好酒?” 就这手艺,咱就别再祸害鱼和鸡了! “让你们掌柜的来。” 这句话一出,店小二眼里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惶恐和不知所措。 “这,客官,您是哪里不满意?” 全桌只有牛大鹏还满口嚼着猪耳朵,听闻秦舒眉要叫掌柜的,嘴里含着吃的,含含糊糊地张口替店小二说话。 “咱这地儿做饭就这样,嫂子别介意。” “别误会。”秦舒眉抬了抬手,安抚了一下店小二的情绪。这个看起来刚到小学毕业年纪的少年,被她一句话吓得抖抖索索的。 “我是要和掌柜的商量一下菜品,不是要找麻烦。” 现在她身上没有能抵账的东西,就这菜色,她敢付银票珍珠,他们也得敢收啊。不如给老板说几个改良的菜谱,抵上饭钱,说不定还能小赚一笔。 这边她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那边蔫头耷脑的店小二几乎是噙着泪把掌柜的请了过来。 “客官这是?对咱们店的菜不满意?” 这群脸生的人刚进店他就打量上了,一看就是土里刨食的,衣衫破旧,上来还要一桌好的,把他们扒光了也不见得能抵上菜钱。 就这生活水准,居然还嫌菜不好吃,怕是没吃过好的。 这掌柜的态度倨傲,秦舒眉一眼就瞧了出来。人靠衣装马靠鞍,自己穿得衣料普通,难免有人看不起,她没怎么放在心上。 “不是不满意,只是您这儿的菜还能做得更好。” “呦,这就奇了。我们这儿可是元康城头一份儿,来往客人中您还是第一个如此说的。” 要不是坐在这张摇摇晃晃的长凳上,处在装潢简陋的环境中,她秦舒眉就信了。 她伸手按住身边蠢蠢欲动的杨昭全,拍了拍他的腿以示安抚。 拍住了这个没按住那个,延吉闻言倒是拍案而起:“你们这儿的菜,根本比不上嫂子做的!” 掌柜的哈哈一笑,目光落回了秦舒眉身上:“怎么可能?”他直摇头:“若是她能做出一道让我说好吃的菜,你们这桌菜钱便免了!”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秦舒眉“嗖”地起身,接上掌柜的话头:“那就这么一言为定!” 掌柜的没把她说的话当回事,连一个正眼都没给她。乡巴佬没见识,这群人要是能做出什么好菜,那他这食肆不如关门。 掌柜的领着秦舒眉进屋时,掌勺的厨子正对着新进的一尾活鲈鱼,不知如何是好。 本来小二说来了个大单,所有人都为之一振,准备配合小二,好好赚一笔。结果前面好似出了差错。这尾鱼也不知该杀不该杀。 “这位小娘子嫌咱们做得不合口味,正要来指点指点。” 这话说的阴阳怪气又不怀好意,一句话把后厨的师傅都得罪了。秦舒眉忍下心中的火气,转头问掌柜。 “您有什么要求,不妨直说,不然做出来您再提,可是晚了。” 掌柜的环顾了一遍后厨,见几个有能耐的厨子,脸上都浮现出不耐烦的意味,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他咧了咧嘴,更看不起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了。 “没限制,材料随便用,就是没人帮厨,一切由你自己个儿动手。只要有一道菜过了关,就免了菜钱。若是难吃……不但饭钱不免,你糟蹋的食材也要掏钱,还要趁明日客人多的时候,向我道歉。” 他顿了顿,想象着这张脸挂着卑微连连赔罪的样子,颇有些迫不及待。 “你可想好了?” 输给能把猪耳朵做成这样的人?下辈子吧! 秦舒眉懒得搭理他,敷衍着点了头,直接寻找食材去了。差生文具多,这家小店的厨房里还真有不少后世常见的调料。 在他的示意下,后厨一干人等都退到了一边,偌大的灶台就只剩下了秦舒眉一个小小的身影。 杨昭全放心不下,撇下一桌人找来了后厨,寻了一个不容易被她发现,但能观察到她的角度,斜倚在墙边看她。 秦舒眉的厨艺他是有底的,他敢说,就她在小泉村做的那次鱼,肯定就比这后厨里的人强得不知多少倍。既然比厨艺她没在怕,那他也不想多加干涉,只操心着她的人身安全。 小姑娘好似全没把这群人放在眼里,她那副成竹在胸的小模样,还颇有几分睥睨天下的神气。 她上挑的眉梢和微翘的唇角,搔得杨昭全心中痒痒的,她剁蒜的频率几乎要和自己的心跳同节拍。 好的食材是料理成功的一半,秦舒眉几乎想都没想,直接选择了还在游动的胖鲈鱼。 夏天鲈鱼贵但肥美,晶莹剔透的腹部脂肪堪比顶级和田玉,入嘴油丰脂润,撒上葱白和花椒油,那滋味,光是想象,秦舒眉就擦了擦快滴出来的口水。 她一把将鱼捞出,去鳞片、取内脏、片鱼身、腌上料、切配菜,直至接水把鱼放上蒸锅,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丝毫停顿。 掌柜的略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把自己的疑虑撇在了脑后。这小丫头居然敢抓几个大厨都不敢下手的新配料,想必是没见过,随便乱放。 几个掌勺的看了也直摇头,鱼腥味大,就要豉油酱醋一顿浇才好吃,她这做法根本入不了口。 这地方没有计时器,秦舒眉只能自己数着秒数。八分钟一到,她便掀了盖,把鱼上了桌。 “这清汤寡水的,能好吃吗?一看就不怎么地。” 掌柜的没提筷子,先呲了一嘴难听的。 秦舒眉没理他,掂着手上的小锅,翻手把里面滚烫的热油倒在了鱼身上。 “刺啦” 随着一声响,鱼表面的皮微微卷起,菜品动态立现,整条鱼像是要活过来。更别提激出的香味,花椒的麻劲配上鱼香的清爽,立刻令人食指大动。 “这才做好了。” /106/106311/28624007.html 第二十章:吃大碗狗粮 鱼非常新鲜,随着筷子的动作似晶莹的蒜瓣四下散落,入口脆爽弹牙,鲜美无比。鱼腩正如秦舒眉的想象,轻轻一戳就嘟嘟地打颤,入口即化,肥美丰润。 葱蒜去腥,酱油提味,花椒更是让鱼多了一丝刺激的口感,直让人停不下筷、欲罢不能。 刚才叫嚣地最厉害的掌柜,现在却成了下筷最猛的人。几个大厨和他抢菜的架势,简直就是在虎口夺食,只能趁着间歇叨一两口。 掌柜暴风骤雨般的攻势,在吃完鱼的一面后稍稍暂停。 他权衡了一下,还是搁下了筷子,和几个大厨一阵眼神交流,发现后厨的人无不心悦诚服,只能抬脸朝着秦舒眉堆笑。 “没想到娘子果然有一手,刚才真是失敬、失敬。” “不知……”他来回搓着手,神态紧张又讨好,和刚才眼高于顶的状态判若两人。 “不知娘子可否将诀窍传授一二?” 这是何苦呢? 秦舒眉是那种别人给一她还十的人。但愿意报答他人,并不意味着她就是一朵无脑圣母白莲花。 这秘诀她本来就想拿来抵饭钱,要是掌柜客客气气的,那双方有商有量,她不但给这道菜的菜谱,没准会把鱼香茄子、麻婆豆腐、红烧肉、夫妻肺片和白水羊肉几道菜的菜谱都给了。 但现在闹成这样,再想在她这里白嫖,未免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秦舒眉拎了一个大碗过来,自己把鱼翻了个面,夹了一大块连着鱼肚子的鱼腩,有滋有味地尝了一口。 她才不会放过这个摄取优质高蛋白的机会呢! 听系统给她加上了50积分,她才又拿了个碗,照样夹了一大块想走去递给杨昭全。 掌柜的见她光吃不接话,心中急得像火炭在烧,要是自己店的吃食都能做成这个档次,何愁不来客?说不定连县令都会来他这儿吃。放过了她,就是放走了一座金山啊。 又看她端着碗往外走,掌柜的心更急,直接拦在了她前面。 杨昭全看她被拦,直接上前,将掌柜的拎到了一边。 秦舒眉见他自己过来了,也懒得再往前走,直接把碗塞到了他手里。 他的目光带着三分担心五分赞赏两分迷之自豪,全程钉在她身上,她想注意不到都难。 但这道视线并没让她感觉不适,反而让她心底有一分淡淡的甜意。 一路上为了顾她吃好喝好,杨昭全将能吃的都先紧着她。他长那么高,又不是气儿吹大的,用脚趾头想也是在挨饿。 想到这儿,秦舒眉直接把碗往他怀里一塞,将筷子拍在了他手上。示意他大口吃,吃大块儿的。 杨昭全没想到这碗是她专程给自己送的,小姑娘虽然神态傲娇,但给他碗里的鱼尽是精华部分,大小更是占了整鱼的三分之一。 他握了筷子,先挑了一块没刺的鱼肉伸到她唇边,见她红着脸张嘴吃了,才闷笑了一声拿着碗吃剩下的。 掌柜的被这番操作闪瞎了眼,几乎要忘记自己本来要说什么。 秦舒眉一道“你怎么还在这儿”的眼光射来,掌柜的才重新上了发条,在杨昭全的眼光下期期艾艾地张口。 “这,这诀窍,娘子看,可否传授传授?” 秦舒眉垂眼看着自己嫩如葱白似的指尖,装作为难。 “手艺可是拿来傍身的,这教了你们,我可怎么吃饭?” 掌柜的一咬牙:“报酬好说,不如,一道菜二十文?”要知道,一斤猪肉可就二十文呢。 “哈?掌柜的,你这太小气可是做不成生意。” 要不是想在他身上捞一笔,她早就甩袖子走人了。 “二两一道。”秦舒眉伸出了两根纤长白嫩的手指。 “狮子大开口!” 二两银子,能顶上一个务农人家一年的积蓄。虽然他也不是给不出来,但终究舍不得掏这个价。 “诶诶诶掌柜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延吉在旁边听了一耳朵,看两人各不退让,赶忙冒出来讲价。 他把掌柜揽到一边,两个人嘀咕了几句,再转回来,掌柜的奇迹般地从愁眉苦脸变得满面春风。 “嫂子,一两半一道怎么样?” 延吉向秦舒眉眨了眨眼,一副猴精猴精的模样。旁边的掌柜丝毫不觉得自己被坑了,反而笑容满面,连连作揖,仿佛生怕秦舒眉不答应。 “成交!” 本来也没指望能以二两银子成交,延吉谈的这个价,她认为也算合适。 桌上的菜没法吃,秦舒眉转身进后厨做了一锅大盘鸡,拉了六坯面的白面条。为了填上五个壮汉的胃口,她整整用掉了后厨两只鸡。 掌柜看着那两只肥鸡,虽然心痛到无以复加,但是闻着大盘鸡的鲜香,心里更认定这小丫头是个不可貌相的高人,对她手上的秘方更垂涎了一分。 看在菜谱的面子上,他还是勉强忍了下来。 秦舒眉看着他肉痛的模样,怕他太心疼临时反水,赶忙做出一副吃亏换人情的架势,明确地表示,饭钱不用免,可以从她工钱里扣。 掌柜的这才缓了口气,心里暗赞秦舒眉大度不记仇。 桌上,秦舒眉看延吉吃得欢实,实在有些好奇,放了筷子就来戳延吉。 “你刚才和那个掌柜说了啥?他怎么同意地那么爽快?” 延吉吃得嘴角都是,看秦舒眉发问,只能恋恋不舍地放下一块鸡骨头,又伸筷子扎了两个油汪汪的鸡块,放在了碗里。 “就和他讲了讲…食肆以后的发展前景。” 听他说得轻飘,秦舒眉长叹一口气,果然术业有专攻。 前世她买菜砍价,每次都是无功而返,卖东西提价,每次都是心软被人砍。这一世好歹有个延吉。 能者多劳,小伙子有前途,以后赚钱省钱的事就靠你了。 她拍拍延吉的肩膀,刚坐回座位,就被盘子里多出来的两个锃光油亮的鸡腿夺走了视线。 看了一眼旁边坐的眼神躲闪、埋头饭碗的杨昭全,她干脆地夹出一只放在了他的盘子里。 “我吃饱了,你多吃点。” 杨昭全没看她,也没回应,只耳廓泛起了粉红色,别别扭扭地夹起了那只鸡腿。 秦舒眉眼睛里盛满了笑意,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形婚对象,除了外貌好看,性格仿佛也挺可爱。 /106/106311/28646028.html 第二十一章:住店 一行人酒足饭饱,等秦舒眉和掌柜约定好教学时间,才趁着暮色踏出食肆的大门。 “杨五兄弟,我在元康城里还有亲戚可靠,你们……?”牛大鹏一阵为难,那房子不是自己家的,他实在做不了主。 “我们住客栈。这一路上多亏大鹏兄弟照应,这住宿就不劳烦了。” 杨昭全本就没想再牵连一户人家,他们身份尴尬,这一路和他们牵扯的人越少越好。 和牛大鹏别过,五人没走两步,就找到了城里的客栈。 “你们这儿最好的房一晚多少钱?”秦舒眉出面交涉。 “客官住店?” 嘴里是这么说,伙计打量的目光里分明写着“住得起吗?”四个字,另加一明晃晃的大问号。 务农的来城里,大多都随便将就一晚,走商的倒是住店的多,像他们这样的,店里还真是不多见。 这元康城怎么这样啊?一点都不朴实好客,还一个个都以貌取人的。在食肆受的气刚消,现在住个店也要被挤兑? 秦舒眉心头的小火苗刚燃起个头,就听到身后传来杨昭全提示性的咳嗽声。 她回头一瞧。本来散落在门里门外等着她谈好的流放小队,现在跟个人体屏风似的护在她身后。 有了这四位加持,她的脊梁骨突然就硬挺了。 “你只说多少钱。” 伙计看着她身后几个气场两米五的硬汉,仿佛回到了曾经治安混乱,被乱收保护费的日子。 秦舒眉这一硬,他那边立马就软了下来。 “一百二十文一晚。大床保管给您铺得软和和的,窗户临咱自己的小院,丁点都吵不到。” 他瞄了眼人数,又权衡了一下自己店的房间数量,喃喃地加上一句:“还能加床。” 秦舒眉摸了下钱袋里的钱,里面看似哗哗响得欢快,其实只有二百二十五文,这还是把几个人都搜刮了一遍才搞来的,想要两间房都不够。 权衡了一下,秦舒眉还是把延吉揪到了身边。 “我们要两间房,其中一间加两张床。” 她把钱袋子往延吉手上一拍,递给他一个“靠你了”的眼神,直接把他挡在身前和伙计唇枪舌剑。 一阵厮杀下来,延吉带着大获全胜的气场凯旋,不仅谈下了两间房,还还给了秦舒眉五文钱。 小伙子能处!真能顶事! 有功必赏。秉持着这样的信念,秦舒眉面带赞赏,笑眯眯地把那五文钱按在延吉手里,嘱咐他自己买糖吃。 堂堂王妃,啊呸,不对,堂堂国公府大姑娘,赏人居然只赏五文钱。秦舒眉默默为原主掬了一把辛酸泪。 这种局面必须得改变,她暗下决心,明天好好挣它一笔,争取带着整只流放小队脱贫致富奔小康。 疲惫的五人跟着伙计上了楼。客栈不大,最好的上房间数也不多,秦舒眉他们占了最后两间。 掏空了大家腰包的上房果然值这个价钱,窗明几净不说,水都给打好了,用品一应俱全。 秦舒眉坐在小墩上,喝着适口的热茶,偷眼看杨昭全神情严肃地关窗关门,检查房间里的各个角落。 像同床共枕这种事,既然再一了,就会有再二再三再四,习惯就好。 而且,这位“室友”非常尊重自己的意见,到现在都没有任何逾矩行为,这让秦舒眉对他好感倍增。 “明日…” “明日…” 两人没料到会这么异口同声,都是一愣。秦舒眉只觉得好玩,杨昭全在那边却是又红了耳朵。 迎着烛火,秦舒眉清楚地看见他露出的羞涩表情,嘴角的弧度更大了。好像从那块鱼肉开始,这家伙就脸皮变薄了许多,一起说个话都能羞起来。 “你先说。” 杨昭全也看清了秦舒眉眼中的盈盈笑意,耳朵热度更高,想说的话都忘了一半。 “明日我去赚钱,以后便不用这么捉襟见肘了,就算是流放,也得对自己好点。” 说出的话要身体力行,秦舒眉从店家准备的大桶里舀了热水到墙角的盆中,又端起盆回到自己的小墩,快快乐乐地把脚搁进了热水里。 舒坦! 脚暖了,身体自然舒畅。她从心底发出了一声舒服的长叹,微眯着眼享受着一刻的放空。 看看她这泡脚养生的好习惯!至少值50点养生值! 想起这茬,她连忙找004想兑点积分。就在她逼着004给积分,而004和她打太极不肯给积分的间隙,秦舒眉瞄到了杨昭全略带错愕的目光。 她拿出奶奶当年教育自己泡脚的架势,对着他就是一阵谆谆教诲。 “脚上穴位多,五脏六腑自足始,泡脚好处挺多的。夏天泡脚,祛湿除暑,晚上还睡得香!一会儿我刷盆换新水,你也泡泡。” “那是洗脸盆。” 一句话杀死了对话。 秦舒眉看了看自己的脚,又看了看脚底的盆,又看了看自己的脚,又看了看脚底的盆。 这谁家洗脸盆放墙角啊?!不是那架子呆得好好的你跑地上干什么来啊?这位先生你又怎么知道这是洗脸盆的呢?我也没听见它自报家门啊? 像是看出了她的内心的狂吼。杨昭全补上了一句刀:“盆上刻的有字。” 秦舒眉立刻把脚拿出来,蹲下身子仔细地看这个盆,果然发现了盆身上刻的拳头大的符号。 仿佛嫌这刀扎得还不够深,他又一字一顿地重复了那三个符号:“洗、脸、盆。” 啊,这就是文盲的悲哀吗?! 原来不是盆没有自报家门,而是她眼瞎,没捕捉到人家的自我介绍。 自穿越以来,秦舒眉第二次感受到了知识的重要性,她深刻明白了教育的必要性和伟大之处。 脸皮不再的她,几乎是流着两行清泪拽杨昭全的衣角。 “你明天开始就教我认字吧。”我一定做一个勤奋努力的好学生。 “没问题。” 握住她小小软软的手,杨昭全笑得灿烂。 /106/106311/28671624.html 第二十二章:第一桶金 第二天清醒过来,秦舒眉只觉得脸上像有火在烧。 文盲的身份被以那样一种方式羞耻地揭露,后劲太大,以至于她的大脑到了早晨还难以运转。 羞耻中,她完全忽略了自己的脖子枕在杨昭全的手臂上,而身子就躺在他怀里。 “本应该昨天晚上就给你说的,但是…” 听他要提起昨天晚上的囧事,秦舒眉立刻捏住了他的嘴唇。杨昭全饱满的双唇立刻成了鸭子喙,配在俊美的鼻子底下,显得有些喜感。 大清早就被她软软的指肚捏着,还近距离看着她那双迷蒙中带着羞愤的眼睛。对杨昭全的本能是一种莫大的挑战。 他乖乖地向秦舒眉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不会再提,她才放了手。 “今日我要带着延昌去打探消息,你便安心在食肆,让延吉和延富两个陪着你。延富身手不错,延吉虽伤了胳膊,但也能顶一阵,还能陪你说话逗趣。” 在这种人手的事情上,秦舒眉选择全权听杨昭全安排。他既然这么说了,那她遵从就是。 小队兵分两路出了客栈,杨昭全和延昌七拐八拐一会儿就没了人影,秦舒眉则带着人直奔食肆搞钱。 白天的食肆客流量没有晚上那么凄惨,但生意也是一般般。 客流稀疏,被哼哈二将护送的小姑娘就格外显眼。店小二看见三个熟悉的身影,远远地迎了上去,带着笑直把人往后厨引。 掌柜的更像是见了财神爷,小跑着迎上去,想发问,却不好意思这么直接。 “喏,这是今日要教的菜,一共六道。” 掌柜一听菜名,喜笑颜开。秦舒眉昨天是参观过厨房的,用的都是后厨有的常见材料,菜品亲民实用,对自己这种小食肆不能更合适。 后厨掌勺的厨子基本功还是在线的,缺少的就是调味的功夫,和一些后世才普及的技巧。 秦舒眉本来就不是学院派,教授的话语当然很简单易懂,稍加指导点拨,他们就理解了个七七八八,做出来的菜也在短时间内提升飞快。 夏天的厨房既热且燥,没处理的肉和鱼都散发着令人不愉快的腥味,趁着学生们练手,秦舒眉带着延吉和延富在前面喝茶透气。 虽然不是饭点,但为了揽客,食肆白天提供茶水免费续杯。因此,不少闲人都愿意在大夏天占着座喝几口水,顺便还能聊些八卦。 八卦嘛,自然是越说越兴奋,秦舒眉身边这桌,就从最初聊得嘀嘀咕咕,渐渐兴起,声音大到连他们也能清晰地听一耳朵。 “听说没有,京城大变天了!” 那人放出一个重磅炸弹,自己先兴奋地咽了咽吐沫。其他几人看他吊大家胃口,连忙开口催促。 “蔚王,知道吧?就那个守着北疆的——”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带了点幸灾乐祸的表情。” “通敌!” 他满意地看着几个兄弟震惊的神情,带着一种提前掌控信息的快感,得意洋洋地加了一句。 “听说被贬为了庶人,还要发配到良州。” “那可是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喽!” “良州,那是什么地儿,听说鸟不拉屎,荒蛮的不得了的。” 几个人炸开了话匣子,嘁嘁喳喳说个不停,话语中幸灾乐祸远远大于同情。毕竟京城啊、皇室啊对他们来说太过遥远,当成段子过个嘴瘾,正好能解平淡生活的索然无味。 听他们的话,良州仿佛还生活在石器时代,茹毛饮血、戮兽制皮。而被发配的杨昭全,则从高高在上的王爷跌落神坛,成了饥寒交迫、衣不蔽体的小可怜。 “听说国公府的大姑娘出嫁当日就被贬了,也是受那杨庶人的牵连。” “什么金枝玉叶,上面一句话下来,不也变得跟咱们一个样?” 听他们又拿秦舒眉调笑了一番,连素来稳重的延富都偷偷看了她几眼,延吉更是屁股都要在凳子上磨出火星了。 “娘子,要不我去教训教训他们!天家的事岂是他们能议论的!” 八卦听得太入迷,差点忘了身边还坐了个小炮仗。 秦舒眉赶快摆了摆手,把延吉头顶的火星子捻灭。 想啥呢?还记得刚出了京城就被追杀吗?现在出头,不是明摆着往刀口上撞吗? 听他们翻来覆去也说不出什么花样,了解了大众心声的秦舒眉拍屁股去了后厨,准备改善一下“衣不蔽体、饥寒交迫”的状况。 尝过几个厨子的手艺,确定他们掌握了技巧之后,秦舒眉把菜单拍在了柜台上,上面写的是菜名和做法。 写单子的人嘛,自然是唯一接受过教育的杨昭全。 秦舒眉笑眯眯地看着掌柜。她身后,延富有力而宽大的手掌按在菜单上,而延吉则向掌柜伸出手,两人脸上一个写着“交钱”,一个写着“交货”。 “六道菜、料油的制法,还加上凉菜的万能调味。一共十两银子。” 掌柜的:“……!!!” 他嘴里发苦,本来看秦舒眉多教,心里还窃喜,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到了算账的时候才知道,人家根本没打算做这个好人。 “那昨天的饭钱……” “去掉昨天的饭钱。九两半。怎么样掌柜的,我实诚吧?你昨天那些个食材,根本值不了半两银子。” 那你给的菜谱也值不了十两银子啊! 虽然心中不满,但奈何她带着一看就不好惹保镖,掌柜也只能赔笑。 “实诚,实诚。” 把银子装好,秦舒眉从崭新的半贯钱上拆了几枚,悄悄塞给了店小二。 孩子为了他们担惊受怕的,看主家这扣劲,估计月钱也不多,拿几文钱补偿补偿,不算多。 客栈里,杨昭全早就在房里等着她回来。 “看!” 一见到杨昭全,她就赶快打开了其貌不扬的旧皮袋,露出了里面闪闪发光的小银块。 见她像个孩子似的讨要夸奖,杨昭全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真能干。” 他一句话让秦舒眉想起了幼儿园时期老师的语气。 自己多大的人了,还在求夸夸?! “咳,嗯,你打探的怎么样?” 她用问正事打掩护,盼着杨昭全转移话题。 “元康城消息不多,现在朝廷还未下明令缉拿我们,但暗处势力已然蠢蠢欲动,我们更要小心行事才行。” 那不就是要披上马甲嘛,这有何难! /106/106311/28715575.html 第二十三章:论马甲的养成 听完秦舒眉有关“小心行事=不让人认出来”的等式论述后,杨昭全被莫名其妙地说服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秦舒眉的真实意思,就连着三个延一起,被拉到了成衣铺。 “啪!”两块碎银往柜台上一拍,秦舒眉愣是把二两银子花出了挥金如土的气势。 “我们赶时间,给这几位爷来几套成衣,要拣料子好的。” 想扮有钱人,唬人的门面当然要置办起来。 衣裳、鞋子、铺盖、用具,林林总总,这一趟算是都置办齐全了,秦舒眉甚至还订了几匹高头大马,另加一辆软包舒适的马车。 马和马车在小城太显眼,她让商家帮忙送到城外,等出了城再交货。 路过书铺,秦舒眉有些踌躇地止了步,看了杨昭全一眼。 识字课也是时候排上日程了,好不容易装上的马甲,怎么能因为自己的文盲而轻易撸掉! 从书铺出来,工具人延吉身上又多了些笔墨纸砚。 从娘子进入成衣铺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一天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 买衣服什么的也就算了,娘子居然又添置了其他七七八八的各类零碎,甚至还买了一个脸盆! 看着沉浸在花钱快乐中的娘子,和一脸无脑宠溺的郎君,要不是武力值相差太多,他真恨不得扑上去摇醒他俩。 大哥!大嫂!还记得我们在流放吗?!你们这架势和度假差不了多少啊! 待看到秦舒眉正式买了代步的马车,延吉已经完全心累了。 延昌扭着头吹着口哨完全视若无睹,延富则是一脸沉稳高深莫测,延吉观察着这支自己格格不入的小队,搞不懂是世界疯了,还是他疯了。 完全在状况外的他,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包袱里又多了郎君塞进来的书画用品。 人靠衣裳,佛靠金装。这支队伍瞬间就变得高大上了起来。 秦舒眉和杨昭全走在中间,两人本就长得不差,合体的漂亮衣服一上身,立刻就不是落魄农户的模样了。 杨昭全翩翩风度,俊美无双,秦舒眉婉约温柔,眉目如画;身侧三个身手不凡的保镖寸步不离,身姿矫健,穿得比大户人家的侍从还好些。 这支引人瞩目的小队行走在略显寒酸的元康城里,身侧的行人都纷纷侧目,眼底显露出或艳羡或嫉妒或好奇的光芒。 “娘子,咱们这既没有小心行事,也没有不让人认出来啊!”反而记忆点还格外深刻了! 接收到路人的目光,延昌的反射弧终于工作了,他上午刚和郎君打探过消息,下午就这么招摇过市,怕是不太好吧? 延吉看他也心下惴惴,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有人发现不对的地方了! “不让人认出来,指的是不让人认出来咱们是逃犯,现在咱们这么富贵,谁会以为咱们是逃犯?” 延吉听闻秦舒眉的解释,差点一个跟头绊倒在地。 他难以置信地扭头,平素英明睿智的郎君听着娘子的歪理,居然连连点头,一副中毒颇深的模样。 郎君是指望不上了,他干脆伸手去戳延昌。延昌哥刚刚清醒,按理说应该现在反驳娘子,并且劝她小心行事才对。 延昌眉头微皱,薄唇轻启,眼里闪着真理的光芒。 就是现在!快告诉娘子她这么做不对! “我怎么没想到!娘子真是足智多谋!” 这是被洗脑了吧?!娘子学会给人下蛊了? 延吉像被抽了骨头似的软下去,决定不再理会这个魔幻的世界。 与此同时,几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普通男子和他们擦肩而过,他们眼神如刀,四下打量扫视着这条街。 虽然早就看见这支富贵小队,但他们的目光只是停留了片刻,又迅速挪开了。 “丫的,这屁大点城翻了个底朝天,居然都没找到,他们不会是当日就出城了吧?” “暗线发的消息怎会有错?再找找!” “犄角旮旯的地儿都找遍了,这几个杂种身上又没钱,到底会藏在哪儿?” “我看咱们还是快往良州去,再晚晚,他们说不定奔得影儿都没了!” 延富落在后面,听见了几人的谈话,他眼光一轮,疾走了几步上前,将刚才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复述给了杨昭全。 “郎君,元康城内不安全,我们还是尽快出城为好。” 听延富说得有鼻子有眼,延昌也赶快表示赞同。一是时间所限,二是身处险境,这元康城眼瞅着是待不下去了。 延昌和延富面色严峻,杨昭全回头凝视那群普通男子,秦舒眉眉间轻蹙。 只有延吉嘴巴张大,手里的包袱将掉不掉,头顶的灵魂将出窍不出窍。 那是刺客吧?他们就这样躲过了?!这都行?! 他目露崇敬,盯着延昌。 本来只觉得延昌哥反射弧过长,现在才知道人家是早有预见!要不他怎么就没看出来娘子的足智多谋呢! 几人既下决定,便立即回客栈,打包物件准备出城。 杨昭全好笑地看着秦舒眉将新买的脸盆放在架子上,拿起刚刚指使他新写的“脚”字,充满歉意地贴在了原先洗脸盆的“脸”字上。把那个“洗脸盆”硬生生变成了“洗脚盆”。 “说好的,要教我识字!” 秦舒眉的语气委屈巴巴,不像是她欺负了洗脸盆,倒像是洗脸盆打了她一顿。 杨昭全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他刚知道她不识字时的那点小吃惊,早就变成了无所谓,并没有丝毫的看不起。 现在秦舒眉这幅样子一摆,不想教她识字的念头,反倒从他脑中一闪而过。 不是因为抵触,反倒是因为她气鼓鼓又有些羞恼的样子太过可爱,他不想让这个小小的把柄就这样从自己手里溜走。 但看她有些急了,杨昭全还是赶忙把这丝不正常的念头驱离了自己的脑海。伸手揉乱了她刚梳好的头发。 “路上就教你。” 出城比入城还要顺利,牛大鹏已经向他们演示了通过城门的正确方法。出城本就没有入城查得严格,这次又有了钱,他们更是驾轻就熟。 延昌把铜钱往守城的卫兵手上一递,那门就好像是他们自己家的一样,任他们来去,甚至连准备的好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守卫恭恭敬敬地请出了城。 /106/106311/28715576.html 第二十四章:混乱的小泉村 这边杨昭全他们牵了马和车,向北一路绝尘。 那边牛大鹏也卖好了菜,提着赚来的钱,割了块羊肉想回家改善生活。 他牛车刚驾到村口,就觉得村子里的气氛不同以往轻松。 见牛老爷子满脸阴云,有一搭没一搭地捻着手里的麦穗,牛大鹏赶忙停下牛车,上前询问。 “伯,这是咋了?龚强他们又来抢了?不应该啊,就杨五兄弟那几下,他不得躺个十天半月的。” “得了,别念叨你那杨五兄弟了。”旁边的闲汉放下玩在手里的土疙瘩,拍了拍手。 “你是不知道,你们刚走,就有一群人来问他们的下落。那叫一个凶啊,咱们算是惹上麻烦了!” 牛老爷子瞪了闲汉一眼,嫌他不会说话,还多嘴多舌。 见闲汉缩了脖子,蹲在一旁不吭声了,牛老爷子才转头对着牛大鹏说话。 “大鹏,我就和你直说,那杨五绝不是个简单人物。连着他媳妇和身边的那几个,也不是咱们能惹得起的。” “你们刚走没多久,就有人来咱们村,面生得很,看他们进来,我当时心里就一咯噔…” “是龚强他们找的人?”牛大鹏还是有些不明就里,干脆打断了牛老爷子冗长的叙述。 “是杨五在外面惹了仇家,人家找他寻仇来了!” 闲汉又没管住嘴,趁着牛大鹏问,赶紧插了一句。 牛老爷子脸色一沉,布满筋络的手一扬,重重拍在了闲汉的后背上。闲汉看他动了怒,赶忙打着哈哈告饶离开,到其他地方溜达去了。 “看咱们土里刨食的,掌心都是茧,拿锄头。杨五则是虎口和食指左侧厚厚一层茧,拿剑。他是个有功夫在身的,和咱们就不是一路人!” 牛老爷子握过杨昭全的手,当时就觉得不对劲,过后细细想想,琢磨出了点味儿来。 “伯,咱先别说这些。