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有座蒙古包》 第105章 萨仁台为托娅送行 这个冬天雪不是太大,并没有把草原全部覆盖上,窝风的地方雪厚一些,跑风的坡岗已不见一片雪了。西北风吹过,灌木弯腰、枯草低头,时而会卷夹着冰凉的雪粒,直往脸上扑。 阿吉奈没有感觉雪粒儿打脸的痛,反而觉得凉丝丝的,很舒服。 ………… 阿吉奈赶到家时,小屋里已经挤满了亲朋好友和邻居,个个笑逐颜开,不知道细情的还以为要办娶亲嫁女的喜事呢。 阿吉奈的脸冻得通红,胡子和帽子上都挂了白霜。托娅赶紧取来一条毛巾,让他擦擦脸。 阿吉奈向大家致以感激的微笑。 作为表嫂,李秋菊愿意和这个闷声不语的妹夫闹,因为不管说啥,在拙嘴笨舌的阿吉奈面前她都会占上风。大家如此开心,李秋菊自然不会放过机会,大声地说:阿吉奈啊,这回可真是天上掉下个大馅饼,“咔嚓”就砸你手里了。到了归远市一定看住啊,不然托娅变回原来那样的漂亮,很容易让别人给领跑喽。 几位妇女跟着起哄大笑,阿吉奈和托娅都红了脸,答不上话来。 荷花笑过之后说:你个李秋菊,就喜欢挑软柿子捏,明知道阿吉奈不爱说话,你总逗他。 董静抱打不平地说:就是。我可告诉你,我托娅妹妹可不是那样的人。再有,阿吉奈,你放心,就算退一万步说托娅真的被别人领跑喽,你嫂子我豁出老命帮你抢回来。就算我不行,你们那俩儿子小山和小岭也不会答应。 小山和小岭一听提到了自己,都来了劲儿。小山马上接话:对,我们不答应。 小岭也认真的说:谁要欺负我托娅妈妈,我——我长大喽——揍死他! 众人大笑。 托娅把两个孩子搂过来,在每人脸上都亲了一口。两个孩子分别亲吻托娅妈妈满是疤痕的面庞…… ………… 荷花早把消息告诉给了妹妹莲花,远在海谊市的她激动不已,立即打电话给托娅。 “托娅,这可是大好事儿啊,你一定要好好配合医生的治疗。”莲花总是不忘嘱咐自己最要好的姐妹。 托娅:放心吧,我再不会像以前那样任性了。 莲花:那就好啊。托娅,现在医疗技术手段这么高,相信一定会让你有个全新的变化的。其实,我们早就想到你需要整容的事儿,但苦在钱上了。现在好了,人家医院大发善心,一切费用全免,这是咱们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儿啊。这就叫“众人种树树成林,大家栽花花才香”啊。 托娅特别激动,说:是啊。大家都说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儿。 莲花停顿了一下,又说:托娅,我想这手术肯定会很痛苦,你要坚强起来。 托娅:我明白。我是什么痛苦都经历过的人,不怕。 …… 莲花的电话,给了托娅极大的信心和鼓舞,让她的心中充满了期待和希望。 生活,确实是可以更美好的。 ………… 白朝鲁和高娃得到喜讯后,立即赶着马车来到了萨仁台嘎查。 马车一进院儿,高娃就喊开了:托娅,阿吉奈,快出来拿东西。 阿吉奈和托娅应声而出。高娃又给儿媳妇带来不少礼物——好吃的居多,其中又以奶豆腐、牛肉干等易于存放的食品居多。 托娅去拎一个大包儿没拎动,阿吉奈上前把一个小包儿拿起递给托娅,自己拎起了大包儿。 托娅说:妈,你咋又拿这些东西啊?我们出门儿带不了这些。 高娃:没事儿,不多,一点儿都不多。 白朝鲁一边儿准备卸车一边儿说:你妈一直嫌少呢。要不是我拦挡着,得再整两大包儿,够你们吃一冬天的。 高娃:就你嘴快。 托娅笑着说:爸、妈,快进屋吧,走这一路太冷了。一会儿让阿吉奈卸车。 “好。”白朝鲁把赶马的鞭子往车上一扔,和高娃就进了屋。 亲家相见,分外热情。马额尔德木图更是早早就喊上了:老白啊,快进屋,我腿脚儿不好不能下地去迎接你,可别挑礼不进屋啊。要不然,你这块白石头就会冻得挂上白霜儿啦。 白朝鲁根本不示弱,回击道:都说“好马出在腿上,好人出在嘴上”,你老马这是腿好不了,嘴也没好到哪儿去,还是没安把门儿的。 额尔德木图:“路途远了马儿疲劳,闲言多了嘴唇疲劳”,你大老远来了,不但身体累够呛,这嘴唇子又是没闲着啊。 大家都是哈哈一笑。 ………… 第二天就该奔向归远市了。当晚,马托娅家的小屋又坐满了人,都来为托娅送行,更为她能有这样的好机会而祝贺、祝福。 白宝柱坐在炕里,紧挨着额尔德木图和白朝鲁,他高兴地说:这就是好人有好报啊,社会上就是善良的人多啊。 额尔德木图笑了笑说:是啊,一箭易断,十箭难折。嘎查党支部没少管我们啊,宝柱,马叔要好好感谢你啊。 白宝柱连连摆手摇头,但脸上却是笑眯眯的。 “我自己粗略算了下,我家托娅从治伤到现在要去整容修复,那花钱可是不小的数儿啊,光凭我自己家的努力——当然,还有白朝鲁家的全力支持——就算我们两家砸锅卖铁、就算把我俩这老骨头熬油卖喽,那也是远远不够啊。”额尔德木图激动地说。 白朝鲁紧紧握住了亲家的手,没有说话,又拍了拍额尔德木图盘起的大腿,表示对他说话的赞同。 “稻多打出米来,人多讲出理来。萨仁台嘎查的人是团结的,关心托娅是我们应该做的。我们大家都惦记着托娅,相信这次远行去做手术,一定能够成功的。”白宝柱说。 窗外已是繁星满天,点缀着草原上清冷的夜空。 村庄很静,就连各家各户的狗们也都不愿意叫唤了。大黄狗“西日”静静地坐在自己的窝里,眼睛却盯着灯光通明、气氛热烈的小屋。大黑狗“哈日”高傲地立在一旁,机警地守望着整个院落。 没有吃过苦,就不会珍惜甜。没有经历冬的寒冷,就不会渴盼夏的温暖。 此时马家的小屋里,应该是春意盎然了吧? wap. /111/111084/28847503.html 第104章 好消息从天而降 娜仁图雅笑着说:听是听不到,可我看你们嘴唇动弹,能猜个差不离儿。 “婶儿的耳朵不好使,察言观色的本领可真高啊,不服不行,啥嗑儿也瞒不住您啦。”董静连连夸赞娜仁图雅。 三人都笑了起来。笑声同样感染着在东屋里的额尔德木图和沈福。 额尔德木图随口问道:沈福,这仨人聊啥呢这么开心啊? 沈福:是啊。看来聊到对心情的话了。 小山对弟弟说:小岭,你去看看,是不是她们偷吃好吃的没告诉你啊? 小岭一听有好吃的,赶紧就要下地去看,被沈福一把拉住了,他瞪了一眼小山,然后对小岭说:你啊,就是太实诚,你哥哥骗你呢,这都信? 小岭才想明白,再看哥哥小山,他正捂着嘴笑得欢呢。 额尔德木图笑着说:这俩小子,真是活宝啊。 沈福陪额尔德木图唠了一会儿嗑儿,便去院子里把晾好的牛粪码成垛、遮盖起来,就算下大雪也不怕了。 小山和小岭陪着额尔德木图玩儿起了扑克。 就在这时,白宝柱兴高采烈地向托娅家走来,没等进院儿就开喊:好消息!好消息啊—— 沈福停下来和他打招呼:白书记! 白宝柱进了院子,对沈福说:沈福在啊。托娅在家没?有好消息啊! “在家呢,在家呢。”沈福又冲着屋里喊,“托娅——白书记来了。” 托娅已经听到白宝柱喊“好消息”了,赶紧迎出来问:白书记,看把您高兴的,啥好消息啊? “天大的好事儿啊!”白宝柱显得特别激动,说话的声调儿比平时都高了好些。 董静擦了擦手跑出来,娜仁图雅出屋过来“看”。额尔德木图坐在炕上,听到外面说话,就对小山、小岭说:你俩出去看看,听听他们说什么,一会儿告诉我。我考考你俩谁学话儿能学明白。 兄弟俩非常乐意接受这个任务,因为打心底就想凑这个热闹,忙答应着跳下炕跑了出来。 白宝柱眉飞色舞地说:天大的好消息啊,哈哈!托娅的事迹感动了很多人啊,这不,都传到归远市了。设在那儿的一家部队医院已经决定,要为托娅免费进行再治疗。托娅,意思就是说,要给你做进一步的面部整形手术,所有费用全免啊。 董静:真的?太好了。 托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白宝柱:真事儿,还能有假?还有啊,咱们红楼市里的一家商会将资助相关费用三万元。这样一来,你们路费啊、吃饭啊的钱就有着落啦。 托娅双手在自己的脸上摸索,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小山懂事儿多了,跑过来抱住托娅的腿,说:妈妈,我陪你去看病。 小岭跑过来,学着哥哥说:妈妈,我也跟着去。 托娅搂着两个孩子,眼里满是泪水。 小山和小岭突然挣脱托娅妈妈的拥抱,跑进屋争先恐后地向额尔德木图学话,两人互相补充,传达得非常到位。把老人高兴得直冲外边喊:宝柱啊,赶紧进屋,再和马叔细说说! 大家忘了寒冷,在院子里说了半天,听额尔德木图这么一喊,托娅才想起应该请白宝柱进屋的,忙说:白书记,快,外边儿怪冷的,快进屋吧。 进了屋,白宝柱把这事情的前因后果、来来去去怎么怎么回事儿详细说了一遍。 额尔德木图听得明白,抓住白宝柱的手连声说谢谢。娜仁图雅虽然暂时还没“听”太清楚,但中心意思完全明白了,而且看大家高兴她更是开心,笑开了满脸的皱纹。 ………… 雇主的牧点上,阿吉奈把羊群赶到一个山洼儿里,不但草长得相对高一些,而且很背风。这个地点是阿吉奈早就看好的,不到天气特别冷或者风特别大,他是不会把羊群赶到这儿的。这里是阿吉奈留下的“后手儿”。 勤劳的牧民都是这样,放牧有计划,有长远的打算,甚至要有居安思危、休养生息的思想。包括轮牧、休牧等举措,都是生态文明理念最现实的表达。 阿吉奈走上山梁,迎着凛冽的寒风,目光炯炯地望向萨仁台嘎查的方向。 此时,家里已是喜气洋洋,暖意融融。 沈福突然提醒道:我们都忘了一件大事!得通知阿吉奈叫他赶紧回来,别打工了,赶紧陪托娅去归远市啊。 白宝柱说:就是。而且要快啊,近两天就得走,越快越好。 托娅高兴地跑去西屋,拿起了手机…… ………… 倔强的白阿吉奈迎风而立,慢慢闭上了眼睛,并缓缓张开了双臂。这时,兜里的手机突然悠扬地响起…… 接到电话的阿吉奈高兴得跳了起来。是啊,为马托娅做整容手术,是埋藏在阿吉奈心中的最大愿望。他之所以打工挣钱,就是想着有一天能重整自己的牧点,发展壮大挣更多的钱——为心爱的妻子整容。就算不能恢复到曾经的美丽,最起码能让她在外人面前勇敢而自信地抬起头来。 阿吉奈赶紧与雇主联系要辞去这份工作。说明了情况,雇主对此表示非常理解和支持。按事先约定阿吉奈要干满一年才会给他开工钱,然后再商量是不是接着续合同。阿吉奈提前“辞职”属于半道儿撂挑子,是违约行为。雇主是个开明和宽容的人,更敬佩马托娅的英雄壮举,所以,虽然一时难以雇到合适的人员,他还是没有为难阿吉奈爽快地答应了,并立即按工作时间长短结算了工资。 阿吉奈非常感动,可他不善于表达,只好在临走的前一天晚上,将牧点里里外外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把散开的草垛重新垛好压实,把给羊饮水的槽子里结的冰全部清除,把冬日接羔的暖舍张开的塑料布一一固定好…… 清晨,雇人带人来接交,看到牧点的变化心里特别高兴。便紧紧握住阿吉奈的手,激动地说:阿吉奈,托娅治好伤,如果你还想回来,直管说! 阿吉奈点头,跃身上马。先是围着牧点转上一圈,然后一招手便直奔萨仁台的方向快马再加鞭。 一牧人、一白马、一黑狗,在冬日的孔雀屏草原上飞驰…… wap. /111/111084/28847502.html 第103章 默默无声的道歉 马苏合想了想,说:你要真没事儿的话,我俩就回去了,我二姐可着急了。 阿吉奈拉住苏合,说:你二姐着啥急? 苏德说:着啥急?还不是因为你喝多了?都急完了。你在阿斯根——那啥——山坡上走了之后,我二姐是跑着回家的。说你喝酒喝多了,让我俩赶紧跟上,怕你从马上摔下来。这不,我和苏合才骑着摩托在后边追上了你。 苏德避讳提那个“坟”字,只好用“山坡”来代替。 阿吉奈赶紧问:她还说啥了? 苏合答:我二姐别的啥也没说啊?咋了,还有别的啥事儿啊? 阿吉奈再次摇了摇头。他忽地站起来,估计是起得太猛了,竟然晃荡了一下,被苏德扶住才没摔倒。 “反正我二姐她都急哭了。”苏合又说。 阿吉奈呆住了,眼神茫然。苏德以为他还没有太清醒,就说:二姐夫,要不你再睡一会儿吧,羊群我们看着,没事儿。 阿吉奈答:不,我要回萨仁台。 兄弟俩都很惊讶。 苏合问:不会吧?你刚从嘎查回来啊,又要回去? “我要见你二姐。马上!”阿吉奈回答得非常肯定。 苏合还要劝说,苏德给了一个眼神,示意他算了吧。是啊,阿吉奈决定的事儿很难劝的,目前首要的是想好解决问题的办法。 苏德说:好。二姐夫,你就别骑马了,让白马歇歇,它太累了,而且来回也太慢。让苏合骑摩托驮你回去,今天晚上别回来了。我在牧点盯着,保证不会少你一只羊。 阿吉奈倒很是爽快,只说了一个字“好”,便拉着苏合去发动摩托车。 摩托车开得飞快,两人一路无话。 ………… 马红霞正在帮着做晚饭的时候,院外有摩托车声响,她以为是两个弟弟回来了,就没出去看。 坐在炕上的额尔德木图顺着窗户看到阿吉奈蔫头耷脑地跟在苏合后边儿,心中一阵暗喜:真是“擒捕恶狼在于勇敢,套捕烈马要靠智慧”,苏德、苏合这俩小子还真行啊。 阿吉奈从厨房经过,红霞没有抬头看。他直接进了屋,还是满嘴满身的酒气,叫了一声“爸、妈”,就坐在了炕边儿上。 额尔德木图说:回来啦?阿吉奈回来就好。 红霞这时才听出了阿吉奈的声音,赶紧进屋一看真是妹夫回来了。阿吉奈对她笑了笑。 红霞知道托娅这会儿正躲在了后园子,就去喊她。下午,托娅说是到园子里拔草,其实是一个人伤心,想躲出去独自静一静。 坐在阴凉处发呆的托娅,做梦都不会想到阿吉奈能回来。她担心这个犟种还得像上次那样一跑一个多月,或者会更长时间不回家。 托娅跟着姐姐就进了屋。 阿吉奈看到托娅,竟然破天荒地站了起来,表现出特别的尊重。 托娅没理他。阿吉奈并不说话,就干站着。 额尔德木图扫了扫这两个人,说:阿吉奈,快坐下,别站着。干了一天活儿怪累的。 阿吉奈不坐,还站着。 额尔德木图看着托娅,给她使眼色,托娅憋不住了,说:别杵在那儿像电线杆子似的,爸让你坐呢,没人和你比个儿! 阿吉奈坐下。 红霞偷笑。 额尔德木图说:行啦,别的话都不用说了。红霞,炒两个菜吧,阿吉奈在牧点上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吃饭,有一顿没一顿的,今天好好改善改善。 红霞去厨房了,托娅还是愁眉不展的。 额尔德木图把苏合支了出去,对两人说:阿吉奈、托娅,你俩上午的事儿呢,我知道了,正愁怎么解决呢。阿吉奈能转变得这么快,特意赶回来,我确实没想到。托娅呢,你别计较,他是酒喝得太多了,信口开河,不是出自本心。再说,今天这种日子谁心里都不好受啊。好了,我别的不多说了,这一页就翻过去,以后谁都不许再提了,咱们就来个重新打鼓另开张。 当然,阿吉奈始终没有说出“对不起”或“我错了”三个字。他已经用实际行动表达出来——自己的道歉虽然无声,但那是绝对真诚的。 ………… 一场醉酒一场梦。白阿吉奈进行了深刻的反思,从心灵深处挖出“小”来,努力让自己的心胸真正像草原一样宽阔起来。 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无波无澜地过着,转眼又到了冬天。 有一个天大的喜讯传到萨仁台嘎查:在好心人的牵线下,归远市的某部队医院向马托娅伸出友爱之手——将免费为她进行再治疗! 这喜讯来得毫无征兆,却给了托娅重生般的希望。 ………… 托娅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害怕见到外人了,可遇到不是特别熟悉、特别亲近的人,仍会躲躲闪闪的。 这一天,沈福和董静领着小山和小岭过来,看一看家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董静自然是帮着洗衣服,托娅给她烧水,娜仁图雅就找了个凳子坐在一边,“看”两人说话。 托娅嘱咐道:嫂子,天冷了,可不能用凉水洗东西。就算当时没事儿,过后儿这病也可能找上来的。 董静呵呵一笑说:没事儿,我这辈子就是干活儿的命,皮实着呢。 托娅笑了,说:嫂子,话是这么说,可身体要注意啊。你那一大家子都指望着你,我这边儿还拖累着你…… “妹子,你别这么说,要说拖累啊,还得说——不说了,整得都见外了。托娅,嫂子一家都是汉族,而且是从春州县大老远搬来的,你一家是蒙古族,咱们能处得这么好,靠的就是以心换心。所以,你就不要跟我客气啦。”董静说得很动情。 托娅不吱声儿了。回味着董静的话,一句“以心换心”让她非常的温暖,并有一些感悟。是啊,人与人相处最关键的不就是以心换心吗?如果好心换来的是坏心、真心换来的是假心,那还能有法儿相处了吗? 托娅在心里暗暗佩服董静,闲聊天都能说出这样的有道理的话,真行。 “就是啊,‘爱挑拨的人破坏四邻,好偷吃的狗弄坏毡房’,人与人之间啊处的那就是心情,邻居处好了,和亲人一样。”娜仁图雅突然插话儿。 托娅感觉很奇怪,问:妈,我俩说啥你听到了? wap. /111/111084/28847501.html 第102章 阿吉奈的心中苦闷 马托娅没再说下去,额尔德木图从女儿的情绪和神态上观察,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就轻声问:阿吉奈说啥了? 托娅回答:爸,他啥都没说。 额尔德木图:托娅,你瞒不了我。和爸说实话,阿吉奈到底说啥了? “爸,阿吉奈就是个不爱说话的人,他能说啥啊?”托娅还在极力掩饰内心的惊惶。 “你不用骗我,猜我都能猜出来。今天的日子很特殊,阿吉奈特意赶回来,说明他的心里特别在意这个日子。他又喝醉了酒——他可是好长时间不多喝了——阿吉奈心里很闷,那个坎儿——他没迈过去啊。” 额尔德木图是何等精明,分析得在情在理。 托娅不说话了,额尔德木图接着说:阿吉奈说了啥,你和我们说说。大家好帮助他,也是在帮助你。 听了爸爸的分析,结合托娅的失态,红霞猜出个大概。就对妹妹说:托娅,你就说吧,别憋在心里,让我们跟着你着急。 娜仁图雅拉了拉托娅的衣角,示意她说出来。娜仁图雅现在耳朵还是不灵通,可她练就了一项新的“技能”,通过看说话人的嘴唇,大概能猜出是什么意思,这就是所说的“唇语”吧。 托娅瞒不住了,就把阿吉奈还骂了她两声“滚”,让她“还儿子”的话讲了出来。说完,呜呜地哭了。 额尔德木图对着圣祖成吉思汗的像驻目凝望,缓缓说道:阿吉奈这孩子,心事真重啊。 ………… 四条腿的马再快,终究跑不过两个轮子的摩托车。追出二三十里地,苏德两兄弟就看到了前面的阿吉奈和白马。 白马跑出了最快的速度,几乎是四蹄腾空。苏德在后座上喊:加速! 苏合把油门儿拧到了底,摩托车怒吼着冲了上去。阿吉奈看到了苏德和苏合,根本没理会,继续驭马狂奔,两人喊他也不回话。只要摩托一快,他就打马提速。 为了阿吉奈的安全,苏德让苏合减下速度,就在后面紧紧跟住别超过去。这一招儿真行,阿吉奈不再让白马玩儿命地跑了。 兄弟俩就这样跟着,一直跟到了阿吉奈打工的牧点。 阿吉奈下了马,钻进小屋里倒头就睡。 等苏德和苏合停好摩托车进屋一看,阿吉奈四仰八叉在炕上,已经打起了呼噜。 苏德说:唉,他喝得太多了。那啥吧,你往家打个电话,省着惦记,告诉二姐咱俩先不回去了,等二姐夫睡一觉醒醒酒再说吧。 苏合去打电话。苏德牵过白马卸下马鞍,安顿它先歇息一下,等缓一缓喘匀气儿再去吃草。 大黑狗“哈日”从山梁上跑过来,它当然认得苏德和苏合,并没有乱叫。“哈日”没有过多的亲昵,只是站在屋门口儿向里望了望熟睡的主人,转身又走了。 苏合打完了电话,看到“哈日”往山梁上走,就对哥哥说:我跟“哈日”去吧,羊群一定在山那边儿,我去看着羊群。你盯着二姐夫,中午你做饭吧。 苏德同意了弟弟的安排,开始收拾锅碗瓢盆准备做午饭。 ………… 接到了白阿吉奈平安到达牧点并已经安静地睡觉的消息,马托娅松了一口气。 平安就好。 提着的心放下来,托娅又开始琢磨阿吉奈的“骂”。越想阿吉奈说的那番话就越伤心,为了不让爸妈和姐姐看到,她就假装去仓房找东西,偷偷躲在里面掉眼泪。 那辆红色的摩托车就被“扔”在角落。它曾是阿吉奈和阿斯根的最爱啊,自从火灾之后阿吉奈再没动过。虽然盖着塑料布,仍是落满了灰尘。 托娅用手指在车身上轻轻一划就是一道印记,灰尘被擦掉了地方露出了本来鲜艳的红色。这是托娅当初最喜欢的颜色,是火一样的热情和温暖。而恰恰就是这“火”,给了全家最狠命的打击。 坐在摩托车旁,托娅想着刚买回摩托车时一家人的高兴劲儿,想着阿吉奈第一次骑上摩托车时的威风劲儿,想着一家人同乘这辆摩托车时的幸福和欢乐……如今一切成空,记忆蒙尘,往事真的是不堪回首。 眼泪啊,人的一生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眼泪要流呢?为什么眼泪流也流不干呢? 人在伤心处,泪水自然流。 ………… 马红霞和爸爸额尔德木图合计着,怎么再做做阿吉奈的工作,想来想去想不出好办法,父女二人唉声叹气。历尽苦难、历经艰辛的托娅刚刚过上平稳的日子,阿吉奈又闹了这一出,可怎么办啊?阿吉奈再这样闹腾下去,真能要了托娅的命啊! ………… 这个牧点的条件要比阿吉奈自家的好很多,虽然叫小屋,比蒙古包可大多了。风力发电和太阳能发电都有,做饭的用具一应俱全,可阿吉奈平时总是能糊弄就糊弄。 苏德从一个编织袋里找到了茄子,前一段时间阿吉奈回家时托娅给他从园子里摘了。茄子已经蔫了,却没有坏,苏德把茄子皮打掉,要做土豆炖茄子。 忙活了一大阵,午饭总算做好了。苏德去喊阿吉奈,却没有喊起来,他睡得昏昏沉沉…… 苏德出门走上山梁,喊回了苏合。两人简单吃了一口,让“哈日”吃得饱饱的,兄弟俩便找地方躺下睡下了。春困秋乏夏打盹儿,中午不睡上一觉,整个下午人都没有精神。 “哈日”没有午睡的习惯,它忠于职守地看护着羊群。 ………… 下午三点多,白阿吉奈的一觉儿睡够了,酒劲儿还没有彻底过去,只是头脑比睡觉前清醒了不少。看了看横倒竖卧的马苏德和马苏合,回忆自己喝醉酒后的行为,想起了在山坡上对托娅的态度,阿吉奈一激灵,酒劲儿又减去了两成。 阿吉奈赶紧推醒苏德和苏合。两人起来看到阿吉奈酒醒了很多,很高兴。 苏德说:二姐夫,你喝得太多了,这一觉儿睡得够沉的。 阿吉奈没答话,脑子还在回忆。 苏合问:二姐夫,你没事儿吧? 阿吉奈摇了摇头。 “那你回萨仁台嘎查,咋不到家看看啊?” 阿吉奈没有说话。 wap. /111/111084/28847500.html 第101章 “看望”儿子却被骂 马托娅擦了擦眼泪,用并不灵巧的双手把一块干净的塑料布铺开。塑料布有些软,加之山坡上的风相对大一些,托娅铺了几次才把它铺平整。这双曾经拿起刺绣针飞丝走线、方圆几十里都没有人能比得过的手,如今连铺展一块塑料布都困难了。 最先拿出来的是牛肉干,这是阿斯根的最爱,放在了正中间。托娅边往出拿边说:儿子,妈妈来看你了。别怪妈妈来得晚,是妈妈不敢面对你啊。阿斯根,你别害怕,我真的是妈妈,脸烧了,有疤了,变丑了,但——真的是妈妈啊。不信,你看,这不是咱家的大黄狗“西日”吗?你和它最好了,它跟我来看你了—— “汪汪——”“西日”像是听懂了一样,和分别一年的小主人打着招呼。 托娅任由泪水滴落,被泥土迅速吸去了。她拿出来奶豆腐放在牛肉干的左侧,说:阿斯根,奶豆腐不是妈妈做的,现在妈妈手不好使,还不能做。这是你奶奶拿给妈妈的,妈妈一直留给你的。 糖块儿被放在了牛肉干的右侧。托娅接着说:过去,妈妈管着你、看着你,不让你吃糖,不是妈妈舍不得,更不是妈妈狠心,是怕对你牙齿不好。小孩儿吃糖吃得多喽,容易得虫牙,可疼了。妈妈不想让你疼。这回好了,你爱吃就多吃吧。 土包儿上的蝈蝈笼子都没有了,也许真的被阿斯根这个淘小子拿去玩儿给弄丢了。 托娅看了看土包儿上蒿草摇曳,说:蒙古包那么好你不住,要住这个土包儿。家里房子那么大你不住,要住这个巴掌大的地儿。你啊,让妈妈咋说你好呢? 托娅把东西都摆放好,缓缓坐了下来,轻抚土包儿上的青草,就像是抚摸儿子的头发一样。“西日”在另一侧趴了下来。 托娅不哭了,不说了,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她似乎感觉到,土包儿下有一双童真的眼睛在看着自己…… …………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远处传来声响—— “嗒嗒……” 一阵马蹄声,托娅抬头,旋风般跑过来一匹白马。 “嗒嗒嗒……” 由远及近,托娅看清了——是阿吉奈! 白马四蹄疾驰,没有一丁点儿要减速的意思。马背上的阿吉奈明显是坐不稳了,东倒西歪,看得托娅心惊肉跳——他肯定是喝醉了。但请放心,阿吉奈掉不下来的。牧民就是这样,就算喝得烂醉如泥,只要把他扶上马背,肯定不会摔下来,而且会驭马如飞。 白马围着土包儿转了三圈儿,“西日”跟着跑了三圈儿。马停了,阿吉奈翻身下马,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马托娅赶紧上前搀扶,喊:阿吉奈—— “滚!”阿吉奈粗鲁地将托娅推到一边儿,差点儿摔倒。 托娅呆住了,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 阿吉奈竟然骂我? 这是马托娅万万没想到的! 阿吉奈根本没有理会托娅,一步三摇地来到白马近前,从马鞍前端的挂钩上拿下一串蝈蝈笼子。每一个里面都装有大大的蝈蝈,争先恐后地叫得欢畅。 托娅要去扶阿吉奈,被他躲开了。 “阿吉奈,是我啊,托娅——” “滚!”阿吉奈这一次没有推托娅,而是直奔土包儿而去,将这一串蝈蝈笼子放在最顶处,接着转身上马。 托娅又跑上前拉住白马的缰绳,说:阿吉奈,你怎么喝这么多酒啊?你和人家请假了吗?那边儿的羊群谁管呢?你赶紧回家醒醒酒吧。 “不用你管我!” “阿吉奈,是我,我是马托娅啊——”托娅以为阿吉奈这是喝得太醉了,一定没看清自己是谁,赶紧解释。 阿吉奈大喊:托娅——马托娅——你还我儿子——还我的阿斯根—— 托娅松开了缰绳,坐在了地上。阿吉奈双腿一夹马肚子,白马开始飞奔。 “西日”追着白马“汪汪”大叫,追了一段便返回到女主人身边儿。用大大的脑袋蹭着托娅,安慰女主人。 阿吉奈怎么了?他为啥这样对我?他喝这么多万一…… 托娅不敢多想,赶紧爬起来向山坡下跑去。 ………… 就在托娅往家跑的时候,阿吉奈的白马已如箭一般疾驰而去。阿吉奈满脸泪水,不停的以拳捶胸。 在空旷无人处,阿吉奈声嘶力竭地呐喊:还我阿——斯——根—— 呼喊声从唱蒙古长调的胸腔和嗓子发出,震撼力和穿透力可想而知。惊得空中的飞鸟差点儿忘了呼扇翅膀,吓得草丛中的蝈蝈停止了鼓噪。声音翻山过岭、荡气回肠…… ………… 看到托娅慌慌张张跑进院子,把家里人都吓坏了,马苏德最先冲出屋门,一把将二姐拉住,赶紧问:姐,二姐,怎么啦? 马红霞和马苏合紧跟了出来,额尔德木图急着要下地,可腿却不听使唤动弹不了,喊娜仁图雅来拉自己,却没有拉动。 托娅大口喘着粗气,用手指着院外说:快——快—— 苏合回身找来一把铁锹就冲了出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如果谁欺负了二姐,一定要去和他拼命! 托娅:苏合——回来!不是—— 苏合站住了,回头看着二姐,托娅接着说:是你二姐夫,他回来了。 此话一说出来,大家提在嗓子眼儿的心才算往下放了放。 红霞说:你啊,阿吉奈回来就回来呗,至于把你激动成这样吗?大惊小怪的。托娅,他在哪儿呢? 托娅终于可以连贯说话了,答:他又回去了。 苏合问:回去了?那二姐夫咋没回家呢? 娜仁图雅走出屋门大喊:你们几个进屋说,我和你爸听听! 四人进了屋,托娅平静下来,说:苏德、苏合,你俩快骑摩托追你二姐夫去,他喝得太多了。刚才在阿斯根那儿,放下一串蝈蝈笼子骑马就跑了,肯定又回去给人放羊了。我看他喝得太多,坐都坐不稳当,我担心他——你俩快去,跟着他,只有他到了牧点我才能放心啊。 苏德和苏合紧忙跑出去。 托娅又趴窗户喊:追上了就给我打电话! “知道啦!”两人发动摩托车,向阿吉奈给人放羊的牧点方向追去。 wap. /111/111084/28847499.html 第100章 空荡荡的蒙古包 阿吉奈的牧点空了,草却很茂盛。呼和鲁过来给羊饮水的时候,会让羊群在这儿停留一下,吃上几口“便宜草”。 每每这时,呼和鲁心里都不是滋味儿。几次之后,他实在忍不住了,就给阿吉奈打了电话,说了这个情况。 阿吉奈倒是很大方,可能是他不太关心这些了,就说:呼和鲁,没事儿,你就放羊吧,这样的话你家的牧点也能休养休养。反正我好运牧点闲着也是闲着。 呼和鲁仍不托底,又打电话让郝春花去找马托娅,必须征求一下她的意见。郝春花同意了,她特意嘱咐呼和鲁说:以后少搭理那个佟旗,我看他就不是啥好东西,总攒动你买——买这买那的,缺老德了。“学善能进步,仿恶会堕落”啊,光顾自己的人,跟邻居肯定是合不来的 呼和鲁:你放心吧,坏人的舌头污蔑不了好人,恶狗的舌头玷污不了河水。我呼和鲁可不是那种没主见的人。 “说的好听,忘了你办的事儿了……” “我这边儿信号不好,你说啥?再说一遍,春花——春——喂——喂——” 呼和鲁说着就挂断了电话。郝春花在那里瞅着手机自言自语:一训他就说信号不好,真能装。 托娅早对郝春花没有了成见,而且特别感激她夫妻俩的救命之恩,答应得非常爽快——我家的牧点你们随便用。 当然,放牧归放牧,呼和鲁对阿吉奈家的牧点是很当回事儿的,特别是对那座蒙古包。他都会定期打扫、定期开门放放风,不让里面的东西发霉,因为他知道,这里,是一个家…… ………… 沈福和董静给自己定下规矩,每周必保去马托娅家一趟,雷打不动! 随着时间的流逝,马托娅再与沈小山和沈小岭见面时,不会太过激动、太过伤心了,显得越来越平静。于是,董静夫妻二人就常带他俩去,让孩子多陪陪托娅妈妈。 小山和小岭又长大了一岁,对生活的认识相对深了一层。特别是哥哥小山,他已经明白了阿斯根的离开意味着什么,明白了如果没有托娅妈妈,自己将会怎样。所以,对托娅妈妈更是格外的亲近。一家人如果从牧点回到萨仁台,家里做了好吃的,小山总会提醒妈妈给托娅妈妈送一些。如果家里包了饺子,那是一定要送的,因为托娅手伤的原因,马家一年也难得吃上几回饺子。 所以,每次家里包饺子,董静都会特意做好多,几乎把托娅全家的都带出来。煮好后装在一个盆里,让小山和小岭先给托娅妈妈送过去,然后回来自己家才能吃。 小山和小岭非常愿意去马家,更愿意为托娅妈妈送好吃的。每一次,两人都会“妈妈、妈妈”地叫得亲切,和叫自己的亲妈妈一样投入真情。 额尔德木图和娜仁图雅对这两个孩子很喜欢。当然,当初在心里也会生出一些埋怨,如果没有这两个孩子在,也许……可是,毕竟是孩子,连长生天都会原谅孩子的过错,更何况俩孩子能有什么过错呢?再说,这就是命运啊。两位老人如此一想,心里就宽慰了许多。 时间确实过得飞快。草原由黄变绿,春天过去夏天到来。牧草由低变高、草穗由直挺到弯腰,证明夏天就要被秋天“接班儿”了。 一年啦!整整一年啦!思念从未间断、从未稍离。 有人说,时间会冲淡一切,可对于刻骨铭心的伤痛,时间是永远无法冲淡的! 这一天,托娅想去看看儿子…… ………… 其实,早在出院之后不久,马托娅就曾和爸爸额尔德木图问清了阿斯根埋在哪儿,想去看看,老人劝她不能去,不要去打扰孩子。关键他是更怕托娅自己受不了。 额尔德木图说:闺女,如果你去了,到那儿——能爱得了吗?因为悲伤过度再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妈还活不活了?“母亲的心在儿子身上,儿子的心在草原上”,过去的终归就让它过去吧,就让他留在草原吧。闺女啊,人总活在过去会很累的、会很苦的,要往前看、冲前奔。 托娅确实考虑到爸妈的身体,就忍着不去。天暖了,她想着自己偷偷去,可真的有勇气面对吗?有两次她都走出了村庄,思前想后还是退缩了。 一周年了,在这样特殊的日子,必须去看看。托娅暗暗下定了决心。 ………… 草原上,河流旁,一座蒙古包孤零零的,里面也是空荡荡的…… ………… 马托娅拿着一个包儿出门了,里面有她早就准备好的儿子爱吃的糖块、奶豆腐和牛肉干,她没有准备西瓜——她不敢提到西瓜,一提就会想起那天如果先切了西瓜给孩子们吃就不会……这一年来,家里人从没有人提起过西瓜。这一大家子人,把西瓜“戒”了。 托娅没有和爸妈打招呼。额尔德木图看着她出门,啥也没问,他心里清楚女儿去做什么了。 大黄狗“西日”紧紧跟着托娅,出了院门托娅回头看了一眼,“西日”站住了,犹豫不决。托娅说“跟我走吧,你肯定知道地方”,“西日”这才又跟了上来。 托娅刚出门不久,马红霞和马苏德、马苏合都来了。每个人都记着这个日子。 红霞问爸爸:托娅呢? 额尔德木图答:刚出去不一会儿。 “去哪儿了?” “和你们想的一样。”老人回答得简洁明了,但表情是忧郁的。 “爸,我们三个去看看。” 额尔德木图拦住三人,说:先别。让托娅自己去吧。有些情绪不发泄出来,她心里更难受。你们就在家等着,别打扰她,回头儿再去。 苏德和苏合没说什么,出屋去寻找各自能干的活儿。红霞开始收拾厨房。 懂事儿的“西日”在前方引路,托娅走得很沉重。当看到山坡上已经长满青草的小土包儿,她的心已如针扎一般。 “西日”认得这个地方,“汪汪”叫着,声音里似乎满是忧伤和悲戚。 儿子——阿斯根——妈妈来看你啦! 一步一步移上山坡,托娅已是泪如泉涌。一年来,有太多的眼泪,更多的是为这个土包儿下的淘小子流的。孩子,你可知道,思念的滋味如刮骨割肉啊! wap. /111/111084/28847494.html 第1章 抹不去的记忆(上) 孔雀屏草原,一如这名字一样美丽——好似孔雀开屏、五彩斑斓。当然,冬天的草原是“斑斓”不起来了,却多了份素雅和恬静。 萨仁台冬日的早晨,是伴着牛粪火的炊烟缓缓而来的。 “萨仁台”这个地名是蒙古语,“萨仁”汉语意为“月亮”,“萨仁台”姑且就汉译为“有月亮的平台”吧。当然,哪个村庄没有月亮呢?可能,这里的月亮更大更圆更亮吧,要不就是,这块土地像是一弯新月或是一轮满月? 萨仁台嘎查,孔雀屏草原深处一个较为偏僻的蒙古族小村庄,隶属于陶格斯苏木。“嘎查”也是蒙古语,“村”的意思,就像“苏木”即“乡镇”、“旗”和“县”相同,是蒙古族地区特有的地名称呼。“陶格斯”同样是蒙古语,翻译过来就是“孔雀”。 嘎查不是太大,几十户牧民、三百多人口,而且常住人口就要少得很多了。这里几乎家家都有野外牧场,即“牧点”,年轻力壮的男子大都常年住在那里经营和维持着一家生计的产业,有的人家还是夫妻同去牧点,这样一来,嘎查里剩下的大都是“空巢老人”和“留守儿童”了,即过去人们曾经调侃的“9961队伍”。和外出打工不一样,这些壮劳力不会一走就是半年一载,更不会有漂泊无根的感觉,因为,牧点是他们的另一个家,牧业就是一家人最重要的收入来源。 牧点离村庄都不是太远,最远的都不到一百公里。对于广袤的草原上来说,百十公里确实不是一个遥远的概念,所以,这一群体回到嘎查的机会还是比较多的。 蒙古族地区的村落很有特色。这特色不是说家家住在蒙古包、出门就骑蒙古马,而是在建筑风格上、装修装饰上会体现出草原的元素、民族的文化符号。比如,院墙上会刷上白色涂料,画上美丽的草原;比如,房子高大的山墙上,会描摹出蒙古包的图案;比如,房屋的正面墙上,会画上吉祥的云卷图样……当然,村庄街道上偶尔会有年长者穿着蒙古袍经过,偶尔还会有骑马的少年追风而去,民族的内容就更饱满了。 托娅和往常一样,起床后先把外屋的炉子生着。炉火会顺着炕洞往里“输送”热量,火炕很快就热了。而且,还能通过“水套子”带动里屋的土暖气也热起来。有些人家没有安装暖气,会砌上一段火墙。北方草原的冬天,是特别寒冷的,取暖绝对是大事。 “那个过去曾经四处漏风的蒙古包,冬天说不定有多冷呢,他是咋熬过来的呢?”想到这儿,托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炉火很旺,屋子很快就暖和起来了。 屋里,两盆月季已经开花了,为房间增添了亮色。还有一株盆栽石榴,枝壮叶绿,已经鼓出了花蕾,这是托娅的最爱。 托娅拎着水舀子,细心地为月季和石榴浇了水。随后伸手到女儿的褥子底下,感受到炕又热了起来,这才转身回到厨房开始做饭。她现在能独立完成的还只是用电饭锅焖米饭,像切菜这样的“细致”活儿,必须要等母亲娜仁图雅来做,自己的手指还不是很灵活。 托娅姓马,是萨仁台嘎查马家的二女儿。“托娅”也是蒙古语,意思是“光辉”。在蒙古族地区,女孩子以花命名的很多,谁家的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像草原上盛开的花朵一样美丽呢?当然,以“托娅”“图雅”命名的也不少。这位姓马的托娅名副其实,不但是位像花朵一样漂亮的女子,而且就像草原上热情绽放的萨日朗花儿,芬芳四溢、活力四射,更重要的是浑身上下散发着迷人的“光辉”。 可如今,美丽还在吗?如果这美丽仅仅指容貌长相的话,马托娅确实是失去了。 托娅是位心灵手巧的人,虽不是蒙古族“王府刺绣”的技艺传承人,但在这方面她还真是巧手中的高手呢。 年轻时的马托娅的确是美丽的,准确地说五年前的她,还拥有娇好的的面容,虽说已是为人妻为人母,可她的美丽还会让许多姑娘心生羡慕。如今,脸上留下的疤痕让“光辉”不再貌美如昨;因受伤而有些僵硬的手指,让她“心灵”却不再“手巧”了。 屋里,父母已经醒了。娜仁图雅老人已经给外孙女海日穿好了衣服。“娜仁图雅”是蒙古语里的“霞光”,寓意人生一片光明、五彩缤纷,可现实中老人的经历却与名字不大相称。 小海日三岁了,特别调皮,就像男孩子一样淘气,早晨很少睡懒觉。用姥姥的话形容是“睁开眼睛就没有老实的时候”。 海日在蒙古语中是“爱”的意思,马托娅没有给女儿起带有“花”啊、“霞”啊、“云”啊常见的名字,而是称她为“爱”,是有深意的…… ………… 晨光,在草原上无遮无拦地铺展开来,把一坨一坨没有化开的雪块映照得晶莹剔透。 孔雀屏草原深处,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并没有完全封冻,在个别转弯处只要刨开上面的冰层,就会见到哗哗的流水。 河边儿不远,就是一处新建的蒙古包,又是风力发电机又是太阳能发电板的,双管齐下。羊圈、马舍一应俱全,一看就是“会过日子”的牧人之家。 太阳一露头儿,羊圈里就“咩咩咩”声此起彼伏了,这是在呼唤主人,它们要吃饭喝水了。相比这些羊,那群精神抖擞的蒙古包就显得稳重、大气得很多了。 蒙古包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身材清瘦、但很结实的男子出现在门口儿。看得出,他的胡子已经有两天没刮了,黑黢黢的,但没有给人邋遢的感觉,反而觉得很彪悍。 此人叫阿吉奈,是马托娅的丈夫、海日的爸爸,姓白。这个蒙古包所在的牧点,就是他和托娅除萨仁台嘎查的那个家之外的“家”。 阿吉奈的名字就很霸气,蒙古族男子中很少有人叫这个名字——“骏马”。在蒙古语中,“马”的说法非常细,往往会有专门的词来特指一种马,比如,一岁的“马驹”是一种说法,两岁的“马”又是一种说法,三岁的公马是一种说法,三岁的母马是另一种说法……“阿吉奈”意为骏马,但并不是所有的马都可以被称为“阿吉奈”,只有在蒙古族最盛大的运动会——“那达慕”上夺得冠军的马匹,才能被称为“阿吉奈”。所以,这也可理解为是草原上最好的骏马。 走出蒙古包的白阿吉奈,就是要成为孔雀屏草原跑得最稳的、跑得最远的骏马——优秀的蒙古马中的“白龙马”。 但是,前几年,这匹有着远大理想的白骏马差点儿“马失前蹄”而一蹶不振…… wap. /111/111084/28847365.html 第2章 抹不去的记忆(下) 披着羊皮袄的阿吉奈在蒙古包旁边的仓储间找到一把铁镐,扛着就向河边儿走去。他把羊皮袄往地上一扔,开始刨开河面给羊和马找水。 跟着阿吉奈而来的大黑狗“哈日”,一动不动地盯着主人,就像一个腼腆的拉拉队员,在心里默默地喊着“加油——加油——”。 正在阿吉奈刨得起劲儿的时候,远方跑来一匹马,马上的骑手身着蒙古袍、头戴毡子帽,未到河边儿就翻身下来了。他叫呼和鲁。 呼和鲁就是“青龙”的意思。他家的牧点与阿吉奈家的牧点只隔了一座小山丘,但相差最大的就是河。他那里没有河,如果要饮羊或人吃水,都要翻过山丘来,到阿吉奈这里“借光”。呼和鲁和妻子郝春花也曾研究打一上眼井,可能是由于选址的问题,没有找到“水线”,打了几十米深最终还是成了干井。夏天有时雨水大,会有小股山泉涌出,冬天就麻烦了,有时就得用大锅化雪水。所以,过去,呼和鲁对阿吉奈的牧点是垂涎三尺…… “嗨,阿吉奈,刨冰呢?” 阿吉奈抬头,说:呼和鲁,你起得够早的啊。 呼和鲁:不早起不行啊,圈里的羊渴得咩咩直叫,比在嘎查里公鸡打鸣都响。 “又没水喝了吧?把羊赶我这儿来吧。” 呼和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那——就给你添麻烦了。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咱们是好哥们儿,哪有那么多说道。” 阿吉奈发自内心的一句话,说得呼和鲁脸有些发热。他嘻嘻一笑,在手掌心里吐了一口吐沫,然后搓了搓,去抢阿吉奈手里的铁镐。 “给我轮几下!” 阿吉奈并没客气,退到一旁看着呼和鲁奋力地挥镐,笑了,心里说:这哥们儿,还真行! 其实,就是这位好哥们儿,当初差一点儿“断送”了阿吉奈的“产业”。但是,阿吉奈不去想这些,这些年他觉得自己活明白了,那就是一句话:不忘记过去的不愉快,活着就会很累很乏,干啥都放不开手脚…… ………… 院子里开始热闹了,萨仁台嘎查阿吉奈和托娅的家里,那几只“幸存”下来的小鸡走出木笼追逐着觅食。大以前有人给送来十多只鸡雏,却被野狗给叼去了不少,全家人分外呵护这仅存的“硕果”。远处有牛羊的叫声,偶尔也有狗叫,拴在院中的大黄狗“西日”便爱搭不理地应和几声,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房门。 之前,“西日”是不拴着的,可以自由活动。自从小鸡被外边的野狗叼走后,托娅对大黄狗不能忠于职守很是恼火,甚至开始怀疑它了——“没有家贼,引不来外鬼”。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发现不是这样的,冤枉了它。托娅的父亲马额尔德木图说:“毒蛇见洞就钻、坏狗见利就贪”,就是因为“西日”这狗东西一天天在外疯跑,才给了野狗可乘之机。不行,得把它拴起来。 额尔德木图在蒙古语里是“有才学”的意思,这么“有才”的人说的话,在这个家庭里和真理差不了多少。于是,马托娅的丈夫白阿吉奈在一次从牧点回家时,听了老丈人的话,找来一条铁链将大黄狗“西日”拴起来,就是为了让它好好收收心。 外屋厨房靠门口儿的墙上有一块巴掌大的镜子,是用透明胶带固定上去的。托娅随意照了一眼,用手挽了挽乌黑的头发,由于手指不太灵活,发卡掐了两次才把头发拢好。她伸手拿起准备好的牛奶瓶,推开了外屋门。 主人出来了! “西日”首先兴奋得摇着尾巴又蹦又跳,打闹的小鸡们箭一样冲了过来。要说最高兴的,还数拴在屋檐下的小山羊羔儿,冲着托娅“咩咩”直叫。这小东西出生才两个多月,一身洁白的卷毛,两只突起的小犄角。招人喜爱的它也有可怜之处,一出生就被狠心的羊妈妈抛弃了。二弟马苏合把这只小羊羔儿送给了二姐托娅,她每天早晚都要准备好牛奶来喂它,给予特殊的母爱。 祖国北部孔雀屏草原陶格斯苏木的萨仁台嘎查,已在晨曦中醒来,阳光随之铺满了托娅家的小院,并为墙根儿和房顶洁白的冬雪涂上一层金色。温馨的冬日之晨,这个特殊的家庭将开始新一天平静的生活。 雪是冬的精灵。没有雪的冬天,就少了情趣,就没了韵味。前几天的一场雪就为孔雀屏草原平添了情趣和韵味。土地由黑变白了,一条条田垄就是白色的音阶;草原由黄转白了,一片片山坡就是圣洁的银毡。河流冰封、群山驰象,冬天的冷峻孤傲,在这片草原上演绎得淋漓尽致。 雪是长生天献给草原的哈达,是春姑娘到来前的美丽信使。乐观的蒙古人,在冬天里就能够感受到春的气息。不信请看——月季花芬芳绽放,石榴树茁壮生长…… ………… 娜仁图雅摸了摸屋里的暖气,感觉到热度了,便把海日抱下炕。小家伙双脚一着地,便撒起欢儿来跑出了屋子。 海日在院子里追鸡逗狗,托娅的目光又被女儿牢牢牵住——慢慢的,她的眼睛湿润了。在她的心里,又无法控制地想起一个名字——“阿斯根”…… 假如,那天不把汽油桶放在屋里该多好啊,这样的话就没有危险发生了;假如,那天再检查检查把油桶盖儿拧紧该多好啊,这样的话就算桶倒了油也不会洒;假如,那天先切西瓜后扫地该多好啊,这样的话孩子们吃完西瓜就能出去玩儿了;假如…… 然而,生活怎么会有假如呢? 马托娅觉得,这一切仿佛是一场梦。她又一想,要真的是梦该有多好啊?噩梦醒来,就一如平常了。可这一切,让她这位柔弱的牧民妇女,承受了太多的“生活不能承受之重”。 托娅渴望过着平静的生活,命运却偏偏给了她一段不平静的、残酷到刻骨铭心、痛苦锥心的经历。曾经的那一场大火,带走了宝贝儿子,更吞噬了她的“幸福”。 此时,几个孩子背着书包,连跑带闹地从大门口经过。看着孩子们欢快的背影,托娅的心头竟然升发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只是如果——如果当初先救自己的儿子阿斯根,他今天是不是也会和这几个孩子一样,背着小书包去上学了…… 托娅轻轻给了自己一个嘴巴,暗暗责怪自己:马托娅啊马托娅,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瞧不起你! 海日看到妈妈自己打了自己,她不明白什么意思。便跑过去投进她怀里,用小手轻轻抚摸妈妈还有着疤痕的脸庞。 托娅亲了亲心爱的女儿,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海日用小手帮妈妈擦去眼泪,并轻柔地说:妈妈,你咋哭啦? 托娅没有回答,而是把女儿抱得更紧了。 母爱是无私的。如今的托娅把全部的爱都给了女儿海日,但她的心底从来没有忘记曾经拥有她全部爱的儿子——阿斯根。 于是,望穿白雪皑皑的草原,马托娅的思绪回到了五年前那个刻骨铭心的夏天…… wap. /111/111084/28847366.html 第3章 温馨的初夏之晨 时光回溯到五年前的初夏时节。 夏天是草原最美的季节,也是牧民最喜爱的季节。春羔儿早就接完了,一个个小生灵活蹦乱跳的。跨年度的牧业丰收就近在眼前,每一户牧民都盘算着一年来的收成。 牧民和农民的收获季节不同,农民的丰收在秋天,牧民的丰收在夏天。这是草原“那达慕”大都是在夏季举办的重要原因,不仅仅因为夏季水草丰美、景色宜人,更是因为一年一度的牧业丰收就是在夏季降临草原的。 每到那达慕,孔雀屏草原的牧民比过年还要兴奋。纷纷扶老携幼、骑马驾车,几乎是全家出动奔赴草原,共赴属于牧民自己的一年一度的盛会,一起分享丰收的喜悦和草原的美丽。 现在的季节是刚刚迈进夏天的门槛儿,离那达慕召开还有一段时日。马托娅却早在心底盘算好了,今年的那达慕全家都要去,还要带上自家出产的奶制品、自己绣的“王府刺绣”作品,卖些钱积攒起来,好给阿吉奈买辆摩托车。 “给阿吉奈买辆摩托车”的心愿是托娅在与阿吉奈结婚时就有的。当时两家条件都不太好,托娅也没像别的姑娘那样大要彩礼和嫁妆。如果当初她坚持,老公公白朝鲁哪怕是借钱也会给买上摩托。退一万步说,就算婆家不能满足这个要求,爸爸马额尔德木图砸锅卖铁也会圆了女儿的梦。可当时,托娅对摩托车的事儿只字未提,甚至和阿吉奈都没说。她只在心里暗暗鼓劲儿,等攒够了钱一定买上一辆!居家过日子处处都是花钱的地儿,要提攒钱也是够难的。 长话短说。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儿,儿子阿斯根已经五岁了,大眼睛、长睫毛,虎头虎脑的。“阿斯根”汉语翻译过来是“正直”的意思。一条刚满一岁的黄狗,成了孩子最好的玩伴。黄狗也长的壮壮实实的,非常听话,主人给它起名叫“西日”,蒙古语里就是“黄色”的意思。 ………… 这年初夏时节的一个清晨,马托娅和白阿吉奈起得比往常要早很多,天还黑黑的就忙活开了。 阿吉奈要回牧点了,虽然有“邻居”呼和鲁帮忙照看,自己一甩手就是好几天,放心是放心,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这一次托娅也跟着去住上几天,帮着把牧点的“家”彻底收拾收拾。儿子阿斯根在头一天就听出些眉目,吵着非要跟去,被托娅“一票否决”。牧点离家有一百多里路程,条件挺苦的,托娅不想带孩子去,就悄悄准备,打算起大早偷偷溜走。 月亮已经西沉,东方的天空有些微亮,远山近树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 一只报晓的公鸡孤傲地叫了几声,因为没有其它公鸡的应和自然就没了兴趣,鸡鸣就百无聊赖地歇息了。天边有几片薄薄的云,慢慢变得亮了起来,有的像飞舞的大鸟,有的像奔跑的小狗,有的像游动的鲤鱼,有的什么都不像,就静静地漂浮在那里充数。 因为太早,麻雀们还没有出窝儿,鸣虫们可能睡得太晚正在补回笼觉。所以,萨仁台这个村庄显得很静很静。 阿吉奈,精瘦的蒙古族汉子,每一块肌肉里都藏着使不完的劲儿,起多大的早、干多累的活、吃多大的苦,从不抱怨。他给一红一白两匹马添了捆青草,就去检查家里的胶轮车。大黄狗“西日”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用手摁了摁瘪瘪的车胎,阿吉奈皱起了眉头。昨天还好好的车胎,怎么说没气儿就没气儿了呢? 阿吉奈赶紧打开手电进了仓房,在一个老式的大木箱子里翻腾了半天,找出了打气筒和胶皮、胶水啥的准备粘车胎。返回车轮前刚把这些东西放好,阿吉奈抬头看了看东方,经验告诉他天可真的快亮了。 厨房内,托娅正在熬奶茶,准备早餐。屋里热气腾腾的,电灯显得有些昏暗。 阿吉奈匆匆走进屋,大黄狗也要跟进来,他回头瞪了一眼,“西日”知趣地退回了迈进门槛的前爪,扭头走了。 阿吉奈趴在托娅耳边说:胶车的轮胎没气儿了。 托娅很惊讶,没好气地问:啊?昨天你没看啊? 阿吉奈说:没看车胎。刚刚一摁才知道,现在再粘胎的话——怕太晚了。 托娅有了几分生气,但没达到爆发的程度,就说:你啊你——让我说你啥好呢?算了,去看看那辆勒勒车,头两天爸还用了,就套那个吧。 阿吉奈点头又出了屋,赶紧把打气筒什么的送回原来的大木箱,又小心翼翼地把胶轮车上的车套拴挂在勒勒车上。 ………… 托娅的爸妈马额尔德木图和娜仁图雅住在西屋,因为在蒙古族的习俗中以西为大,老人一般住西屋。现在这一观念也转变了许多,一般的人家不太计较了,大都是哪个屋宽敞、暖和,老人就住哪个屋。阿斯根愿意与姥爷姥姥住在一起。 老人已经醒了,怕惊动外孙阿斯根,老两口并没有起来。额尔德木图强忍住咳嗽,不敢出大声音。就算这样,娜仁图雅还是捅了捅他,意思是说:我这么耳背的人都听到你咳嗽,给我小点儿声儿。 厨房的灯光从门上的窗户透了进来。托娅向卧室里望了望,父母也都向她那边瞅了瞅,没有说话。 阿斯根睡得正香…… ………… 小院儿里有些微亮了。阿吉奈又找来一个老旧的油壶,给勒勒车的车轴加了润滑油,随手把油壶挂在了车上。 “西日”觉得这油壶挂在那里挺新奇,就伸出爪子去拨弄,结果油壶掉在地上,“咣啷”一声。 阿吉奈终于找到理由大喊一声:“西日”—— 炸雷似的一声喊,吓跑了“西日”,也让熟睡的阿斯根猛然惊醒。穿着小肚兜儿、光着屁股,一骨碌坐起来,拉开窗帘往外看。 看到爸爸正在鼓捣勒勒车,阿斯根急了,带着哭腔儿大喊:爸——等我,我也跟你去牧点! 喊完,阿斯根也顾不上穿衣服、穿鞋,下了炕就往外跑。 额尔德木图上去抓一把,没有抓住。 娜仁图雅喊:阿斯根,回来,穿上衣服! 托娅埋怨阿吉奈说:你怎么回事?就不能小点儿声儿啊?像抽风似的突然整那么大动静!这回好,把阿斯根都整醒了,他非吵吵要跟着去,你看着办吧! wap. /111/111084/28847368.html 第4章 马托娅的倔强 白阿吉奈并不生气,马托娅训他的时候多了,他都不生气,基本上是不还嘴。他的原则是:你说你的,我做我的,认为对的我就听,认为错的我还是原来那样儿,但绝不犟嘴,况且也是犟不过。 其实,拙嘴笨腮的阿吉奈平时不爱说话,总给人一种我行我素的感觉。 托娅总说阿吉奈“犟”,死犟死犟的。而“有才学”的额尔德木图评价自己的姑爷是“猪腰子正”。当然,这是内心的想法不对外说,额尔德木图当然知道这种话好说不好听,对外人评价时他的“口径”是:我姑爷阿吉奈是“贵人话语迟”。 这一次挨托娅训,阿吉奈却在心里偷偷笑呢,因为他有自己的“小九九”。 阿斯根一醒,这屋里屋外就热闹了。想瞒的事儿也瞒不住了,之前努力营造的“宁静”氛围也白费了,毁于一“喊”! 托娅这个气啊,故意在厨房里把盆啥的弄得叮当乱响。 ………… 马托娅从小在家就是父母手心里的宝儿,活泼可爱、聪明伶俐,自然多得宠爱。这也让她多多少少有了些任性和自我,这一点,结了婚也没有太多的改变。 托娅与阿吉奈结婚后,她便“按常理”住到了丈夫的家乡花灯嘎查。虽然和老公公白朝鲁、老婆婆高娃分开另过,有着自己独立的小家,托娅还是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花灯嘎查和萨仁台嘎查同属于陶格斯苏木。孔雀屏草原是广阔的,两个嘎查之间的距离也超过了二十公里。所以,从小与父母生活在一起且受到更多偏爱的托娅刚嫁到花灯时,生活很不习惯。 阿吉奈姓白,蒙古族人一般不习惯带姓,有的人连身份证上也没有写上姓,只有名,所以大家就只叫他“阿吉奈”,至于他的姓什么甚至有很多人都不知道。阿吉奈虽然有着寓意“最好的骏马”的飘逸名字,却是个“深水不波”的“闷葫芦”。如果不是有人刻意同他说话,他可能一天都不会主动说上一句,就算和心爱的妻子大都是问一句答一句,没有多余的嗑儿。这也是托娅说他“犟”的重要原因。 阿吉奈心眼儿好,积极肯干,虽然长得精瘦,却浑身充满力量。因为不爱说话,所以根本听不到他抱怨生活的苦和累,更不会抱怨托娅做菜的咸与淡。两人是经人介绍认识的,托娅看中的就是阿吉奈的朴实憨厚。 白朝鲁和高娃老两口待儿媳马托娅很热情。“朝鲁”也是蒙古语,是“石头”的意思,有人愿意叫白朝鲁为“白石头”,他并不生气,事实上也是如此。高娃并不是姓“高”名“娃”,“高娃”也是蒙古语,意思是“美丽”。 托娅也很喜欢“石头”一样踏实的老公公和“美丽”的老婆婆。可毕竟不是从小生活在一起,爱说爱笑的她在公婆面前也很少有共同语言。 丈夫是个比聋哑人强不了多少的家伙,公婆面前不可能有过多言语,邻里之间还不是很熟悉,刚嫁过来时可把托娅闷坏了。想找个能对心情说话唠嗑儿的人都没有。于是,她就和阿吉奈商量要搬回萨仁台嘎查去住。别看阿吉奈话语不多,字字重量可是不轻,当即回绝——不! 托娅很是生气。其实,她给自己找的理由非常充分,而且是“冠冕堂皇”:一是公婆这边儿自己单过,二人身体很好,干活儿不成问题,而且还有阿吉奈的大哥大嫂照顾;二是她的父母身体都不好,特别是爸爸腿上有病、妈妈耳聋,都需要人照顾,而且大姐一家在野外牧点时间居多,大弟和二弟先后成家都搬到了别的嘎查,根本顾不了两位老人。说一千道一万,托娅的爸妈需要阿吉奈和托娅两人给予照应。 阿吉奈回绝的理由貌似更充分:我娶的是媳妇,不是“嫁给”媳妇,我不能“倒插门儿”! 无奈之下,托娅选择了冷战,一句话也不和阿吉奈说,也不让他碰自己一个手指头。不说话这一招儿治不住阿吉奈,这是他的强项,估计全世界的人都不说话,对他的影响都不会太大。新婚不久的妻子不让亲近,确实让这个“闷葫芦”有些招架不住了。 冷战还在继续,阿吉奈这个“原生态”犟种绝对没有退缩告饶的意思。 生性倔强甚至是有些固执的马托娅,不会放弃自己的“追求”,绝对没有低头服软的可能。她还振振有词地给自己打气:咱姓马,是马就有三分龙性,绝对不能被人家当成毛驴驹子! 白朝鲁和高娃看出小夫妻俩的不和谐,发现两人这段时间总是别别扭扭的。问儿子阿吉奈那是死活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去做儿媳托娅的工作。开始托娅不好意思说,见公公婆婆如此坦诚,就实话直说了。 白朝鲁是个开明的人,认为托娅的理由站得住脚,当场表示同意。 可是,高娃听了托娅的话后,“呱哒”一下,脸当时就撂了下来。她虽然喜欢这个美丽又手巧的儿媳,可搬到萨仁台嘎查去住这可是原则性问题,更没想到老伴儿竟然如此痛快地支持托娅的想法,气得转身就走。 白朝鲁喊:高娃,你干啥去? 高娃没好气儿地答:我能干啥?我还能死去啊?我回娘家!都说做儿子的是“娶了媳妇忘了妈”,我看我家是“娶了媳妇丢了儿”啊! 高娃头都没回地走出了院子,托娅尴尬地站在那里,委屈的眼泪就在眼圈里打转儿。 白朝鲁安慰托娅说:你别多心,你婆婆就是这样的人,刀子嘴、豆腐心,回头儿我再劝劝她。 托娅没说什么,抹着眼泪回到了自己的小家,趴在炕上呜呜大哭。 从外面回来的阿吉奈见托娅哭成这样,忙问因为啥,她就是不答,只是哭,而且是越问哭得越厉害。这一回,马托娅成了“闷葫芦”。 阿吉奈不知道如何是好,就到父母家里,准备让妈妈去帮着问问托娅发生了什么事儿。一进院门,白朝鲁立即拉他进屋,把刚才的事儿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阿吉奈听明白了,闷着不吱声。 白朝鲁:你倒是说句话啊? 阿吉奈:我能说啥?一个是妈,一个是媳妇——我——我只能听我妈的! 白朝鲁指着他,咬着牙说:你小子别给我充孝子!我觉得托娅说得有道理,她爸爸走路都费劲,她妈妈耳朵快成了摆设,人家当闺女的能不惦记?将心比心啊。再说,你在花灯住也是常去咱家牧点,留托娅一个人在家,嘎查里她谁也不熟悉,你让她怎么整? 阿吉奈不说话,脸色上却不那么阴沉了。 白朝鲁接着说:放心吧,我和你妈不用你俩照顾,也不用你大哥大嫂操心,你去了萨仁台,我那牧点就雇人管,挣多挣少我不在乎。我俩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不用你守着我们。等你妈和我实在爬不动了——到那时再说,先走一步说一步吧。 wap. /111/111084/28847369.html 第5章 父子俩的小阴谋 不爱说话的阿吉奈有一个大优点,那就是不容易与他人发生争吵。你说你的,本人就是不辩解、不吭声。 白朝鲁缓和了一下语气,说道:你妈的想法也不是全错,娶了媳妇不能让你成为“倒插门儿”,可现在都是什么年代了?咋还那么封建呢?再者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倒插门儿”啊。还有,这事儿就咱爷俩叨咕叨咕,有外人在我都不说——你也别和外人讲——你现在的牧点说白了那是我的,就目前情况看我还不能给你,我和你妈指着养老呢。你和托娅去萨仁台嘎查,让她家做做嘎查领导的工作,也许就会给你们小两口划分一块草场。 阿吉奈:不能吧? 白朝鲁:阿吉奈啊,你就是目光短浅。萨仁台嘎查的草场面积是咱们花灯嘎查的两倍还多,还能在乎你们那一小块儿?你睡不着觉时好好想想吧。 阿吉奈话不多,心眼却不少。仔细一权衡,觉得爸爸说得靠谱。 阿吉奈:那——那我妈—— 白朝鲁:这就需要咱俩一起做工作,我也劝,你强烈表示同意,这事儿能成。但千万别提草场的事儿,这事儿和谁都别提,要是传出去对咱白家可没好处! ………… 这之后,事情虽然有一些波折,经过了几轮“拉锯战”,最后以马托娅的胜利而告终。 托娅和阿吉奈还是搬回了萨仁台嘎查。当然,婆媳间的小疙瘩算是系上了,这也成了托娅自打搬回萨仁台后就很少再去花灯嘎查的重要原因之一。 阿吉奈同意搬到萨仁台去住有他的想法,自己在牧点上住的时间较长,觉得托娅回到自己父母身边相互间好有个照应。只要她开心,自己才能“有好烟儿抽”。 如愿以偿,马托娅又住回到爸妈的跟前。后来,嘎查还真给她和阿吉奈特批了块儿牧场,就是那个依山临河、与呼和鲁相邻的那个牧点。 再后来,这对一个姓马、一个名马的夫妻俩又有了小马驹儿——宝贝儿子阿斯根。当然,也有了那个不寻常的、充满温情的夏日清晨…… ………… 因为自己的一嗓子惊醒了儿子,受到妻子的埋怨和训斥,阿吉奈并没有反驳。赶紧抱起光着屁股跑出来的儿子,把他“扔”进屋,转身去收拾车套了。而且,阿吉奈还在偷偷地笑,只是天还未亮,马托娅没有觉察到。 托娅把气撒到儿子身上:就你,阿斯根,消停儿在家呆着得了,走一步跟一步,都快成跟屁虫了!和老沈家的小山、小岭好好学学吧! 训完阿斯根,托娅转身又进了厨房。 额尔德木图对着厨房说了一句:孩子不跟爸妈跟谁?就连羊羔儿都知道叫着嚷着找妈妈呢,何况他一个大活人呢。 有了姥爷的撑腰,阿斯根更觉得自己委屈,刚要哭出声儿来,托娅进屋狠狠瞪了他一眼,便立马憋了回去。娜仁图雅一把将外孙子搂在怀里,对托娅说:你快去做饭吧,大清早吵吵个没完。我的大外孙子我来哄。 额尔德木图开始穿衣服,哄着阿斯根说:好孩子,咱们不哭啊,男子汉别动不动就哭。如果让小山、小岭知道你老愿意哭鼻子,还不得笑话你啊? 姥爷这句话还真好使,阿斯根不哭了,而且还露出了笑脸,满是显摆地说:姥爷,我没哭。小岭才最爱哭呢,我都看到好几次了,我比他强多了。 阿斯根的话把额尔德木图逗乐了,娜仁图雅却茫然不解,她耳朵背,不大声说话根本听不着。 在外屋厨房忙着的托娅听到了儿子的自夸,忍不住笑了,冲屋里喊:你还比人家强?我看是“墙”挡着吧。 托娅虽然嘴上是这么说,可心里对儿子那是非常的爱。除了这次非要“跟脚”外,阿斯根平时还是听话懂事的,也是她的骄傲。 这一回,阿斯根可长了经验,穿好衣服寸步不离爸爸的左右,生怕被甩喽。 ………… 之所以同意让儿子叫“阿斯根”这个名字,马托娅是希望他能做一个正直的人,一个顶天立地的蒙古族汉子。在托娅的家教意识中,孩子的正直是第一位的,而且是首先要听话、学好,孝敬老人、团结友善。 刚才额尔德木图提到的小山、小岭,就是隔了几家的邻居沈福家的两个小男孩儿,是阿斯根最好的玩伴儿。孩子的父母是地地道道的汉族人,是从纯农区的春州县搬过来的。夫妻俩为人正直、不算计人,这让托娅很满意,会放心地让阿斯根和沈家的小山、小岭交朋友。 ………… 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那几片像鸟、像狗、像鱼的云都变了,连在一起变得就像长长的哈达了。鸟飞了、狗跑了、鱼游了,太阳就快出来了。 早饭做好了,托娅把饭桌放在父母的房间。一家人围坐在炕上一起吃着早得不能再早的“早餐”。阿斯根心不在焉,充满祈求的眼睛总盯着爸爸和妈妈,就是担心会把自己扔下。 额尔德木图开口说:托娅,我看啊,你们还是把阿斯根带上吧。 “爸——你——”托娅没再说下去,明显是埋怨的语气。 娜仁图雅看看女儿又看看老伴儿,明白了父女二人说话的意思,说:你这老头子,阿斯根才五岁,这么小,那么远的路,到牧点得多遭罪啊?还有蚊子瞎蠓啥的…… 额尔德木图:怕过小河的人,别想勇闯大江。怕上蓝天的鹰,别想飞得高远。 阿斯根一听就来了劲儿,说:姥爷,我想当大鹰! 托娅狠狠地瞪儿子一眼,说:就你能!顺杆儿往上爬的能耐。一会儿我打你个“大鹰”样儿。 额尔德木图:托娅,别这样说孩子。 “爸,你也是太惯着他了。”托娅说完,就撂下饭碗下了桌。 阿吉奈始终闷头不语,只顾默默地往嘴里扒拉饭。 ………… 阿斯根终于坐上了前往牧点的勒勒车,他就像飞出笼的小鸟、挣脱了绳索的小狗、跳进大河里的小鱼。早晨天边消失的那些“动物云朵”,这一刻在阿斯根的身上都显了形。 此时的太阳已经爬上山梁,使劲儿露出笑脸,像是在讨好每一个人。迎着晨光,空阔的草原上,马托娅一家赶着勒勒车行走,就是一幅绝美的温情画卷。 ………… 阿吉奈打心底是想带儿子到牧点的,一是他感觉自己和儿子越来越离不开了,二是也想锻炼锻炼孩子。因为性格所致,少言寡语的他很少会正面表达内心的想法,这些都是埋在心底的。 这一次,阿斯根能“及时”从睡梦中醒来,在老丈人的极力劝说下能跟着来,特别是一家三口团聚在一起,让阿吉奈非常高兴。走在开阔的草原上,心情格外舒畅。 而且,阿吉奈还为自己大清早的那一声“怒吼”而得意呢…… wap. /111/111084/28847370.html 第6章 一家人的敖包相会 原来,早晨喝斥大黄狗“西日”那是阿吉奈故意所为,就是有意要惊醒儿子。这事儿他不会对任何人说,就算烂在肚子里喽。 和爸爸白阿吉奈的城府之深相比,小鬼东西阿斯根肚子里的鬼点子就装不住了。 马托娅搂着儿子的头,让他躺在自己的怀里,开始埋怨起来:你说你,好好在家多好,和小山、小岭玩儿呗,妈妈不愿意让你来牧点是怕你遭罪。咱得走一天的路呢,等太阳升高了都能给你晒冒油喽。 阿斯根调皮劲儿被调动起来了,歪着头看着妈妈说:我不怕。姥爷说“赛马场上知‘炖’马,摔跤场内‘吃’好汉”,我要锻炼自己呢。 托娅听得哈哈大笑,阿吉奈没听明白,转过头来看着托娅,又看看阿斯根。 阿斯根没想到自己说出的话这么可乐,就问:妈妈,你乐啥啊? 托娅又笑了一会儿才平静下来,说:我乐啥?还不是乐你不懂装懂。 阿斯根不解,阿吉奈一脸疑惑。托娅说:你刚才说的那句姥爷教你的蒙古族谚语是什么?你再说一遍。等一会儿,阿吉奈,你仔细听听你这宝贝儿子说的是啥啊。 阿斯根一本正经地说:赛马场上知“炖”马,摔跤场内“吃”好汉! 这一回,阿吉奈也乐得直不起腰来,险些从勒勒车上栽下去。 阿斯根这下可彻底懵了。 一阵微风拂面,送来一缕清凉。托娅拢了拢额前吹乱的头发,认真地说:儿子,你把字音说错了,是“赛马场上知骏马,摔跤场内识好汉”,“骏马”就是特别好的马,就是你爸爸阿吉奈那样的马,在那达慕上得是冠军。不是“炖马”,不能把马“炖”喽啊。还有,是“识好汉”,就是知道谁才是好汉的意思,不是“吃好汉”。前一句你都“炖马”了,你小子又要吃人啊?“白阿吉奈”就是“白龙马”,你想把你爸爸吃喽啊?哈哈…… 阿斯根明白过来自己这话还真挺有意思,忍不住笑了起来。 托娅不失时机地说:儿子,学知识要认真。哎——阿吉奈,还能让马再快点儿走吗?你这匹“白龙马”不怎么样啊。 阿吉奈:勒勒车走太快就颠,如果是胶轮车就好了。 托娅皱起了眉头,说:你说那胶轮车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就能没气了呢? 阿吉奈:不知道。 阿斯根一听,呵呵呵地乐出了声儿。托娅没在意,以为在乐刚才“炖马、吃人”的事儿呢。突然发现这小东西乐得很怪,她不得不问了:阿斯根,你瞎乐啥呢? 阿斯根坐直了身子,说:妈,你知道胶轮车为什么没气儿了吗? 托娅:废话,刚才不是说了不知道嘛。总问些没有用的问题有啥用? 阿斯根:我知道。 托娅:你? 阿吉奈回头看着儿子。 阿斯根自豪地说:是我放的气儿! 托娅惊讶:啊?是你?欠揍了吧? 阿斯根:我就是怕你们不让我去,偷摸赶车走喽。 托娅举手要打,被阿吉奈拉住了。 托娅:你这孩子,怎么不学好啊?那车胎的气儿能放吗?多耽误事儿啊?看把你淘的,那不是祸祸人吗? 阿斯根理直气壮地说:我就怕你们不带我,才想出这一妙招儿的。 托娅:还妙招儿?你还真会夸自己。 阿斯根:姥爷说了,“骑马需要缰绳,办事需要脑子”,我这就是用脑子。 托娅也被儿子给逗得哭笑不得了,说:你动不动就拿你姥爷的话来顶我,你姥爷那些好谚语啊你也都给学歪了。谚语还说“好马好在腿劲儿上,好人好在心眼儿上”,你咋不听呢?我看你的心眼儿都歪了。 阿斯根:我才没歪呢,那次去花灯嘎查,爷爷告诉说“阿斯根”就是“正直”的意思,要我做个正直的人。 托娅:嘿,你还敢跟我说正直正直的?你的正直哪去啦?丢啦? 阿斯根正看到大黄狗“西日”车前车后撒欢儿地跑,就说:我的“正直”让“西日”给吃了,哈哈! “滚蛋!” 一家三口顿时笑个不停,笑得草原上云走花开…… ………… 天光已是大亮,草原上的一切都明晰起来。 一匹枣红骏马拉着勒勒车,行走在蓝天白云下、山地草原间,车辙印痕明显的小路,蜿蜒向前。 勒勒车侧面拴着一匹白马,那是阿吉奈平日的坐骑。白马高大健美,浑身上下几乎找不到一根杂毛,如果有机会参加电视剧的拍摄,绝对不亚于唐僧取经骑的那匹白龙马。白马是匹纯正的蒙古马,不但体形俊美,而且跑得又稳又快,是阿吉奈心中的最爱之一,这就叫“白龙马”最爱白龙马。 阿吉奈爱白马爱到什么程度呢?只能说爱到都舍不得骑了。当然,正常的放牧、赶路他是骑的,舍不得的是让白马参加比赛。阿吉奈认为比赛场上太过激烈,万一把马伤到了可咋整?心疼啊。所以,这两年陶格斯苏木开那达慕大会,很多人都劝阿吉奈带白马去参加,并打赌准保能拿奖,可他就是死活不同意。马托娅知道阿吉奈的脾气,不逼他不劝他。按实力而论,如果真的参加了比赛,白马赢回几只羊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现在,白马成为阿吉奈的最爱“之一”,那他心中的另一个“之一”就数羡慕已久的摩托车了。当然,这事儿阿吉奈是不会说出口的,细心的托娅通过察言观色已经了然于心了。 白马随着勒勒车缓步而行,没有自由驰骋的潇洒,倒也悠然自得。 大黄狗“西日”忽左忽右忽前忽后跟着勒勒车,完成它的第一次草原远足。本来托娅不想带,留着它在萨仁台看家,阿斯根非得坚持,她不想扫了儿子的兴,就默许了。 “西日”不时抽风似的在草地上撒欢儿奔跑,惊起草丛中觅食的鸟雀“扑棱棱”起飞,它又追着鸟儿奔跑、跳跃。看到这些,托娅笑着说:真是傻狗撵飞禽啊。 阿斯根不懂,便问:妈妈,啥是“啥狗”撵“飞机”啊? 托娅:是“傻狗撵飞禽”,鸟在天上飞,狗在地上追,你说它能追上吗? 阿斯根想了想说:追不上。 “明知道追不上它还追,你说‘西日’是不是傻?” “妈妈,‘西日’不是傻,它是逗着鸟玩儿呢。” 儿子的回答让托娅感到很意外,没想到在孩子的思想里,“傻狗撵飞禽”的固有寓意就这样被推翻了。 托娅伸出手指点了点儿子的额头,笑着说:就显得你能说。不过呢,这样挺好,终归是比你爸爸强多了。要是把你的话给他点儿多好,省得一天天的总闷着。 阿吉奈听着母子二人的谈话,偷偷笑着。听托娅夸儿子比自己强,非但没有生气,而是笑的更灿烂了。 第一次走进孔雀屏草原深处的阿斯根,感觉一切都是那么新奇。兴奋地向妈妈问这问那,托娅亲昵地一一解答,并不时亲亲他的小手和脸蛋儿。阿吉奈美滋滋地赶着车,不住地回头看看车上坐着的那对母子,眼神里充满了关爱和幸福。 wap. /111/111084/28847371.html 第7章 美丽草原孔雀屏 额尔德木图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地向院外走去。活动活动不太灵便的双腿,去院门口坐一坐晒晒太阳,是他每天的一项重要活动,快成了“必修课”了。 老人刚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来,邻居沈福推着摩托车走出自家院门,看到了额尔德木图坐在那儿,就推着车过来说话:马叔,晒太阳啊? 额尔德木图:是啊,出来透透气儿。你这是要去牧点啊? 沈福:是的。去看看,破烂活儿都连上手儿了。 “自己去啊?董静呢?” “她也去,和孩子在后边儿呢。” 两人正说着话,董静领着两个孩子出来了。俩孩子跑过来喊了一声“爷爷”,额尔德木图高兴地答应着,两个小家伙就往摩托车上爬。董静一边锁院门一边和老人说:马叔,不往街上走走啊? 额尔德木图笑着答:不敢走远,这腿不中用啦。 董静:人老都这样,我家我爸也是,走多了腿就疼,正常,别往心里去。可能也是缺钙,吃点儿钙片什么的就好了。 “我吃呢,托娅给买的。”额尔德木图笑了,没再说什么。 弟弟小岭坐在摩托车的最前边儿,哥哥小山坐在后边儿,沈福骑中间,自然把兄弟俩分开了。董静见三人都坐好了才上车,她坐在了最后。一家四口一辆摩托车,座位有序。 额尔德木图说:沈福啊,你这摩托车可买值了。得注意安全啊。 沈福笑着说:没事儿,我骑得慢,牧点也近,路还算好走。马叔,我们走啦。 沈福发动摩托车,按了声喇叭,开走了。 额尔德木图望着这一家四口远去的方向,自言自语说:怪不得托娅要张罗着给阿吉奈买摩托车呢,“屁驴子”就是好啊,给油儿就跑。 娜仁图雅端着一个簸箕出来了,里面装的是饭豆。她把簸箕往老伴儿跟前儿一放,说:你闲着也是闲着,挑挑豆子吧,把小石子儿和瘪豆子都挑出来。 额尔德木图:看我闲着你就难受吧? 娜仁图雅又问:你说啥? “啥啥啥,‘傻’你不往‘尖’长。唉,你这耳朵算废了。”额尔德木图嘟囔了半天,又大声说,“你给我搬个凳子,把这簸箕放上面。要不我撅着挑,窝气!” 娜仁图雅听明白了,说:干点活儿事儿不少,我这就去拿。我一会儿再把沙发给你扛过来! 娜仁图雅往院里走了,额尔德木图被她抢白得直立立眼睛。 老两口就这样,互相抬杠也成了生活中的一部分。就是一种乐儿吧。 ………… 沈福骑着摩托车带着一家人往牧点奔去,“突突”的马达声在草原上传得很远。为了安全考虑,沈福开得并不快,即使这样与勒勒车相比那就是“神速”了。 快有快的便捷,慢也有慢的享受和风景。总之,快慢都在心境。 勒勒车“吱吱扭扭”的翻上了一道较高的山梁,阿吉奈停住马,顺手捡起几块石头扔在一个大大的“石头堆”上。马托娅拉着儿子下了车,从兜里取出几块奶豆腐,递给儿子三块。阿斯根接过来就要往嘴里放,托娅一把拉住,说:你个小馋猫儿,不是给你吃的。 阿斯根不解地看着妈妈,问:那干什么呀? 托娅:是祭敖包的。 “敖包?”阿斯根越来越不懂了。 “那就是。”托娅指向那个“石头堆”,她拉着儿子向敖包走近,接着说,“学着妈妈怎么做就行了。” 托娅带着儿子围着敖包顺时针转圈儿,每转一圈儿便将手里的奶豆腐向敖包顶上扔一块。阿斯根也学着妈妈的样子做,他力气小,第一次没有扔到顶上,托娅鼓励他做得已经很好啦。第二次,他运足了气,尽量挥舞手臂,终于扔在了最顶端。阿斯根拍手笑了起来,站在勒勒车旁望着母子二人的阿吉奈一直笑着,眼神里流露的是满满的爱怜。 草原上的敖包最初是道路和境界的标志,起着指路、辨别方向和地域界限的作用。因为草原广阔且少有高大的树木、成片的树林,更缺少可以辨别方向的参照物,敖包的作用就显现了。古书中曾有这样的记载“游牧交界之处,无山河以为识别者,以石志……”,这里“以石志”说的就是来往牧人你扔一块石头、他加一块石头,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可作为标记的“石头堆”,这就是敖包了。 敖包在草原上随处可见,成为游牧文化的一个重要象征。遇到敖包要下马、下车祭拜,已经深深扎根在每个蒙古族牧民的心中。 托娅带着阿斯根围着敖包转了三圈儿,然后双手合实拜了三拜,这才坐上勒勒车,一家三口继续赶路了。 小孩子的世界满是好奇。阿斯根问:妈妈,为什么要往敖包上扔奶豆腐啊? 托娅耐心地解答:那是一种祭祀。敖包是我们蒙古族人的山神和路神,保佑我们平安,保佑我们在草原上不迷路,能找到家。 阿斯根:噢。那爸爸为什么扔的是石头?他是不是在糊弄山神啊? 没想到阿斯根会这么问,就连阿吉奈也被儿子逗乐了。 托娅拍了儿子一下,笑着说:你可别瞎说。