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我只想你》 1. 第 1 章 江城,夏末。 空气潮湿闷热,偶尔响起几声闷雷,迟迟不见雨落下来。 五点始发的早班车空荡荡,一路从破晓驶向清晨。 林昭倚着车窗,怀里抱着的马蹄莲和百合散发阵阵清香。 这个城市尚处于睡梦之中。 她扛不住困意睡着,车窗上映着她白皙精致的侧脸。 碎发落在耳侧,鼻尖挺翘,嘴角微弯,美也美得乖巧安静。 再睁眼,林昭是被噼里啪啦拍在车窗的雨声吵醒。 眼前从繁华街道小巷变成葱葱郁郁的远山,公交车适时报站: “烈士陵园。” 远山含黛,翠色绵延,无数英魂长眠于此。 六点的墓园寂静,蒙了一层绵密的雨,林昭顺着斑驳的石板路往里走,怀里的花染了湿意。 伞面抬高,不远处有人影逐渐清晰,迎面而来. 那人清瘦且白,个子很高。 黑色的卫衣松松垮垮,帽子扣在脑袋上,戴着黑色口罩,仅露出一双清澈澄净的眼。 清冽的薄荷味道混着花香,湿漉漉拂过鼻尖。 擦肩而过的瞬间,他眼尾的泪痣清晰,因皮肤白而格外显潋滟。 惊鸿一瞥。 她到的时候,父亲墓碑前已经有人放下鲜花。 每年父亲祭日,都有人比自己来的更早,却从来不知道那人是谁。 林昭弯腰,用袖口把黑白遗照上的雨水一点一点擦干净。 父亲爱笑,证件照却拍得很是严肃。 他曾经开玩笑说,军官证上的照片不能笑,因为那可能是葬礼上的遗照。 没想到,一语成谶。 在那次轰动全国的军警联合扫毒行动中,父亲林震牺牲。 直到英雄魂归故里,国旗盖柩,林昭才知道他生前的工作是什么。 他在武警边防部队,十几年来一直在禁毒一线,每天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却从未跟家里透露半个字。 然而时至今日,毒枭在逃,下落不明。 夏末的雨绵密如细针,轻而易举坠入心底。 林昭手背擦过眼角,湿润一片,视野重新回归清晰,不一会儿又变模糊。 照片上的人看着她,目光慈祥而沉重。 “我要回老家了,一会儿的车,以后可能不能常来看您……” “爸。” 单单这么一个简单的音节,就让她满腔的酸涩决了堤。 她站起身,声线干涩发颤,轻易听得人心尖发苦。 “再见。” 林昭到家,不过早上七点,天已放晴。 老旧的居民楼,空气里的细小浮尘都被时光染了颜色。 阳台上的洋桔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一堆枯枝。 楼下谁家妈妈又在喊孩子吃饭,得来一声清脆的“再玩一会儿”。 小学时母亲决定随军,她来部队驻地借读,见到父亲的机会依旧不多。 如今父亲牺牲,她临近高三,部队的叔叔们帮她办理了转学手续,回老家奶奶身边。 林昭拉着行李箱站在客厅,好像还能看见昔日,小小的女孩趴在妈妈腿上撒娇,又或者在爸爸回家的第一瞬间扑上去,问一句:“爸爸,你给我带好吃的了吗?” 她鼻腔酸涩,最后对着寂静空气开口:“爸,妈,我走啦……” 回应她的,只有秒针一格一格走过的声音。 那老古董一般的挂钟,迎接过她出生,如今也目送他们,一个一个离开。 - 江城火车站,谢辰青取了火车票,坐在候车大厅。 从江城到荆市,只有一趟绿皮火车,早上九点半出发,下午两点到。 手机响起,发小韩杨甩了一个链接给他: 【第xx届imo(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竞赛满分金牌获得者:谢辰青】 下一则新闻链接则是: 【数学奥林匹克竞赛金牌满分获得者谢辰青放弃保送】 紧接着,对面发来一连串问号。 谢辰青垂眼,少年侧脸如画,表情淡漠,关掉手机。 候车大厅广播检票信息,林昭背着双肩包拎着行李箱,走向那趟绿皮火车。 来的时候,妈妈抱着她,她兴高采烈;走的时候,三口之家,只剩下她自己。 上了火车,她找到自己座位。双人座,靠窗位置已经有人。 少年黑衣黑裤,骨骼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 虽然口罩挡住大半张脸,但是眉骨和鼻梁撑起的线条依旧极为好看。 座位之间空间逼仄,他长腿伸不开,显出几分带着不耐烦的憋屈。 察觉她注视,少年转过头,视线在她脸颊停留一瞬。 那双眼睛漂亮到不近人情,像是深潭里落了星辰。 列车缓缓开动,林昭百无聊赖,目光落在手机屏幕。 打开视频,才想起耳机在行李箱,不便去拿,便把视频音量调到最小。 那是前段时间的视频,刚刚被up主上传到网上。 标题为:201x年imo(国际数学奥林匹克)闭幕式。 在这届竞赛中,中国队以六金成绩蝉联冠军,谢辰青则是唯一一个满分金牌。 全英文视频,没有任何翻译,专业术语频出,林昭听得云里雾里。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她就只是为了看那一个人。 外国佬们致词结束后,她最期待的颁奖环节终于到来。 林昭眼睛一眨不眨,呼吸甚至都屏住,紧张兮兮比上课还要认真。 她听见主持人宣读铜牌获得者、银牌获得者,金牌获得者…… 最后,是万众瞩目的金牌满分获得者。 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念出中国少年的名字: “chenqingxie。” 谢辰青。 少年一站上领奖台,五颜六色的弹幕瞬间密密麻麻挡住了他人—— 【啊啊啊啊啊这就是世界服巨佬谢辰青啊!】 【这身高这颜值这气质弟弟真的不考虑出道吗?】 【在数学竞赛里考个全国前几基本就能签协议保送,这哥们是国家队选出来参加国际竞赛的巨神,简直就是bug级别的存在!】 【我膨胀了,有生之年我竟然为了舔颜打开了奥竞闭幕式】 【呜呜呜呜这张脸妈妈我恋爱了】 【听说他拿了冠军之后没有签保送协议,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或许人家还想拿个高考状元呢?毕竟大佬的精神世界我是真的不懂】 领奖台上的少年,清瘦挺拔,身高一米八五往上。 剑眉乌黑清晰淡入鬓侧,瞳孔是澄净的黑,如同冷月下泛着波光的深潭。 他站在那,就让人想起肆意生长的小白杨,又或者是夏天带着橘子汽水儿味道的风。 西装衬衫也压不住那身青涩明朗的少年气。 手里的五星红旗缓缓展开,他抬头看向镜头。 浓密睫毛下,弯弯的眼里笑意未散,仿佛藏着柔软的月光。 林昭不合时宜,想起海子的诗:“清澈如草,眉目清朗,叫人一眼难忘。” 这时,手机提示新消息:【邹瑜:昭昭,你到荆市了吗?】 邹瑜是林昭的发小,两人从幼儿园开始就形影不离,直到林昭母亲随军,两人才分开。 这次林昭转学回来,还多亏邹瑜爸妈帮忙,把两人安排到附中的同一个班。 【林昭:还在火车上呢。】 【邹瑜:记住了啊,明天来高三七班报到!】 邹瑜从建校历史到任课老师,再到平时作息,事无巨细给她介绍了个遍。 讲到兴起,邹瑜直接长长的语音过来,一条接一条。 耳机在行李箱,林昭不便去拿,只好放在耳边。 【邹瑜:当然,这些都不重要!】 【邹瑜:重要的是,咱们班的团宠兼吉祥物叫谢辰青!】 惊喜来得太过突然,林昭眼睛瞪得滚圆,半晌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如果不是在火车上,她现在大概能一口气跑个五公里。 “真的是数竞拿了满分金牌的谢辰青吗?” 这时,邹瑜的信息过来,她微微调大音量放在耳边。 【邹瑜:数竞国家队!imo金牌!世界服巨佬!】 【邹瑜:那脸就更别提了,睫毛荡秋千!鼻梁滑滑梯!锁骨能游泳!】 【邹瑜:每天来咱们班门口堵人的小姑娘,手拉手能绕操场三圈!】 【邹瑜:不过都被他拒绝了,真高岭之花,白瞎了那张脸,啧啧啧。】 林昭原本忧郁的心情拨云见日,细小的喜悦落在了眼角眉梢。 再乖巧再文静的女孩子,私底下或多或少都有点“口嗨”的毛病。 她一手攥拳,一手举着手机,给邹瑜回微信。 软软糯糯的尾音上扬,浸润了甜甜的冰激凌一般: 【泡不到谢辰青的高中是没有意义的!】 林昭发完语音,旁边假寐的男生睁开了眼。 他眼角皮肤冷白,越发显得那颗泪痣勾人。 不带情绪地睨她一眼,像是耐心告罄,又闭上了眼。 2. 第 2 章 下午两点,全天气温最高时刻,列车到达荆市火车站。 出了火车站,不再有空调庇护,热浪一波一波,裹挟着往来旅客。 路边停着一辆牌子挺不常见的车,车漆锃亮,谢辰青打开车门坐到副驾驶。 他开口问好:“姐姐。” 架势座上的谢凝笑了笑:“回来啦。” 谢辰青“嗯”了声,低头系好安全带,越野车发动。 他手撑着下颌,偏过头去看窗外,公交车站牌下,站着口口声声要泡到他的女孩子。 风吹过,少女淡绿色裙摆微微浮动,安安静静接受太阳暴晒。 谢凝偏过头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上的堂弟,这小孩儿真是越长越祸害了。 就是特别高冷还不爱说话,越是冷冷淡淡,越有小姑娘前仆后继,自带一股特别招人的劲儿。 上次她那比大他七岁的同事,见到他眼睛就直了,后来隔三差五就嘴里嘟囔:“如果不是还没成年,我一定要泡到他,这么漂亮的弟弟又冷又拽还有点奶乖简直了……” 她看着他长大,知道他只是看起来冷。 不然这位养尊处优还有洁癖的小少爷,不会屈尊降贵坐绿皮火车每年跑一趟江城。 只为了送束花。 荆市火车站人流量堪称夸张,空荡荡的公交车一到,就有小姑娘隔着窗户把书包扔进去占座。 林昭被人簇拥着上了公交车,拉着箱子走到门口位置,街景在眼前飞快闪过。 母亲随军前,林昭的童年便是在这里度过。 后来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让这座城市差点化为废墟,父亲所在部队千里驰援。 如今每条街道都繁华,也都陌生,只是他再也没有机会看到。 “学苑小区到了,请下车的乘客拿好随身物品,准备下车。” 上个世纪的小学教职工宿舍,如一个老旧的相框,把岁月框在了里头。 新修建的篮球场是唯一一抹亮色。 没有电梯,楼道里也依旧闷热,林昭提着行李箱爬上六楼。 门从里面打开,饭菜香气扑面而来,熟悉的味道让她眼眶发热。 “奶奶!” “来,快进来,”奶奶紧紧握着她的手,“累坏了吧?先坐下喝口水,奶奶把菜再热一热……” 当年父亲牺牲,白发人送黑发人,奶奶一夜白头。 现在看着,背也弯得厉害,握着她的手枯枝一般,被岁月毫不留情撒了一把老年斑。 林昭鼻子酸涩得厉害,在奶奶转身进厨房后,才用手背蹭去眼角泪滴。 老房子铺着木质地板,每踩一脚就咯吱咯吱。 她回房间放好东西出来,视线正好对上墙上的全家福。 照片里满满当当一大家子人,爸爸妈妈站在一起,隔着长长的时空隧道,笑着看她。 爸,妈,放心吧。 我一定会照顾好奶奶的。 - 一周后,荆市附中开学。 谢辰青放弃保送无疑是开学头一号大新闻。 “大佬为什么放弃保送啊?a大的数学系全国最强吧?而且他爷爷就是那学校教授。” “是不是想出国去藤校读书……” “或者,是想参加高考和庶民同乐,顺便拿个高考状元?” “状元夸张了点儿吧。” “不过听期末跟他一考场的哥们说,数学考试他回回只用半小时,恐怖如斯。” “也许,就是为了抓住学生时代尾巴,谈一场校园恋爱呢?” 韩杨嘴里的水差点喷出来。 谁早恋谢辰青也不可能早恋! 作为谢辰青的发小,从幼儿园起目睹谢辰青被女生围追堵截。 幼儿园的时候送牛奶小学的时候送文具,再大点儿就情书一塞一书包。 但这哥们六根清净清心寡欲,一副把竞赛题当老婆要白头偕老的架势。 这时,门口一阵小小躁动,“哎,说曹操曹操到。” 谢辰青刚出现在教室门口,就被含羞带怯的女孩子拦下。 少年懒散,逆光而站,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谢辰青,我喜欢你。” 少年顶着一张冷漠困倦脸,漫不经心“嗯”了声,“还有别的事吗。” 女孩张了张嘴说不出话,他转身就要往教室走,剑眉乌黑锋利,清俊的脸冷若霜雪。 这拒绝人表白越来越娴熟了,韩杨心说。 一开始是“谢谢你,我要学习”,再后来是“不好意思,我不喜欢你”,后来女孩子们不依不饶这哥们耐心彻底告罄:“有时间追我不如多读几本书开发智力”、“但凡你眼眶里不是长了一对玻璃球”…… 发展到现在,就只剩一个“嗯”了。 他冲着进教室的人挥手:“谢辰青,这儿还有个空座!” 这哥们儿不常来上课,此时教室只剩西北角最后排还有一张双人桌。 谢辰青瘦高,一身夏季校服,扣子扣得整齐,蓬松柔软的短发有些乱,落在眉宇。 随着他走近,周围女生屏住呼吸,目光里有欣喜和惊艳,大概给明星接机的粉丝也不过如此。 而他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走到韩杨身后。 韩杨就看着,世界服巨佬谢辰青同学拿出消毒湿巾,把桌椅来来回回擦了三遍,微微低头时,黑发挡住眉眼。 “我说,保送协议说不签就不签了吗?你是怎么想的?” “你之前的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你别说你就想拿个满分金牌过过瘾!” 谢辰青眼皮轻掀:“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签保送协议,高三玩儿似的过,不用参加高考,”韩杨实在理解不了他这发小的脑回路,“你不想去的学校我们挤破头都进不去,你就这样轻飘飘一句不想签了?” “你想没想过,我们在教室上课的时候。” “还有一群人。穿戈壁,翻雪山,幕天席地,九死一生。” 他嘴角弯起的弧度很浅,却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 “我要考军校。” 谢家少爷鲜少有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的时候,大多数时候懒散冷淡,说话都单个字儿蹦。 韩杨被他语气里的正经严肃吓了一跳,却又觉得—— 谢辰青穿军装,或许不比去全国最好的大学念数学差。 - 开学第一天,林昭起了个大早。 长发扎成马尾,露出一截藕似的伶仃脖颈。 她没有学校校服,穿了自己的白t牛仔裤,清爽干净的高中生模样。 淘米、洗菜,出门前把电饭煲按下煮饭键,这样奶奶起床的时候吃正好。 早上六点,林昭背上书包出门,遇到街坊邻里,她礼貌问好: “奶奶早!” “阿姨买菜回来啦!” “嗯,今天开学。” 她虽然搬来没多久,但是大家都知道这是老林家的小孙女。 