那仇家都干什么了?”牛大鹏心里焦躁,想引着牛老爷子直奔主题。 “他们先问了杨五在不在村里,问出不在村里了,又问他们从哪个方向走的。” “那就这么给他们都说了?”牛大鹏只想知道结果。 “咱们村的人原也是懂礼的,人家帮过咱们,咱们…咱们怎么可能恩将仇报…”牛老爷子越说声音越虚。 “他们拿银子贿赂,全村没一个说的。但是…但是他们拿小娃儿做威胁,这做爹娘的谁能受得了,就说了…” 牛大鹏的心随着牛老爷子的话一点点下沉,最后落在了谷底。行踪暴露,杀人夺命也就是时间问题。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气氛安静得尴尬。牛老爷子的思绪回到了当日。 村里人刚刚送走杨五一行人,感激中又带了点激动。要知道,他们村从没在冲突中尝过甜头。 以前也不是没有反抗过,但不仅粮没抢回来,村里的青壮还白挨了几顿打。 这次粮食好歹是护住了,村民大都活蹦乱跳,反而是作恶的人伤得严重,小泉村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想着龚强一时半会儿不会折返,村里的大多数男人都出村通知亲戚,以备龚家村来第二波报复。 谁知到了后半晌,几十个面目凶恶的汉子直冲进村,将村中留的老幼妇孺都像畜生般赶到了一起。 一个汉子在人群中左右踱步,手里攥着闪亮亮的银元宝,嚷嚷着谁说出杨五的下落,谁就能得赏。 另一个汉子像逮鸡仔般提起了狗蛋的娃,威胁着不说就摔死孩子。 一边是金钱诱惑,一边是生命威胁。世代老实地小泉村人哪见过这架势,当场人就软了一半。 狗蛋以为他们和抢粮的一伙,连滚带爬地捧出了粮袋,想用粮食换儿子。 结果那些人看也不看,大刀一划,村民们视若珍宝的麦子,哗啦啦撒了一地。 孩子们在暗处哭得撕心裂肺,火把烈烈,灼热的光照在村民们恐慌的脸上。求情声和抽泣声连成一片。 就在那人举起狗蛋娃的那一刻,本来疯狂想冲出包围的狗蛋媳妇,似抽了骨头似的瘫软在地,嘴里吐出了“元康城”三个字。 等到男人们回来,那伙人早就似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一地抱着孩子的妇孺,和目露绝望的老人。 牛大鹏先缓过神来。 “我去给杨五通风报信!”他一时热血上涌,也顾不得回家吃羊肉了,扶着牛车就想上。 当时他是抄的隐秘近道去的元康城,正好和那伙人错开。但要是在城里遇上了,只怕杨五一行人有死无生。 “等你赶去,他们也都出城了吧?你知道他们出城去了哪儿吗?” 牛老爷子的话像一盆冷水,把他从上到下浇了个透心凉,上车的动作也僵住了。 “牛壮两口子已经带着孩子,去投奔亲戚避难了,房子和地交给了本家的侄子看管,我看你也带着媳妇找地儿躲躲吧。” 牛大鹏被堵了一下,迟疑着开口:“夏收夏种都是抢天时,这时候走怎么能行?” 牛老爷子瞪了他一眼:“粮食重要,人更重要。命都要没了,还种什么地!” 牛大鹏思绪混乱,他眼前是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小泉村,脑海里却走马灯似的播放着龚强打来时,杨五挡在自己身前的身影。 大脑浑浑噩噩,他只像一具空躯壳,牵了牛往家的方向走。 “你这个没良心的!可算回来了!” 牛大鹏的媳妇刘氏见到丈夫回来,仿佛找回了主心骨。这两天手脚瘫软无力的症状立刻消失了,骂得中气十足又酣畅淋漓。 “你在外面倒是逍遥自在了,我们孤儿寡母的可在家受欺负死了!” 她抓住丈夫的衣襟就是一阵嚎啕,越哭越有劲。 牛大鹏心里正乱着,媳妇这样,简直就是乱上添乱。他满头官司,把同样哭哭啼啼的孩子抱起来,心不在焉地安慰妻子。 “嫂子一家昨天就卷铺盖走了,看得我心直慌慌。” 刘氏气也撒了,感觉心中好过多了,静下来和丈夫絮絮叨叨地说着邻里的见闻。 “媳妇,咱也收拾收拾,这就去你娘家躲躲。” 刘氏本就吓得想回家,听丈夫这么说,立刻破涕为笑。带着孩子去拾倒丈夫带回来的东西。 /106/106311/28742557.html 第二十五章:旅途 正骑着马的延吉,对小泉村的情况一无所知。 别人流放,都是枷锁加身,铁链捆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而自己服侍的这两位…… 自从娘子挣了钱,就完全放飞了自我,郎君也跟着丧失了初心。 软包马车在大道上行驶平稳,健壮的马儿脚力十足,细棉布衣服柔软又舒适。冷硬的干粮成为了历史,三餐营养均衡,时间分配合理,还有不定时加餐。无论走到了什么路段,他们都亥时入睡,辰时起床。 别说人了,就是他们胯下的马都比刚买时神采奕奕。 延吉想起自己还曾经腹诽娘子买的烹饪工具太多,但当他在早晨喝上了娘子的爱心小米粥后,就默默掐死了那个在心中说小话的自己。 出发前头儿的叮咛犹在耳边:“蔚王殿下心气傲,有你们在,他不至于受辱。路上多看顾些,让他少吃些苦。” 延吉摸着自己圆了一圈的脸颊。原来这就叫少吃些苦吗?要是所有的押送任务都像这次一样,那他抢破了脑袋也要接。 “停车。” 得,下午茶时间又到了。 延吉下了马,闻着香味围到了马车边。道着谢接过秦舒眉手上的红豆饼,往水壶里添了新烧的热茶。 这红豆饼是秦舒眉路上闲来无事倒腾出来的,元康城里买的红豆酱空口吃太甜腻,她干脆边赶路边和面,用铁锅烙了几个出来。没想到反响不错,她就干脆多烙了些做甜点。 刚做好的红豆饼有些烫手,挨着铁锅的部分咬起来焦焦脆脆,但内里却是绵软香甜。 红豆酱加热后流动感更强,光是轻轻捏着,就想要溢出来。配着软软的发面饼吃,既香甜无比,带给人满足感,又不占肚子,容易消化。 秦舒眉咬着红豆饼查看系统界面,这几天她尽了最大可能,将日常养生做到了极致,连着三个延都调养的油光水滑,满面红光的。 世间自有公道,付出总有回报。她看着积分栏中躺着的三位数,笑得舒心,笑得畅快。 “这红豆饼是好吃,但娘子也不用笑成那样吧?” 延昌一头雾水地戳戳延吉,满脸的疑惑不解。 “哥啊,你懂啥!”延吉对这位反射弧马拉松选手彻底无语了。 “娘子那是因为红豆饼吗?那是因为郎君!” 没看见这几天,郎君时不时地就进马车陪伴娘子吗?哪个新嫁娘能不开心? 自以为参透了一切的延吉吃掉了最后一口红豆饼,拉上犹自不解地延昌上马准备出发。眼角又瞥到郎君把马交给了延富,自己钻进了马车。 看看,他刚才说什么来着,这不是又去增进感情去了吗~ 秦舒眉要知道延吉的想法,一定会大声喊冤。 什么增进感情!她是去上课了好吗! 大殷国的文字曲里拐弯,和前世的小篆有些相似。她上辈子对书法就不开窍,这辈子看见这些描红更是头大。 马车停下,她就上手练习,马车行进,她就听杨昭全的历史小讲堂。 拉开车帘子,杨昭全打开她最新一页的描红,虽然歪七扭八,但比之前的鬼画符好多了。 他点点头,将描红合上,把纸放在马车的隐秘处。小姑娘面子薄得很,死活不肯让三个延知道自己在学写字,坚持不肯在车外面练,连描红纸也不让带出去。 “不错,很有进步。” 他又抽出了新的描红纸,轻轻放在了小案上。 “今天来写《百经诵》的第五卷。” 这《百经诵》是大殷广大儿童的启蒙读物,只要是上学的,第一本书都必读《百经诵》,里面讲的是各朝各代的忠孝故事,兼具娱乐性和教育性。 杨昭全指着描红,一个字一个字给秦舒眉讲解字义和故事内容,看秦舒眉读得投入,连带着他也带了些教小孩儿的成就感。 虽说他结婚前没了解过自己的未婚妻,但对京城闺秀的平均水平还是有所耳闻的。 别说基础的识字了,管账、乐理、作诗都是闺秀的基础教育,个别素质格外突出的,还兼具插花和棋艺功能。 像她这样对书籍懵懂如孩童的,实在是少见。 他从没想到,婚后教小妻子识字也格外有一番趣味。 秦舒眉捕捉到杨昭全略显慈爱的眼神,尴尬地顿了下笔,墨汁一下晕开,她又写废了一个字。 她前世也是左手唐诗宋词,右手几何函数,嘴里还能拽两句外文的人,现在居然和学龄前儿童一个待遇! 文化课荒废不得!她知耻而后勇,趴在描红上写得起劲。 “成了,咱们该启程了,晚上再描。” 杨昭全耐心地等着秦舒眉把第二列描完,轻轻握住了她奋笔疾书的笔杆,把描红从案上抽走。 “咱们离良州还有多远?这几天走得这么慢,不会耽误吧?” 虽然看似是秦舒眉在决定启程和休息,但实际上掌控车队的还是杨昭全,给她一万个胆子,她也不敢迟到啊,毕竟脑袋只有一个,砍了就没有了。 “不会耽误,放心,进了宁师,离良州的地界也就不远了。”他们已经在路上走了快一周,再过一两个城池,估计就能抵达良州的边界。 “良州真的像那些人说的那样荒蛮吗?茹毛饮血的?” 随着马车行进,秦舒眉能明显感觉到外面风景的变换。 在小泉村时,高山连绵不绝,山体上绝少见光秃秃的岩石,端地是绿树掩映,巍峨和俊秀并存。 越往北走,平原越多,参天的树木变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丛丛灌木,点缀在平原上。既开阔,又荒凉。 “那哪能呢?良州虽靠北,但还不到北疆,哪能叫做荒蛮。” 杨昭全提起北疆,神情复杂,眼底夹杂着一丝苦涩。 这几天秦舒眉和他在车上谈天谈地谈人生,已经知道了他隐秘的身世。开始杨昭全提起时,还有点难以启齿,好像怕她瞧不起。 秦舒眉在心里整个一个爆笑,不就是少数民族混血吗?混得远了还聪明呢。要是这哥们生在现代,还能赶上各种优惠政策,说不定高考还能加五分。 不过在这个世界,有白狄血统意味着野蛮和暴虐。大殷世代和白狄为敌,甚至连通婚都很少见。 这身世说来隐秘,但自从他三哥继位,为了巩固皇位,他的身世在高层就变成了人人皆知的秘密。 正因如此,杨昭全的身份才这么尴尬。当“通敌”的大帽子扣下来,也没人会为有着白狄血统的皇子求情。 /106/106311/28762674.html 二十六章:姗姗来迟的背景介绍 先皇是个妥妥的好战分子,学习不怎么地,刀枪棍棒倒是耍得挺六。 他没见过曹参,但对萧规曹随的那一套倒是无师自通。自知自己英明不过自个儿爹,干脆下令承袭旧制,自己只顾快快乐乐地花着老爹留下来的钱,专心开疆拓土。 皇帝在外面撩了蹄子瞎转悠,后宫的嫔妃们也没办法撩着裙子跟着跑。虽不至于“有不见者,三十六年”,但也是一两年也轮不到一次岗。 即便工作任务如此艰巨,后宫团队依然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为先皇生儿育女。 杨昭全上有两个哥哥,下有一弟一妹。 并不怎么缺儿子的先帝,最喜欢的却是杨昭全。他并不怎么在意杨昭全的外族血统,反而频频带他外出,携他重游和杨昭全的亲娘相遇的故地,连他的身世,都是先帝亲口告诉他的。 果然是家花没有野花香吗? 秦舒眉听到这里时唏嘘不已,后宫佳丽任君挑选,他却哪个都看不上眼,反倒是跑到外面和别族姑娘开展自由恋爱了。 她看杨昭全讲到父母爱情时大放光芒的神采,默默摇了摇头,是个出头鸟也就罢了,还是个受宠的出头鸟,这哥们儿纯属叠buff狂魔了。自己要是皇上,都不能保证能忍住不弄死他。 可能是相处久了,她虽然心里吐槽,但看见杨昭全提起往事时那张黯淡无光的脸,还是有一丝心疼。 “娘子听我说了这么多宫闱秘事,也该给我说说你的经历吧?” 想起来这茬,杨昭全一扫前面的黯然神伤,一脸兴兜兜地瞅着小妻子。要知道,他现在可是几乎对秦舒眉出阁前的事一无所知。 艹!变脸这么快!这男人的脸是川剧脸谱吗?! 不愧是在勾心斗角的后宫长大的人,这演技,杠杠的。自己刚才的心疼简直就是喂了狗。 秦舒眉心中骂得活色生香,脸部表情却木然呆滞。 “额,这……” 她也没接到过前情提示啊!谁知道原主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瞎说八道是很容易掉马甲的! “郎君!娘子!宁师快到了,我们进不进城?” 延昌远远地瞅见了城门,习惯性地一嗓子吆喝过来,换来了延吉捅的一肘子。 “延昌哥,瞎吆喝什么?小心耽误了郎君的好事!” 没听见车里瞬间没动静了吗?看来以后娘子和郎君在一起时,得把延昌哥这个搅屎棍带远些。 他延吉当这个搭桥喜鹊容易吗? 秦舒眉听到这一声,心中狂响的警报立即解除,隔着马车远远地向延昌发射感激光波。 她伸手推了推杨昭全,恨不得他现在就出马车去领队,每一根头发丝都彰显着迫不及待。 “延昌叫你呢,还不快出去?” 杨昭全不懂,怎么一谈到这个话题,秦舒眉就跟炸了毛的小动物似的。 不过赶路要紧,媳妇的历史什么时候都能问。他干脆出车上马,直接领着队向着宁师进发。 宁师和元康城不同,是仅次于京城的北方大城之一。换而言之,就是一座二线模范城市。 如果说秦舒眉几人的打扮,在元康城属于鹤立鸡群,那在宁师就是泯然于众。作为一座南北通商必经的大城,来往宁师的富商贵胄不计其数。 正因为这样,进城的收费也水涨船高。虽然明面上进城费只有两文,但这点钱连守卫的牙缝都不够塞。 有钱筛酒杯杯满,无钱筛酒浅三分。像他们这样的逃犯想要蒙混,那必然得多下点本钱才行。 秦舒眉不仅掏出了最后的二两家底当开门砖,还从怀里摸出了一颗成色不错的珍珠,给他来个有备无患。 大城市的进出管理更加森严,守卫的表情也更严肃,但老油子如延富,知道越是表面上义正严词的守卫,越是容易被金钱收买。 二两银子一塞,守卫偷眼一瞧成色,掂了掂分量,眉眼缓和了许多,但想起上级的命令,还是想查验几人的身份。 “官爷辛苦了,晚间累了沽壶酒喝。” 一只白白嫩嫩的手握着什么,从马车里伸了出来,保养得宜,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姑娘。 “城里亲戚得了病,事出紧急,还请官爷行个方便。” 这声音,清脆悦耳又端庄得体,虽然是讨好的话,却没让人听出谄媚的味道。 有身份的娘子开了口,守卫便更有些松动了。 延富上前,接了秦舒眉手里的珍珠,又悄悄往守卫的手中递。 守卫一瞧珍珠,立刻笃定马车里坐的不是一般人。他守着城门,既是件苦差事,也是件肥差事。拿物贿赂的不在少数,但能拿出成色如此好的宝珠的人,屈指可数。 他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去阻拦了富商大贾或是官家娘子? 他手指一握,摆出笑脸来:“理解,理解。娘子发话,咱这就安排进城。” “放行!” 秦舒眉刚才也是赶鸭子上架,其实冷汗都已经流到锁骨了。感觉到马车行进平稳,周围渐渐嘈杂,她才舒了一口气,把帘子掀了条缝往外看。 “娘子,咱们又没钱了,这可怎么办啊?” 延吉的小脸皱成了核桃,两条英俊的浓眉撇成了八字。延富摸着最后剩的铜钱,盘算着宁师有哪些便宜的客栈。延昌无知无觉,边走边瞧着路边吹糖人。 诶嘿,这不就轮到自己出马了? 秦舒眉感受了一下胸口带着体温的银票,心中无限感激原主的亲娘曾经的未雨绸缪。 要不是原主少年丧母,在自个儿家里都爹不疼娘不爱的,恐怕她的贴身大丫鬟满蓉也不会记得要藏这笔救命钱。 她瞧了瞧脸上阴云密布的杨昭全。虎落平阳被犬欺,每次见到跋扈的守卫,这位脸色都像吃了屎般难看。更别说现在还要为黄白之物烦恼,开玩笑,堂堂五皇子啥时候缺过钱花。 唉,现在作难了吧? 秦舒眉顿时升起一股救世主般的自豪感。 “去最近的钱庄!” 不用怕!姐姐带你飞! /106/106311/28784454.html 第二十七章:外挂带飞 大殷的商业繁荣,不仅体现在买卖物品的便捷上,更体现在存取钱的便利上。 各个钱庄强强联合,形成了钱庄联盟,无论是在哪个钱庄存的钱,都可以随时随地取出。 杨昭全给她科普这个日常知识时,秦舒眉别的感觉没有,心里只有“得救了”这一个念头。 她记得古代银票兑换,不仅限制地点,还限制时间,要是大殷也这样,那她贴身揣着的宝贝,岂不就是几张废纸? 这个秘密是她身上的倒数第二张底牌,她谁都没说过。 最后一张底牌是什么?那当然是那个存在感很低的系统啊!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她决定把这个秘密带到坟墓里,这个大马甲是绝对不能掉的! 延吉跟着秦舒眉踏进钱庄的门,只觉得自己愁得平白老了十岁。 虽说钱庄也能借钱,但他们几个身上能有什么抵押物?就那辆马车可能还值个几两银子。 他对单细胞动物延昌已经不抱希望了,改去拽延富的袖子。 “延富哥,你也劝劝娘子,咱们实在是没东西可抵押啊。” 延富好笑地看了一眼这个脑洞和年纪成反比的同僚,从他手里拽回了自己的袖子。 那成色绝佳的珍珠是从他手里经过的,秦舒眉手里应该不止那一颗,只要再拿出一颗,就能保证他们在宁师吃喝不愁了。 “娘子自有办法,你就别瞎掺和了。” 看看,这一个两个的,都被娘子麻痹了吗?! 虽然娘子让他们过上了好日子,但是那都是假的!是暂时的!她又不是王母娘娘,咋可能凭空变出钱呢? 他在心里的哀嚎还没落地,就见娘子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拿出了几张叠得平整的 ——银票?! 这怎么可能! 打脸来得太快,延吉一时有点精神恍惚。 钱应该不多吧?毕竟事发突然,哪家娘子会身上贴着大额银票结婚啊?不应该都在嫁妆箱子里吗?娘子手上撑死也就一百两。 延吉强撑着一口气,伸头去看银票上的数额。 四百两! 他服了。 彻底折服了。 现在就是娘子让他跪在地上啃地毯,他也会觉得娘子的指令别有深意。 延吉捧着自己疼痛不已的双颊,几乎要流出既幸福又耻辱的泪水。 “你咋了?” 延昌看延吉一副牙疼的神情,不禁有些担心。 什么叫傻人有傻福!这就叫傻人有傻福! “从此以后,凡是娘子的决策,咱都坚决维护;凡是娘子的指示,咱都坚决执行!” 延吉一把抓住了延昌的胳膊,小声呐喊。 “咱不是一直都这样吗?你这是怎么了?”延昌一脸不解。 高!实在是高!此处无脑胜有脑!延吉望着延昌的一脸天然,佩服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银票的保密级别太高,秦舒眉连杨昭全这个“枕边人”都没说过。看见她拿出的大额银票,杨昭全也暗暗倒吸了一口气。 四百两搁在以前,都不够他吃几顿酒,但放在眼下,却是一笔实打实的巨款。 像秦舒眉这样的“有钱人”,钱庄的伙计见得多了,随随便便提出去几百两的也不在少数。 他不加怀疑地核对了银票,确认银票的真假后,叫上延富和延昌,从后面提了两个箱子出来。 “您对对,四百两,一文不差。” 两个箱子一打开,秦舒眉才有了踏实的富足感。 新打的银锭仿佛有月光笼罩,蒙着一层银白色的辉光,她看得口水都要流出来。 为了保持自己锦衣玉食的假象,秦舒眉赶忙抽出手帕,挡住疯狂扬起嘴角的下半张脸,上方漏出来眼睛里尽是清高,仿佛丝毫不把这堆银子放在眼里。 “都是阿堵物罢了,点什么点,走了。” 说完这句招仇恨的话,秦舒眉甩了袖子起身,在伙计手里放了半吊钱,转身带着银子消失在门口。 两个箱子当然是跟着秦舒眉一起上了马车,硬生生挤进去的,还有满头疑问的杨昭全。 “快快快!快让我摸摸!” 秦舒眉从来没见过新打的银元宝,她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箱子,拿出一个反复把玩。 啊,这光滑细腻的手感! 啊,这令人心安的重量! 啊,这心驰目眩的光泽! 啊,这…… 她感受到杨昭全带着笑意的目光,有些这不下去了。在他的注视下,微微噘着嘴,依依不舍地把银子放好,坐得端庄大方。 和刚才那个捧着元宝流口水的守财奴判若两人。 明明是生活在金堆玉砌中的大家闺秀,居然对银元宝这么喜爱,真是……太可爱了。 眼里离不开她的杨昭全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微微有些心酸。 要是他没出这档子事,还是王爷,这点子银钱算得了什么,就算她想天天在元宝堆里睡觉也做得到。 杨昭全驱散了那些不切实际的胡思乱想,将话题扯到了正经事上。 “怎么身上有那么多钱?” 秦舒眉早知道他有这么一问,早早打好草稿的说辞立刻被她全盘托出。 “我母亲,啊不是郭氏夫人,是我的亲生娘亲,去世前怕我受委屈,将自己攒的私房留给了我,不算在嫁妆里,是我自己的小金库。一共就五百两,我给了满蓉一些,还剩这么多。” 这几天下来,杨昭全对她还算坦诚,既然是搭伴的夫妻,那她也得拿出些诚意。 “喏,这不,还有一些宝珠。在小泉村时,嫂子对咱们照顾有加,我给她留了一颗,进门用了一颗。应该够咱们去吃顿好的吧?” 她像个急于展示自己宝贝的孩子,将温热的袋子犯了个底朝天给杨昭全看。 马车里光线昏暗,盈盈的珠光下,她红润的嘴唇开开合合,看上去,很水润,很好亲。 秦舒眉完全不知道杨昭全在想什么,展示过财力之后,她带了点小得意,又小心地把宝贝藏了回去。 “这些肯定够咱们到良州了,这一路我养你呀!” “好。” 杨昭全轻声应了下来,将她一把搂进了怀里。 ------题外话------ 感谢大家的推荐票和收藏~ 欢迎宝宝们评论捉虫! /106/106311/28800604.html 第二十八章:关公面前耍大刀 “你,你这是干什么?” 扑面而来的男性气息温暖又熟悉。杨昭全的臂膀只是稍稍用力,将秦舒眉整个包进了怀里。这个拥抱既克制,又用情。 秦舒眉的脑袋被杨昭全的手轻按在了颈窝处,但她的身体竟丝毫没有抗拒,只是略有些惊讶。 他俩不是在讨论财政问题吗?怎么说着说着就抱上了?果然饱暖思**吗?这钱刚取出来还没暖热啊! 秦舒眉活了两辈子,也没有被人突然抱住的经验。她有点不知所措,把手放在了杨昭全的后背上,轻轻拍了拍,不由自主地带出了哄孩子的口吻。 “没事,没事,有了这些钱,以后就不怕挨饿了。” 听她的心思居然还停留在钱上,杨昭全“嗤”地笑出声来。 口鼻的热气呼在秦舒眉后脖颈上,弄得她心中痒痒的,脸也“腾”的红了起来。 “我媳妇真能干。” 他带着笑松开了秦舒眉,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心情格外舒畅地从马车里下来,留秦舒眉一人在车上和两箱银子干瞪眼。 啊!撩完就跑! 这人不讲武德! 秦舒眉哪还管的上银子,她双手捂住越来越烫的脸颊,身子弓成了虾米。 马车在装潢华丽的酒楼前停下,延昌连马都栓好了,也没见秦舒眉出来。他撩开了帘子往里一望。 不得了!娘子的脸怎么红成这样!连手也是红的!莫不是着凉受了风寒? “娘子,你还好吗?要不要请郎中来看?” 请什么郎中啊!难道要人家知道自己是羞到八成熟了吗? 秦舒眉一看延昌那张真心关切的天然呆表情,立刻熄了火,脸上热度退下去一半。 “我…我没事,咱们到哪儿了?” “郎君带咱们来玉臻楼吃饭,这不,刚到。” 玉臻楼是宁师一等一的酒楼,杨昭全常年在北边,对玉臻楼也有所耳闻。既然秦舒眉想吃好的,他就拍板来了这里。 虽也睡过国公府的闺房,参观过蔚王府的风景,但进了玉臻楼,秦舒眉还是暗叹了一声“阔气”! 不比王府的奢靡,这座酒楼别有一番排场。“回”字形结构,楼梯层层盘旋,尽显三层楼的高挑开阔,站在一层,就能仰视高处的楼顶。 墙壁上题遍往来文人的挥毫墨宝,楼柱上皆刻镀金镶银的新词旧曲,华贵又不落俗。 一楼大堂里高谈阔论,人群往来间衣香鬓影,稍微有些头脸的人齐聚一堂,或谈笑风生,或妙语连篇。往来之间,几无白丁。 大酒楼更讲究些,像秦舒眉这样的女眷,不好在一楼停留,伙计毕恭毕敬地请她上了二层雅间,杨昭全已经等在了屋里。 “这里怎么样?” “那当然是很好了!” 这和元康城的小食肆比,简直就是高级会所和沙县小吃的区别,根本不在一个层次好吗! 见她满意,杨昭全才松了一口气,比上京城的纸醉金迷,宁师这些地方简直不够看,但好在媳妇是个知足常乐之人。 身处富贵之地,他身上多年来养成的贵气,不经意便在举手投足之间带了出来。 杨昭全端坐主位,悠悠拍了拍手掌。声音刚落,早已等待在外的侍便鱼贯而入,动作整齐划一,轻手轻脚地把菜盘放在了桌上,连瓷盘底触及桌子都未发出一丝声响。 羊肉卷、毛肚、海带丝、豆腐片、牛肉丸、额…… 秦舒眉数不下去了。 这配置,好熟悉,怎么中间缺了个锅底? “娘子先勿动筷,这要配着锅子吃。” 完全在意料之中的锅子端了上来,是造型复古的清水锅。 这是要让她在高级会所里吃海底捞吗?不觉得违和感有点冲破次元了吗?! 杨昭全满意地看着秦舒眉睁大的双眼,觉得这桌菜式很是符合自己的心意。 他专门吩咐要来点新鲜玩意,务必让秦舒眉吃得开心,玉臻楼果然不负所望,这上来的东西连他也没见过,还是侍从提前和他说了,他才能指导秦舒眉。 看清水锅沸腾了,杨昭全贴心地接过侍从手中的小料,在秦舒眉面前一字排开,娴熟而优雅地夹起了一片羊肉,投入锅中,观察到变色后,准确迅猛地夹起,温柔地将熟透的肉片放在料碗里蘸好,将肉卷摆在秦舒眉盘里。 杨昭全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满脸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模样,看秦舒眉夹起肉卷,询问的语气中带了一丝期待。 “好吃吗?” “嗯…好吃……” 要是锅底是红油汤,麻酱里再加点韭花还会更好吃。 秦舒眉一言难尽地吃了羊肉卷,脸上尽量摆出没见过世面的惊喜表情。 她既想笑,又不敢笑。嘴角颤抖着又丢进去了一个羊肉卷,还生怕自己丢得太熟练。 秦舒眉动过筷,延昌几个也下了手。一桌五个人,不分主仆热热闹闹,倒还真让秦舒眉在陌生的大殷吃出了前世熟悉的火锅氛围。 几人刚刚吃了个半饱,就听见隔间外面一声大喊。 “快!快叫郎中!” 外面走廊里一阵嘈杂,脚步声和呼喊声打破了原来安逸愉悦的气氛。 “这是怎么回事?”延富见杨昭全面色不虞,赶忙询问侍从。 本来这一路就危险迭出,又是躲避刺杀,又是缺少银两,好不容易安歇下来,连安安静静吃顿饭也不能够。 侍从苦着脸陪笑解释:“郎君息怒,好像是有人进食噎着了,已着人去请郎中。外头有些吵,要不小的去叫些乐舞来给郎君助兴?” 杨昭全摆了摆手,拒绝了侍从的提议。这都够乱的了,再找人来唱歌岂不是更吵。 侍从这边陪着罪,外面的嘈杂声却只升不降,甚至传来了妇人的哭喊。 “振英啊!你怎么了!别吓娘!” 声音凄厉得犹如在划玻璃,让人难受的想捂耳朵。 “不是只噎着了吗?怎么这么严重?” 秦舒眉被哭得有些坐不住了,饭也吃不下去,搁下筷子起身,直接朝门外走。 延吉赶忙挡在她前面,拦下了她出去的脚步。 “娘子,咱们又不懂医术,去凑这个热闹干什么?”在公共场合,他不好多说,只能点到为止,提醒秦舒眉不要出头。 “又不做什么,只是去看看,光听这哭声也吃不下去饭啊。” 秦舒眉回头看杨昭全的神色,要是连他也阻拦,那她不去也罢。 杨昭全见她是真的坐不住,也不想拂了她的意思,朝着延吉点点头,示意他去保护秦舒眉的安全。 /106/106311/28824002.html 第二十九章:救命之恩 看热闹是人无法磨灭的本性。雅间里出了这么大动静,当然是个人都想探头打听一番。 聚集的人群过于醒目,走出房间的秦舒眉一下子就找到了吃瓜群众的所在之处。 她走近朝着雅间里一看,在人群缝隙中,一个小孩儿瘫在椅子中,面色青紫,口唇发绀,身上的力量连基本的坐姿都无法维持,但双手却呈“v”字形,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脖颈,他眼睛发红,难受得想要哭喊,却一个字也吐不出。 他身旁的妇人急得一脑门青筋,两只手揽着小孩,却不敢抱得太紧。她注意力全在孩子身上,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泪已经流成了小溪。嘴里只反复念着:“郎中马上就来了,振英乖,很快就没事了。” 雅间里其他几人也围着小孩,妇人们围聚在一堆拭泪,男人们焦躁地踱步徘徊。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起了身,连连询问:“郎中怎么还不来?快着人去催催!”她身边的老爷子虽没有出声,但也是表情紧绷,掩盖不住心中的紧张。 一个男子本和其他几人一起,守在孩子身边,见围观的人变多,烦躁不已。登时火冒三丈,他开着门是为了让郎中快点进来,又不是为了让人看笑话。 他直起身子,不顾什么风度体面,对着侍从怒吼。 “还不快把人群驱散了!都在这儿凑什么热闹!” 侍从连声应下,但都是客人,他也不好硬赶,只能好声好气地请看客们散开。 秦舒眉躲在人群里,随着人流后退,目光却没有离开孩子。小孩的症状完全符合异物阻塞气管的典型特征,黄金救援时间只有三到五分钟,再耽搁下去怕是要危险。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孩子渐渐眼白上翻,连掐住脖子的手都渐渐松开了。要是失去了意识,更难救回来。 人命关天,秦舒眉没再犹豫,直接挤出人群,抢过一个凳子,一把捞过小孩,将他翻过来趴在自己大腿上,拍击他的背心。 妇人万万没想到,这时候会有人抢孩子,她一个愣神,孩子就已经伏在了秦舒眉的膝上。 “你干什么!” 她表情狰狞,似护崽的母兽,直直地扑过来,一门心思想着把孩子夺回去。 雅间里其他人也被秦舒眉的出现惊得呆住了,看她用力拍打孩子,都赶快围了过来,想助妇人要回孩子。 那可是他们家的命根子,平时都舍不得着一指头,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居然敢在孩子急病之时痛击他的后背!真是岂有此理! 妇人的手已经拉上了孩子的胳膊,秦舒眉分出一只手,用力把她推开,另一只手拍击的动作不停,没多废话,只冷冷地喝出一句。 “别动!想让孩子死就尽管来抢。” 现在他们急得神志不清,和他们耐心解释是没用的,言语来往反而会耽搁抢救时机,只要孩子得救,他们自然会知道自己是好心。 她出言不逊,小孩又在她手上,雅间里的人虽然围了上来,但动作果然一滞,不敢再硬抢,怕她再对孩子不利。 