山神不会怪你给的是啥,几块石头、几捧土、几根树枝啊,都行,只要我们心里有敬意,山神是不会怪的。 阿斯根看了看大黄狗,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问:那“西日”什么都没给,山神是不是就不保佑它了? “你呀你,这小脑袋里都想些啥啊?”托娅用手指又点了点儿子的脑袋,接着说,“敖包会保佑我们孔雀屏草原上所有生灵的。不管是人还是狗啊、马啊、牛啊、羊啊,还有天上的鸟啊、地上的花草啊,都会保佑的。” “敖包神真厉害!”阿斯根开始从心底佩服敖包了。 托娅:是啊。敖包神爱护草原,我们人类也要保护草原,这样,我们的草原才会更加美丽。 夏季大美,美在草原。美在云卷云舒的蓝天上,美在或红或黄的花海间,美在或长或短的诗行里,美在或起或伏的长调中。 草原的美,美在牧民的心。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挥动鞭儿响四方,百鸟齐飞翔……” 据说,这首唱遍中外、享誉四海的蒙古族民歌,就诞生于美丽的孔雀屏草原。这里属于科尔沁草原的一部分,是浅山丘陵草原,起起伏伏,变化有致,比起一望无边的“大草海”更多了几分韵味和情趣。 蓝天如洗、山峦似黛,河水弯弯、鲜花簇簇,茵茵绿草、点点毡房,孔雀屏草原总是那么令人神往和留恋。 太阳升得更高了,马托娅举起手给儿子遮挡照射在脸上的阳光。 阿吉奈回过头对她说:托娅,唱首歌吧。 托娅却说:你唱歌那么好听,你咋不唱? wap. /111/111084/28847372.html 第8章 托娅的长调民歌 阿吉奈嘻嘻笑。确实,他唱歌非常好听,可从来不在人多的时候唱,能听过他唱歌的人,除了托娅确实没几个。 阿斯根扑进妈妈的怀里撒娇,央求着:妈妈,你就唱一个吧,唱一个吧,好妈妈,求你了。 托娅笑而不答,轻轻抚摸儿子的小脑袋,眼睛深情地望着美丽的草原。 是啊,这片草原,就是她心中最美的草原、最爱的草原。记得第一次走进孔雀屏草原时,比儿子现在的年龄大不了两岁,那时候还没有二弟马苏合呢。是爸爸马额尔德木图赶着勒勒车,妈妈娜仁图雅怀里抱着刚会走路的大弟马苏德,她和姐姐马红霞就坐在车的最后,把双腿垂下,踢着路边又高又密的牧草玩儿。后来,两人玩儿出了花样,开始踢路旁盛开的野花,看谁踢得又快又准又多。妈妈赶紧制止她俩,说:别踢那些花儿,这么祸害人啊?只有每朵花都结了籽,明年草原上才会有好多好看的花呢。 玩儿在兴头上的姐妹俩没有听妈妈的话。 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的草原和托娅小时候的相比,确实退化了,牧草也没以前高了、没以前密了,野花也没以前多了。难道,真的和自己小时候的“踢花”有关吗? 爸爸马额尔德木图当时教育姐妹俩说:老话儿都说“靠山吃山需养山”,我们牧民也一样,靠草原吃草原也得养草原。如果人人都不爱护,等有一天这里没了草、没了花,那就不是草原喽,连草甸子都不算啦。 那时候,爸爸是多么年轻啊,而且能说会道,肚子里的词儿和谚语都是一套一套的,当时人们都夸:这老马啊,真会说,听他唠嗑儿,割耳朵都不知道疼。 爸爸还能唱歌,最喜欢唱的当然是蒙古族的长调民歌,其中一首《诺恩吉雅》也算他的拿手之作吧。 “老哈河水,长又长/岸边的骏马,拖着缰/美丽的姑娘,诺恩吉雅/出嫁到遥远的地方/当年在父母的身旁/绫罗绸缎做新装/……海青河水,起波浪/思念父母情谊长/一匹马儿作彩礼/女儿远嫁到他乡……” 旋律悠长中有些凄婉,额尔德木图深沉浑厚的嗓音唱起来别提多好听了,把红霞和托娅给迷住了。也许是小女孩的心思更能体味歌中的深意,更容易引起共鸣吧。 娜仁图雅说:我说老马啊,这歌儿应该是我唱啊,怎么你给唱上啦? 额尔德木图反问:难道嫁给我们老马家,让你受苦啦? “我受没受苦,你还不知道啊?” 额尔德木图只顾着大笑,并不回答。 岁月无情流逝,催促孩子们长大成人的同时,也带走了父母的青春年华和美丽容颜。如今,马托娅自己也成了母亲了,有了可爱的儿子,父母的身体却不太好了,爸爸唱不了歌了,这让托娅是喜是忧呢?也许,生命就是这样顺其自然吧。 回不去的是童年,忘不掉的是记忆。 ………… 勒勒车驶上一个小山岗,视野一下开阔起来,孔雀屏草原的美丽全景展现。湛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间或有雄鹰从眼前掠过,仿佛听得见有悠扬的牧歌从远方传来,引着人们的目光沿着绿毯般的草原一望到天边。 马托娅情不自禁开口唱歌: 宝茵河水,清又长 枣红的骏马,驾车忙 美丽的草原,心中天堂 幸福的家人去远方 依偎在父母的身旁 就像温顺的小羊 嬉戏在丰美的牧场 浓浓的爱比河水长 …… 托娅的声音不但甜美,而且很有穿透力、感染力。歌声翻越一道道小山梁,一直传向很远,这就是蒙古长调的魅力所在吧。长调民歌节奏自由、舒展,曲调婉转悦耳,旋律悠长、起伏较大。有人曾戏说为什么会产生蒙古族长调呢?那是因为马背民族放牧时纵马狂奔,唱歌时的气息就会随着骏马颠簸起伏,草原辽阔,要想让歌声传得更远,就得放开喉咙“喊”出丹田之气,于是,就产生了独具魅力的长调。当然,事实是否如此所言,还有待于专家考证。 托娅所唱的是《诺恩吉雅》的曲调,这是从小父亲印在她脑海里的一首重要的民歌。歌词是她在一位学校老师的帮助下,根据原来长调的词儿改的,加入了自己家乡的内容。《诺恩吉雅》是民间流传的一首科尔沁民歌,歌中描述了美丽善良的蒙古族姑娘诺恩吉雅远嫁他乡的凄婉故事,展示了古老草原悠远的历史与独特的风俗民情。 当初,托娅嫁到花灯嘎查,虽然不能说是“远嫁”,毕竟离开了自己的村庄。那个时候,她就常会有意无意会哼唱起这首《诺恩吉雅》的民歌,把自己想象成为离开亲人、嫁入他乡的苦命姑娘“诺恩吉雅”。 后来,搬回到了萨仁台嘎查,再唱起这首长调时,托娅就没有了凄婉的感觉。于是,她试着把词儿改了改,比如把“老哈河水”改成自己这片草原的“宝茵河水”等等,又请一位熟悉的学校老师帮着润色润色,使这首长调民歌更契合自己的心境。 “宝茵”在蒙古语中是“幸福”的意思。宝茵河是孔雀屏草原的母亲河,更是草原牧民的“幸福河”。托娅和阿吉奈家牧点上的那条无名的小河,就是宝茵河的一条支流。 阿吉奈和阿斯根一声不响,就连乱跑乱叫的“西日”老老实实的跟在勒勒车旁,似乎也在用心倾听女主人的美妙歌声。 勒勒车开始走下山坡,托娅接着唱—— 孔雀屏草原,起波浪 父母恩情不能忘 年年岁岁永相伴 不怕风霜雪雨狂 …… 阿吉奈和阿斯根都被歌声陶醉了。虽然五岁的阿斯根还不明白歌词中的深意,长调的旋律已深深穿透他的心灵…… 转过一个山梁,歌声渐停,那对父子还沉浸在托娅悠扬的歌声中。 ………… 阿斯根说:妈妈,真好听。 托娅爱抚着儿子的头,说:你爸唱的那才叫好听呢。 阿斯根又去央求阿吉奈:爸爸,爸爸,你唱一个呗? 阿吉奈只是嘻嘻地笑,也不答话。 托娅:想让你爸爸开口唱歌啊,那得宝茵河水倒着流喽。 阿吉奈还是不语,只是满脸微笑。这时,远处传来“突突突”的马达声,阿吉奈的神情凝重起来,眼睛紧紧盯住前方的山梁…… wap. /111/111084/28847373.html 第9章 呼和鲁受到挑拨 一位骑摩托车的牧民从山梁露头儿,当整个摩托车都显露出来时,那人已经快到近前了。 阿吉奈目光一直随摩托车而移动,直到摩托车从身边驶过,转向另一道山梁。 阿斯根充满羡慕地说:妈妈,这摩托车好快啊。 托娅:嗯。阿吉奈,我知道你喜欢摩托车,等卖羊毛钱下来你就买一辆吧。 阿吉奈:不用。 阿斯根:爸爸,得“用”,要“用”。我可愿意坐摩托啦。小山和小岭他家就有,我还坐过呢,可得劲儿了。 托娅:儿子说得对。有了摩托车,你来回去牧点,就会很快了。 阿吉奈又不语。 托娅:别心疼钱。 阿吉奈:先给你买部好手机是正经,省着一打电话就得站在墙头儿上。 这回轮到托娅不语了。 阿吉奈:还得给爸妈和阿斯根买新衣服。 阿斯根怯生生地对托娅说:妈妈,摩托车跑得真快啊,比勒勒车快多了。 托娅把儿子抱在怀里,亲吻他的额头。 ………… “孔雀屏草原,起波浪/父母恩情不能忘/年年岁岁永相伴/不怕风霜雪雨狂……”托娅又在心底哼唱起这首自己改了词儿的长调。 突然,阿斯根大声唱了起来: 父母恩情不能忘/年年岁岁永相伴/父母恩情不能忘/年年岁岁永相伴…… 在听妈妈唱歌的过程中,阿斯根深深地记住了这几句歌词和旋律。 托娅高兴地喊:阿吉奈,你听,儿子会唱歌了。 阿斯根还在唱,但只是重复着这几句。 阿吉奈竖起大拇指!阿斯根认真的说:妈妈的歌儿,好听,我爱唱。 “父母恩情不能忘/年年岁岁永相伴……” 恩不忘,永相伴!这算是一个承诺吗? ………… 马托娅三口人去了牧点之后,在萨仁台嘎查的家里只剩下额尔德木图、娜仁图雅老两口了,一位是身体不好,腿脚行动不便;一位是耳朵有些聋,不大声说话听不见。在去牧点之前,托娅早就和姐姐马红霞说好了,这几天由她来给照顾爸妈。 早晨托娅刚离开家不久红霞就来了,屋里屋外地帮着收拾利索后又回到自己家。赶到中午时,她会再来给爸妈做饭。 在红霞回家的这段时间,额尔德木图走到了院门口晒太阳,之后便有了老伴儿让他挑豆子的事儿。 额尔德木图这人是个倔脾气,如果顺心时啥都好说,不开心的话那是什么事儿都别想和他办成。在大清早让托娅和阿斯根闹腾了一番,刚才看到沈福一家骑上摩托车真心有些眼气,心情就有些不爽,本来想好好晒晒太阳,老伴儿又给整点儿活儿,还抢白他一顿,让他气上加气。所以,豆子挑得可不仔细。 ………… 太阳升到高处有些晒人了,额尔德木图喊老伴儿过来把簸箕端走,他要进屋。 “娜仁图雅——娜仁图雅——你个老太婆——” 喊了几声也没人应,这倔老头儿起身就往屋走,根本不管什么豆子不豆子,爱谁拿谁就拿。 娜仁图雅见老伴儿回来了,知道他端不了簸箕,就去端回放到仓房,没细检查这豆子挑得质量如何。 ………… 骑着马穿梭在两家羊群之间的呼和鲁显得很忙,满头是汗。草原牧场很少有树,蓝天白云之下,人和羊、马、牛等等,都这样无遮无挡地晒着。有时,真会晒得冒了油儿。 呼和鲁跳下马来,鞍子上已经全都是汗渍了。他抬头看了看太阳,觉得是该让羊群喝水的时候了,就先驱赶阿吉奈家的羊群往回走。 这时,从山梁上又跑过来一人一马,骑在马上的正是相邻嘎查的牧民,名字佟旗。因为他要到自家的牧点总会从阿吉奈和呼和鲁这儿通过,就熟悉起来。有时阿吉奈放牧出去了,蒙古包也不锁,佟旗饿了、渴了,推门就进找吃的、喝的,有时累了还会睡上一觉儿再赶路。当然,不仅仅是针对佟旗的“优待”,只要是路过的人,阿吉奈牧点上蒙古包的大门几乎都是敞开的,这就是草原人好客的一种表现吧。以前,呼和鲁家也是这种“开放式”的蒙古包,后来条件改善了,建起砖混的大房子,就开始锁门了。 “呼和鲁——” 呼和鲁已经看到了佟旗,就笑呵呵地站在原地等着他。 “阿吉奈呢?”佟旗下了马,问。 “这两天回家去了。” “你又让他抓劳工啦?”佟旗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呼和鲁一拉马缰绳,说:哪有啊。有时候我有事儿,阿吉奈也帮着我看牧点。佟旗,我看你三天两头就往家跑,牧点不要啦? “不要牧点我指啥吃饭?喝西北风啊?中午了,你不回屋里躲躲日头啊?都快晒秃噜皮了。” “马上。我先把阿吉奈家的羊赶去饮一饮,然后再说。” “你家的那一帮羊饮完了?”佟旗说完,看了看远外的那一群羊。 呼和鲁:没有。下一拨再饮我们家的。 “阿吉奈真有福气,闹了块这么好的牧场,出门就是河。不像你,要想喝水,还得到人家的牧点。哎,你是怎么整的?萨仁台的坐地户,没干过人家从花灯嘎查来的外地户。” “话不能那么说,白阿吉奈是花灯嘎查的,马托娅可是萨仁台的。” 佟旗笑了,说:你小子,就是心眼儿太实。马托娅是你们萨仁台的不假,但她嫁出去了,就是泼出去的水儿,还回到娘家来找嘎查领导要牧场?这本身就不合情理嘛。要给也行,那得可自己嘎查的人挑剩下的,给她一块边边拉拉的就行。你看,这牧点又挨着道路又有河,比你那块儿可强一百倍。 呼和鲁不吱声儿了。特意看了看守着羊群的大黑狗“哈日”,它可是阿吉奈的好帮手。 佟旗仰脖儿瞅瞅天空,说:不和你闲扯了,我得赶回去,管好自己家的牧点比啥都强。呼和鲁兄弟,好好帮阿吉奈饮羊吧,你这劳工真负责啊! 望着佟旗打马飞奔的背影,呼和鲁气得立即跳上马,狠狠抽了一鞭子,马嘶叫一声跑了起来。转了一圈儿兜回来,呼和鲁先把自家的羊群赶去河边儿喝水去了…… 大黑狗“哈日”冲着呼和鲁的方向盯了半天,闹不明白他今天怎么和往天不一样了呢?好一会儿,“哈日”才回转身看着自家的羊群,不让它们乱跑。 wap. /111/111084/28847374.html 第10章 草原上简单午休 快到中午了,马红霞准时过来给爸妈做好饭并留下来一起吃。 饭桌上额尔德木图问:红霞,你家今年牧业收入能够达到什么程度? 红霞:爸,还算凑合吧。今年接羔儿不多,而且你姑爷想着要改良改良品种,把品质不好的羊处理喽换些好的。要说纯收入嘛现在还没个统计,估计够改良品种的就不错了,顶多算是个保本儿。 额尔德木图:噢,改良品种好啊。俗话说“喂得好的马会壮,劳动好的人会富”,你们自己也要上心啊。 红霞:是,你姑爷也挺能干的。 额尔德木图:这就好。 “爸,你问这些是有什么事儿要和我说吗?”红霞突然意识到爸爸可能是话里有话,因为平时很少和自己聊牧业收入的事儿。 额尔德木图笑了笑,说:没有,只是随便问问。 其实,额尔德木图是在探试大女儿的口风,他想着如果红霞家今年收入好,就从她那儿先借些钱,帮阿吉奈把摩托车买上。红霞把底儿一摆明,他就不好张口了。 吃过午饭,红霞收拾完毕就回去了。老两口开始睡午觉。 ………… 中午的村庄很枯燥。人也睡了,狗也蔫儿,一些讨厌的昆虫却在没完没了地叫。高淑珍心里有事儿睡不着,就趁着丈夫田发睡觉的时机,偷偷拿起了一块布帘儿开始刺绣。这两天,她不敢当着丈夫的面绣,因为他总埋汰自己绣得不好,是在糟蹋东西。 ………… 这个时候,空旷无边的草原上烈日当头,想找块儿树阴都难上加难。单靠手掌不行了,托娅把外衣举起来给阿斯根遮太阳。儿子已经睡着了,早晨起得太早,再加上勒勒车晃晃悠悠像个摇篮,他能不困吗? 为了赶时间,所谓的午饭就是勒勒车上对付的。无非是一些干粮,亏得托娅想得周到还特意带了一壶奶茶,不然真就是“干噎”了。阿斯根吃得不多,没有了刚开始的兴奋劲儿,迷迷糊糊就睡着了。阿吉奈这会儿才有些后悔让儿子跟来,一路上确实遭罪啊。 终于看到前面河边儿有棵高树,阿吉奈给马加了一鞭,很快就到了高树的近前。 停住车,阿吉奈回身说:都歇歇吧。 托娅困得睁不开眼睛了,两只胳膊举得都酸麻了,当然同意这一提议。 阿吉奈把车停在树阴下,卸了拉车的红马,又把勒勒车支好,对托娅说:你在车上睡一会儿,我就在跟前儿放放马,顺便到河里饮饮它们。 托娅连回答他的精神头儿都没有了,倒头便睡。 阿吉奈安顿好两匹马后并没有休息。拿起车上的镰刀,到河边儿割了几棵河柳的粗枝条,靠在大树下修理起来。不时抬头看看太阳,根据树阴的走向随时轻轻挪动勒勒车,保证妻子和儿子一直不被太阳直射到。“西日”张着大嘴吐着长舌喘着粗气,它也知道晒,随着阴影的移动而调整休息的位置。 几根河柳枝被阿吉奈修理得光光溜溜的,在车上比划来比划去,选好了位置才用绳子固定住。 原来,阿吉奈是用这些树枝搭了一个架子。 忙完这一切,阿吉奈就去河畔将吃草的马牵了回来。他并没有叫醒托娅和阿斯根,小心翼翼地开始套车。 车辕一起一落,托娅还是被晃醒了。发现车上多了个架子,不知道干什么用。 阿吉奈加快了套车速度。然后把车上铺的一个布单儿打开,搭在架子上固定好,勒勒车就有了遮阳的车棚了。 托娅连夸阿吉奈真聪明,这一招儿想得真绝。阿吉奈憨憨地一笑说:怪我早没想到。到了牧点我再好好收拾收拾,做结实点儿。 勒勒车又晃晃悠悠地上路了。阿斯根还在熟睡,这回托娅被解放了双臂,感觉轻松了不少。 ………… 午觉醒来,闲来无事,额尔德木图坐在炕上摆扑克消磨时间。 娜仁图雅去仓房一看老伴儿上午挑的豆子,这个气啊——和没挑一样。她明白再和老头子喊也没有用,就把簸箕端到屋里扔到炕上,赌气自己挑了起来。 额尔德木图看了老伴儿一眼,发现她面无表情根本不搭理自己,便偷偷笑了。 这时,屋外有人喊“托娅在家吗”,额尔德木图趴窗户向外看,娜仁图雅还在低头挑豆子里的沙子,她没听见。 额尔德木图对着外面大声喊:进来吧! 娜仁图雅还是无动于衷,额尔德木图伸手捅了她一下,喊道:来人了,去看一下。 还没等娜仁图雅从炕上下来,高淑珍就夹着一个小布包走了进来。 娜仁图雅赶紧下地穿鞋,热情地招呼:是淑珍啊,这么闲着,快坐。 来人是住在后街的高淑珍,外乡嫁过来的汉族人,丈夫田发是萨仁台嘎查为数不多的汉族人。田发当初是跟随父亲投奔亲戚来到萨仁台谋生活,那时他才十几岁。当然,田发的父亲看中的是这里草场丰富,养羊养牛养马都能旱涝保收,基本不是靠天吃饭,比种地保准儿,就在这里安家落户了。时间一长,田发就融入了萨仁台,而且还学会了说蒙古语。 高淑珍当初经人介绍和田发处对象时,知道他是汉族,人很精明,而且家里还有牧场,条件不错。等结了婚,第一次发现田发能和嘎查里的人进行蒙古语交流时,高淑珍惊讶坏了。大吵大闹说田发骗了她。 田发只好再次拿出户口本让她看上面的民族一栏,端端正正地写着“汉”字,高淑珍这才不闹了。 田发见哄好了媳妇,自己倒来劲儿了,连珠炮似的发问:我要是蒙古族有啥不好的?你瞧不起谁啊?我说两句蒙古语至于你这样闹吗? 高淑珍也不好意思了,说:我不是在乎你是什么民族,我就是担心你骗我。 “我骗你有意义吗?”田发是得理不饶人啊。 高淑珍杏眼圆睁,狠狠地说了两个字——滚蛋! 田发又嘻皮笑脸地凑上来哄媳妇:别生气啊,我刚才是和你闹玩儿呢。我哪敢训你啊?那得借我几个胆儿啊。 高淑珍:那咱可说好了,只要有我在场,你就不能说蒙古语,我听不懂。万一你用蒙古语说我坏话,我还当好话听呢。 田发举手保证:没问题。 高淑珍:再有,万一你用蒙古语和人家谈价儿把我卖了,我还得傻傻地帮你数钱呢。 田发:绝对不可能,这么好的媳妇谁舍得卖啊? “真的?”高淑珍有些得意了。 田发:当然,就算我舍得卖,谁买啊?我这算是砸在手里喽! 刚才还满面春风的高淑珍立即乌云密布,大喝一声:滚蛋! wap. /111/111084/28847375.html 第11章 高淑珍求教碰壁 田发哈哈大笑转身就跑。 高淑珍喊:回来! 田发:到底是“滚”还是“回来”? 高淑珍:你给我“滚回来”! 田发做了个鬼脸又跑了,边跑边说:你当我傻啊,我回去你该收拾我啦! ………… 夫妻二人一天吵吵闹闹,倒也很有情趣。后来,田发怕妻子闲在家里没人说话闷得慌,就特意把马托娅介绍给高淑珍,并且鼓励她向托娅学习王府刺绣,没想到两人竟然处成了亲姐妹一样。 高淑珍年龄比托娅稍长两三岁,光看外表,倒真有几分蒙古人的粗犷,而且性格爽快,直来直去。她有什么事都愿意找托娅商量,特别是在刺绣这一方面,托娅简直就是最好的老师。高淑珍一有不会的地方就来问,每一次托娅都认真对待,毫无保留地给予讲解。 或许是以前没有接触基础太差,或许就是天赋的原因吧,高淑珍在王府刺绣方面进步很慢,用她丈夫田发的话说,“那不是一般的慢”。可是,托娅教她的耐心不减,她自己的学习热情也不减。 ………… 这几天,高淑珍心又痒痒,想练练手儿,刚绣上不久又碰到难题了,自然想到了马托娅。 高淑珍经常来马家,和马额尔德木图、娜仁图雅都不见外。她一边打着招呼,一边坐了下来。额尔德木图老人把扑克往里收了收。 高淑珍问:婶儿,托娅没在家? 娜仁图雅没有回答。 额尔德木图笑了笑说:淑珍啊,和你婶儿说话就得喊,她那耳朵越来越背了。托娅去牧点了,找她有事儿啊? 高淑珍笑了,说:马叔,我没啥大事儿。这两天我闲着,就绣了个布帘儿,可有几朵花儿说什么也绣不好,想让托娅妹子帮帮忙。 高淑珍边说边把布帘儿打开,娜仁图雅盯着看了看,抬头问:你绣的? 高淑珍大声答:是的。 娜仁图雅:绣得挺不错的,你是汉族人,王府刺绣能绣得这么好也不容易了。 高淑珍:婶儿你真能夸我。这不,就这几朵花儿怎么也绣不好,想让托娅帮帮忙。 娜仁图雅紧盯着高淑珍的嘴唇,大致闹明白了她的意思,便说:托娅今早和阿吉奈去牧点了,得呆几天才能回来。她太忙了,打算着绣几个东西到那达慕上去卖呢,怕是帮不上你的忙了。 “是这样啊?那以后再说吧。马叔、婶儿,我先回了。” 说完,高淑珍收好了布帘儿。 娜仁图雅说:没事儿过来串门儿啊。 送走高淑珍刚回屋,额尔德木图就埋怨她:你怎么能一口就回绝了淑珍呢?托娅知道肯定生气。 娜仁图雅:生气就生气,我生气找谁说去?瞅你挑这豆子,是不是又从地上抓把沙子扔到簸箕里了?没安好心! 马额尔德木图的臭脾气上来了,“啪”的就把扑克摔在炕上!大声说:“恶狼即使老掉牙,也改不了它的本性”,你就是犟种一个! 娜仁图雅轻蔑地笑了笑,说:你摔谁呢?有能耐把扑克烧喽?成天摆摆的,你是能摆出金子还是能摆出银子? 额尔德木图气得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真的收起扑克下地拄着拐杖蹒跚走进厨房,猫着腰把扑克扔进了灶台口…… ………… 以放牧为主业的牧民,牧点几乎就是他们生活来源的全部,也是第二个家。当然,对于一些没有定居在村庄或即使定居也常年不住在村庄的牧民来说,牧点则是他们的“第一个家”。 如今生活好了,手头宽绰了,一些牧民也是实现了“家外有家”。这个“家外之家”不仅是指将牧点的房屋建设得规规矩矩、有模有样,还有很多人家在城镇里还买了楼房。一是为了孩子上学能接受良好的教育,二是在冬季或牧业生产不忙的时节,举家到城镇里去“休闲度假”。 白阿吉奈和马托娅的小家,条件并不太好,正是爬坡儿的时候,不但在城镇里买不起房子,就连在萨仁台嘎查的家实际上也是托娅父母的。所以,阿吉奈在牧点上非常用心,他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和付出把牧业搞好,多挣些钱,一定要让全家人过上更好的日子。 牧点紧临着一条小河,环境非常美。因为以前有时还要涉及转场等问题,加之经济上的原因,牧点并没造永久性建筑,羊的大圈舍是简易的网围栏围起来的,无棚无盖。围栏的西北角只是简易地搭了个背风朝阳的棚子,那是冬春季节接羔用的。 蒙古包已经破旧了,平时就阿吉奈自己住在这里。 阿吉奈有信心,要把破旧的蒙古包变成崭新的、高大宽敞的蒙古包。而且,牧点上不但肥羊成群,还要骏马奔腾。因为,阿吉奈太爱马了,太爱蒙古马了! 有时候,阿吉奈因事回萨仁台,就请附近牧点上的牧民呼和鲁帮忙照看一下。就连不爱说话的阿吉奈都能和呼和鲁处得好、交得来,可见他的为人应该很忠厚、诚实的。当然,阿吉奈那条最忠实的牧羊犬——“哈日”会帮很多忙的。 “哈日”是一条大黑狗,出生不久就被阿吉奈抱了回来,取名“哈日”,蒙古语的意思是“黑色”。“哈日”比大黄狗“西日”大一岁,一黑一黄、一公一母,而且分工不同:有着正宗血统的“哈日”成为牧羊犬,“西日”的职责就是看家护院。两只狗“各奔东西”后,也是很少碰面的。 起大早真的能赶早集,在天还大亮的时候,一家三口就赶到了牧点。 勒勒车刚停住,阿斯根就跳下去直奔蒙古包而去。“西日”不甘落后,紧紧跟随。 阿斯根是第一次来牧点,可以说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到草原上的蒙古包,好奇心爆发。 托娅担心地大喊:阿斯根,别跑摔喽。 阿斯根哪有空儿答话,已经拉开了蒙古包的门冲了进去。 蒙古包没有锁。并不是因为有呼和鲁帮着照料,这本身是草原蒙古族的一个生活习惯,也是仁爱与和谐的体现。牧区地广人稀,往来人不多,过去牧点的蒙古包一个月也难得见到一个外人,草原牧民淳朴真诚,不会有小偷小摸的行为,锁与不锁意义不大。另外,蒙古包不上锁,可以方便过往的牧民遮风避雨、喝水吃饭。在孔雀屏草原上,只要见到蒙古包就是见到了家,不管认识不认识,主人在时定会热情招待,主人不在时你也可以自由使用。 wap. /111/111084/28847376.html 第12章 阿斯根初到牧点 如今,和过去不大一样了,很多人家的蒙古包都换成了大房子,逐步开始上锁了。另一个原因就是由于交通工具改善了,又是摩托车又是拖拉机还有小汽车,进出草原的人多了、速度也快了,来的人就复杂了。 呼和鲁家就有一辆小汽车,虽然不是新的,但也相当气派了,让不少羡慕。 阿吉奈还是坚持不锁门,关键他的蒙古包里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不怕丢。 阿斯根想像着蒙古包里面的场景,应该像妈妈给买的图画书上的神秘城堡一样,一定是明亮的、有好多好玩儿的东西。 然而一冲进去,阿斯根就呆住了,准确地说他看不见了。里面的光线太暗,刚从外边儿冷丁进来需要个适应的过程。等眼睛适应了屋里的光线,阿斯根看到情景和小脑袋瓜里想的恰恰相反:既不明亮,也没有好玩儿的东西,而且是又乱又破。 阿斯根有些失望地退了出来,他并没有沮丧,因为和家里相比牧点上的新鲜东西真不少。这不,他又盯上了那个风力发电机,以为是什么“大风车”呢,跑过去就想顺着立杆儿向上爬,要摸一摸顶上的叶片是不是纸做的。 托娅又喊:阿斯根! 阿吉奈看了一眼阿斯根,对托娅说:不用喊,他爬不上去。 高高立起的风力发电机是蒙古包的照明来源,可当风力太小时,电力照明还是保证不了…… 一个男人住在偏僻的牧点,生活的苦可想而知;一个男人独住的蒙古包之乱,也可想而知了。 阿吉奈忙着卸车,牵过一白一红两匹马走到小河边儿,拴上长长的绳索,再把绳索的另一头用铁棍钉到地上,让马相对自由地吃草,又不至于乱跑。他看了看风力发电机,根本没有转动的意思。 立杆儿的确是爬不上去,又光又滑,阿斯根努力了半天不得不放弃了。没关系,他又折回蒙古包,在里面又跑又跳,搞得原本就“脏乱差”的包内尘土飞扬。 阿斯根觉得还不尽兴,想到欢乐是要和好朋友一起分享的,就把大黄狗“西日”拉进包里“狂欢”,一边跳还一边引以为荣地喊“我就淘,我就淘”。这还了得,一会儿不得把蒙古包给掀翻了啊? 托娅赶紧抓起一根木棍跑进去制止:我的小祖宗,快出去!我让你淘,一会儿就把屁股给你打开花儿!“西日”,出去!你俩都给我上外头闹腾去!快! 阿斯根恋恋不舍的和“西日”跑了出来。 阿吉奈一直在旁边看着,并不发表意见,托娅埋怨他:阿吉奈,你就知道傻笑,也不管管阿斯根,看都淘成啥样了?你就惯吧,等他把这蒙古包给你捅翻喽,你就老实了。 阿吉奈还是笑,不语。 ………… 中午吃过饭就在车上睡了一路的阿斯根,算是养足了精神,有大把的力气用在“淘”上了。这不,他又开始领着大黄狗“西日”在草地上奔跑,采摘各种野花。当发现草丛里藏着会“唱歌”的蝈蝈,野花便被扔在了脑后,专心抓起了蝈蝈。 “阿斯根,别往河边儿去。‘西日’,别往远跑。”阿吉奈这时候也喊上了。 阿斯根:知道了。 “西日”“汪汪”两声,算是回答。它一直跟着阿斯根,不离前后,心甘情愿地做一个淘气包的“神助攻”。 托娅钻出蒙古包,把毡子搭在一根横木杆上,找来一段木条敲打。弹起的股股灰尘呛得她直咳嗽。 阿吉奈走上前来,很自然地从托娅手中接过木条并轻轻推开她,什么也没说就敲打起毡子来。 牧点的蒙古包内,托娅认真地打扫卫生,里里外外非常彻底,神情非常的专注。汗水顺着美丽的脸颊淌下来,她没顾得上擦。 ………… 阿吉奈回萨仁台接托娅时,把羊群托付给呼和鲁帮着照看,自己回来了得和人家打声招呼。于是,他又把白马牵过来备上鞍,而且特意把鞍子往前挪了挪,然后和托娅说:我要去看看羊群,想带阿斯根去。 托娅:行,这样我还能清净一会儿,淘得我脑仁儿都快炸了。慢点儿骑,别吓着他。 阿吉奈点头。 阿斯根一听说能骑马和爸爸去放羊,高兴劲儿就别提了。 “爸爸,让‘西日’也去吧,行吗?” “嗯。” 阿斯根兴奋地对大黄狗喊:“西日”,一会儿跟我们走! 阿吉奈把儿子抱到马鞍上,自己一跃骑在了马鞍后边儿,双腿一夹,一声吆喝,白马就向草原深处奔去。 阿斯根高兴得大喊大叫,“西日”像受到感染一样边奔跑边“汪汪”个不停…… ………… 马托娅这次能放心出来到牧点住几天,真的是因为姐姐马红霞就住在萨仁台嘎查,两家相距不太远。平日里姐姐没事儿总去家里坐坐,她来牧点家里父母就由姐姐照顾了。别的倒没什么活,主要是给两位老人做做饭。 娜仁图雅除了耳朵有些聋之外,身体还是很硬朗的,做饭是不成问题的。姐妹二人考虑到妈妈一辈子操劳持家,该歇歇了,就不让她再围着锅台转了。 马红霞的邻居荷花家靠着路边儿,正好是一个小的十字路口,居此地利便开了家商店,生意还好。坐在家里,荷花透过窗户就能看到前趟街托娅父母的家。 ………… 阿吉奈同呼和鲁简单说了几句话,把自家的羊群往自己的牧场里赶了赶,就又带着阿斯根回到蒙古包。 在马背上,阿斯根回头问阿吉奈:爸爸,刚才那位大伯,马鞍子上挂的那是什么啊? 阿吉奈:啥样的? 阿斯根用手比划着说:就这么大的,一个眼儿一个眼儿的,好吃吗? 阿吉奈听明白了,笑着说:你就知道吃。那是蝈蝈笼子,用草编的,不能吃。 “噢。”只要不是好吃的,阿斯根就不怎么遗憾了,但心里还多少有些惦记,便问,“爸爸,你会编吗?” 阿吉奈嘿嘿一笑,没有回答会还是不会。 阿斯根追问:小山和小岭的爸爸会吗? 阿吉奈:应该不会吧?他们家最开始是从农区来萨仁台嘎查的,不知道老家那边儿有没有这种草。 “他家什么时候搬来的?” “老早了,那时候还没有小山和小岭呢。” “从哪儿搬来的?” “春州县,那里都是种地的,好像没有像咱家这样的草场。” “‘春粥’?比我妈妈做的肉粥还好吃吗?” 阿吉奈笑了,拍了儿子的小脑瓜一下,说:你就知道吃…… ………… 回到蒙古包双脚一落地,阿斯根就像妈妈跑去,大声喊:妈妈,我看到咱家羊群了,好多好多呢。 托娅答应着,将儿子撵出了蒙古包。她还在大搞卫生。 阿吉奈拎起水桶到小河边儿提水。眼睛盯着和大黄狗“西日”玩耍得正开心的儿子,笑了,喊:早点儿回! 阿斯根答:知道了。 这小子,虽然嘴上这样答应着,可根本没有回到蒙古包的意思,逗着“西日”追着自己疯跑。 阿吉奈看到儿子高兴,自己也跟着高兴。可他怎么会想到,这是阿斯根第一次来自家的蒙古包,也是——最后一次…… wap. /111/111084/28847377.html 第13章 沈家的小山和小岭 快到做晚饭的时候了,马红霞把自己家里家外的活儿忙完,就着急着去照顾父母。平日里托娅对二老照顾得非常精心尽力,让她这个当姐姐的很感动,这回妹妹有事儿去了牧点,自己一定要尽心尽力。 红霞刚一出大门,就看到荷花、李秋菊等几位妇女在街角唠嗑儿。 “荷花姐,商店这会儿不忙啦?”红霞是不笑不说话,见谁都主动热情地先打招呼。 荷花:有你姐夫看着呢,我出来放放风,和姐儿几个聊聊。 红霞微笑着和大家点头示意。 高淑珍:红霞,又去看你爸妈去啊?托娅不在家去了牧点,你就得两头儿跑了。 “是啊。”红霞又问,“哎,淑珍,你咋知道托娅去牧点了呢?” 没等高淑珍回答,郝春花就逗趣儿地说:她啊,是给阿吉奈打电话啦。要不是知道了托娅的行踪,她可就偷偷跑去牧点啦!哈哈—— “你个臭婆娘,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高淑珍假装就要动手,郝春花边笑边躲,李秋菊等边笑边拉着,几人闹成一团。 “你们这一天天的没个正形,就瞎胡闹吧。”老大姐荷花说话了,“就算淑珍有那想法,人家阿吉奈可不是那样的人。” “荷花大姐,你这是夸我呢嘛?”高淑珍瞪大了眼睛盯着荷花。 几人又是哈哈大笑。 高淑珍平静下来,说:不说不笑不热闹嘛。对了,红霞,我去找托娅帮个小忙,婶子告诉我她去了牧点,我才知道的。 “你是越描越黑啊。”郝春花说完就躲着高淑珍。 大家又笑了一阵,红霞才说:这不,托娅和阿吉奈一去牧点,家里没有人照应了,我得帮着做晚饭。我爸我妈都不愿意动弹,要不我就接我家来住了,他们就是不干。 郝春花:到老了,人都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家啊。 荷花:是啊,你爸现在的行动也不太方便,老太太耳朵还背,不容易啊。托娅能在牧点呆几天啊? 红霞:呆啥几天啊,帮阿吉奈把衣服、被子什么洗洗就得赶紧回来。几位先聊着,我得走了。 荷花:快去吧,有空儿再唠。我们该散了,得回家做饭喽。 望着红霞的身影,大家谈论着—— 李秋菊刚才一直没有说话,因为红霞是自己的表大姑姐,是不能开玩笑的。见她走远了,这才说:看人家这俩闺女,真是孝顺啊。 高淑珍:这都是老人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啊。就说托娅吧,对爸妈又好,刺绣的手艺更是没的说,可没少教我呢。 郝春花:就是啊,人家的姑爷也行啊,不吱声不蔫语的,对老人可孝顺呢。是不,淑珍? 高淑珍白了她一眼,回应道:又来了!你就扯老婆舌能耐。 郝春花笑起来,她并不生气。这几个凑到一块儿闹玩儿总是没深没浅的,大家都不在意。 李秋菊说:淑珍,我知道这刺绣的事儿,你没少麻烦人家托娅。 高淑珍:就是啊。可我实在是太笨,学不明白啊。心里想的挺好,刺绣时一下针就完蛋了。 郝春花:你这就叫“心灵手笨”,不像人家托娅心又灵手又巧。 大家笑。 荷花说:没想到郝春花还挺能总结啊。 高淑珍:这小嗑儿整的挺好,我服气。咱就是手笨,跟托娅学也学不来。哈哈…… ………… 沈小山和沈小岭到了自家牧点和阿斯根一样,兄弟俩一唱一和,互相支撑,根本就是不服天王老子管了。而且比阿斯根还严重,因为他们是两个人,淘气的破坏力激增。 吃过午饭,沈福赶紧又骑上摩托车把娘仨给送了回来。不送不行啊,还得看着他俩别磕着别碰着,自己根本干不上活儿。 两兄弟和妈妈在家呆得也不老实,没少挨训。于是,两人一合计,这样总挨训不是个事儿,万一真给妈妈惹急眼喽被暴打一顿也是有可能的,得赶紧想个好办法脱离妈妈的视线。 两人来到远离妈妈的墙角处小声商量。 小山:小岭,你说,咱俩玩儿啥好?还不能让妈妈训。 小岭晃了晃脑袋,说:要不咱俩玩儿藏猫猫儿吧,我藏你找。 小山:滚蛋吧。上次玩儿的时候,你就躲在仓房的米袋子后头睡着了,妈妈还赖我,把我打一顿。 小岭有些愧疚了,低下了头。 小山:给你机会,快想招儿! 小岭:我也没招儿啊。对了——要不咱还是找阿斯根玩儿吧,他家托娅姑姑从不训我。 小山:那是看你太小,不愿搭理你。你说得对,找阿斯根去。这样啊,你先在前面探路,我在后边儿掩护。 小岭不明白,问:为啥掩护? 小山:万一妈妈把咱俩抓回去咋办?我得掩护你。 ………… 红霞加快了脚步。一拐进小巷,就看到两个孩子在托娅家院门口儿向里偷偷张望,一前一后,神神秘秘的。正是隔着几户的邻居家的孩子——六岁的沈小山和四岁的沈小岭。 沈家虽然是汉族,因为两个孩子与阿斯根是好玩伴儿,自打会走路了就经常在一起,两家大人的关系处得也就更近一些。沈福和董静是春州县人,同样隶属于红楼市,是典型的农业县。两人刚成家时就通过关系来到了孔雀屏草原,落户在萨仁台嘎查。小山和小岭都是在萨仁台出生的,长得胖嘟嘟的,而且古灵精怪,很招人喜欢。 红霞:小山、小岭,你俩偷偷摸摸干啥呢? 小山被吓了一跳,马上平静下来拉起弟弟小岭回答道:红霞姑姑,我俩想找阿斯根玩儿。 红霞笑了,说:嗨,那就直接进去找呗,怎么还偷偷看啊? 小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答:小岭说他怕“西日”。 “哥,我不怕,是你怕的。”小岭揭了哥哥的底,作为小男子汉,被人家说自己怕狗那才丢人呢,小岭可不想背这个黑锅。 红霞笑了,轻轻掐了掐小岭的小胖脸说:不用怕,“西日”不会咬你俩,平时它愿意追你俩那是和你俩闹着玩儿呢,别害怕。再说,今天“西日”没在家啊,去牧点了。 小山兴奋地追问:真的? 红霞:当然是真的,姑姑不会骗你俩的。 小山和小岭刚要往院里进,红霞又说道:阿斯根没在家,跟着去牧点了。等他回来你们再玩儿,好不好? “好。”小山领着小岭,有些失望地走了。 红霞打开院门进了院儿,随手将地上的几根秸秆拾了起来。 额尔德木图坐在炕里依靠着窗台,一言不发,红霞进来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这可是不合常规的啊。 娜仁图雅坐在炕沿边儿在叠着阿斯根的衣裳,是托娅去牧点前就洗完了没有收起来的。老人也是一脸阴沉,抬头看了红霞一眼儿,又埋头叠衣服。 红霞感觉到,屋里的气氛不对味儿了。 wap. /111/111084/28847378.html 第14章 老两口拌嘴生闷气 马红霞一低头,看到地上有两张掉落的扑克牌,就弯腰去捡。还没等直起腰呢就看到外屋也有,走出去一瞅,发现灶台口处也有,而且有的已经烧得只剩下一个角儿了。 红霞这下就明白了,爸妈两人是生气了,而且其中一人还把扑克给烧了。扑克牌可是爸爸消磨时间的东西,没事儿就愿意摆弄,怎么能说烧就烧呢? “爸,那扑克咋还烧了呢?”红霞进了屋,先问了爸爸。当然,语气是特别温柔的,脸上必须挂着笑意。 额尔德木图粗声粗气地答:看着闹心! 红霞又笑着说:爸,你这是闹的啥心啊?这么大岁数了,又是那么明白事理的人,别人有闹心事儿都愿意找你来排解呢。咋轮到自己就想不开了呢?如果传出去,还不得让嘎查的人笑话啊?是不是? 额尔德木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红霞接着说:我不管你俩生气怨谁,当闺女的不问,问了也断不了。反正我妈她耳背,爸你可得担待点儿。你俩生气闹矛盾,等托娅回来,还不得怪我这个当姐姐的没把爸妈照顾好啊? “行啦红霞,别说了。你别往心里去。我俩就是气头儿上,话赶话的事儿。现在没事儿了。”额尔德木图苦笑着表了态。当然,女儿的话真的说到自己心里,也为自己的冲动感到不好意思。 红霞:这就好了。回头我到商店给你再买一副扑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额尔德木图笑了,娜仁图雅偷偷“看”两人唠嗑儿,基本弄明白个大概,也跟着笑了。 多云终于转晴了。 红霞这才转入正题,又一次试着征求二老的意见,问:爸、妈,要不晚上到我家去吃吧? 额尔德木图:我这腿脚儿不好使,走路费劲儿,太麻烦。 红霞:我扶你慢慢走,就当溜达了,总在炕上窝着也不好。 额尔德木图:问问你妈吧。 红霞:妈,今天晚上去我家吃饭吧,我给你做好吃的。如果天黑不愿意回来就住我家吧。 娜仁图雅抬起头,有些茫然地问:你说啥? 红霞对爸爸说:我妈这耳朵啊,就得和她喊,我还不太敢。 “她那对儿破耳朵也怪,你越是和她说正经事儿越是聋得不行!”额尔德木图凑到老伴儿身边喊,“红霞说,晚上让咱们去她家吃!” 娜仁图雅:不去,中午的剩饭还有呢,不“打扫”就该坏了。 红霞刚要说什么就被爸爸打断了,老人摆摆手说:算了,你妈犟着呢,她说不去就不能去。“做事不由东,累死也无功”,你就听她的吧。 红霞叹口气,笑着说:这老太太,哪儿都不愿意动弹。那我去做饭啦。 红霞去厨房忙活了。 娜仁图雅瞅着额尔德木图,笑了。额尔德木图用手点着老伴儿:你啊你,就是舍不得这个窝儿,一会儿也不行。真拿你没招儿。看来,真是“蒙古包哪怕有窟窿也是自己的好,老伴儿哪怕有缺点也是原配的亲”啊。 ………… 红霞开始生火做饭,额尔德木图顺着窗户往外看,发现院门外有两个小脑袋瓜儿一直忽隐忽现的,就喊红霞进屋,说:红霞,你到院门口儿瞅瞅,我就看到两个小脑袋,估计是沈福家的小山和小岭。这俩孩子是不是有啥事儿啊? 红霞抬头看到了,笑着说:可不就是他俩嘛,是来找阿斯根玩儿的。我说阿斯根去牧点了,他俩就回去了。怎么又跑来了?我去看看。 红霞有意逗逗这两个孩子,就贴着院墙根儿悄悄走到门口儿。当她突然出现时,倒把两个孩子吓了一跳。 红霞还是笑着说:小山、小岭,你俩没回家啊? 小岭不答,小山只好开口说:小岭说阿斯根一定在家呢,我俩就在这儿等。 小岭却不高兴了,撅着嘴说:哥,你又赖我。是你说的…… 红霞明白,两个小家伙是担心自己骗了他们,这是在搞侦察呢。便说:好吧,跟我进屋去好好搜一搜,看看阿斯根到底在没在家。 小山这回不装了,高兴地拉着小岭进了院子,并真的到各屋都看了看,检查完毕才放心地离开。 看着小兄弟俩的背影,红霞自言自语道:现在的小孩儿,贼精啊,就算我想骗也骗不了人家喽。 ………… 在人们的心目中,草原就是心灵的牧场,是涤荡心灵的地方。草原之行,就是心灵找到依靠、寻求净化、得到洗礼的过程。 一年之中,草原美在夏季。一天之中,草原美在黄昏。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田园梦,相信会有很多人奢望有机会或有机缘,能在有山有树有花有草有河流的世外桃源终老一生。每个人都有一个草原梦,希望在广阔无边的绿野中策马追风、恣意驰骋。每个人都会渴望坐在传统的蒙古包里,品尝牧民手工制作的奶食品,吃一顿鲜嫩的手扒羊肉,喝一杯醇香的烈性美酒,听一曲悠扬的马头琴和长调民歌。或者躺在草原仰望高天白云流走,或者干脆在草原上跑几个圈儿、打几个滚儿。当晚霞烧红了天边、篝火映红了笑脸,跳起热情四射的安代舞,就会醉倒在蒙古包旁、醉倒在草原的怀抱里…… 白阿吉奈一直生活在草原深处,可他没有这么多的感悟。阿斯根这个年龄只把淘气当成“主业”和追求,更不会管你是清晨还是黄昏,只要不是黑夜就行。曾经有过童话般梦想、有着浪漫渴望的马托娅,才会对草原的黄昏格外关注,也格外动情。 孔雀屏草原的黄昏是静谧的。西天的落日挥洒着火红的余辉,把片片浮云染上眩目的金边儿。山影伸展,四野舒张,只有牧民吆喝羊群的声音飘过山岗。 托娅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美景,用心体味草原带给牧民,带给自己家的恩泽。当她从“精神世界”走进“现实世界”,意识到是该做晚饭的时候了,忙收回飘荡的思绪,钻进了生活中不可缺少的蒙古包。 和四围的静谧相比,小小的蒙古包却突然变得热闹起来。 阿吉奈骑着白马,在大黑狗“哈日”的帮助下把羊群赶了回来,要关进羊圈里。阿斯根领着“西日”像土匪一样在羊群里横冲直撞,又喊又叫,几次险些把群羊冲散。阿吉奈挥动长鞭控制着羊群,“哈日”帮忙“围追堵截”。阿吉奈没有责怪阿斯根,相反他还是呵呵地笑着。“西日”向“哈日”身边凑,“哈日”竟然高傲地躲开了。 wap. /111/111084/28847379.html 第15章 黄昏时分的蒙古包 蒙古包的炊烟袅袅婷婷地升起来,马托娅准备的晚餐已经在空气中飘散着香味。她忙里偷闲靠在蒙古包门口儿,再次注目眼前真真切切的现实,充满疼爱地喊:阿斯根,好儿子,别闹了,把羊都惊着了。 阿斯根玩儿得尽兴,根本没听见妈妈温柔的责怪。 羊群终于都被赶进了羊圈,阿吉奈跳下马关好羊圈门。然后,把马鞍子卸下来放好,将白马拴在了木桩上。 太阳已经快落山了。天边的云、远处的山、近处草原及身边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金色。 广阔的草原静下来,蒙古包内外的热闹气氛却在高涨。 马儿“咴咴”地打着响鼻,群羊的“咩咩”声更是此起彼伏,蝈蝈等一些草虫的鸣叫更像一场合奏。“西日”跟着凑热闹,不时“汪汪”几声。“哈日”并没有理会这些,而是找了一处高地,蹲坐在那里四处瞭望。 是啊,“西日”总想和“哈日”套近乎,“哈日”却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弄得“西日”很尴尬,只好围在小主人阿斯根身旁,祈求爱抚,寻找一份“犬族”的尊严。 托娅端出脸盆,喊道:阿斯根,快来,洗洗手。看你弄得这么埋汰,不好好洗一会儿就不让你吃饭。 阿斯根这才放开“西日”跑去洗手,为了向妈妈表示自己讲卫生,他还破例主动洗了脸。小“妙招儿”真好使,立即赢得托娅的夸赞。 阿斯根得意地向“西日”笑了笑,炫耀自己“办事需要脑子”。 ………… 阿吉奈把一切都安排好,才走向闪动着烛光的蒙古包。他抬眼看了看风力发电机,无奈地摇了摇头。 没有风,风力发电机成了一种摆设。以往自己一个人在的时候,有电无电没什么关系,开灯关灯更没什么区别,就算灯火通明,映照的也是独身一人。今天可不同了,一家三口第一次齐聚牧点的蒙古包里,正是需要光明的时候,草原上却没有风,真扫兴。 太阳恋恋不舍地落到山的那边了,把最后一抹光也收进了黑黑的袋子。草原暗了下来,夜的味道就更浓了。 阿吉奈不是好眼神地又瞅了风力发电机一眼,心里骂道:你个败家玩意儿,真不给我长脸! 关键时刻掉链子的不只是风力发电机,还有大黄狗“西日”。 阿斯根洗完脸准备进蒙古包,“西日”也大摇大摆地跟了进来,蒙古包狭小的空间怎能容它肆无忌惮,托娅的一声训斥,吓得“西日”赶紧跑出去,却将阿斯根的洗脸盆撞翻,水也洒了它一身。“西日”被水一激,受到惊吓,竟然拼着命似的向山坡上跑去。 阿斯根一见“西日”跑出去,就喊着“‘西日’——‘西日’——”跟在后面紧追。 小孩子怎么能追上发了疯的狗呢?“西日”消失在黑暗中。阿吉奈赶紧跑过去抱回儿子,他却挣扎着、喊着要找“西日”。 阿吉奈:你回到蒙古包里等着,爸爸去找。 阿斯根不同意,非要跟着去,托娅从蒙古包出来,火爆脾气刚想发作,一见儿子着急的样子,便耐着性子安慰他:阿斯根,“西日”不会跑远的,外边儿那么黑它也害怕,一害怕就自己回来了。儿子听话,让你爸爸去找,咱们就在这儿等。 阿斯根:妈妈,“西日”真的会回来吗? 托娅:会的,妈妈不骗你。它就是被吓了一跳,一会儿肯定能回来。它舍不得离开你的。 阿吉奈趁机唤来“哈日”,带着手电筒向黑暗中走去。 “哈日”是条聪明的牧羊犬,知道主人的意图,径直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不知道“哈日”用了什么办法,还真的把“西日”领了回来。 等在蒙古包门口儿的阿斯根一见到“西日”的身影,冲上去又搂又抱。这下可好,“西日”身上的那些水全“转移”到他身上。把托娅气得够呛,考虑到不要破坏掉温馨的蒙古包晚餐,就把阿斯根身上的衣服全脱了下来泡进水盆。因为没有给儿子预备换洗的衣服,阿斯根只好赤条条的参加“晚宴”了。 ………… 由于这段时间草原上风级太小,风力发电机的蓄电池存不下多少电,蜡烛就派上了用场。在原有一根的基础上,吃饭时托娅特意又多点了一根,她喜欢亮亮堂堂的感觉,代表着对美好生活的一种追求和渴盼吧。一场草原蒙古包里的烛光晚宴,就在这温馨幸福的氛围中开始了。 晚餐虽然并不丰盛,要比起阿吉奈平时一个人糊弄的饭菜,真称得上就像过年一样了。 光着屁股的阿斯根拿起筷子就要夹菜,被托娅摁住了,指了指阿吉奈。阿斯根脸红了。 阿吉奈:孩子饿,就先吃吧。 托娅:不行,这是规矩。 阿吉奈挨在阿斯根身边坐下来,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夹起菜喂他一口。 阿斯根指着盘子说:我要吃肉。 “小馋猫儿。”阿吉奈说着,挑了一大块肉喂给了儿子。 托娅刚要坐下吃饭,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事儿,站起身来在一个柜子里掏出一个塑料壶,倒上一杯酒给阿吉奈端上来。 阿吉奈双手接过,没有放到桌上就直接香香地抿了一口。 托娅给儿子往碗里夹菜,阿斯根却挑出一块肉,扔给门外的大黄狗“西日”。然后瞅着妈妈,吐了吐舌头。 阿吉奈用筷子蘸上一点儿酒要递给阿斯根舔一舔,被托娅给拦住了,阿斯根假装捂住嘴,说:辣,不要。 阿吉奈把筷子头儿在自己嘴里用劲地嘬了一下,乐了。接着,他看了看点着的蜡烛,又看了看头顶上没有点亮的灯泡,皱了皱眉头。 托娅:别着急,等咱们的钱宽绰喽,也弄上几块太阳能发电板。像别人家的牧点一样,就算没风,只要晴天晚上也能点上电灯。 阿斯根高兴地叫着:妈,那时候我们还要个新的、老大老大的蒙古包。 “行。你想要多大的?”托娅问。 “像——像萨仁台房子——不对——像山那么大的。”阿斯根比比划划地回答。 阿吉奈笑了,却扔出两个字:扯蛋。 托娅:除了盖蒙古包——像山那么大的蒙古包外,还要买一辆大摩托…… ………… 蒙古包内的一豆灯火透过门帘儿,在门口投下光束,“西日”趴在光束旁边,双眼注视着远方。大黑狗“哈日”还是找了处视野较好的高地儿,忠诚地值起了夜班。 阿斯根在蒙古包里睡着了。他这一天是玩儿得太累了,要是以前在家里,他可不会睡这么早的。 wap. /111/111084/28847380.html 第16章 草原之上夜色美 圈里的羊都安静下来,只有窸窸窣窣的反刍声,伴着鸣虫轻轻的低唱。 远山显现黑黑的轮廓,天空中的星星热闹起来,比赛似的眨着眼、闪着光…… 马托娅和白阿吉奈依偎着坐在勒勒车上。 托娅轻声说:你自己在牧点时,晚上也出来这样坐吗? “早就睡了,外边儿还有蚊子。”阿吉奈边说边用一把蒿子为托娅驱赶蚊子。 托娅:阿吉奈,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希望你能在草原上,举办咱们的婚礼吗? “为啥?” “一到草原,我就心情舒畅了。天是那么蓝、云是那样白,草原一望无边,还开满了野花……那样的婚礼才浪漫呢。” 托娅的大眼睛在闪着光亮,那是对美好的憧憬。阿吉奈傻傻地笑。 托娅娇羞地说:你就傻笑吧,榆木脑袋。 阿吉奈:你说的,我没办到。 托娅:我不怪你…… ………… “草原夜色美/琴曲悠扬笛声脆/晚风吹送天河的星啊/汇入毡房闪银辉/啊哈呵/晚风吹送天河的星啊/汇入毡房闪银辉……” 虽然没有琴曲,没有笛声,却丝毫不影响牧点的夜色之美。 美,不只在风景,更在心境。 ………… 萨仁台嘎查同样沉浸在夜色之中了。一家一户或明或暗的灯火,与遥远的天星辉映,让孔雀屏草原上的这个小村庄更显得别有一番韵味。远离城市的喧嚣,远离世俗的纷扰,萨仁台嘎查就像置身世外的高人一样特立独行。 是谁家的马头琴拉响了?那琴声在村庄里回荡,直抵心灵。 是谁走在街道上放声歌唱?那深沉悠扬的长调,穿街过巷,飘向草原、飘向灿烂的星空。 草原夜色美,草原上的村庄夜色也美,美得更有生活气、烟火气,更有灵气。 ………… 荷花是纯正的蒙古族,丈夫杜占元却是汉族,“蒙汉联姻”,和和美美。夫妻二人经营着一家小商店,虽然萨仁台嘎查里住户不多,靠诚信经营、童叟无欺,吸引了一些过往的外嘎查牧民来此购物。 商店里灯光通亮,荷花和杜占元在旁边儿的小隔间里吃饭。孩子在外地上学,夫妻俩在吃饭上就不太讲究规律。 萨仁台嘎查会计李海明走进商店,杜占元赶紧迎了上去。李海明也是汉族,杜占元和他关系不错,唠嗑儿时会有更多的话题。 杜占元:海明来了,吃了吗? 李海明:吃过了。你们家的饭可够晚的了,再晚一会儿就成夜宵了。 杜占元热情邀请:我们吃饭没个准时间点儿,啥时候饿就啥时候吃。来来,再吃点儿,我有好酒,咱俩整两杯。 说着就拉李海明往饭桌前走,李海明急忙拒绝说:真的刚吃完,啥酒也不喝喽。肚子里都地儿了。 杜占元有些失望地松开了李海明。 荷花:都是汉族兄弟,你看人家李会计,再看看你?顿顿离不开酒。 杜占元:我这是要和民族兄弟打成一片嘛。 荷花:我们蒙古族也有不喜欢喝酒的人,你咋不学学人家呢? 李海明赶紧帮着解围:占元那是有口福啊。 荷花:就是个酒篓子。光顾唠了,李会计,您需要点儿什么? 李海明:来两包烟,老牌子。 杜占元走过去边拿烟边说:要我说,烟这东西尽量少抽为好,不如喝点儿小酒儿有好处呢。 李海明拿起烟在手上掂着,说道:谁说不是呢,就是戒不了啊。你说,这东西挺奇怪,吃饭戒不了行,这烟怎么就戒不了呢?哈哈…… 杜占元:人要戒饭那不就完蛋了?这戒烟啊得靠毅力。打比方说,上医院了让医生一检查,说“再抽烟活不过一个月”,你看戒了戒不了?我就不信多大的烟鬼能挺住。 荷花从小屋出来,责怪杜占元:“牛不知自己角弯,马不知自己脸长”,还有脸说别人?再说你这嘴就没个把门儿的,说的那叫啥话?晦气不晦气? 杜占元:我这叫“硬肉不适牙,忠言不适耳”。 李海明笑了,说:荷花啊,占元兄弟的这话说得有道理啊。我是抽烟人,以前戒了几次烟都没成功。我总结了,这要是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没脸”啊。哈哈…… 三人正唠着,院门口有汽车马达声,还有车灯光照进院来。 李海明:来车了? 荷花:路过的,估计是别的嘎查的人来买东西。 李海明:这生意让你两口子做活了。 杜占元:还不是你这大会计领导的好吗? 李海明故作惊讶地说:哎哟,荷花,你晚上给占元吃啥了?是不是糖块儿蘸蜂蜜,这家伙嘴儿可真甜啊。 三人哈哈笑起来。 这时,门外一个女人喊:姐,我回来了,咋没人出来接一接啊? 荷花兴奋地喊:啊——是莲花回来了。 ………… 荷花的妹妹莲花结婚后安家在海谊市,与丈夫李成经营着一家旅店,生意也很忙,特别是夏天旅游旺季的时候就更忙了,她也难得回到萨仁台嘎查。因为,两地相距约五百多公里。 荷花打开院子里的门灯,和杜占元急忙出门相迎,李海明也跟了出来。 荷花:真是你啊莲花?回来也不提前打个电话。杜占元——你别像个木桩子似的,快把妹夫手里的东西接过来啊。 杜占元接东西,与妹夫李成互相打招呼。 莲花:姐,我这也是临时决定。这不,李成我俩到哈伦市找朋友办事儿,本来办完就想往回返了,旅店那头儿太忙了。可一想离家不太远,就开车赶回来了。 李海明接话道:这就对了。莲花,你可有日子没回家了。 莲花这才注意到李海明,说:是李大哥啊,你好。 “都好。都好。” 莲花拉过丈夫,说: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丈夫李成。这位是李海明大哥,是咱们萨仁台嘎查的会计。你们还是一家子呢。对了,你们应该见过面的啊? “当然见过,还是你们结婚的时候呢。只是这些年总不见面,估计要是走在大街打个照面儿,我根本不敢认的。”李海明说完便和李成握手问候。 李海明又接着说:我得回去了,不打扰你们啦。 杜占元:别走别走,一会儿咱和妹夫喝两杯。 荷花:就是,我去烀手把肉。 李海明:不啦不啦,我那边儿确实真有事儿,改天再喝,改天。 和李海明道别后,四人有说有笑进了屋。 wap. /111/111084/28847381.html 第17章 莲花夜归寻托娅 妹妹从千里之外突然到家,荷花高兴得不知道做什么好了,立即支使起杜占元来。 “莲花,你快和妹夫坐那儿歇会儿,占元——杜占元,快去给妹夫倒水啊。” 李成:姐,不让姐夫忙了,我自己来。 荷花:你不知道在哪儿,让你姐夫倒去。李成,你坐你的。 莲花:姐,你别和我们外道啊。 荷花一边收拾桌子一边说:没有,一家人外道啥,主要是你们回来得太少了。占元,快去把冰柜里的羊肉化上,一会儿咱烀手把肉。 杜占元:你到底让我干啥?都给我支使蒙了。 荷花也笑了,莲花站起来接过水壶,说:姐夫,还是我来倒水吧,你啊,去把羊肉化上吧。 李成:姐、姐夫,别麻烦了,简单点儿,咱有啥吃啥就行。 “那可不行,你是稀客啊,远道而来,不能怠慢。”杜占元说完就去冰柜里找羊肉了。 荷花:就是。你猜你姐夫为啥这么积极要化羊肉吗?他也想吃了,哈哈,今天这是借你们的光呢。 杜占元不好意思地说:你就当着妹夫的面儿埋汰我吧。 李成:那——那烀手把肉太慢了,费事儿。 “不费事儿,咱这是自己家牧点上的羔羊,化透了开锅就好,嫩着呢。”说着,荷花手上加快了速度。 莲花:李成,我说你和咱姐就别客气了。正好,我出去办点儿事儿,等手把肉好了我就能回来了。 李成疑问:办事儿?什么事儿? 荷花:别听她的,能有什么事儿?还不是去看她的——现在有个词儿叫——叫什么——对——叫闺——什么—— 杜占元:哎呀,说点儿话这个费劲——叫闺蜜。 荷花:就你嘴欠儿?我当然知道叫闺蜜。 四人笑。 莲花和马托娅从小一起长大,货真价实的发小、如假包换的闺蜜,两人感情非常好,几乎成天腻在一起。只是彼此成家后相距就远了,除了经常性的电话联系外,见面的机会并不多。莲花每次回到萨仁台嘎查,两人必定要深入长谈的。 “噢,去看马托娅啊。”李成也一下子明白了。她俩的关系李成是清楚的,莲花有些甚至不和自己说的话都会和托娅说,让他心里多少有些酸溜溜的感觉呢。 杜占元随口说:别去了,托娅没在家。 荷花:对了,我差点儿忘了,托娅去牧点了。估计过两天就回来,你们能见面的。 莲花很失望,说:可我明天就得赶回去啊。 荷花很惊讶,说:明天就回去?不行!好不容易回来可得住上几天再走。来一趟上千里路,那车光喝凉水啊?不多呆两天都白瞎那汽油了。 莲花:姐,真不行,旅店的活儿老忙了,我俩都出来不放心啊。现在是旅游旺季,人多着呢。 杜占元:我看啊,刚来咱谁都别提走的事儿。这羊肉虽然冻着呢,用凉水一缓,一会儿就化透,和新鲜的一样。等会儿光是吃肉喝酒,就是别提走。 “对,别提走。一提走这心情都整没了。”荷花乐呵呵地说着,又赶紧进厨房忙活去了。 莲花掏出手机拨打电话,总是无法接通。 “给托娅打电话呢?”荷花问。 “是啊,姐,可就是打不通。”莲花答。 荷花:牧点上信号不好,有时到山坡上才有一两格信号,这个时间点儿应该是在蒙古包里了,就托娅那破手机,那就更打不通了。 莲花悻悻地放下电话。 ………… 孔雀屏草原的夜晚有些凉了,而且牧点上还有了一点点的风,静止了一天的风力发电机缓缓转了起来。 托娅把阿吉奈靠得更紧了。他并不壮硕的肩膀却是有力的、温暖的,给了托娅踏实的安全感。 在百里之外的萨仁台嘎查,荷花家的灯光仍在闪亮。他乡的亲人远道而归,乃生活一大快乐之事。 ………… 夜深了,荷花家的灯光依然明亮,从窗外可以清晰地看到四人在有说有笑地推杯换盏,草原人的热情豪爽展现得淋漓尽致。 鸡入窝、猪入圈,偶尔会有淘气的大鹅毫无理由“嘎嘎”叫上两声,会有看家护院的狗闲得无事“汪汪”喊上两嗓子。“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更加衬托出村庄夜的宁静。 萨仁台嘎查里各家的灯光相继熄灭。远山如蟒,蜿蜒起伏,一直探向草原深处…… 群星闪烁、流动,弯月西沉,东方吐白,夜就在一闭眼一睁眼中悄然流过。 睡了一大觉的太阳也精精神神地抬起了上眼皮。东方泛起红晕,嘎查里的炊烟袅袅升起,鸡鸣狗吠猪拱圈门,牛哞马嘶孩童嬉闹,一幅原汁原味的山村画卷在浅山草原间徐徐铺展。质朴、亲切,仿佛这画卷里的某间民房,就是自己梦里的老家。 萨仁台嘎查又活跃起来,孔雀屏草原的景色亮丽起来。 头一次住在蒙古包里,阿斯根睡得香甜,梦里都是青草的香味儿。马托娅把早餐准备好了,没有忍心叫醒他。也许是奶茶的香味引诱,也许是外边黄狗乱叫的惊扰,阿斯根竟然来个了很合时机的“自然醒”。 昨晚弄湿的衣裤让托娅连夜洗了,被草原夜里的徐徐微风吹干,早就放在了他的跟前。阿斯根自己穿好衣服,急匆匆向蒙古包外跑去。 阳光有些刺眼,阿斯根站在蒙古包的背后闭着眼哗哗撒尿。“西日”从后面跑了过来,差点把他撞了个跟头。 撒完尿,阿斯根又要去抓狗,被托娅及时喝住:阿斯根,新洗的衣服,别再闹啦!快洗脸去,离“西日”远点儿! 妈妈一连串的命令,不由得阿斯根不去执行。 脸洗好后,托娅吸取了昨晚的经验,赶紧把盆里的水倒掉。 阿吉奈一大早就把羊群放了出去,趁着天气凉快,羊会吃得很开心。 羊群的“早餐”安排好了,阿吉奈骑着白马、领着黑狗回到蒙古包,准备享用丰盛的早餐。用“丰盛”这个词来形容,对阿吉奈来讲绝对不过分,他独自一人在牧点时,早餐往往省略,就算不省略也简化到只有干粮或头一天的剩饭。像托娅这样又给熬奶茶,又给端上炒米、奶皮子、奶豆腐,又给端上咸菜、馒头,不是“丰盛”是什么? wap. /111/111084/28847382.html 第18章 阿吉奈学编蝈蝈笼 一天之计在于晨。一顿美味而心情大好的早餐,让阿吉奈一天的放牧生活都是那么有劲儿。 在自己家的草场,阿吉奈坐在山坡上,用一种极有韧性的牧草在进行编织,他要编一个蝈蝈笼子。儿子阿斯根昨天不经意的一问,让他记在了心上。 白马在阿吉奈的旁边,吃几口草就抬起头向远处望一望。远处的枣红马好像心有灵犀似的,只要白马抬头,它便放弃吃草对视过来。“哈日”在羊群四周来回溜达,漫不经心中透着警觉。 阿吉奈编得很认真,不时象征性地抬头看着低头吃草的羊群,主要精力还是聚集在两手间的草编上。 ………… 蒙古族有个禁忌,不能在河水里洗衣服,更不能往河里倒脏水和脏东西,那是对“河神”的不敬。这项禁忌非常有科学道理,因为逐水草而居的牧民,吃水大都依赖于草原上的山泉、小溪与河流。所以,托娅洗衣服是把水提回来,在蒙古包外面洗,不敢到河里直接去洗涮。 托娅要洗的衣服有一大堆,另外还有被单、布帘儿等等,趁着好天气干得能快。 阿斯根可能是跑累了,坐在勒勒车上,在玩儿自己亲手抓到的一只大蝈蝈。大黄狗“西日”安静了许多,趴在勒勒车下的阴凉处,守护着自己的小主人。 ………… 淘气是孩子的天性,淘法儿却各有不同。阿斯根摆弄大肚子蝈蝈的时候,远在萨仁台嘎查的沈小山和沈小岭已经各执木棍开始“比武”了。把从电视里看到的“武术”假模假式地展示出来,时而“呼哈”吆喝,时而木棍“砰啪”相击,确实难分伯仲——从招法上看两人还真是一“视”之徒啊。 两人的动作都很缓慢,可能是学艺不精、招式不熟,也可能是为了模仿电视里看到的慢镜头吧。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还真是“歪打正着”,这种“慢动作”的功夫少有杀伤力,更加注重安全。 有一种安全是孩子自己认为的安全,有一种危险是妈妈眼中的危险。看到两个淘小子拿着木棍瞎乱比划,把董静气得从屋里冲出来大喊:住手,沈小山、沈小岭! 可能当父母的都有一个共性,只要是气呼呼地喊出子女的姓和名,子女就该“倒霉”了。 姓沈的小山和小岭吓了一大跳。 “捅着眼睛咋整?你俩也太能作啦!” 董静几步冲上前,从两人手中夺下木棍,并在每人的屁股上打了一巴掌。当然,小岭的屁股上受力要轻一些,从“啪”的那声响就能听出来,比用在小山身上的力道明显要减了几成。 小山和小岭并没有哭,没有辩解,低着头假装生闷气。实质上两人是不时挑起上眼皮看着对方,竟然都在偷偷地流露出笑意 董静接着训斥了几句,拿着木棍进了屋,顺手扔进了灶台口。 ………… 阿吉奈编蝈蝈笼子不太内行,和呼和鲁学了几次却并不熟练,但他编得很认真。第一个草编作品,就这样好不容易新鲜出炉了,阿吉奈托在掌心端详着,露出胜利的微笑,这毕竟是自己独立完成的第一个蝈蝈笼子啊。可看着看着,阿吉奈的微笑消失了,把笼子拿到眼睛近前多角度仔细观察,终于给出个鉴定——这是个次品! 阿吉奈把“次品”找了个鼠洞塞进去,又往里塞了几块碎石,最后盖上土用脚踩实。第一个作品为堵鼠洞作出了贡献,当然,为他接下来的编织积累了经验。 阿吉奈又拔来草,盘腿坐在草地上编起来。相比上一次要熟练了许多。 ………… 蒙古包外的木杆上都晾满了洗好的衣物。托娅倒掉最后一盆水直起身来,腾出一只手轻轻捶打后背。很快,她收拾好了东西关上蒙古包的门。 “阿斯根,咱们去找爸爸啊?”托娅对儿子喊道。 阿斯根手里抓着一只蝈蝈,兴奋地说:好啊好啊,我想看看爸爸是怎么放羊呢。 阿斯根向妈妈跑去,“西日”紧紧地跟了上来。他举着蝈蝈问:妈妈,这蝈蝈放哪儿? “没什么东西能装它,扔了吧。” “妈妈,不能扔,我还要送给小山和小岭呢,他俩肯定没见过这么大的蝈蝈。”阿斯根赶忙把小手背到身后,生怕妈妈抢过去就给扔喽。 托娅:那——那就——找根草叶,先把它拴在勒勒车上吧。 “好啊。这样它就跑不掉了。”阿斯根对妈妈的这个建议表示接受和支持。 托娅薅来一根很有韧性的草拴住了蝈蝈的腿儿,另一头拴在了勒勒车的轮子上。 阿斯根搂着大黄狗和它说:“西日”听话啊,带我们去找爸爸啊。 “西日”像是听懂了小主人的话,昂着头走在最前面。 ………… 阿吉奈正编蝈蝈笼子编得出神,突然,大黑狗“哈日”“汪汪”叫起来。阿吉奈听出来这是兴奋的叫声,便四处张望。发现远处走来三个身影,他用手掌遮阳望去,脸上渐渐露出了微笑。 身影越来越近了。跑在最前面的是大黄狗“西日”,接下来是儿子阿斯根,妻子托娅跟在最后边。阿吉奈快步走下山坡去迎接。 发现主人的“西日”更是撒欢儿了,阿斯根跑了起来投入爸爸的怀抱。托娅随即到了近前。 阿吉奈举起蝈蝈笼子给儿子看,并没有说话。阿斯根高兴地“抢”在手里,扭头喊:妈妈,这回蝈蝈有东西装啦。 阿斯根拿着蝈蝈笼子爱不释手,问:爸爸,这是昨天那位叔叔给的吗? 阿吉奈:不是。是我自己编的。 “你自己编的?爸爸,你可真是太厉害了!小山他爸爸就不会编。” 阿吉奈举起阿斯根转起了圈儿。蓝天、白云、绿草、野花,包括洁白的羊群,白马、红马、黑狗、黄狗也跟着旋转起来。 阿斯根挥动着蝈蝈笼子哈哈地笑着,“西日”和“哈日”也围着主人,兴奋地跑圈儿。 托娅充满深情地看着儿子和丈夫,幸福写在美丽的脸上。她是多么希望这份幸福能够久远永恒啊…… ………… 在萨仁台嘎查里,阿斯根最要好的玩伴儿当然就是沈小山、沈小岭了。在家时三个孩子几乎天天都黏糊在一起,自打阿斯根去了牧点,小山和小岭只好“宅”在家里胡淘瞎闹。 用木棍“比武”被董静狠狠地收拾了一顿后,小山、小岭在妈妈面前确实收敛了不少。这天上午,兄弟俩实在无所事事,又想起一种新的“武功”——摔跤!这是以前在草原那达慕上看到并记住的。 摔跤,蒙古语称为“搏克”,是草原蒙古族的传统体育活动,也是一种娱乐活动,是蒙古族中与赛马、射箭并称“男儿三艺”,一般在祭敖包和那达慕大会时进行。 wap. /111/111084/28847383.html 第19章 想要去找阿斯根 沈小山、沈小岭两位汉族“小搏克手”把火炕当成了草地,当成了展示“武功”的擂台。即将隆重登场,小选手学着“大搏克手”那样挥舞双臂、跳动双腿转了两圈儿,然后近身互相交锋展开搏斗。 小兄弟俩在炕上使出真劲摔起了跤,扑通通直响。正在厨房剪豆角丝准备晾干儿的董静,听到响动就进了屋。一见两兄弟摔得难解难分,气就不打一处来,马上返回厨房拎起一个木棍冲进屋来。 董静大喊:这个淘啊,一会儿这炕都给蹦塌了!看我不把你俩屁股打开花!你俩就作吧,等作出祸事就老实了! 董静举起木棍假装要打,小哥俩儿早已嘻嘻哈哈跳下了炕。 董静喊:给我上外头淘去!这炕上让你俩弄得乌烟瘴气的,都快蹦塌了,赶紧滚蛋! 小山和小岭搂脖抱腰地跑了出去。 董静又去剪豆角丝。因为是汉族,她在侍弄菜园上很有一套,把小园子经营得绿意盎然。施的都是羊粪,农家肥劲儿足且绿色环保,蔬菜长得又壮又嫩,口感更好、味道更醇。董静今年特意种了专门晾豆角丝的新品种,成熟快、结角多。她很有经验,晾豆角丝要在通风处阴干,不能暴晒,这样才会让豆角干保持住淡绿的颜色,冬天缺少青菜时拿出来或炖或炒,既好吃又有营养。 好了伤疤忘了疼。小山和小岭捡起玉米秸秆当兵器,两人又比起武来,比着比着就进了厨房,弄得尘土飞扬的。 董静一边用手挥着灰尘,一边说:小祖宗,你俩出去玩儿吧,不然你托娅姑姑送咱的奶豆腐我就不给你俩吃了。 董静实在没办法,只能用好吃的来要挟两个“小吃货”。 没想到此招儿根本不灵,小山说:不给拉倒,反正我在阿斯根家能吃到。 董静:行,你就和我对付吧。你俩把秸秆儿扔了,找阿斯根玩儿去吧。 小岭:阿斯根没在家。 董静:去哪儿了? 小山:去牧点了。昨天我俩都去找了,他就不在。 董静自言自语道:怪不得这两天没见着阿斯根来咱家呢。这个马托娅,牧点那么远,领个孩子多遭罪啊。 小岭鬼鬼祟祟跑过去偷拿放在厨房柜子里的奶豆腐,却被妈妈发现,打了他的手,训斥:叫你偷! “妈,小岭在阿斯根家也偷奶豆腐吃。”小山为了讨好妈妈开始揭发弟弟。 “你还吃人家的馅饼了呢,你最馋。”小岭并不示弱,开始告哥哥的状。 小山:那是托娅姑姑给的,让咱俩上饭桌吃的。 董静:谁也别说谁,人家好吃的你俩可没少造。等咱家豆角丝儿晾好喽,记着给人家多拿点儿。 ………… 小山和小岭躲在院子墙角的阴凉里开始密谋。原来,这两个小家伙还是有些玩儿心不改,想再去侦察侦察阿斯根是不是回来了。 自然还是小岭打前锋,小山做后盾。 小岭先溜出去,小山观察一番再趁妈妈不注意跑出大门。这之前,董静已经下了“懿旨”——“你俩哪儿也不能乱跑!不能出院子,不然的话就打折你俩的腿!”没想到,“母后”的“懿旨”这么快就被大小“太子”双双给否决了。 小兄弟俩拐弯抹角来到阿斯根家的院门口儿,先是探头探脑地张望,并把从电视学到的“投石问路”这招儿用上了,捡了块儿小石头往院里扔去。 “当啷”,石头打在了给马饮水的桶上,院里并没有“西日”的叫声。 这一声响惊动了额尔德木图,他顺着窗户往外看,发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小身影,笑了,知道是小山和小岭来找阿斯根玩儿了。他想下地出去和两个孩子讲清楚,但是腿又不方便,走路太费劲儿,和老伴儿娜仁图雅说了半天,想让她出去告诉一声儿,可她愣是没听明白。 没办法,额尔德木图只好推开一扇窗户向外喊:是小山、小岭吗?阿斯根在牧点没回来呢。你俩先回家,等阿斯根回来我就让他找你俩玩儿去。 听到额尔德木图的喊声,吓得两个小家伙赶紧跑掉了。两人这才确信阿斯根真的没回来。怎么办?太没意思了,上哪去玩儿呢? 贪玩儿的小兄弟俩,早把妈妈叮嘱不让远走的话忘到脑袋后了,漫无目的地向嘎查外的大道上走去…… ………… 正在牧点上的阿斯根虽然有大黄狗“西日”陪伴,可没有沈氏两兄弟的加入,“淘气铁三角”缺了两角,渐渐的觉得一个人“淘”也是索然无味。捧着蝈蝈笼子,逗着里面的蝈蝈,脑海里不自觉地就想起了小山和小岭。要是他俩也能来牧点,三个人一起捉蝈蝈那该多好啊? 想到这儿,阿斯根就跑回蒙古包去找妈妈。 马托娅里里外外地忙着洗洗涮涮,阿斯根怯生生地叫了声“妈”,就站在门口不动了。“西日”像一个做错事儿的孩子一样,趴在阿斯根的身后,把头低得快贴到了地面上。 托娅回头问了一句:阿斯根,有事儿? 阿斯根:妈妈,我想小山和小岭了,我要和他俩玩儿。 托娅笑了,说:你个傻孩子,他俩不是在萨仁台吗?等咱们过两天回到嘎查的家了,就可以和他俩玩儿了。 阿斯根:妈妈,你就让爸爸骑马把他俩都接到咱们家的牧点,那该多好啊? 托娅:净瞎想,那还行?就算他爸妈同意,那一个来回也得两天。你爸去了,那羊你能放啊? 阿斯根坚决地说:我能放羊,有“西日”帮我。还有——还有“哈日”,它放羊更厉害 托娅:滚蛋吧!你自己就够捣乱的了,“西日”再帮你?那还不是乱上加乱?快别乱想了,出去自己玩儿,我忙着呢。 阿斯根撅着嘴,刚要转身出去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问:妈妈,你说要是爸爸有了摩托车,是不是比骑马快? 托娅笑了,直起腰说:那当然,可现在不是没有吗? “妈妈,那你可抓紧给爸爸买啊。” 说完,阿斯根转身就跑了。 托娅自言自语地说:我当然想抓紧,可是钱不抓紧啊…… ………… 沈氏兄弟不知不觉间走出了村庄,走上了通往孔雀屏草原深处的一条路上。这条路,就是爸爸沈福带他俩去自家牧点的路。 小山眼珠子一转冒出一个惊天动地的想法,便对弟弟说:小岭,你是不是胆小鬼? 哥哥的突然一问让小岭很迷惑。虽然年龄不大,“胆小鬼”的意思他还是懂的,忙回应:我才不是呢,我连“西日”都不怕,你怕它,你才是胆小鬼呢。 “如果不是胆小鬼,咱俩去牧点找阿斯根,你敢不敢?” “敢!” 一个莽撞的“敢”字,背后暗藏着多少危险呢? wap. /111/111084/28847384.html 第20章 陶格斯要开那达慕 沈小岭誓死不当胆小鬼,面对哥哥沈小山的激将,他回答得相当干脆。 “如果妈妈发现了怎么办?”小山又问。 “我就说是你让我去的。”小岭想都没想就答道。 小山一听就往回推他,说:那你回去吧,我自己去。别什么事儿都往我身上赖。小叛徒! 毕竟是小孩子,见哥哥不想领自己,小岭“哇”的一声就哭了。 “憋回去!如果想跟我去也行,到时妈妈要是问起来,就说是你自己非得要去,我是怕你走丢了,才跟着你的。会不会说?” “会。” “好。记住喽,如果你不按这个说,我就不带你去。” 小岭抽噎着问:要是妈妈骂我呢? “骂人又不疼,你怕啥?” 小岭止住哭声,又问:要是妈妈打我呢? 小山肯定地说:不能,因为你小,妈妈舍不得打你。 小岭仍然有些犹豫。 “反正你要是不听我的,到时开那达慕大会时,我可不领你去看。” “妈妈说了,开那达慕时她去看,她一定会带我去。”小岭没有立即答应背这个“黑锅”,还在周旋中。毕竟挨骂、挨打都不是好受的事情。 “好,算你能耐。反正你得记住我说的话,要不然,我和阿斯根都不和你玩儿了。” 要想逼小孩儿就范,一句“不和你玩儿了”比什么话都管用。小岭彻底放弃了抗争,赶紧点头。 两个小小的身影顺着弯弯曲曲小路,雄赳赳、气昂昂地向茫茫的草原走去,向着潜在的危险走去…… ………… 沈小岭没有撒谎,妈妈董静确实答应要带他去看那达慕。其实,萨仁台嘎查里不管哪一位家长,没有极特殊的情况都会答应带孩子一起到草原去看的。于是,一进入夏天,孩子们就开始盼着陶格斯苏木那达慕大会的召开,就像一进腊月就盼着赶紧过年一样,迫切地期待。 “那达慕”是蒙古语的叫法,汉语翻译过来就是“娱乐或游戏”的意思,是蒙古族群众喜庆丰收或欢度节日的盛大聚会。 当然,那达慕可并不简单,内容是极为丰富的。作为蒙古族重要的传统习俗活动,那达慕是以摔跤、射箭、赛马、投布鲁、唱歌、跳舞等娱乐游艺项目为主要内容的盛会。随着时代的发展,那达慕又充实了具有时代特征的更为广泛的内容,真正成为广大人民、特别是广大牧民的大融合、大聚会。 摔跤、射箭、赛马,俗称“男儿三艺”,是那达慕大会必不可少的传统竞技内容。后来,又有了一些花式拔河、负重趣味跑等创新项目,不管怎么创新,摔跤和赛马这样的传统项目是少不了的。因为竞技性强竞争激烈,这两项是人们最关注的、最有看点的精彩项目。 萨仁台嘎查曾在全苏木的那达慕大会上书写过辉煌,成为远近闻名的嘎查,最关键的就是得益于赛马项目的连年夺冠。 今年的那达慕又要召开了,怎么能不令萨仁台的人们跃跃欲试? 嘎查的会议室里人员聚焦得很齐,支书白宝柱召集“两委”班子开会。 白宝柱说话向来都是直入主题,今天更不例外。开场便说道:大家都知道,在咱们国家如开的奥运会马上就要举行了,这是让全中国人都骄傲的一件事,多风光啊?为了庆祝我们国家终于可以举办奥运会了,为了推广全民健身运动,更为了弘扬我们蒙古族的文化传统,咱们陶格斯苏木决定要召开一次特别特别隆重的那达幕大会,比以往的哪一届都要隆重。 话音刚落,大家就兴奋地议论起来,纷纷叫好。 白宝柱接着说:咱们陶格斯苏木各嘎查都要组织代表队参加。其中最重要的赛马一项,我们一定要夺取名次,这是咱们萨仁台的招牌项目,这回更不能掉链子。大家看看今年有什么好的选手和好马,推荐推荐吧。 嘎查达阿拉坦仓眼望棚顶陷入沉思。蒙古语里“嘎查达”是一种“官职”,就是“村民委员会主任”的意思,简称“村主任”,人们习惯叫法是“村长”。“阿拉坦仓”汉语意思是“金库”,他姓马,但与马托娅一家并无亲戚关系。“马”是蒙古民族最亲密的伙伴之一,马姓家族希望他能通过放牧养马“收金纳银、招财进宝”,便起了个“马金库”这样霸气和土豪气都十足的名字。 