一笑就眼睛弯弯,还有一对小兔牙,讨人喜欢得不得了。 长得乖巧可爱不说,性格也好,看着就想捏捏脸揉揉脑袋。 等林昭走过去,街坊邻里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凑到一起说悄悄话: “多可怜的孩子,这还没成人,就没爸没妈了。” “家里就只有一个奶奶,这以后可怎么办呐……” 林昭攥紧书包带子,今天是她转学去附中的第一天。 到校时,高三已经开始早读,她一个班一个班走过去,找到高三七班。 就在这时,教室里巡视早读的班主任恰巧发现了她:“林昭对吧?教室西北角还有个空位置,你先坐在那,月考以后会根据成绩重新排。” 林昭乖巧点头,坐在后排的发小邹瑜满是喜悦,眼睛亮晶晶看她。 她在所有人若有若无的注目礼中,走向教室最后一排。 而她新任同桌在班主任眼皮底下正光明正大补眠,就差在脑袋上写上“嚣张”二字。 等她走近了,才看清。 少年一身蓝白校服,枕着手臂。 脸是冷峻的白,乌黑的眼睫垂着,鸦羽一般。 视频里的人,就这样猝不及防出现在眼前,让她大脑一片空白。 原来让无数弹幕疯狂舔颜的那张脸,实际上非常不上相。 谢辰青本人,俊美无俦,人间绝色。 林昭看到他眼尾的泪痣,很浅一颗,隐没在下睫毛处。 像是造物主太满意自己的作品,而额外留了个记号。 那个瞬间,耳畔轰鸣,心跳骤停。 全身血液倒流涌上脸颊,热意传至四肢百骸,耳朵快要烧起来。 重重冲击一个接一个而来,让她几乎头晕目眩。 谢辰青,就是火车上坐在她身侧的少年。 而那个时候,她在和邹瑜发语音,说泡不到他的高中是不完整的。 甚至当着他本尊的面,议论他的睫毛长不长、鼻梁高不高,还有锁骨能不能游泳。 就在林昭整个人都要烧起来时,谢辰青缓缓睁眼,没有任何缓冲地看了过来。 “同学,请问你旁边有人吗?” 林昭听见自己的声音,含混在嗓子眼儿,几乎淹没在早读声中。 心跳却一声比一声重,震耳欲聋。 谢辰青抬头,少年干净的眼底像有一汪清泉,落了月光,明亮透彻。若有所思看着她,慢慢恢复了清明。 她低垂着眼睛不敢看人,像个做错事情的小学生,跟他几年前第一次见她时并无区别。 看起来还是小,不然也不会童言无忌,喊出那样的宣言。 “没有,”少年声线干净,比泉水更凉、更清澈,“坐。” 3. 第 3 章 林昭在他身边坐下,脸颊烧得不像是自己的。 不知道的或许还要以为,她才是表白失败的那一个。 又或者说,她的情形还要严重一些。 她怎么会当着他本人说出:“泡不到谢辰青的人生是不完整的”这种话呢? 前桌发小邹瑜喜气洋洋和她打招呼:“终于回来了啊,我的昭昭!” 韩杨回头去看,心说这小姑娘谁啊,怪好看的。 未语先笑,笑起来眼睛月牙似的,不笑眼睛也下垂,还有一对小兔牙。 真的挺可爱,毫无攻击性那种。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旁边谢家少爷那张清冷出尘的俊脸上,冰冻三尺。 “哥们儿,我能采访你一下吗?天天被女生盯着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谢辰青正收拾书,闻言手里的数学试卷卷了卷,敲上他脑袋:“滚。” “没事儿,你再忍忍,等到大学就好了。” “毕竟,你要考的军校有‘和尚院’美誉,男女比有1000比1就不错了!” 谢辰青轻哂,踹了一脚他凳子。 - 上课铃响前十五分钟,班主任老杨走上讲台,简要强调纪律。 “都是高三的大孩子了,不用老师唠叨了吧?哦,对了,林昭。等中午大课间,去办公室领身校服。” 对上老杨视线,林昭点点头,班主任夹着数学教材去兄弟班上第一节数学课。 “原来这个林昭,不是咱们学校的?难怪没有穿校服……” “我刚才去班主任办公室帮他整理excel,看到她的资料了。” “烈士子女。” “她爸是林振,就缉毒牺牲的那个警察,现在往上还能找到视频呢。” “不信我找给你们看,629大案。” “卧槽卧槽!” 那些无孔不入的目光,那些刻意压低的窃窃私语。 有探究、有怜悯、有好奇,更多的是窥探别人隐私的小小兴奋。 林昭骨头缝儿里发冷,攥起的手指关节泛白,整个人像一把拉满的弓。 她肩背僵直,马尾扎起露出一截藕似的纤细脖颈,肩背清瘦肩胛骨突出,脆弱得不堪一击。 “烈士遗属,高考是不是加分,能加好多好多分?” “到时候高考报志愿,一定要提前打听打听,烈士遗属在所有情况下,都是优先录取。” “不光是报高考志愿,找工作也是……” “你说同样都是爸,人家爸爸怎么这么争气呢?” “你说这是不是故意的啊?不是有人知道自己快死了赶紧去买保险造福子女吗?” 视线模糊,眼泪下来得太快,林昭找不到纸巾。 她脸埋进手臂,手臂瞬间湿了一片。 那天爸爸本来是休假回家的,电话却响起来。 挂掉电话,他拿了外套就要走:“昭昭,紧急集合,爸爸现在就要走。” 风雨欲来,还没来得及开的洋桔梗花苞摇摇欲坠。 那个时候妈妈的病已经很重,却不让她告诉他,怕他执行任务的时候分心。 是什么样的任务,比至亲的生死还要重要? 她眼圈通红,长久以来的担惊受怕,让她口不择言,字字锥心。 “爸,你在部队的时候,想过我妈吗?你知道这些年她有多辛苦吗?” “你知道你不在家的时候,她一个人扛煤气罐换灯泡,下雨天不会开车,深一脚浅一脚背着我在雨里走,回家高烧四十度第二天又去打工,她生病的时候,您在哪儿呢……” “昭昭,等爸爸出任务回来再说好不好?爸爸现在不得不走。” “你懂事,等爸爸回来,好不好?” 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发现他鬓角已经发白。 那个瞬间她立即就认识到自己话说错了,可是人最容易把脾气发给最亲近的人,那句“爸爸对不起”鱼刺一般鲠在嗓子眼儿上不去也下不来。 她只是死死咬着嘴唇,深吸口气平静道:“爸爸,再见。” 再见,便是遗体告别仪式。 不见他笑着喊她昭昭,只见天降大雨,国旗盖柩。 穿军装礼服的叔叔伯伯抬棺,送他此生最后一程。 - 铃声响起,第一节是语文课。 “大家好,我是你们语文老师,姓李,李芸。” “我是这么想的,我们每节课拿出三分钟,每个人分享自己近期度过的最喜欢的一篇文章,或者最喜欢的一个小片段。 “念过原文之后,简单分享心得,一方面是放松,另一方面,拓宽知识储备。” 大家没有异议,听起来甚至还有些新鲜。 “顺序呢按学号来,今天分班第一天,我没提前安排。想问问咱们班学号是1的同学,你可以上来分享一下,你近期最喜欢的文章片段吗?” 全班的目光聚集在教室西北角,男生们幸灾乐祸,女孩子的目光更为复杂和直接一些。 “1号”同学抬头,眉眼清俊又干净,他站起身。 身侧,他同桌肩膀微微颤抖,手背蹭过脸颊,眼泪越抹越多。看起来挺小一团,可怜兮兮。 林昭在几近将她淹没的悲伤中,听见少年开口,清澈的声线带着冷意,语速不急不缓。 “《谁是最可爱的人》,作家魏巍。” “有一次,我见到一个战士,在防空洞里,吃一口炒面,就一口雪。我问他:‘你不觉得苦吗?’” “就拿吃雪来说吧。我在这里吃雪,正是为了我们祖国的人民不吃雪。他们可以坐在挺豁亮的屋子里,泡上一壶茶,守住个小火炉子,想吃点什么就做点什么。” “再比如蹲防熔洞吧……我在这里蹲防空洞,祖国的人民就可以不蹲防空洞啊,他们就可以在马路上不慌不忙地走啊。