秦舒眉见拍击效果不大,直接换了一个姿势,一手握拳,拇指侧顶在孩子上腹部,用力进行腹部冲击。 这力道比拍背大得多,怀里的孩子果然有了反应,“呕”的一声吐出了卡住的异物,喘息了几下后,软在秦舒眉怀里放声大哭。 “娘亲!娘亲!” 这小孩刚缓了几秒,哭的声音就堪比高音喇叭。 秦舒眉听他呼吸绝对通畅,放下心来,这才有空看一眼被小孩吐脏的裙子,呜呜呜,这可是她今天刚穿上的新裙子。 算了,裙子脏了还能再买,孩子没了可不能复制粘贴一个,权当日行一善了吧。 她把哭哭啼啼的小喇叭还给了妇人,雅间里一副母子相拥而泣、众人欣慰落泪的美好景象。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孩子身上,她这个活**也准备脚底抹油——开溜。 “等等。” 她刚走出去两步,刚才驱赶众人的男子便大步上前,拦住了秦舒眉逃跑的步伐。 “你欺侮我家孩子,怎能打了就走?” 嘿!见义勇为还遇见个颠倒黑白的。 秦舒眉正准备张嘴好好和这位说道说道,身后就传来了延吉充满正义的声音。 “要不是我家娘子,那孩子早就不行了,没看他刚才都不喘气了吗?现在怎么能说是娘子打了孩子?不感谢也就罢了,还在这里胡搅蛮缠。” 延吉早看出来自家娘子是在救人,现在听这个男人似有怪罪的意思,连忙站出来护着秦舒眉。 娘子冒着被人认出来的危险,仍坚持出手救了一条命,居然还要受到这样的污蔑?延吉光是想想,就气得鼻孔冒烟。 男人见延吉出来,气焰稍稍降下了些。他仗着家里威望,本就在宁师横着走,向个平民娘子问罪,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这小娘子身边跟着护卫,身份就大不相同,他还得掂量掂量。 但耳畔仍响着侄子的哭声,一听这声,他就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刚才这女子给孩子拍背的狠劲,男子心下来气。 “凭你空口白舌,说救就是救?我家孩子金贵着呢,等郎中瞧过,要是振英没事,那你们便无事,要是振英有个三长两短…” “咳咳。” 有上首老爷子突然打断,男子悻悻地收了声。 接到老爷子的暗示,另一中年男人快步上前,出声呵斥眉眼间仍带威胁之色的男子。 “定坤!父亲还在,你便如此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虽然这句训斥雷声大雨点小,但他还是不敢挑战大哥的积威,立即收敛了神色,顺从地后退了一步。 “舍弟出言无状,娘子切勿见怪。”男人向秦舒眉行了一礼,也没提让她离开这茬,反而请她坐下。 他虽然比弟弟理智一些,但毕竟挨拍的是自个儿儿子,心疼只余,只觉得不能让秦舒眉就这么轻易离开。 看来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反正自己是真的在救人,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秦舒眉安稳地坐好,让延吉告诉杨昭全一声,自己留在了雅间里。 她四平八稳地喝着侍从上的茶,等茶都半凉了,郎中才匆匆赶到。 秦舒眉看了眼跑得满头大汗的郎中,又望了眼围着孩子团团转的一家人。就这出诊速度,等郎中摸上脉,小孩早凉了。 郎中听妇人描述了一下刚才的情形,问了孩子的感受,观察了地上的异物,又给孩子把过脉,才松了一口气。 “异物吐出得及时。令郎无碍。” /106/106311/28844826.html 第三十章:救命之恩(2) 妇人一直目光灼灼地盯着郎中,直到他嘴里吐出了“无碍”两个字,紧绷的身体才猛然一松,眼中流下了庆幸的泪水。 徐定坤虽然挨了大哥的训,但还是拽住正在开安神药的郎中,语调里颇有些不依不饶。 “刚才我家振英被猛击了后背,还被用力捣了上腹,这难道对孩子没有损害?” 郎中闻言神色一肃:“是如何拍击?又是如何按压上腹的?” 有了他这么一问,徐定坤仿佛找到了兴师问罪的方向,他对着秦舒眉不怀好意地一笑:“不若请娘子演示一番?” 秦舒眉想起前世那些似曾相识的新闻:好心搀扶起倒地的老人;最后被讹诈成肇事者,冒着生命危险下水救人,最后连句谢谢也没得;拾金不昧捡了钱包,却被污蔑偷了钱…… 就是因为有了这些人,挺身而出的正义者才变得越来越少。 演示就演示,难道她还怕了这无理取闹的小人了? “小郎君气管被异物卡住,难以呼吸,只能采取按压的方法,令肺部的气流向上冲击,带出异物。因他年岁尚小,我是怕猛然按压伤及内脏,才先采用了拍背的方法。” 急救方法她和004验证过了,原理也是看着系统界面复述的,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旁边站的还有郎中这类专业人员,一看就知道她是不是在害小孩。 秦舒眉示意他们把孩子抱过来,隔着衣服说明了按压的部位。 徐定坤将振英抱到后面,解开小孩的衣服,果然被按压的地方一片显眼的红色,可见秦舒眉当时有多用力。 他正想回头兴师问罪,就听到秦舒眉的声音冷冷地传来。 “是稍微受点苦,还是立时丧命,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立刻做出决断吧?” 笑话,做胸外按压还有可能压断肋骨呢,也没见有人因为怕肋骨断掉,就放弃抢救啊。 郎中行医多年,大户人家娇惯孩子,他也不是第一次见,由于过于娇宠而耽误病情的也不在少数。遇见徐定坤这样的病人家属,他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虽然没听说过秦舒眉的治疗方法,但她采取的措施确实有效果,况且也没对孩子造成什么伤害。 一个当叔叔的如此大惊小怪,他这个郎中夹在中间也很难做,不能让秦舒眉寒了心,也不能枉顾徐家的态度。 “娘子的救治之术很是得当,正因施援及时,才保住了小郎君的性命。若您仍是担忧小郎君的状况,那除了安神,在下再开几副护理脏腑的药便是了。” 听见这话,徐定坤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这护理的药得记在她……”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上首的老爷子突然发出了一声爆喝。 “竖子!还不住口!” 徐定坤的胡言乱语一次次突破老爷子的底线。 他平时宠着这个幼子,无论他干什么都维护三分,但这次明显就是自家胡搅蛮缠,现在连郎中都开了口,笃定小孙子无恙,就差指着鼻子说他家无理取闹了。 徐定坤居然还没听出来,异想天开,想让恩人付药费,这愚蠢程度简直快撕破了老爷子的父亲滤镜。 “拙荆出手相救,我听说,这一救倒救出不是了?” 杨昭全平稳的声音从她头上传出,秦舒眉一个激灵,猛地抬头,后脑勺恰好撞到了他。 他感受到秦舒眉的动作,眼眸低垂,抬头的秦舒眉对视。对视的瞬间,她躲开杨昭全澄澈的眼眸,一阵心虚。 当初她给人说的可是“不做什么,只是去看看”,现在不仅什么都做了,还没及时全身而退,惹得一身骚,倒把他也扯了进来。 杨昭全抬手按住她胡思乱想地脑袋。 “是我来晚了,让你受了委屈。” 他伏在秦舒眉耳边,温热的气息拂动了她耳畔的碎发。语气中毫无责怪的意味,只只有浓浓的安抚,把秦舒眉的那点点心虚一扫而空。 “没有没有,刚才是舍弟急昏了心智,怎么能说是救出不是来?娘子对小儿有救命之恩,我徐定杰没齿难忘。” 见老父亲动了真怒,徐定杰也不好再装哑巴,只能又站了出来。 “急昏了心智?” 杨昭全淡淡地开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徐定杰。 徐定杰见他一副不置可否的冷淡态度,刚刚想好的感激套话,被他硬生生堵在了嘴边。 “放屁!急昏了心智?分明就是你们想讹诈我们娘子!不说感谢也就罢了,口口声声说她打了你们家孩子,刚才居然还想让我们赔药钱?真是好大的脸!” 延吉受到了杨昭全的点拨,直接开炮跳脚。反正放眼整个包间,除了徐振英和秦舒眉,就属他年龄最小,还不用顾忌身份面子。 “急昏了心智是无意为之,诬赖栽赃是有意而为,这位郎君显然属于后者。”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延吉前方输出,延昌和延富在后方,一个分析,一个补刀,把徐定杰说得满脸通红。 “幸有这位娘子出手相救于小儿,妾身感激不尽。” 妇人哄好了孩子,堪堪拭掉眼泪恢复仪态,就急着跑来丈夫这边救场。她直接放下身段,对着秦舒眉行了一个大礼。 她姿态放得低,几人都不好再骂。他们可以对昏庸的兄长和混蛋的弟弟连挖苦带讽刺,但不好迁怒孩子的母亲。 秦舒眉能理解她的爱子之心,见她行礼,赶快伸手扶住她。 “姐姐不必多礼,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她本来只是想做件积德的事,做完拔脚就溜,深藏功与名,要不是被那个徐定坤截住,怎么会落到这么尴尬的境地。 “娘子不挂在心上,那是娘子高风亮节,妾身却不能知恩不报。” 她唤来自己的丫鬟,从丫鬟手里接过一个匣子。 “小小心意,还望娘子收下。” 妇人吴氏心亮如明镜,丈夫和公婆向来维护那个无理取闹的小叔子,要是就此得罪了恩人,那将来说出去,徐家就成了宁师的大笑话,难免要被人戳脊梁骨。 反正小叔子是不会低头的,丈夫也撂不下这个面子,与其看着他们把事情闹大,不如自己出面,代小叔子受了这一过。 她早看出来,对面那四个男子都在遵从秦舒眉的脸色行事,只要这事能办得让秦舒眉满意,那说不定就能略过小叔子的错处,避免一场不必要的冲突。 秦舒眉打开匣子,里面躺着几只光芒夺目的金钗,还有一张数额不菲的银票。 /106/106311/28866360.html 第三十一章:救命之恩(3) 怪不得这只小匣子这么重! 秦舒眉咽着口水把盖子合上。她在元康城也逛过银楼,但可能是金子提纯的工艺还不够先进,那里的金钗成色很一般,无论是光泽还是工艺,都远远比不上盒子里的这几只。 吴氏见她两眼发直,心下大慰。虽然秦舒眉身边有侍从,但衣着普通,身上拢共没几个好首饰。 正好,宝剑配英雄,红粉送佳人,刚从银楼买的首饰,这会儿便派上了用场。 哪有女子不爱饰品的,只要这礼物送到她心坎里,这场小小的风波很快便能过去。 吴氏的心思刚转过一遍,手上就猛然一沉,她低头一看,刚送出去的匣子又回到了手上。 “这礼太重了,哪能让姐姐这般破费。” 秦舒眉虽然恋恋不舍,但这种钱财还是不好收的。救人是件积德的事,但既然和家属起了冲突,又让人用钱摆平,那就算不上积德了。 看这钗子,这银票数额,好像她救人就为了趁火打劫似的,要是收了这个匣子,她不但不积德,反倒有些缺德。 延吉在秦舒眉身后,将匣子里的东西看得一清二楚。见娘子又还了回去,惋惜之余还有一些小骄傲。 自己家娘子不愧是国公府出身,连成色这么好的金钗都瞧不上眼,要是自己收了这匣子,可不能保证就这么干脆地还回去。 吴氏的理解却和秦舒眉的本意相去甚远。 “这点子物什和小儿的命相比,算得了什么?娘子且收下,剩下的礼金我们会如数送到府上,还请娘子不要嫌弃。” “嫂子!你怎么还给她报酬!” 徐定坤无法无天惯了,一时间改不了蛮横无理的毛病,即使有长兄老父压制,仍然时不时想作妖。 他正欲冲上前去再插一脚,臀部忽然猛的一阵疼痛。 一回头,整日对着自己笑呵呵的慈父此时却横眉立目。他那柄装饰性大于实用性的玉鸠紫檀手杖,居然还是一件颇为趁手的武器,抽得自己屁股火辣辣的。 徐定坤长这么大,第一次挨老爹的打,惊讶远超害怕。看下人们都在,他又羞又恼,却不敢对自己爹发火。 徐定杰也吓了一跳。父亲跟先皇征战四方,常年不着家,总觉得亏欠了他们,每次回家必是和颜悦色。 致仕后更是崇尚家和万事兴,弟弟平常也小打小闹,他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在徐定杰记忆中,父亲还从未这么严厉地对待过他们兄弟俩。 “管住你弟弟,要是他再多嘴,连你一起抽!” 父亲在家总是太过和蔼,以至于徐定杰常忘了,在沙场上,他曾是一名铁骨铮铮的虎将。 此刻父亲盯着自己,眼神锐利如同鹰眸,徐定杰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赶忙将弟弟拽远了些。 徐老将军正是一员曾跟在先皇身边开辟疆土的大将,新皇上位,他自知地位不稳,便急流勇退,赶忙致仕回宁师享受家庭温暖去了。 杨昭全刚进门时,一身平民打扮,又一直守在秦舒眉身边,他有些没认出来。但听他说两句话,又打量他的身形,徐老将军确定他是五皇子杨昭全无疑。 虽然这五皇子被流放,但旨意来的突然,真相扑朔迷离。恰巧,他还颇晓一些内情。现在活生生的杨昭全站在眼前,他心中五味杂陈。 看一眼似跳梁小丑般张牙舞爪的小儿子,再瞅一下懦弱无能连放个屁都要谨慎的大儿子,徐老将军心里更堵得慌。 要不是人太多,他真恨不得现在就亲自下场,拿两个儿子练练武艺。 里面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外面的交谈,秦舒眉和吴氏还在你一句我一句地你来我往。 这算秦舒眉穿越以来第一次和深闺妇人打交道,绕了半天,也没有实质性进展。要是再这么客气下去,她能和这位大姐牛头不对马嘴地客气到明年。 来软的这么费劲,干脆打直球好了。 “姐姐,我救你家孩子,并没想着要报酬。但这位…”她瞟了眼在重重压制下,勉强老实下来的徐定坤。 “恶意揣度,言语伤人,须得向我道歉。他道了歉,这件事也算是了了。” 秦舒眉心里其实很看不起徐定坤,他自己个儿捅的篓子,却让嫂子出面弥补。哪有做错了事却不受惩罚的?只是让他道个歉,秦舒眉觉得自己已经够大度了。 她这要求大大出乎了吴氏的意料,她有点措手不及,带着求助的神色望向丈夫。 徐定杰正帮弟弟揉着挨了打的地方,好言相劝,根本没接到媳妇的求助,也没听清秦舒眉的要求。 徐老将军倒是听见了,手杖往地下一捣。 “定坤!去!好好向小娘子道歉!” 道个歉算得了什么,徐老将军根本没放在心上,他心思只盘在杨昭全身上,想着怎么才能把人请进府去,和他一叙。 徐定坤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老父。 “我,向她,道歉?” 徐定杰看他刚给弟弟顺好的气又被秦舒眉挑了起来,无奈之下嘟囔了一句。 “定坤也是为了护着自家人……” 徐老将军年纪虽大了,但仍旧耳聪目明,立即捕捉到了儿子的不满。 他不发一言,只定定地看着两个儿子。 小儿子在他面前都是伶俐跳跃,口舌灵便,很能说些好话哄得自己和老妻开心,而大儿子则老实沉稳,懂得爱护弟弟,孝顺亲长。 今日以前,徐老将军还觉得两个儿子各有可取之处,结果现在看来,他俩却是熊得各有千秋。 “你们,一个是非不分,一味袒护,一个性情乖张,胡作非为。今日,便是小娘子不追究,老夫也要好好教育教育你们。” “子不教,父之过。” 他站起了身,走近秦舒眉身边。 “老夫代不孝子给娘子请罪。” 这一礼可大了,秦舒眉没想到连老爷子也会出面,她吓得赶快扶住了老爷子,身后的杨昭全也伸出一只手,阻止了徐老将军的行礼。 徐老将军看杨昭全无甚怪罪之意,松了一口气,起身说出了自己的真正诉求。 “娘子郎君不求银钱,我徐家何以报此大恩?不如入府小坐,也好招待一番,以报恩德。” 秦舒眉刚想摆手说不用,杨昭全便按下了她的话头,点头应声。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106/106311/28901548.html 第三十二章:初入徐府 哈喽?还有人记得我们在流放吗?是谁说的,路上最好不要和别人扯上关系?那个入住小泉村都不情不愿的人哪里去了啊? 秦舒眉一脸呆滞。 这种明显就是“诶呀来进我家坐坐吧”的客气话,后面不应该接上“不用不用下次再说”这样的标准回答吗? 她赶忙回看老爷子的脸色,想从他脸上找出“我就这么一说你怎么还应下了”之类的尴尬表情。 结果这老爷子非但没有尴尬,还一副春风满面仿佛捡了大便宜的模样。 她回头,见延吉几个也是一脸不解,连身旁的吴氏也满脸疑惑。 场上一片寂静,显然,全场没有一人意料到这俩的谈话走向。 有了徐老爷子这么一请,杨昭全的这么一应,流放小分队这晚顺理成章的有了归宿。 临上马车,秦舒眉才想到一件大事,连忙把延吉扯了过来。 “饭钱付了没?没吃霸王餐吧?” 今儿事情可够多了,她不想再被酒楼追着讨债。 “早付清了,我回雅间禀明郎君的时候,郎君就让延富哥拿银子付过了,好像是一百八十多两。” 秦舒眉听到这个数额,心中猛地一痛。吃大亏了,一顿火锅而已,羊肉片又没贴金箔,她就算把海底捞的菜单从头点到尾,也吃不到一百八十多两啊! 这边秦舒眉抱着钱箱默默流泪,那边徐家的车马里议论纷纷。 吴氏和丈夫徐定杰坐在一处,车里有嬷嬷抱着振英哄着。 “那娘子是什么来头?竟让父亲亲自下来请?” 自吴氏嫁到徐家,她老公公便是家里的顶梁柱。丈夫读书不成习武不行,小叔子更是个只知玩乐的纨绔,家里的面子和功名都是公公挣下的。 在宁师,徐老将军的面子不论第一,也绝对排在前面。他跟着先皇立战功,在圣上面前也是有几分薄面的,就连赵刺史也要掂量掂量他的意见和风向。 现在居然请一届平民入府小叙,这对于吴氏来讲,可是一件奇事。 徐定杰更是一头雾水,他与父亲相处时间短,对父亲的真实性情几乎一无所知,对他做出的决定更是无法理解。 同样不能理解的还有徐老将军的发妻何式,老太太虽在外人面前没发表意见,进了马车却是另一番模样。 “你今日是怎么了?对二郎发的哪门子邪火?” 老太太和丈夫少年相识,成家后更是为他操持家事、孝顺父母,在徐老将军心中地位非同一般,和他说话也不那么客气。 “他做的不对,自然要训。” “那也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抽他啊,让我儿的脸面往哪儿放?”老太太出声埋怨,伸手拍了下丈夫的胳膊。 “是他自己做出不要脸之事,你倒要怪我下他的面子?” 徐老将军本来就在气头上,听老妻也拎不清,一股邪火猛地窜了出来。 “慈母多败儿!” 他一拍大腿,甩开老妻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 “二郎今日如此骄纵无理,都是往日你我教养不周的缘故。他如此行事,你倒还护着他!” 要是他冲着别人这样发火,肯定要吓倒一大片,但偏偏老太太将他摸得透透的,根本没在怕。 听见老夫说到管教孩子的事宜,她直接改打悲情牌,任凭多年的委屈又双叒一次倾泻而出。 “你还好意思说教养孩子!我一人拉扯着大郎二郎长大,细心照顾婆母,给你弟弟们娶媳妇张罗,哪样不是我干?你常年在外,有管过这个家吗?只可怜了我两个孩子,从小就没怎么见过爹。现在你倒来怨我没有教好孩子了?” 何式声音悲戚,字字泣血,一下子就绕开了徐定坤犯的错误,将屎盆子兜头兜脑地扣在了丈夫头上。 徐老将军气结,但确实被捉到痛处,无法出声反驳。 徐定杰出生时家里困难,当时自己还未在军中崭露头角,老母幼儿全靠妻子支撑。 但后来他立下军功,封赏多了,地位高了,下人也人手充足。徐定坤出生时,家里早已摆脱贫困,衣食富足。但老妻仍总觉得亏了孩子,对着老来子宠溺无度。 他坐直身子运了运气,对着那张曾经光滑无暇,如今却沟壑纵横的脸,却再说不出什么重话,只能长叹一口气,靠了回去,阖上眼。 何式这招对付他百试百灵,只要提到前尘往事,她笃定丈夫没脸在她面前蹦跶。 但她也不是得寸进尺的人,见徐老将军偃旗息鼓,何式便避开雷区,换了个话题。 “那小娘子竟会些医术,看着倒是面貌不俗,那郎君也仪表堂堂。要是看着好,不如在府里给找份差事?” 徐老将军刚从磁盘上取了杯茶压压火,听她说前半句,还连连点头。等听到后半句,他险些一口茶喝进肺里。 老太太奇怪地抚着丈夫的背,不懂他怎么突然咳得这么要死要活。都多大的人了,喝茶不能小心点嘛? 徐老将军好容易缓过来了那口气,约摸着也快要到家了,拉过老太太的手,严厉而郑重地嘱咐。 “切记切记,这话可千万再也不要提起,特别是不能在他夫妇俩面前提起。” 这可是圣上的兄弟,他再怎么落魄,那也是龙子!难道还能让他来自己家站岗啊? “你就记着,一会儿替他们安排院落仆妇,务必要尽善尽美,不可怠慢!还有,院子收拾好之前,让那小郎君来我书房叙话,谁也不许打扰。你们女眷自行招呼小娘子。” 甩下这些话,马车正好停在门前,徐老将军丢下一头雾水的妻子,直接下了车。 “这到底是什么人啊?!” 老太太和他坐了一路,一句有效信息都没得到,对秦舒眉两口子反倒更添了一层疑云。 想起丈夫的吩咐,她叫人喊来刚刚下车的儿媳。 “你去替那两口子收拾一处院子,要干净整洁的,不能失了我徐家的体面,让人觉得我们怠慢客人。” 老太太不管家务好多年,家中琐碎事一直都是大儿媳操办,她没把秦舒眉一行人当回事,自然也就把他们归到了“琐碎事”一栏里,直接丢给了大儿媳妇。 /106/106311/28921166.html 第三十三章:日常保养 杨昭全随先皇出去的次数不少,当然见过这位徐老将军。刚才在玉臻楼一照面,就将这位老将认了出来。 以他对这位老将军的了解,他必然也认出了自己的身份。既然已经认出,还要开口请他入府,那这一请必有缘由,兴许还会传递什么重要信息。 因此,当仆从请他去书房叙话时,他也只是颔首,一句多余的问话也没有。 杨昭全转身准备跟着去,秦舒眉却拽住了他的衣袖。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杨昭全一路不说处处小心,但也绝对不爱串门,这次如此轻率地应了徐老爷子的邀,实在是有些蹊跷。 况且,他们的流放之路也并不是平安无虞,敌人就在暗处,徐家可不是牛壮家,谁知道这高门大户背后是什么势力?这么轻易就进了这深宅大院,难保不是入了虎口。 杨昭全他……不会是要和反派火拼去吧? 想到这里,她眼睛瞟了瞟延吉三个,小声伏在他耳边提醒。 “带着他们去,打架也好有个帮手。” 杨昭全:“……” 她又胡思乱想什么呢? 侍从看秦舒眉如临大敌,出声宽慰她:“我们将军为人和善,娘子不必担心,郎君只是去叙叙话,一会儿院落收拾好了,便请二位在府中稍歇。” 杨昭全也牵过她的手,宽慰地捏了捏。 “我自心中有数,不必挂心。” 秦舒眉点点头,看着战斗力最强的人被离去,心里还是有点没底。 “娘子不如此,我父亲还能吃了郎君不成?” 她听见一声嗤笑,回过头,只见一容貌清丽的姑娘亭亭玉立地戳在假山边上,身后还跟着一众低着头如泥塑般的侍女。 “你是?”这又是哪根葱? “陶娘子乃将军义女。” 那姑娘不屑于回答这么小儿科的问题,倒是她身边的泥塑侍女替她答了话。 义女?那还这么趾高气昂的? 秦舒眉观察她通身的打扮,虽然不是穿金戴银的,但打扮不俗,衣料也新,应该在府里混得挺好,反正比自己有挺直腰杆的资本。 “母亲请娘子进房一叙,我特领命来请娘子。” 将军义女陶佳佳,此时也正在打量秦舒眉。 陶佳佳父亲是徐老将军旧部,为了救他而死,徐老将军和她父亲关系好,怜她无父无母,就收留她在府中长大。 物以稀为贵,在徐府里,她本就出身尴尬,能仗着救命之恩占有一席之地的,不能再添一人,只能有她陶佳佳一个。 秦舒眉哪儿会怕这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人家既然请了,焉有不去的道理?她让延吉他们自行下去休息,自己跟着陶佳佳往后院里走。 “就是你对振英有救命之恩?” 陶佳佳对秦舒眉仍然有些忌惮,徐家可是一块大肥肉,多少人想啃都啃不上,怎么就会恰巧让她撞见振英有难?她心中直打鼓,这娘子看起来和自己不错多大,怎么救下的振英?难道她真是心机深沉之辈,设计想进入徐家? “是我帮了那小郎君,不过也算不上救命之恩,只能算出手相助吧。” 陶佳佳听这语气,觉得她不像是要以这件事邀功,对她的戒心便少了几分,连带着看她也顺眼了许多。 “你可知振英是什么人?” 秦舒眉摇摇头,她刚到宁师,连顿热乎饭都没吃囫囵,就搅进了这件事里,还哪有功夫打听徐振英是什么人。 “振英可是这府里的唯一的孙辈,还是嫡长孙,他是整个徐府的宝贝疙瘩,救了他,那可是你的福气。”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一百八十多两的饭都没吃完,被不辨是非的混人恶意揣测,还硬生生寄人篱下。 本来这个点,她都该找个不错的客栈洗漱上床了,结果现在,还得跟这小姑娘一起花园漫步。 别的女主要不就是救了贵人从此走向人生巅峰,要不就是救了情郎成就一段佳话,哪像她这样,给自己救了个大麻烦回来! 陶佳佳看秦舒眉没有应声,反而一脸沉闷,心中更是惊奇,这小娘子不但没被振英的身份吓到,居然还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看来是真的无意于徐府。 她戒心一减,脸上的冰霜也渐渐融化。 “你也不用怕,母亲人是很好的,我也不是徐家人,但她从未薄待于我。” 秦舒眉心不在焉地应下,跟着她进了主屋。 主屋里三个女人仪态端庄,硬是把会客见面坐成了三堂会审的架势。老太太何式稳坐主位,左右两边坐着她两个儿媳。 陪秦舒眉进场的陶佳佳自愿担当起了介绍任务。吴氏念着秦舒眉的恩情,见她进来,连忙起身相迎。 五个女人进行过一番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客套问候,终于依着次序就坐。 “今日亏得有秦娘子相助,不然振英有事,让我这当娘的还怎么活?”吴氏张口就又想道谢,刚开了个头,就被秦舒眉闸住了话。 “这真算不得什么,姐姐切莫再提了。” 自从救下徐振英以来,这感谢的话秦舒眉是成摞子听,硬生生把当天的事迹听出了陈年旧历的意味。 吴氏的妯娌董氏深悔自己没能参与今晚的家宴,居然错失了这样一场好戏。 从秦舒眉进门,她的一举一动她都看在眼里。这小娘子不卑不亢,脸色既不谄媚又不过于冷淡,不像是大嫂口中的平民女子。 “秦娘子能在危急中救下振英,莫不是会些医术?” “医术倒谈不上,只会一些日常保养。” 这种提问环节,秦舒眉有一种前世春节亲戚问话的熟悉感。 在外人眼中,学了英语就能直接实时翻译不带字幕的原声电影,学了电脑就能解决一切蓝屏卡顿问题,学了心理学就能成为看破人心的大师级人物。 她虽然身上绑了个养生系统,但自觉离治病救人还差了千八百里。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这一句“日常保养”算是正好戳在徐家四女人的心头上。 她们成日里吃喝不愁,又不喜朝政诗文。日常话题排行榜上,相亲说媒和容颜保养两大话题,那是齐头并进、相互争锋。 正愁着养颜通郁,这就来了个通晓保养的小娘子。徐家两儿媳算是抓住了大救星,频频出声发问。 /106/106311/28925384.html 第三十四章:屏风 眼袋加深怎么办?脸上长了斑如何去除?三个人从头顶掉发问到脚趾长疮,秦舒眉是刚回答了这个又接不上那个,又急又心虚。 她努力忍着后退的冲动,硬着头皮杵在原地。再这么问下去,她们的脱发问题还没解决不说,自己说不定会先在这会客厅里掉成秃子。 “老夫人,已亥时三刻了,您该安歇了。” 老太太身边的沙嬷嬷看几人还没有停下的架势,终于忍不住出声劝阻。 “刚刚秦娘子不也说,晚睡易脱发。” 秦娘子看了看老太太稀疏到几乎禁不起金钗的可怜头毛,暗暗在心中给活学活用的沙嬷嬷点了个赞。 “天色不早,你们也别缠着秦娘子了,让她也早些休息吧,舟车劳顿,哪还有精力和你们费嘴皮子。” 老太太听她这么一说,赶忙抚了抚自个儿的发际线,大发慈悲开了口。她既出声赶人,几个小辈哪还能赖在她屋里。 吴氏和董氏一边一个,亲亲热热地揽起秦舒眉的胳膊,准备亲自送她进院,顺便再探讨探讨桃胶的吃法。 谁知刚出了老太太的院子,走进小花园,她们就见一陌生身影立在月光下,身形挺拔。 “嫂子。” 这身影先行开口,对着吴氏行了一礼。 “杨…五郎?”秦舒眉一个激动,差点叫出他的真名。 他不是在徐老将军那里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杨昭全趁着她俩松开秦舒眉还礼的空档,将她拉到身边,不着痕迹地握上了秦舒眉的手。 “今晚我家娘子多有叨扰,就不劳烦嫂嫂远送了。” 吴氏眼尖,一下就看见了两人交握的双手,她也有过新婚燕尔的时候,见两人这样,捻着帕子干笑了一声,稍微有些眼红。她还特意吩咐了这两人的房间布置,现下看来,是自己多此一举了,人家如胶似漆,没必要再画蛇添足。 董氏则借着月光偷看杨昭全的容貌,心中艳羡秦舒眉有福气。自个儿夫君长得都算不错的了,但和杨昭全一比,立时落了下风。 两人都不是傻子,看杨昭全这架势,干脆也不送了,留了一个侍从带他们回院。 吴氏少说也当了近五年的家,办事还算比较牢靠。虽然院子的位置偏远,但被褥用品样样俱全,浴桶里也打好了热水,甚至还在院里给他们留了两个丫鬟。 “你怎么想着来接我了?” 秦舒眉路上试着轻轻抽了几次手,杨昭全都像毫无知觉似的紧紧握着,进院时,连两个丫鬟都看得一清二楚。 “你对徐府不熟,又没个贴身的人陪着,我怕你走丢。” 难道你对徐府就熟了?而且有人引路的好不好?怎么可能走丢啊! 秦舒眉听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没有出声反驳。 “你在老夫人处都说了些什么?这么晚才出来。” “没什么,就是一些没用的客套话,还说了些保养身体的法子。” 秦舒眉急着脱衣服进浴桶,已经快到系统规定的最晚睡眠时间了。 要是过了十一点,她还没进入睡眠状态,不但今天的日常任务积分打了水漂,那个不讲情面的004,说不定还会趁机扣她一笔熬夜罚款。 