马嘎查达的脑袋里过电影一样从嘎查东往嘎查西、再从南往北,挨家挨户地“搜索”能人和“能马”。其他人同样如此,或独自思索或相互交流…… 李海明心中早有目标了,他扫了众人一眼,有些小骄傲地说:白书记,选手当然重要,马的好坏更重要。我觉得,近两年看来,咱们嘎查跑得最快的马,除了“追云”之外,那得数白阿吉奈的那匹白马,简直就是西天取经的白龙马啊,就差腾云驾雾了。 李海明一提醒,让副嘎查达包浩然眼前一亮,赶紧附和:对,对! 这位嘎查的“副主任”是纯粹的蒙古族,父母却给他起了一个“文学范”的汉族名字。他很喜欢“浩然”的寓意和大气,而且他还知道唐朝时有一位大诗人叫“孟浩然”,能和一等一的大名人同名,是值得骄傲的事儿。更让这位浩然副主任骄傲的是,萨仁台嘎查这几年在全苏木那达慕赛马中屡屡创佳绩,与他家的那匹名叫“追云”的纯种蒙古马分不开。但无比遗憾,在去年的比赛后“追云”有些“踮脚”,就是有些瘸了,兽医站的专家说可能是在比赛中崴了一下,治不好了。 留下后遗症的“追云”比赛生涯从此结束,让包浩然和全嘎查的牧民都惋惜不已。 包浩然当然见识过阿吉奈那匹白马的实力,觉得确实不在“追云”之下,这才连声说“对”! 马阿拉坦仓收回了望向棚顶的目光,认真地说:就是,李会计一说,倒点醒我了,阿吉奈要上场的话,就算拿不上第一,肯定稳拿第二! 有人提出质疑:阿吉奈的白马没有参加过任何一场那达慕上的比赛,能行吗? 李海明耐心给予解答:我知道,没有参加比赛,是阿吉奈这小子心疼马,更怕出现去年“追云”的那种情况。反正我看过,咱嘎查有一家的马——不具体说是谁家的了,要不人家没面子——本来在前边儿有一百多米呢,阿吉奈骑着白马追上后,那人加鞭狠跑,连白马的屁味儿都闻不着。只看到一溜烟儿,白马早没影儿了。 接着又有人七嘴八舌地举出例证,阿吉奈白马的“能马”地位得以进一步巩固。 白宝柱想事周全,说:有个问题大家得考虑一理,阿吉奈——不能算咱们萨仁台嘎查的人啊,他户口在花灯嘎查,他要参加得算花灯的骑手啊。是不是? wap. /111/111084/28847385.html 第21章 只选白马不选人 白宝柱的问题一抛出,大家都傻眼了,低头开始沉思。 突然,李海明心里一亮,说:哎——白马可是马托娅家的啊?不是阿吉奈从花灯嘎查带来的。 “海明,你的意思是说——只选马不选人?”白宝柱恍然大悟。 马阿拉坦仓一拍桌子,高兴地说:就是嘛,马是咱萨仁台的,再找个咱们自己的好骑手,还能有什么说道?绝对不算作弊违规吗?恐怕咱们今年这第一就稳当了。 包浩然带头叫好。 白宝柱:“赛马场上知骏马,摔跤场内识好汉”。我看这事儿可行啊,李会计,就你去和阿吉奈说吧。 李海明惊讶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一声“啊——”喊出来,下巴可真的托不上去啦。 谁都知道阿吉奈爱马如命,犟得别说九头牛,就是十八头牛都拉不回来。从他那里借马,谁能给托底啊? 白宝柱看出李海明的为难,就将他一军,说:李会计,你能有为难的时候? 李海明脸上抽抽了几下,没说话。要是别的事儿如果支书这么一激,他肯定会站起来把胸脯拍得啪啪山响,大话顺嘴就飞出去,都不带眨眼的。这一次,他真的像托不住自己下巴一样——确实不托底啊。 白宝柱见一招儿不灵,就继续说:要说好的骑手,咱们的双喜那是没说的。李会计啊,你也别怕,白马让双喜骑,这借马就多了七成胜算。 李海明:此话怎讲? 白宝柱站了起身,来回踱着方步说:第一点呢,双喜的骑术别说在咱们萨仁台嘎查,就是在整个陶格斯苏木乃至整个孔雀屏草原,那都是上数的。把马借给双喜骑,那是马的光荣,也是马主人的光荣。第二点嘛,双喜和托娅家有亲戚这事儿你忘了? 聪明人一点就透,李海明当即表示“一定完成任务”。他的心里想着赶紧找双喜,一定拉着他一起去借马,这事儿才有可能成功。 ………… 双喜是托娅的表哥,从这一层亲戚关系上讲,双喜和阿吉奈交往还算比较多。虽然阿吉奈话语挺少,可心里是有数的,他爱马更爱骑马,对双喜这位好骑手多少还有些敬佩之意。加之双喜为人实在,平时也是没有什么废话,这让阿吉奈觉得挺对心情的。 可是,当满怀信心的李海明找到双喜,说出要一起去借阿吉奈的白马时,双喜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百个不愿意。 李海明:双喜,难道这次那达慕的赛马上,你不想为咱们萨仁台嘎查争第一啦? 双喜:谁不想争第一?做梦都想! 李海明:那第一是想争就争的?没有好马能行?你的两条腿能跑过人家四条腿? 双喜:你别挖苦我,你的鬼心思我知道,刺激不了我。 “咱们嘎查的那匹‘追云’马腿不行了,你不是不知道,在萨仁台还能再找出比阿吉奈白马跑得更快的马吗?” “那倒没有。”双喜想都不想就回答了,这一点他是敢肯定的。 “这就对了。要想第一,光有好骑手不行。就算你双喜骑术再好,骑个还没你自己跑得快的马呢,能参加比赛吗?” “反正我是不去。阿吉奈是我表妹夫不假,正因为这样我才更了解他。那家伙爱马如命啊,他的白马平时连外人摸一下都不愿意,更何况借给人家骑呢?我不去,去了也白去,我可不去丢那个人。” “白马再好,那只是匹马,不是媳——”李海明看到双喜瞪自己,意识到自己说走嘴了,赶紧转移话题,“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没有不尊重马托娅。再说,你都没试呢,怎么就能断定阿吉奈不会借?万一他想开了呢?” “拉倒吧——”双喜不屑地撇撇嘴,把脸转过去不理李海明了。 李海明接着说:还有,我们攻克阿吉奈很难,但我们说动马托娅不难,马托娅去说阿吉奈就不会太难了。这就叫卤水点豆腐——得一物降一物。 双喜认为从开始到现在,李海明的这句话说得最有道理,最在点子上。 李海明是会计的脑瓜儿,转速不低啊,他不看双喜,自顾自地只管说:蒙古人大都是逐水草而居的,早以前过的那是游牧生活,行军打仗啊、放牧狩猎啊,都离不开马。所以,蒙古人从小就练习马术,精湛的骑马本领是每一个蒙古族人,特别是蒙古男人的生存本领。再后来社会稳定了,人们基本上定居了,骑马就成了一种比赛项目。反正啊,现在如果不是去牧点,很多人一年也骑不上几回马。况且现在有了摩托车,条件好的还有了汽车,骑马的机会就更少喽。作为一个骑手,只有在那达慕的赛场上才能找到自己的威风,才能吸引人们的目光,才能让大家记住他、敬佩他。如果某些人在赛场上骑着马跑得啥也不是,不但损坏了嘎查的荣誉,自己那“马王”的称号恐怕是保不住喽。到那时,哭都找不着调儿啦—— 双喜站起来,坚定地说:别说啦,我去还不行吗?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早这样不就完事儿了?浪费我吐沫星子!”李海明偷偷地乐了。 ………… 初生牛犊不畏虎,牧民子弟不怕狼。沈小山和沈小岭走在草原的路上,离村庄越来越远,可两兄弟边走边玩儿,没有觉得害怕。 剪完豆角丝,董静看了看时间就开始忙着做午饭了。又是抱柴禾又是提水,等把饭菜都做好了,才想起来身边好像少了些什么?怎么这么安静呢?对了,那俩淘小子干什么去啦? 董静当时并未着慌,猜想着一定找阿斯根玩儿去了,他们三个在一块儿不玩儿到吃饭时是不会回家的。可这时候该回来了? 董静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对了,阿斯根去牧点没在家啊,他俩找谁玩儿去啦? 董静解下围裙扔到窗台上就往外跑。没几步道儿就到了马托娅家,一进院门就喊“小山、小岭,该回家吃饭啦”。 正在给爸妈做饭的红霞听到喊声迎了出来,说:嫂子来啦,快进屋。 “我来喊小山、小岭回家吃饭。” “他俩没来啊。” “啊?”董静当时就有些蒙了…… 儿子去哪儿了? wap. /111/111084/28847386.html 第22章 小山小岭走丢了 听到红霞和董静在院子里的交谈,额尔德木图在炕上冲外面喊: “一个多小时前,他俩在大门口儿转悠,我说阿斯根没在家,让他俩回去,等阿斯根回来再来我们家,他俩就走了。董静,怎么,这两个孩子没回家?” 董静急得脸色都变了,说:马叔,没有啊。我忙着做饭,就忘了他俩的事儿了。这能上哪儿去了啊? 红霞安慰她说:没事儿,小孩子贪玩儿,没准儿跑别人家里去了。 董静:这一左一右的,他俩除了和阿斯根好,都不怎么和别的孩子接触啊?红霞,你忙吧,我得赶紧找找去。 董静说完转身就走。 红霞喊:嫂子,别着急,没准儿一会儿他俩就自己回家了。 董静没有答话,急急往出走。不一会儿,她在村庄里喊开了,逢人便问,结果都回答没看见这俩孩子。董静真的有些怕了…… ………… 沈小山和沈小岭每人手里捡了根木棍,当作防身的武器。小山还把木棍斜着别在裤带上,一手按住木棍的头儿,就像按住一把遇兽杀兽、遇魔斩魔的宝剑。 小岭看到哥哥的样子挺威风,要学着做。他年龄小,妈妈没有给他扎裤带,穿的是缝有“松紧带儿”的裤子,要想把“宝剑”别在腰间,那只能插进裤子里了。这可怎么办? “哥,我想要你的裤带。”小岭坚定地说。 “不行啊,给了你,我不就掉裤子了吗?” “不给我就回家,不和你去了。”小岭停住了脚步,撅着小嘴儿,小肚子都气得鼓鼓的。 说实话,如果弟弟回去让自己一人“独闯草原”,小山真有些胆怯。可这裤带给了弟弟,自己裤子掉了不算,连“宝剑”都没地儿挂啦? 小山四下一瞅,有办法了。他薅了几把大草,绕巴绕巴拧成一段暂且称之为“绳子”的东西,系在小岭的腰上。拿过他的木棍,斜斜地别了进去。 小山怕弟弟不高兴,赶紧“忽悠”说:你这个草绳最好了,比我的裤带强多了,急眼了还能当鞭子使呢,真是太好了。你要是不喜欢,那咱俩换换吧。 小岭听哥哥这么一说,哪还能换啊。赶紧一手捂着“草绳”,一手要去拔“宝剑”,如果哥哥要是动手来抢,他可就要发招儿了。 小山呵呵一笑,说:不换拉倒!走,咱们抓紧去牧点找阿斯根去! 两位“武士”义无反顾地向草原挺进! ………… 牧点的山坡上,阿斯根正在摆弄爸爸给他编好的蝈蝈笼子。羊群在附近悠闲地吃草,白马和枣红马从未离开阿吉奈的视线范围。大黄狗“西日”还是想和大黑狗“哈日”套近乎,而孤傲的“哈日”依然不理它,弄得“西日”好不尴尬,只好凑到小主人身旁,用充满埋怨的眼神盯着“哈日”。“哈日”连瞅都不瞅“西日”一眼,以牧羊犬特有的姿态忠于职守,紧盯着羊群。 阿吉奈继续编蝈蝈笼子,现在看来手法明显熟练多了,造型越来越规整了。可阿斯根并不满足,一个劲儿地催促着爸爸加快速度。 “爸爸,你得再快点儿啊,可得多编点儿啊。” 阿吉奈:嗯。 阿斯根:爸爸,你编得太慢了,还不如我妈妈呢。 阿吉奈抬起头看着他说:啥? 阿斯根根本不看爸爸,说:我妈妈会刺绣,绣得可快了,还好看。 阿吉奈:噢。 阿斯根:爸爸,你说,我要让你编十个,不是——是十一个,不行——是一百个……反正好多好多蝈蝈笼子,你能编得了吗? 阿吉奈:能。 一个唠叨个不停,一个单字应答,父子俩的交流也算热烈。 ………… 此时的萨仁台嘎查,已经被董静带着哭腔、撕心裂肺的呼唤惊动了。在家的妇女们都跑了出来,在家的男子都牵出了马或者发动了摩托车,准备分成小组向不同方向寻找。人们聚集在村庄中的一株大树下,就等着沈福回来一声命令便开始分头行动了。 双喜牵过来一匹马走到近前,准备骑马去找,他大声问:去宝茵河边儿找过了吗?这几天可涨水呢,估计是上游下大雨了。 没等董静回答,高淑珍就说:去了,刚才我们有人去过了,没看到。在河边儿也没发现有小孩儿去的迹象,肯定没事儿。 双喜:唉,现在雨季,河水又深又急,不得不防啊。 双喜此话一出,董静“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红霞、荷花等人赶紧上来安慰。 双喜的妻子李秋菊上前推了他一下,埋怨道:会说话你就说,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把你当哑巴! 双喜意识到自己说得过分了,没有辩解,牵着马退到一边儿。 匆匆赶到的嘎查达马阿拉坦仓问:给沈福打电话啦? 董静止住了哭泣,回答:马嘎查达,我打过了。他正在往回赶呢。 荷花问:沈福现在到哪儿了? 董静擦了擦眼泪:刚我又打了电话,他从牧点出来了有一会儿了,估计快了。 杜占元说:按理说他骑摩托车,就该到了啊? 董静:没骑摩托,他昨天把摩托借给别人了,正骑马往回赶呢。 杜占元:这事儿闹的。我说的嘛,你们家的牧点挺近的。 看到荷花在瞪自己,杜占元赶紧补充道:不过,骑马也挺快的。 马阿拉坦仓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说:董静,我看咱们这样干等不是办法,太耽误时间了。大家还是分头再去找一找吧,我觉得先不用往远去,就在嘎查周围再仔细找找,计算着时间,二十分钟内必须赶回来。如果找到更好,如果——那时沈福能回来了,再做决定。 大家赞同马嘎查达的提议,骑手们立即分散行动,妇女们纷纷安慰董静。 马阿拉坦仓劝董静说: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咱们这儿治安好,不可能有什么拐卖小孩子的犯罪分子,这一点你要绝对放心,我作为嘎查达敢拿自己的脑袋担保。还有啊,你要放宽心,小孩子贪玩儿往草原里边儿去是常有的事儿,现在近处草原不会有任何野兽,这一点大家都是清楚的。 董静的心这才稍微平静了一些,她最担心的“掉河、被拐卖、被野兽袭击”三个危险,看来基本上都能一一排除了。 马阿拉坦仓来到树阴下,找了块大石头坐了下来,焦急地盯着手机上的时间。 wap. /111/111084/28847387.html 第23章 有惊无险方为万幸 草原上的蛇其实真不多,靠近河边儿、山根儿或者树林的地方,偶尔会有其踪影闪现。 沈家两位公子“大侠”一般往前走着。刚好走到了路与河并行的一段,路旁的草就更加茂盛了,绿得有些发黑了。 突然,兄弟俩右侧高高的草丛平白无故被分开了一道缝儿,草向两旁倾斜倒去。 这条草缝儿在向前缓缓延伸,几乎和小山、小岭行走的速度相同,紧紧跟在兄弟俩的身后。 在草稍矮的地方,一个高昂起来的蛇脑袋清晰可见。 野鸡脖子! 有一种蛇,被当地牧民称之为“野鸡脖子”。因为它的脖子有着红绿斑纹,而且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和野鸡的脖子上有羽毛一样,故此得名。这种蛇很难缠,如果被招惹到了,它是会追人的。而且在草地上速度极快,可称得上是名副其实的“草上飞”了。 牧民在草原上碰到这种蛇就算被追也不怕,手里的长鞭打蛇那是一打一个准儿。而且有人还说,碰到蛇追人就离开草丛往碎石多的地方跑,蛇怕石头尖儿割肚皮,就不敢追了。这招儿好不好使还有待考证。可此时,这条足有成人大半个肩展长的“野鸡脖子”正盯着两位小小的“剑客”。 小山和小岭对身后的危险毫无查觉。“野鸡脖子”把它漂亮得有些扎眼的脖子抬得更高了,这是要进攻的前奏…… ………… 二十分钟到了,骑马的、骑摩托车的人准时返了回来。大家都没有言语,不用问就知道没有找到。 人不下马、车不熄火,准备着随时出发。 董静已经浑身瘫软了,红霞和荷花等人赶紧抱住她。 马阿拉坦仓站起身说:再给沈福打电话! 董静是打不了这个电话啦,红霞就从她兜里掏出手机,拨通了沈福的号码。 沈福的手机响了,正在骑马狂奔的他根本听不到。 ………… “野鸡脖子”吐了吐长舌信,似乎是在吞咽口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两位并不知情的小“剑客”听到了前方传来的马蹄声——哒哒哒,哒哒哒…… 马跑得飞快,骑手还在不停地用鞭子抽打,四蹄飞扬、尘土卷起。 小山毕竟大一些,有一定的预见性,拉着弟弟就往路的左侧躲去。 这俩孩子毕竟还小,根本不懂得右侧通行的交通规则。恰恰就是这不合常规的一躲,真就把右侧草丛中的危险暂时躲了过去。 说来也巧,骑马飞奔赶来的正是沈福——小山、小岭的爸爸。 沈福一眼就看到前边那两个孩子就是自己的儿子,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赶紧勒了勒缰绳,让马减速。 牧人的眼睛尖啊。突然,沈福看到了草丛中那个立起来的蛇脑袋!这家伙开始转向,准备穿过道路袭击孩子! 沈福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双腿一夹、两后脚跟儿一磕马肚皮,这是提速前进的命令! 刚要减速的马可能都蒙了,这主人咋又要让跑呢?执行命令吧,四蹄较劲,一个加速就冲了出去。这一瞬间,沈福早已是右手提缰,把马鞭换到了左手,在离“野鸡脖子”只有一丈远的地开始身子前倾下俯、高高举起马鞭,完成这一整套动作后,就已到了“野鸡脖子”跟前! “啪——” 沈福浑身的力量都集中在了左手臂,狠狠的一鞭下去!有焦急、有愤怒,这一鞭的力道足以把一根铁锹把打折! 一招致“敌”,堪称完美。“野鸡脖子”被抽翻在地,几乎就断成了两截。 紧勒缰绳,马向前缓冲了一段才停下,沈福跳下马转身跑了过来。小山和小岭这才看清来人正是自己的爸爸。 沈福对俩孩子没说什么,先掏出手机给董静打电话,告诉说自己已经见到孩子了,一根毫毛都没少,马上就回去。 董静又惊又喜,大家都长松了一口气。谁也没有走的意思,都聚在一起等这父子三人回到萨仁台,亲眼见到两个孩子安然无恙才会安心。 小山和小岭有些傻掉了,一动不动地看着爸爸把死蛇用棍儿挑着找个土坑埋了。 沈福抱起小山、小岭放在马背上,三人同骑一马赶回萨仁台嘎查。这期间小山和小岭不敢说一句话,沈福也没说话。 当三人回到嘎查时,大家纷纷上前问候,表达着担心和庆幸。董静抱着两个孩子就开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举起的巴掌落在孩子身上一点儿都不疼…… 沈福感谢大家的关心和帮忙,并把刚才路遇孩子、打死“野鸡脖子”的事儿学说了一遍。 人们唏嘘不已,都觉得很后怕。连说亏得沈福赶得太巧了,万一再晚到一步,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 又一个清晨降临了草原。 太阳还没有睡醒,白阿吉奈和马托娅就早已醒来。此时的草原是宁静的,鸣叫了一夜的草虫,开始了短暂的场间休息,牛马羊等也抓紧日出前的最后清凉时刻,美美地打上一盹儿,来个回味悠长的“回笼觉”。值了一宿夜班的大黑狗“哈日”放松了警惕,上下眼皮不时地打架,偶尔脑袋一低嘴巴就杵地了,这才一激灵…… 托娅和阿斯根要回萨仁台的家了,这边儿没有太多需要自己做的事情,家里的老人却需要照顾。几天来,托娅把蒙古包里里外外打扫一新,把阿吉奈换洗的衣服都按次序叠得整整齐齐。 托娅和阿吉奈起得特别早,为的是趁着天黑前回到家中。 阿吉奈把没睡好“回笼觉”的羊群硬给赶到近处的山坡,留下睡眼朦胧的“哈日”看护,他返回到蒙古包开始收拾车套。这之前,他已经抽空儿为勒勒车搭好了坚固的架子,盖上布单就可以遮阳了。阿斯根对这样的改造非常满意,觉得和电视上演的皇上坐的马车差不多。 从蒙古包的门向里看去,托娅正在准备早餐。 大黄狗“西日”似乎知道要回家了,显得特别老实,默默地看着阿吉奈,趴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阿斯根心爱的蝈蝈笼子就挂在蒙古包外。一共三个,有两个里面装的是他亲手给小山、小岭捉的“礼物”。其实,阿吉奈给阿斯根编的蝈蝈笼子有很多,有些是阿吉奈自己不满意直接淘汰出局了,有些是托娅看着别扭就给扔了,还有几个是阿斯根自己没相中,偷偷甩掉了。剩下的这三个,是精挑细选的,是阿吉奈学艺后初试身手的“杰作”。 然而,当阿吉奈能手法纯熟的纺织蝈蝈笼子时,那个淘气的小男孩却不在了…… wap. /111/111084/28847388.html 第24章 母子同行终生难忘 太阳快要升起来了。天空中一片云彩都没有,通透而清亮,东方的一抹淡红的光晕,为草原平添了朦胧之美。 牧点上一缕风丝儿都没有,风力发电机就像一种摆设,一动不动地傻立在那里。蒙古包中的蜡烛忽明忽暗,那是马托娅忙碌时来回走动带起风的吹动。 托娅把小桌子放好了,早餐准备妥当。 阿斯根睡得正香,托娅几次想喊他又不忍心。她想让儿子多睡一会儿。 奶茶倒上了,香气弥漫在小小的蒙古包。托娅看了看手机,认为再不喊就来不及了,便叫醒了儿子。 阿斯根很乖,虽然睡眼惺忪还是任由妈妈帮忙穿好衣服、擦洗了脸。 阿吉奈进到蒙古包,挨着儿子坐在小桌旁。 阿吉奈:车套好了,慢点儿赶。马记道儿,“西日”认路。 托娅:嗯。东西我都给你收拾好了,早晚还是凉,要记得穿马夹。特别早晨露水大,出去记得穿水靴。 阿吉奈:嗯。 托娅:吃饭一定别糊弄,要按时做,别懒。 阿吉奈:嗯。 托娅:剩饭剩菜如果有馊味儿了千万不能吃。别舍不得,要倒掉,不然会吃坏肚子的。 阿吉奈:嗯。 托娅:还有——要少喝酒,特别是没啥菜,喝多了伤身子。 阿吉奈:嗯。 托娅:还有—— 阿吉奈:知道了。你要照顾好儿子。 托娅看了看阿吉奈,知道他有些嫌自己唠叨了,便不再说什么,端起了奶茶碗。 ………… 孔雀屏草原渐渐光亮起来,鸟儿鸣叫起来,就连小河的流水都哗哗地欢唱起来。阿吉奈舍不得让妻子和儿子走,可是牧点条件实在艰苦,他更不想让娘儿俩跟着自己再受罪了。自己不能跟着回去,阿吉奈很不放心,好在仰头看了看天,又是一个好天气,不会有雨。 托娅收拾完餐桌走出蒙古包,阿吉奈和儿子早已等在外边了。 阿吉奈再次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车套,再次给勒勒车的车轴上了润滑油。这期间,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托娅拉着儿子的小手,默默地看着丈夫做着这一切。 阿斯根一手拉着妈妈,一手提着蝈蝈笼子,也不说话。 阿吉奈瞅了瞅托娅说:到家打电话。 托娅:这儿的信号不好,怕你接不到。 阿吉奈向山上一指,说:我去小山坡上接。 托娅“嗯”了一声,阿吉奈不再说话了,抱起儿子亲了亲。然后抱住枣红马,轻轻梳理它的鬃毛。接着他又蹲下身,抱了抱大黄狗“西日”。 托娅明白,阿吉奈这是在拜托。拜托枣红马要拉好车,拜托大黄狗保护好自己最心爱的两个人。 托娅没说什么,坐上了车,回头挥挥手。 “驾——” 枣红马“哒哒哒”甩开了四蹄,勒勒车“吱扭扭”地移动了。 阿斯根挥舞着蝈蝈笼子喊:爸爸,再见! 阿吉奈招招手,没说话。其实他是一有肚子话要说,都憋在嗓子眼儿了。 大黄狗“西日”绕着阿吉奈跑了两圈,然后“汪汪”叫了两声,跑在勒勒车前面,威风凛凛带路去了。 此时,天色开始放亮…… ………… 蜿蜒曲折草原路上,枣红马拉着勒勒车,“得得得”走得欢。阿斯根在“小帐篷”里摆弄着手中的蝈蝈笼子。他边挑捡蝈蝈笼子边自言自语:这个给小山,那个给小岭,不,这个——这个给小岭,我自己留这个大的…… 托娅回头对儿子说:阿斯根,你要把哪个给小岭? 阿斯根:这个小的啊。 托娅:为什么? 阿斯根有些不好意思了,支支吾吾地说:因为——因为小岭小,就要小的呗。 托娅:儿子,这可不对啊。小岭小,是弟弟,你是哥哥,得让着弟弟啊。 阿斯根:那,那给小山小的吧,他比我大,我得管他叫哥哥呢。 托娅笑了,说:小山是哥哥不假,但他是你朋友啊。你给朋友的礼物,还能不挑好的? 阿斯根抓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咬了咬牙说:这样吧,我把小的笼子自己留着,大的给他俩。妈妈,这回行了吧? 托娅笑了,说:这就对了。“没有不需要翅膀的鸟,没有不需要朋友的人”,对待朋友,就需要用真心啊。要团结,要互相帮助。 阿斯根:妈妈,我知道了。以后,让爸爸给我编好多好多大大的蝈蝈笼子。 托娅笑了,说:你就贪心吧。 阿斯根笑了。 “驾——” 枣红马加快了速度。 “让爸爸给编好多蝈蝈笼子”的愿望后来真的实现了,然而,那时已是阴阳两隔了…… ………… 到了中午,马托娅问阿斯根:儿子,你饿了吗? 阿斯根想了想才说:有一点儿。 托娅笑了,说:你怎么了?自己饿不饿都不知道,还得想想啊? “妈妈,我是玩儿忘了。”阿斯根认真地答。 “我看你啊,自己一个人还能玩儿傻喽?竟然连饿不饿都不知道了。得了,咱们找个阴凉地方先吃点儿东西吧。” “好啊。” 在河岸一处牧草茂盛的地方,勒勒车停住,托娅下了车,手中拿起一根木棍在草丛中胡乱抽打。 “妈妈,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这叫‘打草惊蛇’。如果有‘长虫’,会被吓跑的。” “妈妈,我勇敢,我不怕长虫。” “不要瞎逞能。以后在草原上如果是自己走,下车、下马的时候更要注意,特别是靠近河边儿,要小心再小心。” 阿斯根刚要往下跳,被托娅喝住:呆着!我让你下来了吗? 阿斯根不敢动了,托娅拉着枣红马的缰绳走到大树下,这里的草相对又稀又矮。 “下来吧。” 妈妈的一声令下,阿斯根立即自己蹦了下来。托娅大树阴凉里铺了一块毡垫,母子二人坐下享用午餐。 伙食很简单,可营养却不差,有“白食”有“红食”。“白食”指的是奶制品,“红食”指的是肉类。这肉就是托娅准备好的牛肉干,奶制品当然少不了奶皮子、奶豆腐还有托娅灌的一壶奶茶。 白马被阿吉奈直接留在了牧点,只有枣红马驾车。托娅放马在附近吃起了鲜嫩的青草,补充力量。她没有把勒勒车从马背上卸下来,因为这一卸一套会浪费很多时间,只好辛苦马儿负重用餐了。 大黄狗“西日”也许是和大黑狗“哈日”学的新本领,围着勒勒车不离开,看着枣红马不让它乱走。阿斯根自己吃得不多,他悄悄走过去,把手里的肉干塞进“西日”的嘴里。边塞还边往托娅好块儿看,很怕妈妈训他浪费食物。托娅假装没看到,眼睛瞅向了另一侧。 阿斯根跑了回来,说:妈妈,你做的牛肉干真好吃。 儿子的“此地无银”让托娅又好气又好笑,便又递给他一条牛肉干。阿斯根刚要站起来,却被托娅按住,盯着他把这条牛肉干“保质保量”地吃完。 喝了几口已经有些凉了的奶茶,看了看头顶的太阳,托娅招呼儿子又开始赶路了。 母子同行,终生难忘。 wap. /111/111084/28847389.html 第25章 淘气玩伴儿聚首 沈小山和沈小岭联袂演出“勇闯草原”、有惊无险的闹剧后,妈妈董静对他俩盯得就更紧了,几乎是不错眼珠儿。 那一天,经历大惊大悲大喜,孩子平安回来就好,沈福和董静只是对他俩进行了简单的批评教育,并没有打骂。小兄弟俩心里清楚闯了多大的祸,表现得特别乖巧。他俩明白:只有这样,才能免受皮肉之苦。 沈福做了一番深情的叮嘱,然后就返回牧点了。 当夜无话。 一觉醒来,小山和小岭就把头一天的事儿忘到爪哇国去了。趴在被窝里就开始互相撩闲,你抓我一下,我打你一巴掌。 董静这个气啊,她的忍耐是有限的。经过一夜强制性的平稳过渡,还是不可控制地爆发了! 她学聪明了,不给孩子防备的机会。董静连喊都没喊、骂都没骂,直接到外屋厨房拿起烧火棍子,照着小山的屁股就是三下,照着小岭的屁股就是两下。 两个孩子被打蒙了。正纳闷儿今天妈妈怎么没吵吵上来就动手啊,不符合她的脾气啊?愣神儿只是一瞬间,疼痛感就从屁股传遍全身,两兄弟几乎是同时放声大哭。 董静这几棍子根本没有留情,除了小岭在数量上少挨一下外,在力道上是和哥哥同等待遇的。好在草原上的昼夜温差比较大,早晨还很凉,兄弟俩都盖着被子,否则屁股开花的可能性那是有的。 小山、小岭哭出了声儿,董静跟着掉下眼泪。儿子的掉泪是因为疼,妈妈掉泪是因为气,是因为“恨铁不成钢”啊。 董静站在炕边儿,拿着木棍指着俩儿子开始发问:疼不疼?说,疼不疼? 连问了两遍,两人都没有答话。小岭是因为太疼,哭得没法回答;小山是因为想得多,不敢回答。小山有过经历,以前妈妈打自己时总好问疼不疼,一开始他实话实说——“疼”,妈妈就会搬过他的屁股再给两巴掌,边打边说“还觍脸说疼?让你疼、让你疼!”后来再有挨打小山就说“不疼”,妈妈照样把他的屁股搬过来补上几下,边打边说“让你不疼,让你不疼,我非打疼你不可!” 所以,这一次小山真的不知道如何回答,就不敢贸然回答了。 董静又把木棍举起来,恶狠狠地问:你俩给我说话,到底疼不疼? 小岭更咽着说:妈妈,疼,可疼啦。 “小山,你说,疼不疼?” “疼。”小山见弟弟回答了“疼”而妈妈手中的木棍没有落下,就赶紧答复了。 董静:好,知道疼就好!不打疼你俩是不长记性啊!必须给我记住了,从今往后,谁再给我一整就往草原跑、一整就往河边蹽,我打得比今天还要狠!让你俩的屁股一个月都沾不了炕!记住了吗? 兄弟俩从来没有见过妈妈这么凶,赶紧乖乖地回答:记住啦! 董静:必须记住,别属耗子的撂爪儿就忘!都憋回去,不许再哭!赶紧起来,把被都给我叠好喽!今天哪儿也不许去,不许迈出大门口儿一步,不然我真就把腿儿给你俩打折喽!豁出来养你俩瘫巴! 董静是真生气了,她真是害怕这两个家伙再往草原跑,担不起这个心,更受不了那个刺激了。 疼痛感逐渐减轻,小山和小岭便止住了哭声。起来穿好衣服,兄弟俩合作开始叠被子…… ………… 黄昏时分,经过一天的长途奔波,马托娅和阿斯根赶着慢悠悠的勒勒车回到了萨仁台嘎查。 托娅牵着马拐进了院门儿,阿斯根提着蝈蝈笼子就蹦下车往外跑。 托娅喊:阿斯根,你干啥去? 阿斯根头都没回地答:去找小山—— “慢点儿跑,别摔着喽小心——!”托娅想再嘱咐嘱咐呢,撒丫子的阿斯根早已经没影了。 正在厨房做饭的马红霞听到外面响动,知道是妹妹托娅回来了,和妈妈一起走出屋门。 红霞:回来了。 托娅:姐。 娜仁图雅帮着女儿牵住温顺的枣红马,红霞帮着托娅卸车。 红霞问:你刚才喊阿斯根,他干啥去了? “这小子,火急火燎的,找小山和小岭去了。” “饭都做好了,让他吃完饭去多好。” “他还能等了?这不嘛,阿吉奈给他编了几个蝈蝈笼子,他又抓了好些蝈蝈,去给那俩孩子送去。对了,我得给阿吉奈打个电话,要不然他该惦记了。” 托娅掏出手机晃了晃,发现没有信号就爬上了墙头儿。 红霞:小心点儿。我看啊,你还是换个手机算了,这手机肯定是太旧了,信号不好。我的手机在你家这儿虽然信号不是满格,对付着能打。 托娅:是该换了,有时候真的耽误事儿。 ………… 草原牧点上,阿吉奈一直挂念着妻子和儿子。在山梁上拿着手机盯着,信号还足。他来回走动,有几次想拨打电话还是忍住了,怕托娅正在路上赶车时,万一手机铃声一响惊着枣红马就麻烦了。 大黑狗“哈日”在山坡下看护着羊群,不时向阿吉奈“汪汪”叫着,大概是一再催促主人该回去了。它哪里知道,主人的魂和心都不在自己这儿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山梁上来回走动的阿吉奈形成了一道移动的剪影。 一阵手机铃声在空旷的草原上,显得那么清脆,阿吉奈兴奋地接听:好,好,到家就好! 收起电话,阿吉奈兴奋地向山坡下喊道:“哈日”,回蒙古包喽—— ………… 萨仁台嘎查的夜幕降临了。 屋里的电灯已经亮起来,额尔德木图和娜仁图雅坐在炕里,托娅和姐姐往上端碗、拿筷子。 额尔德木图问:阿斯根咋还不回来? “这孩子,一放出去就不知道回家。”托娅答道。 额尔德木图:天都黑了啊,去看看吧。 托娅:我去找他。 红霞忙说:还是我去吧,你赶了一天车怪累的。 托娅:姐—— “让你姐去吧,柜子上有手电。菜先等会儿盛,你姐和阿斯根回来一起吃。”额尔德木图安排道。 托娅和红霞同时答:嗯。 红霞拿上手电走了出去。 额尔德木图问:托娅,今年牧点上羊的膘情咋样? 托娅:还挺好的。雨水还行,草长得不错。 额尔德木图:关键一点吧,就是阿吉奈上心啊。 ………… 沈家已经吃上饭了,阿斯根跟着上桌儿一起吃起来。董静边给三个孩子盛饭边说:一会儿你们先吃着,不要打闹,我去阿斯根家告诉一声儿他在咱家吃饭了,不然家里都得等他。 “没事儿,我们不闹。”小山答应得特别爽快。话虽这么说,可他却放下筷子就去抢弟弟的蝈蝈笼子。 小岭立即告状:妈,我哥又抢我的蝈蝈了。 董静:小山!是不是屁股不疼了?是不是没记性? 小山立即收敛,嘻嘻笑着说:我是逗小岭玩儿呢。 董静快速盛好了饭,说:千万别闹啊,我去去就回来。厨房里的那根烧火棍你们俩可要记住喽! wap. /111/111084/28847390.html 第26章 要借白马先找托娅 烧火棍子、笤帚疙瘩、鞋底子,这是淘气孩子的“三大噩梦”,是父母手中的“三大酷刑”。然而,如果这些“刑具”真的管用,那该多好啊…… 董静没有明说,话里隐含的意思小山和小岭心知肚明,那种痛入骨头的感受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小山曾想到要把那根烧火棍子扔掉,思前想后还是没敢动弹。于是,这根木棍儿就成了沈家的“家法”。 小岭赶紧乖乖地回答:妈妈,你去吧,我们保准儿不闹。 小山给阿斯根夹了一块肉,阿斯根乐呵呵地吃着,嘴角都是油。 董静笑了:这才有个当哥的样儿,你们就得团结才行。 董静刚要往外走,就看到大门外有手电光束照射进来,随即红霞进了屋,说:正在吃饭呢? 董静:红霞来了。 阿斯根喊:大姨。 小山和小岭一起喊:姑姑。 红霞:真懂事儿。阿斯根在这儿都吃上了? 阿斯根笑着不回答。 董静:我正要去告诉托娅呢,怕她惦记。孩子赶上饭时了,他们三个愿意在一起,而且好几天没见,就在这儿吃吧。沈福在牧点,我一个人走不开,这不,刚给他们盛上饭想着过去说一声儿呢。 红霞笑着说:家里要吃饭呢阿斯根却不回去,我来看看。 董静:没事儿,吃完饭我给他送回去。 红霞:不用,一会儿我再来接他。我先回去了,家里等着我吃饭呢。阿斯根,在这儿听话啊,不许胡闹。 阿斯根:知道了。大姨再见。 小山、小岭也学着说:姑姑,再见。 红霞:再见。这俩孩子,越来越懂礼貌了。经历一点儿事儿,感觉长大了不少。 董静笑了。 是啊,经历是一种成长,特别是经历了痛。可这一生中,哪个人会愿意主动经历痛呢?可又有哪个人能完全避免痛的经历呢? ………… 马红霞固执地认为沈小山和沈小岭如此听话,是源于“勇闯草原”后的成长,她哪里知道这是董静早晨“棍棒教育”的效果显现——因为疼痛,所以惧怕。 从董静家回来红霞说了情况,额尔德木图笑了,说:这个阿斯根,真不拿自己当外人。行啦,咱们开饭吧。 托娅有些生气,说:这孩子,太没礼貌了,我还以为他去去就能回来呢。走了好几天,到家不说看看他姥爷姥姥,倒跑人家吃上了,不像话。 额尔德木图:小孩子哪有那么多规矩,吃饭吃饭。 一家人开始吃晚饭,红霞趁机便把小山和小岭要去牧点找阿斯根的事儿说了一遍,托娅听了后怕不已,说:这俩孩子,主意太正啦!亏得他爸赶得及时,不然让“野鸡脖子”咬喽,那荒郊野外的可咋整啊? 额尔德木图说:“被奶茶烫过嘴的人,喝凉水也要吹一吹”,但愿这两个孩子长长记性啊。别议论人家了,咱家的阿斯根该好好管管啦,论淘气不在沈家那俩孩子之下。 托娅:就是。爸,那刚才我说他没礼貌你还护着他呢。 “你这孩子——”额尔德木图说不下去了,托娅却呵呵地笑了起来。 红霞笑着说:托娅啊,也就你敢和爸爸顶嘴吧。 托娅刚要解释,院内传来狗叫声,一男子喝斥道:“西日”! 大黄狗“西日”不叫了。 额尔德木图说:来人了。 红霞说:我听着好像是双喜的动静儿。 双喜是托娅姑姑家的表哥,是萨仁台嘎查有名的骑手。所以,这次来托娅家借马,嘎查会计李海明费尽周折叫上了双喜与自己一同来。 托娅放下筷子去开门。 双喜和李海明笑呵呵地走了进来。 李海明见一家人正在吃饭,随口问道:咋才吃饭呢? 额尔德木图说:是你俩啊。这不,托娅从牧点刚回来。 托娅热情招呼:李会计、双喜哥,你俩再吃点儿? 双喜连连说:不吃、不吃,都才撂下筷儿。 李海明:你们吃吧。看来我们来得真巧啊,要是中午来,托娅还不在家呢。 额尔德木图:快坐。托娅,倒茶。 李海明坐下说:马叔,不用倒茶,我俩说几句话就走,你们吃,边吃边说。 托娅还是给倒了茶,问:李会计,啥事儿啊? 李海明:这不嘛,为了迎接在我们国家召开的奥运会,听说世界各个国家都来人呢,这可是大喜事儿啊。为此呢,苏木要举办那达慕,咱们嘎查得出赛马队儿啊。就想到了阿吉奈的那匹白马。 额尔德木图毫不犹豫地说:这是好事儿,阿吉奈肯定愿意参加。 李海明有些为难地说:问题是——人嘛——不能参加,马可以参加。 “这是怎么回事儿?”托娅闹不明白了。 “是这样,阿吉奈户口在花灯嘎查,他要参加那就不能代表咱们萨仁台了。”双喜赶紧给解释。 “噢,我明白了。双喜哥,你俩这是来借白马的吧?”托娅问。 “对喽。” 额尔德木图总结道:你们这是要只借白马不用人啊。 李海明:马叔,我们就是这个意思,同时代表嘎查“两委”班子的想法。 额尔德木图面露难色,他最清楚白马在阿吉奈心中的重要地位了。 托娅想了想说:我给阿吉奈打个电话吧,白马一直在牧点上,再说,这事儿必须得和他说一声儿。你们知道,阿吉奈喜欢这匹白马跟什么似的。刚才我还和他通了电话,如果他这会儿回到蒙古包里,可能就打不通了。 双喜:托娅,阿吉奈喜欢白马我们都知道,这不才来找你了嘛。而且着急啊,得先练练,我得和白马熟悉熟悉啊。 额尔德木图问:双喜,是你骑白马参加比赛? 双喜:是的,大舅。 李海明:双喜的骑术没问题,白马的速度没问题,相信这回最最保守地讲,弄个前三名肯定没问题。 额尔德木图点头,说:是这个理儿。 “另外,我们定好了,最好明天就去你家牧点把白马取回来,这样不耽误训练。” 额尔德木图笑了笑,没有回答。如今他是图省心,家里什么事儿都不管,让托娅主事。如果是以前就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因为自己太了解阿吉奈了。这一回,他选择了“自己的话应该少说,别人的话应该多听”。 托娅来到院子里又上了墙头儿打电话,可是怎么也打不通。她只好放弃,进了屋说:打不通啊。 李海明:怎么办? wap. /111/111084/28847391.html 第27章 表哥不一定好使 马托娅满有把握地说:明天你和双喜哥就直接去吧,估计没问题,我找机会再给阿吉奈打。 李海明站起身,说:双喜我俩骑摩托早点儿走,争取当天打来回儿。 “托娅,你可千万别忘了打电话。要不,阿吉奈我俩谁也整不了。”双喜嘱咐道。 ………… 头一天答应得挺好,但是第二天一忙活起来,马托娅就把给阿吉奈打电话的事儿忘了。她把院子扫完,就拿过一个小凳子坐在阴凉处开始绣布帘儿。看来,那达慕马上就该开了,得抓紧啦。 阿斯根哭着跑了进来,小山和小岭愁容满面地跟在后边儿。 托娅赶紧站起来问:阿斯根,你哭啥啊? 阿斯根提着蝈蝈笼子,站在墙根儿抹着眼泪,就是不说话。 小山上前帮着解释说:姑姑,阿斯根的蝈蝈死了,他就哭了,我哄不好他。 托娅笑了,说:嗨,阿斯根,你这孩子,我以为什么事儿呢。一个蝈蝈死就死了呗,过两天上草地里再抓。 阿斯根:那是爸爸给我抓的,最大的。 托娅:等你爸回来,让他再给你抓。 阿斯根:那得好些天呢。 托娅瞪着眼睛说:你还没完没了啦?是不是皮子痒痒啦? 阿斯根继续哭,不再和妈妈说话。 小山走上前悄声说:阿斯根,别哭了,把我的蝈蝈给你吧。 “真的?”阿斯根竟然破涕为笑。 小山坚定地说:真的。 阿斯根刚要去接,托娅一把按住儿子的手,说:阿斯根,这蝈蝈是你送给小山哥哥的礼物,怎么好再要回来呢?送给朋友的东西,是不能往回要的,得讲信用。 阿斯根不好意思地缩回了手。 小山眨巴眨巴眼睛,说:阿斯根,这蝈蝈我不给你了,咱们一起玩儿吧? 阿斯根又高兴起来。 这时,托娅的二弟弟马苏合走进院子。阿斯根最先看到,他喊着“二舅”跑了过去。 马额尔德木图家一共有四个孩子,大女儿是马红霞,二女儿马托娅。两个姐姐身下有两个弟弟,大弟叫马苏德、二弟叫马苏合。因为不习惯带姓,有时就只称呼苏德、苏合了,不了解情况的人还以为兄弟俩姓“苏”呢。其实,苏德在蒙古语中是“卓越”的意思,苏合是“斧子”的意思,“有才学”的额尔德木图就是希望自己的两个儿子一个鹤立鸡群“出类拔萃”,一个大刀阔斧“所向披靡”。 苏合抱起阿斯根,在他脸蛋上亲了一口,走到托娅近前喊了声:二姐。 托娅高兴地问:苏合,你咋来的啊? “朋友骑摩托车带我来的。” “你朋友呢?” “他去别的嘎查办事儿了,下午顺路过来接我一起回去。” “快进屋吧,爸妈都在家呢。” 苏合像变戏法儿似的从口袋里掏出糖块儿,分给三个小家伙儿。孩子们高兴地说着“谢谢”,攥着糖跑出去玩儿了。 托娅喊:阿斯根,快点儿回来,马上吃饭啦! “知道啦——” ………… 平时自家牧点就阿吉奈一个人,他不愿意做饭,有时三顿并作两顿、两顿毁成一顿。因为性格使然,他几乎不到临近的牧点去蹭饭,就算呼和鲁那里他都很少去。有事儿相求请呼和鲁帮忙照顾牧点,总会找机会加倍补偿的。当然,呼和鲁回萨仁台嘎查时,他的牧点也由阿吉奈照顾。但是,因为呼和鲁有一辆小汽车,来回非常快速,总的算下账来,还是阿吉奈求呼和鲁的时间多一些。 虽然阿吉奈不太爱说话,人缘却很好,每说一句话大家不但很珍惜,而且很重视。 马托娅来牧点那几天,对阿吉奈来说就像过年一样,吃饭按时按点儿,而且顿顿有菜,像模像样。托娅回去之前,一再嘱咐他要按时吃饭、不能糊弄,开始还是很听话的,尽量坚持,至于能坚持几天连他自己都说不准。 阿吉奈骑马回蒙古包做午饭,拿着锅正要倒刷锅水,一辆摩托车“突突”地从远处驶来。阿吉奈紧盯着,眼神里全是羡慕。 摩托车停下,来人下车向阿吉奈问好。阿吉奈只是点点头。 “请问,巴根大叔家的牧点往哪边儿走啊?” 阿吉奈向一个方向指了指,没有说话。 “谢啦。”那人说完,骑上摩托,发动,按了一声喇叭,骄傲地开走了。 阿吉奈摇了摇头,笑了。倒完刷锅水又进了蒙古包。 白马已经卸去了鞍子,正悠闲地吃着阿吉奈给割的最嫩最好的青草。 过了一会儿,阿吉奈又钻出蒙古包,端了盆清水,拿起刷子开始给白马“洗澡”。 又一阵摩托车的“突突”声传来,而且越来越近。“还是摩托车快啊,刚走就返回来了。”阿吉奈心里想着,一抬头,看到李海明和双喜来了,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李海明:阿吉奈,给白马洗澡啊?是不是知道我们要来啊? 阿吉奈一脸茫然。 李海明使眼色,双喜走上近前,问:阿吉奈,托娅给你打电话了吗? 阿吉奈:没。啥事儿? 双喜一听就知道坏菜了,怎么办?硬着头皮上吧。只好笑着说:没大事儿。阿吉奈,托娅已经答应了,把你的白马借嘎查用一段时间。可能是你这儿信号不好她没打通。 阿吉奈一下子抱住白马,似乎怕被抢走似的,质问:借马干啥? 李海明:要开奥运会,咱们陶格斯苏木要开那达慕表示庆祝,借你的白马,就是代表嘎查参加比赛啊。这可是件光荣任务啊。 阿吉奈:不借! 李海明:啥? 双喜:阿吉奈,你—— 阿吉奈:不借! 李海明:奥运会在咱中国开,那是大喜事—— 阿吉奈:和我有啥关系? 李海明:你—— 阿吉奈:如果能让我的白马去参加奥运会,我就借! “扯蛋!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表哥?”双喜以前和阿吉奈说话是很客气,今天被他气得说了粗话。 这一句更激怒了阿吉奈,倔劲儿上来不是好眼神地盯着双喜。 表哥,不好使! ………… “闷葫芦”阿吉奈的倔强那是出了名的,就像他不爱说话一样,在萨仁台嘎查、花灯嘎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更是无人不“忌惮”。 李海明和双喜当然了解阿吉奈的性格,二人之所以敢携手前往草原借白马,因为手里有马托娅这柄“尚方宝剑”。然而,托娅千不忘万不忘偏偏就把给阿吉奈打电话的事儿忘了,让两人碰了钉子,差一点“头破血流”。没办法,双喜只好往家打电话搬兵——不对,应该是搬将救援。 wap. /111/111084/28847392.html 第28章 阿吉奈是个倔脾气 饭菜端上来,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午饭。马托娅给二弟夹菜,让他多吃点儿。 额尔德木图问苏合:你牧点上的羊怎么样? “还凑合吧。膘儿不是太好。”苏合老老实实地答。 “放牧就要上心啊。勤是摇钱树,俭是聚宝盆。苏合啊,这方面得向你二姐夫学习。”额尔德木图叮嘱儿子。 “爸,我也上心啊,只是草场越来越不好了。” “那是你放的羊多了。你自己有多少羊?” “我自己才一百零点儿,给人家放了二百多,挣点儿放钱。” 托娅插话说:苏合,你的草场小,三四百只羊确实够多的。 苏合:没办法啊。家里新盖的房子,欠着外债呢。我曾经设想把羊换成马,就养纯种的蒙古马,可是算下来成本挺高的,暂时实现不了。 托娅笑了,说:你二姐夫也有这样想法。他特别喜欢马,你知道的,尤其是蒙古马,他说有条件一定要养上一大群呢。 额尔德木图:养马有养马的好处,也有自己的难处。这都是后话,先不说了。苏合啊,有债慢慢还,谁也不能“一口吃个胖子,一锹挖口井”。爸老了,帮不上你们啥。唉,你大哥苏德的日子也紧巴啊。 苏合:爸,你别这么说,我们都年轻,能挣。 “二舅,我长大了帮你挣钱。”阿斯根同情心大发,严肃认真地表明自己的高姿态。 托娅:你?帮你二舅挣钱?我看你是帮你二舅花钱还差不多! 阿斯根坚定地说:我要帮二舅挣好多好多钱。 苏合:你挣钱真能给二舅?我不信。 阿斯根:当然给二舅,好让你给我买糖吃。 大家都被逗笑了。额尔德木图搂过阿斯根就开亲,说:这个小鬼东西。 托娅:就长了个吃心眼儿。 苏合夹了一块肉递给外甥,阿斯根张嘴接过,有滋有味儿地嚼着。 “苏合,过一段时间你和我上红楼市里一趟吧,有时间吗?”托娅给苏合又盛了一碗饭,转移了话题。 “时间倒是可以挤出来的。二姐,去市里啥事儿?” “我想给你二姐夫买个摩托车,你帮我参谋参谋。” “好啊!”阿斯根差点儿蹦起来。 听到此话,额尔德木图有些喜上眉梢了,高兴地问:托娅,你说的是真的?有钱啦? “爸,当然是真的啦。钱呢,我计划得差不多了,咱们家卖羊毛的钱还没给我呢,这几天我再催催。那笔钱给了应该就没问题。” “好,这摩托车早就该买啦。”一直默默吃饭的娜仁图雅突然参与到谈话中。 托娅惊奇地问:妈,你都听到了? 娜仁图雅:你说啥? “妈,我们刚才说啥你听明白啦?”托娅只好大声喊。 娜仁图雅回答说:听个大概,你们不是要买摩托车吗? 额尔德木图说:你妈这一天神神道道的,有时候干喊听不见,有时候小声儿,还能听清。我是糊弄不了她喽。 “我就能糊弄姥姥。”阿斯根突然冒出一句话。 托娅瞪他一眼,说:滚蛋!姥姥是你糊弄的?看你以后再瞎说。 阿斯根吐了吐舌头,不敢吱声儿了。 苏合笑了一会儿说:二姐,你这回咋下定决心要给我二姐夫买摩托车了? 托娅不好意思地说:早就有这个想法,还不是过去差在钱儿上。有了摩托车,他来回去牧点就快多了。 苏合:就是,方便多了。二姐,你准备什么时候去买啊? 托娅:还是越快越好呗。 阿斯根听明白了,新摩托车马上就能买啦,高兴地喊:有摩托喽,我家有摩托车喽! ………… 萨仁台的嘎查路上,马红霞拿着手机快步向托娅家走来,有人和她说话打招呼,她是心不在焉的,一脸生气的样子。嘴里嘟嚷着:这个阿吉奈,真是个犟种! 红霞匆匆进了屋,顾不上打招呼开口就说:托娅,赶紧给阿吉奈打个电话,李会计和双喜去牧点了,他死活就是不借白马! 托娅一拍桌子,说:哎呀,怪我啦,这一忙就把给他打电话的事儿忘脖子后了。 苏合搭话道:大姐,坐下说。 红霞这才瞅了一眼苏合,笑了,说:苏合来了。我不坐了。 托娅:我咋能忘得这么干净呢?昨天答应人家好好的,这事儿闹的。 红霞催促道:那就赶紧吧,人家那边儿等着呢。 托娅:阿吉奈这个死心眼儿,真不让人省心! 额尔德木图不紧不慢地说:我早料到会是这样啦,阿吉奈可舍不得那白马啊。 托娅:舍不得也不行啊。这是整个嘎查的事儿,是为了我们萨仁台争光的事儿。如果咱家不借,以后在嘎查还怎么与大家见面? 额尔德木图不说话了。 红霞接着说:双喜打你电话打不通,就打我那儿了。人家这么大老远去了,总不能白跑一趟吧? “我马上打电话。”托娅说着就要往外走。 红霞拉住她,说:别再蹬墙头儿了,用我的手机打。 ………… 因为在蒙古包附近手机信号不好,双喜和李海明连拉带拽把阿吉奈带到了一处山坡上。手机有了满格信号给托娅却打不通,便给红霞打了电话让她去通知托娅,要不没人能“治”得了阿吉奈这头“倔驴”。在等着托娅来电话的时候,阿吉奈总想往山坡下跑,被双喜和李海明紧紧拉住。 三个人都使出了真劲,青筋爆出,不知道内情的人一定会以为干仗了呢。这不,在远处放羊的呼和鲁提着长鞭子匆匆赶来了,他已经下了狠心:如果是“绑架”阿吉奈抢羊的坏蛋,这手中的鞭子一定要抽他们个满脸花! 跑到近前一看,拽着阿吉奈的这两个人真不是外人,呼和鲁就纳闷儿了。 李海明开口道:呼和鲁,你来得正好。你帮着评评理,嘎查要借阿吉奈的白马参加苏木举行的那达慕大会,他就是不借!你说说,他是不是应该借? 呼和鲁一听,这事儿可不好评啊,阿吉奈的白马那可是他的心尖儿,他和阿吉奈这么好都没让他骑过。不行,这事儿还是躲远点儿吧,整不好就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啦。 呼和鲁打定主意,假装往远处看了看,着急地说:不行啊,我的羊群跑远啦,得赶紧去,要不就蹽别人家草场啦! 说完,呼和鲁转身上马就跑。 “你小子,太滑头,看回嘎查后我咋收拾你!”李海明看着呼和鲁的背影,气得牙根儿痒痒。 wap. /111/111084/28847393.html 第29章 托娅挫中丈夫软肋 白阿吉奈没有放弃挣扎,对表哥双喜更是怒目而视。 双喜气呼呼地说:阿吉奈,你小子厉害啦,连我这个表哥你都不放在眼里?你别动,一会儿托娅的电话就来,看你借不借。 阿吉奈瞪着眼睛,用鼻孔“哼”了一声。 李海明:我说阿吉奈,嘎查借你马也是看得起你啊。再说,这是为萨仁台保住赛马荣誉的事儿—— 一曲蒙古长调响起,双喜对李海明“嘘”了一声,一手还拉着阿吉奈一手去接电话,并对阿吉奈说:红霞组——肯定是托娅打来的电话,这回让我妹子和你说,看你还敢不敢犟! 双喜接通了电话,说:托娅—— “双喜哥,让阿吉奈接电话。”托娅没有更多废话,直奔主题。 双喜把电话递给阿吉奈,阿吉奈狠狠地一甩胳膊挣脱了两人,极不情愿地去接电话。 托娅喊:阿吉奈—— 阿吉奈:嗯。 托娅:你咋那么不懂事儿啊?李会计和双喜哥大老远赶过去,不看别的,就凭这一点儿,借咱家的马一下怎么了?还能要你命? 阿吉奈:白马就是我的命! 托娅气得不行,大喊:那就要你的命啦,咋的? 额尔德木图赶紧说着托娅:你要好好说!阿吉奈犟,像小毛驴似的,你得顺毛儿来。 托娅叹了一口气,语气缓和下来,说:阿吉奈,你听着啊,萨仁台的人对你阿吉奈可都高看一眼的。嘎查领导待咱家可不薄,“坐在树下乘凉,应怀念种树人”,你不能忘本,那就不够人字的两笔啦。按理说你是花灯嘎查的人,我嫁过去也算花灯的,虽然户口没迁过去,可我已经和萨仁台没啥大关系了。但咱俩搬回来后,嘎查领导考虑到咱们家困难,还是给批了块牧点,你想想,这是多大的情? 阿吉奈语气软了,说:我知道! 托娅喊道:知道还犯糊涂? 阿吉奈:我——舍不得。 托娅:你以为你那匹真是唐僧的“白龙马”啊? 阿吉奈:我—— 托娅软硬兼施,喊了两句又降低了语调儿,耐心劝说:阿吉奈,你的心情我理解,人家是借用,又不是拿去杀了卖肉。再说,比赛时是双喜哥骑,你有啥不放心的?还有,我正琢磨着给你买摩托车呢,如果你真舍不得白马,我就舍不得钱了,正好都省心! ………… 牧点山坡,双喜和李海明都盯着阿吉奈,阿吉奈使劲儿想了想,权衡再三终于下定决心给出一个字——“行”。 这可真是一字千钧重啊。 阿吉奈给出这正确选择后,不等托娅再说什么就挂了电话。他把手机还给双喜,说:白马你们牵走吧。 双喜指点着阿吉奈,说:你啊你——就得让我妹妹托娅收拾你!敬酒不吃偏愿意吃罚酒。 阿吉奈一昂头,“哼”了一声。 李海明被逗笑了。三人往山坡下走去。 阿吉奈不放心地说:好好喂,别累着。 双喜:知道了。 李海明说:放心吧,白马现在就是我们的宝贝疙瘩。就是想吃饺子,我都给它包。 阿吉奈被李海明逗得有了笑模样,又嘱咐:别伤着! “放心吧,阿吉奈大人。就算伤着我,也不会伤着白马的。”双喜接着又说,“阿吉奈,我们这大老远来了,不留我俩吃饭啦?” 阿吉奈:那——那你自己做吧。 双喜笑着说:我做就我做,你做的我还不爱吃呢。 阿吉奈也忍不住笑了。 ………… 高淑珍那次去见马托娅没见到,回来就赌气又自己绣了起来。她坐在炕边儿绣,可是绣了一阵细端详,自己就和自己生气了,“啪”的一声,把帘儿扔进了炕里。 躺在炕里的田发瞪了她一眼,说:你这是发哪门子邪气啊? 高淑珍气鼓鼓地说:这花儿怎么绣都绣不好! “你说咱们一个汉族人,偏要学蒙古族传统的王府刺绣,你长那手了吗?” 高淑珍瞪着田发,一言不出,眼神中的怒火在燃烧。 田发心虚了,语气软了,说:淑珍,咱别生气了。你那天不是找马托娅帮忙了吗?她的手多巧啊,也整不了? 高淑珍收回冷冷的眼神,说:马托娅要是在家那还说啥了。她没在家,去牧点了。 “那就等她回来呗,这帘儿也不着急。” “我这不是想自己再试试,怕给人家找麻烦嘛。” 田发笑了笑,说:你还少给马托娅找麻烦啦? 高淑珍又向他瞪眼喊道:田发——给你脸了是不? 田发:你别瞪眼,咱们把一头儿捋,萨仁台嘎查的妇女哪个没求过马托娅?人家可从不差事儿吧?没有因为你是汉族就不管,“过了河别忘桥,渡了江别忘船”啊。 高淑珍探身去抓布帘儿,却把田发吓了一跳,赶紧躲开。 “我还能吃了你啊?”高淑珍一把抓过布帘儿接着绣起来,继续说,“有些事儿不用你告诉!我是真不忍心麻烦她了,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够她受的。我就不信,我绣不好还绣不坏吗?” 田发:这还像句人话。 高淑珍举起绣针要扎田发,他早已笑嘻嘻地跳下地跑出了屋。 田发在院里发动了摩托车,冲屋里喊:哎——高淑珍,我去牧点看看啦! ………… 阿斯根又要去找沈小山和沈小岭玩儿。这一次,马托娅是拉住了他后才开始说话,不然他根本听不进去,一转身就没影儿了。 托娅叮嘱道:玩儿就要好好的,不许瞎胡闹,不许往草原上跑,更不许往河边儿去。现在总下雨,宝茵河该涨水了,你要是不听我话去了,那可别怪我不客气! 阿斯根不耐烦地答:知道啦。 托娅:反正是不能往远走。你要拿我的话当耳旁风,我就拿木棍抽你屁股。像小山他妈打他一样,不信你就问问小山有多疼。 阿斯根笑了,说:小山说就疼一会儿,然后就不疼了。 托娅严肃地说:那是打得轻!如果你不听话,我就使劲儿,让你一直疼! “妈妈,我听话,不乱跑。”阿斯根边说边去捂着屁股,好像妈妈马上就要动手似的。 “再有啊,玩儿一会儿赶紧回来,好跟姥爷看书学故事。这几天你都不好好学,落下好多了。” “知道知道知道啦。我一会儿就回来学,我一定好好学,学好多好多的……” “别磨叨了,话咋这多?要是能匀你爸点儿多好!”托娅及时制止了儿子。 wap. /111/111084/28847394.html 第30章 马托娅是个急性子 “妈妈,我以后不的了!” 阿斯根答应得痛快,却明显有些不耐烦。马托娅松开了手,他就加速跑了。 托娅悄悄跟在儿子后面,看他确实进了沈家,才放心地回转身。进屋取了未完成的刺绣作品,往姐姐家走去。 托娅没事儿愿意去姐姐红霞家,边聊天边做些刺绣的活儿,两不耽误。 红霞手里同样没闲着,她把丈夫去年穿的毛衣拆了。时间久了,毛衣掉色很难看,红霞准备用拆下的线再给他织个毛裤。 突然,红霞想起一个事儿,问:托娅,你真的要给阿吉奈买摩托车啊? 托娅抬起头说:嗯。阿吉奈特别喜欢,这些年就在心里惦记着呢。再说,有了摩托车来回牧点也方便多了。 “是啊。你钱充裕吗?” “还差不多。” “如果不够,我自己手头能有一千多块钱,是偷摸攒的,你姐夫不知道。你要是钱不足性,先拿去花。” “姐,不用。我那儿差不多。” “噢。那就好,实在不够就吱声儿,反正我现在也没有着急用钱的地方。” 姐姐的话,让托娅很感动。她也知道姐姐家刚盖完新房没两年,积蓄都花光了,并且计划着要改良羊的品种,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托娅早就盘算好了,太贵的摩托买不起,中不流儿的应该没问题。但是,千算万算,她就是没有算计出因为摩托车而引出的祸端…… ………… “托娅,高淑珍又找你了吗?”红霞又问道。 “淑珍嫂子?她没找我啊?” “是这样,你去牧点的那几天,高淑珍在荷花姐家商店那个路口儿和别人唠嗑儿时我见到她了,她说去家里找过你。” “她没说找我干啥?”托娅追问。 “应该还是刺绣的事儿。” “咱爸和咱妈都没和我说啊?”托娅有些疑问。 “也许是他俩忘了,估计不是什么大事儿、急事儿。要不,知道你回来高淑珍马上就会去找你的。”红霞笑呵呵地回答。 托娅坐不住了,说:不行。姐,我得回去问问妈,看看淑珍嫂子找我到底是啥事儿。 “你这急脾气得改改了,一点儿小事儿在你看来都火上房了——得了,去吧,记着别和妈急恼的,好好说。”红霞了解妹妹的脾气,所以才这样嘱咐。 托娅说:不能啊。你以为我还像小时候那样啊? 姐妹俩都笑了。 ………… 托娅回到家,看到妈妈娜仁图雅正在院子里翻晾奶豆腐,便忍着没立即问高淑珍的事儿。先帮着妈妈翻晾,好找机会引上这个话题。 马家没有养奶牛。因为托娅和嘎查各家各户处得都不错,愿意帮人家的忙,于是,养奶牛或普通牛的人家,下犊儿的牛产奶自家用不了,便给马家送来,积小成多,就能制作奶制品了。 刚跑回来进屋不一会儿的阿斯根,提着宝贝蝈蝈笼子跑出来。额尔德木图在屋里喊:托娅,看着点儿,阿斯根又蹽了! 阿斯根早就瞄着妈妈呢,本来想偷摸溜走,由于姥爷的这一喊还是被发现了。 “阿斯根,站住!你干啥去?” “我出去玩儿会儿。” “刚才不是出去了吗?还往外跑啥?再说了,我不是让你跟姥爷学故事呢吗?” “我学会了。” “真的?”托娅有些不信。 “托娅,别听阿斯根的!他就学会一个,再教就不想学了,说晚上学。”额尔德木图又在屋里喊。 阿斯根赶紧解释:妈妈,我晚上一定和姥爷好好学故事。刚才出去就玩儿了一小小会儿,我想再去看看小山和小岭的蝈蝈长大没有。 托娅:扯蛋,一会儿的工夫能长多少?别乱跑啊。 “哎——”和以往一样,阿斯根答应的话音没落人却出了院子。 娜仁图雅看着阿斯根的身影,充满怜爱地笑了。 托娅回过头才和妈妈说:妈,头两天淑珍嫂子来找我啦? 娜仁图雅本来是不想告诉托娅的,她真的不想女儿帮人家刺绣搞得自己太累喽。托娅一问,知道瞒不住了,就像突然想起一个事儿似的对托娅说:你不说我还给忘了,她是来过。 “找我什么事儿?”托娅大声喊。 “没什么事儿,闲着来坐坐。” 托娅苦笑了一下,大声说:不能吧?妈,她不是刺绣的事儿? “啊?对——她说什么要你帮着绣个帘儿。” 托娅大声问:什么时候找我的? “前几天。我说你去牧点了,帮不上忙了。” “妈,你咋这么说呢?”托娅的语气中隐含有些不满。 “妈不是心疼你吗?怕你太累了。”娜仁图雅是一片为女儿着想的好心。 托娅扔下一块奶豆腐起身要走。 娜仁图雅:你干啥去? 托娅:去淑珍嫂子家啊。她一定是哪儿不会绣了。 娜仁图雅:那——那你把自己的刺绣放家吧。 托娅把另一只手拿着的刺绣半成品递给妈妈,又拍了拍身子、拢了拢头发,走出了院子。 娜仁图雅让托娅留下刺绣,是有自己小九九的,她之前就经常和额尔德木图说:咱们托娅啊,长了一脸抹不开的肉,你看拿着刺绣到处走,总被人家给要了去。 每次说完,额尔德木图都会摇头叹息,不知道是怪老伴儿多嘴多舌,还是怪儿女大手大脚…… ………… 马托娅就是这样的热心肠,虽然脾气有些暴躁,有时可能会沾火就着,可是只要别人有求于自己一定尽力帮忙,哪怕放下自己家里的活儿。这也许是她倔强性格的另一种表现吧。 穿过一条主街往后走,拐过两个小巷,托娅来到了高淑珍家。 这是一座三大间的标准平房,蓝窗白墙,象征着草原上的蓝天白云。白墙上画有蓝色的祥云图案,增添了些许蒙古民族的特色。 在萨仁台嘎查,像高淑珍家这样风格的平房真是不少。不管是蒙古族人家还是汉族人家或者是蒙汉结亲的人家,都会在自家的房屋上装饰点缀有草原文化的元素符号,让村落充满了浓郁的民族风情。 院墙砌得整整齐齐,小菜园里的各色蔬菜长得郁郁葱葱。院子被收拾得干净利落,几乎没有一根草棍儿。 这是一户勤快的人家。 wap. /111/111084/28847395.html 第31章 有求必应乐助人 高淑珍正在厨房里刷碗,忽听门外有人喊:淑珍嫂子在家吗? 她一下子就听出来是马托娅的声音,边答应着边去开门: “托娅,你从牧点啥时回来的?” 托娅:昨晚才到家。 “得走一天吧?”高淑珍关切地问。 “可不是嘛,勒勒车慢。” “勒勒车?咋还用上勒勒车啦?又颠又慢的。” “嗨,别提了。那天本打算早点儿走,不想带阿斯根去。这混蛋小子,头天晚上偷偷把胶轮车的车气儿给放了,阿吉奈以为扎了呢,现粘胎不赶趟了,就套上了勒勒车。” 高淑珍听完哈哈大笑,连说阿斯根这小东西太聪明了。 “聪明啥,长了一肚子歪心眼儿。这孩子,淘得能气死个人。” “淘小子,出好的。越淘越说明他脑袋瓜儿活泛。” “就你们这样夸他吧。把我都愁坏了。” 高淑珍把话题转到了托娅身上,说:托娅,你可真厉害,从牧点到家这一走就是一天啊。要我都不敢自己在草原里头走。 托娅笑着说:蒙古人嘛,都习惯了。 高淑珍:那你真是行,不是嫂子拍马屁……你看我,光顾着说话了,赶紧快到屋里坐。 高淑珍用围裙擦着手,引着托娅进了里屋。 托娅:田发哥没在家啊? “去牧点了。” “噢。” 高淑珍生活饮食习惯有些入乡随俗了,她端上来奶制品和炸果条,说:吃点儿。奶茶可能凉了,我再去热热。 托娅拉住高淑珍,说:嫂子,别忙,我在家喝过了。刚刚我妈才和我说你去找我了。 高淑珍坐在炕边儿,说:要是说起来,我都不好意思了。前段时间翻箱倒柜儿,找出过去剩下的两块布和一些彩线。寻思着绣个电视帘儿吧,可绣到一半就整不明白了。 托娅扫了一眼室内,看到了电视上蒙着的帘儿,走上前去。 高淑珍脸红了,说:就是这个,我自己硬绣出来的,在你面前真拿不出手儿啊。 托娅:没事儿。绣的挺好,只是这些花儿的颜色搭配不好,显得不亮堂。 高淑珍:就是。本来想等你回来再帮帮我,一想你也挺忙挺累的,就自己弄了。 托娅笑着说:就当练手儿了。嫂子,把剩下的布和线给我,我再帮你绣一块儿吧。 高淑珍:别了,你太忙了。家里一大摊子事儿,牧点上还得操心,哪有闲工夫啊? 托娅:没事儿,抽空儿就绣完了。再说,我绣的时候你有时间也过去,一些针法和颜色搭配这块儿我还能告诉告诉你。 高淑珍:那——那就谢谢你啦。说实话,这帘儿蒙在电视上,你田发哥有两次差点儿给扔了,说像抹布似的看着闹眼睛。哈哈…… 托娅跟着笑了起来。 ………… 连日来,马托娅放下自己准备带到那达慕上去卖的刺绣,专心帮着高淑珍绣着电视帘儿。当她把绣好的布帘儿给送去时,高淑珍捧在手里喜欢得想亲上两口。 高淑珍:托娅,你这手就是天上织女的手啊。看这花儿绣的和真的一样,我都闻到香味儿了。 托娅笑着说:嫂子,你就夸吧。这是香皂的味儿,我绣完了给洗了一遍。 高淑珍:我还说呢,这可真神了,咋会这么香。再看我那块“抹布”,哈哈,这回真该扔了。 托娅笑了。她帮人从来不是为了求得回报,但是在她遇到大困难的时候,确实有许许多多的人伸出援助之手。这就是孔雀屏草原上的牧人常说的“借奶还黄油、借驴还骏马”谚语内涵的体现吧。 帮高淑珍把布帘儿绣好后,马托娅就像完成一个心愿,又像还了一份人情,感觉很轻松。她重新拿出自己的作品,一针一针绣得仔细。马托娅就是如此“透明”的人,只要有人相求,绝对尽力相帮。然而,如果要是有人惹着她了,绝对会说翻脸就翻脸的。 娜仁图雅很疼女儿,看她绣的时间长了,提醒休息一下。她推了推托娅,又择时了指眼睛,意思是说:刺绣的活儿最费眼睛了,别把眼睛累坏喽。 托娅抬头看了看妈妈,轻轻摇了摇头,意思是“没事儿”。无声的交流,是属于母女俩的默契。 托娅一摇头,突然感觉到这脖子有些发“锈”,自觉不自觉地停下手中的活儿伸手揉了揉。娜仁图雅看在眼里,忙上前帮女儿按摩起来。 托娅:妈,不用,没事儿。 也许是说的声音小妈妈没听见,也许是老人听到了并不理会,继续力道适中地为女儿按摩颈椎。托娅闭上了眼睛,两滴泪花挂在了眼角。 正在和姥爷玩儿扑克比大小点儿的阿斯根,偷偷用眼睛的余光看着姥姥为妈妈按摩…… ………… 盼星星、盼月亮,卖羊毛的钱终于到手了。 每年剪完羊毛,马托娅基本都卖给同一个商贩,而且都是现钱。今年这位贩子因为资金周转出现了问题,就和托娅商量可否赊账。当然,不白赊,价格上每公斤提高三角钱,托娅觉得有账可算就同意了。为此,马额尔德木图埋怨女儿太武断:“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万一这小子跑路了你上哪儿找他啊?托娅当时答道:一是咱们这点儿钱人家犯不上跑,都不够路费的。二是这几年打交道也了解,他不砸秤、不压价,不是那种见利忘义的人。 说归说,钱没到手终归要惦记。这不,商贩资金周转开了一刻不停马上过来还钱。当时托娅正在做晚饭,数着崭新的钞票,全家人都喜笑颜开。 阿斯根现在关心的不是自己好吃的和新衣服,而是妈妈曾经承诺的新摩托。看着妈妈开心,他急切问道:妈妈,是不是该给爸爸买新摩托啦? 托娅立即严肃起来,生气地说:摩托摩托,一天天就知道摩托?这些钱哪够买摩托的?不买啦! 托娅如此一说,竟然把额尔德木图给弄愣了,莫名其妙地看着女儿,心里琢磨:托娅变卦啦?而且刚才好好的,怎么就变了个人似的呢? 阿斯根听到不买摩托车了,委屈得撇着小嘴儿,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wap. /111/111084/28847396.html 第32章 阿斯根骄傲又孝顺 托娅忽然哈哈大笑,一把搂过儿子,说:买,马上就买! 阿斯根知道妈妈刚才是逗自己玩儿呢,便开心地笑了。 额尔德木图忍着笑,说:你这丫头,这么大了还没正形儿,一惊一乍的。把我都给骗了,以为你真是抽什么疯了改变主意了呢。 “爸,我这是高兴啊。逗你们开心开心嘛。”托娅说完又笑了起来。 托娅真的很开心。成家时双方父母条件有限,并没有给予阿吉奈他俩过多的经济帮助,两人成家后底子薄,几年的努力奋斗只是攒下了一群羊,几乎没有现金存款。手里攥着这么多的钱,终于实现能为阿吉奈买一辆摩托车的愿望,她能不高兴吗? ………… 吃过晚饭,阿斯根吵着要去找小山和小岭玩儿。 托娅看了外面的天色,说:不行,天黑了。 “妈妈,我不怕。” “不怕也不行。黑灯瞎火的,我还担心呢。” 阿斯根眨巴眨巴眼睛说:妈妈,要不你带我去吧?你去老沈家唠唠嗑儿。 托娅眉毛一挑,说:嘿,你还是为我考虑啦?关键是一到人家你就瞎闹,别去了! 阿斯根撒娇:妈妈,好妈妈,你就带我去吧。我保证不闹,真的。 托娅被磨得没办法,只好拿上刺绣的物品,和爸妈打了声招呼,就带儿子去董静家串门儿了。 其实,阿斯根找小山、小岭玩儿只是个借口,主要目的是炫耀自己家要买摩托车了。 托娅母子的到来,让董静和两个孩子非常高兴。 托娅和董静边聊天边做着自己的刺绣,董静不时向她请教,手痒难耐,接过托娅手里的绣针试着绣上几针。 董静羡慕地说:托娅,你可真行,一天天的都不闲着。 “这不想着在那达慕前多绣几个,卖出钱来,将就着够买油盐酱醋的了。”托娅说得很实在。 阿斯根和小山、小岭逗着蝈蝈,小山又一次绘声绘色地讲着如何带着小岭去找阿斯根的经过。并添油加醋地表明自己连“野鸡脖子”蛇都不怕,甚至说要不是爸爸出手太快,自己也能用木棍把蛇打个稀巴烂。 小山的“英雄壮举”确实很有煽动性,每一次说起都让阿斯根生出独闯草原的冲动。 正在三个孩子大谈特谈的时候,董静来了一句:沈小山!你可别瞎白话啦,上次那事儿我没扒了你俩的皮就算轻的了。多危险知道吗?如果再有下次,看我不打断你俩的腿!阿斯根,咱听话,可不学他俩,没深没浅的,虎了巴叽的。 阿斯根笑了,礼貌地答:嗯。 小山的热情之火被妈妈的冷水浇灭,心里不服,嘴上却不敢说什么。 托娅给打圆场说:孩子随便说说,何必当真呢。 董静:托娅,你可不知道那天有多危险,亏得他爸把摩托车借给别人了,自己骑的是马,手里有马鞭子,不然——那“野鸡脖子”离他俩都不到一米远啦。 “是啊,想想都后怕。回来后听我姐一说,把我吓得都不行了。荒郊野外的,咋整啊?” “可不是嘛,要不我说小山、小岭俩小崽子,总装大胆儿、逞能耐。可别把阿斯根给带坏喽。” “不能,小山是哥哥,可懂事儿啦。不像阿斯根,一天到晚就知道虎淘虎淘的。” 董静刚才提到了摩托车,这让阿斯根突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他马上和小山、小岭说:你俩知道吗?我家马上买摩托了,新新的。 小山:真的? 阿斯根:骗你是小狗。 小岭:比我家的还新? 阿斯根摇头晃脑地说:那可不,最新最新的,嘎嘎儿新的。 托娅这才闹明白儿子来沈家的“良苦用心”,怪不得他赖皮赖脸的非要来小山家呢。忙训斥道:阿斯根,“枯树无果实,空话无价值”,八下没一撇儿的事儿,你别乱吹牛。 小山和小岭在偷偷笑,这回轮到阿斯根尴尬了。 董静问:真要打算买摩托车啦? 托娅:是的,这卖羊毛的钱刚拿到手。 董静:确实该弄一辆了,这样阿吉奈来回走会快很多。 阿斯根又高兴起来:我就说买嘛。我妈刚才又说了,真的要买摩托车,我没骗人! ………… 天早就黑透了,马托娅领着极不情愿的阿斯根往外走。懂事儿的“西日”早等在董静家的门口儿准备好迎接主人回家,令董静连夸“真是条好狗啊”,阿斯根更是骄傲得不得了,当即许愿:等我家“西日”生小狗了,一定送给小山和小岭一只。 阿斯根还是要和姥爷、姥姥住在西屋,安顿好儿子,托娅回到了东屋。为了赶进度,她在灯下开始了刺绣。 阿斯根睡不着,拿出一本图画书让姥爷给讲故事。边听讲边不停提问,有些问题稀奇古怪一时真的难以回答,额尔德木图就没好气地说:要听故事就好好听,别总问! 不让阿斯根说话,他自然对故事没了兴趣,说:姥爷,你累了,咱不讲了,我去撒尿。 额尔德木图:我累了?我看是你听烦了吧?快去快回好睡觉。 阿斯根蹦下地,穿上鞋跑出去。 院子里很黑,可阿斯根不怕,知道有“西日”会在暗中保护自己。满天繁星,个个明亮,像无数只眼睛调皮地盯着地面。阿斯根赶紧躲到墙根儿开始撒尿,很怕淘气的星星看到自己的“小雀雀”。“西日”果然没出去疯跑,它从窝里溜达出来,走到小主人的近前,开始亲昵地蹭着他的小腿。 阿斯根赶紧训斥:“西日”,别蹭别蹭,都尿裤衩儿上啦! “西日”停了下来,阿斯根也尿完了,轻轻拍了拍“西日”的后背,说:你这个坏“西日”,我一撒尿你就蹭,差一点儿又尿裤衩儿上。下次不行啦。还有啊,你要抓紧生小狗啊。我都答应小山和小岭了,妈妈说“空话无价值”,你一定要快点儿生啊。 “西日”乖乖地跟在阿斯根的身后,直到小主人进了屋,才转身回到自己应该坚守的位置。 东屋的灯还亮着,阿斯根知道妈妈没有睡,就顺门缝儿往里瞅。托娅看到了儿子,说:怎么不睡觉啊?撒完尿就去睡吧,太晚了。 阿斯根不但没走,还推门进来了,说:妈妈,你别累着眼睛啊。 “我没事儿,你回去睡吧。”儿子的关心,让托娅心生一股暖意。 阿斯根还是没有走,竟然脱鞋上了炕,来到妈妈的身后,伸出小手,学着姥姥的样子给妈妈按摩颈椎…… wap. /111/111084/28847397.html 第33章 火红色的摩托车 马苏合抽出一天的时间,陪二姐去红楼市里买摩托车。 马托娅紧紧搂着一个蓝色的布包,和苏合在红楼市区摩托车销售一条街,一家一家地对比,选得很细心…… 终于选好了一辆红色的摩托车,托娅从蓝包里取钱时是那样的小心,多少有些不舍。自己数了一遍后又递给苏合再数一遍,然后才交给店主手里。 苏合骑着崭新的摩托车,带着托娅开始往孔雀屏草原返了。风吹舞着托娅头盔下没有盖住的长发,她的脸上绽放着幸福的笑容。 ………… 早就接到马托娅电话的阿吉奈,搭乘别人的摩托车正在往家赶,神情焦急又充满期待。他之所以没有骑白马,是因为白马已经借给双喜训练去了。更何况阿吉奈当时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到家,太着急了。爱马如命的阿吉奈,为了摩托车真就“不要命”了。 终于要有自己的摩托车,这可是阿吉奈梦寐以求的啊。虽然有白马,毕竟不是日行千里夜走八百的宝马良驹啊,每次从牧点回家或从家回牧点,都得需要大半天的时间。如果有摩托车那可大不同了,一加油就像飞起来一样。 在广阔的孔雀屏草原上骑着摩托车飞驰,感觉一定美极了。而且,有急事儿回家,就算当天打个来回儿都不成问题的。 想着即将到手的摩托车,阿吉奈的心就激动得砰砰狂跳,甚至把最心爱的白马都给忘记了。 而此时,在萨仁台嘎查的一处草原,双喜骑着白马和几位牧民在紧张训练,为了嘎查的荣誉全力进行那达慕前的备战。 比阿吉奈更急切见到新摩托车的是他的儿子——阿斯根。 早晨,妈妈和二舅坐上客运班车赶往红楼市,阿斯根的心里就长了草。一个劲儿问姥爷:我妈妈这会儿到没到市里?这会儿是不是该买上了?是不是往回走呢?新摩托是什么样的啊? 额尔德木图开始还耐心地解答,说咱们这儿到市里有多远、坐汽车得几个小时,不会那么快回来的,等等。可阿斯根的问题快赶上“十万个为什么”了,而且是翻来覆去,任老人怎样有爱心有耐心也是招架不住了,就说:去去去,问你姥姥吧! “问姥姥?”阿斯根看着冲自己微笑的姥姥,心里琢磨着姥爷的话。姥姥耳朵背,声音小了听不见,声音大了有时还总打岔呢,所以阿斯根平时和姥姥的交流大都是无声的,很少用语言沟通。姥爷把问题推给姥姥,就是不想和他废话啦。 阿斯根很生气,下地穿鞋就往外走。额尔德木图喊:阿斯根,你干啥去? 阿斯根答:你不愿意和我说话,我找小山和小岭玩儿去。 额尔德木图又气又乐,喊道:你这个孩子,知道生气了呢。一会儿你大姨就来给咱们做饭了,早点儿回来吃。 小孩儿有小孩儿的脾气,姥爷的话阿斯根听得真真切切,根本没想着要回答,推门就跑出去了。 这一次出去,阿斯根并不是为了玩儿,而是为了“散心”。和小山、小岭在一起都心不在焉、说东答西的,像丢了魂儿似的,弄得三人全没了兴致。没等大姨把饭做好,阿斯根就跑回家来。 姥爷肯定不会再和自己细说了,阿斯根就开始磨大姨。 红霞围着锅台转,阿斯根就围着她转,还是那些问题,翻过来调过去地问。最终把极有忍耐性的红霞都问烦了,说:阿斯根,听大姨话,我正忙着做饭呢,别烫着你,快进屋去。 阿斯根不听,还问:大姨,你说我妈和我二舅是不是该往回来了? 红霞喊了起来:不能这么快!你快进屋,在这儿碍事! 阿斯根竟然不生气,为了和大姨套近乎,帮着往灶台里加柴。由于柴里面夹杂着树枝,塞进去后有一根刮在了裤腿上,阿斯根往后一退,把火就带了出来。亏得红霞眼疾手快上去踩灭了,要不非把他的鞋和裤子烧了不可。 火!轻视不得啊。 红霞拉过阿斯根,强忍着怒气说说:我的好外甥,别再给大姨添乱啦,这火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啊!烧着了可是要——啥的。得了,你赶紧进屋吧,吃完饭睡一觉你妈就回来了。 阿斯根知道自己差点儿闯祸,闷闷不乐地进了屋。