他们想骑车子也行,想走路也行,边遛达边说话也行……” 那是她小学时最喜欢的一篇文章,当初每一个字音,都是爸爸亲自教她,字字句句印在她的心底,在这个孤立无援的时刻,在脑海中悠悠回荡。 林昭抬头,少年肩背挺直如利剑,身上带着优等生的斯文气,可即使他规规矩矩站着,校服扣子扣得一丝不苟,也自有一分随意不羁在。 他手里没拿任何书籍,就这样脱稿背了出来,垂眸时,视线在她哭红的眼睛短暂停留一秒,便又移开。 “和平年代,依然有这样一群人,枪林弹雨生死一线,却不能为人所知。” “希望有一天,祖国的每一寸土地都干干净净。” “每一位行走在刀尖的缉毒警察都能平安回家。” 语文老师眼里尽是赞赏,简明扼要给了一个“好”字,便翻开教案:“今天,我们开始高三第一轮复习……” 林昭深吸口气,从她的书包里,翻出记作业的小本子,巴掌大小。 谢辰青拿出课本,下一秒,视野里多了一个黄澄澄的小笔记本。 乖乖巧巧的小学生字体:“谢谢你。” 他扬眉,回了“客气”,修长漂亮的手指漫不经心递回去。 小姑娘课本微微立起一点,眼睛肿着,鼻尖儿通红,下巴抵在课桌上,委屈巴巴的像只小动物。 看见他回的两个字,嘴角轻轻抿了上去,便把本子放起来。 双手搭在课桌,开始听课。 跟个没长大的小学生似的。 - 关于林昭的爸爸是烈士这件事,开学第一天就在班里传开。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节语文课,没有人在背后嚼舌根,还有几个男生嚷嚷“真爷们就应该去当兵”,满怀中二的少年热血。 下午第一节课是体育,韩杨从包里掏出个篮球,招呼谢辰青去打球。 邹瑜把林昭喊到篮球场角落,从校服兜里给她掏出个宝贝,“小哭包,还跟幼儿园的时候一样,看你眼睛肿的。来,把这个扣眼睛上,我搁冰箱里冻了一中午呢。” 荆市的夏天不像江城炎热,温度也不过二十五六度,空气质量常年是优,天是会让人心情很好的那种蓝色。 篮球场上,少年肆意奔跑,白色的球衣被风吹起。他仰头灌了口水,脸颊微微鼓起,看起来竟然有几分违和的可爱。 韩杨被谢辰青虐得怀疑人生,喊了“停”。 谢辰青没阻止:“去趟校医院。” “干嘛?” “热,买冰袋。” “林昭,吃雪糕吗?我去买,就当给你接风了。” 林昭没来得及阻止,邹瑜就跑到操场边的小卖部。 谢辰青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他那个笨蛋同桌,一只手攥着一只铁勺子,一只眼睛扣一只。 坐在篮球场边的树荫下,像一朵傻里傻气的小蘑菇,还带着点儿乖。 “我说。” 她迷迷瞪瞪抬头,还有些不明所以。 头顶落下阴影,清冽好闻的洗衣粉味道,大概还是柠檬的。 握在手里的勺子移开,林昭视野模糊一瞬,面前清俊的美少年慢慢清晰。 跟他冷漠的性格不一样,一号同学头发看起来很软,蓬松清爽的短发,在阳光下显得有些毛茸茸。 他在她面前微微俯身,她的小小的影子便被他的影子笼住,慢慢地找不到了。 下一秒,冒着冷气的冰袋放到了她手里。 “拿去敷眼睛。” “不然哭成这样,人家以为我欺负小朋友。” 还是冷冰冰懒洋洋的语调,跟他拒绝小姑娘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 大概是她此时的样子过于滑稽,他嘴角难得带了笑,弧度好看极了。 原来,“一笑倾人城”这样的句子,并不全是前人幻想。 少年如风,背影高而清瘦,拍着篮球走开。 而在谁也看不见的篮球场角落,林昭的阴霾一扫而光。 4. 第 4 章 没一会儿,邹瑜就捧着俩雪糕回来了。 一个黄桃的,一个鲜奶的。 “谢谢邹瑜!”林昭美滋滋,挑了个看起来稍微便宜些的,拆开包装袋。 冰袋锲而不舍压在眼皮上,她一定要在回家前让眼睛消肿,不然奶奶看了肯定会担心。 “谁给你的冰袋呀?我怎么就没想到。”邹瑜一拍脑门儿。 “冰勺子就很好。”林昭笑,小兔牙明晃晃。 风吹过,她眯起的眼睛像弯月亮,看起来似乎比她手里的雪糕还要甜一些。 “冰袋是同桌给的。” 邹瑜整个人都不好了,半晌,才开口:“你同桌也是个神仙。” “怎么啦?”林昭咬着雪糕,字音含混。 邹瑜:“你知道他拒绝签报送协议吧?新闻上都有,铺天盖地的。” 林昭点点头:“是因为什么呀?” “他要考军校,这么一有钱人家的小少爷,竟然要入伍。军校那男女比,真是白瞎了那张脸……” 林昭小小口抿着雪糕,口腔里奶味浓郁,甜甜化开。 她爸是那个年代的军校生,毕业后直接去了武警部队,所以对于军人,她总是难免有些情结,眼睛不由自主看向篮球场那个白色的身影。 他手里的篮球进了篮筐,个高腿长站在阳光下,风吹过,窄瘦腰线影影绰绰。 像一棵青涩肆意的小白杨,意气风发,鲜活耀眼。 下课铃声响起,他拿了校服外套往回走,半道被女生拦下递了两瓶水。 他说了句什么,没有接,径直走开。 邹瑜挎着林昭胳膊往教室走:“跑过去给谢辰青送水的女生,叫柳星若。” 林昭迎着光,看不太清,只有一个婀娜的轮廓。 那个女孩发丝飞扬,是光彩照人的那种好看。 “她和谢辰青,还有我同桌韩杨,是一个院儿长大的。” “当初谢辰青爷爷生病,柳星若她爸是主治医生。两家一个是书香门第,一个是医生世家,门当户对,交情不浅。” “喜欢你同桌的,一个柳星若,一个来咱班门口堵人的蒋茹,都不是什么善茬儿,”邹瑜皱了皱眉,“所以……” “你小心点”这几个字咽了下去,变成一句: “反正月考后就调位,没关系啦,你别怕。” - 附中高三,一天八节课。 下午五点半放学,一个小时的晚饭和休息时间。 谢辰青和韩杨从食堂回来时,他同桌正坐在位置上啃面包,脸颊圆鼓鼓的。 那个面包叫“毛毛虫”,名字不美好,味道也差劲。 但是胜在便宜,还能填饱肚子。 小姑娘手里拿了本书,看得认真,对于他走近毫无察觉。 直到他叩了下她课桌,她这如梦初醒般小小声说了句“不好意思”,赶紧站起身,还磕到了桌子角。 手里的书倒扣着,红色封皮,黄色字体,写着:《西藏生死书》。 六点半晚自习开始,九点半自习结束,回家的回家,住宿的回宿舍。 林昭到家已经晚上十点,她开门的时候,奶奶蒋念慈明显是记错了她放学的时间,有一瞬慌乱。 手里的东西一股脑放到旁边的箱子里,蒋念慈起身去厨房给她热牛奶:“奶奶去给你热个牛奶,喝了再睡。” “奶奶,我自己来。” 林昭放下书包,又被老太太摁到沙发上。 她瞥见没有束口的袋子,里面花花绿绿色彩鲜艳,敞开看了眼。 很多手工小玩意儿,都是毛线编织。 挂件,发饰,手机包,斜挎包。 草莓形状的,蛋糕形状的,甚至是一桶爆米花的形状。 旁边一个带着收款码的硬纸板牌子,上面字迹歪歪扭扭: “一个十元,两个十五。” “昭昭,上学第一天累不累?在学校要好好吃饭知道吗?买饭买最好的,现在正是用脑子长身体的时候。” 餐桌上有晚上剩饭,扣着褪了色的红色塑料罩。 下面放着两条干巴巴的炸鱼,一碟榨菜,半个干掉的馒头。 林昭眼眶发热,低低应了一声,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把袋子束口,放到一边,装作自己没有看到,眼泪就快要止不住。 当她在宽敞明亮的教室,吹着空调上课,笔下关于理想关于未来。 