她还指着那些积分换一本《女子日常养生大全》,以应对像今天这样的突发状况呢。 今晚是她运气好,要不是之前因为好奇,点过一些关于养生的公众号文章,有些问题她是真答不上来。 清洗完毕,她匆匆爬出浴桶擦着头发,绕出屏风才发现,一直没回应她的杨昭全背对屏风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去洗洗吧,再晚水就凉了。”她腾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 没人应声。 “你这是怎么了?” 还没有回应。 秦舒眉有些奇怪,自他俩相识以来,无论杨昭全再怎么冷着脸,也从未故意不接她的腔。 这是累了?闹情绪了?觉得她回答得太敷衍? 有问题就得解决,她干脆拉过凳子坐在他对面,准备尽快结束谈话,然后拉灯睡觉拿积分。 秦舒眉坐好了抬头一瞧,杨昭全神色拘谨,两耳通红,两眼都不敢直视她。这也不像是闹情绪的样子啊。 等等,她眼角余光处,好像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就那扇屏风后,浴桶、衣架、那盏明暗不定,随着烛火跳动的灯光,都在一片朦朦胧胧之中,带有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旖旎氛围。 合着这屏风是半透明的?! 秦舒眉脑海里略过了前世的磨砂玻璃公厕、酒店大床房透明浴室等一系列脑洞大开的设计。 那些曾经令她叹为观止的装修,羞耻程度竟统统都拜倒在这面薄纱迷蒙、绣着春枝杏花的屏风之下。 它那牙白的底色,在烛光照耀下,给屏风后的景色笼罩了一层色调温暖的滤镜,这份半透微透的质感,足以充分调动人类大脑的想象。 自己刚才就是在这面屏风后脱衣沐浴的? 她错了,不该因为急于拿那点积分,就匆匆跑去洗澡。她悔啊,怎么就放松了警惕,也不观察一下周围环境! 秦舒眉看看杨昭全,又看看这面屏风,算是明白这位大兄弟为什么不答她的话了——这是没缓过来。 “我什么都没看到,真的。” 杨昭全瞧见秦舒眉崩裂的表情,讷讷地小声辩解。 像这种趁人之危的事,他是从不屑于干的。他刚发现屏风的不妥之处,秦舒眉就已经脱衣入了水,他只匆匆扫了一下,就连忙转身,一眼都没有多看。 啊,别说了,越描越黑! “算了,你看了就看了吧。我出去转转,你去洗。” 她披衣起身,去外头冷静冷静,顺便拼凑一下她碎成渣渣的清白。 刚出了门,秦舒眉便看见两个小丫鬟满脸通红地站在门外,见她出来,倒是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难道刚才她俩也看见了?! 杨昭全也就算了,毕竟是自己的人,啊不,自己这边的人。但要是让徐府里的人看见自己一丝不挂,那算是什么事?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这……” 两个小姑娘躲闪的眼神,一下子挑起了秦舒眉常年不工作的第六感。她莫名觉得她俩和那扇屏风有关系。 /106/106311/28966062.html 第三十五章:身份 “那屏风是你们俩放的?” 秦舒眉两眼一眯,感觉自己接近了事情的真相。 “是夫人让我们放的。” 两个小丫鬟也就惊慌了一瞬,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夫人也是好心,夫妻感情好,子嗣就不成问题,这也是在帮秦娘子呢。 秦舒眉想起吴氏几次意味不明的眼神暗示,和隐约的几次催生发言,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是怕自己婚姻地位不稳,所以上赶着给她创造蜜月氛围呢! 秦舒眉以手扶额,嫂子啊,你这份过于周到的细心体贴,实在是受不来啊! 次日,当吴氏又笑意盈盈、仪态端庄地出现在秦舒眉面前时,秦舒眉简直不敢拿正眼看她。生怕这位又灵机一动,想出什么增进夫妻感情的新点子。 妇女茶话会的讨论内容,仍然是以保养为主,但这回,秦舒眉已经脱胎换骨。 她直接点开那本耗资巨大的《女子日常养生大全》,用20积分贿赂004,让它担当一下搜索引擎的使命,随时待命查阅。 那边问题一出,秦舒眉便颔首作思考状,004趁此机会,直接就把刚搜到的热乎答案搁在界面上,好让她整理语言照着回答。 在徐家两妯娌的眼里,这位秦娘子不慌不忙,面对她们的提问,谨慎思考过后便侃侃而谈,可见是一位胸怀见识的女子,不禁对她的话更是信服。 徐家老太太本来只是听个热闹,毕竟秦舒眉在她眼里,还只是个刚刚嫁人的小娘子,她可没指望她能懂多少。 直到大儿媳妇红着脸咨询了产后漏尿问题,老太太才带着点好奇意味,去瞅秦舒眉的脸色。 一个还未生产的小媳妇,怎么能知道生养过的人的烦恼,怕是连听说也未听说过。 她见连陶佳佳也饶有兴趣地竖着耳朵,赶忙让人把她支开。这种事,未嫁女可听不得,要是吓着了,便会对生产起了惊惧之心,那可不利于以后生育孩子。 老太太刚想把还没生孩子的二儿媳妇也支开,董氏就赶在前面开口相求。 “母亲,我也听秦娘子说说,将来养好身子,好多给二郎生几个。” 秦舒眉知道老太太的顾虑。女子生产本就很伤身体,过来人瞒着哄着,一是觉得此事多有难堪,没必要,也不好意思告诉她们,二是为了将这些真相掩盖起来,免得年轻女子吓坏了。 但这种事,大家都遮着掩着,把它当做最隐秘避讳的存在,反而根本不利于女性的身体健康,最后受苦的,还是女人自己。 之前秦舒眉就听老人说过一个俗语,叫做“掉茄子”。中老年女性都将它当做习以为常的尴尬事来对待。 但其实,“掉茄子”就是子宫脱垂,本在体内的器官硬生生暴露在体外,使得她们行走的每一步都要忍受疼痛,排尿也有困难,但即使病情如此严重,去医院治疗的老一辈人却仍旧很少。 正是这种代代相传的“遮羞”想法,耽误了这些女子的治疗,让她们忍受了不该忍受的痛苦。 秦舒眉不好当面驳斥老太太的想法,只能尽量劝她们勤加锻炼。 “产后漏尿,主要是因为盆底肌松弛和**松弛所致,若是不太严重,适当的运动就能改善。” 她拍了拍自己的胳膊,继续解释。 “能提起多重的物品,与手臂的有力程度有关,而手臂上的肌肉,又决定了手臂有多有力,想要提起更重的重物,便要锻炼手臂的肌肉。” “生孩子便像提重物,妇人生产也需力量,而这力量也与肌肉相关,加以运动,便能有助于恢复和生产。” 徐府的三位妇人听得连连点头,虽然什么“肌肉”她们不懂,但是她用手臂做比,原理是一点就明的。 “什么运动啊,力量啊,哪是咱们这种人要用的,难不成咱们也要像那山野村妇,半柱香的功夫就生出个孩子不成?” 董氏轻轻摇头,她还记得大嫂生徐振英时,那是疼了一天一宿,历尽苦楚才得了一子,全家上下宝贝得不像样,都觉得孩子得来不易。 越是尊贵的后宅妇人,越是要娇养才对,要是生产似母猪那般容易,孩子的珍贵性也就大打折扣。 秦舒眉被她这番见解惊得瞠目结舌。这是什么抖m思想,她还头一回听说有人想生孩子痛苦一点。 吴氏甩帕子沾了下鼻翼上的浮粉,以掩盖对妯娌这话的不屑。 这种话也就是没生过孩子的小妇人才说得出,真到了产床上,那个疼劲儿,那真不是常人能受得住的。要是真能半柱香就生个孩子出来,她可不会在意自己被当成什么乡野村妇。 那些名声面子都是虚的,自己不受罪才是正理。 “老二媳妇没经过这些,说的都是些浑话,难得你还懂,可否将这法子写下,让我两个媳妇也记一记?” 老太太本以为秦舒眉说不出什么,谁知她虽不是医女,却对这方面也有所了解,说得还有点道理。 有她出面声援秦舒眉,董氏立即哑了声。 秦舒眉把凯格尔运动的锻炼方法画在纸上,配以口述,给她们婆媳三人传阅,顺便又画了一份,准备带给缺席的陶佳佳,以备她以后需要。 整整聊了一上午,这场讨论才堪堪落幕,秦舒眉告辞回院,路上恰好碰见了伸头伸脑的陶佳佳。 “你们都说什么啦?母亲干嘛不让我听?” 陶佳佳不是个会掩藏自己心思的人。初见秦舒眉时,她的警惕和瞧不起都写在脸上,但是和秦舒眉说了一晚上加半个白天的话后,她觉得秦舒眉不像坏人,又自认为两人的感情迅速升温,渐渐流露出自来熟的活泼本性。 “你想听,我就给你讲讲呗。” 她直接就把怀孕和产后会经历的真相告知了陶佳佳,直把她吓得面色发白,两腿发软。 “我的肚子上真会有像西瓜一样的纹路?” “那要看体质啦,有人没有的。” “那我也会一咳嗽就忍不住尿尿吗?” “你勤加锻炼就不会那么严重的。” 陶佳佳一屁股坐在花园的石墩上,哭丧着脸,估计是想到了嫁人就得生孩子,她小声嘟囔了一句:“那我不想嫁给徐二哥了。” 秦舒眉心头一跳,什么玩意?徐定坤那个大傻子不是已经娶了董氏吗? “你要嫁给徐定坤?当小妾?” 她刚发现陶佳佳的直肠子潜质。觉得她不加掩饰的性格,在这个到处都是弯弯绕绕的宅院里,有一种独特魅力。结果这些堪堪建立的好印象,被她这一句话打得稀碎。 陶佳佳本来也没想瞒着秦舒眉,干脆把话都摆明,让她一个旁观者来帮忙拿拿主意。 “我就是个义女,在这府里还能过得不错,但要是嫁了出去,可不一定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她有些留恋地摸了摸腕子上的金镯。 “你这想法,董夫人知道吗?” 秦舒眉对上赶着当小妾的都没什么好感,但她还是想听陶佳佳把话说完。未窥全豹,只见一斑,也不能一句话就把人家钉死了。 /106/106311/28975236.html 第三十六章:纳妾 陶佳佳拉着秦舒眉坐下,让自己的侍女帮忙看着周围,这才回答了秦舒眉的问题。 “董夫人当然知道了,这还是她与我说的呢。” 秦舒眉心下一跳,这要是陶佳佳自个儿的想法,那只能说她是贪恋财帛、留恋权贵,有了这种心思,就不好劝回来。 但要是董夫人的提议,那或许还能把这头迷途的羔羊救上一救。 “董夫人是如何和你提起这事的?你且与我说一说。” “董夫人夸我貌美,总是频频说,嫁到外面去那边是明珠暗投,谁家要是娶了我这样的女子,定是前世修得的好福气……” 陶佳佳絮絮叨叨地说了老半天,秦舒眉从她漫无边际的叙述中,大概提炼了个中心思想。 前半部分: 外面的世界贫寒交加,府里的日子衣食不愁,她上有老人喜爱,下有两嫂疼宠,只有永远留在徐府,才是找到了人生的港湾、一生的归宿。 后半部分: 没有子嗣如何凄苦,生下孩子多么荣光,她要是进了二房,生下孩子,荣光与董氏共享,孩子与董氏共养。 总结: 全是放屁。 秦舒眉直接用问题打断她冗长的叙述。 “你心悦于徐定坤吗?” “二哥当我是妹妹,对我好,要是我跟了他……” “你嫁给他,便不是他妹妹,而是他的妾了。要是你们二人并无男女之情,那你将来便要如何分去他的喜爱?就凭借一个义妹的名分吗?” 陶佳佳笑容一僵,她的美好幻想只有一个董氏给她搭建的大致轮廓,这种细节问题她并未考虑。 “你当了妾,又要如何面对老太太和老将军?” “父亲母亲从来都顺着我…” “那是因为你亲爹的恩德,和你并无半点关系。” 秦舒眉将直接剖开的真相,血淋淋地放在陶佳佳面前。她面色煞白,蠕动嘴唇,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你亲爹的性命,换来了徐家对你的养育。但你若是上赶着嫁与徐定坤做小,你便要二老如何看你?婆媳只间一磋磨,那点子情分还能剩多少?” 她自知这话说得残忍,但就是这么残忍的事实,才能打醒这个姑娘。秦舒眉缓了一口气,让陶佳佳自行消化一阵。 “最后一个问题。” 陶佳佳木然抬头,眼神中毫无光彩。 “你这孩子,是给董氏生的,还是给自己生的?” “我生的,当然是我的孩子。” “那你可知,妾室生的子女,都需抚养在正牌夫人房中?” 秦舒眉抚着她的膝盖。 “你看那董氏,嫁与徐定坤的时间不比你长?她都生不出,你怎么就肯定自己能生的出?若是你也生不出,到时候她还会给你好脸子看?” “你当了妾,一无二老扶持,二无夫婿喜爱,三无夫人撑腰,以后的日子要怎么活?” 话已全部说透,秦舒眉也不再多言,她安静地捋着自己的香囊穗子,只等着陶佳佳自己想通。 她是被迫进徐府做客的,和陶佳佳又只是萍水相逢,要不是看她还算单纯,心肠又不坏,她本来没必要掺和到这种事里。 陶佳佳自小生活在徐府中,锦衣玉食,没人忤逆她,但也没人教育她。于她而言,徐家就是最安乐的幸福窝,正因如此,当董氏和她提及,她才会动了念头。 “我,可是我……我嫁出了徐府,以后便能过得好吗?” 秦舒眉听见这话,简直想仰天大笑三声。 “怎么过不好?要我说,你安安稳稳地等着老夫人给找个正经人嫁了,有你本家留下的财帛,又有徐家给你贴的嫁妆,你大可在夫家挺着腰杆过日子。徐府与你颇有情义,算得上半个娘家,有这尊大佛在,你还怕受了欺负不成?” 那个徐定坤才是个没有前途,又脑袋糊涂的人,不仅如此,还集妈宝爹宝哥宝,三位一体,嫁了他才是跳了大火坑。 不过后半段秦舒眉没有张嘴说,毕竟在人家家诋毁人家儿子,那不是专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陶佳佳被秦舒眉这番话说得心动。自她及笄,老太太几次向她旁敲侧击着打听喜欢什么样的夫婿,想是对她的婚事有所考虑。这也是为什么,她迟迟没有应了董氏的话,向老太太去求着当小。 秦舒眉看她回心转意,默默舒了一口气。幸好这个陶佳佳不是个蠢人,只求她以后别说漏了嘴,把自己供出来。要是那样,自己和徐定坤两口子的梁子,算是又结了一层。 她哼着小曲儿回院子,看杨昭全也是气定神闲地坐在院里喝茶,毫无离开徐家赶路的紧迫劲儿。 秦舒眉点开系统界面,日常任务打卡那一栏,明晃晃地标着[11/60日],这离约定时限就剩下两三天了,这人却半点不急着到良州,反而当真在人家府中做起客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咳咳,五郎,咱们什么时候动身啊?” 本来他不急,她也不急,但现在坏了人家董氏的好事,还是在被发觉前尽快开溜的好。 杨昭全被她这声五郎喊得心痒,秦舒眉人前叫她五郎,人后称他全名,若是一直在人前相处,便能一直听她这样叫自己,这也未尝不好。 “不急,再住上两日。” 再住两天?!那就妥妥地等着砍头吧! 秦舒眉翻了他一个白眼,才一天,她那本《女子日常养生大全》就被问去了近一半,再待上那么几个时辰,恐怕她就要山穷水尽去买新书了。 “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杨昭全给她也倒了一碗茶,示意她坐下好好说话。 秦舒眉让两个丫鬟都离开院子,这才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给他说了一遍。 “这下知道了吧?所以我才要赶快跑,掺到这种家事里总归不美,咱们能离开是非之地,还是离开的好。” 杨昭全对着她那张明媚的脸,半是无奈,半是欣慰。明明嘴上说是件麻烦事,她却为能拉回一个女子感到格外高兴。正如她教牛壮媳妇制糖、救徐振英于危难之时一样,她那股看不得旁人落难的性子,总是没有改变。 思及至此,又想到徐老将军这两日说的话,杨昭全搭上了她的手。 “你说了这么多你的见闻,想不想听听我这两日都干了些什么?” /106/106311/28994455.html 第三十七章:谋略 有好故事谁不愿意听啊,秦舒眉放下茶盏,从小盘里捻了一颗虎皮花生出来,端起了听评书的架势。 杨昭全等她准备好了,才徐徐企口,将徐老将军和先帝的那些往事,统统告知了她。 “也就是说,你早就认识徐老将军?” “父皇喜带我征战,徐老也是一名大将,怎么会没见过。” 亏得她还在老太太面前对流放小分队的来历含糊其辞,原来人家枕边人早就知道他们的底细了?! 那她还装的什么劲!你倒是早说啊! “但是徐家其余人并不知晓你我来历,所以辛苦你这两日费心遮掩。” 杨昭全只看她的脸色,就能把她的心思猜个八九不离十,看她炸毛,赶快夸上一句把她捋顺了。 “他找你,留你,是为了提醒你流放之事另有内情?” 人是惯性思维动物,自己身处其中,若是无人点出,很难察觉到有何不对。正如一片严丝合缝的贴纸,完完整整地贴在那里,没人会去寻它的不是,但若是翘起了一角,便会引人前去撕扯。 刚穿越时,她大脑难以运转,流放、刺杀、被绑上系统,一件接着一件,一桩连着一桩,她又晕头转向,只知道被推一步走一步。但现在想想,确实事情有诸多疑点。 亲王通敌,那是何等大罪,一无审讯定论,二无朝堂争议,就这么草率定罪,实在是非常奇怪。难道大殷的司法制度这么不完善?这么不健全?咱就说也不求法治社会,人治社会最少也要走个过场吧? 还有这流放地,良州。据杨昭全所说,良州的形状是个瘦长条,最北边临近北疆边境,正是杨昭全熟悉的地方。把他放回北疆,对皇帝来说,和放虎归山有什么区别? 最后是彦王送来的这几个亲卫。难道皇上能真昏聩如此,押送的队伍换人了都不知道?彦王能在队伍中夹带私货,估计也是皇帝暗地里的放纵。 秦舒眉都能想到的,杨昭全当然也想到了。 “新皇继位不久,朝堂上看似风平浪静,但背地里暗潮汹涌。” 自从皇兄继承皇位,便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自己,兄弟之间已生隔阂,反倒是对着前朝老臣亲厚有加。 不过他不信杨昭全,难道就信那相国老儿了?若是有人出言笃定老相国的地位还如前朝般稳固,那这人非疯即傻。 先皇能在外面乱跑,将朝堂放心交给相国坐镇,那是先皇积威已久,看准了他不敢翻出什么水花来。 但时过境迁,新皇帝一上任,班底自然想要换成自己的心腹。正经的上位者,哪个不是搞出三把火烧它一阵? 毕竟在偌大的权利面前,谁也别提前朝的功劳有多大,也别说服侍过爸爸的就能忠心与儿子,谁家在掌握了那么多年权力之后,还甘心屁股坐在二把手位子上? 挟天子以令诸侯,几乎是每个大权在握的丞相敢想不敢干的终极梦想。 “莫不是皇上有什么隐情,才将你发去良州?” 秦舒眉望着杨昭全沉思不语的面庞,觉得自己大概是猜中了些什么。 她本以为杨昭全功高盖主,皇上看他是个刺儿头,才会拿他开刀,但听他刚才这番话,秦舒眉忽然发现,这大殷的朝堂上可算是热闹非凡。 杨昭全这个尽收军心的刺儿头且不说,还有倚老卖老的刺儿头,老奸巨猾的刺儿头,和跳脚不服的刺儿头若干,可谓是五光十色,什么类型的刺儿头都可任君挑选。 如果是这样,那皇上第一个拿杨昭全开刀,就很蹊跷。 从关系远近上说,他跟着皇帝一同长大,远比朝臣亲厚,从收拾的难易程度来说,世家老臣盘根错节,甚至在南方暗储佣兵,更应该是心腹大患才是,现在正是用得着杨昭全的时候,怎么就会先行将他发配走了? “那若是这样看来,皇上要你去良州,必定会在那里进行下一步布置,咱们何不快些动身,早些知道真相为好?” 秦舒眉捏走了盘子里最后一颗虎皮花生,看了看一颗都没吃着的杨昭全,咧了咧嘴,还是乖乖把最后一颗放在了他手心里。 他是可以只思考军国大事,但她在这府里,还得应对四个战斗力爆棚的大小娘子呢,贿赂一下领队的,说不定就能早些动身。 那盘子里本来堆得满满当当,现在就余下了几颗虎皮渣,秦舒眉颇为不好意思,见谈话也告一段落了,便叫丫鬟回来收了盘子。 杨昭全把那最后一颗虎皮花生重新塞进秦舒眉的嘴里,默默把“虎皮花生”这个选项加入了“媳妇爱吃榜单”。他起身出院,准备重新和徐老将军讨论一下动身事宜。 秦舒眉两口子在院中聊得欢快,董氏这边却是苦雨凄风。 “佳佳说什么?她自要好好嫁人?” 董氏紧抿着下嘴唇,几乎咬碎一口银牙。陶佳佳的主意她不是第一次打了,此人性子憨直,又没有父母,极易拿捏,好不容易旁敲侧击外加好言相劝,终于让她动了心思。 本来等着客人一走,就能催着她到老太太面前说出此事,结果她倒是临阵反水,准备好好嫁人了! 徐府富贵,但银钱全在长房手中攥着,虽说自个儿丈夫是公婆大哥的宝,但家中二老是苦过的,又不老昏了头,纵着小儿子是纵着,但绝对不让他碰钱。想要什么玩什么,只管和家里说就是。 董氏娘家也不富裕,丈夫又不肯花销到自己个儿身上,她看着大嫂吃香喝辣、出手阔绰,简直是酸掉了牙。 偏生陶佳佳还格外受宠,她亲爹早年间给她的置产如今价格飞升,府中还供养不断,董氏当真好生羡慕。 要是让她嫁入二房,不但对二房的财政状况大有缓解,她那副宜男相的身子,说不定还能给二房添个大胖小子。 这么一块金疙瘩,让她怎么往外让! 陶佳佳她还是了解的,一根心思的直肠子,自己绝对不会琢磨出来个一二三,定是有人上了什么眼药,才会让她临阵倒戈。 董氏垂眼不语,片刻后轻笑一声,重新提针,绣起那幅榴开百子图。 “夫人难道就任陶娘子这么去?” “软的不行,来硬的,她既不吃敬酒,那这杯罚酒她是不喝也得喝。” 董氏手上轻巧翻飞,口中却露出狠厉语气,吓得进来通报的丫鬟一个哆嗦,低头站在了一边。 “怎么了?” “老夫人让大夫人和您准备着晚食,说是要好好宴请客人。” “知道了,这就去。” 董氏将针直插在刚绣好的石榴中心,寒光一点,破坏了整幅喜庆的图案。 /106/106311/29006628.html 第三十八章:家宴(1) 杨昭全的办事效率果然令人满意,秦舒眉如愿以偿地获得了可以提早撤离徐府的消息。 但代价是:要再和徐家上上下下一起,吃一顿宴席。 秦舒眉耷拉着脸,但若是让她在“再住两天”和“吃顿饭就走”这两个选项中选,她还是选择第二个。 杨昭全看她闷闷不乐,耐心撩起秦舒眉后脑勺的碎发,帮她别了一只小梳篦上去,上面镶有贝珠和银饰,是秦舒眉在街上看着好玩买的。 本来这种事应该是吴氏留下的丫鬟来做,但俩人谁也没想着要叫丫鬟。 于杨昭全而言,帮她梳妆本就是自己的事。 自元康城中买了些首饰,秦舒眉梳妆都是他帮着,开始是怕她身为妇人,却连梳妆也不会,丢了面子,后来是做熟了,不愿假手于人。 于秦舒眉而言,是根本没有求助于丫鬟的习惯。 除了出嫁那天,她还从没享受过丫鬟环绕的待遇。古代发型那么难梳,她后脑勺又没长眼睛,现在有人愿意代劳,她自然是求之不得。 “幸好咱们流放了。” “这话怎么讲?” 杨昭全对她的惊人之言已经见怪不怪,放眼大殷,也就她一个人会说出这种话。听她这么说,也只是挑了挑眉毛,又扭身在妆奁盒子里给她拿相配的钿花。 “你看看,徐府里人也不算多,但是光徐定坤一人,便能唱出三台戏了。再加上剩下那些,凑个戏班子那是不在话下的。” 杨昭全点点头,后宅本就是是非之地,事情自然不会少了。这还是因为自己撂了脸子,徐老将军下令徐定坤禁足思过,这两天徐府才清静些。 他边给秦舒眉戴钿花,边暗暗后悔,该让徐老将军再把徐定坤关久一点,至少不让他参与今晚的饭局,不然又要搅了秦舒眉的食欲。 “那皇宫里人更多,事情更杂。要是没有流放,那嫁与你,便是王妃了。那么多弯弯绕,我可应付不过来。” 秦舒眉自己拿口脂涂了,转过身来问杨昭全。 “怎么样?” “很好看。” 秦舒眉虽然在元康城买了首饰,但很少全副武装。这副打扮是杨昭全让她弄的,为的就是在重要场合不失礼。 杨昭全看着她的动作,却想起了徐老将军曾说的话,略有些出神。 “若是殿下选好了,此后是路途坦荡、花团锦簇,重新登上蔚王之位更是易如反掌。” 当时他很是有些动心,但听秦舒眉这番话,他有些不知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 进了宴席,秦舒眉才知道为什么杨昭全会让自己打扮妥当。 送行宴的规格比日常茶会不知道高了多少,上到老太太,下到徐振英,都拿出了自己最高昂的劲头。 吴氏的牡丹纹撒花缎裙明艳亮丽,董氏的云绣蝶戏百合裙清新动人,老太太头上绑了五福捧寿镶玉抹额,连徐振英都挂上个了精致的金项圈,中间坠了一块红艳艳的玛瑙,衬得他小脸蛋红润可人。 秦舒眉没料到众人如此重视这宴席,她由着陶佳佳揽着她的胳膊,觉得只有这位还算是顺眼——因为她平时就穿金戴银的。 “你这穿得也太素了,真穷成这样?” 瞧瞧这张嘴!秦舒眉没心气儿去怼这个说话不过脑子的人。 陶佳佳虽然不是个聪明人,但胜在实在。她直接从头上拔了一对赤金钿,插在了秦舒眉的头发两边,侧着身子瞅了瞅。 “还是金的插着好看,衬气色!” 秦舒眉笑着去推她,作势伸手就要拔下来。只听说过衣服衬气色,哪来的金子衬气色? 两人推搡得欢实,全然没见到董氏强作笑颜的脸色。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见气氛都开了,老太太又重提了老生常谈的催生话题,两个儿媳脸上都不好看,但强自镇定。 等老太太嘟囔到“我家定坤还没个后”这一部分时,董氏配笑着给她布菜。 “我看三妹好福气,天生的一副旺夫相、宜男命。” “那是当然,母亲不是早就算过,咱们佳佳将来可是富贵平安的,也不知是谁这么好命,讨了我们三妹去。”吴氏皮笑肉不笑。 有了她这么一打岔,老太太的注意力一下就放在了给陶佳佳说婆家的大事上,一时间张郎刘郎李郎等名字层出不穷,也不知道老太太从哪儿搜罗的这么多适婚男青年。 “嫁去外面有什么好?” 董氏眼看着话题要偏出个千八百里,赶快把重点拉了回来。 “放眼整个宁师,谁家有咱家好?” “呦,弟妹这话说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佳佳一直不嫁,难不成弟妹你来养她一辈子?” 秦舒眉听着两妯娌相怼,伸筷子加了几根龙须腐干。上好的腐干切成头发丝般粗细,拌上虾子和笋油,爽口入味,配上眼前的好戏吃,真是妙哉。 她看了眼同样吃得欢的陶佳佳,她手上戴镯、头上插钗,从头顶到脚趾无一不精致,这等财力,哪用得着被人养着,她自己不想着养两个面首已经算是很克制的了。 “这么好的娘子,我当然愿意养着,佳佳自己也舍不得走呢,是吧?” 董氏自己不好开口,直接来了个踢皮球,点上了陶佳佳的名。 “陶娘子还同我们夫人说,仰慕二老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愿一直伴着二老爷呢。”董氏身边的丫鬟也低眉顺眼地帮腔。 秦舒眉的腐干吃不下去了,她直接扭脸看向陶佳佳,见后者也是一脸目瞪口呆,便知道这是董氏自己作的戏。 “哦?是吗?” 老太太也搁下筷子。她受不了自己男人三妻四妾,对两个儿子的态度也保持在“只许玩玩,不许登堂入室”的标准上。 对男人态度尚且如此,对姑娘的只会更严格。对于倒贴的类型,她是万万瞧不上眼的。 “佳佳,你说说,想嫁你二哥吗?” 老太太饭也不吃了,酒也不喝了,连丝竹都让停了声。女孩儿从小养在她膝下,最是藏不住事不会说谎的性子,问出什么就是什么。 “本来我是想的。” 秦舒眉挺直了身子,恨不得拍案提醒。知道你实诚,但也不用这么实诚啊! “但我后来想明白了,我嫁给二哥是不合适的,况且我对他也没什么男女之情,婚事还是由老太太做主的好。” 老太太微微抬了抬嘴角。 “佳佳,你当初是如何给我说的?不是就怕出府受气又受罪?现下倒是想通了,愿意嫁出去了?” 董氏摆出一副贴心嫂子的样子,问得发自肺腑。 “陶娘子当初可是铁了心的情愿,还专为二老爷制了荷包呢!” 陶佳佳无可反驳,当初她是被说得心动,一腔热血想嫁徐定坤。不止荷包做了,连情诗也写了,还是身边的丫鬟劝下来,才没把情诗也递给董氏。 她不会撒谎,也不会矫饰,看着董氏拿出的“证物”和老太太淡下去的眼神,她无力地瘫坐在席上,急得想辩解,却想不出什么好词。 秦舒眉心中清楚,只要陶佳佳存过这样的念头,老太太心中便扎了一根刺,每每思及,就会觉得恶心,对她的宠爱也不会如前。 董氏这是吃不到肉,就要在锅里吐一口痰,得不到的便要踩上一脚。 “难不成只要出了府,陶娘子便会受欺负?我看不见得吧。” 秦舒眉拿手帕擦了擦嘴角,姿态很是优美。 “府上家大业大,又深受皇恩,老太太您慈悲心肠,最是明智和蔼,嫂子望之亲切,谈吐不俗。有这样的家,这样的家人,谁敢欺负陶娘子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就是个懦夫被夸上两句骁勇,说不定还能鼓起男子气概,何况是徐府这等人家。陶佳佳被当成亲女养大,欺负了她,和打徐老将军的脸没两样。 “府中都对陶娘子呵护备至,她怎会觉得出府就会受欺负?莫不是有人对她危言耸听,才让她有此想法?” 秦舒眉垫了一块黑砖,喜滋滋地看着董氏的脸色像打翻的颜料盒般精彩纷呈。 “再说这荷包。” “小姑子给嫂子送个荷包,有什么了不起?上面绣的有‘特送给徐定坤老爷’?我看那图案还是最平常的‘喜鹊登枝’吧?也不像是特地传情的啊。” “就怕是人家好心好意送荷包,还有人还借着它血口喷人。” 秦舒眉怕啥,又没有监控,又没有录像,董氏想怎么发挥都行。既然如此,她就代陶佳佳来个死不认账,耍它个没脸没皮。 “你,你你,歪曲事实!” 董氏还没坐不住,她身边的丫鬟先发飙了。 “我又没说是谁,怎么就急着要对号入座。”秦舒眉故意留了个空,就等着董氏往里跳。 “秦娘子,这是我家家事,你一个外人,不好代人口舌吧?”董氏说得慢条斯理,眼睛却狠狠剜了秦舒眉一眼。 /106/106311/29020983.html 第三十九章:家宴(2) “弟妹!秦娘子是我家恩人,怎能对恩人无礼!”秦舒眉是救了她儿子才来府上的,听董氏言语不善,吴氏倒感觉是自己被下了脸。 有人为自己出头,秦舒眉才懒得和董氏搞眉眼官司,她本来也不想横插一脚,谁让董氏非要在她的送行宴上发难,倒是真的浪费了一桌好菜。 老太太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活的,有秦舒眉替陶佳佳发言,她也明白了个大概。 “佳佳,你且一五一十地把事实说来。你是如何有的这想法,如今又如何变了?” 有了老太太下令,陶佳佳哪敢不从,嗓子虽然抖出了电音,但还是仔仔细细地把来龙去脉都讲了,无一隐瞒。 秦舒眉听到她磕磕绊绊讲出和自己在小花园说话那一段,无奈地叹了口气。 从刚才插话起,她就已经和董氏结了梁子,再瞒也没什么意义了,不如借当事人的口,做个牵引浪子回头的好人。 “你倒是我的好儿媳,什么好的都想留在自家。”