午饭吃得不多,放下饭碗马上问估计他都说不出来吃的是啥。午睡更不踏实,醒来后还想往外跑要去路口儿接妈妈,被额尔德木图硬给拦了下来。 ………… 一辆鲜红的摩托车在绿意盎然的草原上风驰电掣,像极了一匹狂飙的赤兔马。 红色是马托娅喜欢的颜色之一,寓意日子红红火火。她之所以给阿吉奈买摩托选择红色,又考虑到在草原上骑着红色的摩托车,色彩的搭配上会更显艳丽,她进行王府刺绣时常用的颜色搭配,明快、喜庆。 谁又会想到,正是由于这辆火一样颜色的摩托车,竟然间接引起一场大火,酿成一幕人间惨剧。 每个民族都有自己最钟爱的颜色,在长期的生产生活实践中,孔雀屏草原的蒙古族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色彩爱好——吉祥色。一是白色,这是天空中云朵的颜色,是羊群、奶制品的颜色,象征纯洁正直、幸福美满、吉祥如意和生活富裕;二是蓝色,这是长生天的颜色,象征着永恒、坚贞和忠诚;三就是红色了。人们在现实生活中对红色的运用也很多,如姑娘喜欢在头上系着红色的头巾,家里的箱子在大红底色上绘制各种彩色图案,等等。 蒙古族崇尚红色由来已久,人们对红色的喜爱与其崇火的历史传统影响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蒙古人崇拜火,认为火以其红色的光芒照耀着人间,给人以温暖、以力量。久而久之,火的颜色——红色就成了幸福和胜利的象征。 骑着寓意“幸福、胜利”的火红色摩托车,托娅和苏合姐弟俩比阿吉奈先到了家。 然而,“火”却离家不远了…… wap. /111/111084/28847398.html 第34章 一家三口首次试驾 早就等得望眼欲穿的阿斯根,听到摩托车的“突突”声传来,“嗖”的就蹦下地跑了出来。 额尔德木图和娜仁图雅从窗户向外看着火红的摩托车,笑得合不上嘴。家里添了一个大件儿,不就是生活越来越好的兆头吗? 阿斯根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喜悦的心情了,冲上去就要往摩托车上爬,被托娅一把拉了下来。 苏合笑着说:二姐,就让他玩儿去呗,小孩子高兴。 托娅:这小子没深没浅的,千万别给踩掉漆喽。 妈妈这么一说,阿斯根就不闹着要往摩托车上爬了,而是用小手摸摸这儿、动动那儿。突然,他起身就往外跑。 苏合喊:阿斯根,你干啥去? 阿斯根依然是顾不上回答,人已经出了院子。 托娅笑着对苏合说:他啊,这是找老沈家的小山和小岭去了。家里买了新摩托,不得好好显摆显摆啊? 苏合也笑了,说:二姐,别说小孩儿了,咱们大人都这样。 托娅:还真是。对咱们家来说,买一辆新摩托车真是不容易啊,谁不高兴啊? “不知道我二姐夫看到后,会乐成啥样啊?” “估计能乐得找不着北了。他啊,早就惦记要买摩托了,只是不好意思说。” “我猜想,一定超过喜欢白马的程度。” “红摩托车,白马,应该都是阿吉奈的心头肉啦。” 两人正在聊着,一阵零乱而紧促的脚步声传来,随着一路灰尘飘起,三位“小侠”飞奔而至。 “小侠”们的“刹车系统”比较灵敏,在离摩托车一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围着新摩托车转圈儿,阿斯根骄傲得不得了,小胸脯挺得高高的。 ………… 额尔德木图在屋里喊:苏合,看着点儿孩子,别把摩托车整倒喽,砸着。 “爸,知道啦。我看着呢。” “托娅,你进屋来吧。歇歇腿儿,跑一天怪累的。” “爸,我不累。” 娜仁图雅知道这姐弟俩是不肯进屋了,就去倒了两碗奶茶,给端了出来。 姐弟俩喝着奶茶,看着三个孩子围着摩托车像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脸上挂满了笑意。 马托娅几年来的一个愿望终于实现了!其他的愿望……慢慢来吧。 又一阵“突突”声响——是阿吉奈搭乘着摩托车赶到了。 看着阿吉奈像个孩子似的爱抚着崭新的摩托车,托娅笑了,笑中带泪…… 阿斯根抱住爸爸的大腿,高兴得一个劲儿地乐。阿吉奈抱起儿子放在摩托车上,阿斯根扶着车把学着大人开车的样子,嘴里“突突突”地配着音…… 苏合看到阿吉奈如此喜爱的样子,就说:二姐夫,怎么样? 阿吉奈:好。 苏合:颜色是我姐定的,你喜欢吗? 阿吉奈:好。 苏合:骑一圈儿试试? 阿吉奈:好。 ………… 阿吉奈以前会骑摩托车,都是借别人的摩托车练的。这一次终于有了自己的摩托车啦,他要骑上带着托娅和阿斯根去兜风。 在沈小山和沈小岭无比羡慕的眼神注视下,阿斯根高傲地坐在了最前面。马苏合从提包里拿出一个小头盔给阿斯根戴好,他特意给外甥买的,就连托娅都不知道。戴上头盔的阿斯根更加威风,小手一挥,像将军一样发号施令。驾驶员阿吉奈沉着冷静,摩托车载着一家三口缓缓驶出小院儿。 阿吉奈开得并不快,却足以让阿斯根体验到了“风的速度”。他兴奋得连喊带叫,引得过往行人纷纷驻足观望。 托娅在后面喊:阿斯根,别叫了!狗肚子装不了二两香油,这让你显摆的! 阿斯根不叫嚷了,张开小手感受风的吹拂。 在萨仁台嘎查附近一片开阔的草场处,阿吉奈停下了车。 山坡上是连绵不断的油菜花海,对面就是弯弯曲曲的宝茵河,河畔是一簇一簇的红毛柳。 阿斯根就在摩托车附近捉蝈蝈。他并不走远,得看着新摩托车千万别丢喽。 阿吉奈和托娅走到一株系满红布条的大榆树下坐了下来。 托娅喊:阿斯根,别往远跑啊。 “知道,我还得看着咱家摩托车呢。”阿斯根应答着,又专心去捉蝈蝈。 阿吉奈看着托娅,傻傻地笑。 托娅脸红了。 阿吉奈:托娅—— 托娅:嗯? 阿吉奈:谢谢你。 托娅:啊?怎么还谢我啊? 阿吉奈:本来是羊毛钱出来,要给你买部好手机的。 托娅:手机那东西有一个对付能用就行呗。有了摩托车你来回就快多了,少遭罪。 “他特别高兴。”阿吉奈指了指儿子阿斯根。 托娅笑了,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一家人能永永远远在一起,永永远远都开心、幸福,最重要的是——平安…… ………… 太阳西沉,那片油菜花海开始由亮黄转为淡黄,色彩越来越柔和。如果等到太阳落山的那一瞬间,淡黄还会被涂上一抹夕阳红,起起伏伏、漫山铺展,将会更加的迷人。 马托娅没有等到那个时候,趁着天还亮着就催促着阿吉奈往回返,得做晚饭了。 回到家,阿吉奈首先把摩托车推进仓房,找来一块干净的塑料布盖好,怕落灰尘。其实根本没必要,他只是当晚在家里住上一宿,第二天就会赶回牧点的,一夜之间能落多少灰尘?托娅看阿吉奈如此爱惜摩托车,很高兴。 “西日”上前凑热闹,阿斯根抱住它的脖子进行教育:“西日”,看好喽,咱家新买的摩托车,红红的,好看不?你不能碰,记住喽!一点儿都不能碰。晚上给好好地看着,不能让坏人偷走喽。记住啦! 阿斯根不管“西日”听懂没听懂,反正是把自己想到的都进行了叮嘱。 阿吉奈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表示肯定和赞同。 趁着托娅在厨房忙碌、离吃晚饭还有一段时间,阿吉奈和她说要出去一下。 托娅:去哪儿? 阿吉奈:双喜哥家。 托娅明白,阿吉奈是想看看白马,他一直惦记着呢。苏合在屋里听到了就喊:二姐夫,等我一会儿,我和你一起去。 阿吉奈与苏合一起走出了院子。此时,天色暗了下来,夜幕开始降临这个孔雀屏草原上的小村庄。 wap. /111/111084/28847399.html 第35章 “有才学”老人的建议 阿吉奈和苏合看完白马回来吃过晚饭,苏合又跑出去串门儿了。没成家之前他就是一个在屋里圈不住的人,天天和同龄的小伙子们走东家串西家的,打打闹闹、说说笑笑,几乎是不到半夜不进家门。 托娅收拾桌子,阿吉奈正在看与奥运会有关的新闻,他喜欢体育节目。 轻咳了两声,额尔德木图开口道:托娅,你快点儿收拾,我有话和你两口子说。 托娅在厨房里答:马上了。爸,啥事儿? 额尔德木图:你刷完碗再说吧。 阿吉奈看了看老丈人,没说话,扭头去看电视。托娅加快了刷碗的速度。 阿斯根缠着姥爷和自己玩儿扑克,别的他也不会玩儿,只会比大小。额尔德木图平时用扑克牌教会他认识了阿拉伯数字,知道哪个数大、哪个数小。于是,阿斯根没事儿就迷上了那种“大鱼吃小鱼”的玩儿法。即两人同时拿出一张牌,谁的点儿大谁赢,如果两张牌点儿一样大,那就叫“顶牛儿”了,再各自抽一张,数大的把四张牌全赢走。这种玩儿法很简单,但有时是8大还是9大,阿斯根一着急就分不清了,就按着姥爷的手不让动,他一个点一个点地比着牌花儿…… 托娅刷完了碗,用围裙擦着手走进屋,见阿吉奈还盯着电视,二话没说就把电视关了。阿吉奈一愣,瞪了她一眼,仍没说话。 托娅:瞪什么瞪?爸要和咱俩说话呢,你看起来就没完没了啦,钻电视里得了呗? 额尔德木图说着女儿:托娅,你看你,好酸叽的臭脾气。阿吉奈总看不到电视,你就让他看看呗,小点儿声音就完了,干啥给闭了啊? 托娅嘿嘿一笑,说:爸,你先说事儿,说完话我再给他打开。 额尔德木图咳嗽了一声,说:是这样,你们不是买摩托车了嘛,往哪儿去更方便了,挺快。我想啊,你们好久没回花灯嘎查看看了,我建议你们一家三口儿明天应该回去瞅瞅。人都有双重父母,不能可你马托娅一头儿炕热。 老人用了“建议”这个词儿,就是没把话说满,给二人留有思考后进行答复的余地。当然,说是“建议”,从长辈口中讲出来与“命令”差不太多。阿吉奈听完自然是乐的,不但坐直了身子,还扭过来脸看着老丈人,用深情的目光表达敬意。托娅却沉下了脸。 正在玩儿扑克的阿斯根可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马上接话儿说:太好了,我可想去爷爷奶奶家了。 托娅没好气地说:你想去?那好,就把你送去得了,就别回我们这个家了! 阿斯根被妈妈呛得不敢言语。 额尔德木图埋怨道:托娅,你这是干啥?有话好好和孩子说。再说,阿斯根说得也对,想自己的爷爷奶奶怎么啦?我刚才说了,成家后都有双重父母,两头儿都一边儿远、一边儿沉,不能厚了哪一方、冷了哪一方。老话儿说得好,“怨不能用气解,火不能用油灭”,再说还能有什么“怨”?你是一个明白人,怎么这事儿上就这么糊涂呢? 托娅低下头,脸红了。 额尔德木图:再说,你有没有替阿吉奈想想?如果你俩调换个位置,那会怎样? 托娅不语。 额尔德木图接着说:“老牛肉有嚼头儿,老人话有听头儿”,如果我老马头儿的话你不想听,那就把我当老牛肉嚼巴了吧! 见爸爸有些生气了,托娅赶紧说:爸,我听你的。 “这就对了。”额尔德木图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阿吉奈和阿斯根都憋着不敢笑出来,怕万一托娅哪根神经搭错了,自己又该挨训啦。 ………… 夜幕降临,牧场上的牧人该收工了。处理完两个牧点外围的活计,呼和鲁喂饱了大黑狗“哈日”,并“叮嘱”它看好家、守好羊群,然后骑马赶回自己家的牧点。 呼和鲁牧点的房子建在半山坡之上,有些凉风,风力发电机还能够满足室内的照明。他开始做饭了。 这时,外面有“得得”的马蹄声,紧接着,佟旗掀开门帘儿进了屋。 “做啥好吃的呢?我来你这儿混顿饭。” 呼和鲁回头一笑,说:能有啥。家常的咸菜,正好还有块儿肉,炒一下。 佟旗举起一瓶酒,说:我还想和你喝两杯呢,看来这菜不硬啊。 “有肉吃还不硬?那你想吃啥?要吃硬菜给你炒盘铁钉子吧。” “我想吃手把肉。哈哈。”佟旗往前凑了凑,接着说,“我说呼和鲁,要不——咱俩去阿吉奈点儿上抓一只羊宰了得了,反正他也不会知道……” 呼和鲁愣住。 佟旗:就算阿吉奈知道了,就说可能是晚上丢的。你两个牧点来回跑,一眼照顾不周也属正常,他能说啥? 呼和鲁立起了眼睛。 佟旗尴尬一笑,眼珠一转,说:哈哈——你真信了吧?我开玩笑呢,你还当真了?赶紧整菜吧。 呼和鲁这才放下心来,嘿嘿笑着去切肉了。 晚餐很简单,一菜一饭外加一瓶酒。这期间,佟旗又夸阿吉奈家的牧点好,还说:呼和鲁,如果有机会你给买下来,这样一来,两个牧点变成你一家的,那可不得了啊…… 呼和鲁只是笑,并不搭言。 ………… 第二天一大早,马托娅先去姐姐马红霞家说了一声儿,好让她中午去给爸妈做饭。然后到荷花商店买了一件白酒和几样糕点,作为送给公婆的礼物。 额尔德木图顺着窗户看到女儿买回了东西,满意地点头微笑。 吃过早饭,托娅收拾妥当,一家三口人迅速武装好,骑上崭新的摩托车鸣笛出发。 摩托车行进在草原上,带起阵阵凉风,别提多惬意了。 七八月份可以说是孔雀屏草原最美的季节。雨水充沛、青草茂盛,各色野花竞相绽放,蜂飞蝶舞、虫鸣鸟叫,大自然的神奇与美妙,让每一个走进草原的人都会陶醉其中。 阿吉奈骑得不算太快。安全第一,路途不远没必要着急,况且如此美景他很愿意与心爱的人慢慢分享。 wap. /111/111084/28847400.html 第36章 花灯之行很不愉快 这个季节,孔雀屏草原油菜花开得正旺,这和南方春季的油菜花不同。坐在摩托车最前面的阿斯根首先看到山坡上一片金黄,就喊:爸爸,快看,妈妈,快看,前面那片草咋那么黄啊? 阿吉奈笑着说:不是草。 托娅大声解释说:儿子,那是油菜花开啦。昨天咱们在宝茵河那儿看过的。 头一天阿斯根光顾着围着摩托车转,光顾着捉蝈蝈了,根本没去看什么油菜花不油菜花的。 其实,最好看的油菜花海不是平平一望无际的,而是随着浅山丘陵连绵起伏的,那才真正是“波浪翻滚”的“黄海”。陶格斯苏木的油菜花田就是如此,和这里的草原一样,很有层次感。 在深蓝的天空背景下,那一片连着一片的耀眼油菜花,应该就是画家不小心打翻了黄色的油彩。不然,为什么会这么浓厚、这么热烈、这么奔放? 白云朵朵点缀苍穹。四围草原的绿色,就像是为金黄的画卷装饰的边框。真的令人慨叹,这大色块的简单构图到底出自哪位大师之手呢? 穿过油菜花海,翻过两道缓坡山梁,花灯嘎查就近在眼前了。 驶进村庄,阿吉奈骑得更慢了。不时有熟悉的人主动打招呼,他都报以热情的微笑,马托娅同样和大家频频点头。虽然有很多人她不认识,有一些人她还叫不上名字,但她是花灯嘎查的儿媳妇,是远近闻名的大美女和王府刺绣高手,嘎查里的人都认识她。 到了父母家,院子的大门却关闭着,阿吉奈停下摩托车,托娅先下了车去开大门。 听到摩托车声响,见是自己二儿子一家人回来了,这是买新摩托车啦?白朝鲁哈哈大笑地迎了出来。儿子儿媳带着孙子回来,老人当然高兴得不得了。几步上前一把抱起阿斯根,摘下他的小头盔对着胖嘟嘟的小脸就咬了一口。 阿斯根左躲右闪,呵呵直笑。 白朝鲁对托娅说:托娅,快,快进屋。你妈串门儿去了,一会儿我去找她。 话正说着,高娃风风火火甩大步走进院子。她是听别人说看到阿吉奈一家骑着新摩托回来了,就赶紧往回赶。 “奶奶——”阿斯根的小嘴儿真的很甜。这一声奶奶,叫得高娃从心里往外透着幸福。 “哎——” 阿吉奈去拿绑在后架上的酒和糕点,高娃从白朝鲁手里接过孙子,心肝宝贝地叫个不停。托娅轻轻叫了一声“妈”,也许是声音太小而高娃逗孙子太专心没听到,也许是……反正她没有和儿媳答话。托娅呆呆地被晾在那里。 白朝鲁注意到这个细节,赶紧说:快别在外边站着了,托娅、阿吉奈,都赶紧进屋吧。 高娃抱着孙子率先进了屋,边亲边问:阿斯根,告诉奶奶,想奶奶了吗? 阿斯根古灵精怪,特别会来事儿,赶紧说:想了,奶奶,我可想你啦。 高娃:算你还是个有良心的。 这句话说出来,不仅托娅听出了弦外之音,就连阿吉奈听着都觉得后脊背一冷。 阿吉奈双手提着礼物,用胳膊肘推了推托娅,示意她别再站着了,托娅只好进了屋。 白朝鲁热情地招呼托娅坐下,便去倒奶茶。托娅哪能让老公公去倒呢,就自己起身拿壶、拿碗。 高娃的世界里只有阿斯根一人了,除了孙子,她的眼睛根本不往别的地方看。 “阿斯根,奶奶的好孙子,你可想死奶奶啦。我有时候做梦啊,都梦到你回来了。” 阿斯根问:我咋不知道呢? 高娃笑了,说:我是做梦,你怎么知道?哈哈,你个小精灵。 老人这一笑,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 高娃竟然对阿斯根说:要是你不搬走啊,天天在奶奶身边儿,那该多好啊。 刚缓和的气氛又凝固了。 白朝鲁不高兴地瞅了瞅老伴儿,说:你个破嘴,没个把门儿的,七百年谷、八百年糠的,扯远了。托娅一家子这不回来了嘛,唠点儿开心的嗑儿。 高娃回头狠狠瞪了白朝鲁一眼。 托娅给婆婆倒了一杯奶茶,说:妈,你喝茶,让阿斯根自己下地玩儿吧,抱着怪累的。 高娃不得不看托娅一眼,面无表情地说:不累。托娅啊,你这可是稀客啊。 一句“稀客”分外刺耳,托娅红着脸,低下了头。 白朝鲁故意笑得很夸张,边笑边说:好了。快到中午了,高娃啊,你抓紧整饭,做点儿我孙子爱吃的。要不就把那个鸡杀喽? 高娃:好。只要我孙子爱吃,我就爱做!给我孙子吃啥我都不心疼! 高娃抱着阿斯根刚要去厨房,托娅突然开口说:妈,别忙了,我们一会儿得赶回去,中午我妈我爸没人给做饭呢。 托娅此语一出,除了阿斯根,全都惊住了——刚来就要走? 阿吉奈问:托娅,你没和大姐说? 托娅:没有,走时太忙,没顾上。 阿吉奈在脑海里回忆着出门前的过程,确实着急,没有见托娅去大姐家。 白朝鲁商量着说:要不,托娅,给你姐姐打个电话,麻烦她一下? 托娅:我姐的手机可能没话费了,刚才在路上我就打,但是没通,说是什么停机啥的。 阿吉奈不解地看着托娅,托娅没搭理他。 白朝鲁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高娃不冷不热地说:噢,那——那就下次串门儿来——再吃饭吧。 话虽这么说,高娃的心里却很不是滋味,而且,特意用了“串门儿”的词语。高娃只是装着刚硬,其实,她的眼睛已经湿润了…… ………… 当马托娅三口人回到萨仁台嘎查的时候,马红霞刚把午饭给做好。家里人谁都没想到三人会不吃饭就赶回来,都没问原因,从托娅冷冷的表情中已经看出了答案。 阿吉奈看了看红霞,又看了看托娅,没有说话。 吃完午饭,额尔德木图寻个机会问为什么没在花灯嘎查那儿吃饭。托娅不答,阿吉奈更不说。 阿斯根忍不住了说:奶奶不喜欢我妈妈,妈妈说中午得回来做饭…… “闭嘴!”托娅喊道。 额尔德木图指了指托娅,说了句:你啊你,还那么任性! 老人不再说什么了,一家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wap. /111/111084/28847401.html 第37章 草原盛会那达慕 说实话,托娅确实有些后悔了。可当时,婆婆高娃的话实在让她无法接受,有一种扎心的感觉。 牧点还拜托呼和鲁帮忙照顾呢,阿吉奈不能再耽搁了,吃过午饭就往回赶。后架上驮着一个大大的、装满汽油的塑料桶,那是摩托车的“粮草”。 红色的摩托车飞驰在草原上,为绿色的大地划出一条亮丽的“红线”。 骑摩托车就是快啊,快得让阿吉奈暂时忘记了花灯嘎查之行带来的“不快”…… ………… 阿吉奈对摩托车非常爱护、珍惜,舍不得骑着去放羊。每天出去时他都把摩托车推进蒙古包,而且,以前从来没有锁门习惯的他,竟然开始认真锁门了。 这一天,细心的阿吉奈费了好大劲儿,把摩托车“藏好”后,又拽了拽锁头,确认没问题了才放心地走着去放羊…… 这一天,马托娅早早起来做好了一家人的早餐,并把几方绣好的布帘儿精心包裹好,又把自家做的奶豆腐、奶皮子都带上一些…… 这一天,孔雀屏草原上,陶格斯苏木要举办近几年来规模最大的那达慕大会! 这一天,阿吉奈的白马将在双喜的驾驭下,代表萨仁台嘎查到赛场上争先夺冠! 本来约定好全家都去参加的,可阿吉奈在牧点不但要放自家的羊,还要照看呼和鲁家的羊,根本走不开啊。 阿吉奈何尝不想到现场看看自己白马的风采啊?可是…… 马额尔德木图不去现场,理由是腿脚儿不好添麻烦,那就留下来看家吧。 姐姐马红霞去了自家牧点。那额尔德木图的中午饭怎么办呢?托娅只好把饭菜都准备好,拜托荷花大姐中午过来帮着热一下给老人端上桌就行。 吃过早饭,收拾好里外屋,又把给爸爸准备好的中午饭菜放在锅里盖好,托娅就去套车了。阿斯根穿着蒙古族特色的夏季服装跑前跑后的。他当然高兴了,因为最要好的伙伴也跟着一起坐车去那达慕。 董静领着小山和小岭,背着大包小包进了院子。这娘仨是来“蹭车”的。 董静帮着套车,三个孩子聚在一起比谁带的好吃的多。 “托娅,你家马叔不去?”董静问。 托娅答:我爸他不愿意动弹,不管咋劝就是不去。 “多热闹啊,听说今年那达慕比以前的都热闹,场面老大了。” “唉,可能是岁数大了不愿意凑热闹。再有啊,我爸腿脚儿不行。” “要不一起去多好。对了,阿吉奈能去吗?今天可有白马的比赛啊。” “牧点走不开啊。以前有事儿总麻烦呼和鲁帮着照看,这回人家要去看那达慕,阿吉奈必须得帮着他照顾羊群。” “互相照应嘛。”董静对此非常理解。 “是啊。‘马找合群的,人找合意的’,阿吉奈和呼和鲁他俩还真挺对心情。嫂子,你家沈福大哥能去吗?”托娅问。 董静:能去啥,他得照看着牧点呢。唉,咱们要是能雇个人就好喽。 托娅紧了紧车套,说:谁不想啊雇个人啊?可眼下不行啊,慢慢发展吧。 “要有信心啊。你们两口子都那么能干,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托娅笑了。 枣红马的脾气很柔和,特别听话,而且还稳当,不急不躁,这是阿吉奈放心让托娅使唤的重要原因。车都套好了,托娅喊:走喽,上车,看那达慕去喽。 三个孩子叽叽喳喳地挤上车。 董静拍了小山和小岭一下,说:别挤,你俩一点礼貌也没有!给奶奶留个地方儿! “驾——”托娅挥动鞭子在空中打了一个响儿,俨然一位饱经风霜的“车老板儿”。枣红马迈开欢快的步伐,向着草原上的那达慕会场奔去。 ………… 人们从四面八方向那达慕会场汇聚,孔雀屏草原上形成了一道道车流和人流。 条件好的牧户或是自家开着小轿车,或是几家合伙开着小货车,当然,更多的是驾着马车。偶尔有赶着勒勒车的,还有骑摩托、骑马的。 人人都穿上平时舍不得上身儿的民族服装,互相比着似的一个比一个艳丽。由此可以看出来,那达慕在草原牧民心中的位置是重要的、神圣的。 早在十三世纪初,蒙古族的首领们就开始举行规模较大的那达慕,并且要进行声势浩大的献礼活动,由蒙古族长者或地方官员朗诵祝颂词。后来,大草原上常以这种形式选拔英雄,达官贵族常以这种形式选择称心如意的女婿。到了清代,那达慕逐步演变成了官办的有目的有组织的游艺活动,半年、一年或两年举行一次,对竞技优胜者分别给予马、骆驼、牛、羊和砖茶、绸缎等物品的奖励。直到新中国成立后,那达慕才真正成为广大牧民自己的盛会。 陶格斯苏木那达慕现场相对固定,设在孔雀屏草原的一片开阔处,基本上是苏木各嘎查的中心地带。此时,这里已是彩旗飘舞、琴声悠扬、长调高亢,车水马龙、人山人海,好不热闹。 是啊,如今的那达慕不仅仅是原来意义上的吃喝玩乐了,由于融入了鲜明的时代色彩,其内容和形式都有了很大的丰富和发展。 远处,牛羊欢叫、骏马追逐,各种机动车马达轰鸣,车轮滚滚。近处,奶茶飘香,商贩摊点星罗棋布。牧民及游客熙熙攘攘,到处是殷殷问候,到处是欢声笑语,组成了一曲欢乐和谐的草原交响。各民族之间没有一丝一毫的陌生感,认识不认识的人都相互点头微笑,就连竞争对手也是如此,真正体现出友谊第一、团结第一、参与第一、欢乐第一! 摔跤、射箭都是大家喜爱的项目。因为这次那达慕有自家的白马参加,赛马自然成了马托娅等人最大的关注点。 打听好赛马的时间还得等好一会儿,托娅就让董静带上妈妈娜仁图雅和三个孩子去看摔跤比赛。她则拿上刺绣作品和奶制品,来到一处专门进行商品交易的区域去销售。 wap. /111/111084/28847402.html 第38章 “白龙马”获得冠军 马托娅的王府刺绣作品在孔雀屏草原一带很有名气,没等外地来的游客购买,就被本地识货的的妇女们抢购一空了。买到的自然高兴,互相比着说哪一个更好看、哪一处绣得真是太好了,连连夸赞,有羡慕有嫉妒但是没有恨。没能买到的,也不愿意离开,欣赏着别人的作品,并悄悄和托娅约定:下次一定给自己留一个,家里的门帘儿早就想换了…… 托娅家的奶制品销售同样不成问题,而且还有专门的“二道贩子”。他们的眼力、触觉和嗅觉贼着呢,甚至一搭眼就能分出谁家的奶制品好、谁家的孬。托娅因为不掺假、不减料,做出的产品自然受欢迎。可倔强的她看不惯小贩子压低收购价赚牧民的钱,所以自己就把价儿要得挺高。 不管小贩怎么往下砍,托娅绝对不让步。没办法,因为东西好,小贩只好出了高价。当然,这精明的商贩不会在那达慕现场当时就卖的,要拿到城里卖给“有钱人”,估计这价格会更高。 东西很快都出手了,这让托娅很高兴。她来到零食销售区,给妈妈和董静选了烤地瓜,又给三个孩子买了饮料和烤羊肉串,高高兴兴地去找大家了。 一看到好吃的,孩子们就更欢实了。羊肉串就饮料,那在草原上就是最特色的美味了。只一会儿工夫,就被三个小子给风卷残云了。 ………… 很多比赛都很精彩,可在托娅和阿斯根看来却索然无味,因为心思只在白马上——这一次那达慕母子二人的目标非常明确。 等得心焦、盼得意乱,最受关注的赛马就要开始了。整个现场气氛更加热烈,就连高音广播喇叭都比刚才更响亮了! 那达慕赛马一般会分三十公里远程、十五公里种公马、十公里四岁马、五公里二岁马等比赛项目。三十公里战线拉得太长不激烈,五公里又太短看着不过瘾,大家最喜欢的就是十公里比赛。而白马恰巧就是在这一组别。 十公里速度赛马开始了! “白龙马——加油!白龙马——加油!白龙马——” 阿斯根和小山、小岭喊得最欢! “白龙马”是阿斯根这三个小家伙临时商量给白马起的名字。在孔雀屏草原上,出色的马匹一般都会有响亮名字的,比如“追云”就是这样,马好名字也好听。白马一直没名字,三个人来的路上坐在车里给起了这个名字,灵感就来源于电视里演的《西游记》。 “白龙马加油”的呼喊吸引了很多观众,大家都觉得这个名字挺有意思。有人还开玩笑地说“那骑马的是不是唐僧啊”,另一个答“如果是孙悟空来骑的话那就更快啦”,说得托娅忍不住想笑。 最后一圈儿,白马还有些落后。看台上的嘎查支书白宝柱急得都站了起来,可他有劲儿使不上啊。 观众席里萨仁台嘎查的牧民都喊声震天:白龙马——加油!双喜——加油!萨仁台——加油! 骑手双喜自然是心急如焚,恨不得把自己的浑身的“功力”都“传”给白马,助它四蹄之力。冲刺了!双喜突然两腿一用力,白马猛然提速! “白龙马——加油!白龙马——”三个小家伙都快喊破嗓子了。 白龙马似乎飞了起来!果然不负众望,“一马当选”夺取此级别比赛的第一名! 三个小伙伴高兴得抱在了一起! 在看台上的白宝柱更是笑得合不上嘴儿! 白马夺冠的消息,第一时间传递给了阿吉奈。他在山坡上早就等不及了,一接到托娅的电话,兴奋得顺着山坡狂奔起来。 大黑狗“哈日”跟着主人狂跑,把静静吃草的羊群冲散开又合拢上…… ………… 陶格斯苏木那达慕不只是一天。有些离家远的牧民就在现场山坡搭建起简易的蒙古包或帐篷住下来,或自家做饭,或到摆摊儿的餐饮点吃上一顿。黄昏时分,一天的竞技项目结束了,那达慕现场早被一阵香过一阵的手把肉的气息包围着。几杯烈酒下肚,歌声就控制不住地飞出喉咙…… 蒙古民族能歌善舞,甚至有人评价蒙古人是“会说话就会唱歌,会走路就会跳舞”,其实并不夸张。载歌载舞,抒发的是孔雀屏草原人的真性情。 参赛的选手自然会受到众星捧月的优待,就算不是去陶格斯苏木政府所在地的大饭店,也会在草原煮上满满一大锅的手把肉,还有羊血肠、烤羊腿。当然,少不了热辣辣的烧酒。 托娅和董静两家人最关注的赛马结束了,而且“白龙马”争气地夺得冠军,便没有了太多的牵挂。驾车冲出酒香肉香奶茶香的诱人包围,开始返程了。 马车驶上一道山梁,再回首那达慕场地,已是点起几处篝火,有人开始围着篝火又唱又跳。托娅知道,这一夜,会有很多人在草原上无眠。 ………… 十公里速度赛马冠军! 英雄的白马! 英雄的骑手! 白马和双喜成了当天萨仁台人话题里的绝对主角,受到英雄般的礼遇。人人都翘起大拇指,夸赞白马的神速和双喜的骑术。 比赛当晚,双喜和其他参赛的选手都受到热情邀请,参加了在陶格斯苏木政府所在地一家“豪华”饭店的酒席。“白龙马”同样得到特别的优待,有专人负责起居饮食,享受最嫩的青草和最好的玉米料。用白宝柱支书的话说:如果白马喜欢吃手把肉,咱们就杀羊。如果它喜欢吃饺子,咱们就赶紧剁馅儿去包…… 托娅和董静驾车带着老人孩子从那达慕现场往回返时,天色开始暗下来了。路熟人多,不时有摩托车和骑马的牧民经过,所以大家并不害怕。而且,这三个孩子倒觉得还挺新奇,终于有了草原夜行的经历,以后和其他小伙伴在一起时可有的牛可吹啦。 经历即资本。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不管是顺利的还是曲折的。 阿斯根的牛当时就吹上了,他的“资本”自然是心目中的“白龙马”。 wap. /111/111084/28847403.html 第39章 双喜兄弟的眼睛 “你俩说,我家的白龙马是不是厉害?”阿斯根用这种明知故问的方式切入话题,骄傲得不可一世。 “当然厉害,嗖的一下就把它前边儿的那个马给超了,太快了!”沈小山毫不犹豫地回答,白龙马也是他的骄傲。 “我哥说得对!”沈小岭平时很少赞同哥哥的话,这一次算个例外吧,表达的却是对白龙马的同样情感。 “我敢保证,我家的白龙马比你家的摩托车都快。”阿斯根摇头晃脑、眉飞色舞,口气可真大啊。 得意忘形时,伤人己不知。小小的阿斯根,伤了小小的小山、小岭大大的自尊心。 一开始小山和小岭还是站在阿斯根和白马这一伙儿,但听阿斯根说白马比他家的摩托车都快,瞬间转移了立场,全力维护自家摩托车的地位。 小岭率先反驳:不对。还是我家的摩托车快,一加油门儿老快啦,跟飞的一样。 “你家摩托车快,咋没得第一呢?”阿斯根有些耍无赖了。 小岭一下子被噎住,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小山毕竟年长两岁,反应比弟弟快,接话说:那达慕上是赛马,不是赛摩托。如果是赛摩托车,我家就能拿第一。 “那也不行。我家的摩托车是新买的,而且是红色的,比你家的快多了,要是比赛的话,肯定是我家的红摩托拿第一!”从白色的马到红色的摩托,都值得阿斯根自豪,他膨胀得有些忘乎所以了。 小山一时无话可说,蔫巴巴的低下了头…… 坐在前面的董静只顾着乐,托娅回头训斥儿子:阿斯根,你就别显摆啦!“山羊总觉得自己尾巴可爱,人总觉得自己想的有道理”,你阿斯根总以为自己说得对!白马得第一,不单单是因为它跑得快,那得有个好骑手。那冠军就是白马自己的功劳啊?你双喜舅舅那才是最关键的。如果换成你去骑,用不上一圈儿你就得被甩下来! 妈妈的一番话,让阿斯根有些“羞愧”不再“吹”下去了,小山和小岭找回了面子。三个孩子又搂脖抱腰地谈论起其它感兴趣的话题。 草原的星星特别明亮,一条白亮亮的银河横跨天际。三个孩子躺在车厢里,开始以一弯月牙儿为中心,比赛寻找夜空中最亮的星星…… ………… 此时,陶格斯苏木所在地的饭店里正是酒酣耳热之际,很多人都争着给双喜敬酒,都要和这位冠军喝上一杯,沾沾喜气和吉祥。 副嘎查达包浩然端起酒杯,捋了捋因出汗而有些零乱的头发,说:各位——各位,大家静一静,我想说两句话——就两句,然后有个提议。 “好!”有人支持。大家静听。 “我就说两句话。第一句,祝贺我们萨仁台嘎查在本次那达慕十公里赛马上蟾宫折桂!” 说到这儿,包浩然故意停了停。他希望此处有掌声,可大家还是静静地听着,没有什么反应。 “他说的是什么‘馋’,折的什么‘棍儿’啊?”有人不解。 “不知道。可能是一个人挺馋,还愿意买打折的贵东西吧。”也有人不懂装懂。 支书白宝柱说:浩然啊,你就别整文词儿啦,说点儿咱孔雀屏草原人都能听懂的大白话。 “不好意思。第一句,祝贺我们萨仁台嘎查获得第一名!”包浩然赶紧改了“文风”。 大家鼓掌。 “这不就完事儿了嘛,还整个‘蟾宫折桂’,没点儿水平还让你给糊弄了呢。”嘎查达阿拉坦仓笑着说道。 大家又是哄堂大笑。 包浩然接着说:第二句,就是感谢双喜,他是我们萨仁台嘎查难得的好骑手! 大家响应,还是掌声。 有人提议:说得这么好,是不是得干上一杯啊? “来来来,干杯!” 酒杯叮叮当当乱碰,又一大口热辣辣的烧酒灌进了肚儿。 包浩然放下酒杯擦了擦嘴角,说:两句话说完了。还有一个提议,就是有请我们萨仁台的“歌王”——嘎查达马阿拉坦仓为我们演唱一首《阿尔斯楞的眼睛》!大家说好不好? “好——好——”叫好声一片。阿拉坦仓确实是萨仁台嘎查有名的民歌高手,大家非常爱听他的歌,而《阿尔斯楞的眼睛》这首歌点得好,切合当时的情境。 阿拉坦仓站了起来,满面红光,高声说道:浩然这个提议好啊,如果他不提我也要唱。《阿尔斯楞的眼睛》就是赞美我们草原上好骑手的,这歌儿浩然点得好,看来有文化和没文化就是不一样啊。 众人又笑。 阿拉坦仓有些激动了,说:但我不唱“阿尔斯楞”,我要唱“双喜兄弟”。他是我们萨仁台嘎查的,也是我们孔雀屏草原的好骑手! 大家拼命鼓掌叫好! 白宝柱受到感染,站起来说:我插一句话啊。咱们陶格斯苏木这次的那达慕,和以往不一样,大家都知道,是为了喜迎第一次在我们国家召开奥运会而举办的。奥运会能在我们中国开,多高兴的事儿啊?是全国人民的大喜事啊!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国家越来越厉害了,就没咱办不了的事儿! 大家掌声雷动!就连饭店的店主和服务员都显得激动了。 阿拉坦仓:白书记说得好啊!只要我们各族兄弟团结一致抱成团儿,就像手指一握就是拳头一样,不但没有别的国家敢欺负咱,而且还不敢小瞧咱。 又是一阵叫好声。 白宝柱:我就想,等以后咱们说得算也能制定奥运会比赛规喽,说啥也得把十公里速度赛马加进去,就让双喜骑着白马上场,稳拿第一。对了,用浩然的词儿叫——“蟾宫折桂”! “哈哈——”众人大笑。 “行了。我说得多了,还是让阿拉坦仓唱歌吧。我看有些人可都等不及啦。” 白宝柱坐了下来,私下里单独与双喜碰杯喝洒。 阿拉坦仓接着说:好,我马上就开唱了。《阿尔斯楞的眼睛》讲的是草原姑娘对草原小伙子“阿尔斯楞”的喜爱之情,这位纯朴的蒙古族汉子是草原上的最好的骑手,当然就是年轻姑娘们心中的英雄。双喜是我们心中的英雄,可惜啊,我不是个女的,哈哈……虽然我是大老爷们儿,那就唱出对兄弟的喜爱之情!所以,歌名我给改了,就叫“双喜兄弟的眼睛”,大家说行不行? wap. /111/111084/28847404.html 第40章 冠军的奖赏怎么办 “行——行——”众人的情绪一下子被马阿拉坦仓调动起来! 掌声渐停,萨仁台嘎查“歌王”的歌声已起: 要说飞快的骏马哟 数我们草原的马群 要说勇敢的小伙子 数那放马的“双喜弟兄” 啊——他那驯马的本领啊 赢得啊人们的赞扬 他那深情的眼睛 印在了我的心 …… 大家打着整齐的节拍,有人情不自禁跟着唱起来,还有人干脆在酒桌旁的空地上舞了起来…… 悠扬的歌声飞出饭店,飞向美丽的孔雀屏草原。 ………… 草原路上,枣红马步稳蹄疾。 娜仁图雅突然想起一个事儿,便问:托娅,白马得了冠军,苏木是不是有奖励啊? 托娅大声回答:有啊。听说给两只羊呢。 “噢。”娜仁图雅不再说啥了,脸上却难掩笑意。 “两只羊?太好了,妈妈——”阿斯根又找到了新的兴奋点,赶紧和妈妈搭话儿。 托娅没给儿子机会,立即回绝:你给我老实儿呆着吧,就你话多。草原上走夜路不许说话,小心…… 下面的话托娅没有说,她心里觉得犯忌讳。孩子们可都听明白了,平时大人总告诫说“晚上在草原上走路少说话,不然就会被狼叼去”。 一路再无话。并不是托娅的命令多有力度,而是这三小家伙确实是太累了。当然,不可能遇到狼,枣红马拉车载着几人平安到家。 ………… 第二天仍然是个大晴天,那达慕盛会继续进行,马托娅等人却都没有去。 托娅拿出一些刺绣图样,研究着再绣些什么,好为明年在那达慕上销售作品进行着准备。娜仁图雅悄悄来到女儿身边,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托娅,你说白马得了第一,那奖给的羊什么时候给咱们送来啊? 托娅有些惊讶,马上又笑着说:妈,你千万别这么想。不是咱家白马得了冠军,是人家双喜哥得了冠军。你看啊,过去那达慕上赛马得了冠军,奖品都是给了骑马的人,哪有马到台上领奖的? 娜仁图雅:马是牲口,它会领奖吗?再有啊,你说不对啊,双喜是他自己跑的吗?他两条腿能跑过四个蹄儿?如果没有咱家白马出力,双喜就得不了第一。再不济,他得分给咱家一只吧? 托娅大声喊:妈,不能要,半只都不能要。就算双喜硬给,咱也不能要! 在炕里摆弄扑克的马额尔德木图刚要接话儿,托娅竟然转身先对他说:我爸最明白事理了,不信你问我爸。爸——你说,是不是这个奖品咱不能要? “啊——那啥——是呗——”额尔德木图的回答吞吞吐吐。 ………… 陶格斯苏木为期三天的那达慕结束了,人们的兴奋和喜悦却久久不能淡化。呼和鲁一回到牧点,阿吉奈就急匆匆地骑摩托车赶回萨仁台嘎查,看一看自己的“冠军马”并要把它接回草原蒙古包。 白宝柱握着阿吉奈的手,高兴地说:阿吉奈啊,这一次咱们萨仁台嘎查在赛马项目上又能取得一个冠军,露可足脸了,你功不可没啊!我们谢谢你。 阿吉奈只是笑。 白宝柱对双喜说:双喜啊,你可得好好感谢阿吉奈,找机会要请他喝酒啊。 双喜更是高兴,满口答应:那是没问题的,到时白书记你可要坐陪啊。 白宝柱哈哈大笑:一定一定。 双喜瞅着阿吉奈,笑着说:当初还不想借我?要是不借我,白马能拿第一?要是不借我,能有白书记坐陪喝酒?我看啊,你应该好好请请我这个大表哥才对啊。 阿吉奈还是笑而不答,喜滋滋的把白马牵回了家。 等在院门口儿的娜仁图雅看阿吉奈没有带回羊来,很不高兴。就问:阿吉奈,奖品没带回来啊? 阿吉奈一脸疑惑地看着岳母。 “白马得了第一,苏木给两只羊呢。” “没有羊!”阿吉奈怕岳母听不到,就喊了一声。 阿吉奈的喊声让托娅听到了,跑出屋来招呼阿吉奈赶紧进院儿。 “咱妈是不是又和你提奖品的事儿了?那两只羊咱们说什么也不能要,记住喽。”托娅悄悄嘱咐阿吉奈。 阿吉奈不吱声儿。 ………… 正说话间,双喜来了。娜仁图雅猜他来肯定是说奖品的事儿,高兴得直往屋里让。 进了屋,双喜开门见山地说:大舅、大舅妈,我来呢就一个事儿,这不得冠军了嘛,奖励了两只羊。刚才那几个小子直接开车卸到我家就跑了,我一个人赶不过来啊,怕它俩乱跑再丢喽。想着让阿吉奈和我去,把羊取回来。 马额尔德木图说:好—— 托娅当即打断了爸爸的话,说:双喜哥,这羊我们不能要! 双喜很吃惊,站了起来,环视着屋里的人。 娜仁图雅很气愤。 额尔德木图低下了头。 阿吉奈转过了身。 “为啥啊?托娅,这羊是白马赢来的,是你们应该得的。”双喜说。 “双喜哥,你的心情我们理解,你的心意我们也领了。让白马参加比赛是我们应该做的,那是支持嘎查的工作,绝对不是为了奖品。至于能得这个奖,是你骑手的功劳,白马说白了只是一个工具。如果这个奖如果我们领了,那让嘎查里的人怎么看我们?不行,绝对不行!”托娅说得很坚决。 “那——那这样吧——实在不行,两只羊——咱两家一家一只,这总可以了吧?” 额尔德木图点点头,说:这—— 老人想说“这样挺好”,只说出个“这”字就被托娅给打断了。 “这样安排可不行。一只也不行,半只、就算一个羊腿都不行!我爸——你大舅也是这个意思。” “托娅,如果你不拿,就不怕咱们萨仁台的人说你这个表哥太贪心了吗?”双喜有他的为难之处。 “双喜哥,不会的。赛马场上从来都是奖励骑手,没听说有奖励马的。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不能破的。”托娅搬出了老规矩,当然,有生搬硬套之嫌。 “那——”双喜是个实在人,话语不多,一时竟无法反驳这个伶牙俐齿的小表妹了。 “行啦。双喜哥,别说了,你也知道我的脾气。就这么定了。”说完,托娅就推着双喜往外走,算是下了逐客令。 娜仁图雅嘀咕道:就是不想给咱们,要是想给,搁绳儿一绑不就牵来了?还能跑哪儿去? “你可别瞎叨叨啦!”额尔德木图对老伴儿发了脾气。 wap. /111/111084/28847405.html 第41章 母女之间闹矛盾 送走了双喜,马托娅看到妈妈是一脸的不高兴,忙说:妈,你生气了? “我生气?我还敢生气?”娜仁图雅说完就出去了,不再搭理托娅。 阿吉奈一直闷着,托娅只好和爸爸说:爸,你是咱们萨仁台嘎查最明白事理的人了,你说我做得对不对? 马额尔德木图叹了口气,说:你就知道给我扣帽子。我还能说啥?你说的——都有道理。“雄鹰绝对不去捕捉苍蝇,英雄不会去计较小事”,你马托娅能当英雄,爸爸我是——当不了啦。 老人说完苦笑起来。 额尔德木图想要羊,特别是双喜说的“一家一只”的安排很合理。在阿吉奈面前,他不能说这话,那样会显得自己太小气了。 阿吉奈在家住了一宿,第二天一早,速度缓慢地骑着摩托车,带着白马回奔牧点。 ………… 娜仁图雅开始不和女儿说话了,这该如何解决呢? 其实,马托娅的心里很苦闷。阿吉奈走后,她试着几次和妈妈没话找话,老人就是不理她,瞅都不瞅,扭头就走。 托娅自己躲在屋里,拿起刺绣却怎么也绣不下去,想着妈妈的不理解、丈夫的不太支持、爸爸的勉强应付……想着妈妈在意那奖品羊是因为老人知道这对家里很重要,想着这么多年还是没有让父母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想着自己本不富裕的日子和奋斗的艰难,一肚子的委屈涌上心头。 生活,为什么就这么难啊? 托娅哭了,哭得很伤心…… 额尔德木图听到了东屋里女儿的哭泣声,就趴在阿斯根的耳边儿说:大外孙子,去看看你妈妈,她好像哭了,你要好好哄哄。 阿斯根噔噔几步跑了过去,推门一看,妈妈正在擦眼泪。 “妈妈,你咋哭了?”阿斯根满是疼爱地问。 “还不是你气的?” “妈妈,我没惹你生气啊?我可听话了,正和姥爷学故事呢。” “你啊,就是爱吹牛。那天从那达慕现场回来的路上,你和小山他俩说啥了还记得吗?” 阿斯根挠了挠小脑袋瓜,说:记着呢。 托娅:你啊,不该说的话不能乱说。你说咱家的白马—— “妈妈,是白龙马。”阿斯根纠正道。 “行,白龙马就白龙马。你说咱家白龙马比老沈家的摩托车还快,那不胡说呢吗?还说咱家是新摩托车、人家是旧摩托车,这让小山和小岭听着很不舒服。咱不能啥都显摆啊?朋友之间,最重要的是团结,不能挖苦人。” 阿斯根听明白,害羞地低下了头。 托娅又说:“牛因为有犄角容易被人抓住,人因为有舌头易惹是非”,以后说话的时候,要多想一想,不该说的不要顺嘴就往外冒。骄傲的人除了影子,没有朋友。 “妈妈,我听话,再也不瞎说了。你别哭了。”阿斯根上前为妈妈擦眼泪。 托娅把儿子抱在怀里…… ………… 马托娅和儿子阿斯根在东屋唠嗑儿的时候,西屋里额尔德木图在和娜仁图雅进行着沟通。 “托娅哭啦!” “啊?” “你也是,就一只羊的事儿,至于吗?”额尔德木图在老伴儿的耳边儿说。 “一只羊也是好的,平白无故没人会给你。” “那你看着闺女哭你心里舒服啊?孩子上多大的火你知道吗?” “真哭了?”娜仁图雅有些不太相信。 “你自己去那屋看看吧。是一只破羊重要还是闺女重要?你没见过羊啊?” 娜仁图雅确实没想到托娅因为这事儿会哭。她的想法就是这次先给她一点儿颜色看看,要不以后再碰到这事儿,还会犯“虎劲儿”。自己并没有打算总不和托娅说话,过几天气儿消了,就算了。 娜仁图雅半信半疑地走进东屋一看,托娅的眼睛都有些红肿了,当妈妈的心一下就软了。 “姥姥,我妈哭了。”阿斯根是趴在姥姥的耳朵喊的。 娜仁图雅终于开口对女儿说话了:羊我不要了。托娅,妈听你的。不许再哭了,你身子弱,家里活儿还多,哭坏了咋整? “妈——” ………… 奖品羊的事儿在马托娅家算是平息了,可在双喜家却闹腾了起来。李秋菊训斥双喜事儿办得不地道,说:如果没有白马,你连参加比赛的资格都没有,“两条腿的马”人家不让上场!独吞奖品就是自私自利,只有恶狗才吃独食! 双喜赶紧一番解释,并一再表示确实是表妹托娅死活不要,只有以后从其它地方给予补偿了,把这个人情还过去。 家里白得了两只羊当然是好事儿,谁不高兴?但李秋菊那是要脸面的人,她觉得这事儿好说不好听啊,不知内情的人肯定会认为双喜这两口子太贪心。李秋菊分得清两只羊和名声谁重谁轻,所以才故意要把这事儿闹大。不明底细的双喜感觉自己是“猎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闹了两天,惊动了四邻,大家弄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纷纷劝说,李秋菊这才消停下来。因为,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 夜晚,呼和鲁躺在自家的牧点的屋里,顺着门口儿向外望去。突然,他坐了起来,自言自语:这个阿吉奈,最近可没少往家跑,腿儿都遛细了吧?我就那达慕回去三天,还得连夜开车赶回来了。不行,我再回家瞅瞅,让他也帮我看看牧点,不要总拿我呼和鲁当大头! 呼和鲁赶紧拿出手机给阿吉奈打电话,对方却没有信号。他气得把手机一扔,说:阿吉奈啊阿吉奈,你整个信号好一点儿的手机不行吗? 穿上衣服,呼和鲁骑上马就赶奔阿吉奈的蒙古包。和他说自己明天要回萨仁台嘎查,让他帮着照看牧点上的羊群。 呼和鲁回到家确实没啥要紧的事儿,为了给媳妇郝春花一个理由,就说自己有个想法要和她商量。于是,他急中生智就把打算买下阿吉奈和马托娅家牧点的心思说了。其实,他当然知道人家肯定不会卖,只是随口说说而已。郝春花却当了真,而且很感兴趣。她也早喜欢上了那块临近河边儿的牧场。 wap. /111/111084/28847406.html 第42章 马托娅“大战”郝春花 呼和鲁在家呆了两天,闲得难受才赶回了牧点。而郝春花却惦记上了马托娅家的牧点,在与嘎查里的妇女聊天时说出了这个意思。还添枝加叶地说阿吉奈和托娅经营不下去了,要折腾,别人谁买?只有自己家能买,算是帮了他们的忙了。 这话被“长舌妇”们传来传去,竟然又添油加醋地传到了托娅的耳朵里。平时给人温柔贤惠印象的马托娅,一听这话当时就火了! 托娅不顾旁人的劝阻,直奔郝春花家,当面质问道:我家什么时候说卖牧点了?我家怎么就经营不下去了?你听谁说的?就算卖,也不会卖给你们家! 郝春花自知理亏,支支吾吾解释了一通,却说得不清不楚。 托娅:别以为你家男人叫呼和鲁,那就真是条“青龙”了?我家白阿吉奈还是“白龙马”呢,青龙不好使! 荷花和李秋菊闻讯赶来,又拉又拽带走了怒气冲冲的托娅。 郝春花很没面子,转身就进了屋。 托娅在她家院门外还回头说:我告诉你郝春花,你听清楚喽!我们家的牧点一定会发展起来的,将来我还要建大蒙古包!不但羊成群,马还要成群呢!瞧不起我们?也不照镜子瞅瞅自己是谁!想捡我们家的便宜,门儿都没有! ………… 回到家后,马托娅越想越觉得憋屈,觉得自己的这口“恶气”还没有彻底出来,竟然趴在炕上哭了起来。 额尔德木图知道了女儿的心思,就过来劝说:差不多得了。做人啊,要学会容忍。你以为他们想买就能买啊?我们贵贱都不卖,就算给八万吊都不行! “他们是瞧不起人!凭啥说我们经营不下去了?以为阿吉奈老实好欺负啊?”托娅抬起头说。 娜仁图雅弄明白了,就说:那咱们就好好干,让他们干眼气! ………… 别看人是蔫蔫巴巴的,白阿吉奈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体育迷。外表憨实、不温不火的他,特别喜欢激烈竞争的体育项目。当然,要说最爱的当然得数赛马了,与自己的生活最贴近,遗憾的是这类节目在所有体育新闻中少之又少。 陶格斯苏木举办那达慕,阿吉奈从心里特别想去观战,特别想看看自己的白马在赛场上的风采。然而呼和鲁早早就和自己说好要回去看那达慕,牧点交给他,当时只能无条件答应。因为自己平时不管有什么事儿,只要离开牧点人家都会尽心尽力地照应。于是,阿吉奈只好忍痛割爱了。 开那达慕那天,阿吉奈放羊时心里像长了草儿,脑海里将以往那达慕的场景一遍一遍地放电影。有时有白马参加,有时白马不知踪影,有时比赛白马一路领先,有时比赛白马竟然失了前蹄…… 阿吉奈在草地上躺不住了。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又晃了晃脑袋,要让自己清醒清醒,不再去想那达慕的事儿。 趴在阿吉奈身边的大黑狗“哈日”也学着主人的样子,站起来,伸腿弓腰外加打了个哈欠,甩了甩壮实的大脑袋外加抖了抖全身缎子一样光滑的长毛。 阿吉奈笑了,拍了“哈日”一下,说:你小子,还学我。 “哈日”是阿吉奈在牧点上的好帮手,他对待“哈日”就像对待家人一样。白马、黑狗,这“一白一黑”的好朋友,是阿吉奈在寂寞牧点上的心灵寄托,是他的“吉祥物”。 奥运会能在中国举办,阿吉奈内心是非常激动的。双喜和李海明来借白马时,他之所以违心地说开不开奥运会“和我有什么关系”,那是从心里就是不想把白马借给别人。 外表如冰、内心似火,阿吉奈就是这样的人。而且,他的“冰”很厚,一般人感受不到他被冰层包裹在内核中的那一团“火”。 奥运会什么时间召开,阿吉奈早牢记于心,掐算着日子、计划着行程,那天一定要回萨仁台,好通过电视观看开幕式直播。为此,他早早和呼和鲁打好了招呼:奥运会开幕那天要回萨仁台嘎查,第二天晚上才能赶回来。 呼和鲁满口应承,他还觉得对不起阿吉奈呢。郝春花和马托娅发生了矛盾,呼和鲁已经通过电话了解到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只是阿吉奈不知道。 阿吉奈的突然回来,让托娅很惊讶,心里琢磨:才回牧点不几天啊?缺汽油啦?不能啊,如果缺油他会提前打电话让家里准备好的啊。 阿吉奈没有解释。他把一个蝈蝈笼子递给儿子,里面有好几只大肚子的绿蝈蝈。阿斯根如获至宝,搂着爸爸亲了一口,转身就往院外跑。 瞅瞅托娅,阿吉奈的眼神里满是疑问。托娅读懂了他的意思,说:他还能干啥?找小山和小岭显摆去啦。 阿吉奈往屋走,托娅站在门口儿并没有给他让路。阿吉奈挤了过去,托娅亲昵地掐了他后腰一下。阿吉奈竟然脸红了,托娅羞涩地笑了。 进了西屋,阿吉奈和额尔德木图、娜仁图雅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额尔德木图这些年早就摸透了女婿的秉性:自己不喜欢说话,更不太喜欢别人和自己说话,因为自己还得回答,费劲。 额尔德木图抓过笤帚扫了扫炕边儿,示意阿吉奈坐下。他笑了笑,先没坐,而是打开了电视调好体育节目,这才坐下目不转睛地看起来。 托娅进屋看到阿吉奈紧盯着电视,一下子就明白了。 “原来你是为了看电视才回来的啊!” 阿吉奈笑而不答。 额尔德木图:对了,托娅,今天是奥运会开幕吧? “是。”阿吉奈没等托娅回答,就抢先说。这是他进了家门后说的第一个字,因为与奥运会有关。 托娅笑了,说:那你好好看。晚上我做两个好菜,你和咱爸喝两盅儿,边喝边看。 离开幕式还有一小段儿时间呢,托娅便去荷花家的商店买肉和啤酒。没进商店屋,就能感受到里面是好不热闹。原来,双喜、沈福、李海明、田发等好些人都在,围着电视有说有笑。当然,主题自然离不开奥运会。 wap. /111/111084/28847407.html 第43章 牧人的奥运情结 杜占元热情地放好了桌子,从柜台里拿出了花生米、火腿肠之类的速食品,说:今天都在这儿看开幕式,白酒啤酒我都管够儿。 李海明:占元,你这是大放血啊。咋的,这今后的日子就不想过啦? 杜占元:当然想过,咱们的日子越来越好,谁不想过?而且我还娶个天上难找、地上难寻的好媳妇,这日子可得好好过呢,是不是啊,媳妇? 荷花知道杜占元这是在讨好自己,希望自己能给他面子,便顺势回答:那当然。娶到我,你们老杜家祖坟那是冒了青烟啦。 杜占元:那是,那可是“咕嘟咕嘟”地冒啊。荷花,去取啤酒,要冰镇的,我替我们家的老祖宗谢谢你! 荷花:滚蛋吧你。 大家哄堂大笑。 荷花正要去取啤酒,看到托娅进了屋,忙招呼说:托娅来啦—— 托娅与大家点头微笑,和荷花说:姐,我来买点儿肉和啤酒。 荷花:好,我马上给你拿。 杜占元打开了两瓶白酒,挨个酒杯都满上,边倒酒边说:咱们先整点儿白的,最后再整啤的。光喝啤酒没劲儿,还老上厕所。 沈福逗趣儿地说:不是啤酒没劲儿,是不是你怕喝啤酒太费啊?哈哈…… 大家跟着笑,杜占元赶紧解释:别瞎说,我姓杜的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吗?整白的,上劲儿快,晕晕乎乎,然后啤酒盖帽儿,老美了。我就不愿意喝啤酒,记得第一次喝啤酒时感觉就像马尿似的。 李海明毕竟是会计,思维反应就是快,抓住一个漏洞就出击,反问道:占元,这我可得问问你了,你说喝啤酒像喝马尿似的,那你是喝过马尿呗? 大家又是哈哈大笑,那边儿正往袋子里装啤酒的托娅忍不住笑出了声儿。 杜占元自我解嘲:你看看你,这会计就是不一样,把心眼儿都用在这儿了,那还能算好嘎查的账吗? 田发笑着说:占元喝没喝过马尿我不敢说,作为生活在草原上的汉族人,他连马都不会骑,这一点可是不如我。 李海明:好啦,都说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咱们吃着喝着占元的,还埋汰着占元,太不厚道啦。万一他找后账儿,以后咱们来买东西时再往里多加钱,可就麻烦喽。 杜占元:会计大人说得对啊,这可没准儿,你们可把算术好好补补,不然啊,今天请客的酒钱我就一毛一毛地从你们身上算回来。哈哈,来,喝上一口。今个儿高兴! 双喜:就是!高兴!我们牧民是关心国家大事的! 沈福:为奥运干杯!为中国干杯! 双喜:为我们的团结干杯!我们都是绝对爱国的,那是一点儿水分都不掺啊!干杯! 众人酒杯碰在一起,叮当山响,然后一人喝了一大口。 托娅结完账和大家说:几位哥哥慢慢喝,我先回去啦。 双喜放下酒杯,问:托娅,你喝啤酒?我记得我大舅可不喝这个。 托娅脸红了,说:双喜哥,我哪儿会喝酒啊?是阿吉奈回来啦,我让他陪我爸喝点儿,他们都愿意喝白的。给阿吉奈拿啤酒,是为了凉快凉快。 双喜:噢。 杜占元来了精神,说:阿吉奈回来啦?托娅,你让他来我家,我们一起喝。 托娅:占元哥,他这人你还不知道嘛,不能来。他专门儿回来,就是为了看奥运会开幕式的。 沈福说:和我一样。但我家董静不让我好好看啊,没办法,就聚到这儿了。 田发:我们都是在家看不上电视的,这里就是体育迷的“避难所”和“安乐窝”,估计一会儿人还越聚越多呢。正好让阿吉奈来,人多一起看开幕式才有意思呢。 托娅笑笑说:他不能来。 双喜说:人家阿吉奈才不会像你似的来“避难”呢。我了解,我妹夫就是那样的性格,他不愿意往人堆儿里扎。他要来喽,那酒量能把咱们都喝桌子底下去。算了,别难为他啦。 荷花笑着走进柜台,然后背着手送托娅出了门口儿,拿出手里的两袋花生米递给托娅,说:拿着,给妹夫下酒的。今天啊,这帮老爷们儿都疯了,你就放纵他一回,放开了喝。毕竟在咱们中国开奥运会,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呢。 托娅想推辞,荷花一把将花生米塞进她的袋子里。 ………… 这是一个伟大的日子。 夜幕降临,孔雀屏草原一片宁静。而陶格斯苏木的牧民家庭和全国所有家庭一样,一片欢腾。 一边观看电视里声势浩大的“击缶而歌”,一边喝着凉爽的啤酒,阿吉奈第一次绽放了内心的火热,忍不住和岳父把酒杯撞出声响…… 在家门口儿开奥运,是中国人的梦,也连着草原人的情。 但是,托娅一家怎么都不会想到,举世瞩目的奥运会开幕式后还不足一个月,有一个噩梦却降临在这个和美而清苦的家庭…… ………… 要想马儿跑,就得给马儿吃草。要想摩托跑,那就得把汽油喝饱。 自从买了摩托车,阿吉奈回家的次数比过去明显多了起来。以前来回走几乎没什么成本,找个牧草长得高且嫩的地方让白马吃好了就可以飞奔了。摩托车不行,不给油儿那就寸步难行啊。这方面,阿吉奈还真吃过亏。 刚骑上摩托车那段时间,没什么经验,阿吉奈不怎么看油表提示,很少关注油箱里的油多还是少。有一次他从牧点回家,还有几公里就到萨仁台嘎查了,摩托车突然熄了火,怎么鼓捣都整不着了。可把阿吉奈吓着了:是不是让我给骑坏了?回去托娅肯定得训我啊。 阿吉奈蹲在地上,两眼盯着摩托车地愁,突然,脑海有一闪念:是不是没油了? “忽”地站起来,阿吉奈打开油箱盖儿一看,里面空空如也,几乎连一滴油花儿都看不到了,“喝”得那叫一个干净。 这可如何是好?这荒郊野外大草原,上哪儿整汽油去?如果把摩托车放儿走回家去取,万一摩托车丢了怎么办?推着走吧,这么远的路推到家腿都得累折啊? 只好碰碰运气了,如果有开车或骑摩托车的人路过,从人家要点儿汽油对付到家。阿吉奈心里想着,眼睛开始四下张望。 wap. /111/111084/28847408.html 第44章 “喝油”的摩托车 白云朵朵,蓝天远远,草原辽阔。骑着摩托车飞驰,感觉心情非常不错,可当摩托车没油了、不走了,坐下来焦急等待的时候,心情可就不是大好了,烦躁的时候看草原都没有那么亲切可爱了。 白云挡不住太阳的火热,一直坐在烈日下,不晒晕了才怪呢。阿吉奈抬眼看到前面有一株大树,便推着摩托车往前挪动。 摩托车骑着时很轻快很牛,要是推着走却是挺沉的。可能是心理作用吧,二三百米的路程,阿吉奈累得是一身大汗。赶紧立好摩托车,坐在树阴下大口喘气。没等歇过来了呢,发现摩托车还在烈日下晒着,急忙起身把摩托车推到了树阴下。宁可晒着自己也要保护好摩托车,人晒脱皮了还能长,摩托车要是晒掉色,那就不好看了。 等待吧。这是眼下唯一的招儿了。 过了好一会儿,从阿吉奈来的方向真过来了一个骑摩托车的人。阿吉奈像见到救星一样站起身来摆手示意,对方停了下来。 来人是个青年男子,阿吉奈不认识。这人长得挺白,挺瘦弱,不像蒙古汉子那样壮实。阿吉奈从感观上断定此人是汉族人,不会懂蒙古语的。自己虽然认识汉字,可一着急说汉语就跑调儿,比唱歌时跑调儿还难听,所以平时和汉族朋友交流,本来就不怎么爱说话的阿吉奈更很少插言了。 这一次不同啊,有求于人,怎么办?阿吉奈急得脑门儿冒汗。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实力派”的阿吉奈就比比划划地表达要点儿汽油的想法。一会儿指指自己摩托车的油箱,一会儿又指指对方的油箱,就是不说话。对方觉得这个人挺有意思的,想逗逗他,干闷着不说话。 折腾了半个多小时。该男子看阿吉奈闹得满头大汗了,才笑呵呵地从袋子里掏出一个矿泉水瓶,一仰脖喝个干净,又甩了甩,从自己的摩托车上放出两瓶汽油给阿吉奈的摩托加上。阿吉奈高兴得连连点头致谢。 油都加好了,那人才开口用蒙古语说:骑到家,这两瓶汽油应该够了吧? 阿吉奈一听对方说了蒙古语,惊讶得一下子坐在地上。他不怪自己不先说话,竟然责问起人家来:你为啥不早点儿说蒙古语? 那人笑了,说:我早说?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 有了那一次路上没油的经历,阿吉奈学得聪明了,在家里和牧点都备上大塑料桶的汽油,每次出行都要把摩托车加满。 ………… 马托娅家的汽油桶一直放在仓房里。但是那一次,她和二弟马苏合都手懒了,竟然把油桶放在了厨房,因为阿吉奈过两天就会回来取走汽油的。 大意失荆州,大意更会酿惨剧。当那天苏合提了一大塑料桶放在厨房时,谁也不会想到,真的成了惨剧的“导火索”。 当时,苏合进了西屋,托娅便问:汽油买回来了? “是的。我放外屋厨房了。”苏合答。 “那就先放着吧,反正你二姐夫很快就得拿牧点上去。” “我二姐夫啥时回来?” “就这两三天的事儿。” “这回有了摩托车,可方便多了。”苏合笑呵呵地说。 “这家伙赶上喝油了,不到两个月用三四桶了。”托娅的语气中有了一丝丝的惋惜。 “咋?二姐你心疼油钱了?” “心疼啥,人少遭罪比啥都强。”托娅赶紧为自己解围。 “就是。要是来回骑马走,少说得大半天啊。赶上刮风下雨,躲都没地方躲。” 托娅:唉——这就叫养啥物件操啥心啊。 ………… 阿斯根没在家,姥姥娜仁图雅领他串门儿去了。马额尔德木图正准备下地到院子里晒太阳,苏合赶紧上前扶住爸爸。 “苏合啊,现在汽油多少钱一升啊,我听电视里说好像又涨价啦?” “爸,就几块钱儿。这事儿你就别问了,一塑料桶总共没多少钱。再说,小摩托车不像是大汽车,不费油,而且新摩托更是老省油了。”苏合没有正面回答,他怕爸爸心疼油钱。 额尔德木图苦笑了一下,自我解嘲地说:都说“如果吝啬箭头,就猎不到野兽”,我咋还越老越计较了呢? “爸,你不是计较,是勤俭持家。” “新闻上说有个外国次什么贷什么危机什么的,整的国际油价都不稳定了。那个爱管闲事儿的臭国家,也干不了什么好事儿,不够他得瑟的了。”额尔德木图一边往外走一边叨咕。 苏合被逗乐了,说:爸,行啊,咋还关心起国家大事——不——是国际大事了呢? “我这就是闲的。闲的人和闲的国家,都爱管闲事儿、都爱瞎操心。哈哈……”额尔德木图说完,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 阿吉奈对摩托车的“痴情”,在某种程度上确实超过了对白马的喜爱。晚上把羊群赶进蒙古包近前的羊圈里,把白马安顿好,他有时并不忙着做饭吃饭,而是从蒙古包里推出摩托车,骑出去遛上一圈儿,“突突突”地过过瘾。 启动,加油,摩托车的轰鸣声让阿吉奈心花怒放。天气已暗,他打开车灯,一束强光瞬间穿透草原。 挂挡,给油,摩托车的爆发力远胜于白马,一声“嘶鸣”就已蹿出多远。阿吉奈很享受这种瞬间加速的刺激。 骑上摩托车的阿吉奈没什么地方可去,只好顺着自家草场的边缘走上一圈儿。好在草原上没有石头和坑坑包包,就算是小山皆是缓坡,不会阻碍摩托车的行进。 闲遛当然费油,阿吉奈有时觉得舍不得。随后又转念一想,自己巡查巡查草场那是应该的,要是有狼的话肯定能给冲跑喽。如此一想就释然了。 于是,这样的巡查两天不进行,三天必保一次。 野狼没看到,汽油却是眼瞅着见下啊。阿吉奈有时也心疼油钱,可是,不时常骑上摩托车跑一跑,胸腔里就像装了二十五只淘气的小猫儿——百爪挠心啊。 没想到,为了补充汽油,间接地酿成了大祸…… wap. /111/111084/28847409.html 第45章 马红霞计划要卖房 马红霞家的三间平房刚盖上两三年。和萨仁台嘎查大多数人家的格局一样,东大西小的两个房间,中间是厨房,唯一有些区别的就是房子前后跨度较大,东西两卧室后侧是间隔出的仓房。这样的设计,在农村牧区老房子里不多见,但特别实用。 房子是白墙蓝窗,点缀着祥云图案。祥云不仅仅代表着蒙古人对长生天的一种崇拜,也是中华民族吉祥的图案,常出现在衣物、瓷器、家具上,寓意着吉祥如意、顺心如意。在我们国家召开的这届奥运会火炬创意灵感,便来自“渊源共生、和谐共融”的祥云图案。当然,火炬上的祥云是红色的,红霞家的祥云图案是蓝色的。 红霞与荷花家是东西院邻居,荷花在东,紧邻着街道,开着商店。红霞家厨房还开了个后门儿。后边儿有个小小菜园子,与荷花家的菜园只是一墙之隔。 自从新房盖好后,几乎就是红霞一个人住,丈夫总在牧点。因为他一是舍不得花钱雇人,二是信不着一般的人。如此一来,只能自己多挨累了。 姐姐家是马托娅平时没事儿最常去的,至于一个星期来几趟或者说一天来几趟,托娅自己都说不清。但她清晰记着一个日子,可以说,已经深深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奥运会结束不久,那天上午,托娅带着五岁的儿子阿斯根和邻居沈家六岁的小山、四岁的小岭到姐姐红霞家串门儿。董静和沈福去了牧点得下午回来,早晨走时就把两个孩子交给了托娅照看。 阿斯根和小山、小岭在院子里闹。顺着屋门看进去,托娅与红霞正在聊天,二人不时瞅一瞅院子里玩耍的孩子。 阿斯根从鸡窝里掏出一个鸡蛋边跑边炫耀,引得小山、小岭和大黄狗“西日”在后面猛追。 “阿斯根,别跑!”托娅喊完便站起身来要去阻止,被红霞拦住了,她说:让他们玩儿去吧。 托娅:这三个孩子,到一起就淘得没边儿没沿儿的。特别是阿斯根,一见到小山和小岭,比见到谁都亲,像打了兴奋剂似的。 红霞笑了,说:你还真行,连兴奋剂都知道。 托娅:姐,你还取笑我?看电视奥运会上不是总说嘛,我们国家运动员取得了好成绩,外国有帮家伙就造谣说什么吃了兴奋剂。这些外国人老缺德了。 红霞:我不是取笑你。我这一天天的又是牧点又是家里,忙得没个心情看电视。 ………… 三个淘小子在院子里胡闹,姐妹俩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托娅突然抬头问道:姐,你真的想要搬走啊? “说实话,我是真不想搬。还不是你姐夫嘛,说直接到牧点住,这边儿卖房子的钱再投入买些好的基础母羊。咱们牧民不就靠这些吗?雇人咋都不如自己照看得上心啊。”说完,红霞叹了一口气。 生活,总是这样充满无奈。 “理是这个理啊。我家也是这样,让阿吉奈雇人他就是不答应。其实我知道咱们羊少,要是雇人的话一年自己就剩不下啥了。” “是啊,不像人家大户啊,咋干都行。” “只是苦了阿吉奈了。一个人在牧点——挺难的。”托娅真的很心疼丈夫。 “是啊。我这也是担心你姐夫,所以才算勉强同意。要不他那倔脾气上来,真要自己一直在牧点住,时间长了没人照顾肯定不行啊,身体都造垮了。” “唉——”托娅叹了一口气。姐妹俩的处境差不太多,说起生活的艰难很有同感。 红霞话题一转,想聊一点儿开心的事儿,便问:莲花这次回来能多住上几天吗? 托娅苦笑了一下,说:莲花啊,别指望她能住多久,每次回来都是匆匆忙忙的。 “人家在海谊市那块儿的生意忙,挣钱是大事儿啊。” “姐,你说这时间过得还真快啊,小时候在一起的姐妹们如今都结婚了,特别是嫁到外地的,道儿远的一年也难得回来两趟。有时想想小时候的事儿,就好像是在昨天一样。”红霞引出的轻松话题,又被托娅引向了沉重。 时光飞逝走,岁月难回头啊。这就是人生中共同的、最大的遗憾吧。好在,还有回忆可回味。 红霞指了指外面疯跑的阿斯根说:托娅,你看看,当时你在咱们这些姑娘中是最小的,现在孩子都这么大了。有孩子们追着,咱们也老得快喽。 托娅心有感慨地点点头。 红霞:你说,挣钱挣钱,挣多少是多啊?像咱们都是没钱的想着挣钱,有钱的还想挣更多的钱,真挺有意思。 托娅:生活嘛,都想往好了奔。对了,姐,我想请莲花吃顿饭,你说我做点儿啥好呢? 红霞想了想说:现在人啊,口味儿都高了,过去吃着好吃的东西现在吃着没啥味道啦。要不——还是做你最拿手的馅饼? “可她每次回来都是做馅饼,我想换换样儿……” 两人一边唠嗑儿,一边瞄着外边儿。 托娅喊:阿斯根,别往小山身上撩水啊,衣服不都弄脏了吗? 阿斯根呵呵笑着,嘴上答应得痛快,依然我行我素,还是和小山、小岭你追我赶的。 托娅:这小子,太淘了。 红霞:小小子儿,淘点儿好。 “他爸爸那点儿蔫巴劲儿,他是一点儿都没遗传。” “你啊,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等阿斯根真的不淘气了,像阿吉奈那样一天天不说话了,不闹你了,你又该受不了的。” ………… 小山拿到了鸡蛋,跑进屋递给了红霞:姑姑,鸡蛋给你,要不该打碎了。 红霞夸奖道:还是小山懂事儿。你们要好好玩儿啊。 小山答应着跑出去。 红霞:你还不时要去牧点看看阿吉奈,爸妈这头儿也牵扯着你。要是我再搬走喽,你就更累了。 托娅:姐,没事儿。这回阿吉奈有摩托,来回可快了。 “唉,苏德和苏合家里全够忙的,顾不上爸妈啊。” “不用他俩,刚成家底子薄,我能行。再说,他俩每次来不管是谁,屋外的活儿那都抢着干。” “他俩难啊,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养家糊口,不卖力扑腾不行啊。” 托娅看了看手机,说:真快,又中午了,我得回去做饭了。 wap. /111/111084/28847410.html 第46章 淘出花样埋祸端 马红霞听妹妹说要回家做午饭,说挽留道:要不你和阿斯根在这儿吃吧。爸妈不愿动弹,我做好了给送过去。 托娅:不了,整的一家人分两个地方吃,爸妈该不愿意了。 红霞:那——行吧。我该做饭了。 “去我那儿吃得了,还省得你费事儿。” “不了。一个人的饭好对付。” 托娅不再和姐姐客气,走出了房门,责怪地喊:阿斯根,看你造的像灰土驴子似的。我刚才说的话就是不听,全当耳旁风了!看给小山身上弄的水,一会儿你给你小哥洗衣服啊!都要淘死了! 小山大度地说:姑姑,没事儿,我跑一会儿衣服就干了。 阿斯根还在嘻嘻地笑。 托娅:走吧,咱们回家了,该做晌午饭了。小山、小岭—— 红霞送了出来,说:阿斯根,要不你留在大姨家吃吧,大姨给你做好吃的。 阿斯根:我和妈妈回家吃,还有小山和小岭呢。 红霞轻轻掐了阿斯根脸蛋一下,说:这小子。回家要听话啊,别淘得都敢上了天。 阿斯根:大姨再见。 托娅牵着三个孩子中最小的小岭,领着他们往家走,大黄狗“西日”跑在最前面。 红霞转身进屋,开始准备做饭。 ………… 嘎查路上,荷花正出来倒洗菜水,抬头看到了托娅。 托娅抢先打着招呼:荷花姐,开始做晌午饭了吧? 荷花:是啊,托娅。到屋坐会儿啊? 阿斯根一听这话就要往商店去,他是嘴馋想让妈妈给买好吃的了。 托娅一把将阿斯根拉在身旁,又对荷花说:不了,我也得赶紧回家做饭了。 托娅边走边问:姐,莲花在屋吗? 荷花:还真不巧,她刚出去,我还以为去你家了呢。估摸着一会儿就能回来。 原来,前两天莲花回来了,当晚就住了托娅家,两人有说不完的知心话。莲花这次从海谊市是到陶格斯苏木政府办点儿事,如果顺利的话她很快就返回去的。托娅有些不舍,但理解莲花那边儿的旅店实在太忙了。 托娅又对荷花说:那莲花回来让她去我家吧。 荷花:好。她这次回来非常着急,那会儿和我说,她下午就走。 “啊?干啥这么急啊?” 托娅知道莲花肯定住不了几天,却没想到说走就走了,以为不管怎样还得住上两天,而且还计划着要请莲花吃顿饭呢。 荷花:莲花这人你还不知道吗?每次回来都像火燎屁股似的,总呆不上三两天。那头忙得团团转,离不开啊。 阿斯根悄声问:妈妈,啥是“火燎屁股”? 托娅捅了儿子一下,说:大人说话别瞎打听。 “哈哈,火燎屁股,哈哈……”小山喊着跑开了,阿斯根和小岭挣脱了托娅,跟着跑去。 托娅对孩子们喊:慢点儿,别摔喽。 荷花笑了,说:这三个小子,真像亲兄弟似的。 托娅:就是太淘气。莲花从小就太要强,是个呆不住的人。一会儿吃完饭我来看她啊。 荷花:好,她一见你啊就有说不完的话儿,可能一激动还多住两宿呢。 托娅:那就太好了。荷花姐,你快忙着吧。我得追那三个小子了,没人看着敢把天捅个窟窿。 “哎。”荷花转身回了屋。托娅疾步跟上三个小淘气包儿往回走,很快就到了家。 托娅只是顺嘴一说,没想到一语成谶——三个孩子真的把天给捅了个大窟窿!而且——无法补救! ………… 阿斯根回到自己家后,更加为所欲为。三个“淘气侠”进了小院儿,真有种鬼子进村的感觉,竟然异想天开追着要骑大黄狗“西日”。“西日”可被三个家伙折磨怕了,一发现小主人阿斯根蹑手蹑脚地向自己走来,已经断定肯定没什么好事儿,立马机敏地躲开了。小山、小岭赶紧帮忙围追堵截,弄得满院子鸡飞狗跳的。 额尔德木图从窗户往外看着外孙子,忍不住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这仨小子,真的淘出花儿来了。 马托娅有些生气,喝斥道:阿斯根!别闹了,赶紧进屋! 想抓住已经警觉的“西日”,确实是太难了。小家伙们有自知之明只好放弃,一拥而入进了屋。在外屋厨房,阿斯根一眼就看到了汽油桶旁边有个大西瓜。 “妈妈,妈妈,我要吃西瓜。” “行。你就是一会儿不能闲着,就算手脚闲着不闹了,嘴也得拿东西占上。”托娅半生气半玩笑地说。 灶台上的大锅里正烧着水,托娅看到灶台里还有火,顺带脚儿把边儿上的干牛粪往里踢了踢。 托娅刚要去拿西瓜,发现地面很脏乱,就对正在打闹的阿斯根三人说:小山,你是哥哥,你听姑姑的话,带他俩先去屋外玩儿,我把地扫一扫就给你们切西瓜,要不全是灰。阿斯根,我可说好喽,不能再追“西日”啦,要不它害怕你们没准儿就离家出走,跑了再也不回来。 “啊?妈妈,不能让‘西日’跑,它还得生小狗儿呢,我都答应小山了,要给他一只。”阿斯根担心地说。 “只要你们不再祸害‘西日’,它就不会跑。” 阿斯根和小山一听都很高兴,小岭却有些委屈要哭的感觉,小声儿对托娅说:姑姑,我—— 托娅蹲下来,拉起小岭的手说:小岭,你想说啥?姑姑切西瓜也给你吃。就是这屋地太脏了,你们再一跑动,带起的灰吃到肚子里就会生虫子…… “姑姑,不是——”小岭赶紧解释说,“我想要一只小狗儿。我哥都有了,我也想要。” “哈哈,原来是这事儿啊,我还以为咋的了呢。行,姑姑答应你,只要等‘西日’生了小狗儿,一定会给你一只的。” 小岭高兴了。小山对弟弟说:你就是看我有小狗儿眼红,看我不回家告诉妈妈,说你从人家要东西。 小岭又蔫了。托娅赶紧说:没事儿,是姑姑愿意给的,我和你妈妈说,不怕。 小岭又笑了。小山又接着说:哼,阿斯根还答应我了,等“哈日”生小狗儿,还能给我一只,油黑儿油黑儿的。 此话一出,把托娅可逗乐了,对阿斯根说:你啊,就瞎许愿吧。“哈日”是公狗,根本不能生小狗儿。我看到时候你怎么还这个愿! “啊?”阿斯根傻了…… wap. /111/111084/28847411.html 第47章 淘气娃弄洒汽油桶 阿斯根愣在那里,小山和小岭都笑了起来,笑阿斯根太有意思了,竟然让公狗生小狗儿。 “行啦行啦,不提狗了。赶紧出去玩儿,我扫完地就给你们切西瓜。” “妈妈,我要用勺儿舀着吃。”阿斯根提出新要求。 “行。快去快去,别在这儿瞎晃啦,晃得我都迷糊了。”托娅再次强调道。 阿斯根答应着,三个小淘气包这才出去了。 托娅拿起立在墙根的笤帚先把外屋厨房的地扫了扫,停下进了西屋爸妈的卧室。她走到妈妈身边,大声问:妈,你锅里烧水干啥啊? 娜仁图雅:我没啥事儿,寻思着下午你要洗衣服,不就有热乎水了嘛。 托娅:嗨,中午我搁外头晒一大盆,到下午就热乎了。用不着特意烧,整的炕还挺热的。 “前两天刚下了点儿雨,天有些凉,一时半会儿晒不热。” 托娅开始扫地,一边扫一边问:爸,中午想吃点儿啥啊? 额尔德木图:我没挑儿,问问你妈吧。 托娅站起身来到妈妈近前又是大声说:妈,中午想吃啥啊? 娜仁图雅:一时不知道吃啥好了,要不——擀点儿面条吧。 “一会儿我就去和面,咱们中午吃面条。有汤有水的还顺溜儿。” “掺点儿荞面。”额尔德木图补充要求。 “行,多吃荞面对身体也好。”托娅说完又接着扫地。 ………… 阿斯根和小山、小岭三个孩子听了托娅的话,跑到院子里去玩儿了。可玩儿什么呢?“西日”是不让他仨靠前儿了,就算靠上去也不能骑,万一它真的生气跑掉,可就没有小狗儿了。 对于小孩子来说,如果不知道该玩儿什么,那可是天大的愁事儿了。小山的眼珠儿一转,看到墙上挂着的阿斯根蝈蝈笼子还空空的,就提议:要不,咱们就去草原上捉蝈蝈吧? 小岭马上表示赞同:好啊,好啊。 阿斯根皱起了眉头,说:我妈妈不让我往远走,要不就打折我的腿。 嘴上这么说,其实阿斯根心里却觉得小山的提议很好,可他没有勇气挑战妈妈的命令。 小山接着鼓动,说:你怕啥?