她七十多岁的奶奶,凑合着吃了两口饭,背着一堆手工小玩意儿,自己一个人去路边摆摊。 “一个十元,两个十五。” 那些个时候,奶奶在想什么呢? 是此生不能再见的亲生儿子,还是尚且年幼需要人照顾的孙女? 家里不缺钱,或者说,爸爸牺牲以后,那一笔抚恤金,让家里前所未有的富裕。 但是,如果有一笔钱,每月按时打过来,每个月都要向你提醒一遍至亲的去世。 ——你还会碰它吗? 谢辰青把自行车停在楼下,电梯到六楼。 家里的阿姨切了水果,喊他吃一点再去看书。 “奶奶睡了吗?” “没呢,老太太在书房。” “奶奶。” 谢老太太白t恤,浅灰运动裤,一头银发,精神很好。 她摘了眼镜,书放回书架,微微笑了,“高三第一天,怎么样?” “还好,”谢辰青应了声,“还多了个小哭包同桌。” “少见,你竟然还能有同桌。”老太太笑眯眯看他。 谢辰青唇角轻抿:“奶奶,《西藏生死书》是讲什么的?” “我记不太清了,”谢老太太略一思考,“大致是讲,怎样去接受死亡。” 谢辰青微怔。 书他没看过,不能妄下断论。 只是情绪越是抵抗,越是容易弥足深陷。 越是看些生生死死,岂不是越忘不掉。 谢老太太疑惑:“怎么了?” 谢辰青捏了捏后脖颈:“没什么,我来找几本适合小孩儿看的书。” 片刻后,他从书架挑了一堆小说漫画。 扔进书包,拉上拉链。 - 附中早上六点半开始早读,林昭坐五点五十的公交车出门。 路过传说中的“院士小区”,她不禁往窗外看了眼。 谢辰青推着自行车出门,黑色双肩包背在背上。 脸是冷淡的白,轮廓清俊。 公交车走走停停,到校六点二十。 谢辰青踩着上课铃进教室,而后从书包里拿出一堆书。 “换本书看。”少年一张冷漠又困倦的脸,声线还带着点儿没睡醒的哑,格外……磁性。 林昭茫然:“什么。” 他垂眼看人的时候,睫毛又密又长,“这些书你挑一本,换你那本什么生死书。” 那双手修长、漂亮,是传说中世界服巨佬竞赛场上杀人不眨眼的手。 而他手里:漫画,从《海贼王》到《火影忍者》再到《灌篮高手》;小说、散文,从《解忧杂货铺》到《黄金时代》再到《沉睡的森林》…… 林昭眨着双无辜的大眼睛,一直到这会儿都迷迷瞪瞪。 他就那么想看她的书吗? 要拿这么多看起来就很好看的书换? 她抿了抿唇,最后挑了那本《病隙碎笔》,笑出一口小白牙:“就这本吧。” “行。”谢辰青收走她的《西藏生死书》。 那架势,莫名让林昭想起,初中专门收女生小说的教导主任。 只是,教导主任不会在收走你的书之后,再冷着张俊美无俦的脸,侧过身补充一句: “看完告诉我,再给你带。” - 上午四节课结束,午休时间,教室寂静。 林昭对照着课后习题,把上午讲过的知识点查漏补缺。 谢辰青人靠着墙,单手撑着脑袋打瞌睡。 她想去接杯水,想了想,连谢辰青的杯子一起拿着。 两个杯子撞在一起,发出清脆响声,旁边的人就已经睁开眼睛。 那双漂亮眼睛没有聚焦,像是有一层浅浅的雾。 他清润的声线还带着没睡醒的喑哑,几乎是下意识说了出口。 “地震了吗。” 林昭微微怔住,他的眼神已经恢复清明,随口说了句:“我说梦话的。” “对不起,把你吵醒了。” 他“嗯”了声,在她起身去打水时,跟着出了教室,进了洗手间。 凉水穿过指缝,他闭了闭眼。 地震后遗症。 几个打水回来的女生,以柳星若为中心,嘴里小小声议论: “转校生竟然跟谢辰青同桌。” “我刚才看见她拿的杯子,谢辰青的。” “啧啧啧,又来一个倒贴的……” 柳星若冷笑,却在对上谢辰青视线时,换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 而他那同桌,就在她们身后不远处,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像个笨蛋一样。 林昭看了眼手里的杯子,有些不知所措。 对上谢辰青视线的时候,更是恨不能打个地洞。 又或者把时间拨回五分钟之前,不要做些给别人增加烦恼的事情。 她跟在他们后面进了教室,柳星若回头看了她一眼,下一秒抱着习题册,走到了谢辰青旁边。 林昭手里拎着两个杯子,只好站在走廊过道。 一个是书香门第,一个是医生世家,门当户对,交情不浅。 她蓦地想起邹瑜说的这句话,还有“院士小区”,以及奶奶摆地摊的纸板。 十元一个,十五两个。 女孩看了她一眼,便旁若无人地弯着腰,秀气的面庞水蜜桃一般,“谢辰青,这道立体几何,怎么证明垂直呀?” 谢辰青看也不看:“不会。” “开什么玩笑呀,”柳星若笑容甜腻腻,“imo金牌怎么可能不会一道基本的立体几何题,你仔细看看嘛。” “你也知道基础,”谢辰青顶着张禁欲系绝色脸,声线好听又清冽,却全然不说人话,“但凡你脖子上嫁接的是个脑子而不是个球。” 林昭脑袋“蹭”地抬起来,这一举动成功吸引了她那玉面煞神同桌的注意力。 那个瞬间她突然想双手抱头,省得被智商巨佬发现,她脖子上同样也架的是个球。 “柳星若。”玉面煞神薄唇轻启,林昭心尖一颤,甚至都已经有些同情柳星若了…… “嗯?”柳星若脸上的笑容起了裂痕,拼命维持嘴角弧度不让它下来。 谢辰青一双眼睛漂亮到凛冽,漆黑眼底像有一汪结冰的深潭。 那视线冷冷扫过站在旁边、小鹌鹑似的林昭,少年耐心彻底告罄: “让一下,那是我同桌的位置。” 5. 第 5 章 柳星若和谢辰青、韩杨打小认识。 三个人从同一所机关幼儿园再到同一所重点高中,说起来也有十几年。 谢辰青虽然不喜欢她,但是也从没见过他对谁上心。 又或者说也没时间,毕竟他整个高一高二都在搞竞赛。 如果说这个班里的女生有他能记住名字的,那她肯定那唯一的一个。 就在她以为,他会签协议保送、再也见不到他人的时候,他又云淡风轻出现在高中教室。 那种惊喜的感觉太强烈,当时她就暗下决心,高三一定要把人追到手。 可是现在,她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 像刚开屏的孔雀被兜头一盆冰水变成了落汤鸡。 她气急败坏站起身,桌椅板凳发出尖锐声响,走开之前还意味深长看了林昭一眼。 过分乖巧可爱的一张脸,眼角圆钝,嘴角微翘。 美却美得毫无攻击性可言,换言之,看着就特别招人喜欢。 林昭小心翼翼把水杯放到谢辰青桌上。 以后再帮他带水,可得挑个人少的时候…… 怎么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听见女孩子议论他呢? 她坐下之后,又看他。 少年侧脸如画,从眉骨到鼻梁再到下巴的线条完美,比3d建模还夸张。 薄唇冷淡没有弧线,可却又觉得,不像第一次见时冷酷。 甚至,还带着俩巨大的光环—— 一个奥竞世界服巨佬光环,一个嘴硬心软小天使光环。 她收回视线,打了满腔的腹稿,半天吐不出个像样的句子来。 “有话要说?”巨佬侧头。 “谢谢你……”她干干巴巴。 “知道了。”巨佬简明扼要。 谢辰青脸上的嘲讽烟消云散,淡淡看了她一眼,而后摊开物理习题册。 刚要午睡的林昭瞬间就像被打了鸡血。 什么叫比你厉害的人远远比你用功啊! 她的同桌就是个教科书级别的范例! 即使是她昏昏欲睡的午休时刻,学神依旧思路清晰,可以怒刷一百题! 那双手冷白,手背隐隐透出青筋,骨节分明而不突出,天生适合握笔。 然后,他用这双手,抽了本封面红红火火的民工漫画,慢条斯理夹在了习题册里面。 林昭:“……” 对上她视线,他冷漠撩起眼皮。 