老太太听完陶佳佳连哭带悔的叙述,盯着董氏,语气发冷。 “母亲明鉴,我是真为着佳佳,才这般说的。我是怕她吃不得外面的苦楚,才想着让她留在身边。既能为二郎开枝散叶,又留了三妹在家,这,这本是两全其美的事啊。若不是全然为他们想着,我这个做人妻的,哪愿与他人共分郎君呢?” 董氏面色惨白,双目含泪,比哭得梨花带雨的陶佳佳还多了几分柔弱,祭出了最后的苦情牌。 秦舒眉看得直咂嘴,就该让那些演技奇烂的演艺圈奇葩来学习学习,这充满求生欲的眼泪真演得情真意切,即使配上如此拙劣的台词,也能颤动观众的心肝。 “得了吧。”哭戏看够了,秦舒眉直接出声打断,反正她要走了,干脆恶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你明知老太太和老将军不喜功利之人,她若甘愿做妾,自降身份,必会失了二老喜爱。到时她人在你二房,吴氏嫂子也不会帮她。你就是她唯一的靠山,后半生的依靠。软言相劝再加危言相逼,她的钱不还都是你的?” “不过你也不容易。”她猛地话锋一转。 “这么多年,没钱、没孩子,也是过得挺苦吧?” 秦舒眉看她的脸色不妙,估摸着一会儿就要发难。她趁着说话的间隙,进系统换了一瓶风油精,牢牢握在手里。 “不过又说回来。没有钱,你可以自己投铺子,做买卖,往挣钱的道路上多想想。” 这年头,哪个大户人家的女子没点私房产业?连杨昭全的妹妹欣瑜公主都入股了脂粉铺子。她不信董氏真能没点私房,穷到揭不开锅的地步。 “没有孩子,你还年轻着呢,可以带着夫婿寻医问药、求神拜佛。就算再不成,也可从族里过继孩子。哪就走投无路到需要陶娘子披挂上阵的地步了?” “这么多正路不走,却偏要打别人的主意。这是什么道理?” 秦舒眉一句接着一句,将话全都扔到董氏脸上。老太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看董氏的目光越发复杂。 董氏听她言辞犀利,气得险些怒发冲冠,苦情戏扮到一半就卡在了当中。她双目中燃烧的烈焰,把刚才硬生生逼出的泪水烤了个一干二净。她很想对秦舒眉破口大骂,但是迫于婆婆的视线,她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秦娘子,你好深沉的心思,为何如此挑拨我们姑嫂关系。” 你软我就硬,你硬我就软。 秦舒眉眼看她的怒火一路化为实体烧了过来,当机立断,把风油精的盖子一拧,倒了半瓶在手绢上,狠狠往往眼睑上一按。 “嫂子,你,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她哽咽中带着哭音,好似是被最亲近的人捅了一刀,仿佛对董氏的指责难过到拊心泣血。 “我和徐家又无旧交,与嫂子更是往日无怨。管这闲事作甚,只是说句公道话,嫂子何苦这样凶我?” 当一杯合格的绿茶,是一件技术活——眼眶用力维持泪水的秦舒眉如是想。 在风油精的强力加持下,她的眼睛红的跟兔子一般,泪如泉涌,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借着外挂,硬生生把陶佳佳和董氏全比了下去。 吴氏从未见过如此入戏的女子,若不是见过雅间里对着徐定坤冷嘲热讽的秦舒眉,她差点就信了。 看戏归看戏,自己的客人还是要维护的。吴氏直接离席,护在秦舒眉面前,对瞠目结舌的妯娌又劈头盖脸加了一顿怒斥。 “弟妹自己做的事,怎可胡乱攀诬旁人?” 陶佳佳的段位和徐振英没差多少,根本分不清秦舒眉是真哭还是假哭。 他们两人,一个亲近救过自己的漂亮姐姐,抱住秦舒眉的右胳膊,口口声声发出“阿姊别哭了”的童稚之音;一个感念好友的出手相帮,伏在秦舒眉的左肩膀上替她擦泪。 被吴氏挡在前面、左右护法各夹一边的秦舒眉,对“团宠”这个词有了点概念。 女眷那边吵吵嚷嚷,外席上的男人只有一屏风之隔,当然是听得清清楚楚。 自己二儿媳妇在席上当众出丑,徐老将军的脸都涨成了猪肝色。他时不时带点心惊胆战,瞟一眼淡定喝酒的杨昭全,瞟过之后,又带点怒气冲冲瞪一眼坐没坐相的徐定坤。 徐定坤被瞪得莫名其妙,想起这两天老爹的臭脸和板子,吓得缩了缩。 直到宴席散去,二房的两位都处在全家谴责的水深火热之中。 这边董氏稍想辩解,老太太的目光就毫不留情地射过来,封住她的嘴。那边徐定坤稍微动动屁股,徐老将军的手杖就往他那边挪几分,以示威胁。 这两口子干脆连送行也没参加,直接告了罪,苦哈哈地缩回了自己的房间。 陶佳佳顶着肿得高高的一双眼睛,死死抱着秦舒眉的胳膊不肯放。她自己视线都哭得模糊不清,还托着冰帕子给秦舒眉冰眼睛。 两对水蜜桃互相直视着彼此,都是泪眼婆娑。 “行啦。”秦舒眉掰开陶佳佳焊在自己胳膊上的手。 “等你回去,再这样抱着老太太认罪好了。记住了,你只要认错态度真诚,再稍加点眼泪撒娇,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可别硬的跟石头蛋子一样,连认罪也是干巴巴的。” “你说谁是石头蛋子呢?” 陶佳佳“嚯”地撤开帕子,瞪不了眼,倒是把嘴撅得老高。肿泡眼加上嘟起来的嘴,看上去更像是金鱼了。 秦舒眉笑着戳了下陶佳佳的脸蛋,忘了自己也是金鱼眼,嘲笑起人家倒是毫无负担。 “我走啦,你好好的。” 她搭着杨昭全的手上了马车,想把头从窗边探出去,但又被杨昭全拉了回来。 “你干嘛拦着我告别啊!” 夜幕深深,高宅大院墙下灯影幢幢,流泪惜别的友人不舍地挥着帕子,这是多么经典的送别景象呀,自己也理应伸手挥帕,把这幅离别图填完整才对! “你眼睛哭肿了,脸上受不得风扑的。” 马车走远,杨昭全放开拉着她的手,把她湿透的帕子换下来,递上了自己的干净手帕。他不说话,只定定地看着秦舒眉,看得她坐立难安、脚趾扣地。 新婚流放她没哭、利箭射耳她没哭、村匪调戏她没哭,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陶佳佳就哭得这么惨。 /106/106311/29038696.html 第四十章:阴谋(1) 系统出品的风油精威力十足,狭小的车厢里都是那股提神醒脑的经典气味,简直让人闻之忘俗。 杨昭全故作无意,把秦舒眉的帕子挥了挥,好让那股气味更明显些。 “你就是用的这个,把自己搞成这样的?” 秦舒眉一下子大囧,她伸手去夺杨昭全手上的手帕,被他轻巧躲过,不但没抢着“证物”,还差点被引着扑到他怀里。 “把你脸上得逞的笑收一收!”斗不过这个腹黑,秦舒眉干脆不抢了。 “没听说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吗?光站理还不够,必须得双管齐下。” “今日之事本来就是董氏不对,但若是我一味咄咄逼人,反倒会让老太太对之生出护短之心,示弱反而是最事半功倍的做法。” 她一个外人,有什么底气在徐府跟开批斗大会一样,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着人家本家的媳妇得理不让人? 若是自己过于跋扈,倒是显得徐老太太管教儿媳妇不当,下的可是徐府的面子。 现在她这一哭,性质就变得微妙了。于外,董氏欺凌贵客,不知礼数;于内,董氏蒙骗小姑,心术不正。 无论从哪方面收拾董氏,那都是师出有名、词强理直。 杨昭全生在宫里,本最烦这些尔虞我诈。但见她眨着俩红眼睛,乐乐呵呵,只觉得她像捣蛋成功的小孩子,笑得狡黠又调皮。 “我这也就区区雕虫小技!你可不知道,那真正的演技派,连眼泪的流速都能控制。” 哭也是很有技术含量的,那哭得鼻孔下拖着两管大鼻涕的,能和泪盈于睫、将落未落的相提并论吗? 杨昭全不懂“演技派”是什么意思,对眼泪流速的控制也没什么兴趣。他只伸头吩咐延昌拿来化肿消淤的药膏,在秦舒眉的科普声中打开药盒,用指腹蘸取膏体,擦在她的眼睛周围。 膏体细腻,入肤生凉,男人的指腹带着薄茧,轻柔地触在她眼周的嫩肉上,秦舒眉立刻哑了声。 “徐家这些琐碎事算得了什么,他们,不值得你哭成这幅样子。”马车光线昏暗不清,但杨昭全的声音极尽温柔。 延吉贴着马车壁听得一清二楚,杨昭全这句话一落,他狗粮吃足,如愿以偿,立刻驱马跟上延昌,把刚才的听闻添油加醋地加以分享。 “延昌哥,你看见没?郎君刚才见到娘子的眼泪,脸拉得比马都长。” 延昌点了点头,郎君出徐府时,脸色确实不好看,连带着徐家众人的神情也很不自然。 延吉啧了两声,坏笑着摇头:“恐怕在郎君心里,除了他,就没人值得娘子掉眼泪了吧。” “祸从口出。” 延富回头叱了他一声,嘴角向后一努,示意延吉注意后方跟着的徐府亲卫。 年纪相错太大,延富在队中不止是同僚,也是半个长辈,延吉很尊敬这位大哥,被他打断,当即停了话题,不再八卦。 “延富哥,你说郎君干嘛吩咐让这个时辰行进,夜路多难走,就算急着赶路,也不差这一时三刻的,况且白天还能走得快些。” 延富心累,这小子哪儿都好,就是嘴闲不住。 “白天带着徐府亲卫在宁师街头乱逛,你是真嫌咱们命长。徐老将军将亲卫借给咱们,是由于从此去良州路途艰险,多有匪患。他动用关系开了城门,是想助我们快快出城,免得引人耳目。” “越是快到目的地,应该越警醒才是,可不能再嘴没个把门的,害了郎君娘子,也害了自己个儿!”延富语重心长。 延吉点点头,乖巧地噤了声。 车队人虽多,但井然有序,马蹄声和车轮声形成了一种奇异的白噪音,秦舒眉听身后城门关闭,心渐渐放下,半梦半醒间发出一声呓语。 “也不知道老太太会怎么罚董氏。” 正被她惦念着的董氏正苦大仇深。 她那点心思虽最终没造成什么恶劣影响,但还是被罚在老太太院里跪了一晚上,另罚例银一年。 老太太的原话言犹在耳:“本还当你是个好的,现下看来,你这等妇人,如何服侍好定坤,将来生下孩儿,老身还是带在自己身边的好。” 这句话的威力,简直堪比十个大耳光。董氏如坠冰窟,惶惶不可自抑,这一下,自己在婆婆面前经营的成果,算是毁于一旦。 现在在徐家,就连来往的仆妇也暗嘲,董夫人是掉进钱眼子里去了,连小姑子的家产和陪嫁也看在了眼里。 董氏在心中恨的咬牙切齿,恨偏心眼看不上自己的老太太,更恨狗拿耗子的秦舒眉,若不是她掺进来,自己哪会落到这种境地。 或许是因为有恨意支撑,一气儿跪到天光大亮的董氏,竟没有丝毫睡意。她被四个丫鬟一起架着回屋,进门就看见同样挂着两个黑眼圈的夫婿。 徐定坤鼻孔张得如牛鼻,呼呼喷气。就因为媳妇办下的糊涂事,他先是被老父训了半宿,后又被老母叫去耳提面命了半天。 徐老将军平时有多慈爱,动气时就有多暴躁。斥责间夹枪带棒,额,是物理意义上的枪和棒。 每日仍坚持早起晨练的老爷子,舞起拐棍来也是虎虎生风。连哭带求的大儿子想要上前来,拉开老父的单方面殴打,不但被甩得老远,还在混乱中也挨了几下——从力道上看,应该是老爷子故意的。 徐定坤被打得哭爹喊娘,后来娘喊是喊来了,但想象中的劝慰拉架没来,倒险些上演一场混合双打。 他满肚子气,看见罪魁祸首董氏,更是怒火滔天。 “我说过要三妹做妾吗?你没钱不会找我要?自个儿打个什么歪算盘!这下好了,合你意了吧!蠢妇!连累我挨这顿打!” 徐定坤越说怒火越上涌,要不是碍着刚挨了打,腿上还火辣辣的,他真恨不得上前踹她两脚解气。 董氏面对丈夫,倒没了之前的惊慌。她和徐定坤成婚日子不短,知道他耳根子软,又没什么主见,是个瞎咋呼的纸老虎。 “夫妻一体,我哪能干那等存心害老爷之事!” 她不顾麻木的双腿,跪坐在地上,把之前宴席上没演完的戏,从头到尾又展示了一遍。 “我这可全是为了二房好!想着为老爷延续血脉,贴补家用!都是那巧言令色的贱…秦舒眉,将我一片赤心曲解了,又哄得老太太和嫂子迷了魂,这才酿成这等苦果!” 没人阻碍她的发挥,董氏演得酣畅淋漓,越哭越顺畅,收尾时差点没忍住,差点骂出声破了功。 /106/106311/29052119.html 第四十一章:阴谋(2) 徐定坤的大脑跟随董氏的指引一路狂飙,最后推出了一个自以为确凿无疑的结论。 “自从遇见那夫妇俩,老子就诸事不顺。活这么大,我哪里挨过爹的打?都是因为他们……” 董氏一看丈夫上套,话题一转,哀哀戚戚地哭倒在徐定坤脚下,作出无可奈何状。 “人家现在是拍拍屁股,带着咱家的金山银山走了,空留我们夫妇俩在府里受罪啊!” 徐定坤果然上钩,激动地一拍大腿,正好拍在伤处,倒把自己疼得龇牙咧嘴。 “哪能让他们这么轻易就溜了!” 他先前对妻子的气还没消,有些厌恶地瞅着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她鼻涕拖的老长,看起来很是恶心。 “去去去,老爷们的事儿,你别瞎掺和!别再在后面给老子捅娄子。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不必爹娘说,我也休了你!” 董氏早习惯了丈夫的臭脾气,反正目的达到了,听他撵人,立马退场。 “咱们老爷是个说到做到的,这回,那一对可得吃点苦头了。”董氏的陪嫁丫头红芳小心翼翼地揉着她的膝盖。 “嘁,不过就是一顿皮肉官司罢了。老爷别的做不来,让人蒙麻袋打一顿解解气,倒是从小做顺手的……诶呦,你轻点!” 董氏挥开了红芳的手,带着怜惜抚着自己跪得红肿的膝盖。 “老爷的能耐也就这些了。”董氏吁了口气,半躺在榻上,示意红芳继续按揉。“能叫他们吃些皮肉之苦,也算是好事。不过想就这么算了?没那么容易!” 红芳听她这语气,便知在自家夫人心里,这个梁子还没过去。她偷偷觑着董氏的神色,附和着加了一句。 “就是,那也太便宜他们了!” 董氏果然眉眼舒缓,揉着额角,语气也变得慢条斯理起来。 “大嫂说,这秦氏和她夫婿皆是平民布衣,我看倒不见得吧。能让老将军派了护卫,能是一般人?精于保养,又面貌不俗,怕是有些背景傍身的。行事如此偷摸狗祟,怕不是要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她托起身旁的羹汤,用勺子去拨弄那些柔软的银耳。 “红芳,你去吩咐人,向我娘家二哥传话,就问良州近段时间有何大事发生。他整日混迹酒肆,可别连这些都听不来。” 董氏对自个儿的丈夫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徐定坤出气的方式简单粗暴。他思路清晰,既然自己挨了打,那罪魁祸首得挨顿更狠的打。 他挑了几个一同长大的亲卫,作为此次套麻袋的最佳人选。 “我曾耳闻,他们一行人要前去良州办事。架着马车,从宁师至良州,最有可能选这条官道。去良州人少,他们又带着府中的亲卫,你们必不会认错。” 徐定坤搓着手掌,不顾疼痛的伤腿,激动地在简略绘制的舆图前来回踱步。 “换身衣服,尽量别惊动队里其他人,就逮着那夫妇二人狠狠地打!只留他们一口气便可。” “你们抄近路,快些走。要是让他们到了良州,可就难找了!事成回来,我给你们记一大功!每人可得赏银五十两!” 徐定坤计划地两眼放光,要不是腿还疼着,恨不得自己亲自出马,打他个痛快。 亲卫们垂头丧气,心中大骂徐定坤的想象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们只有几个人,那只队伍却有十几人,要在层层防卫下把人家主心骨拖出来打一顿,谈何容易!这样一件拔虎须般的险事,竟被他说得像探囊取物般容易,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徐定坤将计划布置了下去,兴奋劲下去些,危机感便悄悄冒了头。 “你们蒙着脸,千万莫要被认出来。如果不慎,被府中人识出,”他停顿了一下,肚中坏水翻涌。“莫怪我翻脸不认人。” 这几人平时就跟着他,东窗事发,以自己爹的脑子,怎么会想不到是自己谋划的。到时候,这条腿不知道还保不保得住。 几名亲卫苦着脸从他房中退出来,人家两口子可是老将军的座上宾,二老爷还非要跟他们找不痛快,真是没个眼力见,他不挨打谁挨打。 二老爷还是个心狠的,他口中的“翻脸不认人”可不是说着玩玩。别说自己性命堪忧,还恐怕会连累在府中服侍的妻儿。 主命不得不从,亲卫纵使万般无奈,也只好领命出府,想着草草完事,能交差就算了。 流放小分队有了徐府亲卫的加入,人一多,行进速度也慢了些许。路上无事,给秦舒眉扫盲的工作又被提上了日程。 杨昭全是个好老师,秦舒眉的《百经诵》学习已经进入尾声。虽然还是写得一手烂字,但是日常用语还是能看懂的。 “再行一日,便到良州边界了。”杨昭全给秦舒眉遥遥指了下良州的大致位置,递给她一块烙饼。 秦舒眉就着面前的豆酱,吃了一口,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了眼,点了点头。 良州地域宽广,如果说宁师是地级市,元康城是小县城,那良州就是省会规模。圣旨上说把他们流放到良州,却没具体说流放到哪儿。 就好似有人给你说,海有宝贝等你去找,但只给你指路到太平洋。你到底也不知道是该一路下潜,至马里亚纳海沟挖宝,还是该乘船登岛,到夏威夷群岛寻找。 正常流放,应该有途径地点的公函,沟通好犯人的上路时间。正式上路前,何时到达中转地,何时到达目的地,以及如何交接等手续,都是要商量一套规章流程的。 但他们这别说规章流程了,连个大致规划都没有。明显已经放飞自我,朝着自驾游的方向一路跑偏了。 不过秦舒眉只愁了几秒,很快就放下忧虑,又蘸了一口豆酱。毕竟养生的奥义,就在于少管闲事少操心,保证身心舒畅。看看人家乌龟,往壳里一缩,诸事不问,谁能活得过人家! 她吃完一张饼,把手上的饼渣拍掉,推了推稳若磐石的杨昭全。 “怎么还不走?今天休息时间这么长?” “前方多匪患,并不太平,有亲卫担斥候之责,前去打探。”杨昭全语气凝重。“良州与北疆接壤,不比中原太平,常有部族入侵。等到了良州,你可要处处当心。” 秦舒眉无奈地一摊手。 “从咱俩认识开始,我几乎就没怎么离开过你的视线,不是延吉跟着,就是延昌延富跟着,哪有擅自行动过?我肯定老老实实的,你不用太担心啦!” 在恐怖片里,单独行动的人往往第一个盒饭,在偶像剧里,女主单独行动不是碰上反派,就是遇了险等男主或者男配来救。 脱离大部队,采采花、散散心这种作死之举,她是万万不会做的。 /106/106311/29066152.html 第四十二章:趁火打劫 g不能乱插,插过之后,必倒无疑。 事实证明,要是命中注定有被绑架这一劫,就算是把她团团围在队伍中心,那也是逃不过。直到麻袋上了头,秦舒眉还是一脸懵逼。 就在一个时辰前,他们还好好地走在路上。突然,高处传来一声呼啸,随即冷箭射来,贼匪蜂拥而至。 众人早有准备,排兵布阵,有条不紊。把秦舒眉坐的马车团团围住,车壁厚实,愣是没有一支箭扎穿车厢。 秦舒眉就像是呆在保险柜里的金条,任它外面山崩海啸雨打风吹,我自岿然不动稳如泰山。 杨昭全和三个延的战斗力那是没话说,徐府亲卫个个都是徐老将军挑出的精英,为的就是应对这种场面。她做个吉祥物呆车里,比伸头出去呐喊加油强得多。 刺杀和遇截这种事,第一次或许还很惊心动魄,但这次,己方准备充足,兵强马壮,对方只是为钱财而来的草寇,何惧之有? 秦舒眉在车里,一手托腮,一手倒茶,以不变应万变,就等着胜利的号角吹响。 “情况有变!速速闪开!” 车外忽然一声大吼,秦舒眉手一抖,茶杯差点飞出去。 “轰隆!”“哐!” 两声巨响几乎同时传来,伴随着响声,大地震颤。马儿受惊,一阵嘶鸣,欲扬蹄狂窜,车厢顿时倾斜。 一阵失重感传来,等秦舒眉再回过神来,马车已然倾倒。 倾斜的瞬间,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她,大脑里突然飘过一条横幅“珍惜生命,请系好安全带”。 但可惜别说安全带了,这马车就连个软包都没有。 秦舒眉呈自由落体状,和车内的其他物件一起翻滚倾斜,直到脑袋重重磕上了马车壁,才堪堪停了下来。 耳中鸣响不断,车里放的杂物砸在她身上,身侧和胸前湿漉漉的——那壶她没喝到嘴里的茶,终究还是打翻在她自己身上。 哪儿哪儿都疼,胳膊和腿仿佛都不是自己的。车外的惊叫怒骂声忽近忽远,连听都听不太明白。 秦舒眉趴着缓了好一会儿,眼前的重影才稍稍好些,刚想重新活动一下手脚,将身上的物件扒拉开,马车车门突然被人用力拽开。 车厢里光线昏暗,亮度陡然增高,秦舒眉被刺得眯了眯眼,加上刚才被摔得头昏眼花,她只来得及看清开门之人身上的亲卫服。 她还没来得及放下心,说上一句“我没事”,就被什么玩意兜头兜脸地蒙住。刚想高声疾呼,便被一闷棍打得失去了意识,陷入完全的黑暗前,一句话传入了她的耳孔。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要没那两棵糟树,没这波匪贼,咱们怎么可能这么快得手!” 扛着秦舒眉的那人避开杨昭全等人的视线,在伙伴的接应下,迅速溜到了远离现场的山坳树林。 “妈的,这秦娘子真够警惕。” 他将装着秦舒眉的麻袋随意摔在了地上,仿佛里面装的不是人,而是一袋毫无知觉的沙子。 “我本以为马车倒了,她便会从那里面爬出来,到时候麻袋一兜,岂不省事?谁知道她就是不出,还是我将她拖出来的。” 那人踹了麻袋一脚,喘着气蹲坐在一旁的树根上。 “她男人呢?怎么不一块绑了?”同伙瞅着这毫无动静的麻袋,拿棍子戳了戳。 “艹!” 刚坐在树墩上的男人听到这句话,猛然跳起。 “你他娘的去绑一个试试?!五六个匪贼都没能打得过他,老子去触个鬼霉头。你小子倒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另一同伙直接去解麻袋,把手伸进去,拽了秦舒眉身上一直戴着的香囊下来。 “能绑一个,拿她身上的物件交差,就得了。”他暗暗庆幸,这秦娘子随身物件不多,配饰也就这一个香囊,好认。要是其他贵女,身上叮叮咣咣那么多配饰,也不知道拿哪一个才能证明其身份。 这几人正是徐定坤派出来捆杨昭全夫妇的亲卫。他们跟着车队多时,但无从下手。恰好,车队路遇匪贼,他们便兵分两路,设计放倒了路边的树,惊了马的同时,趁乱打昏了几名亲卫,乔装打扮,混进队伍中,将秦舒眉绑了出来。 “二老爷也只是要打他俩一顿出气,她男人自有贼匪在那边揍,咱们光料理了这个小娘子就成。” 他抛了抛手中的香囊,塞在怀里,转身就准备上马。 “怎么?这就准备走?不玩玩了?” 绑了秦舒眉的男人仍旧恋恋不舍,向着麻袋的方向频频回头。 “你可擦擦眼睛看清楚,这可是老将军的座上宾!可不是咱们平时绑的那些,没人护着的人,你想怎么玩都行。这位,你玩不起!” 坐在马上的人声音冷漠:“这事儿本就麻烦,那边清匪也清得差不多了,待到人追过来,再被人认出来,你我有几个脑袋供二老爷砍?还是回去赶紧领了五十两为妙。” 戳麻袋的人怯怯地问:“就把人扔这儿?不送回去了?” “送什么送?”男人受到阻拦,本就一腔憋闷,闻言直接走到发问的人面前,用手指狠狠戳着他的胸口。 “你给老子记仔细了,是他们路遇匪患,这…”他瞥了眼麻袋,“和咱们有何关系?咱们可对这件事毫、不、知、情。” 他狠狠拍了一巴掌那人的后脑勺:“记住了?” 看两名同伴纷纷拍马而去,与其他人回合,留下的人摸了摸自己被拍得发痛的后脑勺,终究是放心不下。他还牢牢记着,二老爷吩咐要留他们夫妇一口气。 那秦娘子细胳膊细腿,可别被踢摔出个好歹来,做过了头,二老爷可不会替他们遮掩。 他回身松开了麻袋,将手指放在秦舒眉口鼻间,感知到她轻微的呼吸,他大松了一口气。为了给她通风,他没有再系上麻袋,而是直接留她半露在麻袋外,上马追人去了。 这边绑匪撤退得不慌不忙,车队处却有些手忙脚乱。 两棵大树同时倾倒,无论是贼匪还是亲卫都没有防备,一时间闪避不及,有五六人被树干砸倒,呼叫和呻吟不绝于耳。 “娘子还在车里!” 听到马匹受惊,延吉惊呼一声,冲着马车方向就往回赶,苦于大树拦路,他刚想翻树,就被两名贼匪缠上,只能挥剑抵挡。 “这伙人不对!” 延吉急着朝延昌叫了一声。 一般劫匪求财不要命,有讲究的山寨,还会派人来谈判谈判,以求先礼后兵,减少己方的人员伤亡。 但这帮贼匪,却是二话不说,糅身上来就是打。虽也抢徐家所赠的辎重,但显然不止是为了财,瞧这架势,倒是连命都想一概拿走。 /106/106311/29092769.html 第四十三章:寻人 延昌也觉察出了异样,但他同样被敌人纠缠,没时间想通其中的关节。他好容易砍翻了身边的贼人,拔腿便向马车边赶去。 入目即是被破开的马车车门,一地的狼藉四处散落。 延昌看着空荡荡的马车车厢,犹自不信秦舒眉已经不在车内。自家娘子虽比上其他闺秀活泼跳脱了些,但在这种生死大事上,向来对郎君言听计从。 他明明听到郎君嘱咐过娘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出车厢。按理说,除非马车失火,娘子绝不会冒险出来,但现在车厢里哪还有她的半点影子? 延吉也甩掉身边的贼匪,赶到马车旁边。见此情景,急得满头大汗。 他一面环顾四周,一面扯着嗓子大喊。 “娘子?娘子!” 延吉呼喊的声音不小,杨昭全一直记挂着车内的状况,听到他这三魂没了七魄的喊叫,心神大乱,抵挡的动作就有些失了水准。 他听身后响起破空之声,手腕一翻,便想回手相抗。 但还是晚了一步,一只羽箭直直插入他的肩胛处,瞬息之间,从后贯穿至前,硬生生被他的骨肉阻碍,箭身嵌在体内。 杨昭全只觉得左肩一凉,身形不稳,随着惯性向前一扑,一个踉跄,差点没有站住。 “郎君小心!” 喊声已至耳畔,杨昭全立刻俯身,金属相撞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格外刺耳。 杨昭全抬头一看,延富举着剑,硬扛着上方砍来的长刀,虎口被震伤,血液流出,浸湿了手上的绑带。 他正欲起身,就听远处传来几声有节奏的鸣响。身旁的贼匪听见,立刻收手撤退。 亲卫们想挡下两个,但他们身法极快,刹那就隐匿于林中,不见了人影。 延富本来能追上,但他挂心着杨昭全的伤势,权衡再三,还是回过身来把杨昭全扶起。 延吉和延昌也匆匆赶到杨昭全身边,见他浑身是血,肩头插箭,都是一惊。 “这伙人也太蹊跷了,如此穷凶极恶,倒和刺杀的追兵不相上下。” 延吉嘟囔着近身,查看杨昭全身上的箭伤。 箭尖和箭杆上的鲜血还在往下滴,箭头整个穿出,射箭的用力之强劲可想而知。 这伤,延吉光是看看就疼。 这些贼匪一个个都像认识郎君似的,都往他身边扑,又人多势众,这才让郎君伤成这样。要是他被这样围攻,小命早就没了。 “娘子呢?” 杨昭全虽然脸色煞白,但神态平静,只语气中隐隐含有雷霆之势。 “大树倾倒,马儿受惊,娘子所乘车架倾倒,人已经不在车内。”延昌抢在延吉前面,将大致情况简要说出。 杨昭全不发一言,但神色愈发阴沉。延吉瞧在眼里,赶忙开口。 “或许是徐家亲卫怕娘子遇险,才将她带出,藏在林里,娘子不一定就失踪遇险…嘶…延昌哥你掐我作甚。” “要不是你叫喊,郎君怎会分心被羽箭射中。有这废话的功夫,还不如集结徐家亲卫去寻娘子。” 延昌看见了当时杨昭全中箭的状况,听延吉止了话头,他放下拧着延吉腰间的手,推着他去寻人。 延富看杨昭全不顾身上插的箭,抬腿就走,急忙拦住了他的去路。 “郎君,眼下最要紧的是您身上的伤!娘子那边有我等去寻,要是再出了什么差池,在下万死亦不能担陛下之责。” 杨昭全仿佛没有听见延富的话,淡淡看了他一眼,示意他握紧箭头箭尾,稳住箭身。 他自己抽剑,“唰唰”两声,利落地砍下身前和身后碍事的箭杆,绕过延富就往林子里去。 延富微微叹息,只能跟在他身后。 “延昌哥,你下手也太狠了些!” 延吉摸着自己被掐疼的地方,嘶嘶吸气。延昌一个眼刀过来,他赶忙收起作态,做了个鬼脸赔笑。 “是我害的郎君中箭,该打该打!”延吉收了玩笑的神色。 “不过这波人马真是奇怪。看穿着,像是普通贼匪。但他们既将财帛卷走,也欲索取性命,仿佛还是专冲郎君和娘子来的。延昌哥你瞧瞧,徐家亲卫伤亡不过二三,他们是周旋拖延,并没对这些亲卫下狠手。倒是剩余的贼匪,都冲着郎君去了,暗器冷箭、长矛大刀,那都是狠狠都往郎君身上招呼啊。” “是有人想暗算郎君娘子。” 延昌直接下了个定论,打断了延吉的滔滔不绝。 “难道是先前追杀的人?”延吉神色一紧。 “那些人哪会管什么亲卫郎君,所用皆是杀招。况且,那都是经专人调教过的,今天这群,都是些野路子。” 延昌没让延吉再问,话题一转,语中带有责怪之意。 “你怎么离了娘子车架?使得娘子不知所踪!” 延吉悔恨中带着无奈:“那大树陡然砸下,谁能料到。再者说,娘子周围全是徐府亲卫,防护周全,谁也没想到她能被掳走啊!” “要么,是贼人趁乱掳走娘子,要么,是徐府亲卫中有人接应。”延昌抓住了延吉话里的意思,看向徐府亲卫的目光愈发复杂。 暮色渐沉,众人抵御匪患后片刻未歇,又进林子搜寻,都是又饿又累。有几名受着伤的徐府亲卫,已经无力再往前,连连恳求先原地休整。 延富看杨昭全脸色发青,他虽一声痛都未喊,却在跨步时两腿微微打颤,衣服上的血渍早已经变黑,走动间却又牵扯伤口,晕上一层新鲜血迹。 “郎君,明日再找吧!再这样下去不行。娘子没找到,您也要被拖垮了。” 延富一路上劝得口干舌燥,但没有一句让杨昭全速度稍缓。 “娘子或是在贼人老巢,或是与徐府有所牵扯,不可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郎君这样搜查实是毫无意义!”延富几乎将口水说干。 “待我们缓过这阵,抵达良州,在下可请命回徐府查问,郎君也有机会带兵端了这贼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最后一个字话音没落,杨昭全就直挺挺地朝地上砸去,延富一惊,赶忙上前接住他。 “郎君失血晕厥,这样下去,恐有生命危险。” 延富守在杨昭全身边,让亲卫唤来还在搜寻的延昌和延吉。 “不如我们现行送郎君入良州,待郎君无恙,我等再前去找娘子的下落。” 延吉觉得不妥,下意识想要反驳,但瞥到火把下,杨昭全的脸已经泛了死气,他咽了咽口水,不敢再出声。 /106/106311/29116841.html 第四十四章:分离 延富拿过伤药,和延昌一起给杨昭全处理伤口。 “像这样没头苍蝇似的找,总归不是个法子。”延昌思虑半晌,才缓缓开口。 延吉顺手蹭了点金疮药,敷在自己光荣负伤的手腕上:“这片林子已然寻遍了,哪见到有人影?定是有心人将娘子掳走,咱们在树丛中乱找,何时又是个头?” “贼匪那边情况不明,说不定后面还有埋伏。不若我们带一队人,快马护送郎君入良州医治。令剩余亲卫寻娘子下落。” 听见延昌的话,延吉暂停了自己偷偷挖药的手指头,瞪大了眼睛:“快马?郎君这样怎么受得住颠簸?跑到半路便要不行了。” 延昌一巴掌拍在他停在半空的手背上,看他擦得差不多了,把金疮药的盖子“啪”地合住,忽略了延吉哀怨的眼神,神色如常地解释。 “从此处到良州,骑马也就五六个时辰。但若是乘车缓行,得一日多才能到,不仅郎君难撑得过去,还更有可能遇上第二波、第三波贼匪,生还更是困难。” 延富选择性眼瞎,仿佛根本没捕捉到刚才的金疮药小插曲,略过延吉告状的视线,对着延昌点头称是。 “郎君这伤情耽误不得,只有尽快寻到郎中,他才有一线生机。但令亲卫寻娘子之事……” 他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周遭或坐或躺的徐府亲卫,压低了声音。 “你且看,这些人可否会听你号令?” 延昌本欲张口,听见延富的问话后却哑了嗓子,沉吟不语。 徐府的亲卫虽是徐老将军亲自派出来的,但到底和他们隔了个五六七八层。 别说秦舒眉是丢了,就算是身首异处,躺在棺材里凉透了,他们最多也就背个护卫不力的罪名,徐老将军难道还会因为这事儿砍几个人? 不似他们几个,身家性命和杨昭全夫妇俩绑在一处,自然加倍上心。 延昌相信,若遇见这事的是杨昭全自家的护卫。他们即使是把脚走断,也断不会在寻到娘子前,就要求休整。 这些亲卫面对他们的命令,明显就是敷衍居多。这办事效率大打折扣,这样如何能寻到娘子? “不如即刻遣人告知徐老将军,请他相助寻找娘子。有了他的手令,想必亲卫们不会再偷懒了吧。再说了,徐老将军手段不比咱们多?排查各方势力、寻觅贼窝这种事儿绝对不在话下。” 延吉脑子快,嘴更快,直接就抓住了他们顾虑的关键所在。 既然他们几个指挥不动,那徐老将军作为发钱捏命的主子,总能指挥的动这些人吧? 想当初他在彦王府,给别人跑腿,终归是没有给自家王爷办事来得爽快。现在这些亲卫怠慢他们,也是人之常情。 就一临时保护任务,人家脑子进水了才会卖了老命。 他郑重其事地讲完,看延富和延昌都齐齐地看着他,身体一抖,他又说错啥啦?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延昌带着笑意揪他的耳朵:“说得对,说得好。一路上讲了这么多话,这才说了一句正经的。” 延富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要是再把徐老将军牵扯进来……” 延吉打了个哈哈:“现在娘子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还管他那么多作甚?当务之急是找到人再说。” 延富无奈地点了头,确实事出紧急,顾不得瞻前想后了。 “天色晚,看不清也是常事。延富哥,你和延吉带着郎君先行一步,我带人明日再找找。”延昌帮他们收拾着包袱。 延富明白,他是怕徐家亲卫搜寻不得力,因此想要自己留下,一来,对这些亲卫起监督作用,二来,若是找到人,也可直接将秦舒眉带到良州,与他们汇合。 他拍了拍延昌的肩膀,贴身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条,塞到延昌手里。 “若找到娘子,直接带她来此地。” 延昌打开纸条一看,眉头一跳。 “禹兴?这…王爷不是指定了要送到…” 延富摆了摆手。 “计划有变,这是上面的指示,便是王爷,也要遵从。若是三日之后还未见人…那娘子八成已落入贼手,光靠这点力量,怕是难以助她脱困。倘若果真如此,你便独身前往,莫要让徐府之人跟来。” 延昌虽然心有疑虑,但还是收好了纸条,将包袱递给延富和延吉。 “哥,金疮药搁你包里了,记得上药。” 延吉听到延昌这句嘱咐的话,故意把脸一撇,装出一副老大不乐意的神色。 “我想挖个药就不让,倒是催着延富哥涂药,延昌哥太偏心眼。” 延昌白了延吉一眼,知道他是不想看自己忧心过度,心下一丝宽慰之余,伸手帮他紧了紧马镫,笑斥道:“你的手要是伤得如延富哥那般,我也追着给你上药。少啰嗦,快走罢!” 他说完,一巴掌拍上延吉乘的马,看他行的远了,立即收起了本来就不多的玩笑神色,看着摊了一地、甚至都开始说笑吃喝的亲兵,心中带气。 “歇够了吧!能动的都爬起来!接着找!” 延昌看有三四个亲卫不情不愿,甚至还狠狠扭头剜了他一眼,他便不轻不重地加了一句。 “若是找不到娘子,不知徐老将军该如何评定你们这护卫之责。” 被四处搜寻的秦舒眉,现在毫不知情。她正躺在离延昌驻扎地直线距离不到一千米的山坳处,昏迷不醒。 004本来可以用电击的方式强制唤醒宿主,但它扫描过秦舒眉的身体后发现,宿主胳膊骨裂,肋骨骨折,轻微脑震荡,不谈淤青啊、蹭破皮啊这种小伤,就现在的身体状况,虽然死不了,但也够她喝一壶的。 毕竟是养生系统,它在众多冰冷无情的系统中,还算有点人情味。 在唤醒宿主让她饱受疼痛,和放任宿主让她毫无知觉之间,004秉持着“人”道主义,选择了后者。 004的等级权限和秦舒眉的积分多少息息相关,现在她连第一个附加任务都没完成,系统自然无法开启类似“一键治愈”的高级功能。 即使它想救宿主于水火之中,那也是有心无力。现在一人一统只能原地躺倒,等人来救。 004虽然不常现身,但对秦舒眉周遭的情况还是颇为了解。它还蛮相信延昌的搜寻能力,自家宿主估计到了明天早上,就能回到大部队,接受治疗,不用它多操心。 “这里有一名女子!” 这么快就找来了?004扫描过去,但树丛中并不是延昌,而是它从未接触过的一群人。 /106/106311/29133050.html 第四十五章:丰富多彩的人生 “这女子伤得不轻啊。” 先发现秦舒眉的少年,直接蹲在了她旁边,他长得虎头虎脑,皮肤黝黑,肌肉结实。脚上蹬着一双结实的皮底绑带凉鞋,利落的短裤和裸露臂膀的上衣彰显了他外族的身份。 他对着躺倒在地的秦舒眉,好奇远大于同情。 少年正欲伸出手去扒拉麻袋,一根树棍从黑暗中伸过来,不轻不重地敲在他的手背上。 拿着树棍的男人虎背鹰眸,虽然穿着殷国男子平常所着的窄袖短袍,但那一身的肌肉却让他掩盖不住自己那股格格不入的气质。 “玄狰。”他唤出了少年的名字。“不要随意触碰殷国女子。” ……难道会变得不幸? 秦舒眉刚自剧痛中醒来,恰好听见男人的这句话。她想看看这人是谁,但却连眼皮也掀不开,感觉全身上下只有脑子能动。 被称作玄狰的少年,闻言乖乖收回了手,看向秦舒眉的眼神充满了探究。 “她到底是得罪了谁?被打得也太惨了些。殷人果然心狠手辣,竟对一女子下这么重的手。” “管她呢。”男人自看见秦舒眉的第一眼,就对她失去了兴趣,要不是玄狰蹲着不肯走,他早就要转身离开了。 “你非要来看看这是个什么,现在人也看了,可以走了吧?” 玄狰装作没听见,脚下仍像生了根似的稳固,一双眼睛还黏在秦舒眉身上。 “不远处便有殷人的队伍,自会有他们的人寻到这里。咱们事儿已经办完,现在早些回去,复猼訑的命令才是要紧,别节外生枝。” 男人见劝不动,也不想再动嘴皮子,干脆直接伸手来拽。 他的话对玄狰没什么威力,但对秦舒眉却似一记重锤。 这两个人虽然不是友军,但现在来看,他们对害自己仿佛没什么兴趣。比起这两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口中的“殷人队伍”,对她来说更是一个大隐患。 要是杨昭全他们,那当然是皆大欢喜、举队欢庆。 但要是贼匪…… 她还没有当压寨夫人的经验啊!她也不想体验这么丰富多彩的人生! 而且以她现在的容色和身体状况,哪家的寨子会要这么个病秧子当压寨夫人啊。直接把她当成路边的垃圾,开恩给赏个尸首分离的可能性更大,嗯,砍之前可能还会欺侮一番。 秦舒眉怕遇上贼匪,但更怕错过杨昭全。她现在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便是向这两人求助,请他们去打探一下那只队伍的组成成分。 秦舒眉奋力掀开眼皮,嗫喏着嘴唇,想发出声音,但呼吸一重,肺腑处就传来一阵剧痛。 “或许那些殷人便是要搜捕这女子呢?或许便是他们把她打成这样的呢?猼訑常常教我们要行善,现在丢她在这里,不是见死不救吗?” 玄狰到底年纪小,不像男人般能冷下心肠。 他对着男人进行爱的教育,全然没感受到身后的动静,倒是被教育的人发现了秦舒眉的动作。 “她醒了。”男人向着秦舒眉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玄狰立即回头查看,只见这女子颤动着睫毛,半睁着一双黯淡无光的眼眸,嘴唇微微蠕动,仿佛在说着什么。 他立刻俯下身去,将耳朵贴在秦舒眉嘴边,尽力捕捉她发出的每一个音节。 男人站在一侧旁观,一点也没有要出手相助的意思。 他冷眼看着挣扎着发声的秦舒眉,这女人就像在暴雨中被击下树梢的幼鸟,匍匐在地上徒劳地挣扎,羽翼未丰,羸弱到一阵寒风就能夺走她的呼吸。 男人被自己的联想恶心地撇过头去,他生平最讨厌弱不禁风之物,更讨厌弱到不堪一击的女人。 “打听…殷…队伍…有…什么…人…” 秦舒眉忍着胸腹间针刺般的疼痛,尽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打?殷队伍?人?” 玄狰重复过他听到的话,豁然起身,对着男人,把结论下得铿锵有力。 “就是那只殷人队伍打的她!她自己说的!” 这个断章取义的能力! 秦舒眉被噎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她急着去纠正,刚来得及运了运口水,就被呛了个正着。 “咳…咳咳咳…不……” 这么一咳嗽,她胸口痛得更厉害了,无法忍耐的剧烈呛咳,连带着肺腑间炸裂般的疼痛,让她本来就说不完整的句子变得更加破碎。 玄狰轻轻拍着秦舒眉的后背,看她这可怜样,语气中带出了一股超出年龄的怜惜劲儿。 “你不用担心,既遇上了我们,便绝不会让你再落入那群禽兽手中的。” 你倒是听人把话说完啊! 这个少年是不会理解自己的意思了,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那个沉默地看着他俩对话的男人身上。 玄狰察觉到她视线的转向,见她的目光带着恳求,停留在男人身上,便自然而然地以为她是害怕男人。 顾及她讲话不便,玄狰贴心地开口抚慰她,想要缓解她的恐惧。 “你不用担心来戈,他面冷心热,会帮你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虽然很感激玄狰的好意,但在这种传达话语的关键时刻,两人是牛头对不上马嘴,对话朝着她难以把控的方向一路狂飙而去。 秦舒眉几乎要仰天长叹,她的脑电波永远不会和少年搭在一个频道上了。 “是吧?来戈?你会帮她吧?” 玄狰眨着一双小兽般闪亮的眼睛,定定地注视着男人。 来戈扭头回避掉他的目光,丢下一句话。 “人是你要救的,自然是你自己料理。” 这句话好生熟悉,仿佛在前世的狗市里听见过。 当年她怀抱幼犬,爱不释手,对着爹妈从撒娇一路发展到撒泼,终于换来了一个拥有宠物的机会。 “狗狗是你要养的,回家之后,你得对它负责。” 爹妈的话言犹在耳,秦舒眉从来戈这句话里,倒是听出了当年爹娘同意她养狗时的无奈语气。 眼前的少年果然如当年的她一般,兴奋到两眼放光。 “你这是同意了!” 玄狰喜滋滋地看向秦舒眉。 “你别怕,猼訑最会治伤了,等回了家,我就求她替你医治!” /106/106311/29163169.html 第四十六章:反派的喜悦 少年人的热情一爆发,往往就有些过于猛烈。 玄狰好不容易得来戈松了口,不顾身边人的劝阻,便兴兜兜地牵了马过来,想令人直接把秦舒眉往马上绑。 抬秦舒眉的两人动作大大咧咧。他们刚把她从麻袋里掏出,秦舒眉便隐约听见身体的某一部分,发出了一声令人牙酸的“咯吱”声,难以忍受的剧痛便像滔天的巨浪,霎时间吞没了她。 “怎么没动静了?” 玄狰用手指推了推秦舒眉的脸侧,见她毫无反应,不禁出声询问来戈。 “动到断骨疼晕了。” 来戈声音平平,径直走到堆满杂物的板车前,迅速收拾出了一块能容纳一人的平坦处。 “把她放到你手里,能活着拉回鄂温特都算是奇迹。” 他鼻腔中微哼一声,冲着抬人的两人加上一句。 “这是殷国女人,不是石块木板,手上当心着些,别一个不留神,把她脖子拧断了。” “什么殷国女人?怎么会有殷国女人?” 队里其他几人闻声而来,惊奇地看着他们将人放在了板车上。 “玄狰发现的,想救回去给猼訑治治看。”来戈眉头紧锁,原地坐下,大致把来龙去脉给几人讲了一遍。 “何苦如此麻烦,即使玄狰要救,也可直接丢到最近的村落。村落治不了,就丢在他们城外,干嘛还要带着她一同回去。” “说得对,殷人自己也有治病的法子,干嘛要累着我们猼訑?她这种小伤小病,根本轮不上猼訑诊治。” “我看那女人受的不过是皮外伤,自己就能好,玄狰也太过小题大做了。” 几人七嘴八舌,都是不赞同将秦舒眉带回去。 “行了。” 来戈抬手,止住了他们的议论。 “你们自己去问玄狰,看他愿不愿意放了他这宝贝。再者…” 他稍作停顿,脸上第一次展现出意味不明的笑意。 “北市将开,咱们终究对殷人了解还是太少,带这女人回去,或许能有大用途。” 延昌带着剩余几人彻夜不眠,整整又搜了一天一夜,但毫无收获。 徐老将军收到消息,立刻派了人参与了搜寻队伍,但翻遍了整段路,且不说能藏人的树洞地坑,甚至稍微大些的叶片灌木他们都翻了个七七八八,仍没能搜到秦舒眉半点影子。 不过这番地毯式搜寻,也不算纯粹徒劳无功。 搜到山坳处时,地上虽已经扫除了印记,但仍能看出有人为破坏过的痕迹。这让延昌更坚定地认为,娘子是被贼人掳走了。 剿匪一事势在必行,但光靠徐老将军的这点人手,跑去找贼匪要人,那是生怕自己活得长。 三日之期转眼就到,延昌再怎么放不下秦舒眉,也只能修书拜别徐老将军,自己策马向着禹兴进发。 亲卫带回延昌的手信,看着自家将军阴沉似水的脸色,不敢再吱一声,默默退到了一旁。 “爹不必如此忧心,那秦娘子是个有福气之人,必定有惊无险。” 徐定杰在旁边小心插了句话,换来了徐老将军的一记拐棍。 自从他打过徐定坤,就再也不在家扮演慈父角色了,彻底释放本性,对这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兄弟不假辞色。 “有福气?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有福气?!秦娘子是你儿子的救命恩人,不说涌泉以报滴水之恩,那也是该记挂在心!自他们夫妇俩出事,你是不闻不问,一件实事也不做,简直就是狼心狗肺!” 面对老父劈头盖脸的训斥,徐定杰真想跪地鸣冤。 他也想关心,可是他的关心值个锤子。亲兵调动都在老父手上,连弟弟也有几名亲卫可以派遣。 只有他,人手人手派不出来,钱财钱财拿不出手,除了说两句不痛不痒的话,他还能干些什么? 在一旁站着的徐定坤眼观鼻鼻观心,虽然心中桀桀大笑,但面上却学会了丝毫不显。 慈父滤镜一碎,徐老将军再难忍受小儿子之前做下的糟心事,这几天他是按吃饭的频率揍徐定坤。 在这种高压环境下,虽然徐定坤受了点苦,但成长的速度也颇为迅速,学会了许多之前从未涉猎的技能,比如——如何管理面部表情和自己的那张欠嘴。 这趟贼匪于他而言,跟及时雨没两样。他顺理成章地把这口大锅扣在了贼匪头上,有了这张挡箭牌,他自己的那点布置简直就是隐匿于无形。 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亲卫回禀,秦舒眉被狠揍了一顿,杨昭全也没能逃得了好。虽然他自己也没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但是损人了呀!于他而言,损人就是利己。这好消息功效不亚于一支神药,直让他在挨打的时候疼痛都减了三分。 既然里子有了,那陪着众人表演一番也没什么不可。 每当谈起此事,他的表现都老实乖觉,秉持着不插嘴、不乱动的六字箴言,摆出一副可惜至极的表情,恨不得将痛心疾首四个大字刻在脸上。 为了将戏做个全套,他甚至还派了自己的亲卫去寻秦舒眉,哦,顺带手毁灭一下或许会遗留在原地的证据。 此时再看为他们夫妇急得团团转的爹,“幕后黑手”徐定坤虽然也不知秦舒眉的下落,但他心中莫名升腾起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快感。 “你们还杵在这儿干嘛?碍眼!” 徐老将军一袖子将茶盏扫到了地上,将两个儿子统统赶了出去,屋里只剩下了老妻一人。 收拾茶盏的下人暗暗咂舌,自收到秦娘子失踪的消息,这已经是老将军打碎的第三个茶盏了。再这么下去,以老夫人的性子,给将军换个木碗喝水也不是不可能。 “至于吗?” 儿子们都走了,老夫人也不必再给丈夫留面子,直接开了口。 “虽然秦娘子确实对我家有恩,但说到底也就是个医治之功。要是这样算,救过我们的人多了,宁师医馆中哪个不曾当过我们的救命恩人?怎么不见将军这般挂心?何苦要为了个萍水相逢的人,整日愁眉不展。” 虽然她喜欢秦舒眉,也对这对夫妇的遭遇感到惋惜,但毕竟秦舒眉的失踪是谁都无法预料之事,丈夫也早已派人保护他们一行,如今陷入这般僵局,他们夫妇谁也怨不上,只能算作命途多舛。 徐老将军闻言狠拍了下桌案,却不能张口把心里话讲出来。 那是萍水相逢的人吗?!那是皇帝他亲弟、宜国公府的嫡出大姑娘!怎么能和旁人相提并论! 如果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那老妻的那张嘴,就是任凭北风呼啸的残垣断壁。告诉她真相,和扯开嗓子广播,没什么区别。 “和你多说无益。” 徐老将军憋着气转了几圈后,还是选择出院散散心。 本来是想借此机会向杨昭全示好,结果偏在差一步到良州的节骨眼上出了事,他现在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没力气和妻儿多费口舌。 徐定坤才不管老爹是什么心情,他急着回屋安放一下自己无处发泄的喜悦。 他由着侍从打开屋门,董氏正在往香炉中添香,见他回来,立刻停下动作上前迎接。 /106/106311/29171169.html 第四十七章:更大的阴谋 “老爷回来了?” 董氏笑得温柔小意,服侍徐定坤坐在榻上换鞋,在替他穿上软履前,还特意轻轻揉捏,助他放松十根脚趾。 徐定坤舒服地哼哼了两声,对妻子愈发满意。 自从董氏受了罚,行事温柔体贴多了,不仅不再问他要钱,还学会了顺从丈夫,倒生出了几分连新婚时都没有的和顺。 “老爷辛苦,陪着爹说了一下午,想必是饿了吧。” 董氏净了手,叫丫鬟抬来徐定坤最爱的几样小菜,提起筷子放进他面前的碟子里。 “这两天爹娘都无心晚食,等着饭点可不得饿坏了,老爷先吃点,垫垫肚子。” 徐定坤懒懒一笑,连手都不动,嘴一张开,等着董氏喂到自己嘴里。 要搁以前,董氏是最看不上自己这副样子的,肯定是瞪着一双吊角眼,硬把筷子塞在他手里。 “老爷真是的。” 今时不同往日,董氏微微嗔笑,夹起一片晶莹的熏肘花。半透明的肉筋和纹理分明的上好猪肉被夹在在筷子上,随着她手指的动作抖动。 董氏一手轻轻托着徐定坤的下巴,一边轻柔地把肉放进他嘴里,愣是把喂饭喂出了情趣的意味。 徐定坤被服侍地舒坦熨帖,快活得好似神仙。 董氏又喂了他几口,拿帕子擦拭他嘴角的油渍,看他眉眼舒畅,才开口问了一句。 “那秦娘子…还未找到?” 仇人被他报复,妻子被他征服,徐定坤此时志得意满,警惕性正降到最低点,听她发问,他没过脑子,张口就答。 “嗐,没找到。”他笑得恶劣。 “遇上那伙人,是她自己前世不修,能怨得了谁?” 徐定坤颇有兴味地看着自己温婉贤淑的妻子。 “怎么关心起他们来了?那夫妇俩把咱们害得这么惨,现在下场如此,这就叫罪有应得!” 董氏又给他盛了碗参鸡汤,正端在手里吹凉了。看丈夫兴致高昂,她立刻微笑着附和。 “老爷说的对,找得到、找不到和咱们有何干系?找不到还好呢,看她在那些贼匪手下,还敢不敢像在咱们家一样嚣张。” 徐定坤满意地捏了一把她的脸蛋,挥挥手推开鸡汤,示意自己吃饱了。 董氏乖顺地退下,出门前叫来了两个打扇的漂亮丫鬟,吩咐她们好好服侍。 “夫人,老爷没有察觉什么吧?” 董氏的大丫鬟红芳早在门口候着了,见她出来,立刻迎了上来,随着她一路小步快走,眉眼间是掩饰不住的紧张。 “他?那个草包能察觉出什么来?”董氏出了房,立刻卸下了那副乖顺的表情。 “他还在为绑过人家沾沾自喜呢,蠢货。” 她在盆里浣了手,为刚才给徐定坤喂了饭而感到无比恶心。 “经了这事我算是看出来了,那就是个胸无大志的草包货。他现在连爹的宠爱都得不了,自己的用度低了一等不说,还连到了我身上。” “我呸!” 董氏眼中半点情谊也无,厌恶之色溢于言表。 “还有娘那老婆子,也不想想平时都是谁给她布菜捶腿。大房的什么也不干,就生了个儿子便让她喜得跟什么似的,对我便横眉立目,口口声声都是绵延子嗣。” “那是我不想生吗?明明就是她儿子生不出来!妾都纳了三四个了,半个孩子也没生出。” 她声音中毫无恨意,甚至还带着一丝嘲讽的笑。 “我算是看了了,人啊,还得靠自己。” 董氏微微叩了叩桌面,目光扫到自己的手指,指节分明的手上空无一物,指甲只用最普通的凤仙花染过,颜色暗淡。此时新指甲从根部长出,更显得她一双手潦草又粗糙。 她不由得想起大嫂吴氏的那双手,白胖浑圆的指节上,总套着几个做工考究的赤金戒指,钉珠镶宝,那是她生了徐振英后婆母赏着玩的。手指甲上是晶莹的琉璃米珠,手掌翻动间光芒反射,似有虹光在指尖闪烁。 董氏将指尖攥紧在掌心,脸上表情平平,没有丝毫波动,只目光在红芳身上一转。 “你怎么这副样子?莫不是二哥又传消息了?” 她看红芳连连点头,便没等她答话,自顾自地接上。 “叫他别着急,我那一份一到手,立刻就给他,就按原先说的三七分,一分都不会少。” 红芳清了清自己发干的嗓子,赶快趁着间隙找回了自己说话的机会。 “不是这个。二爷另有重要的消息。” “哦?”董氏动了动身子,兴致缺缺。 红芳看了眼紧闭的房门,确定门外没有人,才伏在董氏耳边,将消息传达到位。 “此话当真?!” 董氏的脊背随着红芳的口信慢慢挺直,听到最后,她双目放光,容光焕发,整个人好似年轻了十岁。 “怪不得,怪不得,”她再坐不住,口中念念有词,在不大的房间中来回踱步。 “我说爹怎么对那两人处处礼遇,走时不但赠与财帛,还派了亲卫护送…原来是这样……” 红芳擦了擦脸上即将掉下的汗珠,口舌发紧。 “夫人,那秦舒眉是宜国公嫡女,杨昭全更是圣上亲弟,咱们,咱们实是惹不得啊!若是将军果真纠察到底,知道咱们和那伙人有牵连…那……” 红芳视线游移不定,眼珠四下乱转。 “不如现在就告诉将军和老夫人事情始末,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啪!” 董氏一巴掌呼上了红芳的脸颊,长指甲狠厉剐过,在她白皙的脸上留下了几道血痕。 “贪生怕死的东西,什么王宫贵胄,什么皇亲国戚,现在不过是流犯!一介流犯,你还怕个什么!” 她平息了两下怒气,微微收拢袖子,轻轻揉着自己用力过猛而发痛的手掌,看着伏在地上、抖如筛糠的红芳,无视她惧怕瑟缩的眼神,亲手将她搀了起来。 “刚才是我失态了,打痛你了吧?” 红芳立刻猛力摇头,双手垂下,连肿起的脸也不敢捂。 “咱们走上了这步路,再无回头的余地。若是爹娘知道,贼匪之事是我所为,别说这徐府待不下去,便是宁师,也未必有我立足之地。” 董氏神色和蔼,全然不似刚才那般凶神恶煞。 “不过,既然二哥送来了这等消息,我之所求,必能如愿。” /106/106311/29200085.html 第四十八章:苏醒 杨昭全刚刚掀开眼帘,耳边便响起一声惊呼。 “醒了!醒了!” 伤口处疼痛减轻许多,身下被褥松软舒适,鼻端甚至还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清甜熏香。 他微微皱眉,一时间难以适应这灯火通明的环境。视线模糊,杨昭全恍惚间看见了一个女子的身影,虽然身上无力,他却奋力挺身抬手,想去触摸眼前的人。 “舒眉?” 他张口,以为自己说出了声,其实口齿间只有微弱的气音。 “全哥哥,你可醒了!吓死雯儿了!” 模糊的重影渐渐消失,那是一张俏丽可爱的脸庞,但不是秦舒眉的脸。 杨昭全大失所望,抬起一半的手猛地脱力落下,侧过了头,不愿再看这张脸。 这脸的主人他认识,对方是颍川侯独女,甘以雯。从小受尽宠爱,是宫中常客。庶长兄能干精明,在朝中任职,胞兄甚少参与政事,但在世家子弟中风评甚好。 她此时应该在京城的珠玉堆里,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杨昭全脑中略一转念间,一只柔腻的小手摸上了他的手背,他触了电似的撤开手,避开甘以雯失落的眼神。 “这是哪里?” 杨昭全根本不想和她共处一室,但奈何四肢无力,他只能尽力往后撤了撤,拉开自己和甘以雯之间的距离。 “这是我哥哥的宅子,他遇上你满身是伤,就带你回来诊治。全哥哥,你真真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哥哥刚带你回来时,你浑身是血,重伤不醒,我真怕,怕你……” 说到心疼处,甘以雯眼眶泛红,几欲垂泪,但杨昭全却把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番回答全是废话,一句关键的信息都没有,与其听她在这里东扯西扯,还不如找个别人来问。 “你哥哥呢?” 虽然甘以雯不止一个哥哥,但能让她以如此亲密的口吻说出“我哥哥”三个字的,只有她胞兄甘守元一人。 “已派人去传了,哥哥一会儿就到。” 甘以雯语气温柔,丝毫不在意杨昭全的冷淡。 她慢慢用目光描摹着这个从小仰慕到大的人。虽然重伤在身,脸色青白,但仍然俊秀不减。他眼中似有寒星,嘴角轻抿,宛若一尊神祇般不可侵犯。 早年间,有人说蔚王殿下有时不近人情,但甘以雯还就偏偏喜欢他这副模样,情愿为他着魔。 “跟随我的还有数名守卫,不知他们现在身在何处?”反正要等,杨昭全干脆问两个问题打发时间。 “守卫?” 甘以雯想了一会儿,终于把相关信息从快要遗忘的边缘拉了回来,毕竟见到杨昭全后,她便满心满眼都是他,还哪有心思顾什么守卫。 “全哥哥说的是那两个人?他俩身上也有伤,自有郎中替他们医治。” 甘以雯小脸一撇,一派天真,口中说的话却和她的脸完全不配。 “都是他们护卫不力,才让全哥哥伤成这样。按我说,应该狠狠鞭笞他们一顿才对。” 杨昭全听见这番高论,不知为何,心头竟起了一丝异样。他也曾认为,这些守卫的命不值一提,但适应了秦舒眉和他们的相处模式,此时再听见这样的话,虽不至于张嘴反驳,却莫名感觉有些刺耳。 “你可否见过拙荆?” 他思虑再三,还是发问。虽然明知甘以雯见过她的概率微乎其微,但他仍旧忍不住要询问她的下落。 此话一出,甘以雯的脸微微垮了一下,但很快又扬起勉强的笑容。 “全哥哥说的是舒眉姐姐吧?” 杨昭全点头,当年他的好哥哥随手一指,赐了他婚事,在紫云城内掀起了轩然大波。秦舒眉本来在一众女眷中并不出挑,但经过此事,她的名字就此插上了八卦之翼,长了翅膀般飞遍了全城。 甘以雯对这个名字当然耳熟能详,她咬咬牙根,缓缓摇了摇头,脸上挂了一丝迷茫。 “雯儿没见到。”甘以雯攥住了帕子,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和平时别无二致。 杨昭全对她再次失望,不想再开口发问。两人沉默相对,气氛尴尬到焦灼。 一阵匆匆的脚步声赶来,打破了这份尴尬。 “殿下醒了?” 进来的美男子,正是甘以雯的胞兄,甘守元。他面如冠玉,唇若涂脂,虽然身形比杨昭全单薄,气势不足,但多了书卷气,眉眼间一派和煦,天生长得唇角上翘,就是不做表情,也是面容带笑。 此人长得一副好人相,有爵位可依仗,又长袖善舞,和谁都有几分交情,他不涉足朝堂,和众人没有利益冲突,甚少树敌。 “圣上已将我贬为庶人,我不再是什么殿下,不必如此称呼。” 杨昭全对着他那张笑脸,比对着甘以雯还要冷淡。 “多谢你今日搭救,不过,阁下为何会出现在此处?还有,我这腿,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虽然失血过多,但脑子无碍,还是能记得自己伤到了什么地方。明明自己伤得最重的是上肢,腿部应该活动无碍,但现在,他小腿以下,几无知觉。 ………………………………………………………………………………………………………………………… 不同于杨昭全醒在温柔乡里。秦舒眉这边,是被硬生生颠醒的。 木轮马车一点防震措施都没有,就这么肉贴着板子地躺在上面,全身的骨头都在叮叮咣咣奏乐,毫无舒适感可言。 眼皮明晃晃地对着太阳,耳边是车轮格楞楞的噪音,躺在横七竖八、气味感人的杂物堆旁边,秦舒眉一个恍惚,差点以为自己又穿了。 “你终于醒啦?” 少年的音色清澈,语气欢快,甚至连他身下的马也打了个响鼻,以示欢迎。 “你可晕了大半天了。” 这谁来着? 秦舒眉没有答话,奋力把混沌的大脑梳理清晰。 自己和杨昭全前往良州遇到劫路的,结果这帮劫路的很是不讲武德,不但截了财,还截了色。不过不知为何,半路就把她丢弃了,后来这帮穿着奇怪的人捡到了她,好像还准备给她治伤。 