那就是吓唬小孩子的话,不能真打折。小岭我俩都往草原去过。别怕,有我呢。 小岭也一拍胸脯,高傲地说:还有我呢! 阿斯根笑了,说:啊?就你俩差点儿让“野鸡脖子”给咬着那次? 本想吹嘘“过五关斩六将”,没想到被人兜出“走麦城”的事儿,小山和小岭的脸上觉得无光,不再坚持去草原捉蝈蝈了。 “咯咯咯……”一只肥大的芦花鸡在鸣叫,肯定是在炫耀自己又下了蛋。一只大公鸡凑着热闹跟着叫了起来,似乎是在显示自己的威风。 “咱们比赛,看谁先抓到那只大公鸡!”阿斯根说完,就向威风凛凛的大公鸡扑去,小山和小岭更不示弱,紧随其后。 骄傲的大公鸡没想到这三个家伙会突然向自己下手,而且来势凶猛,稍一愣神儿便使出了看家本事——双腿一蹬地,翅膀一用力,一声“长啸”竟然飞到了墙头之上。“淘气侠”们扑了个空,差一点儿摔在地上,相互看了看又都哈哈大笑起来。 三个淘气包儿抓鸡没抓到就又挤进了厨房。西瓜已经被托娅拿到了西屋,刀和勺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扫完地给三个小家伙切着吃了。 放在灶台边儿的那个装满汽油的塑料桶四围并无依靠,阿斯根去找西瓜没找见,就在他撅着小屁股仔细搜寻的时候,小山“啪”的打了他屁股一巴掌。阿斯根直起腰转身“反抗”,和小山拉拉扯扯、推推闹闹,不小心将一旁的小岭就给绊倒了,小岭正好靠在汽油桶上,油桶随之倒地。 没有想到的是,油桶的盖子拧错了扣,并没有盖严实,留有一定的缝隙。 其实,马托娅这两天也闻到了汽油味儿,她只是想油桶放在那儿的原因,并没有深想是不是盖子没盖严。如果她能检查检查,也许会幸免…… 油桶倒了,汽油顺着没拧紧的盖子缝儿缓缓流了出来。刚开始只是细流——如果这个时候扶起来,一切都将改变。遗憾的是,当时三个孩子都没有这个意识。 油桶倒地有惯性,使得里面的汽油来回晃荡。突然——汽油将桶盖儿冲开了,流量一下子加大。 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汽油如小溪山泉般流过灶台口。而灶台里面竟然有明火…… ………… 正在西屋埋头扫地的马托娅,根本没有意识到厨房里的天大危险! 突然,沈小山的尖声呼叫:姑姑,小岭把汽油整洒了! 托娅一抬头,外屋的火就燃烧起来了。 怎么回事儿?是汽油!啊—— 托娅瞬间明白了——桶里的汽油被灶台里的火给点着了! 冲爸妈喊了声“着火了,快走”后,吓得变了颜色的托娅扔下笤帚冲进厨房。还随手关上了西屋门,暂时阻止大火向父母卧室蔓延。 额尔德木图惊慌失措,对老伴儿喊:着火了,快跑! 娜仁图雅:你说啥? 急得额尔德木图三下两下就爬到娜仁图雅身边,大声喊:着火了,快从窗户跑! 娜仁图雅还是不明所以。 厨房里的火更大了! 沈小岭的身上已经燃起了火苗,沈小山站在离弟弟不远处,吓得一动不敢动。阿斯根正试图把倒了的油桶扶起来。 托娅吓得魂不附体! ………… 人类崇拜火,因为火带来光明和温暖,带给饮食方式从茹毛饮血到烧煮蒸炒的巨大改变。人类崇拜火,更源于对火的敬畏。 水无情,火更无情!一大桶汽油引起的大火,简直就是——绝情! 阿斯根意识到自己又闯了祸,而且这祸闯得还不小。上一次帮大姨往灶里加柴差点儿把裤腿儿烧到,从不训斥她的大姨都没给自己好脸色,这回把汽油整着了,妈妈肯定要打自己的。 汽油是爸爸摩托车用的。那辆红红的摩托车多新啊、多漂亮啊,只有加上这个桶里的汽油,它才能飞快地奔跑。把桶油整倒了,油洒了一地,爸爸的摩托车加啥啊?没有汽油,爸爸就骑不了摩托车,他指定会特别生气的。 阿斯根想着汽油的重要性,所以才上前要把油桶扶起来,别让汽油洒得太多,多浪费啊。 托娅声嘶力竭地大喊:阿斯根,别动油桶! wap. /111/111084/28847412.html 第48章 烈火中的伟大抉择 妈妈的一声喝令,让阿斯根停了下来。为什么不能扶呢?他不明白。 火着得更猛了。阿斯根彻底被吓傻了,不敢动弹,脑袋里一片空白! 有过“勇闯草原”英雄经历的沈家公子同样呆住了。情况变化太快,刚才还平平静静的厨房一下子火光一片,吓得兄弟俩不敢喊、不敢哭、不敢动,更不敢往外跑了…… 三个孩子像被孙悟空给施了“定身法”,面对巨大的危险,却不知道哪怕是下意识的躲避一下! 生之机遇,只在一瞬之间。时间不允许马托娅思考太多,不允许她权衡利害!潜意识中她便做出了决定!这个决定是伟大的,这个决定无愧于她“光辉”的名字,映射出人性的光辉!当然,这个决定也是需要承受巨大的痛苦的! 托娅没有任何犹疑,抱起三人中最小的孩子——四岁的沈小岭! “快往外跑!”这个指令是讲给五岁的阿斯根和六岁的沈小山的。然而,两个孩子却没有动。只是这一喊也让两人意识清醒一些,哇哇大哭起来。 抱着小岭,托娅已是一个箭步冲出房门! 扔下小岭,立即返回。又是一次选择的机会:阿斯根?这是自己的儿子。小山?这是邻居家的孩子。 今天早晨,董静和沈福去了牧点,临走时把两个孩子托付给托娅帮着照看。受人之托,必当尽责! 两个孩子的哭声仿佛尖刀直刺心头! 冲! 冲进屋里的托娅已经没有力气抱起小山了,只好连拉带拽把他带出了厨房。 此时,厨房已被火焰和浓烟充满了。大黄狗“西日”在门口“汪汪”狂叫,却不敢进屋。 小山和小岭被顺利救了出来,而托娅身上也起了火。她根本顾不得自己,赶紧七手八脚灭掉两个孩子头上、手上和身上的火苗。 一大塑料桶汽油被引燃,将是多大的威力啊。当托娅做完这些再返身时,大火几乎封住了屋门,浓烟和火焰开始向外喷吐。 小山和小岭携手大哭。不然,除了哭,他俩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会做。 可怕的是,屋里——阿斯根的哭声却停止了…… “阿斯根——阿斯根——” 救儿心切的托娅还是呼喊着冲进火海! 女子不弱,为母更强。疯了似的托娅当时只有一个信念——把儿子阿斯根救出来!一定!一定! ………… 就在托娅救出小岭的时候,额尔德木图还在向老伴儿娜仁图雅大喊:着火啦!着火啦! 额尔德木图被烟呛得咳嗽起来,致使吐字不是很清晰。 仍是有些茫然的娜仁图雅,感觉到了从门缝儿钻进了浓烟,终于明白了额尔德木图大喊的意思,却吓得不知所措。 额尔德木图:快从窗户爬出去! 厨房里火开始大了,额尔德木图已经听到了“噼噼啪啪”的燃烧声。 明白发生危险了,娜仁图雅知道得先把腿脚儿不好的老伴儿救出去,就往窗台跟前拉他。额尔德木图也自己用力,终于来到了窗台前。 窗户设计是分为上下两部分,下边儿是固定的,不能动,上边儿设计是可以开合的。要想出去,必须突破下边儿固定的那扇窗户,可近前根本没有工具进行破坏性拆除,怎么办? 额尔德木图又用力,双手抓住了玻璃窗的上沿儿,却没有力气站起身来了。 西屋卧室门上的布帘儿被点燃了,火舌舔着门上的玻璃,玻璃炸了!长长的火苗找到了出口儿,迅速伸了进来! 西屋马上就要被烧着了! 千钧一发! 额尔德木图又一较劲儿,娜仁图雅在后面抬着,还是没有冲出去。 门框上方纸糊的棚已经开始着火了。虽然已到了窗户旁边通气较好,浓烟仍然呛得两位老人喘气困难。 “你先走吧,别管我啦!出去快喊人!”额尔德木图呼喊着下达“死命令”。 娜仁图雅没理他,仍在使劲儿掫着。 额尔德木图冲着窗外大喊:着火啦,快来人啊! 在娜仁图雅又掫又抬之下,额尔德木图努力了几次终于出了屋,“掉”进了院子里。 娜仁图雅紧接着从窗户爬了出来。 两位老人来到院子,立即开始大声呼喊…… 这个时候,托娅还在往火里冲。院子里只有哭泣的小山和小岭,没有见到阿斯根。 额尔德木图眼望苍天,老泪纵横! “长生天啊,为什么?为什么啊?我们老马家做错了什么啦?长生天啊,你为什么不用我这把老骨头换回我的大外孙啊?留着我这个废人有什么用啊?要惩罚就惩罚我吧!” 老人的哭诉长生天听见了吗?没有人知道。相信如果听到了,长生天也会动容的。 额尔德木图的哭诉和小山、小岭的哭声,被呼和鲁和郝春花听到了。 ………… 从牧点回到萨仁台嘎查的呼和鲁和妻子郝春花,开车恰巧路过这里,早已看到滚滚浓烟,立即就加快了车速。并且,听到了老人的呼喊。 是老马家! 是马托娅家! 这个节骨眼儿上,两人彻底抛弃了之前恩恩怨怨,只有一个念头——救人! 呼和鲁紧急刹住小汽车,没来得及将车熄火就跳下去跑进院子来。 郝春花跑到路中间,跳着脚儿大声呼喊:着火啦!着火啦—— 呼和鲁百米冲刺般往前冲,当他来到房门口时,托娅又一次冲进火海。呼和鲁试着往里闯,火势太大了,逼得他退了回来。当时,他还不知道里面还有个孩子,他想到的是帮助抢救一些东西,减少一些损失。 托娅没有成功而返回,此时,她的身上已经多处被烧着了。可她根本不理会,大口喘着气,眼睛却一刻没有离开向外喷火的房门。因为,心爱的儿子阿斯根还在里面,当妈的不能不管! 当托娅再一次冲进去时,呼和鲁一咬牙猫着腰跟了进去!“呼和鲁”在蒙古语中是“青龙”的意思,他真如一条不怕火的青龙一般,淋漓尽致地展现自己的同情心和助人为乐的勇敢精神。 郝春花毫不示弱,她跑进院子里的先哄着小山、小岭,拉着俩孩子来到院墙边儿相对安全的地方,又把额尔德木图和娜仁图雅扶了过来。这期间,她一直没有停止呼喊:快救火啊—— 厨房里火苗滚滚,浓烟弥漫,让人根本睁不开眼睛。 托娅顾不得身上的火苗,撕心裂肺地呼喊:阿斯根!阿斯根!快上妈妈这儿来!快—— wap. /111/111084/28847413.html 第49章 火势迅速蔓延 那个大塑料桶里,一共装有二十五公升的汽油。这些汽油在一个小小的厨房里被引燃,将是多大的威力啊! 火势肆无忌惮,浓烟直冲而上,汇聚在房子的上空。萨仁台嘎查里很多人都看到了。 “有人家着火啦!快!”看到浓烟升起来时人们的第一反应。 荷花和杜占元正在商店的屋里,一抬头看见东南方向浓烟滚滚就跑了过去,连商店都不管了。 “是老马——托娅家!”杜占元出屋门仔细一看,立即辨别出就是马托娅家着了火,马上对荷花说道。 “啊?”荷花大吃一惊,边跑边喊,“着火啦!马托娅家着火啦!大家快去救火啊!” ………… 送走妹妹和外甥四人,马红霞先是把灶台擦了一遍,抱了些柴禾放到厨房,然后开始刷电饭锅、淘米。 厨房用的电器在农村牧区已经很普及了。别是电饭锅,几乎是家家都有的,条件好了,用电更方便,还有一点就是各家人口都没以前那么多了,用电饭锅焖饭已经足够吃的。不像以前,一家老老少少十来口人,还有最能吃的大小伙子,用大锅做饭还时常见底儿呢。 红霞基本上是一个人住在萨仁台,托娅曾多次让她自己不要开伙了,到她家和爸妈一起吃,人多吃饭还热闹,自己一个人不值得做,红霞始终没同意。红霞理解妹妹的好心,但她认为那种一家不一家、两家不两家的形式不是长久之计。所以,除非特殊情况,平时红霞都坚持自己做饭而不去托娅家“蹭饭”。 就在马红霞做好了相关准备工作,在厨房里刚刚摁下电饭锅的开关按钮,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大喊“着火啦”。 红霞心里还纳闷呢,这个季节都是绿树青草的哪儿那么容易着火。不像是秋冬季节,天干物燥风还大,有时倒灶台里的灰,如果里面有火星容易引起火灾,“星星之火”甚至可以火烧连营。 怎么能着火呢?红霞想归想,还是立即就往出跑,不管是谁家着火,都牵动着她的心啊。浓烟已经冲起很高了,她向着火的方向望去,一下子呆住了——那不正是妹妹托娅家的方向吗? 红霞的心“咯噔”一下! 突然又听到有人喊:马托娅家着火啦!快去救火啊! 真的是托娅家!红霞险一险瘫倒在地,硬撑着站起来,门都没关就疯了似的跑出去。 ………… 马托娅又从火海里冲了出来,她的身上已经着了火。她只是用手胡乱拍打,根本灭不了。 扶着院墙勉强站起来的额尔德木图大声呼喊:救火啊——快来人啊——救火—— 娜仁图雅哭泣着,上前要为女儿扑灭身上的火却没有成功,还差点儿把自己的衣服点着,被郝春花拉了回来。郝春花脱下自己的外衣往托娅身上扑打,却没有效果。 沈家的小山和小岭吓得靠在院墙边儿哇哇大哭。 托娅喊着“阿斯根”的名字冲进火海!呼和鲁刚想拦挡却没有拦住! “托娅!”娜仁图雅几乎晕了过去,转身冲大街上喊,“快来救救我闺女!快来救救我外孙子啊!” 郝春花冲呼和鲁大喊:呼和鲁,你死人啊?还站着干什么?快进去把托娅拉出来! 呼和鲁被妻子骂得回过神来,又弯下腰冲了进去! 红霞跌跌撞撞的赶来。她的腿已经不听自己支配了,扶着大门,看着从厨房门冒出的浓烟和火苗,整个人彻底瘫软了。 荷花伸手拉起红霞,关切地说:红霞——红霞,你别倒下啊。快起来,快看看托娅,她还往火里钻呢!再这样下去人就完啦! 红霞一咬牙,一股激劲站了起来,在荷花的搀扶下向院里跑去。 娜仁图雅看到大女儿红霞进了院,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大声喊:红霞,你咋才来啊?快救你妹妹啊!你是当姐姐的,一定要去救妹妹啊!阿斯根还在屋呢,快去救啊!快—— 老人声嘶力竭,泪流满面。 红霞没说话,把下嘴唇都咬出了血。姐姐就该保护妹妹的,大姨就该爱护外甥的!红霞的身体瞬间充满了力量。她把妈妈交给荷花,义无反顾地向前跑去。 荷花一瞅就知道红霞要干傻事,赶紧冲院里喊:郝春花——郝春花,快——快拦住红霞!千万别让她进屋啊! 正在照看小山和小岭的郝春花听到喊声,猛回头看到红霞双眼圆睁地向前冲过来,赶紧跑上前将她紧紧抱住。 红霞用力挣扎! “红霞——不行啊红霞,不能进去啊!火太大啦!” 红霞没答话儿,郝春花使出浑身的力气却没能拉住她,被拖着往门口儿移动。看到这种情况荷花顾不上娜仁图雅了,赶紧跑上前帮忙,两人合力才将红霞拉到了院墙根儿。 红霞还是盯着喷火的厨房门。此时,她的双眼也在喷火! 火势进一步蔓延…… ………… 也许,真的是父子连心吧。草原上的牧点,正躺在山坡上闭目养神的阿吉奈,突然一激灵就坐了起来。 大黑狗“哈日”跑过来亲昵地蹭着主人,阿吉奈并没有理会。 阿吉奈呆呆地望着远处出神。他的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就像突然被压上了一块大石头,让他喘不过气来。 怎么回事儿?以前没有觉得自己有心脏病啊?是这段时间喝酒喝的?不可能,没喝大酒啊。 自从托娅和阿斯根上一次来到蒙古包之后,阿吉奈在喝酒上真的减了量。妻子曾嘱咐他少喝酒,特别是没什么菜的时候更要少喝,他听进心里了。儿子还让他给编好多好多、好大好大的蝈蝈笼子,他没忘记。他要等到秋天快到来时,再拔草给阿斯根编,那时的草水分少了些、韧性强了些,编出的蝈蝈笼子更结实更容易保存。 所以,阿吉奈有意识地该注意身体了。为了妻子和儿子他要养好身体,挣钱让一家人过上好日子——要把蒙古包翻新,再养一群蒙古马,到那时,一家三口生活在牧点、住在蒙古包…… 可是,这心脏怎么又揪着疼呢?就好像有人伸手进去要摘掉自己的心一样。 wap. /111/111084/28847414.html 第50章 大家快来救火啊 托娅又一次从厨房里“无功而返”。浑身上下都被火烧到了,黢黑黢黑的,手上的皮都往下脱,像戴着手套似的。 呼和鲁用衣服给她拍打! 但——但托娅——啥也不管了,喊着“我的孩子——阿斯根——阿斯根——”还倔强地往里冲。 这场火灾过后的好长时间里,荷花每每和他人说起当时见到的情景,眼睛总是湿润的。一讲到马托娅的英雄壮举,她都会补充一句:“自己的孩子在里面,当妈的那是啥心情啊?就想着往里冲呗。” 托娅确实把在场的人都吓到了!她是不是真的被大火烧疯了? 明知救不了还往火海里冲,普天之下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父母亲! 大火没有因为这位母亲的勇敢无私、可亲可敬而留情,相反,却更加肆意妄为地施展淫威。烧得门框、窗框等“嘎巴嘎巴”直响,那是火魔无情的冷笑吗? ………… 双喜在那达慕上取得十公里赛马冠军,奖励是两只大绵羊,“独吞”了奖品让他心里一直不是滋味。虽然在李秋菊的“大吵大闹”后,萨仁台嘎查的人都明白是马托娅说什么也不想要的事情经过,双喜还是觉得欠这位表妹妹一个人情。 双喜和李秋菊商量要给托娅买个什么礼物,却没有很快实现。这不,忙过了一段时间,本来夫妻俩约好一起去红楼市给托娅选件衣服的。为了省钱,双喜找了个熟人搭人家的方便车去,但只能再坐一个人了。 双喜让李秋菊去,李秋菊一看车里拉的都是大老爷们儿,自己一个妇女跟着挤也不合适,就让双喜自己去了。双喜当时就表示我可买不好衣服啊,李秋菊叮嘱他多在商场转转,买点儿实用的物件儿也行。 红楼市一家商场里人头攒动,各种商品琳琅满目,看得双喜眼花缭乱,不知道买什么好。看这个也行,看那个也中,可又怕买回去不实用或托娅相不中。突然,卖家电的柜台吸引了双喜,他想到去一位朋友家时,人家就是用电磁炉烧水或熬奶茶,又快又干净,便决定为托娅家添置一台电磁炉。 在挑选电磁炉时双喜犯了难,不管服务员如何介绍他还是拿不准主意买哪一款,就掏出了电话打给李秋菊。 双喜:秋菊,我想给托娅她家买个电磁炉,你说要功率大的好还是小的好? 李秋菊:你买那个东西干啥用啊?是不是那达慕得了个冠军把你烧的?别忘喽,那里面一大半都是人家阿吉奈白马的功劳!你得给人家选点儿好的。 “你别跟我扯没用的!我觉得这电磁炉就挺好,熬奶茶用,多方便啊。” 李秋菊边打电话边往外瞅,感觉前趟街不知道什么地方好像冒起浓烟了,就不耐烦地对双喜说:电磁炉熬的能和牛粪火熬的一个味儿? 双喜在电话中说:用干牛粪烧火熬也没把牛粪扔锅里?啥味儿不味儿的,能烧开就行呗,差不了多少,关键是又快又干净。 李秋菊突然听到外面又喊又叫的,就说:你自己定吧,外边可能出啥事儿了,我得去看看。 说完挂断电话,李秋菊就跑了出去。 商场里双喜狠狠地揣起了手机,嘟嚷一句:让我定?我能定还用问你? 服务员问:大哥,想好买哪个了吗? “买贵的!”双喜咬牙切齿地回答,把服务员都吓了一跳。 ………… 火势迅猛,火灾无情。几乎就是一瞬间,厨房里的一切都被大火吞噬,什么都看不见了。 马托娅还在声嘶力竭地呼喊:阿斯根!我的儿子,你在哪儿?阿—— 嗓子已经哑了,字字泣血! “快出来吧,火太大了!” 呼和鲁狠命地拉起托娅往外拽。 “我的孩子——阿斯根——阿斯——” 托娅呼喊着、挣扎着…… 大黄狗“西日”在门口儿“汪汪”乱叫,又蹦又跳。 郝春花要抱小山和小岭往院外去,两个孩子说什么也不动。 ………… 萨仁台嘎查街道充满了浓浓的烟火味道。在家的人们都出来了,向着托娅家的方向奔跑,人们边跑边喊。 “马托娅家着火了!” “快去救火啊!赶紧找水桶啊——” “快!” …… 在嘎查的村民差不多都赶到了。但此时,马托娅身上的火着得厉害,头发都烧着了。 呼和鲁的手也烧起了大水泡。 平时家里用水都靠的是厨房里的那口井。安装了潜水泵,一摁开关水就自动抽上来了,和城里的自来水一样方便。因为院里没井没水,救火方面受到极大阻碍。正好院外有个坑儿,前两天下雨存了些水,呼和鲁顺势将托娅推进水坑儿骨碌了一下,这才彻底扑灭了她身上的火。 托娅烧得浑身黢黑,不成样子了。 郝春花顾不得许多,抱住了托娅。马红霞看到妹妹这个样子,竟然又一次吓傻了,号啕大哭,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额尔德木图喊:阿斯根还在屋里呢!阿斯根—— 娜仁图雅喊:快去救孩子啊—— 人们试了几试,由于火势太猛无法靠近,被逼退回来。 ………… 托娅身上的火被扑灭了,终因烧伤过重昏迷过去。然而,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强大的力量在支撑着,几分钟后,她竟然奇迹般自己醒了过来。站起身来喊着“阿斯根”的名字要向火海里冲,被大家紧紧地拉住了! “阿斯根——阿斯根——我的儿子啊——” 妈妈的声声呼喊,撕心裂肺。 阿斯根,你听到了么?你怎么不跑出来啊?你这个臭小子,平时撒起欢儿来,跑得就像小马驹儿那么快啊?今天怎么啦?是在和妈妈捉迷藏?是因为没有吃上西瓜在和妈妈怄气吗? ………… 牧点草原,有朵乌云遮住了太阳,一大片阴影罩在阿吉奈的头顶,仿佛一座大山从天而降! 阿吉奈站起身,握拳敲打着心脏处,满脸的痛苦。 “爸爸——” 阿吉奈四下张望!他似乎听到了阿斯根在喊爸爸,可是四野里除了白云般游走的羊群,并没有儿子的身影啊。再说,他绝对不可能来牧点。 幻听? wap. /111/111084/28847415.html 第51章 马托娅昏迷过去 当然,阿吉奈并不知道“幻听”这个词,可脑子里“爸爸”的喊声是那样的清晰。也许是自己太想儿子了,想着想着就把过去儿子叫自己的声音想起来了。 阿吉奈用小拇指甲扣了扣耳洞,歪着头用手使劲扒拉着耳朵,就像要把里面进去了的什么东西控出来一样。 大黑狗“哈日”显得呆呆闷闷的,没有了往日的欢实劲儿。 阿吉奈实在呆不住了,就去拔来一种高草,开始编织蝈蝈笼子。 ………… 老宅里的火越烧越大。 从房门喷出的火苗儿,将阿斯根挂在外墙上的蝈蝈笼子烧着了…… 从外面提水而来的村民陆续进了院子,一桶桶水泼向厨房,却根本压制不住肆虐的火魔。 托娅昏迷过去了。从陶格斯苏木政府办事回来的莲花,听到消息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进了院子。她赶忙换下郝春花,紧紧抱住自己最好的发小、最亲的闺蜜——马托娅。 红霞真的是吓傻了,只是一个劲儿地哭。刚强的莲花对红霞说:别哭了,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救人要紧,哭哭啼啼有什么用? 红霞止住了哭泣,挺直了身子。 “快上房,从上面截断,看看能不能保住东边儿的屋子!”有经验的老人进行着现场指挥。 几个身手灵巧的小伙子提着铁锹就上了房…… 一锹挖下去,厚厚的土层下面已经红了。 “不行啊,火顺着檩子烧过来啦。咋办?”上了房的小伙子赶紧请示。 “那就快下来!下来!房子会塌的!” 上到房顶的人快速撤下。 红霞看着大家从房子上跳下来,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喊着“阿斯根”的名字要往屋里闯,被守在前面的人强行拦住。 ………… 大黄狗“西日”紧紧盯着门口,它不再叫了,眼里流出了泪水…… “快救救我闺女吧!” 娜仁图雅几乎是跪着挪到女儿马托娅的跟前,对众人喊道! “快,找车!赶紧去医院!”沉浸在悲痛中的莲花这才反应过来,救人是第一位的! 儿子已经失去了,不能让这位勇敢的母亲再离开! 人们立即分成两拨儿:一部分留下来继续救火和负责善后,一部分赶紧安排抢救马托娅! 郝春花大喊:呼和鲁,快把车开来! 呼和鲁的小汽车一直没有熄火,他立即跑去开车。刚才救托娅时他的手上被烧起了泡,但此时根本不管这些了!这几个泡算什么?再看看托娅…… “托娅的衣服都粘在身上了,咋办啊?”红霞边流泪边说。 “我家近,快抬到我家去,把衣服都铰开。”与托娅家隔着一条街道的西院儿大姐给出了个主意。 “快!大家都搭把手。小心,别弄疼她。”莲花急切地说。 几位妇女一齐动手,将托娅抬到一道之隔的邻居家。 男人们留下来继续救火。佟恩和及嘎查里几位长者赶到了,安慰着娜仁图雅和额尔德木图。 娜仁图雅号啕大哭,额尔德木图牙关紧咬。 院子里,还有几个人忙着打电话。大火仍然在施威…… ………… 马托娅被抬进邻居家后,屋里的窗帘儿马上就被拉严了。围在外边儿的人们只听到里面焦急的大声对话—— 莲花:剪子在哪儿? 高淑珍:找到了! 莲花:轻点儿,轻点儿铰…… 红霞:托娅,我的好妹妹,你醒醒啊…… 高淑珍:托娅——妹子,要挺住啊。 莲花:快找东西给她包上…… 院外站着的人,都默默地擦着眼泪。 ………… 火越烧越大,已经是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只能任其为所欲为了。萨仁台嘎查地处偏僻,当时通往外界的那条主要公路还是坑洼颠簸,就算一发生火灾马上拨打“119”,等消防车赶到至少得两个小时之后了。 房子里的火苗还在向外喷吐,棚顶都被烧着了,一桶水浇上去只是冒起一股白汽,不起什么作用,火势依然故我。人们束手无策,主要任务就是看着不要再殃及邻居家的房屋,其它的只能顺其自“燃”了。 佟恩和问:给阿吉奈打电话了吗? “没有吧?”有人疑惑地答。 “快打电话通知他。还有,通知马苏德、马苏合,让这哥俩赶紧回来!”佟恩和安排着。这个时候他不能客气了,必需有主事的人啊。 名叫来旺的小伙子马上掏出手机,拨打阿吉奈的电话。 “阿吉奈的手机打不通啊。” “他牧点那块儿信号不好,除非阿吉奈在山坡上,不然手机就没啥信号。”了解阿吉奈牧点情况的玉山说。 “那就给呼和鲁打电话,他们两家牧点挨着——噢,呼和鲁在这儿呢——这样,安排人,快!骑摩托去牧点通知。一刻也不能等!”佟恩和果断决定。 额尔德木图艰难地说:别——去—— “马叔,这——”玉山有些为难了。 额尔德木图擦了擦眼睛,叹了一口气说:我怕阿吉奈他——受不了。 佟恩和:老哥,不去不行啊。别说太多,就说着火了,也别说太严重,特别是——孩子的事儿千万别露一丝口风! “我知道了,我去!”玉山答道。 危难之时,没有人退缩,能帮什么忙,肯定全力以赴。这就是团结! “要去就得去两个人,有一个得留在那儿帮着照看牧点,把阿吉奈换回来!” “知道了。”玉山一边儿答应,一边儿给来旺使个眼色。 来旺和玉山等几个年轻人跑了出去。 “120电话一直占线啊,咋办?”又有人问。 “再打,打通为止!”佟恩和回答。 这时,李秋菊突然想起来双喜还在红楼市呢,便上前说:佟叔,我家双喜在红楼市呢,我打电话让他直接去医院找一下行吗? 佟恩和:行啊!秋菊,快打电话。这边儿先拉托娅去陶格斯,先到苏木卫生院看看,还能争取一些时间。 李秋菊赶紧退到一旁去打电话。 双喜抱着新买来的电磁炉走在红楼市区的街道上,听到李秋菊在电话里简单说明的情况,差点儿没当即晕过去。他咬咬牙忍住眼泪,稳定稳定情绪,立即招手打车! wap. /111/111084/28847416.html 第52章 英雄母亲的吟唱 呼和鲁早把小汽车提前开到了托娅邻居大姐家的门口儿。 剪掉了粘在身上衣服的托娅,被包裹着抬了出来。 莲花显得那么镇定,她现在明白了,越是这个时候越要稳,一旦忙中出错后果将不堪设想。要说担心,她比谁都担心;要说悲痛,她比谁都悲痛;要说大哭,她要哭起来可能比谁的声音都会大!可她不能那么做,或者说此时绝对不能那么做! 莲花指挥道:车上坐不了那么多人,我和红霞去。其他人就留在家里吧,另外——姐——姐—— 荷花答应着来到近前,问:什么事儿? 莲花:我们先去苏木卫生院。你赶紧张罗钱,随后送到陶格斯。 荷花:得多少? 莲花不耐烦地说:谁能知道多少?越多越好! 荷花连连点头。 “走!”莲花又对红霞和郝春花下达命令。 郝春花坐在副驾驶,莲花和红霞坐在后排,托娅被平放在她俩的身上。 呼和鲁加大油门儿,汽车飞驰而去…… 荷花刚要往家跑,又转身对高淑珍说:淑珍,快喊我家你占元哥,让他赶紧回家。 高淑珍应答着,和另几位妇女都向托娅家跑去。 ………… 通往陶格斯苏木政府所在地的乡间路上,一辆小汽车卷起滚滚尘土。 当时,红楼市至哈伦市、途经孔雀屏草原的柏油路没有完全修好,从萨仁台嘎查到陶格斯苏木政府这段儿都是土路。心急如焚的呼和鲁把车开得很快,恨不得能一摁钮儿就生出翅膀立即飞到卫生院。然而道路颠簸,处于昏迷托娅此时才感觉到疼痛,发出了轻轻的“哎哟”声,车子不得不慢下来。 呼和鲁神情高度紧张,注视着前方,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被火烧出的水泡已经破裂了,他根本感觉不到疼。 郝春花:你快点儿开! 呼和鲁狠狠瞪了媳妇一眼,没有说话。换挡提速,依然专注地驾驶着汽车。他的心里却在想:阿吉奈现在干啥呢?是在山坡上还是在蒙古包?如果他听到这个消息,会不会……呼和鲁一激灵,不敢再想下去了。 红霞抱着心爱的妹妹开始抽泣不止。 道路颠簸,莲花觉察到了托娅的痛苦,说:呼和鲁大哥,路太颠了,这样快开恐怕不行,托娅受不了啊。 呼和鲁眼睛都急红了,在坑洼路段只好放慢车速。 托娅竟然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姐姐,嘴里轻轻地呼唤:阿斯根、阿斯根—— 红霞“哇”的哭出声来,莲花擦了擦眼泪,说:红霞,你要坚强,不然托娅会更难受。 托娅平静下来,也许是又晕过去了。 看着面目全非、漆黑一团的好闺蜜,莲花终于抑制不住,泪如泉涌。她还是忍着没有哭出声,只是喃喃地说:托娅,我的傻妹妹,我的苦妹妹啊——万能的长生天啊,求你开恩救救她吧—— 车速还是提不起来,红霞忍不住问道:怎么还不到啊?要是再耽误托娅会不会…… 红霞已是心如刀绞,眼泪又无声滴落。 “姐,别哭。” 这是托娅的声音! 她醒了! “托娅——”红霞更咽无语。 此时的托娅竟然特别清醒,似乎浑然不觉身上的疼痛。她的眼前出现了儿子阿斯根的身影—— 阿斯根和沈小山、沈小岭快乐玩耍…… 托娅从外面回来进了院子,阿斯根从屋里跑出来扑向她的怀里…… 托娅和阿斯根两人赶着勒勒车从牧点回来,阿斯根拿草叶逗着笼子里蝈蝈…… 美丽的孔雀屏草原上,阿斯根奔跑着呼喊:妈妈——妈妈—— …… 托娅有气无力地呼喊:阿斯根—— 莲花忍着不哭,安慰道:托娅,不要着急,阿斯根会没事儿的。你要好好的,要挺住。咱们马上就到医院了。 “阿斯根——儿子——” 托娅又平静了一会儿,开始嘟囔道: 含在嘴里怕化了 放在掌上怕摔了 背在背上怀里抱 …… 莲花和红霞都是一惊,因为两人听出来了,托娅正在以不可思议的力量,轻轻哼唱起草原上的一首民歌—— 养育孩儿整四年 阿爸的恩额吉情 今生今世长思念 …… 这是一首歌唱父母和子女血脉亲情的民歌。由托娅哼唱出来,更是荡气回肠,甚至是撕心裂肺。难道,此时的托娅完全感觉不到身上的伤痛了吗?还是…… 怀胎九月不言苦 精心喂养比蜜甜 抱在怀里背上背 培育孩儿长才干 父亲爱啊母亲情 今世今生长思恋 …… 在浑身严重烧伤,已看不出“人形”的情况下,能哼唱如此深情的民歌,不仅仅是难以置信,简直就是奇迹!马托娅轻轻的歌声还有些含混不清,但凄婉忧伤的旋律,让天地也惊、鬼神也泣,让山风倒刮、河水回流! 这是一位母亲的心在滴血! 马红霞、莲花、郝春花已是控制不住痛哭失声,就连呼和鲁这位钢铁汉子也流下了滚烫热泪…… ………… 牧点山坡上,正在编织蝈蝈笼子的阿吉奈,实在是编不下去了,便停了下来。 那片乌云已向远山飘去,在草原上拖着大大的黑影。阳光重新照在阿吉奈的身上,他仍是坐立不安,大黑狗“哈日”显得很狂躁,又跑又叫。 难道是附近有狼吗?一想到“狼”,阿吉奈的眼里就放出了光芒。 牧民不怕狼,只是怕狼伤害羊。阿吉奈觉得自己刚才的感觉这么奇怪,也许就是附近有狼藏着的缘故吧。这是他最最希望的第六感觉——如果这种感觉很准的话。 做了几个深呼吸,阿吉奈骑上了白马,摘下挂在鞍头的马鞭紧紧握在手里。从小就生活在孔雀屏草原,阿吉奈有过打狼的经验,当然,那一次是好多人在一起,纵马狂撵、嗷嗷呐喊。那场面不像是打狼,倒像是草原上的一场趣味赛马大会。狼是没打住,估计早被吓破了胆,藏进某处洞里不敢露头儿了。 这些年,孔雀屏草原的狼少多了,一年中几乎都看不到一只。所以阿吉奈心里有底,绝对不会碰到超过两只以上的群狼。就算是两只,有彪悍神速的“白龙马”,有强壮神勇的“啸天犬”,有这“黑白两道”的“大护法”,狼是不能奈何他阿吉奈的。 “哎——‘哈日’,走!” 阿吉奈接着双腿一用力吆喝白马一声:驾—— 一人一马一狗,以羊群为中心,专挑高草丛、灌木丛和土坑处搜寻,并且不断扩大半径。结果连个狼毛儿和狼爪印都没发现。 骑马立在高处,四野尽收眼底,阿吉奈还在琢磨:为什么心里这么慌呢? 掏出手机盯了很久,信号只有一格儿,且时有时无。阿吉奈便骑马向山顶走去…… wap. /111/111084/28847417.html 第53章 卫生院里的急救 红楼市区一辆出租车上,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双喜不断催促着司机:师傅,麻烦您再快点儿。 出租车司机苦笑一声,说:老哥,我已经够快了。咱们是在市区,可不比草原上宽敞,随便蹽。 双喜急得快要跺脚了,气得在心里直骂:这是什么破车?还没有我在家骑的马快呢!早知道我就把阿吉奈的白马骑来了。 红灯过后,车速提上来。街景快速闪过,出租车停在了红楼市人民医院大楼前,双喜把早已准备好的十元钱扔给司机下车就跑。 “找你钱!” “不要了!”双喜头也不回。 “老哥、老哥——你的东西!”司机回头看到后座上的一个纸箱,赶紧喊。 双喜这才停住。司机清楚,到医院来而且如此急三火四的,一定是出了大事儿,就赶紧跳下车取过纸箱跑去送给双喜。那是他买的电磁炉,准备送给托娅家的礼物。 双喜接过东西就往医院里面跑去…… ………… 孔雀屏草原上,一辆摩托车加大油门儿。来旺驾驶,载着玉山在蜿蜒的土路上疾驰,去给阿吉奈送信儿。 路两侧的风景正好,草浪轻轻荡漾,野花浓郁绽放,这是孔雀屏草原比梦还美的季节。可谁还有心情关注这些呢? 来旺全神贯注驾驶着摩托,后面坐着的玉山不停地拨打手机。 来旺不回头地喊:玉山,还没打通? 玉山:没有,不在服务区啊。 来旺:接着打! 摩托车没有减速,玉山仍在一遍又一遍地拨打。 ………… 路况平坦时,呼和鲁的小汽车可就飞了一样。远远看到陶格斯苏木政府的高楼了,看到陶格斯卫生院楼顶蒙古包式的造型了。 到了!到了!终于到了! 一进入苏木政府所在地的大街,呼和鲁就拼命按喇叭,并没有一丝减速的意思。行人纷纷躲闪,有人嘴里骂着“真是个疯子!”“不要命啦?” 轿车一路鸣笛飞速驶进卫生院,在楼门口紧急刹车,刺耳的声响传出好远。 几人跳下车一边喊着“大夫,快救人啊”,一边将马托娅抬了下来。 陶格斯苏木中心卫生院外科大夫王根柱中午正在值班,顺着窗户看到一辆汽车快速驶进来,职业敏感让他急忙往外迎去。 刚一出办公室门,王根柱便闻到了一股强烈刺鼻的焦味儿,他在心里已经判断出是位烧伤患者。 “快,快抬到处置室。”王根柱催促,并在前面引路。 王根柱见过各种各样的疾病患者,可像托娅这样严重的烧伤还是第一次。看到的第一眼他就被吓了一跳——太惨了,真的看不出人样了。 红霞:大夫,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妹妹啊。 王根柱:别着急,我先检查一下。 王根柱轻轻扒开托娅的眼皮,看了看她的瞳孔,惊讶地说:她还清醒呢! 王根柱转身对跟在身后的护士喊:快!赶紧准备止痛针!快! 王根柱安排好护士立即进行止痛、清创,马上给院长打电话请求增援。 “院长,刚送来一位重度烧伤患者,情况非常严重。中午休息,值班的人手不够啊。” 院长在电话里说:我马上联系其他大夫,你先进行紧急处理。患者昏迷了吗? 王根柱:没有,感觉她非常清醒。真希望她能昏迷,这样可以减轻一些痛苦啊。 放下电话,王根柱立即加入到紧急处置的队伍之中。 不一会儿,又有六位医护人员匆匆赶来。 ………… 卫生院处置室里医护人员在紧张救治,马红霞一行在走廊里焦急等待。 红霞还在哭泣,莲花含着泪安慰她:别哭,托娅肯定会没事儿的,到了医院就好了,有医生呢…… 王根柱走了出来,红霞抬眼望着他,说:王大夫,我妹妹怎么样? 王根柱:烧伤太严重了。怎么会是这样?而且还有那么大的汽油味儿? 这个时候,能用最简短的语言把事情经过讲清楚的,只有莲花了。她控制着情绪,说道:屋里着火了,是汽油桶洒了引起来的,有三个孩子在里面。托娅先把邻居家的两个孩子救了出来,再救自己孩子时火就太大了。她就一次又一次往里冲,可还是没有救出来…… 莲花实在是说不下去了。 王根柱叹口气,擦了擦眼睛,说:真是个坚强的女人,更是个伟大的女人! 王根柱要进处置室,莲花拉住他说:王大夫,需要不需要往市里的医院转? “转是必须要转的。咱们这儿条件和水平有限,像这样如此严重的烧伤,我们能做的工作不多。稍等一会儿,我和其他大夫商量一下,千万不能在路上出现问题。” ………… 医护人员在进行紧急处置。王根柱拉过来一位大夫,两人商量了几句,对方点点头。 王根柱再次走了出来,说:烧伤太严重了,我们这儿唯一能做的就是清理创面、打止痛针,减轻一些她的痛苦。还是抓紧往红楼市里拉吧。我马上和120急救中心联系。 郝春花:我听家里那边好像联系着呢,说是要给120打电话。 王根柱犹豫着放下了电话。 莲花:王大夫,您就帮着联系吧,这样更保险。 “喂,120急救中心吗?我是陶格斯苏木中心卫生院,我们这儿收治了一位重度烧伤患者……”王根柱拨通电话后,拐过走廊进入门厅后才开始大声说话,和对方简要地报告了情况。他要把伤者的严重程度如实报告,又担心家属听了受不了,才躲到了一旁。 ………… 卫生院走廊里气氛紧张。 王根柱放下电话走了过来,说:那边儿已经联系好了,人家还问是什么情况这么急,120指挥中心已接到萨仁台嘎查人打的电话,还有一个人直接跑到医院上门找去了。指挥中心指派旗里医院的急救车往我们这块儿赶呢,已经出来有一会儿了。 莲花:太好了。谢谢您。 王根柱:另外,我和院长请示了,为了争取时间,派咱们卫生院的急救车往红楼市方向送,在路上相遇时再换车,这样不耽误事儿。 wap. /111/111084/28847420.html 第54章 要与时间赛跑 “谢谢王大夫。”卫生院安排得太周到了,抢时间就是抢生命啊。莲花现在唯一能表达的就是感谢。 “不用谢。我们得抓紧准备了。你们家属谁跟着?人不能多——你们自己商量定吧。”王根柱说完,就和其他医护人员安排好担架抬托娅上了急救车。 莲花开始分配任务:我和红霞去红楼市就行了。呼和鲁大哥,你和春花嫂子再返回咱们萨仁台嘎查。我姐正在张罗钱,碰到了就通知她们直接送到红楼市吧。对了,还有——阿吉奈那边儿,得让家里人通知到—— 呼和鲁连声应着,把车钥匙攥在了手里。 郝春花搀扶着红霞,对莲花说:我跟你俩去吧,多一个人也算多个照应。 莲花:不用,嫂子。咱们就这么定了,不能再耽误时间啦。你们快回去吧! 火魔肆虐后,死神在狞笑!死神这个罪该万死的家伙,它还想在马托娅这里得逞吗? ………… 时间就是生命。这句话用在急救上最最贴切了,快一分则生,慢一分则…… 马托娅被医护人员抬上卫生院的急救车。红霞和莲花紧跟着上去了。 急救车鸣响警报冲出卫生院,路上行人和车辆纷纷主动避让。 呼和鲁和郝春花赶紧向自家的小汽车走去。迅速发动引擎,车子缓慢驶出卫生院大门,一驶上大路呼和鲁就立即加大了油门儿! 郝春花眼睛里含着泪水,问:呼和鲁,你说马托娅不会被烧死吧? 呼和鲁一直憋着情绪瞬间爆发了,大声训斥道:快闭上你的臭乌鸦嘴吧! “你怎么——”郝春花瞪大了眼睛。 “没事儿就能瞎胡嘞嘞!别死死死的!马托娅是好人,好人就得好好活着!马托娅就是我们草原上的萨日朗花,就得好好地开着!她死不了,一定会活下去的!”呼和鲁眼流热泪,用手背去擦拭,眼泪接触到烧伤水泡的破裂处,他才感受到了钻心的疼。 郝春花看到了,说:要不,再回卫生院先把你的手包一下吧? “包什么包?包个屁!这点儿小伤没那么矫情!老实儿呆着,别影响我开车!” 郝春花并没有生气,她太理解丈夫此时的心情了,就像刚才在火灾现场她喝斥丈夫一样。 过了一会儿,郝春花又说出了自己的担心:我是担心马托娅,多好的人啊,千万…… 呼和鲁:我让你闭嘴你没听见?谁不担心?别说话,我要专心开车! 郝春花轻声啜泣,呼和鲁眼睛红红的盯着前方,车速却没有减。 “我他么么的真不是人,竟然还惦记着人家的牧点,这是人办的事儿吗?郝春花,你说——你怎么有脸和人家吵架呢……” 面对呼和鲁的质问,郝春花是“无颜以对”!她反思着、后悔着…… 一路颠簸,呼和鲁顾不上了,用他的话说自家的小汽车虽然不是越野车,在他手里就是“越野小霸王”,特别抗造! ………… 有两辆焦急的救护车飞驰在红楼市区至孔雀屏草原的公路上。公路蜿蜒而漫长。 两车相向而行,与时间赛跑,与死神争夺!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拯救马托娅的生命 其中一辆120急救车从红楼市出发,向草原疾驰——出城区穿农区奔向牧区! 其中另一辆急救车从陶格斯苏木出发,向红楼市快速驶去——出牧区越农区驶向城区! ………… 有两辆焦急的小轿车飞驰在陶格斯至萨仁台的乡间路上。道路坑包不平,九曲十八弯。 两车相向而行。 其中一辆是呼和鲁开着要回萨仁台嘎查送信儿的车。 其中另一辆是载着荷花和杜占元向苏木卫生院飞奔送救命钱的车。 两车在相遇一瞬间交叉而过,因为大家都高度紧张,彼此竟然都没有发现对方。 ………… 有两辆焦急的摩托车飞驰在萨仁台嘎查至牧点的土路上。这样的路窄而多弯,向草原深入延伸。 其中一辆是沈福和董静从自家牧点赶回嘎查的摩托车。 其中另一辆是来旺和玉山去接阿吉奈的摩托车。 这两辆车不在一条路上。因为,马托娅和董静两家的牧点不在一个方向。 ………… 董静紧紧抱住沈福的腰,车速太快,她害怕了,闭上了眼睛,不敢看飞速而过的草原。但她心急如焚,咬着牙催促丈夫再快点儿开。 呼呼风声中,两人只有用喊的方式才能完成交流。 沈福大喊:这是最快了。再快,咱俩都得飞出去! 同样领略风驰电掣感觉的还有来旺和玉山。来旺把油门儿几乎拧到了底,摩托车的马达声变得更加尖利。玉山还在打电话,突然喊:喂,喂—— 来旺喊:通了? 玉山喊:响了两声,又断了! 草原牧点上,阿吉奈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没等他接起来手机又没了信号。 阿吉奈的手机轻易不会响起,除了家人,外界几乎很少有人联系他。这一次,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会是谁呢?有什么事儿? 阿吉奈开始催促白马继续往山梁上跑。 大黑狗“哈日”紧跟在后面。阿吉奈回过头来指了指羊群方向,“哈日”立即明白了主人的意思,跑回去守护着羊群。 ………… 翻过一道又一道缓坡山梁,摩托车依然快速行驶。电话终于打通了。 玉山喊:来旺,终于通了!喂喂—— 来旺喊:别磨叽,快说重点! 玉山喊:阿吉奈——阿吉奈!我是玉山。我正往你的牧点去呢,一会儿就到了。你做好准备,马上回家!有急事儿! 小山梁上,阿吉奈焦急地问:玉山,出什么事儿了? 玉山喊:你先别着急。托娅被烧伤了,让你赶紧回去! 阿吉奈:啊—— 阿吉奈骑着白马飞快地向自家的蒙古包奔去…… ………… 荷花和杜占元等人匆匆跑进陶格斯苏木中心卫生院,一进走廊就喊:大夫,大夫—— 王根柱迎了出来,问:怎么了? 杜占元:是王大夫啊,你好。我们是萨仁台的,我们嘎查马托娅烧伤了—— 王根柱:噢,是这样——已经让急救车往红楼市送了。 wap. /111/111084/28847421.html 第55章 马家老宅烧塌了 “王大夫,我再问一下,托娅——还——还有救吗?”这个问题,荷花不忍问又不得不问。 王根柱:这个——不好说啊。烧得太严重了,就怕引起感染啊。就算抢救过来估计也会留下残疾啊。 “只要能保住命就好啊。孩子已经没了,当妈的千万别——”荷花又哭了。 杜占元:谢谢你,王大夫。荷花,先别哭!快,咱们往红楼市去! 杜占元拉起荷花就走,没走几步荷花挣脱丈夫回转身来说:王大夫,刚才托娅看病交钱了吗? 王根柱:没有,她们太着急了,问都没问。 “是啊,我妹儿莲花她们都没揣钱。一共多少钱?我带来了。” “不用了。这事儿我刚才和院长汇报了,了解到马托娅家庭条件不怎么好。再说——她的事儿太让人敬佩了,院长说不收一分钱。” “我替托娅谢谢你们,谢谢院长。”荷花不再客套,说完就和杜占元跑了出去。 ………… 公路上,两辆急救车终于相遇了。迅速换车! 旗人民医院的急救车迅速调头,一刻不停地向红楼市方向驶去。 苏木卫生院的急救车司机和医生目送车辆开走,才上车调头返回孔雀屏草原…… ………… 急救车里,旗医院随行的医生简单看了看马托娅伤情,非常震惊,说:还是直接往红楼市人民医院送吧。 红霞和莲花一听,都使劲儿点头。一个是旗县级医院,一个是地市级医院,医疗条件和资源哪个更好,大家都心知肚明的。 那位医生拿起手机,与红楼市人民医院急救室联系…… 莲花给荷花打电话:姐,你们到哪儿了? 荷花在电话中说:已经从苏木卫生院出来了,我们正往红楼市赶呢。 莲花:我们去市医院,你们直接去吧。对了,你给家里人打电话通知他们是市医院,不是旗医院。再想法儿告诉阿吉奈一声儿。 荷花:好。 ………… 车内,荷花在焦急地打着电话,把妹妹莲花交待的任务逐一落实。 ………… 公路上,120急救车风驰电掣,试图要把死神远远地甩在身后…… ………… 火魔风卷残云,淫威之后,势头渐渐弱了下来。已经哭不出声音的马额尔德木图挣扎着要往屋里进,佟恩和等几位老者赶紧劝阻。 年轻人继续浇水灭火,绝不能让死灰复燃。现在,每一桶水都能起一些作用了。 突然“咔嚓”一声,厨房上方的一根檩子断了,紧接着又是一根,房子塌了半边。 娜仁图雅心如刀割,呼喊着:阿斯根,我的大外孙—— ………… 沈福、董静接到电话后,立即骑摩托从牧点往回赶。就在他们驶进萨仁台嘎查的时候,过火后的房屋一间一间地开始坍塌,明火渐渐熄灭。 沈家的小山、小岭已被高淑珍紧紧搂在怀里。额尔德木图、娜仁图雅望着房子,满脸泪水,满眼绝望。 人们都呆呆在盯着房子,神情悲痛。谁都没有说话。 一阵摩托车响由远及近,坐在后座上的妇女没等摩托停稳,就跳下车跑进院来,差点儿跌了个跟头。来人正是沈福和董静。 妈妈来了!沈小山赶紧跑过去,扑进董静的怀抱:妈—— 沈福跑上前一把抱住了沈小岭左看右看,急切地问:儿子,你没事儿吧? 小岭哭出声来。他只是稍稍受了点儿伤并不严重,见到了爸爸妈妈就找到了依靠,所有的恐惧和委屈通过哭声发泄出来。 董静抱着小山跟着哭。 小山边抽泣边说:妈,阿斯根还在里面呢——托娅姑姑先把我和小岭拽出来—— 小山放声大哭,已是说不出话来了。 董静奔向房屋想要冲进去,被高淑珍、李秋菊给拉住,她呼喊着:阿斯根——我的好孩子啊—— 董静瘫坐在地上,眼泪双双对对滴落。“阿斯根啊,你这个狠心的孩子,你咋就这么走啦,扔下你妈妈可咋整啊?你一走了之,我们大人怎么活啊?” 董静哭天抢地,声声真情、字字带血,人们无不动容。 额尔德木图看着小山和小岭,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外孙阿斯根。娜仁图雅则是对这一家四口怒目而视。 佟恩和对沈福、董静二人说:火烧起来后托娅先救了你家的俩小子,再救自己孩子时已经——太晚了—— 沈福紧咬牙关强忍着泪水。突然,他举起巴掌狠狠地落在儿子的屁股上。 近前的人立即拉住,说:打孩子有什么用?他们小,知道啥? 沈福顿足捶胸:阿斯根,多好的孩子啊……都怪你两个小崽子!阿斯根啊—— ………… 老房子着火,确实不好救啊。只能眼瞅着“自生自灭”了,到了这个时候,房子的明火已经彻底熄灭了。 佟恩和说:来几个人,把马托娅的爸妈送到红霞家吧,别让老人总呆在外头了。 有人上前去搀扶。 娜仁图雅倔强地说:我哪儿都不去,我要等我的外孙子。别人家的孩子都能救出,我们家的孩子也能救出来! 沈福听到娜仁图雅的话,把孩子推到一边,拉着董静来到老人的面前,双膝跪地。董静明白了丈夫的意思,跟着跪了下来。两人低头不语。现在,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的,只有眼里不断涌出的泪水,表达着悔恨、歉意和感恩…… 娜仁图雅把头扭向一边儿。额尔德木图说:起来吧,这是干啥? 沈福和董静一动不动。 佟恩和知道,不送走两位老人,这两口子是不会起来的,便开口说:老哥,还是去红霞家吧。过来两个人,把你马叔马婶儿扶走。 额尔德木图甩开搀扶他的人,没有说话,却表明了不想走的态度。 佟恩和走到额尔德木图近前,说:我说老哥啊,你还是先去红霞家吧,这儿有我们呢。你说,一会儿——看到阿斯根——嫂子能受得了吗?还是走吧。 额尔德木图犹豫了一下,上前拉了拉老伴儿,在人们的搀扶下,含着泪走出小院儿。到院门口儿额尔德木图忍不住回头看上一眼,悲愤地说: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我马额尔德木图上辈子一定是作孽深重啊! 娜仁图雅又是号啕大哭…… wap. /111/111084/28847422.html 第56章 找到“阿斯根”了 佟恩和叫人拉起沈福和董静,说:你俩先把孩子领回去吧。 沈福当然知道接下来的场景是不能让孩子看到的,就对董静和两个孩子说:走,咱们先回家。 小山说:爸,我不走,我要等阿斯根出来。 小岭也说:我还想和阿斯根玩儿呢。 董静流下眼泪抱起小岭。 佟恩和:还是带孩子回家吧。 沈福咬咬牙抱起小山,拉着董静就往外走。 小山和小岭都哭了,喊着“我要等阿斯根出来……” ………… 佟恩和对几个年轻人说:跟我进去吧,找找孩子。 人们神情凝重地跟在佟恩和的身后。两个小时前还好好的房子,现在只剩下突兀的房框了;两个小时前还和和美美的一家人,现在却是家毁人亡了。 两个小时,一百二十分钟、七千二百秒,改变的却是太多太多。 蒙古族有一句谚语,说的是“幸福和不幸是骑在一匹马上的”。人们开始怀疑这匹马是不是太不懂事儿了,如果是阿斯根的“白龙马”,早就一个蹶子把“不幸”尥下去了。可是啊,生活真的没有如果、没有回头,正像有些人所说的那样——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那就珍惜当下,活好每一天吧。 佟恩和在前,其他人在后,小心地搜寻。在厨房的一个角落,有人发现了一个黑黑的、小小的身形。 “佟叔,在这儿呢。” 佟恩和上前看了看,又赶紧抬头望了望天空,好把眼泪压了回去,然后才说:快去找个毯子什么的,不管谁家的都行,得把孩子包起来。 有人答应着飞快地跑出去。 还有人想进厨房去看看,佟恩和一挥手,说:都出去吧,别看啦。唉,苦命的孩儿啊,苦命的妈啊。 人们都退了下去,几位妇女又哭泣起来。作为母亲,她们更是触景生情,甚至都不敢“换位思考”,因为,如果是自己家遭此横祸,她们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承受。母爱是伟大的,母亲的心却是脆弱了,哪怕是孩子受到一点点的伤害,母亲的心都会疼、都会流血…… 毯子取来了,是董静让沈福特意拿来的新毯子,这毯子小山和小岭天热时想盖她都没有舍得。现在,只要是给阿斯根,就算挖她的肝儿都不能说不、不会喊疼。 佟恩和同另一人进去把孩子包好,就像包裹新出生的婴儿一样。 当佟恩和把孩子从厨房抱出来,妇女们的哭声再也压抑不住了…… 沈福顿足捶胸!七尺男儿,哭得眼泪横飞…… ………… 牧点蒙古包外,匆匆赶回来的阿吉奈跳下马,直接开门推出了鲜红的摩托车。他没有管白马,没有收拾什么东西,只是拿起一个塑料油桶把摩托车加满了油。桶里的油也不多了。 就在阿吉奈向远处张望时,来旺和玉山的摩托车飞快地驶了过来。 大黑狗“哈日”跑了回来。 阿吉奈刚要发动自己的摩托车,却被来旺制止了。 “阿吉奈,你别骑了,我带你回去。玉山留在这儿给你看着牧点。” 说完,来旺把阿吉奈油桶里剩下的那点儿油,全加给了自己的摩托车。 阿吉奈没说话。抚摸了一下“哈日”,指了指留下来的玉山,说:听话! 然后,坐上摩托车。 “哈日”“汪汪”叫着跟着跑几步。 阿吉奈:回去! “哈日”恋恋不舍地回到玉山身边。 突然,阿吉奈拍打着来旺的肩膀,示意他转回来。 “你还有啥事儿?”玉山跑上前去问。 阿吉奈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说:别忘了照看呼和鲁家的牧点…… ………… 马托娅的两个弟弟马苏德、马苏合都安家在别的嘎查,有时常常到野外牧点上去。当苏合接到家里着火的消息后就像听到了晴天霹雳!他强忍悲痛,立即借来摩托车,顺路把哥哥苏德接上,飞驰着向萨仁台嘎查赶来。 路上,兄弟两人没有言语交流,各自在脑海里想着房子着火的事儿。会烧成啥样呢?估计顶多就把厨房里存的柴禾不小心弄着了,大家去了几桶水准能浇灭,没事儿。对,肯定不会有大事儿的。爸爸那么“有才学”事事想得周到,二姐人缘儿那么好,嘎查的人们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兄弟俩都往最好处想。当然,他们不敢往坏处想。 当苏德、苏合二人匆匆赶到时,看到房子烧得只剩下墙框子,感觉到这晴天霹雳准确地击在了自己身上。 高淑珍安慰道:你爸、你妈没事儿,都跑出来了。 苏德:我二姐呢? 佟恩和:正在往红楼市医院送呢,估计这会儿快到了。 苏合:那——阿斯根—— 人们沉默了。 苏合又问:佟叔,我外甥阿斯根呢?跟我二姐一起去医院了? 佟恩和:是这样的,阿斯根已经——你二姐冲进屋救了好几次也没救出来。唉——汽油着起来那是没治啊。 “汽油?” 苏合痛哭流涕,不住在抽打自己的嘴巴。 近前的人赶忙拉住他的手,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那桶汽油,是——是我放在那儿的……”苏合说出了实情。原来,他才是“罪魁祸首”? 苏德愤怒了,一把抓住苏合的衣领。怒斥道:你为什么不放仓房里?不知道离火太近危险吗?你他么么的虎啊! 苏德高高举起了手,想要狠狠地抽弟弟一个大耳光…… ………… 马苏德的手举得很高,而且真的运足了劲儿,这一巴掌下去,苏合的脸肯定会肿起一寸多高。但苏德的手掌僵在了那里,犹豫了半天还是放了下来。紧接着一个推搡,差点儿把苏合弄个大跟头。 苏合没有反抗,也许哥哥这一耳光下来,自己会相对好受一些。 苏德发现了沈福怀里抱着一个毯子包,神情一下呆滞了。毯子一看就是新的,包裹得规规矩矩,似乎同周边火灾过后的破败场景格格不入。苏德又注视着佟恩和,像是在求证什么。 佟恩和点点头。 苏德强忍着泪水从沈福手中接过毯包,刚想去打开就被佟恩和按住了手,说:别看了,苏德——让——让孩子好好“睡”吧。 wap. /111/111084/28847423.html 第57章 与死神争夺生命 苏德把毯包紧紧搂在怀里,贴近胸口,蹲在地上已是泣不成声。苏合凑过来伸手去接“毯包”,苏德并没有再说什么,很自然的递给了他。 站起身来,苏德擦了擦眼泪问:佟叔,现在怎么办? 佟恩和:苏德、苏合,你们哥俩回来人手儿就安排开了。一个留在家里处理后面的事儿,包括让——让孩子——入土为安,还要照顾好你爸妈。另一个赶紧到路口儿去等,我已经安排好汽车了,你二姐夫阿吉奈正在从牧点往回赶呢。千万要在路口儿截住不能让他回家,直接去红楼市。你二姐马上就到市医院了。 苏德看了看抱着毯包悲痛欲绝的苏合,说:佟叔,我去吧。让苏合留在家处理这些。 佟恩和:好。车已经停在院外了。记住,千万别让阿吉奈进家,他受不了啊。 苏德一边往外走一边应承着。 佟恩和:还有,苏德,千万千万别说阿斯根的事儿,他还不知道呢,先瞒瞒吧。就说——孩子没啥事儿…… 苏德没说话,因为他已经说不出来了。一辆小轿车早已启动,载着他呼啸而去。 苏合紧紧地抱着毯包,大黄狗“西日”一直乖乖地守在跟前…… ………… 从孔雀屏草原到红楼市区,120急救车一路鸣响警报。在与死神争夺最后的生的机会! 不论是淳朴的牧民还是憨实的农民,听到和看到急救车驶来都早早地避让到路旁,并目送车辆驶过。有年长的牧民还双手合实,祈愿长生天保佑车上的患者一切平安、早日康复。当然,他们不知道当时车上的那位母亲是多么的无私博爱,他们只希望每一位患者、伤者都平安。这就是草原人民特有的无私情怀、固有的博爱心胸。 急救车已经开到安全范围值内的最高时速了,马红霞还是觉得太慢了。也许是真的急昏了头,她不住地催促司机师傅快点儿再快点儿。莲花拉了拉她,轻声说:别催了,已经够快的了。大家都着急。 红霞不再说话了。是的,大家都着急,可谁能急过自己呢?那可是最最至亲的亲妹妹啊? 小时候,妹妹是那么的听话。一家里四个孩子,两个弟弟淘气得很,自己和同伴儿贪玩儿不怎么着家,只有妹妹能主动帮爸妈做家务,甚至有时还帮着她这个姐姐洗衣服…… 妹妹也是倔强的,从小就是,她认准的事儿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为此,姐妹俩生过气、吵过架,有过互相谁也不理谁的冷战。红霞啊红霞,你咋那么混蛋啊,她是你的亲妹妹。那时候,你咋就不知道让着她点儿啊?你这个姐姐——不够格儿啊! 脑海里浮想联翩,眼睛里泪水涟涟…… ………… 此时的马托娅已经没有完全意识了。也许是在药物的作用下吧,她沉沉地昏睡过去,已经感受不到身体和内心的伤痛了,可这痛却深深地钻进莲花的心。 头发都已烧得枯焦、脸上布满水泡、裸露在外的手臂和双脚焦黑一片……莲花不敢想象,这位平日里那么娇弱的女人,怎么会如此坚强?她又经历了怎样的磨难啊?在地狱里走一遭也不过如此吧? 莲花真想抱过托娅大声痛哭,宣泄心中压抑的情感,可自己不敢碰啊。连想拉着托娅的手给予安慰都不敢去做,只能默默守在她的旁边。希望两人之间的姐妹真情感动死神,让死神知难而退或是绕道而行。 莲花在心里暗暗给好姐妹加油:马托娅啊马托娅,你平时都那么倔,好像什么都不服似的,这次可一定要挺住啊!一定啊! 救护车急速而行,远远的能看到城市的高楼了。 近了,近了…… 离市区越近,揪着的心似乎就越往上提,这个时候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 当急救车驶进红楼市人民医院大楼前时,早已等候在门外的医护人员跑步迎了上来,推着马托娅向抢救室奔去。 双喜一直等候在医院,他和红霞、莲花紧紧跟在医护人员的后面。红霞几乎都不会走路了,要不是双喜的搀扶拉扯,她就会瘫软在地上。 人们纷纷躲开,让出通道,马托娅被快速送进了抢救室。双喜、红霞和莲花踉踉跄跄跟了过去,却被“无情”地挡在了抢救室门外…… ………… 一切是那么紧张,一切是那么有条不紊。 不快速,就抢不到死神的前面。没秩序,万一哪个环节出现了差错,那就会给死神创造了下手的机会。 抢救室内,医护人员忙碌着,各种监护仪器“嘀嘀”轻响。 马托娅突然一激灵,尖利地喊出一声:阿斯根—— 然后,又昏迷过去了。 一位女医生擦了擦眼里的泪水,又投入到紧张的抢救之中。 ………… 已是下午了,太阳逐渐向着西边儿的群山靠近。 乡间公路上,马苏德和那位司机在路口儿焦急地张望,等待载着阿吉奈的摩托车赶快驶来。 “要不,咱们往前面迎迎吧,开车总比他们骑摩托要快。” “前面有岔道儿,不知道他俩走哪条路啊,万一错过去就麻烦了。”苏德答。这位有着“卓越”寓意名字的年轻人,关键时刻还是很理智、很拿事的。 司机小伙子不再吭声,默默地把车头调整好,车子并不熄火。 苏德喊了一声:来了! 远处驶过来一辆摩托车。苏德打开了车门,举起手臂挥舞着示意摩托车停车。 到了近前,苏德才发现认错了人,摩托车也停了下来。 “什么事儿?” “对不起了,认错人了。对不起。”苏德不好意思地急忙道歉。 骑摩托的男子笑了笑,挂挡、加油,走了。 终于等来了阿吉奈。 苏德早已调整好了情绪,力求紧张而不悲痛。他上前说:二姐夫,赶紧坐车去红楼市,我二姐在市医院。 阿吉奈没说话,上车的动作却很快。 汽车加大油门儿冲了出去。 一路上,阿吉奈始终闷闷不语,眼睛出神地望着窗外,他的心里却是翻江倒海。 苏德几次想说些什么,看了看阿吉奈的表情,便忍住了。 wap. /111/111084/28847424.html 第58章 阿吉奈赶到医院 已近黄昏,红楼市人民医院抢救室外,荷花等人赶了过来。 莲花正安慰着哭泣的红霞。 大家看了看抢救室,都没有说话。 焦急等待中,手术室门开了,走出一位医生。莲花示意姐姐荷花去照顾红霞,自己走上前去。 莲花问:医生,怎么样? 医生答:全身大约是80%烧伤、60%重度烧伤。伤势非常严重,目前看生命——最担心的就是感染啊。 莲花看到了医生胸前的标牌,写着他的名字——张大卫。 “张医生,你一定要救救托娅啊。她是为了救孩子才烧成这样的。” “关于这方面的情况我们了解了一些。放心,我们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她是好人,而且那么坚强,相信一定会闯过难关的。” 莲花擦了擦眼睛,说:张医生,抢救还得多长时间? 张大卫答:不好说啊,她——她的烧伤太严重了,连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伤者。就算从抢救室出来,还要立即转到重症监护室去观察,期间还要进行多次手术。这样,你们家属先去交住院费吧。 “交多少?” 张大卫犹豫了一下说:说实话,烧伤的治疗费用是很高的。你们先交上一些,至于多少你们自己定吧。 说完,张大卫又进了手术室。 莲花从荷花那里拿来钱包,招呼双喜跟着自己去交费用。 ………… 夕阳西下之时,阿吉奈和马苏德一行的汽车也驶进了市医院。 苏德一手打着手机一手拉着阿吉奈往里走。 放下手机,苏德对阿吉奈说:二姐夫,现在我二姐还在抢救室。 阿吉奈还是没有说话。脚步加快了,上台阶时踩空了一级,趔趄了一下险些摔倒,被苏德一把拉住。 ………… 医院里,马红霞等人都围在抢救室门口儿。阿吉奈和苏德走来,是莲花回头先看到了,轻声对大家说:阿吉奈来了,都注意情绪啊,要控制好。 红霞看着妹夫,泪水夺眶而出。这时候,她是真的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啊! 阿吉奈看着大家,仍旧没有说话,眼睛红红的。 每往前迈一步,阿吉奈都觉得双腿就像绑上了两块大石头,又沉又僵。沉得迈不开腿,僵得回不过弯儿。 众人让了让,阿吉奈来到抢救室门前,顺着门缝儿向里面望去。可是,里面还有一道门挡着,什么也看不到。 其实,阿吉奈哪里能想象得到,此时“黑黑的”托娅几乎被各种仪器包围了。而且脸上包裹着,就算阿吉奈看到,根本看不出模样来,如果没有人告诉他,根本就认不出是自己美丽的妻子——马托娅。 阿吉奈的眼泪流下来,可还是一声不吭。他的语言功能似乎彻底退化了。 莲花:阿吉奈,来,先坐下。 莲花边拉阿吉奈坐下边说:医生说没大事儿,因为烧伤救治很麻烦,时间可能要长一些。 阿吉奈“嗯”了一声。 “别担心,医生说现在托娅挺平稳的,没有危险。” 阿吉奈:好。 “阿吉奈,你要坚强起来。有我们大家呢,相信什么事儿都能扛过去。” 阿吉奈低下头,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他满是担心地问:别人没事儿吧?阿斯根呢? 这是阿吉奈说的为数不多的完整句子。红霞一听又哭出声儿来,莲花偷偷拉了她一下。红霞意识到在阿吉奈面前不能太过悲痛,就马上止住了。 双喜抱着装有电磁炉的纸箱,扭过头悄悄流泪。 莲花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别人都没事儿,你老丈人和丈母娘都在大姐红霞家。孩子们都救出来了,小山、小岭啥事儿没有,阿斯根——在家呢,没受伤啥的。我们做主就没让孩子来医院,折腾孩子干啥,你说是不? 阿吉奈低下了头。突然,他站起身来又来到抢救室门口儿,极力地向里张望,期待有医生或护士开一下里面的门,让他看一眼托娅,哪怕就一眼也好啊…… ………… 淘小子阿斯根找到了,房屋彻底烧塌了。人们聚在院中,虽然不能伸手帮着做什么,可谁都不愿意离去。 佟恩和对大家说:现在我来安排一下吧。你们几位岁数大的,到马红霞家,解劝解劝额尔德木图和娜仁图雅。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躲不过就得硬扛着吧。那边儿,你们几个年轻力壮的,赶紧回家去取镐和铁锹,一会儿好安排人上山挖墓地。其他人——我看还是都回去吧。心情我们都是一样的,但是我们在这儿干站着都插不上手,看到烧的惨样大家心里还会更难过。 沈福和几位年轻小伙子转身回家取工具了。 佟恩和又想起一件事儿,对其中一人说:对了,嘎查干部我咋都没看到啊?白书记没在家? 那人回答:白书记他们好像一早就去陶格斯苏木开会了,没去的可能都下牧点了。 佟恩和:噢,那得通知一声儿啊。 “我马上打电话。”那人说完就掏出手机到一边儿打电话去了。 佟恩和看着还不愿意离开的人们,摆了摆手,说:大家还是都散了吧。回去多想想,怎么来帮帮这可怜的一家人吧。唉—— 人们这才陆续离开,不时回头看着大火过后的断壁残垣,长吁短叹,感慨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啊。 回家取工具的人陆续赶来,静静站立等待命令。 佟恩和看着马苏合情绪比刚才稳定了不少,便对他说:苏合,我想不用再特意去请示你爸了,更不能和你二姐夫他们说,我看咱们就做主吧。这孩子——最好是入土为安吧。你说呢?娘亲舅大,你应该表个态。 “娘亲舅大”——这四个字眼儿一入耳朵,苏合的心仿佛被狠狠扎了一刀——我这个舅舅当得有愧啊!如果我那天不偷懒儿,把汽油桶送来时就直接放到仓房,一切都可避免!我混蛋,是我害了外甥,我不配当这个舅舅啊! 苏合越想越痛苦,仰天大哭,并不答话。 沈福手里拿着锹,把脸悄悄转向了一侧,泪水顺着脸颊恣意流淌。 wap. /111/111084/28847425.html 第59章 淘小子“睡”在山坡 另一位年长者上前说:苏合,你总这么哭可不行,事情还得处理。谁都不希望发生,发生了就得承着。我看你佟叔说得对,而且符合咱们草原人的规矩。“进山不怕虎伤人、下海不怕龙卷身”,男人要有个男人样!天儿不早了,可别再耽搁啦! 佟恩和:就是啊。苏合,有些事儿不是谁特意的,别往牛角尖里钻!就算钻,那也得以后闲着时候钻,万事都得分个轻重缓急。“驮重载能看出马的力气,遇艰难可考验人的意志”,现在就是考验我们的时候。别哭了,处理正事儿要紧! 苏合听进去了,稍稍平缓了一些,咬着牙点点头,说:佟叔,我听你的。 佟恩和:好吧。我不跟你们上山去了,一是我腿脚儿跟不上,二是我不放心你爸,我去看看他。你们几个年轻人,跟着苏合——去吧—— 佟恩和说完这些,心里很不好受。是啊,在萨仁台这块土地上生活了快一辈子的老哥们儿,眼看着被一场大火祸害得家毁人亡却束手无策,心如刀割啊。 按照当地习俗,因为出车祸等意外伤害“横死”的人,基本上不过夜就“出”,特别是夭折的孩子。所以,大家才急着做好准备要将阿斯根安葬,好让孩子早些入土为安。因时间紧,加之是个孩子,并未安排棺材之类的,一切从简。 ………… 马苏合紧紧地抱着毯包,生怕一松手就摔着了外甥。有年轻人上前扶着苏合,带着他向院外走去,几位拿着工具的小伙子紧跟其后。大家还是一句话都不说。 沉默! 沈福一直走在队伍的最后,必须要送孩子一程。他不敢走在前面离孩子太近,因为一看到那个毯包,他就心似刀绞针扎。如果马托娅当时把阿斯根第一个救出来,那么,现在裹在毯子里的会是……沈福不敢深想! 萨仁台嘎查街道上,人们三个一群两个一伙地聚在一起议论着、叹息着。苏合一行人走来,大家纷纷站直了身子。看着苏合胸前抱着的那个小毯包儿,都知道里面“睡”着几小时前还活蹦乱跳的淘小子阿斯根,万万没想到…… 很多人都掉下了眼泪,用闪着泪花的目光为幼小的生命送行。 小小的送葬队伍走出嘎查,走过日夜奔流的宝茵河,走过阿斯根曾经偷偷跑去抓过蝈蝈的草地,向着一个小山包行进。 苏合的脚步很轻很柔,似乎怕惊醒了怀中熟睡的外甥。 大黄狗“西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跟在了苏合身后。它乖乖的,一声也没有叫。 一个长方形的小土坑儿很快就挖好了,几个拿着铁锹的男子站在旁边,接下来肃穆的仪式就交给了“娘亲舅大”的马苏合。 苏合亲了亲毯包,小心翼翼地放进土坑中,细心地整理好,然后用手捧了土,轻轻放在上面。 人从天地来,又归泥土去。只是这个过程对于阿斯根来说,真的是太短太短了,仅仅是四年的时间。有好多好多风景他没看到,有好多好多的事情他没经历到,有好多好多的爱——他还没有享受到。如今,他要静静躺在这里了,尘土之下,将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啊?那里有大肚子的绿蝈蝈吗?有和自己一样淘气的小伙伴吗?不对!阿斯根是被长生天领走的,那里是一个要什么就会有什么的奇妙世界,就是没有孤独、没有恐惧、没有眼泪、没有愁苦…… 苏合神情严肃地捧了五捧土,分别压在毯包的四角和中间。然后,他站起身退到一旁,不忍再看。 人们开始挥锹填土。 苏合冲着远方高喊:阿斯根—— ………… 娜仁图雅和额尔德木图被安顿在红霞家后,被很多人“包围”着。两人坐在炕里,额尔德木图眉头紧锁,娜仁图雅不住地流着眼泪。 年长的妇女拉着娜仁图雅的手陪着哭。佟恩和与几位老头儿劝着额尔德木图。 “事情已经这样了,再哭能解决什么问题啊。” “就是,你的身体不好,再弄个好歹儿出来,怎么办?” 额尔德木图:唉,太惨了。我的外孙子啊——他才四岁啊——太小啦—— 老人哭出声来。 佟恩和:我说,老哥,怎么越劝越来劲儿呢?如果哭能把孩子哭回来,我们大家就陪你一起哭! 额尔德木图止住哭,说:恩和老弟,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啊。可——还有我那苦命的闺女——还让不让我们老两口儿活啊?我这个废人,怎么就不能替托娅担着这苦啊? “老哥,天灾人祸谁都不希望遇到,摊上了就得面对,人不能被灾难压垮喽!群雁无首不成行,羊群出圈看头羊。你是马家的主心骨、主事人,你要倒了孩子们咋办?” 马额尔德木图一声长叹,似乎苍老了许多。 佟恩和:你看,我的名字叫“恩和”,就是平安、太平的意思。谁不希望自己一辈子平安、全家都太平呢?但是,生活它就是这样,谁还不经历个七灾八难的?当然,这一次确实——可是——可是你不能垮掉啊?你得像蒙古马一样,越是苦难时越咬紧牙关挺住! 这时,马苏合一行人从山上回来了。额尔德木图、娜仁图雅看了儿子一眼,低下了头。 佟恩和问:都办好了? 苏合点点头。 佟恩和:天儿不早了。这样,秋菊、淑珍,你们几位年轻辛苦辛苦,赶紧张罗做饭吧。都不是外人,红霞家有啥就做啥。 几位妇女应声而去。 额尔德木图捅了捅娜仁图雅,大声说:该做饭了! 娜仁图雅明白了,从里层的衣服兜里掏出一卷钱递给了苏合。这也许就是火灾中唯一躲过劫难的家产吧? 佟恩和:啥都别买了。 苏合:佟叔,我去买些儿肉吧。 高淑珍说:荷花和杜占元都到红楼市给托娅送钱去了,商店根本没有人。 苏合怔住了,不知咋办才好。 李秋菊开口说:没关系,这事儿好办。我们几个都回去,看看自己家的冰箱,有啥拿啥,赶紧的。 几位妇女都非常赞同,立即走了出去。 马额尔德木图激动地说:我老马有福啊,又能吃上百家饭啦…… 佟恩和劝说:老哥,你得这么想,有咱们萨仁台嘎查这样的好心人撑着,天下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wap. /111/111084/28847426.html 第60章 男儿膝下有黄金 夜幕降临,窗外已是华灯初上。 不时有医护人员“全副武装”地进出于抢救室。 阿吉奈依然在抢救室门外守着。他哪儿都不去,就这样默默守候。因为他的“心”在里面,如果离开这里,心就会疼…… 马苏德从外面回来走到阿吉奈近前,轻声说:荷花姐和占元姐夫我们刚吃完饭,我让他们回萨仁台了。二姐夫,你去吃点儿啥吧。 阿吉奈摇头。 苏德又说:本来莲花姐这次回来很着急,今天就准备回海谊市的。没想到……她刚才说先不回去了,要在这儿陪我二姐。 阿吉奈点头。 正说着,莲花从走廊一头缓缓走过来,看到苏德劝不动阿吉奈便上前来,说: “阿吉奈,要不让苏德出去给你买些吃的吧,不吃东西怎么行啊?” 阿吉奈又是摇头。 大家静默。 张大卫医生急匆匆地走出来,向办公室快步而行,几人的目光随着他而移动,莲花鼓起勇气站起身向他走去,开口问道:张医生您好,马托娅怎么样了?她还好吗? 张大卫只是扬了扬手,示意她不要再问了,然后匆匆进了办公室。莲花跟在后面,通过玻璃窗看到他在焦急地打着电话,额头上都是汗。 打完电话,张大卫重新把口罩戴上,神情严肃地开门向抢救室走去。红霞也站起身来恳切地说:张大夫,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妹妹啊。 张大卫表情温和下来,轻声说:我们一定会尽力的。 阿吉奈呆呆地盯着这位医生,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也不知道此时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可他知道,眼前这个人和抢救室里的那些医护人员,就是托娅的救命恩人,只有他们才能保住自己的“心”。 “扑通”——阿吉奈竟然双膝跪地,眼望医生默默无语。 阿吉奈当然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当然知道跪天跪地跪父母,但他更知道要跪恩人!大恩不言谢,一跪胜万语! 阿吉奈这一跪,让张大卫大感意外,赶紧上前去扶。没想到的是他还没有扶起阿吉奈,苏德竟又冲过来跪在面前,悲痛地说:张医生,您是主治医生,您一定要救救我二姐啊,她太苦了—— 张大卫有些慌乱了,赶紧说:你俩快起来,快起来,咱们医院可不兴这个。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一定!你们这样,会耽误抢救时间的! 莲花赶紧去拉开阿吉奈和苏德。两人听出了张大卫言语里的焦急,只好站起身给他让开了一条道儿。 张大卫在打开抢救室门的时候,转身向阿吉奈等人点了点头…… ………… 抢救室里,医护人员依然紧张忙碌。他们当中有人已经或多或少地了解了马托娅受伤的经过,心中无比的敬佩。大家都有一个信念,一定要竭尽全力,保住这位英雄母亲的生命! ………… 守在抢救室门口儿,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景。可白阿吉奈还是一遍一遍地向里张望。此时,他的眼前出现了刚和马托娅见面时的情景—— 马托娅穿着得体的蒙古袍,扎着两根麻花辫儿,轻轻一个微笑,就让阿吉奈浑身上下的毛孔都打开了。相亲那会儿,很多人都觉得托娅这么美丽的姑娘,一定不会看中阿吉奈的。都说托娅真的是“花儿”,阿吉奈在她面前就是“牛粪”。阿吉奈自己很自卑,很有自知之明。可万万没想到是,鲜花应该是需要牛粪的滋养——托娅正是看中了阿吉奈的不多言不多语,老实忠厚、勤劳肯干。阿吉奈高兴啊,心想我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啊,能娶上这样天仙似的媳妇。 后来,两人交往多了。托娅真是个活泼的姑娘,非要让阿吉奈给她唱歌,阿吉奈面露羞涩不敢开口,她就假装生气。阿吉奈手足无措,就是不唱。