林昭分辨得出来,那是看一个“球”的眼神。 少年剑眉轻挑,理直气壮问道:“怎么?” 林昭摇摇头,趴在桌上缩成一副小鹌鹑模样,闭上眼睛午休。 万籁俱寂,只有他轻轻翻出的声音。 睡得迷迷糊糊时,她听见少年开口。 很低、轻不可闻,甚至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说:“是我应该谢你。” - 晚自习时,数学老师季和抱着一摞试卷进教室。 所过之处,哀鸿遍野,成功换来他一记轻蔑的笑。 “这么高兴?你看人家谢辰青,多淡定。” 全班呜呼哀哉,齐齐悲痛怒号:“干嘛拿我们和他比!” 凡人和大佬是有厚厚的壁的好不好…… 林昭脸颊鼓起来,吸了口气又慢慢呼出去。 “学校月考在一个月之后,所以我先摸个底。来,试卷从前往后传。” 卷子传到邹瑜就只剩最后一张,谢辰青把手里的递给林昭:“老师,试卷少一张。” “谢谢。”林昭道完谢,慢吞吞叩开笔盖。 林震牺牲的时候,也是在考数学。 班主任面色凝重叫她出去,手里的电话放到她耳边,没有任何缓冲。 电话那边说,我是你李锐叔叔,武警总医院,你可以自己打个车过来吗? 父亲刚去世那年,她经常上着课就会哭出来。 一边哭,一边责怪自己为什么不能专心学习。 眼睁睁看着成绩下降,焦虑、失眠,彻底从班里前几掉到最后,一蹶不振。 直到那年生日,她梦见林震。 他一身军装,坐在家里客厅,笑着喊她:“爸爸要走啦。” 她不舍得,紧紧攥着爸爸袖口,像个被人抛弃的小朋友,哭得委屈极了。 林震摸摸她头,眼里有泪:“你就当我是回我的武警总队述职,以后总会再见的。” 教室明亮,只剩动笔的“唰唰”声。 林昭吸吸鼻子,埋着头一道题一道题往下写,笔迹被眼泪晕染开。 晚自习混混沌沌过去,回家的公交车到站时已经晚上十点。 年久失修的公交车站,只在路边立了个光秃秃的牌子。 如今已经布满锈迹,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路灯昏黄,奶奶佝偻着背,站在灯下,眼睛紧盯过往车辆,生怕错过。 猝不及防的降温,吹乱她满头银发,公交车停下来的瞬间,她眼睛就亮起来。 “奶奶,你在这儿等多久了?” “奶奶刚到,”老太太笑,“这地儿黑,怕你一个人走害怕。” “以后不要来接我了,我一口气就跑回去了,我不害怕。” 林昭挎着奶奶胳膊,一步一步慢慢往家走,鼻子发酸。 谢辰青借给她那本《病隙随笔》里说: “人有一种坏习惯,记得住倒霉,记不住走运,这实在有失厚道,是对神明的不公。” 她还有奶奶,还有一个人很好的同桌。 一切的一切,她全部都要记住。 - 翌日五点,林昭睁开眼,嗓子疼得厉害,想是昨天晚上着了凉。 她顾不上,一边刷牙一边去按下电饭煲煮饭键,这样奶奶起床的时候吃正好。 洗菜废了会儿功夫,时间已经不早。 她往公交车站跑时身上出了汗,风卷起树叶打着旋儿,北方的降温说来就来。 一整天,她鼻子都很堵,到下午第四节课时,脸颊也开始发烫,脑袋沉得要命。 就在这时,数学老师季和抱着一摞批过的卷子走上讲台: “来,课代表把昨天的随堂测验发下去,某些同学可得好好抓紧了啊。” 林昭直觉,那个“某些同学”里,她是最糟糕的那一个。 脸颊快要烧起来,分不清是因为感冒,还是因为数学老师那句话。 几家欢喜几家愁,大家开始互相问成绩。 喧闹之中,柳星若声音清脆:“我才141……谢辰青,你多少?” 林昭垂眼,手里试卷一个血淋淋的“85”。 为什么她这么差劲这么不懂事。 自责、惭愧、绝望兜头而来,将她坠入没有底的漩涡。 林昭紧紧抿着嘴唇,垂下的眼睫湿润,脸因为发烧显出不正常的红。 谢辰青把满分试卷折了两折放到一边,“感冒了吗。” 林昭扯出个笑,嘴角弯得可怜兮兮还特别牵强:“应该没有,就是有点儿困。” 实际上,她已经烧得满脑子浆糊,整个人晕晕乎乎,眼睛都快睁不开。 谢辰青蹙眉:“用不用请假回家?” 就在这时,数学老师走上讲台,“来,我们开始看第一题。” 林昭笑笑,鼻音很重:“不用,你快听课,不用管我的……” 她叩开笔盖,眼睛盯着黑板,一副昂扬战斗的姿态。 班主任说,但凡有一点不明白的,都要弄明白,不然会越攒越多。 荆市和江城跨了省,高考用的还不是同一套卷子,她不想因为感冒请假。 林昭眼睛一眨不眨,从侧面看过去,睫毛卷翘,眼神澄净。 手里的笔写字飞快,恨不能把老师板书的每一个字都记下来。 季和带惯重点班,讲题算不上讲题,只能算点拨思路,定理一点,基本完事儿。 “大家明白了吗?这道题还需要讲吗?” 这时候总有几个机灵些的男生,为了显示自己厉害些,说一句“懂啦懂啦……” 林昭那句“不明白”就在嗓子眼儿。 她茫然抬头,老师手里的粉笔已经开始板书下一题。 半节课下来,手忙脚乱,筋疲力尽,像个泄了气的气球。 “好,最简单的三角函数,不用我再说了吧?” 林昭那道题第三问有个醒目的红色叉号,血淋淋,很刺目。 “老师,”谢辰青一开口,全班目光都落在他身上,“讲讲吧,我不会。” 少年声线干净,清泉一般,浸润在耳边。 老师愕然,但还是把解题步骤,一步一步仔细讲解一遍。 旁边的小同桌这次好像终于听懂了,小白牙咬着嘴唇笑。 就这点儿出息。 下一秒,她开开心心转过头看他,他若无其事移开视线。 那张脸冷若霜雪又拽又酷,却非常幼稚地,在心里默念:“3、2、1。” “谢谢你。”她小心翼翼凑到他旁边,清甜的柑橘味道。 小姑娘目光认真到近乎虔诚,黑白分明的眼睛湿漉漉。 他“嗯”了声,继续去看他的民工漫画。 被书挡住的眼尾微微弯,弧度漂亮极了。 谢辰青手里的漫画翻了页,旁边的女孩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着睡着。 脑袋垂着,碎发垂在脸侧,细白的手指紧紧攥着笔。 笔尖的字迹有大有小,到最后已经彻底变成乱码。 谢辰青薄唇轻抿,片刻后收起自己的漫画,轻轻抽走了她手里的卷子。 满目疮痍,惨不忍睹,笔记密密麻麻。 怎么会有人笨到把老师说的每个字每句话都记下来。 但是,字体很乖巧。 做对的题竟然还会再在旁边写上一句:哇,真棒。 简直是苦中作乐。 他蹙起的眉心慢慢舒展开,变成嘴角轻轻弯起的弧度。 “韩杨,空调关了吧。” “嗯?” “没带外套,我冷。” 林昭做梦了,她被季和喊上讲台讲数学卷子。 她磕磕绊绊一道题都不会,吓出一身冷汗。 等她猛地睁开眼睛,窗外天色已暗,同学都已经去食堂吃饭,教室里不剩几个人。 她竟然就这样睡过去了? 林昭抓抓头发,整个人懊恼得不行。 她还有那么多错题没改,这下可怎么办…… 那张试卷整整齐齐折了两折,放在旁边。 她翻个页,想看自己还有多少题没有改。 随着视线下移,她眼睛一点一点瞪大—— 即使是最后一道大题的第三问,都已经被改好。 每道错题下面,都标注了知识点、定理,以及课本第多少页。 这还不算完,定理后面还标注了: 课后第几题、五三第多少页第几题,解题思路同上。 她目瞪口呆,发烧的脑袋瓜如同一堆破铜烂铁。 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那字迹,和谢辰青写的“客气”,出自一个人之手。 嘴巴不自觉张大,林昭迷迷瞪瞪看向身边人。 谢辰青站没站相,懒洋洋坐在课桌上,长腿支着地,让她不得不仰望。 