她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关键信息,但这会儿想不起来,她也懒得强迫自己去想。 “多谢你们相助。” 秦舒眉艰难地从木板上坐起,扯开干裂的嘴唇,向着玄狰展示了一个标准的感激笑容。 “给。” 旁边伸来一只粗犷的大手,大手握着一只皮质的水囊,盖子很贴心地打开了。 秦舒眉从来戈手上接过水囊,急急灌上一大口,安抚了下干到冒烟的五脏六腑,这才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她明明记得,晕倒前自己开口说话都困难,现在怎么又能喝又能坐的,这自愈能力未免太强了些。 /106/106311/29218250.html 第四十九章:伤愈 等秦舒眉灌下半壶,来戈不带感情地将水囊抽走,合上盖子,像注视货物般看着她坐着的姿势。 女子瘦弱的身体几乎是遮掩在货物堆中,群青色的衣衫给她整个人赋予了冷色调,衣领上脆弱的脖颈嫩白细腻,几乎能见其中细弱的血管。衣服上虽然粘上了脏污和血渍,但于她的风姿无半分损害,反而似青松破石、彩蝶化茧后留下的痕迹。 来戈看她虽身上带伤,但并不哭天抹泪。知她不是软蛋,他言语间总算带有了点满意的意味。 “恢复得不错,照这样下去,活到鄂温特是没问题了。等到了地方,猼訑自会替你疗伤。” 随着来戈的话音落下,秦舒眉脑中同时响起了004颇为自豪的提示音。 【这里有系统的功劳哦!】 004刚和她绑定时,给她画了张饼,当时说得天花乱坠、舌灿莲花的,但这一路走来,这饼,秦舒眉到现在才算是舔上了一口。 看在她半个月以来都兢兢业业保养身体的份上,主系统稍稍提升了一点点她的自愈能力,配合着玄狰提供的伤药,才让她迅速有了起色。 秦舒眉压下这份喜悦,点开了系统界面。 果然!这条老狗不会这么好心! 自愈是需要代价的,这代价当然就是花掉她这儿扣一点、那儿抹一点搞来的积分。 辛辛苦苦攒的三位数积分,现在已经掉了近三分之二,附加任务的完成也停留在了【13/60】。 秦舒眉是玄狰第一个近距离相处的殷国女子,他好奇地注视着秦舒眉出神。在玄狰眼中,她姿态娴静、双目含愁,全身上下都充斥着脆弱的美感。 这个单纯的少年,并不知道眼前的美人儿正一副市侩嘴脸,在为了一点积分和系统还价扯皮。 “不用恢复得那么快,减少点自愈效果,能不能退我一半积分?” 自愈没什么稀奇,倒是商城里的好东西关键时刻可以救命,攒着的积分最好要用到刀刃上。 004沉默了,它没想到人类能不要脸到如此地步。这就好似有人在饿晕的时候你给她吊了一瓶葡萄糖,现在她人醒了,不但不感谢你的救命之恩,还求你退了那半瓶葡萄糖。 面对如此无理的要求,004当然是严辞拒绝了! 钻空子失败的秦舒眉耷拉着脑袋,关闭了界面,不给就不给吧,日子还是要过的。 “你姓甚名谁?怎会如此狼狈出现在那里?” 来戈打断了她的出神,语气冷硬,把一句寻常的问话问出了点儿审讯的味。 “小女姓秦,名舒眉。和夫君前去良州,结果路上偶遇劫匪。我和他走散,后被贼人打晕扔在了林子里。再往后……就遇见了你们。” 说到最后,秦舒眉晕晕的脑袋突然清明。 对啊!她是要跟着杨昭全去良州的! 摔了一下是把脑子摔掉了吗!晕头瓜脑的,跟个傻狍子似的在人家队伍里坐得纹丝不动,还真拽到哪儿走到哪儿啊!她恨不得狠狠拍两下自己的脑袋清醒清醒。 懊恼过后,秦舒眉心中留下的更多的是担忧。 不知道杨昭全他们是否安全脱身,自己一个大活人突然失踪,怕他们不是要找疯了。 想到此处,秦舒眉更有些坐不住了,她扭身扒上了板车的边缘,手指扣紧木板,指尖微白。 现在她身上带伤,不好骑马,难以短时间找到杨昭全他们,和自己的队伍回合。 但就算她能骑,她也不知道路,更令人绝望的是,她还是个不分东西南北的24k纯种路痴,就算手里捧着地图,她也走不到地。 秦舒眉念头转了几转,最终还是把视线锁定在了来戈身上。 他虽不是队伍中年岁最大的,但看上去最有威望。 好大哥,不好意思了,再帮我一把吧! “小女子有幸被众位好汉搭救,此恩永世难忘,定当结草衔环报答。” 她行动不便,只能微微俯下身向马上的人行礼。 “举手之劳,阿姊不必如此客气,我们遇上了你,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玄狰第一次救人,秦舒眉如此真心实意的道谢大大激发了他小身板里的英雄主义,他骑在马上的脊背都更挺了几分。 /106/106311/29241367.html 第五十章:真相(1) 来戈却只是眯了眯眼,他不觉得秦舒眉的道谢有多么纯粹,甚至在冥冥中,他已经预料到,她还有下半句没说完。 “与夫君分离,实非我愿,不知诸位可否再施一恩,将我带至良州?” 秦舒眉话没说完,脸就羞红了,上一秒还对人家感激涕零,下一秒就道德绑架,劝对方好人做到。这种蹬鼻子上脸的事,她也是第一次做。 来戈脸色微阴,正欲张口,就听秦舒眉急急续上了理由。 “一则,当下小女子身无长物,便是想要赠君以钱财,也是有心无力,但到了城中,我自有财帛奉上。” 施恩不图报毕竟是少数情况,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放一笔奖金在前面,总能调动点大家的积极性。 “二则,我手无缚鸡之力,诸位好汉带着我也是累赘,不如将我放至良州,也可快马疾行,不必再顾忌伤患。” 这第二条,秦舒眉完全是看着来戈的脸说的,毕竟这位哥脸上就差写着“不想带你玩”几个大字了,此时自己主动要脱队,他说不定愿意敲锣打鼓送自己走。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第三条,便见一男子策马而来,身后滚滚扬尘,想不注意到都难。 “来戈!” 男子在来戈马前停下,忌惮的目光扫过秦舒眉的脸,将来戈唤远了些。 “良州不少城池戒严,就连相邻的晋州、微州也加派了守卫。寻常百姓断不可能半夜三更择那条路去往良州,此女必有蹊跷。” 来戈挥手令他归队,策马慢行至秦舒眉的板车旁,这女子扒着车板,仍旧维持着恳求的姿态。 “既你家中有夫婿,那也不好让你们分离。” 这话从来戈口中说出,格外惊悚,不太像要送她去良州,倒像是要送她入地府。 “罢了,我们便送你一程,待你见到夫婿,我们再自行赶路。” 秦舒眉咽了口口水,这么容易就过了关?难道自己真看走了眼,这人其实是披着罗刹外貌的菩萨心肠,居然说这么两句便说动了。 玄狰却不太乐意。 “说好要把她带回去给猼訑看的,怎么半路要把人送回去?” 来戈大手捏上玄狰的肩胛,咧开的嘴唇下,两颗虎牙寒光闪闪。 “人家夫妻不好拆散,想带她回去,需叫人心甘情愿才行。” 玄狰虽不情愿,但也知道来戈说的合理,只能按下性子,有些蔫哒哒地转向秦舒眉。 “阿姊见到你夫君后,还能来鄂温特与我们一叙吗?” 秦舒眉有些踌躇,不知道该怎么应答。按道理说,他们无召不得出良州,但恩人都邀请了,自己直接拒绝太不人道,欺骗一个少年,她自己良心又过不去。 “早听说殷人女子对夫君唯命是从,从不敢忤逆的。阿姊竟也不能免俗。”玄狰撇嘴,婴儿肥未完全消退的小脸上大是不屑。 “谁这么给你说的?” 这小孩都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 秦舒眉又好气又好笑,她虽然是个半道子殷人,但此时听见他这样说,还是忍不住想要反驳。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把话题谈开了。 反正路上也无聊,玄狰干脆给秦舒眉科普起来他们鄂温特的婚嫁习俗,顺带听听大殷风俗,破除一下刻板印象。 少年人讲起自己的家乡,神采飞扬,不仅话多,肢体动作也很丰富,说是声情并茂也不为过。 既决定要寻找杨昭全的下落,来戈几人便另寻他路,拐回了当初秦舒眉的出事地,一路勘查追踪。 几日路途枯燥乏味,幸而有玄狰叽里呱啦,秦舒眉倒是听得津津有味,恨不得手上握把瓜子,把他说的当有声读物听。 秦舒眉整理了下小孩话中的信息,脑中大致描绘了下鄂温特的图景。 在鄂温特,以族长和大祭司为尊,族长负责族内日常事务和领兵打仗。而大祭司则为精神领袖,擅巫术、医术,住持族人祭祀祷告。 “你总说带我回去给猼訑医治,这猼訑莫不是你们的大祭司?” “阿姊真聪明。” 玄狰嘴角控制不住地疯狂上扬,若是说起鄂温特他只是语气自豪,那说起猼訑,他便要两眼放光了。 他只来得及做了个张嘴的动作,就在唇边的话便被来戈止在了正当中。 “你要找的人,大致便在那座城中。” 来戈的马鞭指着不远处的城门,黄沙一片。迷蒙中,秦舒眉隐约可见匾额上三个大字“文梁城”。 ……………………………………………………………………………………… 杨昭全掐着自己的完好无损,却毫无知觉的腿,暗棕色的眸子如混沌的深潭,不辨喜怒。 甘守元笑容不变,忽略掉了他的问题,自顾自地奉承。 “殿下乃是陛下亲弟,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此时受困乃是龙困浅滩,有朝一日,必能自行脱困,一展抱负。” 甘以雯在旁边小鸡啄米似地点头,不肯从杨昭全的榻前挪开,几乎是被她哥哥推着后背推走的。 待甘以雯的衣角也消失在屏风后面,杨昭全微抬嘴角,机械般地重复。 “阁下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甘守元不慌不忙,手摇折扇,扇柄上湖蓝色的璎珞坠散漫地荡来荡去,亦如他悠闲的音色。 “我最是个闲云野鹤之人,想来一探北疆风光,便来了,哪有什么理由?” 杨昭全嘴角的弧度愈发上翘,只不过这丝笑容里,一点喜悦的含义也无。 虽然甘守元是好游历,但也不会无聊到到北疆喝风受罪,更何况他还带着自己尚未出嫁的妹妹,怎么会没有目的地四处乱逛。 想必他此行的目的不为别的,就是自己。而甘以雯也对这场相遇早有预料,这才一路跟随,暂时放弃了京城的金玉堆。 杨昭全心中已经有了盘算。 “甘郎侠义相助,却忽略了我还身负皇命,若是未能按期到达,皇上怪罪下来,再降罪于你,那杨某可是罪大恶极了。” 甘守元直接坐在了床榻上,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腔调。 “圣心难测,贬谪未必是祸事,升迁也未必是幸事。这点,殿下想必比我更加明白。” 杨昭全瞳孔一缩,长长的睫毛垂下。 “你都知道了?” /106/106311/29254934.html 第五十一章:真相(2) “既然你已经知晓,就便别再惺惺作态。是老相国派你来的吧?” 杨昭全的声音中含着微微的厌烦和倦怠,再抬眼时,眸中除了平静,什么也没有剩下。 甘守元合起折扇,在烛台间踱步。他拾起铜剪,将烛芯中卷曲的黑芯子剪去,火光渐明,烛焰温暖的光在他的脸上跳跃,衬得他身后的影子愈发黑暗。 “皇上英明,老相国也不傻。疏离、夺权、流放,你兄弟二人倒是演得一出好戏。” “虽说你与圣上不似铁板一块,但也不至于一方刚上位,便要与另一方斗个你死我活,更何况,他还是在用你的时候。” 杨昭全抬手制止了他。 “真真假假,提它作甚。” 甘守元笑意更浓,合起的折扇轻搭在杨昭全的手背上,将他的手轻轻按下。 “诶,此言差矣,就是要说全了才有趣。” “老相国欲去你而后快,皇上也不是不知。但你是他唯一的后盾,他怎可能傻到此时除掉你?你在外领兵平战事,自以为掌控一切。但你可知,老相国的心腹已串好了白狄人,将于互市开启那天除你?你意气风发的大捷之日,本来是人头落地之时。” 甘守元轻歪了下脑袋,稍作停顿。看杨昭全的表情,就好似野猫看着挣扎于掌心的猎物。 可惜杨昭全并不是合格的猎物,他的脸似一口无波的古井,看得甘守元兴致索然。 “北疆军中,岂会有他的细作。” 杨昭全开口,发出的声音竟不似自己的。 “殿下不可一世,向来不与下属亲近,军中也有人不满你的作风,策反何其容易。你虽威名在外,却靠的是浴血战功、先皇积威,而非人心。这些消息,想必你是不知吧?” 甘守元心下快意,杨昭全呼风唤雨近十年,不愿与他们这些世家子为伍,他只见过杨昭全的背影,何时能与他说上这么一言半句,更别说明目张胆地出言讽刺了。 “你不知,皇上却是知晓的。他舍不得你就此折命。借你与秦氏大婚,将你急召而回,免了你的血光之灾。” “但京城是什么好地方?老相国的耳目遍地,皇上也只能借通敌之名,将你流放在外,还暗许彦王殿下送你随从,以求保你一命。” “兄弟情深啊!” 甘守元折扇击在掌心,啪啪作响。 “你是老相国的人,倒尽为皇兄说话。”杨昭全自然地掸了掸袖口,面无异色。 “他既欲除我而后快,你怎地违抗他的命令,留我一命?不怕老相国怪罪?” 甘守元拨弄折扇,将视线挪在一边。 “人嘛,有价值,自然有命。没有价值,那便是连草芥都不如。于我,于殿下,都是如此。” “那你又为何留我?”杨昭全平视着他的眼眸。 “殿下之才,犹如明珠,岂可蒙尘?” 皇帝将军队中的异己去除,给杨昭全留了一只规模不小的亲兵,就布置在良州境中,除了杨昭全本人,无人可调遣。 老相国手上有南方的佣兵,不稀罕杨昭全的人手,皇帝手上也不止他这么一张底牌。倒是甘守元自己,此时与老相国密谋,好似与虎谋皮,需要杨昭全这张保命符,求自身安定。 手上有一支军队,进可攻,退可守。总比靠自己在世家子弟中的人脉活着来的踏实。 “皇上可不可依仗,殿下心中应该比我更清楚。” 甘守元的折扇搭上了杨昭全的小腿,话中意有所指。 “他对你有多忌惮,难道你自己就分毫不知?现在是一双腿,大胜而归后,就有可能是一条命。” 杨昭全攥紧了双手。 “你这腿病发的不是时候,天家用毒,我等也难寻到解药,日后亲自上阵便难了。”甘守元摇头叹息。 “不过看在雯儿对你痴情的份上,也算是抵过。我是不舍小妹伤情的。” 杨昭全挥开他不断击打自己小腿的折扇,本该触感分明的腿,此时就像木头般动弹不得。 甘守元干笑了两声,自个儿也无趣。 “我所求甚少,不过两则。一则,迎娶我家雯儿,了却她多年的心愿。二则……” 他拖长了尾音,俯下身子,鬓发剐蹭着杨昭全的肩头。 “殿下可懂姗、姗、来、迟,这四个字的奥妙?” 甘守元直起身。 “事成之后,甘某以性命担保,殿下还会和从前般风光无限、尽享荣华。是辅佐你那皇兄,血里火里拼那点朝不保夕的功名,还是跟着我不费吹灰之力,坐享太平。殿下自己好好想想。” 杨昭全乌发如瀑布般披散,遮挡面颊,也一并将面上的表情遮掩了去,直到甘守元的脚步消失在房门外,他也没有动一动。 …………………………………………… 虽然距离城门只有几百米,但来戈领着玄狰在她身后戳着,丝毫没有进城的意思。 “你们不进去?” 秦舒眉有些犯难,虽然她坐起来没问题,但胸腹间还是疼痛,更别提腿上的淤青未愈,要是下来走进城里,估计是要挪到晚上。 “大殷和北疆关系素来不合,虽然近些年已好得多了,但若是这样贸然进城,怕还是不好。” 来戈将板车上的其他东西挪下来,给众人分了,让他们缚在马上。 “大羽一人陪你进城,助你寻到夫婿,待你和你夫君团圆,我们再提报酬也不迟。” 来戈拉来大羽给秦舒眉认脸。那是个身高体壮的赤膊大汉,除去他,这队成年男子都着殷人服饰,因此,他识别度格外高。 虽然穿得民族风,但大羽是队里长得最像殷人的鄂温特人了,据玄狰的小道消息,他祖上是殷人逃难到鄂温特的。几代的基因融合,也没能彻底抹去他曾属于大殷的血缘痕迹。 玄狰趁来戈整理队伍,对着秦舒眉使了个眼色。 “大羽你可小心着些,他生平最恨自己长得像殷人,若说队里谁最厌恶你,那绝对非他莫属。” 这不就是二鬼子比鬼子更狠的道理嘛。 先皇壮年时和北疆各族交恶,大殷和北疆势成水火,两边的平通百姓也跟斗鸡似的互相看不对眼。 从小生长在这种情形下,大羽这个顶着殷人脸的鄂温特人,估计在一众同伴中很不好过,为表自己对族里的忠心,他自然比别人要更卖力些,心中对大殷的恶感也会更强。 秦舒眉看过去,玄狰口中的这位凶神,此时正别扭地换上殷人的衣服,那勉强的模样简直不像在穿衣服,说是换皮也不过如此了。 她后背发凉,来戈是专门挑了这样一个人陪她进城,这趟寻人之旅怕是不会好过。 /106/106311/29279148.html 第五十二章:文梁城 大羽带秦舒眉进了城,来戈等人则在城外找了处地方扎营。 来戈瞧着玄狰自秦舒眉走后,像丢了什么爱物般闷闷不乐,干脆放下手中的活计,将少年带到了一边。 他揽着少年日渐厚实的肩头,虽然表情冷硬,但目光却无限温和。 玄狰母亲早亡,父亲作为族长,日常事务繁忙到脚不沾地。对族人来说,族长是天,是太阳,是无所不能的存在。但对玄狰来说,父亲留给他的印象,只有清晨朦胧醒来时出帐的背影,和夜半三更抚在他头顶的大手。 教会玄狰骑射习字的任务,都由来戈,这个族长的心腹承担,而他的日常起居,则都由姐姐猼訑一手操办。 鄂温特男儿的成长历程中有两个重要节点,分别是十三岁的弯刀礼,和十六岁的割发礼。 玄狰上半年刚满十三岁,在鄂温特,满十三岁的男丁均由父亲授以弯刀,预示着能上马作战、上阵杀敌。弯刀礼过后,便要在父亲的带领下出外游历一月,学习父辈的生存本领。 族中其他少年的弯刀礼都顺利度过,但事情到了玄狰这里,就变得艰难了。虽然早已被族长授以弯刀,但他被族中事务绊身,迟迟没带玄狰游历。 这次外出任务,族长干脆令来戈把玄狰带上,权当圆了他弯刀礼后的游历。 “玄狰,日后你是要接任族长,担鄂温特一组生死荣辱的,凡事不可尽用感情行事。” 来戈想尽量把话说得温情些,但奈何多年的习惯难改,出口就像教训,还好玄狰早已习惯他的语气,不以为意。 少年淡棕色的眸子清澈如初生的小鹿,漂亮的虹膜上因为覆了一层薄泪而愈发闪亮。 “阿姊这一去,是不是就不会回来了?” 来戈把手放在了玄狰头上,像小时候一样用力揉了他两把,把他揉得站立不稳,踉跄了两步,站得东倒西歪。 “她并非平常女子,身世不简单,此次我派人暗中跟随,定要将她的身份查个水落石出。待我们弄清她的来历…” 来戈嘴角一弯,脸上的刀疤也随着肌肉而动,比起慈祥,更多是惊悚。 “她的来去,便不由她说了算。” …………………………………………………… 虽然来戈指明了她要找的人在城里,但到底也没告诉她在城里的哪个位置,只能靠她自己一点点打听询问。 大羽虽然既不帮她问路,也不帮她问人,只在她身前拉车,当个会活动的吉祥物,但他那副生人勿进的身形,还是帮她挡下了许多地痞流氓之类的麻烦。 文梁城虽然没有宁师大,但半日内问便全城还是不现实。秦舒眉自知不可能进城就遇见杨昭全,在连问了十余家路边商贩皆无果后,她干脆告诉大羽要找客栈下榻。 用身上剩的散碎银子付过两间房的房钱,秦舒眉不死心,犹豫着向柜台后的伙计开口。 “店家可有见一身高八尺的俊逸郎君?他眼窝略有些深,椭圆形脸,下颌略带些棱角,身边应该还跟着三个侍卫。” 这两句话她问了十几遍,开始还会回忆着杨昭全的长相增添点细节,但问到现在,她也疲沓了,嘴唇完全是凭着肌肉记忆在机械式运动。 “没见过。” 伙计往她的方向推了推找回的铜板,连头也没有抬。 “可否帮忙留意着些?我急寻那人。” 秦舒眉将铜板分了两份,一份推了回去,一份揣回了怀里。 铜板相撞的声音唤得伙计抬头,见柜上仍堆着一小堆,伙计伸袖一拢,那堆铜钱立刻消失不见。 “好说好说。” 伙计笑眯了眼睛。 “城里客栈就咱这一家,南来北往的也见得多了,但您说的俊秀郎君,咱是真没见着。不过,若是带着侍从嘛…娘子不若去仁正街走一走,那边都是高门大户,郎君们出入都前呼后拥,您要找的那位一听就是体面人,或许投奔了熟人也说不定。” 他嘴说着话,眼睛也没闲下来,不住地端详着秦舒眉和大羽二人。 女子神色略有些焦急,说话时面带痛楚,行动不便,像是身上带伤,与她同行的男子却毫无怜香惜玉之意,脸上暗含怒容,甚至略带厌恶之色。 “光凭您二人打听,得打听到什么时候?小的还认识几位,不如让他们也帮您找找?” 伙计从柜台后绕出来,领他们入后院客房。 “不必。” 大羽赶在秦舒眉之前拒绝,自浓眉之下向他扫了一记眼刀。伙计立刻收声,不敢再当着他的面多嘴。 趁着大羽进屋查看的空隙,伙计赶忙侧着身,快速向秦舒眉点了一句。 “娘子若是遇到了麻烦,小的可帮忙报官。” 这收了小费,态度就是不一样,居然还能提供报警服务。 虽然伙计的猜想并不全是误会,但秦舒眉还是不想把这事儿闹大。毕竟这不仅牵扯到外交问题,还牵扯到杨昭全的麻烦事。 “不必了。” 她刚来得及说三个字,大羽宽阔的阴影便笼罩在了二人头顶,强大的压迫感从后方传来,吓得伙计浑身一颤,立刻埋着头一路小跑而去。 “秦娘子不必想着逃走,我得了来戈命令,是绝不会伤害你的。” “大羽你也不用担心我逃走,我既跑不过你,也打不过你,还得靠你助我寻人。” 两人四目相对,双双露出了一个充满着不信任的假笑。 “大羽你既如此厌恶殷国,何必出来接这趟任务。”这座铁塔的眼神过于犀利,秦舒眉最后还是顶不住败下阵来。 “族长有令,哪能不从。再说,这趟任务事关鄂温特族人安危…”大羽噎了一下,“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明日就去那劳什子仁正街,你快点找到你那倒霉夫婿,我也能快些回去复命。”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他气冲冲地留给了秦舒眉一个背影,大跨步消失在房门后,并且“呯”地一声摔上了门。 秦舒眉碰了一鼻子灰,刚想开始的一段对话,被对方无情杀死在了摇篮里,当真是好生无趣。 她摸摸鼻子,自己一瘸一拐地进了屋。 窗外乌云滚滚,天色格外晦暗,屋内的蜡烛没有燃起,略显陈旧的家具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 秦舒眉脚下是店家铺设的地毯,像是从铺上后就不曾打理过,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桌下还有几个鲜明的泥脚印,足底触感并不柔软,反而有些黏腻的恶心。 她没有点起蜡烛,也没有擦拭桌椅,只艰难地俯身将床上的薄被掀开,挪着身子,小心将自己移上了褥子。 她刚卧下,突然房中大明,惨白的光劈裂了屋中的暗色,转瞬即逝。 “轰隆!” 轰鸣的雷声似在耳侧炸开,随之而来的便是瓢泼的水声,大雨如注,奔腾无息的瀑布从天而下,狠狠击打在房檐上,似要将这世间一切冲刷殆尽。 她屋中的窗户没关,窗扇被狂风暴雨击打地来回摇动,雨水随风倾落在屋中,地上很快便漫出了一片水渍。 秦舒眉都听着,但她并没有起身去关窗,而是任凭暴雨击在窗沿上。 这是她自进入大殷之后,第一次感受到从心底升起的孤独。 秦舒眉脑海中不可抑制地冒出笑语不断的话痨延吉,虽然神经大条却意外靠谱的延昌,和像个老大哥般默默护在一行人身后的延富…… 还有,牵过她的手、拥她入过怀的杨昭全。 自摸清她的生活规律,无需她开口,水壶食物自会定时由他送至手边。无论是睡野地还是客栈,他都会提前替她铺好床铺。 暗处点灯,下雨打伞,和杨昭全在一起,她很少在这种生活琐事上上心,虽身处古代,环境恶劣他却尽一切可能让自己活的舒心恣意。 在处理她的事务上,他一切亲为,从不假手于人。 秦舒眉心中响起一个飘渺的声音,这个声音响起得不合时宜,就这样突兀地冒了出来,连她自己都没有丝毫防备。 要是下半辈子都要待在这个世界,或许,就这样嫁给杨昭全,也不错。 可能是身体的疼痛让意志也变得薄弱,秦舒眉将那只相对完好的胳膊,放在逐渐湿润的双眼上,好像这样便能堵住源源不断的泪水。 雷声愈鸣,她的袖口直像淋了雨般精湿,耳畔的枕头也几欲饱和。 一夜无眠。 夏季的雨来的猛烈,走得也迅捷。 清晨的初阳穿越云层,透过半开的窗户在地上洒下光斑。秦舒眉挪了挪僵如木棍的胳膊,直到门板上传来敲击声,她的身子才迟迟动一动。 靠近窗户的地面已然湿透,窗户纸也破损了几处,剩下的湿哒哒地贴在木框上,几乎一触即破,看着可怜巴巴。 秦舒眉从床板上爬起来。随便擦了把脸就将屋门打开,大羽正靠在墙边等候,嘴里叼着一个面饼,应该是犹嫌不足,手上还又拿了一个。 他顺着门响的声音看去,一眼就瞧见了秦舒眉肿起的眼睛,余光又扫到了屋里的惨样,哑然失笑。 “看来秦娘子昨夜过得很是辛苦啊,是被雷声吓到不敢关窗?” 大羽饶有兴致地等着秦舒眉狠狠回怼回来,或者至少也要翻个白眼摆摆脸色,但她却混像没听见般,直接夺了他手上那个饼,狠狠咬了一大口。 她从昨天就没吃晚食,又哭了一个晚上,早饿得跟狼掏了似的,想要拌嘴,也要攒了力气才行。 止住了饿劲儿,秦舒眉缓过来了这口气,她从怀中掏了最后的银子,直接交给了大羽。 “问店家租辆马车,去仁正街。” /106/106311/29309850.html 第五十三章:寻人(1) 雨后空气清新,夏日的暑气也去了一两分。 大羽才不耐烦坐在马车车上像弹蛋一样颠来颠去,他耐着性子把秦舒眉扶上马车,自己则步行跟在车旁边,长腿迈开,健步如飞。 为了寻人更容易些,秦舒眉也不顾及什么女眷不露面的传统,干脆将两侧的车帘子都挂上了,她人在车中坐,便能清楚看清两侧的景象。 他们出门出得早,穿了几条街,正赶上文梁城早市,各类吃食玩意正是新鲜的时候,赶集的虽算不上人潮如织,但至少比刚进城时看见的景象要热闹许多。 黄瓜根根翠绿,上面的白刺密集分明,根部还缀着犹带些嫩黄的黄瓜花。西红柿颗颗鲜红,饱满水润,光凭想象,便知里面是如何的酸甜爆汁。也不知是哪家刚烙出的饼好了,浑厚的面香和酥脆的焦香交织,不断勾引路人的辘辘饥肠。 有大人驮着幼儿在菜摊旁挑选蔬果,旁边站着的妇人一脸温柔地挎着菜篮,看孩子短胖可爱的手指指着哪个,便拾起哪个往篮子放。 也有买家卖家不住讨价还价,越往后声音越大,却在听起来像是要吵起来时戛然而止,买家心满意足地提走了货,卖家乐呵呵地坐在摊里数铜板。 半大的孩子手中拿着个果子跑来跑去,后面追着一串馋嘴的小萝卜头,所经之处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这是最熟悉的人间气息,是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最让人安心的画面和声音。 秦舒眉看着看着,嘴角便无意识向上弯起。 反观大羽,双眉紧锁、神色复杂,和这安居乐业的景象有些格格不入。 “殷人真是好命。” 他不自觉嘟囔的一句恰好被秦舒眉捕捉到。 “这话怎么说?” 见她投来带着疑问的眼神,大羽眼光瞥向别处。 “生来便在富饶的平原之地,物产充沛,难道不是好命?” “再是广阔平原,也许费力开垦,物产再充沛,那也要靠人辛苦耕种。这和命好不好无关。好日子都是靠人挣出来的。” 粮食瓜果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地再好那也是要靠汗水浇灌。今年年景不错,现在看着是吃喝不愁,啥啥都丰收,但要是老天一发怒,任他是啥繁华盛世,那也是说没就没。 “靠人挣。哼,说得轻巧。” 大羽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面饼,那是他临走时从客栈拿的。 “秦娘子可知,在北疆,这饼,价值几何?” 那是一个制作最普通的死面饼,说是饼其实都有些高攀。 面粉加水和成面团拍扁,不管你是用烙、用烤,还是用蒸,只要任一法子做熟便可。有条件的富裕人家纯用白面,有的甚至还加些猪油盐巴,吃起来和前世的烧饼有些相似。没条件的人家加些杂面,麸啊糠啊都可以往里面添。 大羽手上那个比巴掌大一圈,虽是白面居多,但也加了些高粱面,更没有猪油和盐巴,放在市场上,最多最多也只用花一文钱。 在心中分析了一通,秦舒眉松开蜷起的拳头,默默伸出一根食指。 “一文钱?” 大羽嘴角抽动,想扯出一个笑容来,但这笑容被遮盖在他密密的髯须之下,落在秦舒眉眼里,就只是他浓密的胡子动了动。 “钱岂可和吃食相提并论。遇上灾年,便是十两银子也不一定能换来一张饼。毕竟,面能果腹,钱可不行。” “这张饼,至少值一条人命。”大羽语气沉重。 “鄂温克再往北,土地贫瘠,寸草不生。冬季寒风直要将人的皮刮下一层,夏季酷热难当,地干得裂开,我们管那边的人叫‘魔罗’,意思是,恶鬼。” “可笑的是,他们人数众多。没吃食,猎不到动物,他们便南下去抢,再不成,便分他族之人而食。” 秦舒眉身体微颤,后颈处一阵恶寒。 “鄂温克男人自能骑稳马,便抵御外侵。连妇人也可使得兵器自保。不仅如此,还要猎食耕种,活得何其辛苦!” “北疆各族,谁也不比谁好到哪里。和大殷鼎盛繁华相比,我们的日子可算是水深火热。你们皇帝把持着金山银山,多少年也不肯让出一分,现如今用到我们了,倒是笑脸相迎,许下开什么互市…” 大羽说到后来,倒不像是在对秦舒眉说话,反而更像自言自语。他肌肉收紧,全身透露出危险的意味。 秦舒眉上下两辈子也没有经历过那样的悲惨遭遇,她几次张口却都闭上,不知如何劝说。 在大羽眼中,她就是生在罗马的人,未经他人苦,如何劝他人善。她再怎么想扭过来殷国在大羽心中的印象,他抓着心结不放,那也是徒劳。只有鄂温克好起来,北疆好起来,方能缓解他心中的痛。 两人沉默间,马车略一颠簸,随后行驶得平稳异常。这样好的路况,她也就只有在京城坐囚车的时候才感受过。 秦舒眉将头探出去,马车已经驶上了一条宽阔的石板路。车后是刚刚路过的街牌,上面提着三个大字“仁正街”。 秦舒眉撇了撇嘴,这富人区就是不一样,特权阶级啊,基础设施做的就是好,连地铺的也如此平整。 路两旁的房子质量也有了质的改观,一水儿的青砖大宅中零星加几座旧房,偶尔路过几家,有的门前还挂了匾,大门气派,颇有一番威风。 “到了,如何寻?” 大羽寻了个街角停下马车,付了铜板让几个聊闲篇的少年守着,扶着秦舒眉下来。 “郎君和娘子是要寻人还是寻地儿?” 街边领头的少年很机灵,大眼睛黑白分明,眼珠像黑水银般滴溜溜转得欢快。 “若是寻人寻地,何不问我们,咱几个这片消息灵通。好多富户没搬来时,咱就在这儿住了,喏,我们家就在那边。” 