托娅见这招儿不行,就引导他说“我先唱一首你再唱”,阿吉奈摇头。托娅又说“那我就唱两首你唱一首”,阿吉奈还是笑,就是不点头。最后,托娅把条件开到了“六比一”,阿吉奈才不得不点了一下头。也许,他不是点头,只是习惯性地低头而已。托娅真的唱了六首民歌,确实特别好听,听得阿吉奈傻傻地笑。该轮到他了,他憋得满脸通红,终于开口了——歌声是那样的优美而富有磁性,一下子就抓到了托娅的心。 托娅夸奖阿吉奈:你的歌儿比我爸爸唱得还好。 后来,两人结婚了。那天真是热闹,花灯嘎查所有的小伙子都对阿吉奈投来敬佩的目光,都说他是草原上又一位“牛粪英雄”——娶到了孔雀屏草原上最美丽的姑娘…… 再后来,有了儿子阿斯根,又有自己的牧点、有了羊有了马,建起了小巧的蒙古包,有了心爱的红摩托……日子虽然并不富足,但每一天都是快乐的、充满希望的…… 可是,真的是上天因嫉妒而生恨吗?如今,孔雀屏最美的姑娘却躺在抢救室冰凉的病床上。她怕嘛?她痛吗? 阿吉奈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莲花拉阿吉奈回到座位上,可坐了没一会儿,他又来到抢救室门口儿。这一次,阿吉奈的眼前显现出一家三口去草原牧点的情景—— 阿吉奈赶着枣红马驾着的勒勒车,拉着托娅和阿斯根,行进在美丽的草原。那时的孔雀屏草原真漂亮啊,天空就像洗过的一样蓝,白云就像弹过的棉花一样蓬松,草原就像绿毯一样浪漫铺展,而且还点缀着火红的萨日朗花儿…… 托娅高兴地唱起了长调,歌声醉人。 阿斯根夸妈妈唱得好。托娅说爸爸唱得更好听,就求着阿吉奈唱支歌。阿吉奈不同意。 托娅埋怨道:你就害羞吧,为自己媳妇和儿子唱歌,还能把你咋地啊? 阿吉奈只是笑,就是不开口。 托娅假装生气,不理他。 阿吉奈暗暗好笑,在心里说:你还用这招儿?不好使啦!除非还还像以前那样来个“六比一”,你先唱六首…… wap. /111/111084/28847427.html 第61章 发自内心的歌声 红楼市人民医院走廊里,灯光很亮,亮得刺眼,让阿吉奈不敢直视,大多时间是低着头,想着心事…… 已经是夜里十点左右了,对马托娅的抢救仍在紧张地进行着。 抢救室门口,阿吉奈回到现实中。突然,他想到应该给托娅唱歌的,听着自己的歌,她就不怕了,她就不疼了,她就能很快好起来的。 阿吉奈没有了顾忌、没有了害羞,能为最亲爱的人唱歌,是一个男人的骄傲。于是,他开始轻轻哼唱起来。红霞和莲花等人都很惊讶,阿吉奈为什么会突然唱起了歌儿呢?等听明白歌词,就不惊讶了。 有草原“白龙马”之称的阿吉奈,唱起歌来声音低沉而凄婉—— 河边的韭菜和野葱 一簇一簇长的真欢 河岸上的姑娘托娅 好似画像动人心弦 …… 原野的芍药和马兰 一团一团美丽鲜艳 草原上的姑娘托娅 好似天仙来到人间 …… 高高青山涌神泉 茫茫绿野大草原 相识姑娘有很多 唯有一个占心田 …… 蓝蓝天空白云卷 宝茵河水过山间 贴心朋友虽很多 唯有你才永相伴 …… 你把梳子递过来 我把头发给你盘 不知何时再相见 一对情人泪涟涟 …… 我把坎肩脱下来 妹妹为我缝针线 不知何时再相会 扯住袖口叙情缘 …… 如今守在病房前 我的心如滚油煎 向天祈福你快好 我们一起去草原 …… 红霞、苏德和莲花边听边流泪。有位护士想去阻止阿吉奈,却被一位医生制止了。 歌声吸引了众人。附近房间里的医护人员、患者家属们悄悄走出房间,静静地听着阿吉奈的哼唱…… 马托娅,你听到了吗? 高高青山涌神泉 茫茫绿野大草原 相识姑娘有很多 唯有一个占心田 …… 蓝蓝天空白云卷 宝茵河水过山间 贴心朋友虽很多 唯有你才永相伴 …… 一首歌,一生的情。也许真的是歌声创造了奇迹,马托娅与死神擦肩而过! 第二天,从抢救室出来后托娅又被安排在重症监护室。为了避免感染,家属仍然不许进去探望,只能在门口儿透过窗户向里看一看。 ………… 医生办公室里气氛紧张。托娅的主治医生张大卫和其他几位医生正在开会,讨论研究托娅的治疗方案。 张大卫说:感染是严重烧伤的主要并发症,是烧伤患者在治疗过程中的重要死亡原因之一。马托娅烧伤如此严重,预防感染是最最重要的。否则,一但感染,后果不堪设想。 李医生表示赞同,说道:我同意这一观点。如果发生感染,不但前面的救治都失出了意义,还会失去一位受人敬佩的牧民女英雄,我们对不起她的家人,也对不起关心她的所有人。危重烧创伤患者的救治是综合性、系统性的,需要院里多部门携手合作。 赵医生:接下来的手术中,还会涉及切痂、削痂、扩创、植皮等,不容忽视啊。 刘医生:现在看来,马托娅毁容严重,今后的面部整形、矫正,将是最大的难点。当然,我们现在能做的、最应该做的还是——保命! 张大卫:另外,我们要把马托娅的情况向院领导进行详细汇报。作为一位母亲,没有先救自己的孩子而救出了邻居的孩子,这是何等的伟大?我想说的是,这位普通的牧民妇女,家庭条件并不宽裕,烧伤治疗费用又是相对较高,这样的家庭怕是承受不起啊。 ………… 火灾后的老宅一片狼藉,断壁残垣。院里的胶轮车和阿吉奈亲手搭上棚架的勒勒车,在告诉人们,这里曾经生活着一户勤劳俭朴的家庭。 萨仁台嘎查“两委”班子成员来到马家的院子,看着烧塌的房屋唏嘘不已。 嘎查支书白宝柱说:太惨了,太惨了,不敢想象啊。我们昨天去苏木开会,没想到嘎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 嘎查达马阿拉坦仓也惋惜地说:天有不测风云啊。马托娅好样的!勇敢啊。 白宝柱坚定地说:马托娅是我们的英雄,大家得帮她!这样,你们先去马红霞家,看看有什么困难需要解决。我估计最大的困难就是钱,咱们可以考虑捐些款。我去陶格斯,到苏木政府把这个情况反映上去,争取支持。好人啊!不能让好人躺在医院里没钱治疗,绝对不是我们萨仁台人干的事儿! 副嘎查达包浩然说:白书记,我马上去马红霞家看看,安慰安慰两位老人。外孙子没了,女儿又烧成重伤,这样的打击谁能受得了啊。 白宝柱:我起早就给马红霞打电话了,她说马托娅从抢救室出来了,进了重症监护室。算是暂时脱离危险啦,应该是给我们一个安慰吧。 另几人也说,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啊。 李海明:我听说当时是呼和鲁和郝春花两口子正好赶到。呼和鲁冒着大火进屋拽出马托娅,并且帮她扑灭了身上的火,还是他开车送到苏木卫生院的。 白宝柱:呼和鲁这小子,关键时刻还真行啊! ………… 白宝柱分配好工作,骑上摩托车急匆匆赶往陶格斯苏木政府。行走在草原路上,白宝柱思绪万千。他从小就生活在这片土地,深爱着这片草原,更深爱着草原上的淳朴牧民。在生死关头能够大义凛然,明知火海敢闯敢冲,马托娅的精神让人震撼! 远望草原,心系英雄,眼含热泪。 是啊,孔雀屏草原是科尔沁草原中风景最美丽、植被最完好的一部分,属于科尔沁草原北部丘陵山地草场,地域广阔、水草丰饶。草原分部于浅山空谷之中,放眼望去,一道道山梁宛如无边草海上涌起的波浪,一波未平一波起。蓝天与绿草相接、白云与羊群相伴,河流蜿蜒清澈、鲜花五彩烂漫…… 是啊,在这众多的鲜花中,马托娅不就是那最美丽的一朵吗?傲然迎风,芬芳四溢! 作为萨仁台嘎查的党支部书记, 白宝柱为有这样的牧民而骄傲!这位高大健壮的蒙古族汉子擦了擦眼睛,加大了摩托车的油门儿。 wap. /111/111084/28847428.html 第62章 绝不能放弃英雄 金桩是陶格斯苏木的苏木达,即“乡长”。在他的办公室,白宝柱激动地讲述火灾的经过和马托娅救人的情景。 “我当了这么多年嘎查干部,包括看报纸、听广播、看电视,就没有发现这样的人啊。普普通通的家庭妇女,在决定生死的关键时刻,先把别人家的两个孩子救出来,再回手儿去救自己的孩子。金苏木达,你说,有几个当妈的能做到?身上烧成那样了还一次又一次往大火里冲,别说女人,就是哪个男人能做到?” 白宝柱越说越激动,金桩深受感动,眼里闪动着泪花。 白宝柱:“好马好在腿劲儿上,好人好在心眼儿上”!我就说马托娅是我们萨仁台嘎查的英雄!金苏木达,我这样说一点儿都不过分吧? 金桩激动得站起身来,来回踱着步说:老白啊,你说的不但不过分,而且还有些是太保守了。要我说啊,马托娅是我们陶格斯苏木的英雄,是我们孔雀屏草原上广大牧民的英雄!这样,你们嘎查那边儿该怎么做你去安排好、组织好,苏木这头儿我们马上行动,而且还要向上级汇报争取更大范围的帮助。这是一个好典型啊,我们一定要帮助她,让大家都看看我们草原牧民高尚的精神境界!这就是民族团结精神的一个结晶啊! 白宝柱上前拉住金桩的手,激动地说:金苏木达,谢谢你! 金桩:说谢我那可弄差了,我们都得谢谢马托娅啊!咱们都是为人父母的,谁的心不是肉长的?设身处地的换位想一想,就会更明白她有多么厉害、多么伟大了。 ………… 马红霞家里,额尔德木图开始为女儿托娅治疗费用发愁了。 自打托娅结婚后,苏德和苏合兄弟俩相继结婚,本不富裕的家庭就掏空了家底儿,根本没有什么积蓄。当然,这样也不会存有现金担心被大火烧掉。 托娅治疗的第一笔钱是荷花先给垫上的,接下来不能总让人家垫啊。卖房?已经烧成一堆废土了。卖草场?那就相当于农民卖地一样,把今后生活的出路卖掉了。卖羊卖马?这是唯一的办法,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说卖就能卖出去的。眼下,只有从亲朋好友中借去了。 额尔德木图喊过苏合对他说:医院那块儿肯定需要钱啊,你二姐夫和你大姐、大哥在那边儿陪着,张罗钱的事儿指不上他们了。你大姐夫在牧点呢,根本抽不出身回来。 苏合明白了爸爸的意思,赶紧说:爸,我去张罗吧。我家里还有些,一会儿就回去取来。 额尔德木图:苏合,你自己能有多少啊,我清楚着呢。但是你的该取还是得取,那是过两天的事儿。现在得在嘎查里找人借一借,着急啊。 苏合:那我去转转。 “好好和人家说,要给人家打欠条。就说你爸我马额尔德木图砸锅卖铁、敲碎骨头熬油——算了,不说这些了,咱也没锅可砸啦,我这老骨头熬不出油儿啦……” 老人伤心地落下了眼泪。 苏合安慰爸爸说:爸,你放心,就算卖房卖羊卖草场,也要给我二姐治好伤,绝对不会放弃!爸,你看着点儿我妈,别让她回那边儿家里,我怕她……我出去借借看。 “你去吧,我知道了。”额尔德木图没有抬头。苏合看到爸爸的头发,仿佛一夜之间又白了好些。 君不见,熊熊之火平地起,家毁人亡方始灭。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昨如青丝今成雪! 英雄难当。英雄幕后的家人,都是挺起脊梁的好汉! 不放弃,因为希望…… ………… 马托娅的家人们都清楚地记得:火灾发生的第二天,陶格斯苏木党委政府就送来了三千元救助金,还给拿来米面油和棉被;旗里民政局送来五千元救助金…… 现金一共八千元!这可是雪中送炭的救命钱啊! 那天,马苏合按照爸爸的嘱咐在村庄里走了几家去借钱,有的家里主人不在去了牧点。有两户说钱都存起来了家里没有现钱儿,表示马上就去苏木的信用社去取,然后给送到红霞家。 苏合只好回来等。他刚进屋不一会儿,正在和爸爸说着借钱的经过,抬头看到有两辆汽车停在了院外。 白宝柱带着几个人走进院子,有两位像是干部的模样,其中一位瘦瘦高高的应该是陶格斯苏木的领导,有些眼熟,叫什么名字马额尔德木图一时说上不来了。后边儿跟着的人有的抱着棉被、有的抬着大米袋子、拎着油桶…… 额尔德木图叫苏合赶紧去迎接客人进屋。 白宝柱开门见山地说:我介绍一下,这位是咱们旗民政局的赵德副局长,这位是咱们陶格斯苏木的副书记刘林,两位领导代表旗民政局和苏木党委政府来看望你们。这两位是马托娅的父母,小伙子是托娅的二弟弟马苏合。 苏合点头致意,说:欢迎各位领导。 额尔德木图热情地招呼大家炕上坐,娜仁图雅忙着去找茶杯和茶壶。 刘林说:老人家,我们这次来主要是表达咱们陶格斯苏木党委政府的慰问,还有就是对马托娅的敬意。马托娅的事儿我们都知道了,她了不起啊。 额尔德木图苦笑了一下,说:唉,没啥了不起的。摊上这事儿,惨啊。 娜仁图雅正要给客人倒茶,被苏合接过了茶壶。她已经明白了这些人的来意,开始抹眼泪。 白宝柱知道娜仁图雅耳背,就大声说:婶儿,别哭了,你家托娅是我们的英雄,我们不能不管她。这不,旗里和苏木的领导都看望你们来了。 “我不希望我家托娅当什么英雄,我就希望我闺女平平安安的。可她——就是个傻孩子。一次一次往火里冲,自己烧成了那样儿——”娜仁图雅说不下去了,被苏合扶着坐在炕边儿。 一位老母亲的心里话,令赵德和刘林很受感动。是啊,当母亲的最大心愿真的不是让孩子当英雄、逞英雄,最大的心愿就是孩子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这不是思想觉悟的问题,这是人之常情,是最朴素、最纯真的人性。 wap. /111/111084/28847429.html 第63章 关怀及时送到家 赵德说:老人家,事情确实让人心痛。您得往宽处想,马托娅舍自己孩子而救别人孩子这种精神,是高尚的,是值得我们学习的。她烧成这样,我们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刘林接话儿道:是啊,马托娅是我们的骄傲!她精神上、身体上都受苦了,经济上我们会给予一定的扶助。相信整个孔雀屏草原、整个红楼市、整个社会,都会关心她、帮助她。相信她的伤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白宝柱对额尔德木图说:马叔,是这样,苏木领导听了这事儿很受感动、非常重视,立即向有关部门反应了情况。这不,旗民政局赵副局长马上专程赶来,特意带来五千元慰问金。 额尔德木图激动地说:谢谢,谢谢领导。 工作人员把一个信封递给赵德,他把信封转交给额尔德木图,老人接信封的手有些颤抖。说实话,他没有想到有关部门和政府会管他们,而且这么快就来了。想想以前自己对政府工作还有不理解、不支持的地方,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赵德说:您啊,不用谢。目前看,这五千元钱解决不了大问题,却是我们部门的一点儿心意。接下来我们还会动员社会各方力量,大家一齐出力什么事儿都能挺得过去。 白宝柱:咱们苏木刘林副书记这次来,带来了苏木党委政府的三千元慰问金。了解到房屋烧毁严重,什么物品都没抢救出来,就带来了棉被和米啊面啊油啊什么的,咱们家的生活还要继续下去,要好好的。 老人拉着刘林和赵德的手,连声说着:谢谢,你们想得太周到了,谢谢啊…… 额尔德木图老泪纵横。 “马托娅的情况,我们还要专门召开会议研究进一步的扶助计划。老人家放心吧,我们谁都不会忘记英雄,也不会放弃英雄!” 刘林说的这一番话,让马家人冰凉破碎的心感觉到了一丝暖意。 ………… 医院大楼,高大威严;大楼内部,洁白静穆。这里有生的渴望,也有死的绝望。这里是生命的起点——新生儿用响亮的啼哭来到新世界;这里也是生命的一个终点——危重患者在亲人悲痛的哭声中离开喧嚣世界。当然,这里更多的是希望——治病救人、除疾扶伤、康复出院。 马托娅的希望,就在这座医院里一点一点的升腾。 主治医生张大卫将马红霞、白阿吉奈、马苏德和莲花都叫到医生办公室。 四人都很紧张,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重大事情发生。张大卫看出来这一点,面露微笑地说:不要紧张,马托娅现在挺平稳的,没有太大的危险。我叫几位来,主要是商量商量下一步治疗的情况。都先坐下吧,别那么紧张。 四人这才缓和了一些,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张大卫尽量让语气显得轻松地说:就现在的情况来看,马托娅还是没有度过危险期。当然,你们不要害怕、不要担心,经过昨天一夜的观察,生命体征还算乐观的。只是后续的治疗——难度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费用的问题。当然,院领导已经明确表态,该减免的我们尽全力减免,并抽调院里最有经验的医生,全面进行救治。再有——你们要有心理准备——患者烧伤如此严重,可能会留下后遗症的。 阿吉奈不语,红霞和苏德擦着眼泪。 莲花站起身,说:谢谢院领导,谢谢您。张医生,我想问一下后遗症会是什么样呢? 张大卫:坐下吧,不用客气。你问的这个问题,是我们最担心的。大脑及其他器官是否会受到损伤,有待我们在进一步的治疗中才能确定。就目前看,肢体上肯定会有些残疾。 莲花:这方面我们想到了。 张大卫站起身来,说:最重要的,可能大家最不愿接受的就是—— 红霞和阿吉奈都睁大了眼睛盯着医生。 莲花:是什么? 张大卫叹了口气,艰难地说:就是——毁容! 莲花和苏德一下惊呆了,红霞失声痛哭,阿吉奈以拳敲打自己的头…… ………… 刘林回到陶格斯苏木政府,第一时间将马托娅家的情况向苏木达金桩进行了介绍。 金桩来回踱步沉思,筹划着怎么尽最大努力帮助这可怜的一家人,怎样把关怀和温暖送给这可敬的一家人…… ………… 医院重症监护室门外,阿吉奈几人一直在固执地守候。 莲花对大弟弟说:苏德,领你二姐夫到前边的旅店睡一会儿吧。他一宿没睡,别熬坏喽。 马苏德指了指双手抱头、闷声不响的阿吉奈,连比划带“唇语”,意思是我说话他不听啊。 莲花给红霞使眼色,红霞拉了拉阿吉奈,说:阿吉奈—— 阿吉奈抬头看着红霞,没有说话。 红霞:你一宿没合眼了,和苏德去歇歇吧,我和莲花在这儿就行。 阿吉奈摇了摇头。 莲花帮着劝说:听你姐姐的,还是去歇一会儿,等托娅醒来我们一定通知你。 阿吉奈:我在这儿等。 红霞又说:托娅在里面,医生不让咱们进去,我们都在这儿陪也没什么大事儿,换换班儿更好。 阿吉奈没有表态,停了一会儿,问:姐,阿斯根真没事儿吧? 这一问让红霞没有防备,且问到了她心头的痛处,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眼圈儿一红差点儿哭了出来。 莲花捅了红霞一下,赶紧接过话头儿,说:孩子能有什么事儿?好着呢。苏德,快,带你二姐夫去歇着吧,下午得需要阿吉奈回萨仁台张罗钱呢。不休息一下,人哪能顶得住啊。 阿吉奈琢磨着莲花的话,感觉心里有些底儿了。苏德一拉他,只好跟着去了。 莲花嘱咐道:就去昨晚我和红霞住的那家就行,虽然房间小点儿,可是挺便宜的。 苏德:我知道了。 目送走了阿吉奈和苏德,红霞问莲花:下午让阿吉奈回家去取钱,那阿斯根的事儿—— “我不这么说,他能信阿斯根没事儿吗?而且他不会去睡觉啊。” “阿吉奈犟着呢,真要吵着回去张罗钱,咋办?” “我早就想好了,马上给苏合打电话让他把钱送来,谁都不用回去了。”莲花解释道。 “对啊。莲花,亏你想得周到。可——这要瞒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红霞又低下了头 莲花说:瞒一天算一天吧,托娅已经这样了,再告诉他阿斯根的事儿——阿吉奈肯定受不了啊,最起码得等托娅醒过来再说吧。 红霞眼泪掉了下来。她拿出手机给在家的二弟苏合打电话。 wap. /111/111084/28847430.html 第64章 马苏合的深深思念 马苏合坐在大姐家屋门口儿的台阶上,大黄狗“西日”懂事儿地趴在他脚前。 苏合轻轻捋“西日”脊背上的长毛,想起了阿斯根要骑“西日”的那个场景。 那一天,苏合是搭乘别人的摩托车来到萨仁台嘎查的,没等进院儿就听到里面呜嗷喊叫的,还夹杂着二姐的叱责声。他快步走到院门往里一看,差点儿没乐出声来。原来,阿斯根和小山、小岭把大黄狗“西日”用绳子缠绑起来,由小山和小岭按住,阿斯根正试着往上骑呢。“西日”不听话,一挺腰就把阿斯根顶了下去。他不服输,指挥着小山、小岭把住,还要往上跨。 二姐托娅坐在门口儿的凳子上,顾不上刺绣了,喊着阿斯根不要祸害“西日”。但她并没有上前出手制止,态度上还是有些放纵。 “阿斯根,瞎胡闹,这狗是骑的吗?”苏合假装生气地喊了一嗓子。 阿斯根看是二舅,仍然没有停下来,而是喊:二舅,你来了太好了,赶紧帮我把住“西日”,它太不听话了。 苏合笑着走到近前,一把将阿斯根抱到一边儿,说:不能骑狗。 小山买好似的跟着附和:二舅,我和阿斯根说他不信,非要骑。我爸说过,小孩子不能骑狗,骑狗烂裤裆。 苏合被小山的话给逗乐了,说:你爸是从哪儿得来的这个说法啊?是不是从老家春州县啊? 小山不说话了。 阿斯根来了劲儿,撇着两腿给小山看,并说:你看你看,我裤裆烂了吗?根本没有烂。 小山答不上来。阿斯根的裤裆确实没有烂,可爸爸明明说过骑狗就会烂裤裆的,刚才阿斯根让他骑,他都没敢。 苏合又笑了,说:骑狗烂不烂裤裆我不知道。但狗是我们蒙古人的好朋友,帮我们放牧、给我们看家,还保护着我们不受伤害,我们要爱护狗才对。 托娅:阿斯根,听到没,你二舅说得对,别再胡闹了。 阿斯根赶紧央求:二舅,你就让我骑一回吧。就一回,以后再也不骑了。 苏合被外甥磨得没办法,这才抱起他,扶着他骑在了“西日”的背上。 托娅笑着说:苏合啊,你就惯着他吧,他淘你也跟着淘啊? 苏合笑着不答话。 有了二舅的帮忙,“骑狗”行动取得成功,阿斯根洋洋得意,小山和小岭拍手大叫:骑狗喽、骑狗喽—— 苏合的手接触到了“西日”的背。对了,帮着阿斯根骑狗时,碰到狗的后背就是这种毛茸茸的感觉…… 手机突然响了。 “西日”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摆脱了苏合的手。苏合这才回到了现实——电话是大姐红霞打来的,让他下午去红楼市送钱。 ………… 公路上,客运班车颠簸前行。 苏合抱着一个包儿,坐在汽车后排的座位上,眼睛出神地望着窗外。脑海里不时浮现二姐美丽的面庞和外甥活泼的身影—— 老宅。二姐要出嫁了,身着蒙古族的新娘服饰,那么的漂亮、那么的光彩照人。亲朋好友围着二姐,开心地笑着、闹着。 突然,有人喊“新郎来接亲喽”,有淘气的同伴儿连忙把屋门关上说:非得让阿吉奈唱首歌,不然不给开门。 额尔德木图、娜仁图雅坐在炕里,开心地笑着,说:这帮孩子,从哪儿学的这套东西? 莲花笑着说:都是从城里学的。本来托娅想让阿吉奈在草原上举办婚礼,阿吉奈没办到,这几个家伙就想难为难为他。 额尔德木图、娜仁图雅又笑了,说:真能闹腾。 阿吉奈脸憋得通红,就是唱不出来。那天,阿吉奈身穿蓝绸长袍,腰扎彩色腰带,头戴尖顶立檐帽,佩带香皮袋和弓箭——当然,这弓箭只能算作一种装饰品了。这时,伴郎赶紧帮着解围,代替阿吉奈唱了一首《母亲的恩情》—— 雾般的静静松林 传来了黄鹂的歌声 想起了哺育我的母亲 不知道怎样报答她的恩情 …… 伴郎的歌唱得真好。当然,能歌善舞是伴郎的首要条件。可是,小姑娘们还起哄:新郎唱一个、唱一个,伴郎唱不算,新郎不唱不开门! 托娅把莲花叫到近前,耳语两句。 莲花笑着说:大家快把门开开吧,人家新娘子马托娅同意开门了。咱是不知道,她是心疼新郎呢,还是她自己等不急了,哈哈…… 大家哄堂大笑,托娅羞红了脸,瞪了莲花一眼…… 时间过得真快,阿斯根都四岁了。是啊,这个聪明淘气又可爱的小家伙,怎么不叫当舅舅的喜欢呢。 苏合想起了外甥—— 回家看望爸妈时,阿斯根从屋里跑出来投进他的怀抱,“二舅、二舅,我想你了”。小嘴甜的,甜在舅舅的心里,对他的小脸蛋怎么亲也亲不够…… 汽车一个颠簸,苏合回到了现实,怀里抱的还是那个包儿,里面是救命的钱。 此时,马苏合的脸上满是泪水…… ………… 马托娅舍己救人的壮举在孔雀屏草原上迅速传开,人们纷纷竖起大拇指,都称赞她是牧民的好女儿,是这片草原上最美的萨日朗花。当然,萨仁台嘎查的牧民最了解托娅家的情况,知道她们一家人现在最需要的除了精神上的关怀,就是救命用的——钱。 这是一个现实的问题,需要现实的方法去解决。此事,急在萨仁台嘎查干部的心里。 嘎查的党员活动室,临时变成了会议室。萨仁台嘎查“两委”班子在开会,专题研究为马托娅捐款的事儿。 白宝柱:马托娅的事情我就不多说了,总之一句话,我们必须得帮忙出力,而且必须要尽全力。除了嘎查“两委”班子、党员要带头捐款外,还要组织我们的牧民参与进来,不管是蒙古族还是汉族。这是我们亲人有难的时候,没多有少,众人拾柴火——不提火了,闹心。总之,就是这个意思吧。 作为“一村之长”,马阿拉坦仓非常赞同白支书的提议,他说:老话儿说得好,“与其流泪,莫如握拳”。白书记,我看这样,咱们分成几个募捐小组,因为有的人家住在牧点上,很分散,争取都能走到。 李海明说:我同意。我领一组,把最远的户都给我。 wap. /111/111084/28847431.html 第65章 汇聚爱心献英雄 李海明平日里与马托娅一家接触相对较多,对托娅的为人特别认同。虽然这位普通的牧民妇女有些倔强、有些任性,偶尔还会耍小脾气,可在大事上从不含糊。从那达慕时爽快地借白马、获得奖后分文不取等事情上,都可以看出她的情怀和胸襟。 包浩然赶紧表态:我领一组。保证完成任务! 白宝柱:学善能进步,仿恶会堕落。大家必须要记住,捐款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要把马托娅的英雄事迹宣传好,让每个萨仁台的人都知道、都要尊敬这位伟大的母亲,都得学习她这种精神。讲求奉献、顾全大局,促进我们进一步搞好民族团结工作。 阿拉坦仓:就是。确实有极个别人很不像话,自私自利,只想着自己巴掌大的草场……但愿这次能给他们一些教育啊,只有团结才能兴旺啊。 大家纷纷点头。 白宝柱:陶格斯苏木领导和阿吉奈家乡——也就是花灯嘎查的领导说了,让他们要有行动。我们可不能落后,不管咋说花灯嘎查只是马托娅的婆家,而我们萨仁台嘎查却是娘家。自己家的闺女出了这样的事情,哪个娘家人能坐视不管? 其他人没再说什么,咬着牙暗中较劲儿——对于这次任务,必须保质保量地完成好。 白宝柱:当然,有个别家庭确实生活困难,比如有的家里常年有病人,吃药打针的,还欠着外债。所以,我们这次捐款一定要坚持自愿的原则,千万不能强求啊。 包浩然站起身来说:“齐心的蚂蚁吃角鹿,合心的喜鹊捉狮子”。白书记,你就放心吧,我们一定能做好。 白宝柱:那就不啰嗦了,咱们分头行动。海明是会计,所有捐款最后都要汇集到他手里。海明啊,你在这事儿上要多上上心,一分一厘的差错都不能出。 李海明点头答应。 白宝柱接着说:我再往苏木跑跑,光靠咱们牧民自己不行,还得依靠上级的力量、组织的力量啊。 ………… 会议很短,很有效果。白宝柱随后骑上摩托车直奔陶格斯苏木政府。 包浩然、李海明和两个年轻人赶紧找来几个纸壳儿箱,小心认真的用抹布擦干净,找来红纸,分别用汉语和蒙古语写上“爱心捐款”几个字,把几个纸箱都精心装饰好。并且又用透明胶带把箱底和箱顶粘牢封住,只留下一条窄窄的小缝儿供人们投递捐款。 捐款箱做好了,李海明和几个人说:白书记在会上都说清楚了,我就强调一个事儿,因为我是嘎查的会计,会计对账目是很敏感的,咱们都是两人一组,希望大家在捐款的钱数上不要出差错。过多的话我用不着说了,不是不相信大家,只是提醒各位别弄错喽。因为每一分捐款都是爱心,咱们就得拿出自己的良心。 众人点头,李海明没有把话挑开,可他的意思每个人都心知肚明:捐款一分钱都不能乱动!当然,就算他不提醒,绝对不会出现一点儿问题的。 ………… 萨仁台嘎查的捐款在悄悄进行中。嘎查班子、党员带头,因为居住分散,就按嘎查达阿拉坦仓的建议分成三个小组,每组两人,捧着爱心捐款箱挨个住户和牧点走。 玉山抱着捐款箱和李海明走进了一个只有两间小土房的小牧点。 一进院子,李海明就和主人打起招呼:龚喜大哥,忙啥呢? “李会计来啦。清理清理羊圈,就算羊再少也得用心伺候不是。” 龚喜的目光落在了玉山抱着的捐款箱上。 李海明:大哥,你看到了,我这次呢是带着捐款箱来的。相信马托娅的事儿你都听说了吧? 龚喜神情严肃地说:草原的风,已经把她的事迹传到孔雀屏的角角落落。马托娅,了不起啊! “大哥,我说句话你别不愿意听啊。是这样,你家的情况我们全了解,有两个孩子在上学,支出较大,而且羊还不多,在各牧点中那可以算是——算是困难户了吧?”龚喜家是李海明常来的,很熟悉,话说得才很坦诚。 龚喜不好意思了,说:困难户那肯定要算,可我们会努力的。 李海明:大哥,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说这捐款啊要量力而行,一元两元都是心情嘛。实在没有——也没关系…… 龚喜一挥手,坚定地说:海明啊,马托娅的事儿让我竖大拇指啊,自己的孩子不救先救别人的孩子,天底下有几个人能做到?真给我们萨仁台人长脸啊!我的心情要表达表达。玉山你俩等我! 龚喜转身进屋,不一会儿就小跑儿着出来了。五元、十元地凑钱,投进捐款箱…… ………… 李海明和玉山骑上摩托车离开龚家,前往下一户冯顺家。 驾驶着摩托车的玉山回头说:龚喜真行,能拿出这些钱不容易啦。 “这就是我们草原牧民,实诚啊。关键时刻伸出援手,没说的!”李海明抱着捐款箱坐在后面,很有感慨地说。 玉山:冯顺家还去吗? 李海明:怎么不去? 玉山:冯顺两口子都是残疾。他是汉族,家里没有几头牲畜,靠低保生活,能有钱捐吗? 李海明:冯顺家是嘎查最困难的了。但不要因为这样就落下,会让人家觉得我们没瞧得起他们两口子。另外,你记住,捐与不捐、捐多捐少都不是问题。 ………… 冯顺家的条件比龚喜家的还要差一些,家里就羊八九只羊。按理说每年繁殖聚少成多,几年下来至少有几十只了,可他家根本攒不下,治病吃药,每年都要卖羊用钱。所以,这几年来家里的羊还是没有超过十只。 冯顺话语不多,却是情真意切:马托娅,好人!我佩服!没多有少,一定要捐。 说完,冯顺和老伴儿一元一元地凑了十元钱,满怀深情地投入捐款箱…… 冯顺不好意思地对李海明和玉山说:我家的情况……不说你们也知道。唉——但凡我要是再有点儿能耐,我一定会多捐的。 冯顺的老伴儿眼里含着泪,说:马托娅,绝对是好人。可是这事儿吧——真是揪心啊…… wap. /111/111084/28847432.html 第66章 转入重症监护室 双喜给马托娅家买的电磁炉还没等带回萨仁台嘎查,火灾就发生了。安顿好托娅入院后,他当天便回到了家。 李秋菊看到双喜买回的电磁炉,叹了一口气,说:这个托娅啊,命咋那么苦呢?电磁炉要收管好喽,千万别乱碰。等托娅治好了伤、回了家——她哪儿还有家啊——不管怎样,等她回到嘎查,咱们再给送过去吧。 双喜点点头。看着李秋菊将纸箱裹上好几层塑料布,细心地包裹着,他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李秋菊抬头看了看双喜,自己眼圈儿也红了。轻声说:要是——要是阿斯根在,他一定会喜欢这个电碰炉的。可惜啊,这是孩子最喜欢的那匹“白龙马”赢得的礼物,他却享受不到啦…… 双喜强装镇定地说:走的人——那就走了吧,没有本事挽回。愿长生天保佑活着的能够好好活下去吧…… ………… 两天过去了,马托娅仍然在死亡线上挣扎。医生们竭尽全力在和死神作着斗争…… 重症监护室内,主治医生张大卫、护士赵小莹等几人正在给托娅换药,隐约感觉到她的嘴唇在动、在发出声音。 赵小莹赶紧向医生报告:张医生,马托娅好像说话呢? 张大卫一脸疑惑,俯下身子把耳朵贴在托娅的嘴边儿,随着她嘴唇轻动,他的脸上现出惊喜。 张大卫直起腰轻声说:她是在说话,可是我听不太清。 另一位护士说:张医生,托娅开始恢复意识啦? “可以这么说吧。她现在很虚弱,再加上脸上肌肉受损,想说话却不能吐字清楚。好消息啊,至少她有了些意识。”张大卫很高兴。 赵小莹激动得眼含热泪。 是啊,马托娅的事迹谁听了不动容?这两天来,亲眼目睹这位孔雀屏草原上最伟大母亲经历炼狱般的磨难,作为护士,赵小莹看在眼里痛在心头。能为英雄母亲分担痛苦吗?不能。说实话,一个人的痛苦是任何人分担不了的,只有自己慢慢化解。赵小莹把心底对马托娅的敬佩、关爱包括怜悯等等复杂的情感,全部投入到精心的护理当中。换药时她小心又小心,生怕弄疼托娅;打针时轻之又轻,生怕惊吓着托娅。 女孩子的特有天性,让赵小莹对托娅的好感油然而生,爱屋及乌,她对阿吉奈特别友善。因为,她理解一个男人在天灾人祸面前应有的承受,更理解一家人现在还对他瞒着阿斯根离去的消息。所以,在私下里和其他护士姐妹聊天时,赵小莹都会嘱咐大家千万别在阿吉奈面前把这事儿说漏了。 ………… 刚才张大卫医生将耳朵贴在马托娅嘴边儿去听的动作,等在重症监护室外的莲花和红霞等人都看到了。是托娅能说话了吗?还是医生在听她有没有呼吸?如果说话,她说的是啥?如果呼吸出现了问题,会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每个人都在依照自己的思路胡乱猜测。 为了寻求正确答案,几人守在门口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里面医护人员的一举一动,焦急地等待医生出来。 这一次换药和检查,仍旧用去了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六十分钟里,对托娅是一种煎熬,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的她,忍受着钻心的疼痛,偶尔会“哼”一声后又马上昏迷了过去。当然,对医生和护士来讲是一次巨大的考验,换一次药就会累得满头大汗。对等在外面的亲人来说更是一种折磨,红霞几次都想转过身去,不忍直视,又怕漏掉医生与托娅的交流的场景。阿吉奈越看越模糊,双眼里早就浸满了泪水。 张大卫终于走了出来,留下护士在里面做着常规的护理。他转身轻轻关严门,摘下一侧的口罩带子,大幅度地喘了几口气,这才对几人说:真是奇迹啊,她刚才说话了。整整三天啊,她终于从死亡线上逃回来了,马托娅的生命真是太顽强了。 大家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医生刚才不是在试托娅有没有呼吸,而是在听她说了什么话。 莲花兴奋地问:张医生,您的意思是说她度过了危险期? 张大卫:可以这么认为吧。 莲花抱住了又要哭泣的红霞。 张大卫:这样,再观察几天就可以转到特殊病房了,到时候家属就能进去照顾了。 “谢谢大夫。”红霞向张大卫深深鞠上一躬。 张大卫摆摆手走了,突然转回身,说:“哈史亘”是啥意思?马托娅说的是蒙古语吧? 红霞和莲花都怔住了,阿吉奈神情异样。 见大家都没有说话,张大卫转身走向医生办公室。 阿吉奈紧紧盯住红霞,叫了声“姐”,其他的没有再说。这一声“姐”里,包含着深深的疑问。 谁都明白,刚才张医生告诉他们托娅在说“哈史亘”,不就是“阿斯根”吗?阿吉奈更清楚,自己平时说汉语跑调儿,往往就会把“阿斯根”说成“哈史亘”,把“其其格”叫成“起七个”…… 红霞不敢面对阿吉奈,不敢看她的眼睛,更不敢回答他的疑问。 莲花只好接上,说:这个——太自然了,托娅肯定是想儿子了。这样——等她好一好,再把阿——阿斯根带来让她看看。现在——不行,她这样再把孩子吓到了怎么办? 莲花随机应变,阿吉奈的疑虑暂时消除了。 ………… 重症监护室里,托娅“面目全非”。各种仪器“滴滴”作响,各种导管向她的体内源源不断地输入所需的氧气、营养、药液,为她和死神进行殊死搏斗加油增力! 每每看一眼,阿吉奈的心就好比油煎刀绞一般。如果——如果能和妻子换一换,他会毫不犹豫。这位憨实的蒙古族汉子,更希望躺在病床上的是他自己,不愿意心爱的妻子受尽折磨。 托娅还在昏睡中,只是有一些意识而已。她满脑子都是大火,耳朵里全是儿子阿斯根呼喊妈妈的声音。“不行,我得救我儿子,我得往火里冲——儿子,妈妈来救你!”她已经喊不出声音了,只是身体随之而动,一阵阵钻心的疼痛又让她昏厥过去。 正在检查点滴速度的护士赵小莹,注意到了托娅的细微变化,红着眼睛,默默地拿出纸巾为托娅擦去眼角溢出的泪水。 wap. /111/111084/28847433.html 第67章 高娃老人的悲伤 阿吉奈不想吃饭,每一次都是红霞和莲花吃完,让苏德硬拉着他去。他总是胡乱吃一口算是补充体力吧,然后赶紧回到医院,静静守护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前…… 这是生命的守候,这是在守候生命。 爱你,就陪伴你。先不论天长地久,就在这朝朝暮暮…… ………… 儿媳重度烧伤,孙子悄然离世,这个消息无疑于晴空的霹雳、头顶的炸雷,震得白朝鲁和高娃几乎当即昏死过去。 高娃号啕大哭。一声声“挖我的心、摘我的肝”的哭诉,一声声“我的好孙子,我的阿斯根”的呼唤,任凭铁石心肠之人,也会顿足垂泪! 但是,白朝鲁没有哭,似乎不合适宜的平静,正是这平静的表象下,掩盖着无法言说的悲痛。突然觉得心口发热、嗓子眼儿发咸,白朝鲁知道事情不好,赶紧拨开众人向厕所跑去! 刚进厕所,一口鲜血便无法控制地喷了出来。白朝鲁一阵头晕眼花,如果不是顺势扶住了墙,就险些摔倒了,他咬着牙挺住了。有着“石头”寓意名字的蒙古族老汉,必须像石头一样坚硬。他靠着墙,哆哆嗦嗦地从兜里掏出几张手纸,狠狠地擦拭嘴角,舌唇蠕动分泌更多的唾液来漱口,白朝鲁不想留下一丝丝的痕迹。 地上的那口血没有被泥土完全吸收,白朝鲁就用鞋把边儿上的浮土聚过来盖在上面。 九月份是夏天的小尾巴,天气依然很热,白朝鲁却感觉到后脊梁阵阵的发凉。这时,他听到有人问:朝鲁去哪儿了?快去看看,别出啥事儿? 有人答:刚才我见他往厕所那块儿去了。 又有人说:快让人瞧瞧去!快去! 白朝鲁一激灵,硬挺着走出厕所,做出假装整理裤带的样子。 微风吹过,白朝鲁清醒了些。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倒下去,必须坚强! 高娃仍在哭诉,众人劝说无果,白朝鲁对她说:高娃,别哭啦!事情已经出了,哭有什么用呢?万一哭坏了…… 高娃把气撒在老伴儿的身上,说:不用你管我!难道不是你孙子吗?你不稀罕?那可是我的心尖儿啊!真不如把我的心剜去算了!这让我怎么活啊? 白朝鲁不再言语。平时能言善辩的他,此时脑子里全是空白,没有词汇了。 高娃找出阿斯根的照片,抚摸着照片上冰冷的小脸,不时拿到近前轻轻的亲吻。照片上的阿斯根胖墩墩儿,穿着小小的蒙古袍,拿着弓箭,比划着“弯弓射大雕”,真的就是一个草原上的小“巴特尔”——英雄。可现在,这个小英雄跑哪儿去了呢? 高娃亲一口照片哭一阵,不时问身旁的人:你们说,我的孙子可爱不? 有人连声答“可爱、可爱”。高娃又亲了一口照片,还是问:阿斯根是不是很可爱? 人们不再回答了,眼圈儿都是红红的。 过了一会儿,高娃已是哭不出声儿了。几度抽搐,被人们手忙脚乱地狠掐人中穴,才慢慢缓过来。 白朝鲁一声不吭,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前后就两个小时的时间,整个人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白朝鲁把烟抽完,将烟头狠狠踩灭,对大家说:各位都回去吧,各家都有自己的活儿。我们没事儿,这么大岁数了,啥大风大浪没经历过?能挺住。大家都各忙各的吧,让高娃静一静。 乡亲们便劝导几句、叮嘱几声,才陆续撤走了。边走边感叹命运无常、大火无情啊。 大儿子和大儿媳去牧点没回来,乡亲们一走,屋里只剩下老两口了。白朝鲁再也撑不下去了,双手捧脸,呜呜痛哭! 高娃反而不哭了,抓起炕上的一个枕头就扔向了白朝鲁,差点儿把他打个跟头。 白朝鲁站起身,狠狠地瞪着老伴儿质问:高娃,你疯啦?打我干啥? 高娃横眉立目地喊:我疯了?我看是你儿媳妇疯了!马托娅不是疯了,她是傻啦!为啥不先救阿斯根?为啥?为啥?你说她为啥不先救自己的孩子?是不是傻?简直傻透腔儿了! 白朝鲁:高娃,你他么么的胡说什么!谁家孩子不是孩子?能眼看着别人家的孩子有危险不救? 高娃指着照片给白朝鲁看,说:白朝鲁,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看看我的孙子多可爱,多招人疼?就是这么好的一个孩子,却被活活——马托娅啊——他么么的败家媳妇,你还我大孙子啊! “行了啦,你可别作了!这和托娅有什么关系?天灾人祸,命中注定。托娅当时是迫不得已、舍己救人,我们应该尊重她!”白朝鲁有些生气了,对老伴儿的这种言行他接受不了。 高娃狠狠地说:不要他么么的和我讲大道理!白朝鲁,别跟我狗戴帽子装人啦!刚才有外人,我就没好意思说,嫌丢人。当初马托娅要回萨仁台我就不同意,就是你坚决支持,都是你惯的!这回好,出事儿了吧?把孙子都“支持”没了!你还有什么屁可放的? 白朝鲁一时真的无法解释,高娃硬要把这两件事儿联系在一起,怎么能解释得通呢? 白朝鲁沉默,一大口一大口地抽烟,眼里虽然不流泪了,可他的心在滴血。 高娃见对手不语,没了吵架的“兴致”。或许是积压在心中的话一下子说了出来,一口“恶气”出了,她便蔫了下去。 这一蔫,高娃就是大病一场。白朝鲁赶紧找来大夫又打点滴又吃药,两天之后才好歹能对付下地了。 ………… 沈福和董静这两天一直不能平静,每每见到儿子小山和小岭在眼前晃悠,两人都在想:马托娅的恩情如何报答啊? 夫妻俩商量好,去信用社取出两千元钱——家里没有太多积蓄,这些钱在当时对这个家庭来讲或以算一笔巨款了。交待好孩子千万千万别乱跑,两人便前往马红霞家。 马额尔德木图最先看见沈福两口子进了院门,心想不好,要出事儿。火灾之后自己腿脚儿更不利索了,不能下地去截住两人,只得先把老伴儿支走了。他到娜仁图雅耳边喊: “你快从后门儿走,快去荷花家商店,给我买瓶山楂罐头。这嘴里没味儿啊。” 娜仁图雅嘟囔着:没味儿就没味儿,你想要啥味儿? 额尔德木图有火不敢发。 娜仁图雅磨蹭着,额尔德木图却急得直催。就在她前脚儿刚迈出后门的时候,沈福两口子拉开了前门。 wap. /111/111084/28847434.html 第68章 董静的心中之痛 “吱呀——” 娜仁图雅下意识地回头,一看是沈福和董静,立即收回迈出去的腿,回转身指着两人就破口大骂: “你俩还有脸来啊?要不是因为你们家那两个孩子,我外孙子也不能没!你俩还我的阿斯根!” 娜仁图雅不知从哪儿来的力量,直接就向董静扑了上来。 董静没有躲,任凭老人撕扯自己的衣服。 额尔德木图在屋里气得直喊:娜仁图雅,你个老太婆,抽的是哪门子疯?快住手! 娜仁图雅根本不听,连哭带骂。额尔德木图动弹不得只,能坐在炕上干喊:娜仁图雅!你啊你,把我们老马家的脸面都丢尽啦! 沈福和董静始终一言不发。 这屋里又吵又闹,惊动了隔壁的荷花。她赶紧跑过来,一看这种情况上前拉开娜仁图雅,便对沈福两口子说:你俩赶快先回家吧。马婶儿正在气头儿,你俩快走! 额尔德木图大喊:沈福、董静啊,先回吧!你俩的心思马叔知道,等你婶儿稳定稳定再说吧。 娜仁图雅还在喊、还在骂,被荷花拉进了屋。额尔德木图训她:你快闭嘴吧!和沈福两口子说得着吗? 娜仁图雅气得说不上话来。 额尔德木图又对外屋喊:沈福,听马叔话,你们两口子先回吧,别和你婶儿计较啊。 沈福开口说:马叔,我明白。那我俩回去了,你劝劝我马婶儿别生气了,注意身体。过两天我俩再来看您二老。 沈福和董静哭着离开了红霞家。 额尔德木图和荷花开始劝说娜仁图雅…… ………… 娜仁图雅的心中之痛,是别人无法劝说得了的。 有时静下来,娜仁图雅会想一想,赖人家沈福和董静不一定对,可是自己应该赖谁呢?赖自己的外孙阿斯根?他已经狠心地走了。赖自己的女儿马托娅?她还在医院里抢救呢。思来想去,只能把怨气出在了小山和小岭的父母身上了。 娜仁图雅明知道自己太不应该,没有了蒙古人的广阔胸怀,在一对汉族夫妇面前做出与“广阔”毫无关系的举动。可是,对于一个牧民妇女来说,失去外孙、女儿重伤、家被烧毁……需要多广多阔的胸怀才能承受得了的呢? ………… 董静的心同样是痛的、是苦的,娜仁图雅老人的态度自己很难接受,却非常理解。在火灾这件事上,她是感觉到愧疚的。如果那一天,她不把两个孩子托付给马托娅,三个孩子就不会凑到一起打闹,就不会把汽油桶弄洒,就不会出现火灾。如果那一天,把小山和小岭带到牧点,就算退一万步说老马家仍然发生了火灾,托娅就能第一时间将阿斯根救出来。而且,单纯为了抢夺财物,她绝不会一次一次地往里冲,最终不会烧成重伤…… 那天从马红霞家回来,董静一路上默默流泪。高淑珍从前街走过,恰巧碰上。 “董静,你是怎么啦?”高淑珍立即上前询问。 董静没有解释,反倒是抱着高淑珍哭出声来。平日里要好的姐妹,让她找到了一丝丝的安慰。 高淑珍看了看沈福,沈福说:我俩刚才去红霞家了,马婶儿对我们—— 沈福没再说下去,高淑珍已经明白了。劝董静说:别哭了,先回家再说,让嘎查里的人看着哭哭啼啼的多不好。马婶儿是刀子嘴豆腐心,这么多年相处着你还不知道嘛。再说,这个打击她那么大岁数了没倒下就算挺厉害啦,一时生气说点儿过头儿的话,正常,你别往心里去。要是换成我们,会怎么样?将心比心吧…… 董静平静下来,高淑珍拉着她跟着一起往回走。路过马家的老宅,三人都忍不住向院里看了看。院门紧闭,只有院子当中勒勒车和被阿斯根放过气儿的胶轮车还在,特别是阿吉奈亲手搭好防晒架子的勒勒车更加显眼。但是,曾经坚挺的平房却变成了一堆废墟,曾经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四岁小男孩儿不见了踪影,曾经那位心灵手巧的美丽姑娘目前是生死难料…… 高淑珍眼圈儿更红了,对董静说:你看看这个院子,想想托娅承受的痛苦,你这点儿委屈算什么? 董静的心底像打翻了五味瓶…… “浪再大挡不住鱼穿水,山再高遮不住太阳红”。如此一想,董静的心打开了一条缝儿,对娜仁图雅更多了一份理解和同情。 ………… 远在花灯嘎查的白朝鲁同样让老伴儿“折腾”得焦头烂额。高娃身体稍稍好了些,他才敢试探着问:咱俩去医院看看托娅吧? 高娃瞪眼:怎么?难道她还有功了不成? “高娃啊,说话不要这么绝情。事情出来,谁都不是故意的。再说,托娅除了脾气倔一点儿,哪一点儿不好?她回萨仁台嘎查生活,是有道理的,与这场火灾不是因和果的事儿。”白朝鲁心平气和地说。 高娃不语。 白朝鲁接着说:托娅是苦孩子,失去了最心爱的儿子,自己还烧成重伤啊。再者说,她一次次往火里冲,自己身上着了火不管不顾,这说明什么?光凭这一点,能有多少个当妈的能做到?换成你能行吗?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高娃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高娃的内心确实是矛盾的。对这个儿媳妇是爱呢还是恨呢?是爱怜又一些还是恨怨多几分?她自己都搞不清楚。 等高娃体力恢复了一些,白朝鲁便带着她来到红楼市,去医院看望儿媳。刚走进医院走廊,见到儿子阿吉奈憔悴的样子,高娃拉住他便失声痛哭。高娃知道,阿斯根的事儿大家还都瞒着阿吉奈,不然,本不健壮的他真的会彻底垮掉的。 莲花和马红霞赶紧上来劝说。白朝鲁生气地说:别哭了,这是医院,不是你家,要安静。又哭又嚎的像什么话? 高娃止住哭声,莲花拉着她的手,带她来到重症监护室的门前。透过窗户看到躺在床上的托娅,高娃立即瘫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儿来。 阿吉奈过来,和莲花一起将她架到旁边儿的座椅上。 wap. /111/111084/28847435.html 第69章 好人应该有好报 红霞陪着妹妹的婆婆高娃在哭。 莲花劝说:白婶儿,别哭了,保重身体啊。 白朝鲁说:高娃,哭几声儿得啦。你病刚好,别再哭坏了身子。托娅要是听到了,心里肯定不好受。 红霞擦了擦眼睛,抬头说:白婶儿,医生说我妹妹现在恢复了一些意识,算是脱离生命危险了,您别担心。可她——就是太遭罪啦。 红霞又掩面而泣。高娃拉过她的手,更咽地说:孩子,我现在明白了,托娅是我的好儿媳妇,她受苦啦。只要能治好她的伤,我们白家就算卖房卖草场卖牛羊,就算要我的老命都行啊…… ………… 娜仁图雅跟沈福、董静两口子“撒泼”后,在老伴儿与荷花的劝说下,思想慢慢转过了弯儿。 董静去商店买东西,特意与荷花提起此事。荷花和她说现在可以去看看了,马婶儿的情绪稳定不少。董静赶紧给沈福打电话,让他马上从牧点赶回来。当天下午,两人怀揣两千元钱,特意提着礼品再次走进红霞家。 这一回是娜仁图雅先看到了沈福两口子进了院儿,她并没有去开门,而是悄悄地躲进了西屋,关好了门。她不知道如何面对,或许是有些不好意思,或许是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再做出什么过格儿的行为,索性不如“眼不见、心不烦”呢。 马额尔德木图看到老伴儿躲了出去,只能无奈地摇摇头。他心里明白:娜仁图雅上次的举动有说得过去的地方。出现火灾毁屋伤人这种事儿怨谁呢?怨人家沈福两口子真的怨不出啊。可事实上确实是因为救小山和小岭耽误了救阿斯根。事情反过来讲,就算先救了阿斯根,万一小山或小岭在自己家受到伤害,怎么向人家爸妈交待? 火灾过后的这几天,额尔德木图一直在心里默默地自己解劝自己,努力往开处想,努力让自己的心胸像孔雀凭草原一样宽阔。 沈福和董静进了屋,看到坐在炕里、更显苍老的额尔德木图老人,董静一阵心痛,呜呜地哭出了声儿。 沈福喊了声“马叔”就立在地中间,不言不动。 额尔德木图开口了,说:你俩还买东西干啥啊?我不能下地管你俩了,这腿儿啊算是完蛋啦。你俩自己找地儿快坐吧。 沈福把东西放在窗台下,坐在了炕边儿,说:马叔,知道这两天你和婶儿身体不大好。本来想让董静来照顾,怕我婶儿……叔,大恩不言谢啊。叔,这是我俩的两千块钱,实在是不多、拿不出手儿——托娅治病急用钱,我俩的一点儿心意。 沈福说完就把钱放在了炕上,额尔德木图急忙说:不行,沈福,绝对不行。你俩拿礼物来,作为长辈我接就接了,这钱是不能收的,赶紧拿回去。 董静:马叔,别的忙儿我们帮不上,这点儿钱一定要收下—— 额尔德木图连忙摆手,说:不行不行。孩子啊,这件事儿上就听马叔的吧。你俩的心情我理解,钱我们是说啥都不能收的啊。明人不用细讲、响鼓不用重捶,你俩得理解理解马叔吧。 董静还想说什么,被沈福抢了话,他说:马叔,我明白了…… ………… 白朝鲁和高娃在医院呆的时间并不长,当天就返回了花灯嘎查。沉重的刺激之后,两位老人需要好好静养了。 ………… 玉山被留在了阿吉奈的蒙古包,顺带还要帮着照看呼和鲁家的牧点。他没有任何怨言,特别尽心尽力。牧点上的活计他样样手拿把掐,一点儿都不陌生,甚至比在自家牧点干活还要细心。 晚上,玉山嫌蒙古包里太闷,就拿了一张毡子出来,铺在外面的地上,找了块石头垫在毡子的下面,相当于枕头了。他随手抓过一根草棍儿放在嘴里嚼着,躺在毡子上看远方、看星星…… 玉山不自觉地想到了那天着火的现场——火势太大了,太吓人了。马托娅怎么就能疯了似的往火里冲呢?全身烧成啥样了都……她是铁打的人吗?玉山转念一想,自家孩子被困在屋里,能不往里冲吗?敢用自己的命换回孩子命的,这就是父母!然而,能先救别人家的孩子,回头再救自己家的孩子——那可是一般父母做不到的啊。 “汪汪——”有狗叫声传来,玉山一下子坐起来,机警地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哈日”正在一个高岗处四外观望呢,可能是例行的叫几声,发出警告吧。 玉山放下心来。扭头看了看蒙古包,自言自语:唉——现在还住这样破旧蒙古包的牧点可不多啦。屋漏偏逢连阴雨——马托娅家这日子,以后可怎么整啊?好人应该有好报啊…… ………… 花灯嘎查是白阿吉奈的家乡,是一个位于草原深处、民风淳朴、蒙古族群众聚居的小村庄。虽然阿吉奈离开家乡有好几年了,善良的乡亲们却没有忘记这个平时默默无闻、任劳任怨的小伙子。 重情重义,一家有难众人相帮,一直是牧民最为珍视的人生信条,是草原文化核心理念“崇尚自然、践行开放、恪守信义”的生动展现。当然,孔雀屏草原上的牧民不会透彻理解什么是生态观、开放观与诚信观,有些东西都渗透在他们的骨子里、刻在了他们的基因中,成为草原民族最可宝贵的精神财富和力量源泉。 草原无边,情义无价! 花灯嘎查的大会议室,一条手写的“花灯嘎查为草原英雄母亲马托娅捐款仪式”的横幅格外醒目。人们谈论纷纷,有的人还不时擦拭着眼睛。 仪式由嘎查党支部书记金起主持。他站起身来说: “大家静一静,召集大家来的目的,之前通过嘎查里的广播大喇叭都已经说清楚了,我就不拐弯抹角了。今天的捐款仪式不比平常啊,马托娅把生的希望让给别人家的孩子,却把危险留给自己的儿子,她在大火中奋不顾身救人的事儿,在咱们孔雀屏草原上早就传开了。上级领导很关心,各方面都开始给捐款了。我们这儿不能差事儿,因为马托娅是我们花灯嘎查的儿媳妇!虽然她住在花灯的时间不长,可这个事实不能改变!” wap. /111/111084/28847436.html 第70章 花灯嘎查在行动 人们低声谈论,纷纷点头。 一位年轻人站起来说:金书记,你就放心吧。“家乡的水是仙水,家乡的土是金子”,作为白阿吉奈的家乡人,咱们花灯嘎查的老百姓不会差事儿的!大家说是不是啊? 众人答:是! 有人带头鼓掌,金起很欣慰,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他也坐了下来,说: “话又说回来,就算马托娅和我们花灯嘎查没啥关系,和大家都不熟悉,我们该帮也要帮。她做的这事儿就是让人佩服、就是让人尊敬,她称得起女中豪杰啊,是我们蒙古人的骄傲!‘风调雨顺的地方青草茂盛,团结和睦的毡房人丁兴旺。’我们花灯嘎查就是一个团结和睦的大家庭,你帮我、我助你,生活才能过得更好。捐款的事儿,我们嘎查班子和党员带头,大家尽力而为吧。马托娅现在还躺在病床上,咱们谁不心疼啊?” 众人沉默,表情凝重。金起还想说几句,这时,白朝鲁站起来对他说:金书记,我有几句话想和乡亲们说一说,行吗? 金起站起身迎上去,说:好啊。来,请到前面来。 白朝鲁拉起高娃,两人在大家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地来到前面。这是两人第一次走上前台和乡亲们见面,这是近几天来大家近距离地看到两位老人。两人真的苍老了许多,没有了往日的精气神,头上的白发至少增加了两成,看得大家无比心酸。是啊,谁家摊上这事儿,那就是天塌下来一样。 白朝鲁环视了一圈儿,开口说:我们老白家,感谢各位乡亲啊,感激各位老亲少友啊,给你们添麻烦啦!我俩那可怜的孙子——不说了,长生天拿走了他,他享福去啦。可我家那可怜的儿媳妇,还在遭罪呢。白朝鲁我是没多大能耐,大家的帮衬我一定记在心里,就算这辈子不能报答,下辈子做牛做马…… 白朝鲁一阵咳嗽,他说不下去了。高娃已是泪流满面。 人群中有位老者说:朝鲁啊,可别这么说。阿吉奈是咱们花灯的孩子,马托娅也是咱们的好孩子,大家没的说。 金起激动了,他说:朝鲁大哥,你不用跟我们客气。你的心思、你的为人,乡亲们都明白,大家都心里有数。这事儿放谁家都得众人帮衬…… 白朝鲁拉了拉高娃,两人向众人深深地鞠躬,久久不起。 乡亲们都不出声,纷纷站了起来。 金起示意前排来俩人把白朝鲁老两口搀扶下去,激动地说:我在这里表个态,只要有我们党支部在,就一定会帮助和带领每一位有困难的群众渡过难关,包括曾在我们花灯嘎查生活过或者虽然与我们嘎查没有联系,但值得我们尊敬的人!一会儿,从我开始,党员都要带头儿…… 然后金起把手一挥,那边儿就开始播放早已准备好的爱心歌曲《梦中的额吉》—— 吉祥的彩云 阿妈的祝愿 飘渺的呼唤 缭绕在心间 亲爱的额吉 在那天边眺望着我 亲爱的额吉 在那天边眺望着我 …… 在嘎查班子和党员的带动下,花灯嘎查的人们纷纷捐款…… ………… 马红霞和莲花从医院回到附近的旅店,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躺在床上。不久,莲花刚要睡着手机就震动了。她一看是丈夫李成的电话,赶紧接通。 莲花轻声道:喂—— 李成问:莲花,托娅怎么样了? 莲花看了看红霞,发现她睡着了,便轻声说:她现在已经醒过来了,算是度过了危险期。 “噢,那就好,真是太让人揪心了。” “是的。” 李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莲花—— 莲花不解地问:啊——李成,还有啥事儿? “你——你能不能——能不能回来啊?咱家的旅店实在忙不开了。” 莲花又看了看红霞,发现她还闭着眼睛,便顾不上热不热了,扯起被蒙上头,在被窝儿里说:李成,是这样的,我这边儿真的走不了,红霞一个人不行啊。而且,托娅有些不配合医生的治疗,闹得邪乎呢。 红霞其实根本没睡着,莲花说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眼泪已经从眼角流了下来,她一动不动。 莲花接着说:李成,阿吉奈的性子你知道,一天说不上两句话,医院里的跑腿儿学舌儿啥的什么都指不上他。还有——孩子没了的事儿,到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和他开口呢。 “瞒着呢?” “不瞒不行啊,他根本受不了再一次打击了。” “总不能一直瞒下去吧?瞒不住吧?” “走一步说一步吧。你说,这种情况我能走吗?你知道,托娅是我最好的姐妹,现在她成了……我怎么忍心撇下她——” 莲花更咽了。 李成赶紧安慰道:媳妇,你别哭,我想通了。我使劲儿克服克服,你就安心在那头儿照顾好托娅吧。唉—— 莲花:谢谢你的理解,你就辛苦一些吧。 李成:还和我说这些干啥,你得照顾好自己,该吃就吃,钱不够我给你打。有啥事儿就给我打电话吧…… 挂断电话,莲花擦干眼泪钻出被窝儿。 红霞终于忍不住了,说:莲花,你回去吧,家那头儿离不开你…… 莲花一愣,问:你没睡着啊? 红霞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直接说:你对托娅的心我懂,但你家里的生意别扔下啊。我在这儿能行。 莲花:红霞,别说了,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托娅不见好我是不会回去的。现在,我最担心的就是阿吉奈,怎么把阿斯根——没了的事儿——我们咋和他说啊? 红霞:莲花,我真的没办法了,我是说不出口啊。 红霞又要哭了。 莲花:那就我来说吧。唉——天大的困难,总得面对…… 红霞:莲花—— “嗯?” “谢谢你。” “你啊,外道啦。我们是好姐妹啊——” ………… 马托娅闯过了危险期——确实是“闯”,而不是“度”。她终于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 医院考虑到实际情况,大开绿灯特意安排了个单间——当然是免费的,便于马托娅休息恢复和亲属更好地进行照顾。 马托娅的事迹通过新闻媒体报道和相关部门逐级上报之后,引起了社会上的广泛关注,成为孔雀屏草原当之无愧的“英雄母亲”。 女子不弱,为母更强!马托娅舍己救人的豪迈壮举感动着草原、感动着整个红楼市。 wap. /111/111084/28847437.html 第71章 阿吉奈的致命打击 有关领导一拨又一拨来医院慰问,并送来慰问金。 每一次都是莲花上前接待、介绍情况,并代表家人表示感谢。而一到领导给慰问金的时候,莲花都拉着红霞上前来接。 这种情形,有一个人最不想靠前了,那就是阿吉奈。只要有人来慰问看望,他总是悄悄躲了出去,有时会躲得很远,或者直接下楼到树阴下,等看望的人走了再回病房,他不想见任何外人。正因为这样,大家在谈到马托娅事迹时、在谈到舍自己孩子救别人孩子时,阿吉奈才没有听到,阿斯根的事儿还能瞒下去。 不想见外人,是阿吉奈的性格所致。更重要的是,从心里他真的不想让妻子成为什么英雄。因为,这个“英雄”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 瞒了几天已属不易,再这样下去对阿吉奈来讲是残忍的、不公平的。阿斯根的离去,是时候该告诉阿吉奈了。 看到阿吉奈为托娅而痛苦的样子,谁都不忍心再说出此噩耗,这比雪上加霜还要残忍上千倍、上万倍…… 和托娅烧伤比起来,家被烧毁根本不算什么。可阿斯根的离去,对阿吉奈的打击肯定是致命的!一个“闷葫芦”样的男人,到底能承受命运多重的打压啊? 马红霞等人都很矛盾——总这么瞒着,能瞒下去吗?这么多领导、社会上的好心人来看望慰问托娅,话里话外中,他难道不能听出点儿风声吗? ………… 窗户纸总该要捅破的。马红霞留在医院照看托娅,莲花带着马苏德、马苏合到旅店里,准备要和阿吉奈“摊牌”。 莲花首先开口说:阿吉奈,托娅的病情这几天稳定了些,并且开始配合治疗了。我们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了。 阿吉奈点头,不说话。 莲花:还有啊,托娅救出两名邻居孩子的事儿,新闻上报道了,社会上都在组织捐款。后续治疗方面需要的钱可是不少,据我分析,有这么多好心人的帮助,应该能撑得过去。 苏德、苏合连连说“是啊”。阿吉奈没说话。 莲花想了想,接着说:好多领导来看望托娅、那么多好心人关心托娅,因为什么?就因为她舍己救人,是我们的英雄啊。阿吉奈,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为托娅感到骄傲呢? 阿吉奈抬头看着莲花,终于开言了,说:莲花,有什么事儿就直说吧。 莲花愣了一下,马上冷静下来,说:托娅是英雄,作为英雄的丈夫应该是刚强的人。就算天塌下来都要挺直腰杆,这才叫男人! “是不是阿斯根——”阿吉奈瞪大了眼睛。 莲花眼睛红红的,一狠心,说道:阿吉奈,你要挺住!阿斯根——他——他—— “他怎么样?” “没——没救出来——” 阿吉奈的眼睛喷火了! 苏德:二姐夫—— 阿吉奈站起身,狠命地一甩手,大喊:都瞒我!都骗我! 莲花还要解释,阿吉奈却跑了出去! 莲花喊苏德与苏合:你俩快去把他追回来…… 其实,闷闷的阿吉奈心里是想事儿的,通过察言观色已经感觉到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可能是阿斯根……但是他不敢再多想了。阿吉奈希望所有的人都没有骗他,阿斯根确实是好好的,他更希望心中默默祈祷的奇迹能够出现…… ………… 医院病房内,马托娅刚换完药,浑身上下包括脸部都重新包裹着,她正在睡觉,这是她难得平静的一小段时光。姐姐马红霞默默守在床边儿,盯着“吊瓶”一滴一滴的缓缓滴落。 莲花轻轻推门而入。 红霞问:说了? 莲花点头。 “那阿吉奈——” “他跑了出去,我让苏德和苏合去追了。” “闷葫芦啊,真怕他憋出个好歹来。” “唉——” 两人不再作声。 苏德、苏合气喘吁吁进来了,红霞和莲花盯着二人,哥俩同时摇了摇头。 红霞看了看托娅,又哭了。 莲花说:再去找找吧。 ………… 红楼市区,苏德和苏合兄弟俩穿行在汽车站、火车站,慌慌张张地寻找阿吉奈,不时打电话联系和通报情况…… 医院病房里,“坐镇指挥”的莲花悄悄接听电话,一再嘱咐:要细点儿找,千万别出啥意外。大河边儿得去看看啊…… 托娅的意识完全清醒了,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她不能说话,眼角流下泪水。红霞默默地给妹妹擦拭。 ………… 马额尔德木图和娜仁图雅还住在大女儿红霞家,荷花时常过来帮忙照顾两位老人。 额尔德木图的身体更弱了,除了腿病加重外,肺部又添了毛病,喘气有些费劲儿。大家劝他去医院看一看,根本不听,只是说可能是那一次烟呛着了,过两天就好了。其实,他是怕花钱啊。 娜仁图雅的耳朵更背了,她倒是特别想去医院看看女儿,额尔德木图坚决不许。 不是当父亲的太无情、太狠心。额尔德木图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他怎么不惦记女儿呢?多想去看看女儿啊,能去吗?看到女儿在病床上遭罪,别说老伴儿,就连他自己都受不了啊。这个时候万一两人有个好歹,不是给儿女们添乱吗? 额尔德木图坚决不同意去看望,就是让大家能集中心思放在托娅身上,别在他老两口身上分散精力。 娜仁图雅不会想这些,额尔德木图还不愿和她说,一说就得喊,自己的气脉就更不够用了。他只能默默承受老伴儿对自己的不满和横眉立目。 额尔德木图知道阿吉奈从医院跑了,因为儿子苏德已经打电话回来询问了。老人身边儿唯一能说上话的人,就是常过来走动的荷花、杜占元了。荷花过来帮着收拾屋子,额尔德木图明知道荷花不会清楚阿吉奈去了哪儿,毕竟可以进行交流探讨的,他还是忍不住要问: “荷花,你说这阿吉奈能跑哪儿去呢?回花灯嘎查啦?” 荷花想了想,说:叔,我估计不能。 额尔德木图:唉,真让人担心啊。 ………… 夜幕又一次笼罩着城市,苏德和苏合两兄弟寻找无果,无比焦急。 没想到的是,此时此刻,就在医院病房的走廊里,阿吉奈正踉踉跄跄地走向病房。他没有吵没有闹,也没有泪。 白阿吉奈,孔雀屏草原上倔强的“白龙马”——喝醉了。 wap. /111/111084/28847438.html 第72章 山坡上的默默陪伴 阿吉奈扶着墙,好不容易挪移到马托娅的病房前。他没有推门进屋,而是顺着门缝儿往里张望。 红霞、莲花和苏德感觉到门口有人,回头一瞅是阿吉奈。阿吉奈看到屋里人发现了自己,扭头就跑。 三人追了出来,阿吉奈已经转进了楼梯。 莲花说:苏德,你去追你二姐夫回来吧。酒味儿真大啊,他肯定喝多了。 苏德跑了出去。 ………… 马苏德追到了大街上。阿吉奈步履晃荡,跑得并不快。 “二姐夫——姐夫——”苏德边喊边加速奔跑,终于拉住了阿吉奈。 苏德央求道:二姐夫,跟我回去吧。 阿吉奈喊:别拉我!都是骗子! 阿吉奈这样的呼喊,立刻吸引了路人的目光。 苏德:二姐夫,你喝多了,我们回旅店吧。 阿吉奈:骗子!我要阿斯根! “阿斯根已经——二姐夫——” “别管我。我要回家!回牧点!” 街上看热闹的越来越多。路人甲、路人乙及路人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开始议论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儿?打架呢?” “好像。刚才那个人说他们都是骗子!” “骗子?看来喝多那个被骗惨了。” “这年头儿,骗子太多啦。就拿买东西吧,整不好买回来的就是假冒伪劣!” “骗子太可恶了。咱们报警吧。” “我看得这样,不能让骗子嚣张——” 貌似正义的路人之言,让马苏德听得心惊肉跳。他怕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只好顺着阿吉奈说:二姐夫,好,我和你一起回家。 于是,苏德拉着悲痛欲绝的阿吉奈,拦住一辆出租车…… ………… 坐上出租车后,马苏德和司机几轮交锋,终于讲好了价格。虽然有些心疼钱却没办法,咬牙答应。他知道阿吉奈决定的事情几乎是没有改变的可能,特别是当前的这种状态。出租车向市区外驶去,苏德掏出手机给大姐打电话。 医院病房里,红霞接到电话很是惊讶。 “好吧,路上小心啊。到家来个电话。这两天你就一直跟着你二姐夫吧,千万看住别出啥事儿啊。”红霞无奈地挂断电话。 苏德回答得很坚定。 莲花问:咋了? “阿吉奈吵着要回家,要回牧点。苏德只好陪他打车回萨仁台了。” 莲花:噢—— ………… 孔雀屏草原又迎来了一个清晨,宁静而温馨。当太阳跳出山腰儿,东方天边那薄薄的云层便被火热的阳光“蒸发”掉了。 清晨的阳光却不能驱散心中的阴霾。 山坡上的崭新的小土包儿里,睡着淘小子白阿斯根。整个山坡蒿草摇曳,野花吐芳,蝈蝈等草虫的鸣叫声此起彼伏,不时有调皮的蝴蝶绕着土包儿从一朵花飞向另一朵花,寻找自己最喜欢的颜色和味道。 白阿吉奈默默坐在一旁,面无表情。他在编蝈蝈笼子,坟上已经挂上好多个了。 阿吉奈还在编,苏德去给他拔草。 两人都没有说话。 时间在一点一滴中流逝。太阳越升越高,苏德却没有感觉到热,心底总会有丝丝凉意在上升。 已是正午了。阿吉奈的双手依旧没有停下来,坟上又挂上了好多各式各样的蝈蝈笼子。 苏德无精打采地坐在那里,向远方张望。接天绿草无穷碧,映日野花别样艳。在众多的野花之中有一种红色的花儿格外引人注目,细小的茎叶,火红的花冠向上卷起,当然,如果破开泥土还会发现白色的像蒜瓣儿一样的鳞茎。孔雀屏草原上的人们称其为“萨日朗花”,即“山丹花”。在牧民的眼里,萨日朗花是草原上热情的女神,美丽、奔放、活泼、大方,而且博爱、善良。 每每看到萨日朗花,苏德都会想起花朵一样美丽、散发着“光辉”的二姐——马托娅。 苏德站起身,就近连根采来一束开得正艳的萨日朗花,在小土包前挖了个小坑儿“栽”下去…… ………… 商店里,荷花梳了梳头,捧起一大玻璃瓶咸菜要出去。 杜占元问:你去哪儿? “去红霞家。俩老人没人照顾,我看连咸菜都没有了。” “噢。要不叫过来中午在咱家吃吧。” “我叫过老多次了,说啥也不来。马叔那腿啊,现在下地都困难了。” 荷花推门出去了。几步道儿就进了红霞家,把咸菜放到厨房,便轻车熟路地系上围裙帮着刷碗。 娜仁图雅不好意思地说:荷花啊,你歇着吧,衣服都整埋汰了,这碗我能刷。 荷花说:婶儿,我没事儿,闲着也闲着。一会儿就好,你不用管了。 娜仁图雅没吱声,或许是荷花说话的声音太小她没有听见。 荷花便大声地问:阿吉奈昨天半夜回来了,现在去哪儿了? “看他苦命的孩子去了。” 说完,娜仁图雅开始抹眼泪,停了一会儿,又说:阿吉奈昨晚喝酒喝得太多了,可是他一宿都没睡,就在老房子的院子里干坐着。早晨天还没亮,他就把勒勒车推了过来,搁在院子里呢。车上的架子是他那时候特意给托娅和阿斯根做的,可能是想要留好喽。 荷花听到此处深受感动,默默地刷碗。 厨房里的东西都收拾好了,荷花找来脸盆,将抹布洗好拧干,推开门去擦拭勒勒车。她要把车擦得干干净净的,因为勒勒车是阿斯根特别喜欢的交通工具,仅次于那辆红色的摩托车。 荷花擦得非常认真,娜仁图雅跟在身后帮着洗抹布。马额尔德木图坐在屋里炕上,关注着院子里两人的一举一动。 “勒勒”是牧民赶车吆喝牲口的声音,“勒勒车”因此而得名。其实,勒勒车就是“大轱辘车”,大以前经常套牛拉车,也叫“蒙古式牛车”。这种车的车轮高大、车身轻便,对于草地、雪地、沼泽地等有很强的适应性,更不会有“扎胎”的情况,即使损坏也容易修理,这是勒勒车一直沿用下来的重要因素。 如今,勒勒车逐步退出历史舞台,还是被更加结实耐用、方便快捷的胶轮车所取代。作为游牧文明的一个代表,勒勒车在蒙古民族的发展史上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现在,人们对勒勒车更多的是一种怀旧情结,赶着勒勒车在草原上行进,成为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wap. /111/111084/28847439.html 第73章 编了好多蝈蝈笼 家里没有摩托车的时候,阿斯根就喜欢乘坐勒勒车,觉得特别好玩儿,慢慢悠悠、吱吱呀呀的。尤其是爸爸给勒勒车安装上支架和布帘儿,不但少了太阳的直射感觉很舒服,而且还会觉得很风光。 荷花擦拭勒勒车,就像是给阿斯根清洁一个喜爱的玩具…… 大黄狗“西日”看到勒勒车,如同看到了许久不见的好朋友,高兴地围着团团转。 ………… 阿斯根的离去、马托娅的烧伤,在沈福和董静的心里埋下了巨大的不安。不是亲人的乡邻里,夫妻俩是最牵挂马托娅的人了。 烈火之中,先不顾自己的孩子去救了别人家的孩子,是多么伟大而痛苦的抉择?救命之恩,怎敢稍忘呢?作为汉族人,从春州县搬过来后,没有受到歧视反而受到嘎查党支部和群众的亲情关照,这份民族大爱怎敢稍忘? 额尔德木图没有任何商量余地,果断地拒绝了那两千元钱后,沈福和董静天天考虑着能为马托娅一家做些什么。 小山和小岭的小脑袋瓜里也在想着问题,想那天大火之后,为什么就再没见到阿斯根呢?想着托娅姑姑又去了哪儿呢?怎么这么长时间不回来?和阿斯根去牧点了?住在蒙古包里就不回来了? 幼小孩子的思想中,“死”的概念是模糊的。或者,他们觉得阿斯根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用不了几天就回来了;或者,阿斯根睡得太沉了,过几天就会醒过来了;再或者,阿斯根又找到新的小朋友了,估计他们玩儿腻了还会回来找自己的…… 那场大火的恐怖阴影,深深印在两个孩子的心头。小岭有段时间一看到火就吓得浑身出汗,一动不敢动,好几个月这后才慢慢缓过来。 阿斯根给的蝈蝈笼子必须要藏好,万一他回来看到自己送出的礼物被弄坏了,会生气的。沈小山是这样想的。 小山和小岭把阿斯根送的蝈蝈笼子放在一个抽屉的最里端,四处看看有没有人在监视偷看,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关好。 虽然蝈蝈没了,笼子变了颜色并有些破损,小哥儿俩依然珍爱。 小山严肃地嘱咐弟弟:小岭,你要记住,咱们把蝈蝈笼子藏在这儿,谁都不能告诉。 小岭点头。 小山喊:说话!记住了吗? 小岭答:记住啦! ………… 就在沈家小兄弟俩“珍藏”蝈蝈笼子的时候,阿吉奈仍然为儿子编织着更多的蝈蝈笼子。 阿吉奈还是那个样子,不吃不喝不说话,专心地编着,仿佛整个世界都不存在了一样。苏德中午回家简单吃了一口饭,给阿吉奈带来了饭菜和水,他都没碰。 苏德继续静静地守着阿吉奈,配合着他。 太阳即将落山,山坡上的一切都被拉长了身影。 阿吉奈将最后一个蝈蝈笼子——也是最大的一个——放在坟头的尖儿上,然后退后两步深情地注视着。他是多么希望阿斯根能像在牧点时那样,高兴地抱起蝈蝈笼子又蹦又跳、又喊又叫啊。 苏德无比心疼地说:二姐夫,我们回家吧? 阿吉奈转身神情严肃地答:我要回牧点。 “你一天都没吃饭了。” “不饿。” “那——我去找村里人借个摩托送你吧。” 阿吉奈点头。两人走下山坡,阿吉奈一路上头也没回…… 那个“土包”上挂满了蝈蝈笼子,有大的有小的、有长的有圆的,就像一个个小灯笼。有了好些好些的蝈蝈笼子,“贪心”的淘小子是不是该满足了呢? ………… 红楼市人民医院的病房里,马托娅脸上包着纱布,只露出眼睛、嘴巴和鼻孔。几天来,她第一次开口说出了一个清晰的词语,让红霞无比激动。词语就是专门克火的——水! 当时,托娅艰难地说:水——水—— 红霞大惊,随即喊了起来:莲花,莲花——快来—— 听到喊声的莲花匆忙从外面跑了进来,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赶紧问:怎么了?我去叫医生! “不是——不用叫医生!托娅,她——她——”红霞激动得说话都不连贯了。 莲花急切地问:托娅怎么了? 托娅又发出了声音:水—— 莲花恍然大悟:托娅她能说话了? 红霞高兴地点头:对。 莲花:托娅要喝水,快点儿! 