视线对上,他递了个轻蔑的眼神给她:“怎么?” 林昭呆呆地说不出话。 她以为学神的字迹会跟医生有一拼的龙飞凤舞。 但其实,谢辰青字迹特别工整,就连辅助线都跟印刷出来的一样。 抽象的定理,变成具体的题目。 大佬手笔,一目了然。 “谢谢你,又给你添麻烦了……” “还好,”那张脸冷若冰雪,眼里却带了点儿促狭的笑意,“就是手酸。” 林昭顾不上犯花痴,烧坏的脑袋里突然蹦出个大胆的设想—— 巨佬同学高中两年错过的数学题加起来,大概都没有她一张试卷多。 谢辰青半站半坐靠着课桌,她坐着,所有的小动作,尽收他眼底。 他就看着,小同桌慢吞吞趴到了桌子上,圆滚滚的小蘑菇一般。 而后慢慢悠悠,把两只手抱到了脑袋上,只露出个不算聪明的后脑勺。 他挑眉:“你抱着脑袋干嘛。” 大概是发烧,给林昭烧出个熊心豹子胆来。 她的脸被手臂挤压变形,想也没想,几乎是脱口而出: “我怕你也说我脖子上架了个球!” 女孩儿的声音很软,有些小心翼翼,还带着些不满。 谢辰青一怔,顶着一张冷漠嘲讽脸,片刻后,破天荒笑了。 他不常笑,所以偶尔眼尾微微弯一下,或者嘴角轻轻勾一下,祸害小姑娘简直是不能更简单的事情。 美颜暴击啊美颜暴击。 食色性也啊食色性也。 好好一个大帅哥,干嘛非多长一张嘴呢? 林昭底气不足又怂得不行,抱着脑袋不敢看人。 只是下个瞬间,站着的长腿少年压低上身。 他和她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视线没有任何缓冲交汇在一起。 时间仿佛无形静止,林昭第一次细细看过他眉眼五官。 少年清冷,俊美无俦,“皎如玉树临风前”大抵也不过如此。 他云淡风轻,骨节分明的手指随便拎了支黑色钢笔。 下一秒,笔端挑起她下巴。 触感微凉,顺着那很轻的力道,林昭仰起脸。 心跳蓦地开始加速,仿佛快要跳出来,甚至有些头晕目眩,比发烧更难过。 谢辰青笑得几分邪气几分温柔,眼睛弯而明亮,如同皓月坠进深海。 “那你抬头。” “给我仔细看看。” 6. 第 6 章 林昭对上那双黑亮澄净的眼睛,心跳突然变得很奇怪。 像跑完八百米乍一停下步子,又像是等待交卷铃声响起的前几秒。 耳朵滚烫,分不清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别的。 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一直到晚自习下课,都没有任何缓解。 她坐在公交车最后排,看见他骑自行车的背影。 少年如风,肆意生长。 她不可避免又想起,那个猝不及防的对视。 - 翌日,周五。 为照顾住校学生,下午四点半学校放学。 邹瑜回过头喊她:“林昭,晚上我带你出去转转怎么样?你转学回来,都没出去玩过吧?” 林昭一笑,小兔牙就露出来:“那我先回家跟奶奶说一声。” 邹瑜收好书包:“好!小学门口见!” 林昭一去上学,奶奶蒋念慈就拿出一堆花花绿绿的毛线,戴上老花镜。 跟着手机上的视频,学习怎么编织斜挎包、发圈、钥匙挂件儿。 手里半成型的小小草莓包可爱又精致。 晚上孙女不回家吃完饭,晚自习又是九点半才结束,她刚好可以去摆个摊儿。 收入不多,够她平时买菜买点零碎东西,这就够了。 林震的抚恤金被她好好存了起来。 以后她不在了,林昭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上大学交学费、工作后买房子、买车,结婚时还需要嫁妆。 到那个时候她不在了,她一个女孩子,应该怎么办? 所以趁她活着,能多攒一点是一点。 下午五点,林昭到家。 “奶奶,晚上邹瑜叫我一起出去玩,”她放下书包,有些歉疚,“不能陪您一起吃晚饭了。” “好好出去玩玩,放松放松,”蒋念慈拿出手机,“奶奶给你转账,和同学去吃好吃的!” “奶奶,你还会这个呀!” 蒋念慈笑得得意。 现在摆摊都是扫码支付。 她如果不跟着社会潮流,就要被淘汰喽。 出门前,蒋念慈问:“玩到几点回家?” 林昭背上斜挎包:“八点,我会早点回来的!” 暮色四合,林昭和邹瑜在小学门口碰面。 邹瑜买了两杯奶茶递给她一杯,两人亲亲密密挎着胳膊往城东走。 邹瑜兴高采烈:“咱小学后面开了个夜市,今天先带你就近看看!” 林昭抿唇笑:“好!” 邹瑜:“你刚来,还习惯吗?是不是有点跟不太上。” 明明眼前都是不相关的人和事。 林昭却蓦地想起,谢辰青帮她一道题一道题改好的数学卷子。 定理通透,字如其人,心跳陡然快了一拍。 她点点头:“好在,我同桌挺帮我的。” 邹瑜不可思议道:“你可千万别被美色迷惑啊!谢辰青能说句人话就不错了,他还会给人讲题吗?” 林昭有一瞬间诧异,然后想起谢辰青关于“脑袋”和“球”的名言。 但其实,他不光会讲题,还会举一反三全给整理好,字儿还特好看。 嘴里的奶茶甜滋滋,林昭咬着吸管。 心里那种奇奇怪怪的感觉又冒出来。 让她突然有些想笑。 林昭前脚出门,蒋念慈后脚也背着自己的布袋出发。 出了小区门往左拐,直奔夜市。 夜市都是小年轻,喜欢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 就是林昭八点前回家,她今天也得早点收摊才行。 邹瑜请林昭喝了奶茶,林昭请她吃了麻辣烫。 两人肚皮撑得滚圆,天已经完全黑下来。 夜市的小摊出动,一片带着烟火气的繁华。 烤冷面、烤面筋、臭豆腐,再往里走,衣服、饰品、漂亮包包。 听见什么,林昭脚步蓦地顿住。 小喇叭里,老人的普通话并不标准,带着浓重口音: “手工编织,十元一个,十五两个。” 她循着声音走过去,蹲在小摊边上,小小声说:“这么好看,怎么卖得这么便宜呀。” 蒋念慈要招呼她的话就在嘴边。 她的视线从自己亲孙女儿身上,再到她身后的同学身上,笑容凝固在苍老的面颊。 她不想给她丢人。 半晌,蒋念慈干巴巴笑着开口:“同学,你喜欢哪个?要买一个送给你同学吗?” 林昭的眼泪瞬间就上来了,“奶奶,你好过分呀,竟然装作不认识我。” “邹瑜,这是我奶奶,”她飞快抹了一把眼睛,装出一副气鼓鼓的样子,“这是我幼儿园就一起玩的邹瑜。” 邹瑜“哇”了一声,“奶奶,你好厉害啊!有空可以教教我吗?或者你下次编这些小包包的时候,我可以去学吗?” 见小姑娘脸上,没有半分鄙夷,蒋念慈这才松了口气。 “到时候奶奶教你,给你做好吃的等着你。” “这个蛋糕包送给你,谢谢你照顾我们家林昭。” 林昭破涕为笑。 邹瑜如获至宝。 初秋夜晚,晚风渐凉。 林昭让邹瑜先回家,说了很多句抱歉,自己留下陪着奶奶摆摊。 人家家小姑娘,周末都在家当宝贝。 自家孙女在这,帮忙收钱、找零,垫着个硬纸板坐在街上。 蒋念慈不忍心,早早收摊,祖孙二人踏着月光往家走。 如果不是还有这个乖巧懂事的小孙女,早在林震走的那年,她就已经觉得活不下去了。 那个时候的林昭还小,遗体告别仪式上硬是掉一滴眼泪,搀扶着她一个劲儿地说,奶奶,你还有我呢。 后来某天早上,她去帮她晒被子,才发现枕头都是湿的。 她不是不想哭,是为了她才不哭的啊。 去了的人就去了吧,活着的人得有活着的样子。 在她这把老骨头变成一捧黄土之前,她可得把她们家林昭照顾好了。 - 周六,林昭起个大早。 前几天她加了一个“兼职群”,群里经常有人分享兼职信息。 