他手指指向一片老房,在大宅的簇拥下显得有些拥挤和突兀,有些掉了坯的墙体和爬上墙的植物,都彰显着它们年代的久远。 本来这住宅说起来应该有些心酸,但从少年口中吐出,反而有一种“老住家”的自豪。不仅如此,这房子还为他的话增添了一份可信度。 “就算不知道,我们几个小的替您二位打听,不比您自己找来得快?我们兄弟可不止这么几个,都在别处候着呢!” 少年小小年纪,这几句话倒是说得老气横秋,让人听了有些想笑。 大羽觉得他们滑头,还不太适应这种生意,干脆扭头不理。 秦舒眉倒是觉得可以一试。以她现在身板,久站都是困难,挨家挨户地敲门更是天方夜谭。这些小能豆堪称古代摄像头,他们一天到晚在外面疯跑,几乎没什么逃得过他们的眼睛,若是多了这样的帮手,那岂不是事半功倍。 “说个数。” 她背靠着车身,声音略有些懒散,含笑瞅着少年,心里也有点好奇他会要价几何。 几个少年没想到她真会问价,毕竟文梁城来的外人少,这单生意他们也少做。几人眉眼来往了一阵,打头的咽了咽口水,水银珠似的眼睛定定地瞅着秦舒眉。 “五十…五十文!” 他生怕要多了,赶忙加紧添上一句。 “若是寻不到,便不要娘子的钱。毕竟我们兄弟多,一人也只能分到几文。” 少年一摊手。“不能再少了,再少咱们没力气跑。” 眼前的小萝卜头有五六个,要是再来五六个,一个人也就不到五文,这个要价还算合理。 秦舒眉下意识便要伸手掏钱,结果手是伸进钱袋里了,却摸了个空。她的钱都用来租马车了,现在身上只有不到十文。 钱到用时方恨少! 虽然珍珠还有几颗,但少年不一定识货。银票虽然轻便,但苦于文梁城没有钱庄,它的价值只值一张质量稍好的废纸。比流通,没有什么比现钱来的更方便。 秦舒眉狠了狠心,干脆拔了头上一只小银钗。 这支银钗还是走之前陶佳佳硬插在她头上的,这妮子分离的时候过于伤悲,可能是为了表示心中不舍,她插的时侯,用的力度奇大,这支银钗紧紧卡在她的发间,简直就像生了根。 秦舒眉想起陶佳佳这个乌鸦嘴插钗时说的话。“这可是纯银打的,要是急用钱,还能抵上一时。”这回真让她一语成谶。 经历了绑架、殴打,这支银钗还坚强地插在她头发上,是现今她头上唯二的饰品。 秦舒眉将钗子放在了少年手心。 “整根钗子以纯银打造,可绝对值的了五十文了。我急着寻人,来不及进当铺啰嗦,事成之后,你们可拿它多换些。” 少年感受到手上的分量,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简直要往外冒星星。 听过秦舒眉的外貌描述和提供的基本信息,少年们跃跃欲试、摩拳擦掌。 “娘子且等着瞧好吧!” 几个少年似小鸟般一哄而散,分头行动,瞬间消失在各个街口。大生意当前,他们也没忘了先前的小生意,还尽职地留下了一个帮着看车。 “冤大头。” 大羽啐了一口,很是看不上秦舒眉的做派。他看她几乎要站立不住,伸开蒲扇大的手,把秦舒眉赶上马车,自己闭着眼靠着车小憩。 “我看娘子身上似是有疾,何不先去医馆看看?就离这里不远,走三条街便能到。” 留下的那个小娃年纪更小,包子似的小脸上有几块脏污,他却混不在意,用袖口擦几下鼻涕,就扒着车窗往里看。 “我身上就是些皮外伤,无碍的,养养就好了。” 秦舒眉隔着车壁,都能听见小孩的肚子响得像打鼓。她掰了一块自己的饼递给他。小孩笑得腼腆,不好意思地接过,支支吾吾拒绝了她邀他上车里坐的好意,隔着车窗傻笑着,和秦舒眉相对吃饼。 “哪有受桑无碍的。良子寻人,莫不是比自己治桑还重要?” 小孩嘴里塞满了饼,吐字不甚清晰,一句话硬是说了几遍,秦舒眉才听懂。 “是。” 秦舒眉笑着轻轻戳了下这个小机灵鬼。 “寻到他,比治我自己身上的伤还重要。” /106/106311/29369812.html 第五十四章:寻人(2) 三人从早上等到傍晚,要不是还有个打着瞌睡小萝卜头没有溜,秦舒眉简直都要怀疑他们拿钱跑路了。 期间大羽抱怨两次、踢石子五次,扬言要把她丢在原地七次,秦舒眉都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坚持要等在原地。 大羽忍不住去集市转了两圈,又打探了一遍文梁城的地形,最终还是回来守在车边,蹲在墙根处,长长的两臂搭在膝盖上,手里捻着草叶打发时间。 落日橙色的余晖铺洒在街面上,银月已经隐约可见,街道上终于传来了一阵急促奔跑的脚步声。 秦舒眉以最快速度下了马车,伸长着头望去,看见为首的少年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她几乎老泪纵横。 现在她是真的体会到望夫不归,化为孤石的心酸劲了。才半天,她就感觉自己等得平白老了十岁,为伊消得人憔悴了不少。 “怎么样?找到了没有?”她嗓子中挤出的声音不像是自己的。 大羽终于停止了撕扯叶片,留守的小萝卜头也握紧拳睁大眼,一副很是期待的模样。 少年扶着膝盖喘了一会儿,擦了把额头的汗。 “找,找到了!” “这段大户人家里客人来的不少,打听个人费了些周折。最后还是听王府府上的采买婆婆说,她听李府里的扫洒小厮提起过,甘府车夫说了一嘴家里来了位客。” 秦舒眉被这一串府弄得大脑打结,迷瞪了一会儿才抓住重点。 “所以人在甘府里?” 少年猛地点了几下头,拔下身旁的葫芦塞子,往嘴里灌了一口水。他喝得很急,来不及咽下的水便从嘴角流下,少年扯过衣襟擦干净。 秦舒眉这时倒头脑清明了些,不似刚看到人时急迫。 “车夫只说来了客,你怎么知道那就是我要找的人?” 少年不慌不忙:“我们都去甘家打听了,他们几日前确实迎了一位郎君进府,但不是大张旗鼓迎进去的。那郎君身长八尺有余,连小板车都快躺不下,面目俊朗无双,反正听当日帮忙抬人的话里说,活半辈子,就没见过如此好样貌的郎君。” 秦舒眉信了六分,毕竟自己对杨昭全的第一印象就是帅。纵使她前世爬过数个墙头,纸片老公无数,也不得不拜倒在杨昭全的帅脸之下。 他半分阴柔也无,筋肉结实,上能骑马搭弓,下能执笔赋诗,给他颁个“大殷当代好青年”也绝不为过。 这样的神仙,本就是让人过目难忘的。 “躺着?抬人?他受伤了?” 略一回味少年的话,秦舒眉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是啊,伤得还不轻。听人说带来时,左肩上还插着箭呢,整个人跟血洗过一样,很是吓人。”少年身后的小毛头抢先答话。 秦舒眉心中一揪,当日贼匪本来就多,在一片混战中,箭又不长眼睛,受伤也是常事。 听到这儿,她心中又信了两分。 “除这人外,其他还有类似的生客没有?” “没了,不是亲戚往来,便是旧交来访,倒是有几个面生年轻郎君到陈家和卜家赴宴,但都相貌平平,没有娘子说得那么俊。” 少年眼珠一转,紧张了一天的神经略有放松,不自觉流露出点流里流气的混社会气质。 “莫不是娘子情人眼里出西施,将那人说俊了?” 秦舒眉本来在认真听着他的前半句,没想到他会突然后面冒这么一段来。饶是她脸皮不薄,突然被个半大少年说破,也是有些羞。 “浑说什么!这儿谈正经的呢!” 她一羞恼,血色淡淡的脸上倒是透出了一抹粉红,眼神也没那么呆滞了,虽是嗔怒,却比初见时灵动活泼了不少,多了些许生气。 少年嬉皮笑脸地作了个揖,接着开口道。 “那若是面貌无差,是甘家客人的可能便有八成。娘子现在便要去?” 后面的几个小萝卜头看秦舒眉刚听完就准备上马车,赶忙抬手去拉车辕。 “娘子不识得这里的路吧?是否需我们带路?一趟只需两文!” “我可没有再多钗子给你们抵了!” 真是有心处处是商机啊,但也不能逮着一只羊狠劲儿薅吧,她这只羊是真的要秃了。虽然两文还是有的,但身上总得留点饭钱。 秦舒眉无奈地拍开这些小财迷的手,在大羽的帮助下重新上了车。 “他们不懂事,娘子莫和他们计较,我来领娘子去,不收娘子的钱。” 为首的少年呲着牙向秦舒眉一笑,就准备去牵拴马绳。 “不必。” 大羽从阴影里站直身子,一个人顶少年两个高,看起来很有威慑力。少年伸出去的手立刻收了回来。 “我亦知晓甘府在何处。” 听他这么说,少年便后退了一步,目送他牵着马车消失在街角。 “你真知道甘府在哪儿?” 秦舒眉探出半个头,声音中充满不信任,这帮小萝卜头绝对是地头蛇预备队,怕是甘家有几个狗洞都能给你打听出来,免费的导游不用白不用。 “你还真当我白日里在街上闲逛?安心坐你的车。”大羽哼哼两声,只留给秦舒眉一个后脑勺,连个眼神也懒得递。 车行了大概两刻钟,在一面宅院大墙下稳稳停住。 “转过了这墙角便是甘家大门,你是现在就上去寻人,还是再斟酌斟酌?” 大羽停好车马,静等着秦舒眉答话。 外面天黑的很快,刚才还在热烈燃烧的霞光,此时只剩了一抹灰暗的淡橘色。 她坐在阳光渐暗的车内,知道车已经停了,但身子却没有动,握紧的掌心中盈满了汗水。 刚分离时,她心中满是惶恐和慌张,越到后来,她越是思念,急切地想找到杨昭全,但这到了临门一脚的关口,她却顾虑了起来。 杨昭全这次流放显然是身负任务,自己的突然出现是否会打乱他的计划?他是否真的想让流放路上有她跟着? 秦舒眉知道,自己脑子不好使,应变也不迅速,更别说路上遇到危险时,他还要分出人力保护她,除了给他做些吃食,她好像什么也帮不上。 “坐够了没有?到底去不去?” 车里迟迟没有应答,大羽懒得再等,直接伸手打开了车门。 “最烦人作出这副犹豫的样子。” 大羽长臂一展,直接将秦舒眉捞出了车厢。 “你也别去叩门了,干脆我带你去寻!” 秦舒眉还没来及问大羽如何带她寻人,就被他单臂拎起,她刚想张口,大羽蒲扇似的手便捂上了她的嘴。 “别出声,若是引来了人,大羽我可不奉陪。” 趁四下无人,他直接将秦舒眉驮上肩膀,踩着他的肩,她伸长胳膊,刚好能够到墙头。 这啥情况?好好的大门不去走,非得翻墙找刺激? 情势所迫,大羽这架势怕是也不想放她下来,秦舒眉只能扒着墙边,扯到身上的伤处,她疼得额头渗出汗珠,顺着下巴滴到大羽颊上。 “知道你身上有伤,忍着点。” 你倒是来忍一个试试! 秦舒眉分不出精力骂他,因为大羽已经从她脚下撤出身子,现在她全身力气都用在抓墙沿上,一副引体向上失败的狼狈模样。 她不敢直接松手,脚下的距离有近一人高,要是胳膊伤了又断了腿,那她才是欲哭无泪。 大羽也没有耽搁,他后退几步,向着墙头飞奔,近墙边还有一小段距离时,他一个抬腿踏上墙面,由地面借力,脚下像装了弹簧,轻点几下便站上了墙头。 他块头老大,但这套动作倒是完成得轻盈无比,一看就是爬墙的老手。 大羽避开秦舒眉的伤臂,不费什么力就将她拉起,带着她一起落在了甘府的院内。 /106/106311/29389618.html 第五十五章:探查 “到了。” 大羽落地如大猫般轻巧,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两人正落在一院子的隐蔽处,身前竹影婆娑,双脚踩地时的那点声响,都被风吹竹叶的簌簌声掩盖了过去。 “你先放我下来。” 秦舒眉把声音放的很低,轻轻拍了拍大羽的背。 享受着公主抱的待遇下墙?那纯属做梦。对大羽讲怜香惜玉,那就整个一对牛弹琴。 秦舒眉是被他抡在肩上,像麻包一样扛下墙的。 她倒是也想自己挣扎着下来,但单靠下腹和盆骨着力,没有坚实的的核心力量,她想扭身子表达不满,也是有心无力。 大羽将她放下地,带着人隐在墙角黑暗处。他们在暗,府里的人在明,两人屏息静气,都没急着下一步动作,而是观察着府中的动静。 甘府院子也不大,论气派恢弘,就算比上徐老将军的府邸,那也是差了好几个档次。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府内布置清雅,光这一个小院里,该有的亭台造景,就一样也不少。 从这闲情雅致就能看出,主人定不是什么务实主义者,绝对是脱离了劳动者阶层的存在。 “这院子应该是女眷住所。” 在第二波丫鬟小队路过后,秦舒眉给这个院下了结论。 “那还磨蹭什么,我带你去别的院子找。”大羽早蹲得腿麻,正欲站起来,却突然动作一滞。 秦舒眉正奇怪他怎么给自己按了暂停键,就听见主屋房门打开的声音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女子清甜娇嫩的音色。 “全哥哥不爱食甜的,亦不爱鱼腥,今儿晚食肯定是没吃好。” 秦舒眉被这声音勾得转了头,身子也像石化了一般动弹不得。 这“全哥哥”,不会是自己想的那个人吧? 声音的主人是一少女,瞧着不过十四五岁年纪,一身桃红色衣衫,衬得她像春日里最娇嫩的一枝杏花。她生得一张娃娃脸,说话时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又乖又俏。光是看她两眼,便让人心底如浸了蜜般发甜。 这位妙龄少女,正是甘以雯。 甘以雯身侧的丫鬟想去接她手中的食盒,她却嘟起了红唇,一脸不愿。 “这是我亲手做给全哥哥的,自然也要亲自拿着去找他,不然可就失了诚意了。” 丫鬟无奈,只能执了灯笼为她照明。 “自娘子到了这文梁城中,便替郎君打理宅院。上下庶务,哪个不要靠娘子来管?在颍川侯府,您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如今找到殿下,您又什么都亲力亲为,辛苦异常,这看着都消瘦了。” 秦舒眉听到“殿下”两字,脑中似有闪电劈过。她面色难看,双眼紧紧盯着还在门口说话的两人,忍了又忍,在大羽带有威胁的目光下渐渐冷静下来,这才没发出什么动静。 甘以雯听了丫鬟的话,却不以为意。 “本来我跟着哥哥从京中溜出来,便是要见全哥哥的,为他做这些,那是我心甘情愿,算不得什么辛苦。走吧,一会儿这骨汤便要凉了。” 她二人抬了脚,秦舒眉也向大羽使眼色。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有甘以雯主仆二人开道,大部分仆从侍卫的注意力,有一半都放在她俩身上。有了这个有利条件,大羽仗着一身功夫,硬是在暗处走出了一条路。明里两人,暗里两人,相隔不到百步,都进了一处隐蔽的院落。 到了门口,甘以雯停住了脚步。 “你守在门口,有人来了便提醒我,我要单独进去和全哥哥待会儿。” 丫鬟应下,和一众侍卫一起,尽职尽责地守在门口,把两眼瞪成了探照灯。 这该怎么办? 秦舒眉既没有顺风耳,也没有透视眼。人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这感觉,比百爪挠心还要难受百倍。 她只能去看大羽,期待着这位能有什么好法子。 大羽接收到秦舒眉的求助电波,脸上虽不屑,动作却很麻利,带着她几个蹿跳到了屋后,一句废话不多说,直接从窗户进了厢房,趁着里面的仆从还没发现,便被他手刀砍晕,又轻柔地摆放在了地上。 行云流水地做完这一切,大羽朝她扬扬眉,大胡子下略透出了点得意之色。 秦舒眉全程目瞪口呆,她只是想听听壁角,结果这大哥直接带着她硬闯,还干得粗中有细的,真乃神人。 她还没来得及向大羽伸出大拇指以示鼓励,就听见了那个她日思夜想的声音。 “甘娘子不必如此费心。” 杨昭全的声音没有起伏,不带一丝感情色彩,不像是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口中说出的。 “不费心的!” 甘以雯急切地否认,仿佛没有听到杨昭全话语中的拒绝之意。 “全哥哥快尝尝,我特意加了冬菇黄芪和虫草,最是补气益血的,炖了一个多时辰呢。你行动不便,我来喂你。” 碗勺碰撞的声音发出,想是有人执起了勺子。 听见二人对话,秦舒眉眼底发酸,舌尖发苦,她按捺不住想要伏在门边偷看,却被大羽擎住了手臂。 臆想中的喝汤声却迟迟没有出现,反而传来了碗底轻碰桌面的声音。 “全哥哥还在想着舒眉姐姐,是吗?” 甘以雯的声音褪去了点甜蜜,声音和它主人的心情一样低落了下去。 秦舒眉这副身体也就刚及笄不久的样子,虽然她灵魂的年纪是足够当甘以雯的姐姐了,但现在顶着这么一副年轻的身躯,被这么个几乎同龄的少女叫姐姐,她还是有些小小的不爽。 忽略这丝不爽,她反而莫名地长舒了一口气。秦舒眉体味着甘以雯说的话,轻咬下唇,脸上泛起了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微笑。 难道她不在时,他一直想着自己? “我哥哥已经派人去找了,定能很快找到的。” 杨昭全没发出声音,除了开头的第一句话,他再没对甘以雯做出什么反应。 甘以雯有些手足无措,虽然之前杨昭全对她也没多亲近,但今日好似格外冷淡。 “全哥哥累了吧?偏房里有安息香,不如我拿来给哥哥点上?” 布料摩擦的声音传来,接着是两下轻缓的脚步声。 “站住。” 杨昭全叫住了她。 “不劳甘娘子玉手了,既知我累了,便从我房中出去吧。” 秦舒眉听见了微弱的抽泣声,小姑娘这么巴巴地送来吃食,他不但不领情,还不讲情面地把人赶了出去。这人多冷血啊!真是男人看了沉默,女人看了流泪! 秦舒眉虽是这么想着,但心里却弥漫起不合时宜的喜悦,她想用理智压制,也很难控制住。 甘以雯从房中退出,因她提前屏退了下人,所以现在偌大一个主屋里,只剩了杨昭全一人。 “厢房中的人现在可以出来了吧?” /106/106311/29405589.html 第五十六章:相见 秦舒眉悚然一惊,大羽的动作已经是轻而又轻了,进屋之后,两人更是一动不动,全调成了静音状态,这人是怎么知道厢房中进了旁人的? 她颇有些近乡情怯,虽然被叫破,却踌躇着不肯迈步。 大羽早就猜出,屋里的男人就是秦舒眉要见的人。他本来就欲让两人相见,看她这幅样子,立刻推了秦舒眉一把,自己却翻出了窗外。 她没有防备,猛地被推,脚下一个踉跄,往前栽了两三步,正好踏出厢房,进入了杨昭全的视线。 因为刚入夜甘以雯便进来了,房中还没来得掌上所有灯,只有角落里一盏蜡烛,抖动着微弱的火苗,慢慢淌着烛泪。 杨昭全听见动静,抬眼看去,来人在视线里渐渐清晰,他再也维持不住平静的视线,暗棕色的眼珠微微颤动。 “舒眉?” 秦舒眉来不及整理衣服头发,只呆呆地拽紧了衣袖,有些窘迫,又因为过于激动,只能更用力地握紧拳头,以克制自己的颤抖。 “是我。” 她应了一身,声音和动作一样僵硬。但这口一开,她心间却似破了一处泉眼,名为“重逢”的欢喜之泉汩汩流出,将她的一颗心滋润地湿漉漉的。 她的眼睛仿佛也在呼应这股心泉,有咸涩的泪水涌出,似小溪般汇聚成流,聚集在她下颌处,形成了晶莹的一滴。 “是我…是我!” 一时之间,秦舒眉感受不到身上的伤痛,她疾走几步,向着同样从床上挣扎而起的杨昭全扑去。 “你,你还好吗?受伤了吗?怎么找来的?” 杨昭全完全没了面对甘以雯的冷淡,他虽不擅长表达心中的情感,却无法压抑关心喜欢之人的本能。 他不顾牵扯到的肩伤,将她的手攥在自己手心,将她整个人上上下下看了个遍。 “我很好,没怎么伤着,找人带我来的。” 秦舒眉抖着声音回答了他的三连问,一双眼睛将他来来回回扫视了个遍,最终将视线定在了他的左肩处。 “已经好的多了。” 摸到了她的手,杨昭全只觉得身心妥帖,连动弹不得的小腿也没那么可恶了。 “当日是怎么与队伍走散的?” 杨昭全问得温柔,动作更温柔,他伸出拇指,轻柔地蹭掉了秦舒眉翻墙时弄脏的脸,又替她理了理头发。 “我摔了下头,那日的事记得也不是很清,只想起有人开了马车门,便将我装入麻袋。”她声音变小,“我被打了几下,便晕过去了,再醒来,便已经离了队。” 杨昭全虽嘴角笑容不消,但额头上青筋已然隐隐有暴起之势。 “他们用麻袋套你,还打你了?” 秦舒眉见他动了怒,赶快站起来展示了自己一圈。 “看,我现在这不是好好的吗?都过去啦!” 这事儿当然过不去。她不是心胸如海的圣母,身上挨了几下,还要问问施暴者的手疼不疼。 但现在,该忍时还是得忍。 杨昭全身上重伤未愈,自己也拖着半残不残的胳膊和肋骨,三个延更是不知情况如何,有再多怒火,也打不回去。何必在当下念着这个仇,给自己找不自在。等到能打回去那天,再痛痛快快地揍回来,岂不爽快?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杨昭全低下头,一时沉默。 他自受伤以来,都是卧床居多,此时只着寝衣,黑发低垂,在微弱烛光下闪着光泽的头发,衬得他那张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黯然失色。 “舒眉,你走吧。” 秦舒眉有些发愣,重新坐回了他床边。 “走?去哪儿?” 杨昭全将头垂得更低,不复刚才的欣喜。 “定是有人助你入府,对不对?凭你自己一人,如何能在不惊动甘府的情况下潜入这间房。” 秦舒眉还没张口,杨昭全的食指便按在了她的双唇上。 “如我没猜错,那人还没走吧?” 大羽确实不会走,来戈命他当两方的传信人,在收到商量好的谢仪之前,他是不会真的离开的。 看她点头,杨昭全从枕旁摸出一个匣子。 “舒眉,跟那人出府,带着这些钱,走得远远的。” “可是,可是我们是一起被流放的啊,你在这里,我怎么能,我们才刚到良州,这…” 秦舒眉有些语无伦次,她没有接匣子,只捕捉着杨昭全闪避的眼神,努力想从他眼里看出什么来。她不明白,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对话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并非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跟着我,只会受更多伤。” “可是…” “事急从权,皇上只是拿你我的婚事做个幌子,即使你现在走了,也没人会追究。这整件事跟你都没什么关系,本来你是不必被卷进来的!” “可是我已经卷进来了!” 听出他话中有撇清关系的意思,秦舒眉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变大,她凤眼圆睁,透过泪水看杨昭全的面容,竟是有些扭曲的模糊。 “殿下?” 她的声音惊动了外面的侍卫,已有警惕性高的人出声询问。 “无事。” 杨昭全的声音平平地送了出去,外面安静了下来。 侍卫们相互递了一下眼色,里头这位殿下脾气不好,气性大,不许他们随意进屋,自家郎君也让他们一切按殿下吩咐办,他们既不敢贸然进屋,却又疑心刚才听见的声音,只能出院找郎君回禀。 听见脚步声响起,杨昭全的语速更快。 “他们已去回禀,甘守元一会儿就到,你得赶快走!” 杨昭全看她只是流着泪不应,干脆打开匣子,将里面的银票细软直接硬塞在了她荷包里。 “你是卷进来了,但现在不是有机会脱身吗?何必跟着我们血里来火里去,战场岂是儿戏!” “可是我们…”秦舒眉难以接受他的说辞。 “没有什么我们!” 杨昭全右手抓上了她的肩胛,手指好似鹰爪,看秦舒眉的眼神带着贪恋,又有些飘忽,他一字一顿,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从一开始,便没有我们。只有你和我。” 这话像一句重锤,狠狠地击打在秦舒眉的头上,甚至比她在马车里撞的那一下还厉害,整个头都是蒙的。 “这是我的路,你不要再掺进来了。” 杨昭全缓慢地挪动身体,将后背留给了秦舒眉,不再将视线留在她那张泪水纵横的脸上。 “走。” 这声音低沉而决绝,不给人一丝回旋的余地。 她蹒跚的步伐消失在厢房方向,杨昭全抬起衣袖,将脸上的水痕蘸干。 他现在双腿不能自主行动,身陷敌营,根本无法保证她的安全。更何况,接下来他要走的,更是一条尸山血海的不归之路。 杨昭全不能,也不愿,将自己心上之人置于这危险之地。与其最后,两人都遍体鳞伤,不如现在便放过她,让她享受余生的大好年华,那些时光里,没有自己,会更好。 /106/106311/29417825.html 第五十七章:分道扬镳 秦舒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厢房,亦不知自己是怎么出的甘府,连大羽带她回客栈,她也没有丝毫印象。 她是穿越者,在这个时代,是没有根的人。 自到了此处,杨昭全便和她紧紧拴在一起,成亲、流放、逃亡,日子虽苦,但她总有人同行。可现在,他把她撇下了。 在这个世界里,她没有便宜爹娘,没有兄弟姊妹,没有死党密友,甚至没有贴心仆从。 偌大一天地,人海茫茫,竟无半个可亲可爱之人。 无人知她来处,她也无处可归。 秦舒眉在房中坐了一宿,系统发来的熬夜警告,也没能逼她上床睡觉。星光渐淡,朝霞初现,日光成束,她却似毫无知觉,只静静地坐着。 “咚咚咚” 敲门声唤醒了她一部分本能,秦舒眉将房门拉开,目光空洞,对站在外面的大羽没有丝毫反应。 “看这架势,你是不准备回你夫婿身边了。” 大羽大大咧咧地进门,在桌前坐下,倒了杯茶一饮而尽,比在自己屋里还自在。 “怎么着?是准备留在这儿,还是跟我回鄂温特?” 大羽后半句说得不情不愿,若不是来戈早和他交代过,玄狰想带着秦舒眉,他才不想邀请殷国女子回他们部族。 秦舒眉愣了半天,像是没听到,并不接他的腔。 “先说好了,我们护送也护送了,这帮你寻人也寻到了,是你自己没和他团聚,这可怨不得我们。” “所以,之前说的报酬……” “啪!” 大羽话没说完,一张银票便被拍在了桌上。 他抬头看这个眼睛都没眨的女人,将那张银票拾起,细细拿起来看了看面额。 “够了吗?” 秦舒眉心里清楚,那是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是杨昭全昨晚塞在她荷包里的一沓中面额最大的一张,足够她畅游大殷山水,或者买宅置地,在这世上拥有一处自己的小天地,开启新生活。 悲伤和不甘退潮而去,熬了一夜的她反而不觉得疲惫,带有欺骗性质的充沛精力,如一股岩浆涌入她的大脑,将先前的无助情绪统统驱逐,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无名之火。 他拉她上贼船她便不得不上,他踢她下船她也得甘之如饴? 去他娘的新生活。既然他让她走,她便走得远远的。 “爽快!” 大羽将银票揣进怀里,看秦舒眉也觉得顺眼多了。他既心情好,也就愿意再耐着性子问一遍, “是留在殷国,还是去鄂温特?” “去鄂温特。” ………………………………………………………………………… 延昌按着地址赶往禹兴,一路几乎日夜不停,连胯下的坐骑都换了两匹。但也未曾在路上看到延吉和延富的身影。 待他在禹兴的城墙下勒住马时,早已经是灰头土脸,连领口都脏的看不出本来颜色。 禹兴城门紧闭,城墙上卫兵把守,整座城警戒森严,便是飞进去个鸟雀都困难。 城楼上官兵远远看见延昌孤身一骑策马而来,待他奔到城下,官兵便绷紧了神经向着城下问询。 “城下何人?报上名来。” 延昌高声应和:“吾乃彦王殿下亲卫,许延昌,特奉皇命护送庶人杨昭全前往良州。” 答语送到,城楼上的官兵面面相觑,隔了不多会儿,机关轰响,城门开启,延昌立刻打马进城,城内已经候着杨昭全的不少旧部。 一飒爽青年策马迎了上来,面上皆是焦急之色。 “殿下呢?怎么来的只有你?” 延昌一眼就认出,这是杨昭全自小伴大的心腹,蔚王身边的第一人,吴振明。 仆从亲卫也分三六九等,延昌这类是从亲兵堆里挑出来的精英,武艺过人,靠本事吃饭,但却没什么根基,只能算二等。像吴振明这样,和王爷实打实有感情基础,又素质突出的,才算是一等。 延昌他们陪着杨昭全出生入死的情分,在吴振明面前一放,就有些相形见绌了。 吴振明虽是仆从出身,但跟着杨昭全长大,武艺诗书一样也没落下。杨昭全早在他及冠之时,就提过放了他的奴籍,让他踏实跟在军中挣功业。那是多少仆从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但吴振明却拒绝了。 并不是他不想脱了奴籍,是他要凭着本事脱籍。先皇尚武,为激励男儿立功,特定累计军功可以逆转出身,甚至升官加爵,算是给底层人留了一条通天羊肠道。 为了这念想,在战场上,他勇猛异常,曾以一人之力领五百将士杀出千人重围。正是这份智勇,让他屡立战功。 如今他早已脱了奴籍,升了四品奉义中郎将,他本能平步青云,却还是坚持守在杨昭全身边,护卫原主周全。这次他本也要跟随杨昭全回京,但杨昭全命他留下善后,这才主仆分离。 此等忠勇事迹,让吴振明成为了一众仆从心中的神话。他从奴籍逆袭为官籍的事迹,也响彻侍从圈,是无数少年仆从心中的偶像级人物。 延昌也就在京城见过他一面,还是两位王爷相见叙旧时匆匆打的照面,这样近距离说话,还是第一次。 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延昌也顾不得什么偶像不偶像、神话不神话的了。他心中深知,延富和延吉的马速绝不会慢。他耽搁了三天,既没在路上遇见,就说明杨昭全在途中出了事。 “队伍在宁师与良州交界处遇袭,贼匪掳走了秦娘子,重伤了郎君,延富和延吉本应在我之前带着郎君到此,但如今人不在…” 吴振明已经从刚看见来人的激动的情绪中平复了下来,他领兵打仗并不纯粹凭着蛮力,更是要动脑子。 “我领人顺着沿线去寻,短短三日,我不信就一丝痕迹也留不下,更何况延富受训于宫中,遇险做标记的习惯,定能将殿下找到。” 在接到皇上密令,聚集杨昭全旧部的情况下,他才不信杨昭全会真的被褫夺王爵,因此无论延昌如何暗示,吴振明都不愿更改称呼。 “禹兴城内约有三千人,留两千精卫守城,我自带一千人出城去寻,你跟不跟来?” 吴振明行事最忌拖泥带水,他没给延昌犹豫的机会,这便要转身去换衣服。 “去!” 延昌虽身心疲惫,但是他们把杨昭全弄丢的,戴罪立功的机会就在眼前,他说什么也得跟着。 当下就跟随队伍,换下自己一身破衣烂衫,只来得及擦了把脸,便跟着吴振明一同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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