红霞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莲花赶紧拿过来一直晾在桌上的水杯,试了试水温,又加了些暖壶中的热水。莲花边做这些边絮叨着:托娅,别着急,马上就好,马上就好。你能说话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红霞接过水杯,拿起汤匙,双眼流泪,颤抖地要喂妹妹水喝。 红霞:托娅,终于能说话了,终于能说话了,好妹妹,咱这回就好了。 可是,红霞的手怎么也拿不稳汤匙。最终还是莲花接了过来,喂着托娅…… ………… 马托娅能说话的消息传回了萨仁台嘎查,不仅是马家,全嘎查人都为她高兴、为她祝福。 佟恩和老人感慨地说:托娅这孩子,生命力真强啊。算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啦! 几位和托娅要好的、甚至发生过摩擦的妇女姐妹,互相间兴奋地传递着这个好消息,而且对托娅“张口就要水”进行着演绎—— 高淑珍神神秘秘地说:我分析啊,托娅能说话后第一个词儿说的就是“水”,肯定在她的脑子里还想着灭火呢。长生天告诉她是“水克火”,她才要的水。要不,她咋不要别的呢? “当妈的——就想着救自己的孩子啊。”亲眼目睹现场的郝春花心里充满了愧疚——自己不应该背后惦记着人家的牧点,更不应该和她吵架。 李秋菊说:别说,淑珍讲得真有道理。如果当初她家院里有井有水,估计就不会烧得那么惨了。 荷花对这个说法并不赞同,反驳道:我看不是这样的。她是真的渴了,想想这些天不吃不喝,光靠打点滴度命,能不渴吗?渴了要水喝是正常的。电视、电影里演的都是这样,受重伤或者重病昏迷后醒来第一句话,都是要喝水,没有开口就要吃手把肉的。 高淑珍接着说:电视、电影那都是编剧编的、导演导的,有些不一定是真的。托娅咱们是最了解的了,她指定想着灭火的事儿。她的心事重啊。 李秋菊:咱们就别瞎琢磨了。反正我觉得托娅能说话了,能喝水了,过一段时间就能吃饭了,她就会慢慢好起来的。 wap. /111/111084/28847440.html 第74章 医院里的深深感恩 一天一天的快速见好,是人们对马托娅最大的期望和祝福。 荷花说:秋菊这话说到点子上了。可是——唉,就算好起来,托娅她——毁容啦。原来是那么漂亮的人儿啊,现在却是—— 高淑珍:毁不毁容没关系,反正她在我心里都是最美的、最好的。 “是啊。面孔好的人不算最美丽,心肠好的人才是真正的美丽。”李秋菊坚定地说。 “我赞成!”郝春花说完,立即竖起了大拇指。 ………… 别人的议论归言论,托娅能喝水了,让红霞和莲花有了精神头儿,围前跑后的伺候更有劲儿了。 出去打开水的莲花看到一对夫妇带着两个孩子,从走廊一头儿正向这边儿匆匆走来,男子怀里还抱着个大包。 莲花觉得眼熟,等看清是董静和沈福,特别是看到了沈小山、沈小岭,立即明白了沈家四口的来意。莲花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迎上前去,在离托娅病房还有段距离的地方招手截住了四人。 莲花轻声打着招呼:董静嫂子、沈福哥,你们来了。 二人看到了莲花,热情地招呼着。莲花比划了一个“嘘”的动作。 董静马上小声儿说:我们来看看托娅,她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啊,我们这都来晚了。 “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但——现在不合适吧?” 董静焦急地问:为啥啊? 莲花指了指小山和小岭,说:托娅如果看到这俩孩子,就会想起阿斯根啊……她的伤势和情绪这两天才刚刚平稳一些,我怕她受不了啊。 “莲花妹子,我明白了,怪我没考虑周全。”董静觉得莲花说得非常有道理。可是,孩子都领来了,怎么办啊? 沈福说:要不——小山、小岭别进去。我俩进去看看,不然心里过意不去啊。 莲花想了想,点点头。对两个孩子说:小山、小岭,你俩乖啊,听话。托娅姑姑怕人多吵,你俩在走廊呆着别出声儿啊。 两个孩子懂事儿地点点头,小山还用小手把小岭的嘴捂上了。莲花拉开小山的手,轻声说:不用这样。姑姑知道你俩是好孩子。 莲花的眼睛红润了。两个孩子淘气是真淘气,懂事儿时那是真的懂事儿,阿斯根不也是这样的吗? 让人又疼又爱又气又恨的阿斯根啊,你咋就这么狠心的“一走了之”了呢? “阿斯根在屋里吗?”小岭扑闪着大眼睛突然仰着小脸儿问道。 莲花等人都是一愣。 董静轻声叱责:闭嘴! ………… 走进病房,董静的眼泪就止不住流下来,她不敢哭出声来。 沈福把带来的礼物放在托娅病床旁的桌上,转过身去擦眼睛。 红霞拿纸巾递给董静,说:别哭了,你这样托娅受不了。 董静坐在床边儿的小圆凳上,想握住托娅的手又怕弄疼她,只好轻轻抚摸盖在她身上的被子。 托娅平静地说:我——没——事儿。 “好妹子,你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啊——”董静虽然在来时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但面对如此“陌生”的托娅,心就像被一下子掏空了一样。 托娅:不——说这—— 董静哭得更厉害了。 莲花赶紧说:嫂子,你和大哥的心情托娅都能理解。这样,她需要休息,你俩先回去吧。 沈福恳求道:让你嫂子在医院陪几天吧,家里有我呢。让她好好伺候伺候托娅。 莲花给二人使眼色,两人只好跟着走了出来。回头看时,托娅试图要挥手告别,却没有抬起来。 医院走廊里,莲花轻声说:嫂子在这儿,托娅总会想起孩子,对她治疗不好,你们最好都回去吧。沈哥,嫂子,你俩别怪我说话直啊。 董静拉起莲花的手说:妹子,你是好心,嫂子不怪你。你会都是为了托娅好,嫂子要谢谢你! 董静还想说什么,被沈福拦住了。沈福说:咱们回去吧。托娅的恩情是一辈都报答不完的,确实不在这一时。 沈福招手叫过来一直等在走廊里的小山、小岭,悄声说:儿子,咱们家的救命恩人——你们的托娅姑姑就躺在病床上,你俩要明白——如果没有托娅救你们,那烧在火里的——你俩听说,就在这儿跪下,对着屋里给姑姑磕头。 两个孩子眼含泪水双膝跪地,虔诚地磕头…… ………… “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哟/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我等待着美丽的姑娘呀/你为什么还不到来哟嗬/如果没有天上的雨水呀/海棠花儿不会自己开/只要哥哥你耐心地等待哟/你心上的人儿就会跑过来哟嗬……” 这首经典的《敖包相会》,几乎每个人都会哼唱几句。旋律优美,情境更美。 孔雀屏草原上的牧民每年都要祭祀敖包,有时在仪式结束后要举行传统的赛马、射箭、摔跤、唱歌、跳舞等娱乐活动,姑娘和小伙子则借此机会躲到敖包旁互诉衷肠。还有一种说法,因为草原广阔且少有树木,姑娘小伙子谈情说爱缺少了“掩护”,于是,敖包就成了最秘密的约会场所。甚至有人还说,如果你远远的看到敖包旁立起一根套马杆或者长马鞭,那好,你就要远远躲开了,因为这是幽会的情人向过往者发出的信号,千万不要过去打扰。 当然,孔雀屏草原的人们对敖包发自内心的崇敬,绝不仅仅因为这里是酝酿甜蜜爱情的神秘地方,更是因为这里是牧民的守护神居住的神圣地方。 在蒙古族聚居的村庄大都会有属于自己的敖包,是牧民祈福之地。萨仁台嘎查同样不例外,在嘎查西山上有一座大敖包,或以称得上是陶格斯苏木各嘎查村中最大的敖包了。 敖包是蒙古族牧民心中的山神,会保佑草原上的一切生灵,更会保佑草原上最伟大的母亲。这一天,在嘎查长者佟恩和的带领下,牧民们穿上节日盛装陆续向山顶的敖包走去…… 按照传统习俗,生活在孔雀屏草原的蒙古民族,祭敖包一般选择在农历五月或七月草原最美丽的季节。有时往往与那达慕的召开紧密结合,在那达慕召开前一天或当天早晨举行盛大的祭敖包仪式。祈愿一年来草原风调雨顺、牛羊肥壮,更祈愿那达慕大会平平安安、圆满成功。 wap. /111/111084/28847441.html 第75章 自发的敖包祈福 孔雀屏草原上的蒙古族,传统的敖包祭祀形式大致有“血祭、洒祭、火祭”三种。一是血祭,即宰杀壮牛肥羊供奉在敖包前。如今,这种血祭法运用不多,除非是极特殊和极重要的情况才会这样做。二是洒祭,就是“洒注礼”,即在敖包前滴洒鲜奶、奶油、奶酒等物以祈求幸福,后来还增加了白酒、点心等祭物。三是火祭,即在敖包前堆干树枝或者干牛马粪点燃,祭祀者排队绕火三圈儿,边转圈儿边念自家的姓氏,然后献上供品,甚至把全羊投入火堆里。火烧得越旺越好,因为象征着兴旺。 再后来,敖包祭又衍生出了一些特殊的礼俗,当然,会因地区不同而有很大差异。孔雀屏草原上的蒙古族牧民,如搬迁等原因家里不想或不方便再供佛像时,就要搬开附近山上敖包的石块,把佛像置于里面,再把石头按原样堆好。 这一次,萨仁台嘎查牧民祭祀敖包是自发的行动,目的只有一个——为“英雄母亲”马托娅祈福! ………… 在行动之前,策划这次祭敖包活动时,佟恩和特意召集了嘎查的几位长者和有影响能力的年轻人进行商议。这里面没有包括嘎查的干部。 大家围坐在佟恩和家,喝着新熬的奶茶,畅谈各自的想法。 佟恩和说:为马托娅祈福,是我们自发的,嘎查的人自愿参加,不必强求,这也是我没有找白宝柱书记和阿拉坦仓嘎查达他们的原因。大家都谈一谈,具体采用什么形式好一些。 双喜迫不及待地说:当然是最高的“血祭”!我出一只羊,去我牧点抓最好的。 为托娅家买的电磁炉还没有送去,能在祭敖包方面出一份力,双喜非常愿意。 来旺附和道:对,我也出一只!为了给马托娅祈福,我舍得。 刚刚从阿吉奈的牧点回来的玉山逗他:来旺啊,你真舍得?看你媳妇回去不收拾你。 来旺笑了,其他人有跟着笑的,有默默无声的。 佟恩和开口道:不要开玩笑,这是个严肃的事情! 刚刚还在笑的人赶紧收住,为自己的失态感到不好意思。 佟恩和又说:对了,刚才忘了表扬表扬咱们玉山,这几天帮着阿吉奈照看牧点,开始那两天还得管着两家,呼和鲁回去了才好一些。真的辛苦了。 玉山极不自然地挠挠脑袋,说:这没啥。 双喜再次表态说:佟叔,我真的愿意出一只羊,两只都没问题! 还有人表示愿意出羊,佟恩和看了看另外几位长者,问道:几位怎么看? 其中一位长者说:大家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是吧,我觉得这“血祭”不太合适,这次祈福的事儿比较特殊,尽量不见血的好。 其他人有点头的,也有不置可否的。 佟恩和说道:我也赞同不搞“血祭”。我是这样考虑的,这次敖包祭一定要节俭,几位都表示可以拿出羊来“血祭”,我看不如省下羊卖了钱捐给马托娅,这样更实惠。 双喜又急于发表意见:我同意!另外,这“火祭”恐怕就更不合适了吧? 佟恩和:是啊。事因火起,谈火色变啊,咱们这次绝对不能用“火祭”,算是一种避讳吧。 “那只好用‘洒祭’了?这样更好,家家都可参与,有酒行、有牛奶行,包括炒米、点心、糖块都得啊。”一位老者提出自己的见解。 大家纷纷点头。 双喜忽然想到这一切是不是都早已计划好了,便问:佟叔,是不是你心里早有谱儿了,咋还故意要问大家啊? 佟恩和假装生气地瞪了一眼双喜,说:平常大家都说你小子直,还真是的。这事儿是大家伙的事儿,必须共同商议,我一个人怎么能做了主啊? 来旺和玉山起哄批评双喜多嘴,双喜的脸有些发红了。 佟恩和:既然大的方向定下了,下面,我们再商量商量具体的细节吧…… 这一商量,大家就商量到深夜。于是,有了为马托娅祈福敖包祭的顺利进行。 ………… 天气晴朗,草原明亮。 走在前面的年长者手捧祭品,神情肃穆。走在第二排的人,手里捧着蓝色的哈达。跟在后面的牧民,虔诚地捧着酒和牛奶等物品。 到了敖包前,在佟恩和的指挥下摆好祭品,大家列队站好。 佟恩和领祭,唱颂祈福辞:圣祖在上,降福于孔雀屏草原陶格斯苏木萨仁台嘎查马托娅。舍己救人、英雄壮举,万人敬佩;疼失爱子、火烧重伤,万众悲泣!今有萨仁台全体牧民虔诚拜请长生天,保佑马托娅早日康复回到草原…… 佟恩和又同大家一起唱起传统的《祭敖包之歌》—— 西边远远看得见的 是圣祖打马跃过的山峰 整齐排列的十三个敖包 先祖哈萨尔的供奉 …… 东方遥遥望得见的 是高耸入云的大山峰 排列整齐的十三个敖包 是孔雀屏草原的祭供 …… 南边远远看得见的 是擎天玉柱似的两座峰 整齐排列的十三个敖包 是兴旺发达的象征 …… 北方遥遥望得见的 是祖先曾经居住的神峰 排列整齐的十三个敖包 是福运无边的象征 …… 唱毕,开始恭恭敬敬地向敖包敬献哈达。 佟恩和带领大家,顺时针绕敖包转圈儿,并不时把手中的酒和牛奶洒向敖包,把奶制品、糖果等投向敖包…… ………… “白龙马”回归牧场,却失了“龙性”和“马魂”。 牧点山坡上,白阿吉奈木呆呆的斜躺在那里,胡子好长时间没刮了,脸可能有日子没洗了,不时拿起一个酒瓶喝上几口。 阿吉奈平时不言不语,什么事儿都闷在心里,这段时间更是借酒浇愁。醉酒后,他便把大黑狗“哈日”当成倾诉的对象,说的话比平时一年说的都多。 “哈日”趴在主人身边,眼睛盯着远处的羊群。 阿吉奈喝了一口酒,摸了摸“哈日”的头,说:“哈日”啊,别瞅了,用不了几天这些羊就不归咱们啦。 “哈日”便“汪汪”了两声。 阿吉奈又喝了一口酒接着说:怎么?你舍不得?不卖不行啊。“哈日”,你说,是不是不卖不行?“哈日”啊,你说,马托娅咋那么傻啊?如果—— wap. /111/111084/28847442.html 第76章 颓废的白阿吉奈 阿吉奈停顿了一小会儿,任眼泪恣意流淌。 “如果——托娅她要是能先救阿斯根——多好?是不是,那可是自己的亲儿子啊!” “哈日”望着主人,亲昵地在他身上蹭了蹭。 “‘哈日’啊,你说,阿斯根好不好?他听不听话?他还特别喜欢你呢。他喜欢抓蝈蝈,让我给他编好多好多的蝈蝈笼子,我给他编了。多好的孩子啊,怎么说没就没了?马托娅啊马托娅,你啊,让我说啥好啊……” 阿吉奈站起身,提着酒瓶子,踉踉跄跄地向前走去。他冲着天空大喊:阿斯根—— 阿吉奈摔倒了,仰面朝天,“哈日”“汪汪”叫着,守护在主人身旁…… ………… 医院病房里来了几个人,是萨仁台嘎查和花灯嘎查的领导,代表村民为托娅送来了的捐款。 大家围坐在托娅的病床边关切地问候着,唏嘘不已。 白宝柱说:托娅啊,咱们萨仁台嘎查的乡亲们纷纷自愿捐款,这是大家的心意,你一定要收下。好好养伤,早日出院。另外,阿吉奈家乡花灯嘎查更没忘了你和阿吉奈,这不,金起书记代表大家来看你。 “谢——谢——”马托娅小心翼翼地吐出两个字,因为脸上的肌肉还很疼痛。 金起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啊。托娅,你是我们的英雄,是我们的骄傲,花灯嘎查牧民都以你为荣呢。 托娅的眼泪流了下来,莲花赶紧拿着纸巾给擦拭了。 莲花说:白书记、金书记,这两天托娅能简单地说几句话了,但还是不敢多说,扯着脸上的伤口疼。她心里是非常感激的。 白宝柱:我们知道。这次来是代表全嘎查的乡亲,慰问慰问。另外,我听说大家在敖包前都祈福了,希望托娅早日健康,希望英雄早日回到家乡。 托娅:好——谢—— ………… 日出日落是一天,日落日出是一夜。对于阿吉奈来说,这个概念并不明确,除了机械地放羊出去赶羊回来,他根本不管什么白天和黑夜。他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灰暗的,蓝天白云是灰暗的,碧草清河是灰暗的,羊和狗是灰暗的,就连自己最喜欢的红摩托车和白马,也是灰暗的。 灰暗像一只只无情的手,伸向他、扭打他,让阿吉奈喘不过气来。于是,酒在这个时候就成了好东西,一喝上酒,灰暗的手就退缩了,他感觉呼吸通畅了不少。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羊圈的门还紧紧地关着,圈里的羊饿得“咩咩”直喊。大黑狗“哈日”冲着蒙古包的门“汪汪”大叫。 蒙古包里,阿吉奈还在大睡,酒杯和酒瓶子都倒在小桌上…… ………… 阿吉奈“跑”回牧点的消息,白朝鲁和高娃早已知道了。 父母是最了解儿子的,阿斯根离去的打击,阿吉奈是绝对无法承受的。还有一个让他无法承受的事实就是:马托娅当时为什么不先救自己的孩子。哪怕——哪怕救出阿斯根,再救出沈福家的一个——毕竟他家两个孩子—— 当然,这种想法是龌龊的,就算人家有十个八个孩子,都不能这样做啊。丧子之痛,折磨得阿吉奈不能自控地胡思乱想。越想,越觉得马托娅做得不对;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安排”是有道理的。 白朝鲁对高娃说:阿吉奈这个臭小子,肯定想不开啊,他是钻到牛角尖儿里啦。 “放谁身上也想不开啊,我还不是一样。” “你可别再添乱了,托娅已经那样了,就算怪她能有什么意义?” 高娃叹了一口气,委屈地说:托娅是可怜,遭那么大的罪。可我——可我更想我的孙子啊—— 说到这儿,高娃又控制不住哭了起来。白朝鲁不言语,任由她哭。 高娃哭了一阵,变成了无声的更咽。 白朝鲁擦了擦眼泪,狠狠抽了一口烟,说:哭也哭过了,该说正经事儿了。咱俩去牧点上看看阿吉奈吧,他指不定把自己祸害成什么样呢。 “别抽你那破烟了!烦死人了,抽死你算了!”说完,高娃觉得自己说话有些重了,又说,“我听说萨仁台嘎查、花灯嘎查的支书都去医院看托娅了,代表嘎查的班子和全体党员,代表嘎查的所有群众……” “是啊,但是人家肯定不会去牧点看阿吉奈的。就得咱俩去了……” “你说得对,阿吉奈认死理儿啊,唉——我可怜的儿子啊——” “这小子就是个闷葫芦,咱俩不去劝说劝说,他是撞了南墙不会回头的。” 高娃提高了语调:你们老白家,都是犟种,一个比一个犟! 白朝鲁:你—— ………… 九月草原仍是绿意盎然。只是这绿有些深沉和厚重,牧草开始结籽了,各种野花开始孕育果实,准备迎接秋的到来。 牧草确实比前两个月高出不少,草原弯弯曲曲的路上,车辙间“犁”出的“田垄”,草已经高过半个车轮了。胶轮车走过,一垄垄的牧草划过车轮、扫过车轴,发出悦耳的“刷刷”声。 是的,秋天就要来了。孔雀屏草原上所有的植物都在努力地集聚能量、积蓄岁月轮回中重要的日月精髓、天地精华,那是生命最美的绽放。 白朝鲁和高娃无心观赏草原的美景,不会有闲心体味其中的哲学思想。他们就想加快速度,早一点儿看到自己可怜的儿子——白阿吉奈。 “驾——”白朝鲁一声浑厚的吆喝,外加“啪”的一声清脆的鞭响,拉车的马四蹄加紧交替倒腾,胶轮车开始加速。 草原的路随着山势而走,弯弯曲曲,却不很颠簸。尽管如此,白朝鲁还是给老伴儿在车里铺上一层羊毛毡,外加一层厚厚的棉被,高娃坐在上面和坐在沙发上没什么两样。 要是在平时,两人一进入草原就会情不自禁地放声歌唱。唱自己放松的心情,唱对草原的热爱,唱对过去日子的怀念,唱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有时,直唱得口干舌燥才罢休。这一次,白朝鲁和高娃一路均没有过多的言语,除了互相提醒该喝口带来的奶茶了、该吃点儿带来的干粮了,两人一直是沉默的。 wap. /111/111084/28847443.html 第77章 父母来到蒙古包 从花灯嘎查到阿吉奈的牧点,比从萨仁台嘎查去牧点稍远一些。老两口天不亮就启程了,除了赶在正午时歇歇马,路上并未有其它的停顿。临近黄昏,两人已经看到儿子家的蒙古包了。 阿吉奈刚把羊赶进圈里,赶紧钻进蒙古包找出塑料桶,把酒倒进一个玻璃瓶子。然后钻出蒙古包,喝了一口酒,顺势躺在了地上,他不管是凉是潮,估计就算有石子硌、草棍扎,他都感觉不到。 按以往的放牧时间,这个点儿阿吉奈是不会把羊赶回来的,趁着傍晚凉爽,羊吃草会吃得很欢。“人不得外财不富,马不吃夜草不肥”,羊同样如此,天气正热的时候它们是吃不下的。这几天,阿吉奈在羊群上没有心情,只要带在身边儿的酒瓶里没了酒,哪怕太阳还有很高,他也会把羊赶回来——目的就是回到蒙古包把酒瓶子续满。 群羊没有吃饱,在圈里“咩咩”直叫。阿吉奈不管,他只管喝酒,只管在脑海中想象着和儿子在一起的日子,只管幻想只要睡上一觉,阿斯根就会和托娅赶着勒勒车来到自己的跟前…… ………… “驾——吁——” 真的有车来了?真的是马托娅和阿斯根回来了吗? 阿吉奈忽地坐起身。醉眼朦胧,确实有一辆马车停在了蒙古包前。啊?不会是做梦吧? “阿斯根——托娅——”阿吉奈喊着,站起来踉踉跄跄迎了上去。 白朝鲁和高娃都停在那里,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男子——他真的是自己的儿子白阿吉奈吗?怎么胡子这么长?怎么脸上这么瘦?怎么双眼这么痴呆? 阿吉奈很奇怪,是我的阿斯根和托娅吗?怎么个子这么高?怎么样子这么老? 高娃首先哭出声来,大喊一声:我的儿子—— 阿吉奈一惊,来人是谁,为啥管我叫儿子?占便宜呢吧? 白朝鲁跑上前,扶住将要摔倒的儿子,叫了一声:阿吉奈—— 老人已是更咽,再无半句话可说。 阿吉奈心想:这声音挺熟悉啊?这老头儿是谁? “爸——妈——”努力睁了睁眼睛,阿吉奈终于认出了,不就是自己的爸爸、妈妈吗?一声爸妈叫出口,阿吉奈真的像孩子一样大哭起来。 高娃抱着儿子,跟着痛哭,白朝鲁顿足捶胸…… 大黑狗“哈日”认得主人的父母。它没有乱叫,围着三人转了两圈儿,又跑到一处高地,担负起自己的警戒之责。 这是一段时间以来阿吉奈最放松的一天,在爸妈面前,失去孩子的孩子,肆无忌惮的哭起来。白朝鲁没有打断母子俩,悄悄过去把赶来的马车卸下,安顿好拉车的马去吃草,便钻进蒙古包。 风力发电机可以转动了,白天蓄了一些电,照明不成问题。白朝鲁打开电灯,蒙古包里亮了起来,但他看清眼前这一切,心如刀绞啊!这还是蒙古包吗?这还是一个家吗?这还是人住的地方吗?乱得没有下脚儿的地方了,被褥不叠,盆朝天碗朝地,除了霉味就是浓浓的酒味。阿吉奈过得什么日子啊? 白朝鲁走出蒙古包,眼望苍穹,双伸手臂,虔诚地跪倒在地:长生天啊,你可怜可怜我这苦命的儿子吧!给他一个温暖的家吧…… ………… 白朝鲁和高娃在牧点住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白朝鲁没有惊动熟睡的阿吉奈,独自打开羊圈门,早已“咩咩”叫了一宿的群羊疯了似的冲出“牢笼”,向着记忆中以往牧草最丰茂的草原进发。 大黑狗“哈日”真的太通人性了,成了白朝鲁老人最得力的助手,帮着将羊群赶到牧场。老人爱抚地拍了拍“哈日”的头说:“哈日”,你听话,好好看着羊群,我回蒙古包去瞅瞅,过一会儿就来。你可别乱跑啊。 “哈日”“汪汪”两声,回答得非常干脆。 “真是条好狗啊。”白朝鲁放心地往蒙古包走去。 ………… 高娃起床了,开始收拾屋子和做早饭。阿吉奈还在昏睡,可能确实是喝多了,或者是父母的到来让他有了依靠,更有了安全感。所以,他要“放心”地生活在“梦”里,不愿醒来…… 白朝鲁拿起扫帚,把蒙古包前后的垃圾清扫掉。又进去翻找到钳子来到羊圈,把松动的铁丝一根一根地拧紧。 早饭做好了,高娃要去叫阿吉奈却被白朝鲁制止住。高娃不解,白朝鲁拉着她出了蒙古包才说话:让儿子睡吧,估计他好久没有睡过这么安稳了。 高娃刚要哭,白朝鲁赶紧说:别哭!我们大老远来不是为了哭的! 高娃忍住了,白朝鲁又说:赶紧准备点狗食,“哈日”这几天跟着阿吉奈肯定饿坏了。一会儿我放羊时给它带过去。唉,真是一条好狗啊,跟着主人遭了罪啦。 老两口进了蒙古包,都蹑手蹑脚的,轻轻吃着早饭,甚至不敢大嚼。之后,白朝鲁带着给“哈日”的伙食,向草原走去…… “哈日”的吃相和它的气质很不符。以前可不这样,它很绅士,很高傲,坐有坐相、走有走相,吃更有吃样。 白朝鲁看着“哈日”狼吞虎咽的样子,怜爱之情涌上心头,轻轻梳理“哈日”浓密的长毛,感谢它对阿吉奈的陪伴和对这个家的关照。 ………… 时至中午,阿吉奈睡到了“自然醒”。睁眼一看,妈妈高娃一直坐在他的身边守护着。阿吉奈不好意思了,自小就不善于表达的他喊了一声“妈”,便没有别的话可说了。 高娃满是疼爱地说:妈吵到你了吧?你爸去放羊了。你要是困,可以接着睡,啥活儿都不用你管。 阿吉奈没有答,起来走出蒙古包先去上了厕所。 高娃早已把洗脸水给准备好了,阿吉奈一头扎进脸盆里,好半天不出来,高娃拉了他一下,喊:儿子,你这是干啥啊? 阿吉奈没答话,开始洗脸。 高娃转身进屋,给阿吉奈倒了满满一碗奶茶。 洗完脸,阿吉奈没有进蒙古包,而是坐在了马车上。喝着妈妈递过来的奶茶,眯缝着眼睛茫然地看向远方…… wap. /111/111084/28847444.html 第78章 马托娅做了恶梦 高天如洗,流云卷舒。现在的季节,草原的风多了,有些凉意了。一碗热乎乎的奶茶下肚,阿吉奈浑身开始冒汗,他站起身要把碗送给妈妈,突然一阵头晕目炫,亏得一只手赶紧扶住马车才没有摔倒。最近酒喝得太多,几乎没有吃什么食物,他的身体太虚弱了。 高娃看到这一切,没说话,默默进屋去给儿子盛了碗肉粥,还有咸菜。阿吉奈吃得真香啊。 高娃:儿子,中午妈给你炖肉吃。 “蒙古包里没肉了。” “没事儿,我和你爸从家里特意带过来的。” ………… 午饭当然要丰盛很多。阿吉奈还是不说话,想去倒酒,被高娃拉住了。 白朝鲁说:倒点儿吧,少倒,我俩都少喝点儿。 阿吉奈咧着嘴笔了一下,起身去倒酒,高娃狠狠地瞪着白朝鲁,他装作没看见。 父子二人举杯相碰,没有言语的表达,只有默默对视。 高娃不住地往儿子碗里夹肉。 沉默。 沉默是压抑的,压得人的心口疼。首先受不了的高娃开口道:你俩倒是说句话啊,想憋死谁啊?白朝鲁,你平时话不是挺多的吗?现在哑啦? 白朝鲁苦笑了一声,说:说啥啊?阿吉奈的心里比谁都明白着呢。 高娃:那别这么闷着啊。儿子,你爸我俩来,就是让你好好的,别自己糟践自己,当爸妈的——受不了啊—— 高娃刚要哭,被白朝鲁训斥:高娃,行啦。动不动就挤猫尿儿,让你哭来了?哭就把啥都能哭好喽? 阿吉奈不说话,举起酒杯和父亲碰杯,用这种方式打断他,不让再训妈妈。 白朝鲁当然明白儿子的意思,话头儿一转,说:儿子,你妈担心的对啊。事情已经这样,活着的人要好好活下去,不然对不起——对不起离开的人,对不起躺在病床上遭罪的人…… 阿吉奈低下了头。 白朝鲁:懦夫把困难当作沉重的包袱,勇士把困难当作前进的阶梯。咱们男人的腰杆子是不能弯的。另外,不管怎样,经管羊上要上心,不然掉了膘儿,就算想卖都卖不出好价钱来。别太伤心,日子都是这么过的,三穷三富过到老,失去的财富,靠努力早晚是能赚回来的…… ………… 白朝鲁和高娃住了两天,好话说了三千六,阿吉奈连三十六句话都没有回答。至于有没有效果,谁都说不准了。 两人该回去了,又一次叮嘱阿吉奈要少喝酒、要照顾好自己,要争取早些再去医院看看……最后,不放心地驾着马车赶回花灯嘎查了。 阿吉奈到底是不是还会这样颓废下去?恐怕真的只有长生天知道了。 ………… 清晨的红日透过窗帘儿,把柔和的光线照进病房。 莲花起来悄悄叠好被子,然后拿起笤帚开始扫地,轻手轻脚的,很怕吵醒马托娅。 马托娅在睡梦之中,突然,她惊叫:阿斯根—— 尖叫声不但吓了莲花一跳,把她自己也喊醒了。 莲花走过来,轻声说:托娅,你醒了? 托娅说:我梦到阿斯根了。他在火坑儿里叫我,“妈妈,你走时咋不领我啊?妈妈,你咋就自己走啦?” 托娅说着说着就哭了。莲花抱住自己最好的姐妹,陪她一起落泪。 儿来一程,母念一生!如今,阴阳两隔,怎不叫人心碎悲痛? 稳定了一下情绪,莲花才说:托娅,你别想太多了,安心养着,要听医生的话啊。 托娅:嗯。 莲花帮她擦了擦眼睛,起身拉开窗帘儿,让阳光直射进来。她希望大家的心情同房间一样,立刻明亮起来。 莲花回头说:今天的天气真好。托娅,近一个月来,你恢复得非常快,照这样的话,估计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出院啦。 托娅目光茫然,没有说话。 护士赵小莹笑呵呵地进来了。她总是面带微笑,要用自己灿烂的笑脸感染马托娅,感染“英雄母亲”周围的每一个人。 赵小莹甜甜的说:托娅姐姐,你今天的精神头儿可真好。 托娅想笑,脸上的肌肉却不太听话,只好回答说:还行。 赵小莹又笑着说:张大卫医生总夸你呢,说你真坚强,恢复得比想象的还要快。 赵小莹边说边给托娅测量体温,她很配合地把手臂抬了起来。 托娅的手臂上的烧伤,没有完全愈合。赵小莹用一只手擎着她小臂,给她一些支撑力量,另一只手轻轻把体温计夹在她的腋下,生怕自己一丁点儿的疏忽让她承受疼痛。 莲花早已和这里的医护人员打成一片了。自从大家知道她不是马托娅的亲姐姐,只是嘎查里要好的姐妹、发小之后,对她肃然起敬,更愿意和她聊天,听她讲孔雀屏草原的故事,讲小时候和托娅一起玩耍淘气的故事,讲托娅愿意助人的故事,还有托娅倔强耍驴脾气的故事。对于生活在城市的护士姐妹来说,与草原、与牧人有关的每一个故事,都那么动听有趣、那么吸引人。 在聊天中加深了解,在了解中自然就会加深感情。有时,医护人员中谁从家里带好吃的,都会送一些给托娅她们一起分享,尝尝家常菜的味道。 莲花问:赵小莹,托娅今天的点滴没有减少吗? 赵小莹笑盈盈地答:没有,还是原来那样儿。 “噢,那还得点上一天。” “是啊。有两种药点得特别慢,对心脏刺激很大,快了托娅姐姐心脏该受不了。” 赵小莹边说着边看看了手表。时间到了,又轻轻地从托娅腋下取出体温计,认真查看。 从屋外回来的红霞问:多少度? “三十七度一,正常。” 清晨的阳光把病房照耀得明亮而温暖。莲花拿起窗台上的饭盒儿说:该吃早饭了,我去食堂打饭。 红霞报以感谢的微笑。 ………… 阿吉奈的消沉让大家非常担心。马苏德和表哥双喜商量后,两人来到嘎查办公室去找支书白宝柱,希望他能出面劝劝阿吉奈。 苏德说:白书记,我和表哥来就是想求您劝劝我二姐夫,他现在就是整天喝酒,把自己折磨得不成样子了。 白宝柱眉头紧锁,说道:这事儿我听说了一些。唉,没到中年的他却承受着丧子之痛,还要承担媳妇烧伤的巨大压力,真够他受的了。 双喜补充道:是啊。关键是他这个人太闷,平时都是什么话也不和别人说,摊上这样的事儿再憋在心里,恐怕就完蛋啦。 “双喜,你没劝劝他?听说你俩关系不错啊。” 双喜:啊? wap. /111/111084/28847445.html 第79章 谁能劝劝阿吉奈 白宝柱盯着双喜。 “我劝了。白书记,我俩关系是不错,阿吉奈还真能和我说上几句话。仅仅是喝了酒之后,如果不喝酒见我时点点头就算打招呼了。要是见到别人,恐怕连头他都不点。” 苏德说:我二姐夫就是太内向,而且太认死理儿。我双喜哥劝了他大概得有一天,他几乎一句话没说,就那么闷着。我真服了他。不过,最近好像有了些效果,就是他能近按时按点放羊了。 “白书记,我能感觉到他心里有一个坎儿一直迈不过去,就是埋怨托娅为什么不先救自己的孩子。不是他这个人小心眼儿,这事儿放到哪个男人的身上,都不能保准不这么想啊。”双喜按自己的理解进行着分析。 白宝柱:人之常情嘛,草原上哪头牛不护犊、哪匹马不爱驹啊?阿吉奈这小子,看着蔫巴巴的,这家伙心里老有数了。 双喜:可不是嘛,这一说我还想起他的一件事儿。就是刚买了摩托车不久,从牧点回来半道儿没油了,有个骑摩托车的人过来,他怕人家不懂蒙古语、自己说汉语又跑调儿,愣是比划了半个小时才要到两瓶汽油。最后那人一说蒙古语,他还怪人家“会蒙古语咋不早说”?你说这人,真是闷到一定程度了。 白宝柱笑了笑,说:阿吉奈这小子,确实够闷的了,“深水流动慢,明人话语迟”,希望他是个明白人啊。对了,听说他要卖羊给托娅治伤? “是的,正在联系‘老客儿’呢。估计过些天就处理了,到时我和双喜哥带人家去牧点装羊。不管咋说,埋怨归埋怨,给我二姐治疗花钱他舍得。”苏德说完这些,眼圈儿红了。 白宝柱叹口气,说:这样吧,等阿吉奈把羊都处理喽,你俩把他带到我家,咱们一起喝几盅儿,我试着劝劝他。作为萨仁台嘎查的支部书记,相信他会给我点儿面子的。 双喜说:这样最好了。到时候我拿酒。 “谁拿酒不是问题。我会尽力,至于能不能劝好,可不敢打保票啊。对别人我敢说,一般的情况都能给我几分薄面,对阿吉奈我可不敢这么说啊。这小子,拿不准他的脉啊。”白宝柱实话实说。 苏德:没事儿的,他听您的。对您特别尊重,嘎查对他和我二姐的好,他都记着呢…… 双喜:是的,阿吉奈是一个非常懂得知恩图报的人。他心里记着嘎查领导为他家所做的一切,包括以前的和托娅出事儿之后的,他记得清清楚楚。白书记,尤其敬重您,知道你这支书当得够格,时时为老百姓着想啊,相信您的话他一定能听进去。 “但愿吧。”白宝柱心里真的没底。 ………… 医院病房里依然亮亮堂堂的。吃过早饭后,马托娅开始闭上眼睛休息。红霞刷好饭盒,拉着莲花轻手轻脚地来到走廊一角。 莲花不解地问:有啥事儿啊?跟我整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红霞说:刚才你去食堂打饭的时候,李成给我打电话了。 “啊?”莲花非常非常吃惊,忙问,“他怎么会给你打电话?他说啥了?” 红霞笑了笑,说:没说啥。看把你急的,家里挺好的。 莲花知道红霞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忙说:红霞,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李成是不是想让我回去了? 红霞低下了头,竟然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 面对莲花的疑问,红霞完全愣住了,好半天才说:那倒是没有非得让你回家。李成首先关心托娅的恢复情况。然后只是和我说莲花性子急,特别是托娅烧伤后,她肯定心情不好,让我们多担待你一些。 “原来是这样——不对,这小子话虽这么说,意思可肯定不对啊。红霞,你别搭理他。” 莲花说完就要回病房,红霞拉住她的手,说:莲花,至于李成说的是啥意思我不管,我知道他支持你留在医院照顾托娅。可从我这儿来讲,你是真的该回家看看了。 “红霞,你是不是多心了?这个该死的李成,看我不收拾他!” 莲花伸手去掏手机,被红霞按住了。 “莲花,不用给李成打电话。真的是我发自内心的想法。你家那边儿确实离不开你。这一个多月来,亏得有你跑前跑后,要不我都麻爪儿啦。现在托娅稳定了,每天就是按时打针吃药啥的,我能应付得过来。你家里旅店的生意太忙,离开这一个月,指不定把他们急成什么样呢。听我的,还是先回去吧。”红霞说得很恳切。 莲花眼睛红了,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我是真的放心不下托娅啊。 红霞拉住她的手,说:我和托娅偷偷唠了,她和我想的一样,希望你回去。扔下这么长时间,生意肯定会受到影响的。 在红霞的一再劝说下,包括丈夫李成等家人“变相请求”下,加之看到托娅伤势开始好转、情绪开始稳定,在医院守护一个多月的莲花准备返回海谊市了。 莲花的背包收拾好了放在门口儿,她依旧坐在马托娅的身边不忍离去。 “别担心我,这段时间苦了你了……”托娅每说一句话,都会牵动脸上的伤口,显得很痛苦。 “你别多说话了,疼。咱们姐妹还说什么苦不苦的。我回去后你一定得和以前一样要按时吃药、吃饭,啥都要往宽处想。”莲花叮嘱着。 托娅点头,眼角滚动着泪花。 “别动不动就哭,对烧伤恢复不好。托娅,别忘了,你是英雄。大家都关心你,都看着你呢,你要再坚强些。” “嗯。放心吧。” “还有,阿吉奈那块儿——你别往窄处寻思——” 托娅不语。 莲花接着说:我会打电话劝劝他的。我们都要相信阿吉奈,给他一些时间,相信肯定会转过弯儿来的。 托娅坚定地点头。 莲花又嘱咐道:托娅,你是伟大的,我们大家都敬佩你、支持你,作为你的家人、你的朋友,都以你为荣。你的胸怀像孔雀屏草原一样,所以,你不要辜负大家的期望。 托娅咬着嘴唇,任由眼泪流下…… 红霞抱住莲花,感谢之意尽在体贴的拥抱之中。虽然不舍,可她还要说:莲花,该走了,不然赶不上火车了。 莲花站起身擦了擦眼泪,强装出笑脸挥手告别:托娅,等你出院了,我再到萨仁台家里去看你。 说完转身提起背包,莲花含泪走出病房…… wap. /111/111084/28847446.html 第80章 莲花发出“长”短信 阿吉奈自从爸妈在牧点呆了两天之后,真的是进行了深深反思。天底下最最可爱的儿子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可是——躺在病床上的那个“大傻子”,我就不管了吗?我做不到啊……还有啊,爸爸说得对,羊膘儿不能掉啊,这羊千万不能饿瘦喽…… 第一天还好,第二天,从来没有过的孤独和恐惧,让他又把手伸向了酒瓶子。 阿吉奈是最能耐得住寂寞的人。以前在牧点就他一个人,没有电视,不玩儿手机,不喜欢看书,单是看着满天的繁星,他就能看上大半夜。那时,他寂寞,但并不孤独,因为在萨仁台嘎查,有最可爱的儿子和最亲爱的妻子。虽然不在身边,却在同一片月光下、星光里陪伴着他。 现在不同了,儿子白阿斯根去了另一个世界,妻子马托娅躺在没有色彩的病房…… 阿斯根去的那一个世界里,有太阳吗?有月亮吗?有星星吗?有蝈蝈吗?没有这些的陪伴,阿斯根会不会很孤独?没有爸妈在身边,阿斯根会不会很害怕? 阿吉奈躺在星光之下,望着远山之上弯弯的月亮,忽然想起来了——阿斯根是应该住在月亮上的。阿吉奈举起了酒瓶,他当然不懂得“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只是想敬月亮一口酒,希望住在那里的阿斯根,能够不孤独、不害怕。这是一位天底下最最普通的父亲最最朴素的心愿,或者说是梦想底线…… 阿吉奈为什么会生出阿斯根住在月亮里的念头儿呢?其实并不奇怪,“萨仁”在蒙古语里就是“月亮”的意思。生前阿斯根住在“萨仁台”,那么,他走了以后,也一定会住在“月亮的台子”里。 于是,那天“顿悟”以后,邀月对酒,成了阿吉奈每晚一定要进行的“仪式”。“仪式”完毕,阿吉奈迟迟不愿意进入蒙古包,他觉得里面更压抑。除非凌晨时天气太冷把他冻醒,不然往往会在外头露天躺上一宿。 呼和鲁经常来,但不敢和阿吉奈面对面,他见不得阿吉奈绝望的眼神。只能偷偷在一旁观望,有时会走过来悄悄帮他盖上毯子,或者是把着把羊圈门关严实…… ………… 红楼市火车站候车大厅内旅客熙熙攘攘,莲花坐在候车椅上想着心事。她看了看手机,觉得时间上还算宽裕,就背上包来到旅客相对较少的角落,拨打阿吉奈的手机。 此时牧点山坡上,阿吉奈正提着酒瓶子,晃晃悠悠地走在山梁上。手机响了,他根本不管。 火车站的角落里,莲花还在执着地听着电话——“您拨打的用户没有应答,请稍候再拨……” 莲花叹了口气,又重新拨打,还是没人接听。 这时,车站广播里播音:开往海谊市方向的列车已经开始检票…… 挂断电话,莲花向检票口匆匆走去。 火车开动了。坐在车窗旁,莲花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风景思绪万千。来时正是夏季,此时已近秋天。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季节就发生了变换,变化更大的却是马托娅一家人的命运…… 莲花拿出手机,开始给阿吉奈写一条“长”短信。 牧点山坡上。阿吉奈四仰八叉地倒在山顶,在翻看手机。虽然他说汉语有些跑调儿,汉字他是认识的。 莲花的短信,字字刺痛他的心—— 阿吉奈,给你打手机你不接,我知道你心里很痛苦,但你想想,托娅是不是比你更痛苦?蒙古族的汉子心胸要比草原还宽广、比天空还辽阔。痛失爱子,就是割去心头肉,你的心情我们都能理解。如果在你家别人的孩子被夺去生命,人家的父亲母亲同样会痛不欲生,而且你的心同样会跟着难受。你为什么要怪托娅呢?她做得对,做得伟大啊,你应该为有这样的妻子而骄傲!作为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走出阴影,坚强起来,勇敢面对。如果你还这样消沉下去,我只能对你说:你这个自私的家伙,我们都瞧不起你!你不是个好丈夫,不是孔雀屏草原上顶天立地的男人! 阿吉奈看得泪如泉涌。他突然站起身,“啊啊”地喊着,在山坡上狂奔。 “白龙马”发疯了…… ………… 莲花回到了海谊市。她的心还在马托娅身边,她那条短信的影响力,还在阿吉奈的心里翻腾…… ………… 爱如暖流,滚滚而来。社会各界的救助和关爱,给了马托娅战胜伤痛的信心和力量,更给了苦难家庭财力上的支持。 红楼市人民医院方面被马托娅的精神深深感动,不但成立了专门的“马托娅医疗小组”,而且还将能减免的费用尽量减免,并专门安排了一个单间病房,保证她的静养。当然,相当于“老干部”才能享受的特殊待遇的病房,是免费的。 不时有自发或单位组织的爱心人士来看望托娅,并送来慰问金。其中还有些人根本就不愿意留下姓名,任凭怎么问就是不说。 那一天,托娅的病房里就来了这样三位年轻的妇女,暂且称之为“春州好心三姐妹”吧。因为她们始终不说出自己姓甚名谁,只是勉强说出来自春州县的县城,这还是聪明的赵小莹听到她们在走廊里打电话时发现的线索,然后才追问出来的。 那是莲花回海谊市的第二天,马红霞正在给马托娅用小铁勺刮苹果泥吃,护士赵小莹走进来说:外边有三个姐姐,想见托娅姐姐,行吗? 红霞看了看妹妹。托娅轻轻点头,赵小莹走了出去,红霞起身准备迎接。 门被轻轻推开了,“春州爱心三姐妹”走了进来,看样子三人年龄都在四十岁左右,衣着朴实却很有品位。三人各拎着大大的方便袋,装有各色水果和营养品。她们三人是开车从近百公里外的春州县专程赶来的。 赵小莹给简单引见后就出去了。只能简单引见,因为她不知道这三人叫什么、做什么工作的,她刚才在走廊里问了两遍都没有得到答案。 wap. /111/111084/28847447.html 第81章 春州县爱心三姐妹 红霞在接待客人方面还显得拘谨,不知说什么好。还是托娅先说了一声“请坐”她才反应过来,忙给“春州爱心三姐妹”找凳子,让三人坐在托娅的床边。当时红霞就在心里暗想:要是莲花没回海谊市就好了,肯定招呼得比我好,我咋这么笨呢…… “春州爱心三姐妹”将手中的礼品放到马托娅在床边,在凳子上坐了下来,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半天没说话。 托娅说了声“谢谢”,试图想坐起来。“春州爱心三姐妹”之一赶紧起身上前,说:好妹妹,你别动。躺着就行,不用动。 另一人说:你不用管我们,不要和我们客气。 托娅安静下来。红霞坐在托娅旁边,硬着头皮与“春州爱心三姐妹”聊起来,脑袋里飞速旋转,挖掘记忆中莲花接待客人时聊天的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话。 红霞说:谢谢你们来看我妹妹,谢谢。 “春州爱心三姐妹”之一又说:不用谢,我们三个应该做的。红霞,医生说托娅现在恢复得怎么样? 红霞答:医生讲,她烧伤特别严重,能恢复这么好,已经不容易了。 “烧伤不好愈合的。” “是啊。” “马托娅的事儿,我们是从新闻上看到了,很敬佩她。她是我们妇女姐妹的骄傲,是每一位当母亲的榜样,能为儿子豁出命——不说这些了……我们三个早就想来,就是一直凑不到一块儿,今天临时请了假,特意开车过来看看。” 另一个人说:是啊。这段时间真的很惦念她,不过来看看我们觉得心里不安。看到她这个样子,我心里—— 她说不下去了,一阵阵的心酸。 托娅想用微笑来安慰“春州爱心三姐妹”,可已经烧得变形的脸根本不听她的支配啊,只能轻轻地说了一声:我没事儿。春州县是个好地方,我家的邻居沈福、董静一家以前就是春州县的…… “就是救出那俩孩子沈小山、沈小岭的爸妈?” 因为新闻媒体的报道,三人对马托娅人的情况了解还是挺多的。 托娅眉头突然一紧,小山、小岭的名字刺激了她。 “春州爱心三姐妹”都不说话了,眼角却是挂满了泪水。她们也都当了妈妈,就连孩子生病感冒都心疼得受不了,有时护士给打点滴多扎了一针,都想和人家急眼呢,何况……能在关键时刻,舍己救人,又一次一次冲进火海,全世界又有几个人能做到? 马托娅是英雄!是当之无愧的“女神”! 红霞突然想到每一次接待客人,莲花都会问对方的姓名或单位,于是开口道:三位大姐,你们都叫什么名字啊? “春州爱心三姐妹”之一说:红霞妹子,我们叫啥不重要。你不用问了,我们不想说。来看看托娅妹妹,一是希望能给她一些安慰,另外也是向她表示敬意,她身上的闪光点值得所有人学习。 红霞:谢谢。三位大姐,那——你们在什么单位上班啊? 那人笑了笑说:你还挺执着啊。红霞,这个更不用问。我相信社会上有很多人和我们一样,关注着托娅,从不同角度支持着托娅。大家都一样,叫什么名字、在什么单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给托娅一点点帮助,让她快快地好起来。 姓名问了人家没答,单位问了人家没说,实在想不起来还有什么话题了。红霞不想冷场,但真的不知道再说啥了。 “春州爱心三姐妹”看出了红霞的尴尬,互相递了一个眼神,就都站起了身,其中一位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说:红霞,我们得走了,不再影响托娅妹妹的休息。信封里是我们三个姐妹的一点儿心意,钱不多,就三千块,希望对托娅能有所帮助。 红霞连忙拒绝说:三位大姐,你们能来就让我们非常感谢了。还买了那么些东西,这钱我们说啥也不能要。 “这钱啊,你说啥也得收下。” 两人还在“争执”,又有一人把信封接过来,直接塞在托娅床头的柜子里。坚定地说:不是再拉锯了,影响到托娅休息我们都是有责任的。这钱如果你嫌少,红霞,我们马上拿走。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红霞的确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愣在那里。 另一姐妹埋怨她说:你啊,说话总这么直性。行了,红霞,不要见外,不这么将你一下,你还得和我们客气。托娅妹妹,你要好好的,不要乱寻思,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要知道,社会上有好多好多的人都在关心你、祝福你。好人一定会有好报! 托娅轻轻点头,眼里充满感激。 “春州爱心三姐妹”走了出去,刚转过走廊的拐角,其中一位赶紧到一边儿哭泣起来,她一带头儿另两位也跟着哭起来。 原来,三人在来时就已约定:在马托娅面前绝对不许哭!她坚强,咱们得学着坚强!可出了病房,三人的情感怎么也控制不住了…… 女人之心,母亲之爱,感同身受啊! 人心都是肉长的,人身更是肉长的,那么个烧法儿——“常人”怎么能忍受呢? ………… 马托娅并没有像阿吉奈那样,去想阿斯根会不会住在月亮里的某一个台子,她只是固执地认为儿子还活着,活在她的心里,活在她的梦中。在梦里,母子二人常常相聚,虽然醒来一切成空,但这梦,支撑着自己,给自己活下去的勇气和力量。 支撑托娅的,当然还有社会各界的爱心与温暖。 医院病房的窗台上,被各种小礼物摆得满满的。 赵小莹又送来一个装满五彩千纸鹤的瓶子,带来一张卡片。她一面往窗台上放瓶子一面说:托娅姐姐,又有人来送礼物了。看,我们的窗台都要放不下了。 托娅微微点头,红霞说:谢谢啊。人走啦? “是两位女学生,在门口儿看了看发现托娅姐姐在睡觉,说是不打扰了,而且学校还有课,就委托我送进来。看,这是小卡片。” 红霞接过卡片,认真看了起来。 赵小莹起身将千纸鹤的瓶子拿给托娅,说:你瞧,这千纸鹤多漂亮。那两个小姑娘说,祝福你早日康复,希望你像草原上的鹤一样飞向蓝天白云。 wap. /111/111084/28847448.html 第82章 折磨人的梦境啊 托娅一字一顿地说:谢——谢——她俩啦。 红霞说:赵小莹,你给我们念念上面写的字儿。 赵小莹甜甜一笑,说:红霞姐,你念呗。 红霞不好意思地说:我没读过多少书,再说,一念汉字就好跑调儿。 赵小莹爽快地说:好,我来念。 赵小莹开心地念着卡片上的文字: 亲爱的托娅姐姐,请允许我们这样称呼你,因为你在我们心里永远年轻、永远漂亮,永远是邻家的好姐姐。我们是在校的学生,通过新闻了解到你的事迹后非常感动。你是伟大的!其实,除了“伟大”,我们真的想不出还有什么词来形容。伟大是一种力量,一定会影响更多的人,凝聚起更多的力量!姐姐,我们希望看到你站起来,希望看到你的笑脸!托娅姐姐,我们爱你! 红霞很激动,但仍是开心地说:妹妹,你听,这两位小姑娘写得多好啊,希望你站起来、笑起来,哈哈…… 托娅笑了,虽然面部有些扭曲,笑却是发自内心的。 ………… 就在三人开心而笑的时候,张大卫医生推门走进病房,面带微笑地问:什么事儿把你们高兴成这样儿啊? 赵小莹赶紧回答:张医生,大家都希望托娅笑起来呢。 张大卫说:好啊。我这儿可有个好消息,保准她能笑起来。 一听这话,马托娅的眼睛也闪着光亮。 红霞问:张大夫,啥好消息啊? 张大卫:我们几位医生刚刚在一起碰了头儿,综合各种检查指标和这段时间的观察,经过慎重地讨论研究,得出的结论是托娅恢复得很好,大脑等神经器官没有受到任何损伤! “真的?太好了。托娅,你听到了吗?大脑不会留下什么不好的后遗症!这回都放心啦!”红霞惊喜不已。 托娅没有说话,而是闭上眼睛,泪水顺眼角滚落…… 红霞默默地坐在托娅的身边儿,拉着妹妹的衣角,不再说话了。张大卫看了看赵小莹,两人悄悄走了出去。 ………… 马托娅流泪当然是因为激动了。激动的背后,还有就是犯愁,这个好消息该怎么告诉丈夫白阿吉奈呢? 阿吉奈的情绪仍旧低落,只是对羊群开始上心了。能够做到早出晚归,尽量让羊吃饱吃好吃得上膘,这样才能卖出好价钱。 那辆火红色摩托被阿吉奈用一块旧毯子给盖好,火灾之后他连一个手指头都没动它。如今,只有白马、黑狗和透明的酒瓶伴他左右…… ………… 又是一天的例行巡视,张大卫和几位医生、护士来到托娅病床前。 张大卫询问:这两天感觉怎么样? 托娅答:挺好的。 张大卫:真不错,恢复得已经非常好了,自己要有信心。 托娅点头。 张大卫问红霞:她大小便正常吗? 红霞答:还算正常。 “那就好。”张大卫又对托娅说,“托娅,你各项检查指标都很好,放心吧,用不了多久就能出院了。” 出院!这不就是大家日夜期盼的吗? 出院?可出院后自己去哪儿呢? ………… 躺在病床上,回想火灾的前前后后,连马托娅自己都不敢相信那是真实的发生。 这段时间,托娅一直生活在深深的自责之中。有时假装闭上眼睛其实却没有睡,大脑活跃得很。她在点点滴滴回忆着那一天的一切细微之处。 那一天,如果真的先把阿斯根救出来是不是……不行啊,谁会想到最后的结果是这样。万一小山、小岭在自己家里出了事儿,不但沈福和董静会痛苦一辈子,自己肯定会一辈子痛苦。 那一天,如果孩子刚说要吃西瓜,自己马上就给切呢?不对啊,屋地不扫扫,吃着可不干净啊。 那一天,如果在姐姐家吃了饭是不是就会躲过一劫了呢?不行啊,中午爸妈的饭怎么办?不能让二老饿着啊。 对了,如果不把汽油桶放在厨房就好了。唉,怪自己太粗心啊,就是太懒了。为什么要准备汽油呢?还不是为了给摩托车加。对了,如果不买摩托车,就不用准备汽油了,就不会有后面的事儿了。 真怪自己啊,为什么硬要给阿吉奈买摩托车呢?那白马骑着不是好好的吗? 托娅终于找到了“根儿”,后悔不已。 接着转念又一想,不买摩托车也不对啊,阿吉奈从牧点来回走太浪费时间啦。 唉,那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了呢?托娅感觉头有些疼,她不再想下去了。 意识刚一放松,竟然真的就睡着了。 ………… 迷迷糊糊的世界,迷迷糊糊的一切。远处跑来的孩子咋那么眼熟啊?哎——那不就是阿斯根吗?这小子干什么去了?后边儿那老头儿和老太太是谁?很眼熟的。等等,那不正是自己的老公公白朝鲁和老婆婆高娃吗?他俩咋来了呢? 托娅正在瞎琢磨的时候,阿斯根已经跑到自己的跟前儿,张开双臂扑进她的怀里。她赶紧结结实实地搂住儿子,搂得那样的真实。 托娅埋怨地说:阿斯根,臭孩子,这几天跑哪儿去了?可把妈妈想死了。 阿斯根撒娇地说:妈妈,我也想你啊。 托娅亲了儿子脸蛋一下。还是以前的感觉,滑滑的,嫩嫩的,胖嘟嘟的。 白朝鲁和高娃已经走了过来,托娅放开阿斯根,站起身来问:爸、妈,你俩咋来了? 托娅看到公婆明显是愣了一下,两人互相望了望对方。还是白朝鲁先说话了:托娅,你这是怎么了?你难道忘记了上次回花灯嘎查,你气呼呼地走了,把阿斯根留下住一段日子?这不,他想你了,我和你妈才把他送回来的。 托娅恍然大悟,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儿,不好意思地笑了,说:爸,你看我这记性,我都给忘了。 高娃在一边儿不高兴了,瞪了托娅一眼,说:你啊,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孩子这么大的事儿也能忘?万一哪一天阿斯根让别人领走了,我看你怎么办!哭都找不着调儿! 托娅脸红了。 白朝鲁说老伴儿:你别这么说。托娅一天忙东忙西的,事儿太多了。 阿斯根拉着托娅的手说:妈妈,我想吃西瓜。 托娅爱怜地看着儿子,说:好,一会儿有过来卖西瓜的车,妈妈给你买。 高娃听到这话就生气了,说:马托娅,你这当妈的,孩子想吃个西瓜还得等小贩子过来卖再买,要一天两天不来,我孙子这西瓜还吃不上了呗?荷花她家商店不是有西瓜吗?马上就去买,我孙子想吃啥都行!赶紧去吧! wap. /111/111084/28847449.html 第83章 梦醒时分泪涟涟 托娅被婆婆训得不再言语。 白朝鲁对阿斯根说:好孙子,咱先不吃西瓜,一会儿爷爷带你抓蝈蝈去。 阿斯根一听就耍赖了,哭起来,嘟囔着:我就吃西瓜,我就要吃西瓜! 托娅爱儿子,可是绝对不会惯着儿子长坏毛病。一见他撒泼就生气了,训斥道:阿斯根!别胡闹!想一出是一出,怎么就不听话啦?太任性了! 见妈妈训自己,阿斯根哭得更凶了。托娅忍无可忍,举起手要打他屁股。 高娃疯了似的抢过阿斯根,对托娅恶狠狠地说:哪有你这么狠心的妈妈?动不动张口就骂、举手就打,到底是亲妈啊还是后娘啊?好,我的孙子我管。走,跟奶奶回花灯,奶奶天天给你买又大又甜的西瓜!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老公公白朝鲁完全站在了老婆婆高娃那一边,理都不理托娅,转身就走。这时,额尔德木图从屋里走了出来,也是气呼呼的样子。托娅还奇怪呢,爸爸的腿什么时候好利索的?这回可妥了,爸爸一定会帮自己抢回阿斯根的。 托娅喊爸爸,额尔德木图却没好气地对她说:你这孩子太不懂事儿了,你老公公和老婆婆来了,走时不知道送一送。我去吧。 托娅正愣怔的时候,额尔德木图不知怎么就弄来一辆毛驴车,追上亲家两口子,拉上他俩和阿斯根赶车就跑,根本不管托娅。 阿斯根坐在驴车上边哭边喊妈妈,托娅就在后面追。可是,这腿怎么就抬不起来呢,是抽筋儿了吗?不是。可就像灌了铅一样,怎么就抬不动呢?张嘴要喊,却怎么都喊不出声音来,急得托娅满头大汗。眼见着公婆抱着阿斯根坐着毛驴车越走越远,托娅终于喊出一声——阿斯根—— ………… “阿斯根——” 这一声呼喊,吓得马红霞一激灵。 马托娅还是迷迷糊糊的,红霞关切地问:托娅,又做梦了? “没有,阿斯根去他爷爷奶奶家了。”托娅没头没脑地回答。 红霞没再接话儿,而是帮妹妹擦了擦眼泪和额头上的汗水。托娅又闭眼呆了一会儿,让脑子清醒清醒,重新睁开眼睛。 “姐,我想喝口水。” 红霞赶紧去取,并往杯子里加了点儿暖瓶中的开水,保证水温不太凉。托娅想自己喝,红霞没同意,拿着汤勺儿一口一口地喂妹妹。 喝了几口,托娅摆手,红霞用纸巾帮她擦了擦了嘴角,起身把杯子放好。 托娅理了理思绪,主动说:姐,我做梦了。 红霞:是吗? “阿斯根要吃西瓜,我没给买,她奶奶就生气,硬把阿斯根抱走了……”托娅简明扼要地讲述着。 红霞:噢? “咱爸赶着毛驴车送他们,我追不上……”说到这儿托娅突然自己一惊,不再说下去了。 “赶的是毛驴车”,为啥不是马车而是毛驴车?托娅认真地回忆梦中的细节——确实是毛驴车。 因为在孔雀屏草原乡间有一种迷信的说法,梦见毛驴就是梦见了鬼,毛驴拉车就是“鬼拉车”,很不吉利。所以托娅才惊讶的。 红霞当然知道妹妹此时在想啥,便说:啥毛驴不毛驴的,都是瞎说,哪有那么多说道儿?别去想它,就是这段时间你的脑袋太乱了,得好好休息。我去上趟厕所。 红霞说完就走出了病房,来到走廊的一头儿往家里打电话,询问爸爸额尔德木图的身体状况。 ………… 额尔德木图的身体确实不如从前了。这让红霞很担心,可自己分身无术,不能舍下妹妹去照顾家里二老啊。 娜仁图雅还能做饭,又让红霞多少放宽了心。加之有荷花等邻居们的关照,老两口的基本生活不成问题。 额尔德木图接到红霞的电话,对大女儿的提问只用几个“很好”来“搪塞”,他自己问得最多的还是二女儿托娅的情况。听红霞说恢复得很好,能吃饭了,额尔德木图很高兴,并给红霞下了“军令”:我和你妈住在你家都挺好,吃饭不成问题,你不用惦记。你的主要任务是全力照顾好你妹妹,这是咱们老马家天大的事儿。你把妹妹照顾好了,爸妈感激你一辈子! 红霞:爸——别这么说,她是我妹妹,我应该做的。 额尔德木图叹了口气,说:唉,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有时,话说着容易,做起来难啊,你家里也一大摊子事儿。大姑爷不埋怨你、不挑我们的理,我都很感激他啊。 “他那人没说的,只是一个人在牧点上苦点儿累点儿,没啥。” “你爸我心里有数啊。你跟托娅说,我和你妈身体很好,不用惦记。让她好好养病,不然我俩在家呆不踏实。还有,不是我们不想去看她,我俩不是狠心的父母,我是怕你妈——她受不了啊……” “爸,我和托娅都知道……” ………… 世间有一种最伟大的爱——母爱。母爱深如海! 世间有一种最深沉的爱——父爱。父爱高过山! 爱,真是一种很奇妙的情感,不是金钱所能买到的,爱是世界上无价的珍宝。 阿吉奈的父爱一直藏在心底。如今,阿斯根走了,这份爱还需要藏多久啊? 阿吉奈登上一道山梁,极目远眺,他是多么希望天边走来最熟悉的身影啊——还是大黄狗“西日”跑在最前面,中间小小的是阿斯根,后边跟着的大人是托娅。可惜,熟悉的身影没有出现,展现在眼前的仍然是茫茫无际熟悉的草原。 那起伏的山丘如一层层的绿野波浪,那时隐时现的羊群又如翻卷的白色浪花。举目所及,一碧千里,层次分明。山丘是绿中泛白,平地是绿中带黄,到处翠色如流、草色千变。这个季节的草原,绿是饱满的、厚重的,绿得深沉、绿得成熟,就像有一股力量在不断凝聚。 天空是那么明朗,空气是那么清新。 在这梦幻般境界里,阿吉奈梦里的天堂却不是这宁静的草原,而是“月亮里的台子”…… wap. /111/111084/28847450.html 第84章 阿吉奈卖羊为妻 “有才学”的马额尔德木图和“霞光”般的娜仁图雅,默默承受着生活之痛,两人之间的沟通越来越少。但两位老人同样有着各自的梦,梦里的场景都是那场火灾发生前的,都是其乐融融的。 两位老人从不奢求什么大富大贵,就希望生活平平安安、乐乐呵呵的,希望过着幸福的“小生活”。 其实,生活是不分大小的,额尔德木图却“硬”给分了一下。他所说的“小生活”不是小情、小调和小气,而是和“挥金如土”“灯红酒绿”甚至是“声色犬马”的“大生活”相对而言的,是普普通通人家实实在在的烟火气。虽然没有大把大把的钞票,甚至可以说生活还很拮据,因为有爱和平安,他们就很快乐,幸福指数很高。 可为什么这样宁静的小生活也被一场大火给吞噬了呢?幸福梦醒,噩梦降临。 ………… 马托娅愿意做梦,她愿意阿斯根让爷爷奶奶接走,那样多好啊,在花灯嘎查住一段时间就回来了。可…… 这一天中午,托娅刚闭上眼睛,“梦”就来了。 大火! 浓烟! 阿斯根在大火和浓烟里呼喊:妈妈——妈妈—— 托娅往火里冲! 火怎么一点儿也不烧人也不烫人?可就是像一堵墙,怎么用力都钻不进去。托娅突然想到:会不会是隔着城市商场门上那种厚厚的玻璃墙啊?不行,我得砸开! 托娅跑去找来大石头,使出浑身的力气向大火里扔去。石头很快被火“吃”掉了,可自己往前冲,还是闯不进去! 怎么办?怎么办啊? 阿斯根还在哭,还在喊:妈妈——你怎么先救小岭啊?怎么先救小山啊?怎么不先救我啊? “阿斯根,别怕,妈妈这就去救你!”托娅再次运足全身力气向大火冲去,还是如同撞在墙上。 阿斯根哭喊着:妈妈——你别扔下我啊!妈妈——你别不管我啊—— 托娅疯了,大声呼喊:阿——斯—— 还像以前多少次一样,喊不出声来。托娅猛然意识到,不对,我肯定是做梦,一会儿醒来就好了。这是个噩梦,阿斯根他根本没事儿,一会儿醒来,他就从院儿外跑回来了。 这样一想,托娅倒平静下来。还真准,大火没了,呼喊声没了,儿子真的从外边儿跑进来了。对了,还有小山和小岭,这三个淘小子又是上哪儿疯去了?害得我做了一场噩梦。 托娅搂着阿斯根,笑了…… 这一回,托娅是笑醒的。望着病房里洁白的四壁,她恨自己为什么醒来?为什么不在梦中永远睡过去呢? ………… 风卷云开,时光流淌。孔雀屏草原开始渐渐转黄了。 秋天到了。 秋天的草原别有一番神奇的韵味。天高云淡的情境在草原体现得最充分。天空蓝蓝,高远深邃,没有一丝丝的云,更显得高不可测。微凉的秋风掠过,吹得风力发电机吱扭扭快速转动,更吹得秋草荡起一层一层的波浪。 浅山丘陵草原的秋天更美,色彩更丰富。远处高一些的山顶生长着灌木,树种不一、高低不同,呈现出各自特有的颜色。这一块是深红,那一片却是浅红,中间点缀着浓黄、淡黄,当然,还夹杂着倔强的绿。从山坡延伸下来,草的黄也是有层次感的,特别是在黄色的掩映下隐约可见翠绿的底色,真的像五彩燃料从山顶一直倾斜下来,慢慢在脚下铺展写意。 天高鸟鸣远。只能听到头顶之上有鸟雀的啁啾,任你“望穿秋水”绝对不会见到它们的影子。也许,这就是“天空中没有翅膀的痕迹,但我已飞过”的最高境界吧。 再说说秋水吧。草原上的河流都是千折百转的,就像一条条圣洁的哈达,飘舞在山地之间。秋天的河水清冽透彻,一眼望得到水底的石头和游鱼,清得透着一股凉意。这时的河水不但清,而且静,平稳处静得看不出是在流动。清静清静,说的是不是草原秋水带给人的心灵感悟呢? ………… 白阿吉奈的心却不是“清静”的,他要在羊群最肥壮的时候进行“清仓”行动。 牧点蒙古包突然就热闹起来。一位客商在马苏德和双喜的带领下开着大汽车来装羊了。阿吉奈把所有的羊都卖掉——马托娅治疗需要钱。 那边儿有人正在往车上装羊,大黑狗“哈日”围着“汪汪”叫,不希望别人抓主人最在意的羊。阿吉奈喝斥了一声,它才乖乖地趴在了蒙古包门旁。 呼和鲁牵着马站在山坡上远远地望过来,他想过来帮忙,又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他的心里又萌生了那个念头——要买下阿吉奈家的牧点。这中间,还有佟旗煽风点火的“功劳”。 前两天,佟旗又凑到呼和鲁那里蹭饭去了。他还说:我听说阿吉奈要卖羊了,说是要把羊群全都“挑”喽。我觉得对你来讲是个好时机啊。 呼和鲁:我可不想再买羊了。我自己家养的那群牧点都放不下呢,再多,羊就没吃的了。 佟旗嘻嘻一笑,指着呼和鲁说:你啊——你看你不配叫“青龙”,以后就改名叫“青皮”得了。你就是脑袋不转个儿,我不是让你买他家羊,是买下他家的牧点…… “这——不好吧,不是——是——是乘人之危吗?” “要不怎么说你脑袋锈死了呢。这个时候,阿吉奈家是最需要钱的时候,你这样做是在帮他们,行善积德长命百岁……” ………… 双喜抬头看到了站在远处呼和鲁,向他招了招手,呼和鲁便骑上马跑了过来。 “我能帮上啥忙嘛?” 马苏德笑着说:呼和鲁大哥,不用你伸手儿了。但是,我姐夫搬走后,这座蒙古包还得麻烦请你帮忙照看一下。虽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但别钻进什么野兽啥的给祸祸喽。 呼和鲁:放心吧…… “以前呼和鲁和阿吉奈就互相照应,这回更差不了事儿。呼和鲁是讲究人儿。”双喜笑了,又说,“而且,那次火灾如果没有他和他媳妇郝春花,你二姐她——” 苏德赶紧对呼和鲁:是啊,哥哥,我们全家人都感激你。 呼和鲁摆了摆手,说:不说这些。我俩只是恰巧赶上了…… wap. /111/111084/28847451.html 第85章 与蒙古包说再见 那边儿,客商正要和阿吉奈算账,阿吉奈回头喊苏德,自己却钻进蒙古包了。 “那啥——这牧点也卖——” 呼和鲁是想问问这牧点是不是也要卖,苏德和双喜着急,没太听清他的话就走去见客商了。呼和鲁只得悠悠逛逛地跟上来。 苏德和双喜开始帮着阿吉奈与客商算账。 “这是家里急用钱,要不然这个价儿绝对不会卖的。”双喜的语气里满是可惜。 客商毫不领情,反驳道:你可拉倒吧,价钱可够高的了。你打听打听周围这些牧点,我哪一家给过这么高的价儿? 苏德说:我们可没闲工夫打听这事儿。你们这些“老客儿”对谁家都会这么说。 客商说:这位老弟,你说这话我不爱听。我们讲的是诚信,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哪能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呢。以后还怎么做人、怎么见面啊? 双喜和苏德竟然递不上话了。 阿吉奈忍不住走上前说了一句:我比别人家放得好,羊膘儿好,出肉。 呼和鲁说:就是。我可知道,阿吉奈老上心了。再说,他家的牧点离河近,草长得确实好。 客商对两人的话很认同,说:这话在理儿,羊真是好羊,我不昧良心。来,钱我点好了,你再点一遍,多一张少一张咱们看在明处,车一开走,概不负责。 阿吉奈没有去接钱,转身又走了,双喜接过钱数了起来。 阿吉奈钻进蒙古包收拾东西去了。他首先拔掉了风力发电机和蓄电池之间的连接线,这里不再需要发电了。发电机的叶片还可以转动,就作为一个大风车吧,转出草原上的一道风景。没有了蓄电池的存储,发出的电就“自生自灭”了。 客商四外扫了一眼,问:兄弟,他这牧点可真不错,有山有水的,卖不卖? 这个问题,是呼和鲁最感兴趣,他的眼睛一亮。 苏德立即火了,说:卖什么卖?这羊卖给你,你就算捡着大便宜了,还没完没了咋的? 客商:唉——你这人怎么—— 双喜数好了钱交给苏德,说:去,把钱给你二姐夫。苏德,你这臭脾气这么大呢?人家问一问至于你这样酸叽? 苏德气鼓鼓地进了蒙古包。呼和鲁愣在了一旁,他不敢问话了。 双喜对客商说:兄弟,你刚才这话问得确实过火,我们这是急等用钱才把羊全“清”了。心里本来就不舒服,你还惦记着人家的牧点,有些落井下石的感觉,不厚道啊。 客商连忙解释:我没别的意思,真的,只是随口一问。这牧点真不错…… 双喜:好了,这牧点不能卖。慢慢的我们还会发展起来的,还能养起一帮羊。阿吉奈两口子说了,还要把这蒙古包翻新呢,要盖个大的…… ………… 卖了羊,牧点就空了,只剩下孤零零的旧蒙古包了。 阿吉奈只能回萨仁台嘎查,别无选择。 那辆新买不久的红摩托车阿吉奈没有骑,而是让苏德和双喜骑回去了。他还是骑着自己心爱的白马,带着忠诚的大黑狗“哈日”。在蒙古包附近转了三圈儿后,才依依不舍地走上大路。 站在山梁上,阿吉奈勒住白马,回头遥望牧点,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这些年来,他一人独守牧点,认认真真、踏踏实实,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他都不记得了。多少回大雨中寻找走失的羔羊,多少次暴风雪中围堵走散的羊群,他也不记得了。可他记得托娅和阿斯根来牧点的每一寸时光每一个细节,这些都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里。美丽的妻子、可爱的儿子,永远留在了岁月的记忆里。 别了,牧点。 别了,蒙古包。 别了,过去的美好时光…… ………… 苏德和双喜骑摩托车并不快,走走停停,尽量等着后面骑白马的阿吉奈一起回到萨仁台嘎查。 按约定,苏德和双喜硬拉着阿吉奈来到支书白宝柱家喝酒。 酒过三巡,白宝柱给双喜使个眼色。双喜明白,要让自己引出话题了。 双喜端起酒杯,说:我是托娅的表哥,当然是阿吉奈的表哥了。都说“大敬小、毕竟好”,我这杯酒要敬阿吉奈。不容易啊,对我妹妹没的说,为了治病把这么多年的家底儿全折腾了,毫无怨言。兄弟,哥敬你。 双喜真的动了感情,一饮而尽。 阿吉奈没说话,一仰脖儿就把杯中的酒干了。 苏德擦了擦眼睛,给双喜和阿吉奈倒上酒。 白宝柱说:双喜的话,说到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阿吉奈啊,好样的。托娅的英雄行为,孔雀屏草原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个个都竖大拇指。我骄傲啊,我们嘎查班子成员、牧民,脸上都有光彩。 双喜不住地点头,用眼睛的余光瞄着阿吉奈。 白宝柱顿了顿,接着说:我们借了光,却不能分担托娅的痛苦,心里很矛盾啊,不是个滋味儿。阿吉奈,托娅苦啊,不仅仅是身体上的伤在折磨着她,内心的苦比吃黄连还要苦上一千倍一万倍。这个时候她最需要什么?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精神支持,就是我们的关心、帮助,特别是家人的理解啊。 阿吉奈没等白宝柱说喝酒就自己独自干了杯中酒,把头低得快挨到桌子上了。 白宝柱:“论是非肚量要大,拉烈马缰绳要长”。你先喝了,讲究,这酒我得干。阿吉奈,我敬你是条汉子!你要是咱草原上最好的的骏马,就要把四蹄儿甩起来,要奔向大道!你要是咱草原上的雄鹰,就把翅膀扑腾起来,要冲上天空!把心胸放开,把眼光放远,以后的日子里,托娅还得靠你照顾呢。我们全嘎查的人都知道,你爱她,她更离不开你啊。阿吉奈! 白宝柱一手拍着阿吉奈的肩膀,一手举杯把酒干了。 阿吉奈呜呜地哭出声来。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明天开始,面对新的生活吧。” 白宝柱长出一口气,似乎卸下了压在心头的一块石头。 wap. /111/111084/28847452.html 第86章 苦难夫妻又相见 对于马托娅来讲,阿吉奈在自己心中的位置是任何人都不能替代的,阿吉奈带给自己的爱也是任何人给予不了的,阿吉奈给自己的信心和力量,更是其他人做不到的。虽然不爱说话、不善表达,只要有阿吉奈在身旁,托娅就感觉到有依靠,很踏实、很安全。 如今,阿吉奈“跑”回去快有一个多月了,他是不是不能原谅我了?他是不是要抛弃我了? 每每这么想,托娅心头压着的那块大石头,更觉得重如泰山了。 儿子离开我了,丈夫不要我了,怎么办?对了,儿子在那边儿总说害怕,是不是想让我陪陪他啊?做梦时阿斯根说我不管他了,这是在埋怨我啊。是不是也在提醒我呢?对了,我怎么能不管我的儿子呢?那样可不是什么好妈妈。对,我要管到底! 托娅开始琢磨怎么才能到儿子“那边儿”与他团聚。 不配合打针吃药?不行,刚开始自己这样,根本拧不过大家。那就把吃的那种镇定安神的药偷偷攒下来,然后找机会一次全吃掉吧。对,就这么办! 聪明的托娅想到了一个“聪明”的办法,她暗自为这一计划叫好,开始秘密实施。差一点儿,她就聪明反被聪明误而酿成大祸了。 第一次很成功,护士赵小莹给吃的药马托娅埋在了舌头底下,趁人不备吐在了一张纸巾上包住藏起来。她的手指由于烧伤扭曲,这些简单的动作都让她特别吃力。 做完这些,托娅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好一阵子才恢复平静。就连赵小莹都奇怪,她这次喝完药怎么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忙去找来血压计给测量血压,还好,一切正常。 第二次就不那么顺利了,姐姐红霞非得让她多喝水。喝了两口,埋在舌下的药就藏不住了,跟着水顺进了肚子。 就这样,十次能有两三次成功就已经不错了。倔强的托娅懂得坚持,她知道很多“成功”不仅仅靠的是运气和能力,更重要的是靠坚持。 ………… 这一天,托娅又一次将药片成功地“留”了下来,心情大好。 吃着姐姐用汤勺儿刮出的苹果泥,感觉特别香甜。其实,托娅完全有能力自己动手吃了,红霞不同意,她怕妹妹累着,生怕她一不小心抻到了伤口。享受着姐姐的关爱,托娅有一种说不出的幸福,就像小时候自己耍小脾气,姐姐总会宠爱地哄着自己一样。 忽然,托娅的心里一动:如果我真的那么做了,姐姐红霞咋办?萨仁台的爸妈咋办? 托娅矛盾了,愣在那里。红霞把小勺儿都挨在她的嘴唇了,她也不张嘴。 红霞问:托娅,你想啥呢? 托娅这才回过神来,没有说话,只是张口吃下姐姐喂来的苹果泥。 这时,房门被推开,大弟弟马苏德走了进来。托娅的眼睛紧盯着门口儿。 昨天已经打过电话来了,说是马苏德要来,如果能劝好阿吉奈,他可能会跟着来。虽然只是“可能”,红霞听了还是很高兴,托娅却没太在意,一是她很了解阿吉奈,要想让这个人回头那可太难了。另一方面,自己正在实施一项“伟大的”计划,别的事儿都不重要了。当苏德真的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她还是控制不住想见到——那个人。 马苏德没有提前告之,是想制造一份惊喜。 红霞见只有苏德一人,焦急地问:苏德,你二姐夫呢? 苏德笑着向门外指了指,说:来了,在外面。 红霞松了一口气,激动地说:快让他进来吧。 红霞放下苹果,悄悄对托娅说:这回阿吉奈来了,你的心就放下吧,好好的。托娅,看来,刚才你的感觉挺准啊。 托娅点头,没说什么。原来,刚才她的一愣神儿,红霞还以为她是有了心灵感应,提前感觉到阿吉奈的到来呢。 苏德又返回走廊拉着阿吉奈走了进来。阿吉奈低着头,特别的腼腆,像极了一个犯了错误的大孩子。 红霞高兴地招呼:阿吉奈,快坐。托娅最近挺好的,吃东西也行了。 阿吉奈看了一眼托娅,一下子背过脸去开始擦眼睛。 “不哭了——”托娅有些激动。阿吉奈真的能来,这让她还是很意外的。 红霞关切地问:阿吉奈,牧点上的事儿都处理完了? 阿吉奈没回答,而是从包里掏出几沓钱放在了床边儿。 苏德说:羊都卖了,牧点空了。 托娅哭了。 “不要再伤心了。托娅,羊卖了以后咱再养,只要咱们用心、努力,几年就繁殖起来了。托娅,听姐话,咱们不哭。”红霞劝着妹妹。 阿吉奈擦了擦眼睛,看着托娅说:别哭—— 托娅把眼泪流进了心里。 阿吉奈拿起苹果,学着红霞的样子用汤勺儿细细地刮着,轻轻喂给妻子。 托娅的脸上露出笑意,而红霞却热泪盈眶。 苏德又说:大姐,我二姐夫说了,他在这儿陪床照顾,你该回家看看了。对了,我大姐夫打电话还说赶紧张罗卖房子,着急让你搬到牧点去住呢。 “你二姐这样,我能离开吗?” “姐,你回吧。”托娅说。 阿吉奈说:姐,有我呢。 “那——那我就先回去处理一下,看看房子能不能卖出去——卖房子的事儿,还是以后再说吧——”红霞就此打住,因为她突然想到房子卖了,爸妈去哪儿住啊?托娅出院回哪儿去啊?于是,又赶紧说,“苏德,这几天你得在这儿吧?” 苏德说:大姐,我不走。放心吧,过几天苏合能过来换换我。 ………… 医院病房里,阿吉奈对托娅照顾得非常细心,就是他的话语更少了。 有了阿吉奈的“回归”,托娅的那个自以为是的想法打消了,那个任意妄为的计划彻底搁浅了。认真吃药、配合打针,争取早日出院,回家后要和阿吉奈一起努力、拼搏,再把牧点支撑起来,把羊养起来、把羊群再发展起来。而且,还要在萨仁台盖新房子,在牧点建一座又大又漂亮的蒙古包,让孔雀屏草原的牧民都羡慕…… wap. /111/111084/28847453.html 第87章 不想和你分开 苏德是个闲不住的人,让他一天天坐在病房里,估计真要把他憋出病了,没等托娅出院他就得住院。所以,红霞在临回去前就安排好了:阿吉奈负责照顾托娅,尽量保证寸步不离。苏德的主要任务是负责与医生的沟通以及交费、接待慰问等,闲暇时可以出去溜达,必须保持手机畅通,需要时随叫随到。 趁大弟弟苏德出去散心的时候,托娅拿出一个纸包给阿吉奈看,眼神很神秘。阿吉奈好奇地打开,发现包的全是药,而且是表面不光滑的那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沾过水的药片儿。 阿吉奈不解,盯着托娅寻求答案。 托娅轻轻地说:这是前一段时间护士给我吃药时,我偷偷吐出来留着的。 阿吉奈终于开口了,说:为啥? 托娅有些更咽,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很难受,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就想——就想把这种药多攒一些,然后——然后一次吃下去,那样就没有痛苦了…… 托娅掩面抽泣。阿吉奈听明了原委,像拿着毒药一样赶紧把药扔在地上,上脚去踩、去碾,直到成为粉末。似乎仍不解气,又用脚狠狠地跺了几下。 阿吉奈不会甜言蜜语,他是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向托娅表白——你不能离开我,不能做傻事! 托娅明白这个“闷葫芦”传递出的意思,哭得更伤心了。这一次,是为了自己“伟大计划”的错误决策,幸亏没有实施,不然…… 阿吉奈不会劝说人,他走到床边儿搂过托娅,把她的头贴在自己的胸前。这是他所能表示出来的最大限度的亲昵动作,却感动得托娅泪如泉涌。 马托娅张开并不灵活的双臂,把这个傻傻的男子紧紧抱住,心里想着要永远不分开…… ………… 马红霞那天回到萨仁台家里,已是接近黄昏了,立即向爸妈详细说了妹妹的情况。娜仁图雅流着泪认真倾听,额尔德木图不时追问,几乎把红霞所能知道的细节全刨根问底了。 该做晚饭了,谈话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最后,额尔德木图问到了实质性问题:据你观察,阿吉奈这次回去,对咱家托娅的态度咋样? 红霞毫不犹豫地说:爸,我知道你最担心就是这个问题,挺好的,我敢保证! 看到妈妈期待的样子,红霞又对她“喊”:阿吉奈对托娅——特别好,别担心啦! 娜仁图雅脸上有了笑容,说:这就好,这就好! 红霞又和爸爸把刚才没说完的话儿接上:爸,其实,从阿吉奈能把羊群都“挑”喽为托娅治伤,就能看出他态度上的转变。 额尔德木图点头。 “这回,阿吉奈肯定能对托娅好。他这个人我们都了解,认准的事儿难回头,只要是从牛角尖儿里拐出来、从那个死胡同里转出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额尔德木图说:是这个理儿,那我就不担心了。“白马变不了原色,黄金改不了本色”,阿吉奈这孩子本质是善良的。老话儿说得好啊,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夫妻同心黄土变金,希望他们的日子赶紧过起来吧…… 红霞赶紧忙着做饭。自己回到了家,就不能再让妈妈做饭了。 吃过晚饭,红霞把爸妈攒下的脏衣服从里到外洗个遍。这期间,荷花等一些知道红霞回来的人,都过来串门儿,打听托娅恢复得如何,并随手帮着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 时间过得真快,等红霞收拾妥当,已经快十一点了。躺在炕上睡不着,她便给苏德发了条短信询问托娅和阿吉奈的情况。得到那边儿一切都好的答复后,她才沉沉地睡去。 ………… 第二天的早饭还是娜仁图雅起来做的。马红霞太累了,一觉儿醒来时,妈妈已经把早饭都端上了桌子,这让她很不好意思。 吃早饭时,额尔德木图问:红霞,你啥时候去牧点看看啊?这段时间没去,你女婿自己够难的,不知道把日子过成啥样呢。你得去帮他收拾收拾吧。 红霞答:我明天去。 额尔德木图放下筷子,问:今天不去?你妈我俩不用你照顾。 “今天我还有事儿。” 额尔德木图不再问话。早饭吃得很快,红霞收拾得更快,打扫干净后就出去了。 额尔德木图和娜仁图雅还是没有问话。红霞径直奔向荷花的商店而去。 现在,大黑狗“哈日”和大黄狗“西日”都住在红霞家里,两只狗处好了关系,“哈日”不再孤傲不可一视了。见红霞去了荷花家,两只狗就跟了过来。 红霞刚要往回撵,却想到了那个小子很喜欢它俩啊,不如一起去吧。就说:“哈日”“西日”,跟我去吧,但不许进人家屋啊。 荷花和红霞昨天就见过面了,她是晚上特意去红霞家里问候,打听托娅的情况。但红霞能到自己家里来,还是让她很高兴。 有了马托娅舍己救人的壮举,萨仁台嘎查里人们的关系更融洽了,邻里间更和谐了。其实,这种悄然的变化不仅仅在萨仁台,还包括花灯,也延伸到整个陶格斯苏木和孔雀屏草原。马托娅的事迹感动着大家,触动了大家,邻里之间相处,能不能向马托娅看齐?邻里遇到困难,能不能像马托娅那样全力相助?对待邻居家的孩子,能不能像对待自己孩子那样亲切?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人们在反思中更加珍惜邻里之情、故乡之情、草原之情。团结,积蓄着力量,也释放着热量。 更何况面对的是好邻居、马托娅的亲姐姐,这让荷花如何不亲切热情呢? 其实,红霞只是来商店买东西的。却被荷花当成了尊贵的客人又是让座儿又是倒茶,弄得很拘谨。 红霞说:荷花姐,托娅的事儿让你费心了。又往市里跑,又帮着照看我的爸妈,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才好。 荷花是个直性子的人,赶忙说:妹子,要说感谢,姐姐我不愿意听。说句不好听的,如果轮到我家摊上这事儿,你们姐妹一样帮我们,甚至比我们做得更好。 “荷花姐,千万别这么讲。就拿莲花来说吧,家里旅店那么忙,可她在医院一陪就是一个多月。我们好说歹说她才回去,还几乎一天一个电话地问呢。” “你知道,莲花就这么个人,她和托娅好啊。” wap. /111/111084/28847481.html 第88章 大姨送的的西瓜 马红霞和荷花两人聊得都很激动,守在外面的“哈日”和“西日”可能是等不及了,竟然叫了两声儿。 红霞这才赶紧转入正题,说出来商店的目的:荷花姐,你看我这人,一聊起来就把要办的事儿给忘了。你家还有西瓜吗?我要买两个。 荷花大方地说:有。还提什么买啊,拿两个回去吃就行了。 红霞认真地说:荷花姐,不行。这西瓜我有特殊的用处,我一定要买,该多少钱就多少钱。 荷花一下子明白了,说:红霞,你别说了,我知道咋回事儿了。我给你挑两个。 荷花眼泪在眼圈儿里打着转儿,认认真真挑了两个大个儿的西瓜,称好算账,收了钱。 红霞提着刚要走,荷花说:等等。 荷花转身又进了库房,拿出一个比刚才那两个还大的西瓜,对红霞说:妹子,我知道你拿西瓜去做什么。这个最大的,是我和你姐夫的心意,你帮我带去吧。孩子临走时想吃西瓜——都——没吃上—— 荷花哭了。红霞也哭了。 三个西瓜红霞拿不动啊,荷花就找来一辆自行车,把西瓜装进一个大袋子里,然后帮着抬到车后架上。 荷花又问:对了,你带刀了吗? 红霞答:没有,我只带了个勺儿,那小子喜欢用勺儿挖着吃。 “没刀不行啊,得先切开才能用勺儿挖。”荷花说完赶紧进屋,把卖西瓜用的刀给红霞拿上。 红霞推着自行车,在一黑一黄两条忠义之犬的“护卫”下,向嘎查外的小山坡走去。 ………… 马红霞走得很沉重,心更沉重。她都不敢想信一个多月来都发生了啥啊?为什么会阴间两隔呢?这就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吗? 马红霞远远看到了那个土包,眼泪就掉了下来。泪眼模糊中,仿佛看到了阿斯根从山坡上向她跑来…… “大姨——大姨——” “阿斯根——阿斯——” 眼前的幻境消失了。红霞咬了咬嘴唇,赶紧擦干了眼泪。 红霞不哭了,平静地把西瓜一切两瓣儿,一共是六瓣儿,规规矩矩地放在阿斯根的坟前。坟上的蝈蝈笼子有的已经干瘪了,有的被风刮跑了,不——应该是被阿斯根拿去捉蝈蝈了。 放好西瓜,红霞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铁勺儿,这是阿斯根从小在她家吃饭时就一直用过的。拿纸巾擦了又擦,插在中间的那块儿西瓜上。 红霞坐了下来,开始和外甥“聊天”了: 阿斯根,大姨来看你了。你喜欢的“哈日”和“西日”都来了。大姨还带来了你最爱吃的西瓜,还有你荷花姨,她挺惦记你,挑了最大最甜的西瓜给你。宝贝儿大外甥,慢慢吃,别着急,西瓜有的是啊……你说你,那天咋那么急呢,如果等一等——不说这些了。吃吧,现在的西瓜可甜了。阿斯根啊,你妈挺——苦的,你可别怨她、别怪她啊。如果真的能托梦,你就和她说你过得好好的,不让她惦记你,别让你妈自己作践自己、自己折磨自己。如果真的还有来世,咱们还是一家人,大姨供你吃一辈子西瓜…… ………… 开往红楼市的客运班车上,白朝鲁眼望窗外,高娃抱着一个大布包呆呆地注视着前方。偶尔一个强烈的颠簸,两人会下意识地互相扶一把。他俩要去医院看望儿媳妇马托娅。 来之前的晚上,高娃精心准备着带给儿媳的营养品,除了奶制品之外,还有她的外甥特意从养蜂人那里弄来的纯蜂蜜,平时她自己都舍不得喝。其实,蜂蜜并不是什么稀罕物,只是纯纯的不掺任何“杂质”的蜂蜜确实挺难得的。 白朝鲁说:别拿那么多,托娅刚刚恢复,吃不了多少东西。再说你拿的这些——特别是这蜂蜜,大夫让吃不让吃还两说着呢。 “你别管。都是好东西,有什么不让吃的?我还能给自己的儿媳妇下毒啊?”高娃有自己的一套理论,只要是有营养的好东西,病人吃了就会有好处。 白朝鲁笑了,说:你这个人啊,总愿意把别人往不好的一面想。大夫不让吃的东西,怕有些会引起过敏什么的,有些呢可能又和吃的药不合,引起副作用。你咋就不明白呢? “就你明白?你这块‘破石头’要是明白,头些年就不会让阿吉奈一家搬到萨仁台——” “得得得,你又来了。行行行,算我没说。”白朝鲁知道,高娃很少像别人那样开玩笑叫他“破石头”,只要她这么叫了,下边儿肯定会有一大堆教训的话。白朝鲁有些怕了,只得见好就收。 “反正呢,我是给拿去,至于大夫让吃不让吃,到时再说吧。” 高娃忙活到大半夜,装了拿出来,拿出来又装上,折腾得白朝鲁都烦了。却不敢和她搭话,怕“引火烧身”,自己先睡觉去了。 ………… 牧民们开始忙了,忙着往牧点拉牧草。二十四节气立秋之后,就可以打牧草了。过去都是用长把儿的大钐刀,膀大腰圆的小伙子轮上一阵子就会胳膊酸痛一身臭汗。现在好了,有了机械化的打草机,一加油门儿,一趟儿牧草就齐刷刷地纷纷“卧倒”。经过一段时间的自然晾晒,风干了水分,就可以机器打包运回牧点储存起来。等到冬天雪大风急不能放牧时,作为羊群的应急“口粮”。 白朝鲁家的牧草都交给大儿子处理,他自己没有操心。阿吉奈牧点上的牧草今年没有打,原因就是羊已经全卖了,没必要准备过冬的饲草了。当然,打下牧草是可以卖一些钱的,但没有时间啊。于是,阿吉奈就打电话给呼和鲁,说:如果你想要,就自己打吧,别客气…… 汽车再往前行驶,就进入了农区。收获的季节,成车成车的玉米棒子被拉进了场院,铺展开来一片黄澄澄的,仿佛大地流金一般。 是啊,红楼市的秋天是最丰盈、最丰硕的。凉爽的秋天更是一个硕果累累的季节,让勤劳的农民品尝丰收的喜悦,而美不胜收的景色更是让人如痴如醉。黄澄澄的玉米、涨红脸的高粱、金灿灿的稻田……与湛蓝的天空形成鲜明对比,格外耀眼。阵风吹过,田地便在转瞬间成了波翻浪涌的五色海洋。 wap. /111/111084/28847482.html 第89章 婆媳和好胜当初 中午时分,白朝鲁和高娃赶到了红楼市人民医院。走近病房门口儿高娃犹豫了,不敢往前迈步。白朝鲁瞪她一眼,嘟囔了一句:你个完蛋货! 白朝鲁走到门前准备抬手敲门,手举起来却没有落下,他同样犹豫了。 从外面提着饭盒打饭回来的阿吉奈恰好到了近前,看到父母来了,赶紧喊了声:爸、妈。 高娃高兴地回了声:阿吉奈。 白朝鲁没说什么,只是冲儿子笑了笑。 阿吉奈推开门带头儿进去,老两口这才紧随其后。 托娅看到老公公和老婆婆来了,努力要坐起来却没有成功。阿吉奈赶紧上前扶她一把,她才坐稳了。喊出一声“爸、妈”,就有些更咽了。 白朝鲁把拿来的东西放在柜上,高娃赶紧上前拉住儿媳的手——她的手现在可以碰了——带着哭腔儿地说:托娅,妈来看你了。 托娅:妈—— 阿吉奈笑了,说:我再去买饭。 阿吉奈知道爸妈肯定没吃饭。 白朝鲁没和儿子客气,说:快去吧,我俩还真是有点儿饿了。 高娃说:你个老东西,不知道客气点儿,一天天就知道吃。 白朝鲁:一家人瞎客气啥?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两人这么一斗嘴逗乐,气氛便缓和了很多,就连托娅都有了笑意。阿吉奈高兴得转身就出去了。 高娃爱怜地问:托娅,你想吃点儿啥?妈给你带来了奶豆腐、奶皮子,还有纯纯的纯蜂蜜,啥东西都没掺的,可甜了。 托娅:妈,谢谢你,我先不吃。 白朝鲁对高娃说:你就吹吧。 高娃瞪她一眼,说:我怎么吹了? 白朝鲁:那蜂蜜甜不甜你根本不知道。还说可甜可甜了,不是吹是啥? 高娃不吱声儿了。托娅不解地看着老公公,问:爸,因为啥? 白朝鲁笑着说:还能因为啥,是你妈舍不得尝一口呗。这是她外甥从认识的养蜂人手里弄的,跑来送给你妈。她就当宝贝了,说只能她儿媳妇吃,别人想都别想,就连自己都没舍得吃一滴。 托娅深受感动了,又充满深情地叫了一声:妈—— 高娃擦了擦眼睛,说:别听你爸胡说,没那么严重,妈主要是不愿意吃甜的。对了,妈给你挖一小勺儿尝尝。 托娅刚要客气,那边儿白朝鲁先说话阻挡了,说:别!在家就和你说过了,得问完大夫再吃,先别动。 高娃瞪了老伴儿一眼,说:就你事儿多。 嘴上这么说,高娃打心里佩服老伴儿想得周到。特别是关于自己舍不得吃蜂蜜的事儿,经他这么“巧妙”一说,把婆媳二人的关系一下子就拉近了。 说话间,阿吉奈把饭买回来了。这一次是两个菜,一个肉一个素,还有两碗米饭。 高娃说:咱们一起吃吧。 阿吉奈说:托娅得喝粥。妈,你和我爸先吃,我喂她。 托娅双手烧伤严重,伤口是愈合了,仍有个别粘连的地方,手指不灵活。需要以后再进行二次、三次甚至多次手术,才能恢复大部分的功能。 高娃说:我不饿,你爷俩先吃,我来照顾托娅吃饭。 阿吉奈:妈,你先吃吧—— 托娅说:妈,不用,你累了、饿了,先吃。 高娃没有多说什么,已经把给托娅买的粥端在了手里。 白朝鲁笑着说:让你妈管托娅吧,要不然她也吃不下。 阿吉奈和托娅都不再坚持。 温馨的秋日中午,在洁白的病房里,父子俩在一旁用餐,不时看着病床上一幅温情的画面:老婆婆一小勺儿一小勺儿的喂着儿媳妇,生怕烫着她,舀起一小勺儿粥,不忘细心地吹一吹…… ………… 这段时间,马托娅的身体越来越硬实了。白阿吉奈一个人在医院能照看过来,苏德和苏合便回牧点安排收割牧草的事儿了。 整个一下午,白朝鲁和高娃都守在医院。 白朝鲁慨叹道:多一个铃铛多一声响,多一枝蜡烛多一分光。外面那么多人关心我们,我们都要珍惜,要上进啊。 阿吉奈默默低下了头。 托娅劝公婆回去吧,高娃不同意,说:那可不行,至少我们得住一晚上。对了,我还没来得及问大夫那蜂蜜能不能让你吃呢。 阿吉奈答话:妈,我碰到张大卫大夫时问了,告诉先不能吃,怕托娅过敏。等她好喽,就能吃了。 高娃对托娅说:没关系。妈拿回家给你放冰箱里藏起来,等你好了出院了,咱们再吃。 托娅:妈——谢谢你。 高娃拢了拢托娅额前的头发,说:谢啥啊,都是当妈应该做了。过去啊,妈糊涂,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啊,你就多担待些—— 托娅:妈,是我错了—— 婆媳二人拥抱在一起…… ………… 马托娅快要出院啦! 这一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回萨仁台嘎查,人们都非常高兴。有一个人高兴之余显得很着急,他就是嘎查党支部书记白宝柱。 作为嘎查的当家人,白宝柱考虑的事情很多:马托娅要出院了,可她的家烧没了。虽然她的父母安顿在马红霞家,她回来了还能再住姐姐家?多不方便啊。天气渐渐凉了,老马家的人都住在哪里呢? 白宝柱思来想去,在心里有了一个主意。他没有先说出来,还是来到陶格斯苏木政府找领导求援。 在苏木达金桩的办公室,面对“一乡之长”,白宝柱开门见山地说:金苏木达,医院那块儿联系过了,马托娅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可以出院了,可是她没有家了。领导啊,不能让英雄无家可归吧?前一段时间我们就忙着捐款的事儿了,把这件大事忽略了。是我们萨仁台嘎查的责任,是我的责任,我检讨。 金桩皱着眉头,想了想说:这确实是大事儿啊。要说责任我们苏木这边儿不能推卸,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得想办法尽快解决问题。关于马托娅家没房子这一个现实,苏木党委政府探讨过,可是马上盖房时间上不允许了啊。 “就是啊,这天儿一天比一天凉了,上冻就不能施工啦。” “要是搭建临时的蒙古包,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吧?” “就是嘛。都什么年代了,我们还在嘎查里搭简易的蒙古包,那可是有点儿糊弄人了。” 金桩突然盯住了白宝山,目光如炬…… wap. /111/111084/28847483.html 第90章 为草原英雄置新家 金桩对白宝柱说:就是啊、就是啊的,老白,我看你好像挺有底啊。是不是有了想法,在这儿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呢吧?快说,咋办好。 白宝柱笑了笑,说:啥都瞒不过你金苏木达啊,领导就是领导,高明啊。是这样——当然,我这是和领导商量呢——马托娅的姐姐马红霞住在萨仁台嘎查,她家的房子新盖时间不长,两三年吧…… “等等,马托娅的父母现在不就住在马红霞家呢吗?” “就是啊,暂时住着。马红霞正好张罗着要卖呢,不如——” “噢,马红霞为啥要卖房子?”金桩又打断了白宝柱的话。 “手头儿差钱儿呗。再有,她家早有打算,要一家都搬到牧点去住。” “你的意思是——咱们把红霞的房子买下来,然后送给托娅?” “就是啊。领导真是一点就透啊。”白宝柱嘿嘿一笑,又赶紧老老实实地说,“我觉得这招儿可行。” 金桩再次盯着白宝柱,笑了笑,说:妹妹家正愁没处弄房子呢,姐姐家恰巧就要卖房子?而且妹妹赡养着的老人已经搬进去了?白大支书,您老人家不是在给我做扣儿呢吧? 白宝柱当时就有些要急眼了,说:金苏木达,你这话说得可伤人心啊?我白宝柱行得光明、做得磊落,绝不搞什么鬼! “别生气啊。咱们不是商量呢吗?”金桩拍了拍白宝柱的肩膀,想了想,又说,“我看也行。我马上召集开会,班子得商量一下。马托娅承受的苦难太多了,我们不能不管。你先回去和马红霞谈,价格上——就按现在的行情走吧,该多少钱就多少钱,由苏木政府从财政解决。这事儿班子会上通过了我就告诉你,一定要在马托娅出院前把房子安排好,不能让英雄回到萨仁台嘎查没家住啊。” “好啊。集体的力量如钢铁,众人的智慧如日月。此话一点儿都不假啊。“白宝柱应答着转身就走。 “说走就走,不留在这儿吃饭啦?” “房子的事儿比吃饭的事儿大多了,算你欠我一顿儿吧。” 金桩指了指白宝柱笑着说:你啊你——这就赖上我一顿啦?行,谁让我刚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呢,账先记下,下次你来我补上。 “这还差不多……”白宝柱笑着离开了。 ………… 白宝柱骑着摩托车返回萨仁台嘎查,没有回办公室而是直奔马红霞家。一进门才知道,红霞又去红楼市看托娅了,得明天才能回来。 白宝柱就和额尔德木图唠了起来,试探着问:马叔,我听说红霞要把这房子卖喽? 马额尔德木图长出一口气,说:没办法的事儿啊。一是家里确实需要钱,不仅仅是帮助托娅,红霞家需要引进点儿好一些的基础母羊。二是呢,红霞她早想搬到牧点住,留她女婿一个人在牧点真的忙不过来,吃饭那是饥一顿饱一顿、冷一顿热一顿的。 白宝柱:看来红霞是诚心要卖这房子啦。 额尔德木图:和你说实话吧,她原来早就有打算想卖,只是舍不得,新房子才盖几年啊。托娅出事儿后,她有些动摇了,是我劝她该卖就卖的。早买了好品种的羊,几年就繁殖起来了。 白宝柱有些疑惑了,老马头儿怎么这么支持女儿卖房子呢? 额尔德木图接着说:红霞这孩子孝顺啊,她是怕这房子卖了,我们没地方住,所以才一拖再拖。现在要让我们重新盖房子,砸了我的老骨头也整不起啊。可我们总住这儿,不行啊,帮一饥能帮百饱吗?住一时能住一世吗?我就劝红霞抓紧卖,不能因为我们耽误了她家牧业的发展啊。“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我们总会有办法的。 白宝柱站起身,里外屋看了看这房子,又回到东屋说:马叔,这房子你住得惯吗? 额尔德木图:啥住惯住不惯的,都不是问题,问题是马上就卖了,想住怕是住不着喽。对了,宝柱,你这么关心这房子,是不是想买啊?房子真不错…… 白宝柱急忙摆手,说:不,我不买。只是随便问问。 又闲聊了几句,白宝柱回去了。看着他的背影,额尔德木图自言自语道:他不买?那还问得这么细?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啊。那他是啥意思?帮着别人“搭桥儿”…… ………… 红霞从托娅那儿回来,白宝柱没有再去她家,而是打电话让她来嘎查办公室说有事商量。并叫来会计李海明,还有红霞的表弟双喜,四人一起面对面要谈谈房子的事儿。 红霞心情忐忑地走进嘎查办公室,看到李海明和双喜也在,觉得很奇怪。白宝柱招呼她坐下,红霞很拘谨,她不知道是什么事儿。她心里猜测着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要回收自家的牧点?要把捐托娅的钱要回去? 白宝柱见马红霞忧心忡忡的样子,就单刀直入地说:红霞,我就直说了吧,听说你家的房子要卖? 红霞提着的心往下落了落,点点头说:是的。 李海明帮着问:你想卖多少钱? 红霞老老实实地说:我打听了,像我家这样的房子,至少两万三。别的嘎查有卖的,和我家差不多大,同一年盖的,人家卖了两万五。 双喜又问:红霞姐,你房子卖了你上哪住啊? 红霞答:我去牧点,和你姐夫一起照看牧点,省得雇人了。我这儿好办,关键是我爸妈和托娅……所以,我又不太想卖房子,可我爸不同意。 白宝柱说:这事儿呢,我们都提前了解清楚了。你的难处我们也知道,你父母的难处我们也了解。红霞,我就实话和你说吧,你的房子咱们陶格斯苏木政府想出钱买下来。 红霞很惊讶,没想到自家卖房子还惊动了苏木政府,难道这房子有什么问题。她急忙问:白书记,我——我没明白您的意思,是不是我们家的房子有什么问题啊? 白宝柱:红霞啊,你别误会。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已经和咱们陶格斯苏木的领导说了,考虑到托娅的房子烧毁了,现盖呢来不及了,就打算由苏木出钱给她买房子。托娅是我们孔雀屏草原上的英雄,她出院了不能无家可归啊。苏木党委、政府和咱们嘎查党支部,不会不管。 红霞惊呆了,她做梦都不会想到能有这样的好事情。 wap. /111/111084/28847484.html 第91章 把痛苦留给过去 白宝柱接着说:你都看到了,今天我将咱们的李会计找来了,把你表弟双喜请来了,为的就是做个见证。你刚才说这房子值两万三,没有要谎儿,确实是市场上的合理价。咱们就按这个价定。 红霞:啊?白书记,你是说把我家的房子买下来,然后送给我妹妹托娅,这样,我爸妈就有地儿住了? “是这样的。你理解的没错。” 红霞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了,嘎查领导找自己来是好事儿。她激动得站起来,抓住白宝柱的手说:白书记,我真没想到会有这样天大的好事儿。白书记,房子我不卖两万三了,我就卖两万!我家那口子的工作,我能做通。 白宝柱笑了,说:红霞啊,要说你这人啊和你妹妹一样,心眼儿好啊。我早就考虑到这一点了,所以才先问的价儿后说买房的事儿。你的心情我们理解,你家并不宽裕。如果你是漫天要价,我们可以和你讲讲,你的价格很合理,不用降,就按刚才说的办,两万三! “白书记——”红霞还想解释。 双喜接过话说:红霞姐,你就听白书记的吧。这些年我是看明白了,白书记不会给我们亏儿吃。 李海明:就是。 “但是,我有个条件,红霞你得答应我。对了,海明、双喜,你俩也得答应我。”白宝柱神秘兮兮地对三人说。他这个人办事雷厉风行,人又活跃,喜欢制造一些“小浪漫”。 “什么条件?” 白宝柱笑了,说:那就是暂时保密。我要给马托娅全家一个惊喜。 ………… 和马红霞谈妥买房的事儿,白宝柱又接连跑了两趟陶格斯苏木政府,苏木领导开会做出了集体决定,同意按照这个方案执行。大家一致认为,为“英雄母亲”马托娅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党和政府绝对不能放弃英雄,绝对不能忘记英雄! 一人踏不倒地上草,众人能踩出阳关道。 房子很快就买好了,通过相关渠道做好了合同手续,只是没有办理过户到马托娅名下。这要等她出院后有时间再去办,相关前期工作都做好了。 马家又有了自己的“新房子”,可马托娅却不知道呢。希望这个惊喜能带给她更多的快乐和幸福,能给她的生活增添一抹亮色。 ………… 坐在火炉上,一分钟就相当过了一小时;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一小时又只像一分钟。反正不管怎么说,时间就是这样悄悄流逝着,一转眼,冬天就到了。 马托娅能下地走动了,虽然每走一步还很吃力。她的脸已经严重毁容,扭曲变形了,冷丁一看确实挺吓人的。 “阿吉奈,给我找个镜子吧,我想看看自己的脸。”托娅又央求道。 为了不刺激托娅的情绪,房间里原来卫生间的镜子被细心的医生安排人撤掉了。好长时间了,托娅一直坚持让阿吉奈给自己找面镜子来,阿吉奈都没有答应,甚至连房间里一些反光的东西都拿走了。这一次,他还是摇了摇头。 托娅用手在脸上摸着,感觉到了伤疤的凸起。 托娅无比忧伤地问:阿吉奈,我是不是特别丑了? 阿吉奈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医生说,过年之前就让我出院了。” 阿吉奈:嗯。 “大姐说,她能来接我。” 阿吉奈不语。 “可咱们回去住哪儿啊?” 阿吉奈望着托娅,酝酿了好半天才说:牧点,蒙古包。 托娅:噢。是啊,要不然,能去哪儿呢?那里还有我们的一座小蒙古包。就是太破旧了,得好好修一修,冬天冷啊—— 这时,马苏合从外面走了进来,感觉到两人的气氛不对,便问:二姐,又咋了? 托娅眼睛红红的,说:苏合,你二姐夫说,出院后我们就去牧点住。那个蒙古包建的时间太长了,现在四处漏风啊…… 苏合笑了笑说:嗨,我以为啥事儿呢。不用去牧点,肯定有地方住。嘎查白书记给我打电话了,说一切都安排好了。我再细问他就是不告诉,说是要给你一个惊喜呢。 “还有惊喜?”托娅有些奇怪。 苏合接着说:是的。白宝柱书记还说,到时候你出院了,陶格斯苏木的领导可能会来,用苏木的轿车接你回去。 托娅:啊—— ………… 在马托娅等待回家的日子里,这一年就毫不留情地过去了。 这一年里,大悲大喜、大落大起,在岁月的长卷里,书写着不平凡。 这一年,对于祖国北部的孔雀屏草原来讲,一位母亲的名字牵动牧民的心、牵动整个红楼市人的心。有一种精神感动着草原,有一种力量在草原凝聚,有一种暖流在草原上奔涌! 以英雄为榜样,团结互助的种子在越来越多的人心中发芽儿,向下扎根,向上开花、结果…… 元旦到了!新的一年开始了,象征着新的生活已经张开了臂膀! 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一条短信从更北方的海谊市发出,在红楼市人民医院的一张病床上被接收—— “托娅,我知道你现在不能睡觉,发这条短信不会打扰你的休息。新年到来了,我祝你以新的状态去迎接!你是坚强的,你是勇敢的,你是伟大的!一生中有你这样的姐妹,我骄傲!愿所有痛苦都留在过去,幸福开始将你永远陪伴!祝新年快乐!” 这条充满温情和鼓励的短信是莲花发来的。 阿吉奈帮着托娅拿住手机,让她自己看着短信。托娅笑了,笑中带泪。 莲花真的是太了解闺蜜托娅了,如此重要的时间节点,托娅绝对是睡不着的。一年来的发生的事儿,仿佛就在昨天、就在眼前,有苦、有悲、有酸、有痛,当然有被关爱的感动、被尊敬的骄傲…… 阿吉奈心潮起伏,困意全无,就静静地陪着妻子,在对一个小男孩儿的深深思念中迎接新年的到来…… ………… 回望岁月,感慨万千。 马托娅时刻都会想起在红楼市人民医院住院的日子。说实话,开始一周她抵触情绪很大,不配合治疗,只求一死。“身体上的痛苦都没怎么感觉到,都没当成一回事儿,最痛苦的就是想儿子。”失去最疼爱的孩子,让托娅失去了生活的信心和希望。尽管她真的是英雄! wap. /111/111084/28847485.html 第92章 告别医院回家乡 因为家里并不富裕,马托娅入院时都是东借西挪凑的费用。 “烧伤不像别的,药特别贵,有时换一次药都得上千块钱。”这是姐姐红霞后来和托娅说的。 最让托娅难忘的,是社会各界的帮助。萨仁台嘎查淳朴的牧民积极行动了,“马托娅是好人,我们得帮她”;陶格斯苏木党委政府伸出援手了,“马托娅是咱们苏木的英雄,我们得管她”;相关部门主动作为……马托娅的事迹通过新闻媒体报道后,红楼市有关领导赶到医院慰问草原上“英雄母亲”,在资金上给予帮助,鼓励她要坚强,“我们一定要帮你,肯定让你站起来!” 由于烧伤面积过大、过重,每一次换药不但对马托娅如同“上刑”一般,对医生同样是考验。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医生累得汗水一绺一绺往下淌。素不相识的人,能如此细心地照顾自己、鼓励自己,让马托娅无比感动。 与此同时,来自四面八方的爱心,开始向“英雄母亲”汇聚。让马托娅终于走出了情绪的低谷,“我不能再让好心人为我担心了!” 是啊,马托娅是一位普普通通的牧民妇女,有乐于助人的品格,也有自私小我的性情。在最关键时刻能够把生的希望让给别人的孩子却把危险留给自己儿子、在烈火中奋不顾身的救人事迹迅速传遍孔雀屏草原,牧民们无不为这位年轻母亲的壮举而震撼,更为那份伟大的母爱而动容…… 生活中需要榜样,生命中需要英雄! ………… 元旦过后,农历春节就临近了,马托娅准备着要出院。虽然双手拿不了什么东西,终于可以独立站起来走动也是值得庆贺的啊。还有好消息传来:陶格斯苏木政府在嘎查为她购买了新房子,而且是电视、行李及相关生活用品等一应俱全。苏木的副书记刘林带人带车来接托娅回萨仁台。 这天,马托娅起得特别早,指挥着阿吉奈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医院一上班,张大卫医生、赵小莹护士等都陆续进屋与托娅道别,祝贺她“康复”出院。 其实,严格意义上说托娅并未“康复”,有个别的皮肤粘连处、面部疤痕等,需要进一步整形、整容等手术。这是以后需要做的事情了,而且,还要取决于“钱”的情况。 刘林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托娅和红霞坐在后座。托娅的脸被围巾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刘林回过头来说:托娅,本来想给一个惊喜的,怕你担心就提前说了。你对这个安排还满意吗? 托娅赶忙答:满意,刘书记,谢谢您。 “别谢我,咱们苏木党委政府的书记、苏木达对你的事儿都非常关心。我作为副书记,要把这件事儿落实好。” “谢谢苏木领导对我的关心、对我一家的照顾,我一辈子都报答不完啊。”托娅现在说话基本能够顺畅表达自己的感受了,可还是不能说太长句子、说太长时间的话,不然面部的肌肉会僵硬和疼痛。 “千万别这么说,你是咱们孔雀屏草原的英雄,是我们学习的榜样,给予你多少关心和照顾都是应该的。” 红霞补充道:托娅,前两天刘书记就带人把电视、行李等都给送去了,连面板、碗筷、菜刀啥都给买齐了。本来我搬家时想把有些东西给你留下,刘书记说不用,苏木都给你买新的。 刘林说:你姐这房子正合适。要不然苏木领导还想张罗给你盖新房呢,只是时间来不及啊。这回正好,你爸妈都不用挪动了。 托娅擦了擦眼睛,没再说话。 红霞说:爸妈身体还好,一会儿就见着了。估计咱们比阿吉奈和苏德他们至少早到家两个小时。 刘林:差不多吧,他俩办完出院手续什么的,再坐客运班车肯定要慢一些。 ………… 一个被重新封好的纸箱,在马托娅新家的厨房里特别显眼——这是李秋菊和双喜早就准备好要送给托娅一家的礼物。 双喜见证了红霞卖房的全过程,做完相关手续后的当天晚上,他就和李秋菊把一直珍藏着的电磁炉悄悄送了过来。那天,马额尔德木图开始说什么也不要,还说“这不是什么乔迁新居,我们不能收礼的”。 双喜只好和大舅实话实说,老人勉强收下,并慨叹:这东西是火灾那天买的,算有些特殊意义吧。如果家里早用这些电磁炉什么的,不至于在灶台里烧火啊。 ………… 苏德带着阿吉奈楼上楼下跑着办手续,并再次向医护人员表示感谢。办好这些后,两人匆匆前往汽车站,乘客运班车赶回萨仁台嘎查。 天气寒冷,两人却跑出了一身汗。坐在汽车里,头发上直冒热气,心情却非常高兴。 ………… 轿车在通往孔雀屏草原的公路上疾驰。马托娅看着窗外,一切是那么的熟悉,又是如此的陌生。 车窗上突然映出了自己的影子,托娅试探着往下拉了拉围巾,双眼下边的疤痕露了出来。她赶紧把围巾拉严实,闭上了眼睛…… ………… 自从那场火灾之后,额尔德木图和娜仁图雅就一直住在大女儿马红霞家,可毕竟是暂住或者说是借住啊,老人多少有一种寄人篱下的不安。因为是和托娅生活在一起,在二老的感觉中,大女儿的家不是自己的家,二女儿的家才是。于是,当陶格斯苏木政府出钱将红霞的房子买下来送给马托娅,两人这才真正找到了自家的感觉。 昨夜的零星小雪,真的不大,风一吹地面就露出了本色。“霜前冷、雪后寒”,一场小雪使得天气更加寒冷了。额尔德木图、娜仁图雅毅然坚持在“新家”院门口等候二女儿回家。 阿吉奈的爸妈没能从花灯嘎查赶来,原因是高娃得了重感冒起不来炕儿,电话早就打过来了。额尔德木图很理解亲家,并邀请两人等高娃病好了来家里串门儿。 wap. /111/111084/28847486.html 第93章 热烈欢迎英雄回家 马托娅出院了! 马托娅回来啦! 这是整个萨仁台嘎查的一件大喜事! 白宝柱、阿拉坦仓、包浩然、李海明等嘎查干部来了,荷花和丈夫杜占元、高淑珍和丈夫田发、双喜和妻子李秋菊来了,沈福、董静领着小山、小岭来了,很多很多的乡亲都来了。 呼和鲁特意放下牧点里的活儿,和郝春花一起赶到马托娅的新家。 大黑狗“哈日”和大黄狗“西日”,可能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吧,围着人群跑东跑西…… 现在,娜仁图雅对沈福和董静早已不再耿耿于怀了,关系恢复到从前那样的融洽。这段时间以来,董静只要没事儿就来家里帮这帮那,洗洗涮涮的活儿几乎全包了。沈福如果从牧点回来,只要马家这边儿有体力活儿,肯定会全力以赴的。 最开始,董静不敢带小山和小岭来,怕二位老人看到了会有想法。有一天是娜仁图雅主动提出的,她说:董静,别总把两孩子锁在家里,他俩挺淘气的,再鼓捣电啊火啊的就不好了。你再来时就把孩子带着吧…… ………… 一阵北风吹过,一阵寒意透骨。年轻人都还可以跺着脚活动着增加热量,马额尔德木图和娜仁图雅裹了裹棉衣,倔强地坚持着。 荷花关心地说:马叔、婶儿,你俩回屋吧。我刚给红霞打了电话,得好一会儿才能到呢。 额尔德木图说:没事儿,我们穿得厚。 见二位老人没有进屋的意思,荷花对杜占元说:占元,你去进屋给炉子再添几块儿干牛粪,顺便把那件军大衣拿来。 杜占元答应着进了屋。 白宝柱笑着对娜仁图雅大声说:婶儿,托娅的脸烧伤很严重,目前看是留下了伤疤,你要有心理准备啊。 娜仁图雅答道:烧成啥样,都是我闺女。 额尔德木图对老伴儿的回答表示不满,说:人家好心劝你,你说话咋这么冲呢? 娜仁图雅瞪老伴儿一眼,不理他。 白宝柱笑了,说:婶儿说的是真心话。常言道“儿不嫌母丑”,换过来一样,当母亲哪有嫌弃自己孩子的?是我问的话太没水平了。 众人都笑了。 嘎查达阿拉坦仓接话儿说:白书记那是好心。大家都应该有这样的心理准备,马托娅原来的样子我们都记得清清楚楚,可千万别因为现在脸上有了疤痕就感觉落差大了。疤痕是英雄的见证,我们要更加尊重和敬佩。 众人都点头。 副嘎查达包浩然说:放心吧,“好马只要一举鞭子就明白,聪明人只要一听话音儿就懂”,萨仁台的人都差不了事儿。 杜占元把大衣拿了出来递给额尔德木图。老人没接,给他使了个眼色,杜占元就把大衣给娜仁图雅披上了。 ………… “近乡情更怯”。离萨仁台嘎查越近,马托娅就越感到紧张,还多少有些恐慌。是啊,离开时满眼绿色、遍地野花,归来时寒风瑟瑟、雪盖四野。 萨仁台——孔雀屏草原深处的小村庄变没变样子?父母的身体是否真如姐弟说的那样硬朗?左邻右舍、乡里乡亲的都还好吗?大家如何评价自己,他们会不会嫌弃呢?如果见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他们会不会躲着走呢? 马托娅思绪万千。 没想到,日思夜盼的故乡,竟会让她如此艰难面对。 ………… 归心似箭的白阿吉奈,表面上却依然波澜不惊。坐在身侧的马苏德几次要和他说话,一看他的状态就忍住了。 客车司机对道路太熟了,哪里有弯儿哪里有坑儿都熟悉得如掌上观纹,所以班车开得并不慢。 窗外的景物刷刷闪过,阿吉奈还是感觉这车速太慢了。如果再快一些,估计能追上托娅他们坐的那辆小轿车。 ………… 小轿车同样风驰电掣。就在汽车驶进萨仁台嘎查的一瞬间,托娅瞪大了眼睛。 突然,托娅一眼看到了老宅被烧过后的残垣断壁——她惊呆了。 红霞赶紧把妹妹搂在怀里。 ………… 汽车的马达声早已传来,新家院外就有人喊:托娅坐的汽车来啦! 额尔德木图站了起来,双喜赶紧上去扶住了大舅。娜仁图雅向前抢了两步。 汽车减速,拐弯儿后驶了过来,稳稳停在门口儿。 刘林首先下了车,跑过去给马托娅开车门。 车门开了,托娅却呆在那里,感觉浑身都不会动了。 娜仁图雅快步走上去,扑到托娅的怀里大声痛哭,嘴里念叨着:我的好闺女啊,你可回来啦,可想死你妈了…… 托娅喃喃地喊了声:妈—— 额尔德木图在双喜的搀扶下走上前来,又回头喊道:荷花,快把这老太婆整走,好让托娅下车啊! 没等荷花去扶,娜仁图雅就起了身,拉着托娅下了车。红霞跑了过来搀扶妹妹。 刘林示意大家鼓掌,白宝柱带头儿,一时间掌声响起,表达着对英雄的欢迎和崇敬! 托娅停了下来,认真地看着新家。新家是那样的熟悉,只是比以前更显整洁了,院子里扫得干干净净,几乎连一根草棍儿都没有,几乎连一块儿超过鸡蛋大的石头都见不到。窗户的玻璃精心擦过了,如果没有外面景物的反射,远远看去感觉像是没装玻璃一样。大冬天的能擦得这么干净,真是难为人了。 托娅看了看爸妈。二老更显苍老憔悴,白发添了好多,身体明显佝偻了,眼睛里水汪汪的泪滴在一圈圈儿地打转。 托娅又看了看众乡亲。大家基本上还是老样子,就是穿得厚一些显得有点儿臃肿。她从人们的眼神中读到了关心和关切,心里感觉到了一股暖意。 托娅又看到了人群中两个小小的身影——沈小山和沈小岭。两个孩子的小脸冻得通红通红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自己。 托娅又看到了那两条可爱的大狗——那不是儿子阿斯根最喜欢的“哈日”和“西日”吗? 托娅不敢再看下去了,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 萨仁台嘎查,伟大的母亲马托娅回来了! 孔雀屏草原,你的好孩子马托娅回来啦! 其实,马托娅自己最想喊一声——我回家啦! wap. /111/111084/28847487.html 第94章 托娅有了俩儿子 就在大家都愣神儿的工夫儿,白宝柱喊了一声:大冷天儿的,快别在外头站着了,赶紧进屋吧。 人们这才有说有笑地往屋走。 托娅被姐姐红霞直接带进了西屋。已经是她和阿吉奈的房间了,装扮得特别温馨,当初两人结婚时的大照片从花灯嘎查拿回来挂在了墙上。 一般的情况下,孔雀屏草原的蒙古族家庭中都是长辈住西屋,晚辈住东屋,尊西为大。马红霞家建房时,因为家里没有老人,便把西屋建得小、东屋建得大。平时西屋不住人,就相当于一个大仓房。所以,托娅坚持把大屋让给爸妈住。 大家围着托娅嘘寒问暖,每个人都有聊不完的关心嗑儿。托娅说话不是很流利,她尽最大的努力回应大家的问候,并不时表示真诚的感谢。只是围在脸上的围巾,她却一直没拿下。 托娅没有勇气。 屋里空间很小,进来几个人就感觉有些转不开身了,而且门外还有人根本挤不进来,其中就包括沈家的小山和小岭。两个孩子只好跑出去趴着窗户向屋里瞅,想看一看托娅姑姑变没变样。 红霞悄声和爸爸说了几句话,额尔德木图点了点头,对屋里的人说:各位,托娅和她妈有几句秘密的话要说,就连我这个当爸的都不让听,我看咱们还是尊重她的意见吧。走,咱们都到东屋喝奶茶去。 托娅的眼神里流露出歉意,大家全明白了,没有一丁点儿埋怨。 双喜搀扶着额尔德木图,把其他人都带进了东屋。董静出去把小山和小岭领进了外屋厨房。 娜仁图雅因为听不见几人说了啥,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正要跟着走,被红霞轻轻扯了扯衣袖给拉住了。 现在,西屋只有母女三人了。托娅仍是把脸用围巾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红霞关上门,对妹妹说:托娅,把围巾取下吧,总得让妈看看吧? 托娅眼圈儿红了,艰难地抬起手,一层一层地打开围巾。每打开一层都需要巨大的勇气和——力量。 娜仁图雅颤颤巍巍地看着,眼里闪动着泪花儿。老人凭多年的生活经验最清楚了,在外伤当中烧伤和烫伤是最不好治的,而且往往会留下疤痕。有时,不小心刚熬好的奶茶烫了手背、烧火时带出的树枝烧了手臂等等,伤口十天半月都不愈合,而且非常愿意感染,不像刮开一道口子,不用管它很快就长上了。就算愈合了,如果烧伤和烫伤的面积较大,必定留疤。 当初,托娅已经烧得没有了“人样”,她的脸烧伤严重,留下疤痕的可能性非常大。娜仁图雅早已经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知道自己的女儿再不是过去那么漂亮的姑娘了,可不管是俊是丑,都是自己的宝贝心尖儿。 娜仁图雅自从灾难发生后,耳朵更聋了,与人交流更难了,于是变得不爱说话,就算与老伴儿都很少沟通。有时,她也在想,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技术这么好,一定会很快治好托娅的烧伤。估计——或许有办法不留下疤痕,那可得感谢圣祖、感谢长生天啊。 所以,半夜睡不着觉时,娜仁图雅会悄悄地起来,对着红霞家供奉的圣祖成吉思汗的画像跪下,双手合实,虔诚祈求保佑女儿快快好起来,保佑长生天带走的阿斯根在那里也能快乐。 娜仁图雅祈祷的声音很小,额尔德木图仍然能够听到。他没有阻止,更没有因为老伴儿影响了自己睡觉而生气…… 娜仁图雅寄希望于现代医术,寄希望于圣祖保佑,有了“双保险”,她觉得女儿的伤疤一定很少之又少。 最后一层打开了,娜仁图雅惊呆了——长生天啊,为啥对我女儿这么不公平?因为为啥啊? 娜仁图雅一把将托娅紧紧抱在怀里,说:我的闺女啊,可苦了你啦! 母女三人失声痛哭。 ………… 进了东屋董静帮忙为大家倒好奶茶后,便把沈福拉到了外屋厨房的角落里,懂事儿的小山和小岭紧紧跟在妈妈的身后。 董静悄声说:沈福,托娅可是咱们孩子的救命恩人,她出院回来了,你是咋想的? 沈福:我——我没往这儿想啊——要不,请她去咱家吃顿饭? 董静动手拧了沈福一下,说:一顿饭顶两条命啊?你是不是脑袋进水了?以为是你们臭男人啊,酒一喝啥事儿都忘啦? 沈福知道自己的想法太幼稚,可真不知道如何回答妻子的问话,就直接说:你就安排吧,我听你的,咋整都行! “真的?” “那还能有假!” 董静说:好,我就等你这句话呢。阿斯根走了,托娅不能没有儿子,咱们的儿子就是她的儿子。我要让咱家小山和小岭管托娅叫妈妈,你同意不? 沈福是个性情中人,但他确实没想到妻子会有这样重情重义的举动。他没有说话,害怕自己话没等出口,一个大老爷们儿再哭出声来。只是向妻子竖起了大拇指,狠狠地点着头。 爸爸妈妈的对话小山和小岭都听明白了,当董静的目光与他俩相对时,小哥俩眼睛都不眨地点了点头。 董静对沈福说:你进东屋吧,这事儿我安排,你傻了巴叽的去不方便。 沈福答应着就往东屋走,刚要开门董静又叫他:回来! 沈福赶紧转身问:什么事儿? 董静:到屋里,你勤瞅着点儿,帮着倒倒奶茶啥的,别拿自己当客! 沈福没好气地说:知道了!还用你告诉?一天天的就显你了! ………… 董静蹲下来,对两个儿子说:你俩很懂事儿,妈妈真高兴,从今天起——不,应该是从——从那天起,你俩就有两个爸爸、两个妈妈了。阿斯根的爸爸妈妈也是你俩的爸爸妈妈。 “知道了。” 董静说:一会儿进西屋,要记得给托娅妈妈磕头。 兄弟俩点头。 “还有,托娅妈妈为了救你俩和阿斯根——可惜,阿斯根没救出来——她的烧伤很重,脸上会留下疤,就像你俩淘气时卡出血后留下的疤一样。要比那个还重,一会儿看到了,你俩怕吗?” wap. /111/111084/28847488.html 第95章 春节马上就要到了 小岭低着头说:妈,我怕火,不怕疤。 董静:好孩子,都过去了,火咱也不怕,有妈妈和托娅妈妈在,咱们啥都不怕。 小岭:嗯。 小山:妈妈,我更不怕。 “那就好,妈妈就知道你俩最勇敢。勇敢的孩子,托娅妈妈才会喜欢。” 小岭:妈妈,我真勇敢。我都敢去草原呢—— “可别提你俩那馊巴事儿了!一会儿进屋别乱说话!” 小山没有急于表白,只是点点头。勇敢是源自内心的,是在行动中体现的。 ………… 西屋里,母女的哭声渐渐平息下来,董静让小兄弟俩在外屋等着,她走过去敲门。 敲门声响,托娅擦了擦眼泪,赶紧把围巾又围上了。红霞稳定了一下才将门开了一道缝儿。 “董静嫂子。” 董静轻声问:我可以进来吗? 红霞看了看托娅,托娅没有反对。红霞才把门开大一些,让董静进来了后又立即关上了。 董静走到托娅面前,将她揽在怀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松开臂膀。动情地说:托娅,我的好妹子,你是我们家的大恩人。让我怎么报答你啊? 托娅:嫂子,别这么说。 “好妹妹,你遭了大罪啦,嫂子我心疼啊!小山和小岭可惦记你了。他俩要见你,行吗?”董静恳求道。 托娅看了看红霞,红霞点点头。 托娅说:我怕吓着孩子。 董静:没事儿。我都和他俩说清楚了。还有,从今往后他俩就是你的儿子! 门开了,两个孩子挤了进来,小山很懂事儿,回手就把门关上了。两个孩子都穿着厚厚的棉衣,小脸仍然是冻得红扑扑的。 小山和小岭同时喊:姑姑—— “唉,好孩子——”托娅用并不灵活的手抚摸两个可爱的孩子。 小山扬起头说:姑姑,你能把围巾打开吗? 托娅犹豫,红霞鼓励她说:托娅,你要勇敢些。 董静:妹子,没事儿,打开吧。 小山和小岭盯着托娅,期待着…… 托娅慢慢打开了围巾,露出了伤痕累累的脸庞。 小山和小岭竟然同时放声大哭。 董静激动地说:沈小山、沈小龄,先别哭!你俩看好喽,这就是你们的托娅妈妈!还不快叫妈妈? 小山和小岭齐齐跪下来,喊:妈妈—— 托娅蹲下身子,把两个孩子紧紧搂在怀里。 “妈妈——”多么久违的呼唤啊…… ………… 新的一年,新的家,新的生活开始了。 马上要过春节了。蒙古族群众对传统春节同样非常重视,阿吉奈早早行动,把里里外外打扫得非常干净。 阿吉奈很珍惜新家,更珍惜新的生活。为了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他提出要马上去给牧业大户放羊打工,挣钱贴补家用。而且,他心里有一个计划就是先攒钱,攒多多的钱,要为妻子做整容手术。不为别的,就为了她能在外人面前取下那条围巾,勇敢而自信地面对新生活。当然,这一点他是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一个字的。 白阿吉奈要去打工的想法一提出来,首先遭到了马托娅的反对。因为春节越来越近了,她希望阿吉奈能在家,一起过个相对团圆的农历新年。 额尔德木图当然支持阿吉奈去打工,同时支持托娅的想法,希望他过完春节再出去吧。 年关年关,对于穷苦人来说,过年如“过关”。托娅家的“年关”是在众人的帮助下顺利度过。一人拾柴火不旺,众人拾柴火焰高。萨仁台嘎查党支部和嘎查委员会还发动党员,尽己所能帮助马托娅一家。 春节马上就要到了,各级领导和社会上的好心人没有忘记托娅,不时有人来慰问,并送来了年货。 托娅自是不敢大大方方地面对来人,阿吉奈更是不愿上前,红霞和丈夫住在了牧点,额尔德木图身体更虚弱了,多说话都费劲,娜仁图雅无法与来人交流。所以,每到这时,都请热心邻居荷花过来帮忙张罗,照顾客人、介绍情况。 后来,荷花就形成了一种习惯,只要有汽车停在托娅家门口儿,她也不用等人叫,就会放下商店的事儿主动过来帮忙。 一墙之隔的邻居,不就是亲人吗? ………… 年货不用过多的准备,让饱经风雨坎坷的苦难家庭少了些经济上压力。几天来,沈福和董静成了常客,沈福帮着阿吉奈拣牛粪、劈木材,董静动手把家里该洗的衣物都洗了一遍。 董静没有让小山和小岭来,主要是怕托娅见到两个孩子就想到阿斯根。因为要过年了,思念亲人的心情就更迫切。 ………… 农历腊月二十三,传统节日里的小年。在孔雀屏草原,蒙古族人家都会举行一个仪式——祭火神!当日还要早早的扫房子,扫完后还要在屋四角各摆一点儿灰尘,以备在除夕时将其扔进火里,此项活动叫“去旧迎新照天烧”。 按照以往惯例,祭火神仪式一般在晚上进行。祭祀供品是羊胸脯肉、酒、奶制品等,祭祀由家中最长者主持,口诵颂词祈求万福。其实,孔雀屏草原蒙古族小年祭火神和汉族人小年祭灶王爷差不多,只是传说各有不同。 提起小年,在孔雀屏草原还有一段神奇的传说。远在成吉思汗时代,统一了蒙古各部落后要急于远征天下、完成霸业,根本来不及过大年,即选了腊月二十三这一天全部族团聚欢乐。同时,在晚上要在“灶神”前烧香,供献牛羊肉等,然后整个部族对着火焰向火神祷告。次日即去远征战斗。于是,小年的意义就更重要了。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小年就大年”,流传在物资匮乏年代时的一句顺口溜儿,意思是安慰孩子别着急,过年就会有好吃的了。当然,牧区的条件要相对好一些,最起码在吃肉上还算有一些保障的。蒙古族牧民在过春节前,要把牛羊屠宰好,并把洁白的哈达放在肉上送给亲友。这个时节是母羊产羔的一个高峰期,牧民忙碌而收获着。另外,各家各户还要趁年关时分,加紧制作全年使用的生产用具,为夺取畜牧业丰收做准备。 wap. /111/111084/28847489.html 第96章 马家小年不祭火神 腊月二十三,白阿吉奈起得特别早,天还没有放亮。是一天当中最冷的时候,俗称“鬼呲牙儿”,意思把鬼都冻得呲牙咧嘴,能不冷吗?可阿吉奈不怕冷,他先把院子扫一遍。其实,院子已经很干净了,可他还想扫一扫,要扫得更干净。扫完了院子,家里人还没有醒,阿吉奈就来到了大门外,把家门口儿的这段街道扫干净。他已经出汗了,摘下棉帽子脑袋上直冒热气。阿吉奈往回走了两步,突然停住了回转身,又挥动扫帚在荷花家门前的街道上扫了起来,他心里知道,“光顾自己的人,跟邻居合不来”,“不懂得感恩的人,和时代合不来”。 天边稍稍的放出亮光,左邻右舍的大门口儿都被阿吉奈扫干净了,他才满意地往回走。又摘下帽子,让脑袋上呼呼冒着水蒸汽。 清扫他人门前雪,是阿吉奈回报恩情的一种朴素的表达。 阿吉奈进了院子,托娅已经起来了。她的手和脸都怕冷,除了围着围巾,还要戴着棉帽和厚厚的手套,她去抱柴准备做饭。看到阿吉奈冒着热气走过来,赶紧说:快把帽子戴上,别感冒喽。 阿吉奈听话地戴上帽子,并把托娅推进屋,他抱柴去了。 早饭过后,阿吉奈让大家到西屋去,他要先把岳父、岳母住的东屋扫一扫。 额尔德木图走路更艰难了,阿吉奈便把他直接抱起来送到了西屋。老人不好意思地说:你这小子,抱我干啥?扶我走就行。 阿吉奈只是笑,不说话。 娜仁图雅笑了,说:额尔德木图啊,看你瘦的,阿吉奈抱你就像抱个小鸡崽子似的。 额尔德木图知道和她说话也听不到,就瞪了老伴儿一眼。 托娅跟着笑,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过身去擦着眼睛。 阿吉奈把屋里打扫得非常细致,干完这一切,他又来到额尔德木图的身边,老人正在摆扑克玩儿。 阿吉奈说:爸,今天小年。 额尔德木图:我知道。 阿吉奈还想说啥,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 沉默。 过了一会儿,阿吉奈忍不住了,又说:爸,小年应该祭火神。 老人只是“噢”了一声,继续摆扑克。 娜仁图雅看不下眼儿了,捅了老伴儿一下,说:阿吉奈和你说话呢,你听到没? 额尔德木图又瞪了老伴儿一眼,大声说:我腿瘸,耳朵可没“瘸”! 娜仁图雅气得不理他,转身走了。 阿吉奈又沉默了一会儿,问:爸,咱们准备吗? 额尔德木图停下摆扑克,抬起头严肃地说:不用! 阿吉奈:噢。 额尔德木图接着说:我们蒙古族祭火神,是希望带来好运。但火给咱家带来了什么?是坏运气!我还祭它干什么?不祭! 阿吉奈明白了老丈人的用意,干脆地回答:爸,我知道了。 阿吉奈走出去,忙活别的事儿了。 这一年,马托娅家没有祭火神。 估计,以后永远不会祭了。 ………… 赶在大年除夕之前——腊月二十五,白朝鲁和高娃从花灯嘎查来到了萨仁台嘎查。带来了好些牛肉、羊肉和自家养的小笨鸡。鸡都提前杀好了,收拾得干干净净,只需要剁成小块儿就可以下锅。当然,高娃还带来了专门儿给儿媳妇珍藏的那瓶纯蜂蜜。 马托娅特意跑到外边儿看了一眼,公婆赶的是马车而不是驴车,心里敞亮了很多。 额尔德木图和白朝鲁这对亲家,过去一见面就闹个没完,两人说话一个比一个赶趟儿、一个比一个有劲儿。高娃和娜仁图雅了解两人,就没管他俩,带着托娅进了西屋。 高娃拉着儿媳妇的手问这问那,并拿那瓶蜂蜜非要给沏上一杯。托娅让她先歇着,高娃说啥都不同意。 高娃说:托娅,你要听话,这蜂蜜好着呢。让妈给你沏。唉,亲家母,帮着找个小勺儿啊? 娜仁图雅没有反应,托娅笑着说:我妈耳朵更背了,她听不见,我去取。 高娃摁住托娅的肩膀不让她站起来,说:你别动,我去,不就在外屋厨房嘛,我自己去找。你别再乱往外走了,不抗冻啊。 高娃找来了勺儿和碗,打开蜂蜜瓶舀了一小勺儿,却没有放进碗里,而是送到了托娅的面前,说:张嘴,吃一口。 托娅不好意思:妈,我不吃。 高娃坚持着说:吃一口,都是原滋原味的,叫——叫——对了,叫原生态。你先尝尝,我再给你沏水喝。 托娅拗不过婆婆,只好红着脸张嘴把蜂蜜吃了。 真甜啊,一直甜在了心里。 吃过苦的人,才会对甜更敏感。 娜仁图雅在一边看着婆媳两人的举动,她笑得很开心。她都觉得甜,虽然没吃到蜂蜜,也感觉到甜在了心里。 高娃取暖瓶往碗里先倒上水,一面用小勺儿搅水一面说:以后一定要记住,沏蜂蜜不能用滚开的水,不然就把蜂蜜的营养那什么——那个啥——对,给烫死了。要把水晾一晾,等温度降下来一些时再加蜂蜜,效果最好。都是人家告诉我的,说报纸和电视上这么讲的。你要记住。 托娅连连点头,幸福在脸上荡漾开来。 ………… 额尔德木图和白朝鲁刚开始没有过多的玩笑,毕竟这个年和往年大不一样。两人的聊天难得“正规”,唠着两个嘎查的生产生活,倒像是两位嘎查支书在交流工作经验。 在额尔德木图和托娅的一再挽留下,白朝鲁和高娜决定不着急赶回花灯嘎查了,要在萨仁台住上一宿。 额尔德木图说:你个老白,还和我客气。我看出来了,高娃感冒没好利索,一天一个来回儿太累啦。更何况不像夏天,天又暖和又长,你要着急往回赶到家得半夜,再冻个好歹儿多犯不上啊。而且让阿吉奈和托娅担心。 “要过年了,家里一大堆事儿呢。”白朝鲁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就别和我吹了,你当你自己是领导干部啊?咋的,上门送礼的在你家院外排号儿呢?” “你就埋汰我吧。咱不给人家送礼就不错了,哪有人给我送礼。” “我就说嘛,再腐败也轮不上咱们平头老百姓啊,你就有这个心也没那个权啊。” 两人一说一笑,恢复一些原来的真性情,为小屋增添了欢乐的气氛。 wap. /111/111084/28847490.html 第97章 平平静静的新春 马家的晚饭很丰盛,全是集体劳动的成果。 做饭时的分工极为明确:托娅是总指挥,只动嘴儿不动手;阿吉奈是后勤总保障,缺柴少料他去收张罗;娜仁图雅是总切墩儿,按要求把肉和菜切好;高娃是总掌勺,负责把菜做熟做出味道…… 当然,额尔德木图只能是“总陪聊”了,陪着白朝鲁天南海北地唠。 晚饭时,额尔德木图破例喝了酒。 夜幕降临,透过玻璃窗,在明亮的灯光下六个人有说有笑的。这个刚刚经历“生死诀别”的家庭难得气氛活跃、欢乐满屋…… ………… 白朝鲁和高娃住了一宿就回花灯嘎查了,本来额尔德木图和娜仁图雅要留亲家在萨仁台过年的,两人却不肯,说家里扔不下啊。 腊月二十六下午,天就开始阴沉起来,但没有风,不太冷,到了傍晚,大雪就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雪花真大,就像有谁在天空中一把一把地往下撒鹅毛一样。只是几分钟的时间,院子里的一切、村庄的一切,包括孔雀屏草原上的一切就都变白了。而且这种白还在“长”,不断的加厚。 额尔德木图坐在烧得热乎乎的炕上向外看,不由自主地说:白朝鲁这个老家伙命儿还挺好,等他到家了雪也下上了。要不然,非把他拍在路上不可,他这块“白石头”就该长“白毛儿”喽。 娜仁图雅听不见他说什么,阿吉奈听到了不能吱声,托娅听后只是忍着不敢笑。 额尔德木图又说:亏得咱家把羊都卖了,要不然雪一大,在牧点上可就遭了罪啦。 一家人又都不语了。 雪花飘飘催春早。春节前夕普降瑞雪,相信生机盎然的春天不会太远了。 ………… 除夕到了。 孔雀屏草原上各个村庄的年味儿别具特色。 有雪的除夕更是别有一番韵味。 萨仁台嘎查热闹起来,天空中不时有“二踢脚”炸响,空气中飘着阵阵肉香。孩子们是多结实的家门都关不住的,人人拿着最得意的鞭炮,点着一根香边跑边放。有的孩子拿到一种叫做“滑炮儿”的东西,更是骄傲得不行,不用自带火种,只像划火柴一样,鞭炮头擦冒了烟儿而赶紧扔出,一会儿就是“嘭”的一声,吓得行人一大跳…… 按照孔雀屏草原上的传统习俗,除夕夜要熏羊头、煮羊蹄,要在院内燃起篝火。全家人向火中扔踝骨、蹄子、酒、肉及小年那天打扫下的灰尘等,不论男女老少都手拉手围火转圈儿,边转边拍打衣裳。男人们从篝火上跳跃,带着美酒和烤熟的羊头、羊蹄逐户向村邻致酒祝福,收礼者以同样的礼物上门致谢。之后,一家人欢聚一堂玩游戏,拉马头琴或四胡,欢唱祝酒歌庆贺吉祥,一直到天亮。初一早上,晚辈向长辈敬献“新年碗”,碗内装有酒或食品,祝长辈长寿。长辈以优美的颂辞祝愿晚辈新年愉快,并向幼童分发吉祥糕点以示祝福……亲朋好友互相走动、拜年问候,热热闹闹直到正月十五。 随着时代的发展,在电视、手机、网络等新鲜事物的冲击下,传统习俗也在发生着改变和精简。 马托娅家更是因陋就简,没有篝火,没有琴声,没有长调。这个年,在并不张扬中悄然过去了…… ………… 春节过后,马托娅一家人开始了平静的生活、奋斗的日子。 经人介绍,白阿吉奈打到了一份“工作”——到牧点去放羊。虽然辛苦但收入稳定,而且还是老本行儿。为了生活,他必须四处奔波、打工…… 托娅在家人面前敢于露出自己的脸庞,可一有外人来马上用围巾围上,甚至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过了一段时间才敢在家里不用围巾,只有特别特别熟悉的亲友来串门儿,才能直接面对了。 天气开始慢慢转暖。托娅外出还是要围上围巾,还是要戴上手套。她怕冷,更怕——看。 冬天就要过去了,草原上依然一片枯黄,山梁背阴处还有厚厚的积雪,点缀着一块一块的白。天空仍然没有云,高远如秋,却比秋天多了些干冷。冬天的余威还在。 托娅能干得了的活儿,仅限于扫扫地、抱抱柴,凡是与水接触的内容——包括洗衣、洗菜、淘米等她都不能做,特别是一沾到稍凉一些的水,受伤后的双手骨缝儿就会钻心疼痛。当然,如果洗脸也算活儿的话,那是托娅唯一能亲自做的,前提条件必须保证水是热乎的。 阿吉奈不在家,托娅开始试着做一些屋外的家务。额尔德木图的身体渐渐好了一些,出屋上厕所还是需要娜仁图雅去搀扶,不然就算拄着拐杖自己也容易摔倒。 托娅清楚,是家里的那场劫难给了爸爸沉重的打击,让他一直没有缓过来。家境现在还好,有政府和社会各界的关怀、捐助,治疗烧伤的费用基本解决了,房子是政府给买的,可老人的心里还想着自己的老宅,想着卖掉的羊群,想着离去的外孙…… 从秋到冬,额尔德木图都在抗争。与生活抗争,与生命抗争,与自己抗争! 从冬到春,额尔德木图开始播种希望,对生活充满了憧憬。 怕冷的托娅武装好自己后,提着扫帚去扫院子。 鸡飞狗闹的,院子每两天至少清扫一遍,不然就没有下脚儿的地方了。托娅是个爱干净的人。 大黑狗“哈日”跟阿吉奈去了,大黄狗“西日”又“孤单”起来。它还是那么听话,只要托娅一出屋门,它发现后就会一直跟在左右,像一个忠诚的卫士。只是“西日”一直没有生小狗儿,小山和小岭眼巴巴盼望的事儿可能真的要黄了。 由于手指和手臂还不很灵活,托娅的动作很笨拙。她扫得非常认真,一下接着一下,她要扫出一片新天地。 院子扫完了,干干净净的,马托娅感觉身体在微微发汗并且有些发痒,就赶紧进屋了。 马托娅的体力,比之前差多了…… wap. /111/111084/28847491.html 第98章 阿吉奈出门去打工 进屋后,马托娅立即脱掉手套,摘下围巾。突然,她的目光落在了墙上的结婚照片上——阿吉奈穿西装的样子真帅——不,是真逗。 记得那年拍婚纱照时,阿吉奈一开始说啥都不穿西装,就想穿蒙古袍。他说穿西装不得劲儿、太板人,跟着一起去的莲花是劝说不了啦。把莲花气得没办法,就去另一间屋子里找正在化妆的托娅。 托娅已经换好了婚纱,妆只化到了一大半儿,听到莲花的“求援”赶紧停下来去找阿吉奈。一见到阿吉奈,急脾气的她开口就训:阿吉奈,你怎么回事儿?谁拍结婚照不都得穿穿西装?你瞎较啥劲?要拍就赶紧换,不拍拉倒! 这一训,把老实巴交、笨嘴笨舌的白阿吉奈彻底整蒙了。面对穿着洁白纱裙美如天仙的姑娘,他愣怔了半天才嘟囔出一句:你谁啊?干啥训我? 一句话,把莲花笑得差点儿背过气去。托娅是又气又乐,无话可说。屋里的摄影师和化妆师可沸腾了:哈哈,这位先生连自己的新娘子都不认识啦!哈哈—— 阿吉奈这才仔细端详着托娅,找到了熟悉的影子。刚才自己还纳闷呢——这女的声音怎么有些耳熟呢。 阿吉奈和托娅都很尴尬,莲花解围说:难怪阿吉奈不敢认,就连我都差点儿认不出来了,妆化得太漂亮了,跟仙女下凡一样啊。 阿吉奈不好意思地说:我—— “你个傻蛋。赶紧换西装,别给我丢人现眼!” 托娅说完就退回自己的化妆间,阿吉奈只得同意换上了西装。当然,在阿吉奈的坚持下两人又拍了穿蒙古袍的结婚照,两幅拍得都很好。要说不同,就是一张阿吉奈很拘谨,一张他笑得很开心。 ………… 托娅把目光聚焦在结婚照片上的自己,有些出神。那时,自己的脸是那样的端正俊秀、那样的光洁柔润…… 娜仁图雅轻轻的进了屋,托娅没有注意到妈妈出现在身后。她有些动情,不自觉地伸手摸着照片上“自己”的脸,如今,这张脸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唉—— 越想越伤心,托娅忽然一转身趴在了炕上,任凭泪水浸湿枕头。娜仁图雅悄悄坐在托娅身旁,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 ………… 给大牧户放羊的阿吉奈和给自家放牧时一样尽心尽力。雇主的牧点上,阿吉奈在冷风中坚持把羊赶到草最好的地方。 当初阿吉奈的工作很好找,他认真肯干、从不糊弄的名声在孔雀屏草原上传得很广。特别是当得知他就是马托娅的丈夫时,不少养殖大户都抢着用他,甚至是主动提出要给更高的工钱。 双喜帮阿吉奈联系,找了一户离萨仁台嘎查相对近一些的牧点。阿吉奈带去了心爱的白马和忠诚的大黑狗“哈日”。至于那台火样红的摩托车,阿吉奈把它孤单地搁在家里的仓房中,随便盖上一块塑料布了事,如今已是落满了灰尘。 阿吉奈不愿再动那台摩托车了。因为如果没有它,就不会买汽油,就不会…… 这个季节,草原上的风还很凛冽,很刺骨。“哈日”紧靠着阿吉奈,算是相互取暖吧。 不管是牧人还是牧羊犬,都显得有些呆滞。生活的变故难以承受,就交给时间去慢慢化解吧。 ………… 沈福家的牧点上,夫妻俩把散落的牧草攒起来,堆在大草垛上。 沈福问:董静,咱们又有几天没去托娅家了? 董静停下来,把铁叉往草垛上一扎,说:哎呀,在牧点一忙活,又有七八天了吧? “可该去了。”沈福看着远方说。 “就是。等以后啊,小山和小岭他俩都上学了,咱们有时间就得勤去瞅瞅啦,托娅的手连自己洗脸都费劲,衣服啥的根本洗不了。” “就是啊。这个恩不能忘,这份情一辈了都还不完。可千万别整得就像三分钟热血似的,让人笑话不说,咱自己良心上也不安啊。” “就你明白?我不知道啊?这不一忙就想不起来了吗?不行,明天就回去!” 一阵风吹过,吹乱了董静的头发。她停下来聚拢头发的时候,看到小山和小岭在牧点的小屋里正趴着窗户向外看。 两个孩子不像以前那么淘了,懂事儿了许多,而且对托娅妈妈的挂念甚至超过了对她这个亲妈妈。董静没有吃醋,反而感觉很欣慰。 天气在转暖,草原在转暖,生活在转暖,一切都在转暖…… ………… 冬去春来,四季轮回,又是风绿草原遍地花。美丽的夏天如期而至。 马托娅的新家有个后园子,面积大概有四百多平方米,让她打理的绿意盎然。这个“打理”不是事必躬亲的意思,而是“思想”啊“规划”啊或者说是“设计理念”的体现,说白了就是支支嘴儿、指挥指挥,重体力活儿托娅是干不了的。 原来马红霞家住在这里时,与邻居荷花家还有一道篱笆相隔,今年春天荷花和杜占元就把这段篱笆给拆除了。荷花找来机械翻地的时候,把托娅家的园子一起翻了,包括平整地、打池子、栽种、施肥等等,包括天旱时一并浇水。 园子里的菜都是托娅与爸爸马额尔德木图的商量下栽种的,品种很多,有豆角、黄瓜、茄子、西红柿、辣椒,还有一些小白菜、生菜等。在园子边还特意种植了两小垄粘玉米,因为阿吉奈喜欢吃。 托娅基本不出自家院子,到园子里侍弄侍弄菜,就算是活动活动身子了,更多的活儿有人抢着给做。当然,她做这些活儿时,要围上纱巾的。 娜仁图雅有时看女儿捂着纱巾太热,就劝她撤掉算了,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大家都不会再说什么的。可托娅就是不肯。 园子里蔬菜长势正旺的时候,除了够一家的吃用还有富余。董静来、郝春花来,包括阿吉奈抽空儿回家,托娅都要给拿上一些。 不仅仅是额尔德木图喜欢那种“小生活”,如今的托娅爱上了这种与世无争、清贫却很喜乐的生活状态。 wap. /111/111084/28847492.html 第99章 走出过去的阴影 马托娅至今还清晰的记得十多年前在农村看到了一幕,给她的感触很深—— 大概是在托娅十多岁的时候,有一年她和爸爸去农区的一个亲戚家里串门儿。路过那个村的村部时,恰巧赶上城里一个单位的扶贫队下乡发放扶贫物资。在领扶贫物资的村民中,有这样一对夫妻让托娅心生感动。那对夫妻丈夫是盲人,妻子腿有残疾,丈夫骑上自行车,让妻子坐在车子前面的横梁上,两人配合着缓缓前行。妻子就是丈夫的眼睛,丈夫就是妻子的腿——托娅一直记着这样一幅用爱描绘的“夫妻骑车图”。 当时还有人开玩笑地说“这两口子,那是绝配”,戏谑的话语背后表达着对二人相濡以沫的敬意。说实话,这对夫妻生活得很艰难,因为几件捐赠的衣物让二人脸上笑开了花,让二人感受到了被关爱的满足。托娅当时就敢肯定,两人的生活一定很和睦,一定少有矛盾,从这种夫妻特殊的骑车方式中,就能感受到两人内心深处的默契和相互珍惜。夫妻俩都已经年过四十了,岁月的风霜在脸上刻下沧桑。托娅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儿女,其实这根本不重要,因为这对夫妻给人的感觉就是——他们是恩爱和幸福的,足够了,这就是他们生活中最大的财富。 托娅喜欢这样的“小生活”,并不是她这个人消极,不是她有那种小富即安的狭隘,而是反映出她对宁静、平安、淡然生活的另一种追求。 是啊,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追求。但每个人在生活中都不应该怨天尤人、怨声载道,因为幸福的生活是需要创造的,而不是消极地去享受、去等待。能同患难不能共富贵的生活大家都见过,被钱烧得找不到北最后妻离子散的事情大家都听说过。虽然只是极为个别,但与托娅所见到的这对夫妻相比,相信还是会有很大一部分人应该脸红的。 把平淡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那就是一种幸福,也是生活的本真。哪怕是在草原深处有一座小小的蒙古包,只放养着十几只羊、一两匹马,只要一家人和和气气、平平安安,就是马托娅最向往的“小生活”。 然而,命运却没有完成马托娅的小小心愿,没有保证她一家的平平安安…… 如今,生活在相对安逸之中的托娅,还是不敢撤掉纱巾走出院门。很多时候只要董静一来家里,有活儿帮干、没活儿陪聊,不住地开导托娅,希望她不要总“猫”在屋里,更不要把脸总“藏”在纱巾后头儿。托娅光笑,却不敢那样去做。 ………… 荷花和妹妹莲花一样,非常关心马托娅,只要一有空儿就过来陪她聊天。有时看到有汽车驶进托娅家的门口,她就知道又是有人来看望慰问托娅了,会赶紧把商店交给丈夫,跑过来家帮着烧水倒茶招呼客人,像那个春节时一样自然而然。 荷花总劝说托娅:妹子,你得走出去啊,最起码不能再遮遮掩掩了,要大胆地走出院子啊。 托娅如实地回答:荷花姐,我怕。 “我的傻妹子,没有人会笑话你的。” “我害怕——怕我这样吓着人家,特别怕——吓着小孩儿。”托娅有她自己的担心。 “不会的。就拿小山和小岭来说吧,他俩怕你吗?” 托娅摇头。 “这就对了。姐说实话——你别往心里去——你出院那会儿刚开始看到你时,谁都会有些惊讶,习惯了就没啥了。咱们萨仁台的人都啥样你还不知道,大家那么敬重你,怎么会在乎你的容貌呢?听姐的,你已经勇敢地站起来了,就勇敢地走出去。”荷花的劝说不厌其烦。 “我——”托娅仍是犹豫。 荷花接着说:都快一年啦,你总这样捂着不行啊。莲花每次给我打电话,最担心、最关心的也是这个。再者说,阿吉奈给人家牧点放羊打工,马叔和婶儿的身体在那儿摆着呢,一家子的事儿还不得全靠你来张罗啊?不走出家门咋行?这日子还过不过啦? 托娅心动了,但就是下不了最后的决心。她不好意思地说:姐,我——得慢慢来。 ………… 这一天,能做些简单家务的托娅在厨房里炖菜。当然,菜是从后园子里采摘的,是妈妈娜仁图雅事先洗净切好的。托娅的手还是不敢沾凉水,夏天也一样,一碰到凉水骨缝就钻心地疼,切菜时握刀也使不上劲儿。 妈妈准备好的菜,托娅是能够炖在锅里的。她小心翼翼地做完这些,要往锅里加盐时,发现盐罐子已经见底儿了。想喊妈妈去买,她却串门儿去了,爸爸腿还走不了,怎么办? 菜已经开锅了,托娅拿着空罐儿干着急。只能自己去了——托娅去找纱巾,却让妈妈给洗了还没有干。 一会儿看着空空如也的盐罐子,一会儿看看呼呼冒热气的菜锅,托娅咬了咬牙,悄悄地打开了后门…… ………… 托娅顺着后园子的小道儿,快速“溜”进荷花家的商店。 正在商店擦货架的荷花看到托娅没有蒙着纱巾“闯”进来,又惊又喜,把抹布一扔就迎了过来。 荷花一把拉住托娅的手,高兴地说:托娅,你终于不围纱巾就出来,真是太好啦。 托娅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四周,生怕有其他人看到。 “不怕,别人看到了才好呢。走,姐带你到街上转一圈儿。” 托娅吓得竟然往后退了两步,赶紧解释说: “姐,我是来买盐的,锅里正炖着菜呢,盐没了。” “我去取盐。太好了,我一会儿得给莲花打电话,她一直惦记你呢。要是知道你不围纱巾就敢来商店了,她指不定多高兴呢。”荷花的高兴是发自内心的。她取来一袋盐递给托娅,又说:这是你的第一步,以后就光明正大地上街,咱们啥也不怕!谁要是敢说三道四的,姐就上去挠他! 托娅笑了,问:姐,多少钱? “不要钱,拿去用吧,缺啥少啥尽管来拿。” 托娅赶紧扔下两元钱转身就走,说:姐,我先走了,菜锅还开着呢。 “你啊你——真好,走出来就好。” 是啊,托娅能不围纱巾地走出来,就是走出了过去的阴影。这一步,迈得不小啊…… wap. /111/111084/2884749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