今天市中心的游乐场招人,派发传单,工资日结,一天一百。 林昭:“奶奶,我今天去图书馆,下午六点回来。” 蒋念慈:“那你还没吃早饭呢,吃完早饭再去不行吗?” 林昭笑:“图书馆位置特别难抢,放心吧,我书包里有面包。” 一个小时后,林昭坐公交车到达游乐场门口,给负责人去了电话。 游乐场刚开业没多久,负责人领着她到了一间临时搭建的办公室。 “这是你今天要派发的传单,派发传单需要穿玩偶服,这样更加吸引人眼球。” “好。” 夏末秋初,气温二十度上下,正适宜。 只是玩偶服厚重,压得脖子生疼,而且密不透风,没一会林昭就满身是汗。 这个时候,她想起奶奶手上被钩针划伤的伤口,还有厚厚的老茧。 没关系,她还能发! - 下午三点,谢辰青午觉睡一半,被小外甥吵醒。 小外甥整个儿扑到他床上,“舅舅,起床,太阳晒屁股啦!” 他连眼睛都没睁开,直接把人往自己身边一抱,说话带着没睡醒的喑哑,“乖,别吵。” “舅舅,我想去游乐场,你陪我去游乐场好不好?” 他被吵得没办法,只好起床。 宽松的白t恤,黑色运动裤,外面随便套了件宽松牛仔衬衫,出门。 林昭在游乐场门口,站了七个多小时,还有十几分钟就可以下班。 站不住的时候就走几步,走累了就立定,踮踮脚尖。 这时,她看见一个挺拔清瘦的大帅哥。 大帅哥手里牵着个粉雕玉琢的小正太,过往姑娘们纷纷侧目,那画面别提多养眼。 林昭晃晃悠悠到他面前,发了一张传单给他。 大帅哥微微颔首,声音好听极了:“谢谢。” 谢辰青视线落在游玩项目,面前的玩偶却一直围着他。 他抬眼,玩偶费劲地把脑袋和身体之间,扒拉开一道缝。 一张白皙干净的小脸露出来,眼睛黑亮亮,笑嘻嘻跟他打招呼:“是我!” 谢辰青看着她,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林昭觉得自己自讨无趣,便赶紧说:“我还有十几分钟就下班啦,你等我一会儿,我请你们吃好吃的!” 她观察过,每个从游乐场出来的人,手里都会多一个冰淇淋,好像很好吃很有名。 “领导过来了!”她一声惊呼,赶紧把玩偶脑袋扣好,继续去发下一张传单。 她个子很矮,玩偶服笨重,蹦蹦跶跶开开心心。 有人接过来,有人蓦然走开,她挠挠头,继续走向下一个人。 小外甥对他的情绪很敏感:“舅舅,你不开心吗?” 谢辰青收回视线,轻声说:“有一点。” 林昭发完传单,美滋滋捧着一百块钱,噔噔噔风似的跑了。 谢辰青领着小外甥,一大一小,一高一矮。 一个翩翩美少年,一个可可爱爱小团子。 就在不远处的排椅,排排坐,整整齐齐。 那场景简直把林昭萌得肝颤。 她在他面前站定:“这个叫你爸爸的小朋友到底是谁呀?” 谢辰青:“堂姐家外甥。” 林昭在他面前蹲下来,想必玩偶衣服密不透气,她的头发汗湿。 碎发粘在脸颊,脸也被闷得泛红,鼻尖上是细细密密的汗。 就这样站了一天,竟然还要请他吃好吃的。 她那脖子上,果然是架了个球吗。 赚了钱,林昭整个人喜气洋洋,“走啦,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 他那高冷的小外甥,竟然跟着她就走。 两人还手牵手,晃晃悠悠。 一时之间竟然看不出哪个年纪大些。 林昭正往前走呢,下一秒就被人勾住卫衣帽子,往后一扯。 少年清润的声音落在耳边,还有他身上干净清冽的味道,瞬间环绕下来。 “他叫你姐姐,叫我叫舅舅,那你应该叫我什么? 那声音,特别苏,还特别磁性。 林昭耳朵一下子就红了,甚至有些不敢回头看他。 她听见他又说:“哪家无良企业,竟然雇佣童工。” 她瞬间喜上眉梢,把一百块钱在他眼皮底下扬了扬:“一天一百呢!” 谢辰青垂眼,林昭分辨得出来,那又是个看“球”的眼神。 说不定她在他眼里,已经不如个球了……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那么照顾他,她赚了钱,一定得买好吃的给他。 三个人进了冰淇淋店,谢辰青站在最中间,像个不苟言笑的家长。 “小朋友,挑吧。” 一看是舅舅要请客,小外甥开开心心不看价格,“我要这个巧克力的球!” 谢辰青扫了付款码,就差摁个数字付款,林昭上前拦他,去抢他手机。 他却慢条斯理把手机举高,剑眉微扬,嘴角轻弯看起来有些邪气。 另一只手搭在她脑袋上,身高差刚刚好,“怎么这么矮,你有一米五吗?” 林昭刚要炸毛,少年微微俯身,和她平视。 睫毛浓密,那眼神干净得不行,看得她心跳。 而他修长的手指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炸起的毛悄无声息落回去。 “那这个小朋友呢。” “告诉舅舅,你想要哪个?” 7. 第 7 章 少年尾音上扬,落在耳边。 冰激凌店里冷气很足,林昭却觉得,好像比刚才穿着玩偶服还要热一些。 她的脑袋被谢辰青的手压着,有些抬不起来,不得不看向琳琅满目的冰激凌柜。 那价格高得超乎她想象,她打一天工的钱,原来只够买两个冰淇淋,还得是小小份。 “那我不吃了吧……”她费劲得仰起脸。 吃那么贵的东西,造孽呀造孽,腐败呀腐败。 谢辰青微微弯腰,和自己的小外甥平视:“哪个最好吃?” 那温温柔柔的声线,带着从来不曾示人的宠溺,听得林昭耳朵尖微微发麻。 她低头,少年眉目清隽,鼻梁挺直。 简直好看死了。 “这个芒果的,草莓的……还有那个酸奶的!” 小外甥头也不抬,嘴角沾了巧克力酱,被他用纸巾抹掉,还摸了摸头。 谢辰青直起身,服务员小姐姐内心疯狂尖叫—— 好羡慕面前这个小团子啊! 她也好想被大帅哥摸摸头! “就要这几个。”大帅哥开口,干干净净的少年音色。 没多会儿,林昭手里猝不及防被人塞了个大份冰激凌。 她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呢,谢辰青就扔下一句:“不吃就扔掉。” 这是什么家庭长起来的少爷呀? 这么贵的东西说扔就扔! “吃吃吃,”林昭心疼坏了,宝贝似的捧在手里,小声嘟囔,“好贵的。” 谢辰青眯了迷眼睛,小姑娘看着挺乖,其实挺倔。 发着高烧也要把老师说的字一个一个记下来。 明明不缺钱,也要大热天顶着笨重的玩偶脑袋发传单。 再到就赚了那点钱,还想请他和小家伙吃冰淇淋。 虎父无犬女。 林震的女儿,怎么会差。 只是如果那人还在,她现在肯定不用吃这些苦。 谢辰青垂眼,深黑眼底情绪不明。 小姑娘自顾自纠结:“一百块钱的冰激凌真的比三块钱的好吃吗?” 她抿了一口,脑门上“唰唰”冒出一堆问号:“我怎么尝不出来?” 谢辰青无语,那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胡言乱语的球。 林昭不躲不避,看回去! 反正那张脸那么好看,赏心悦目的,多看几眼也不亏。 “瞪我干嘛。”少年挑眉,恶人先告状。 嘴里的冰激凌甜甜化开,果香浓郁,林昭餍足地眯起眼睛。 声线浸润了奶油,也多出甜丝丝的味道:“你老是用哪种看‘球’的眼神看我。” 眼神天真,童言无忌,还有些气鼓鼓。 谢辰青被气笑,修长手指覆在林昭脑袋上揉了一把。 跟温柔毫不沾边儿,倒更像是给小动物秃噜毛。 少女咬着冰激凌,黑白分明的眼睛不掺杂,睫毛太长,似乎扫到他手腕,带起一阵痒。 “林昭,”他冰冷的声线慢慢放得温和,“你现在好好学习,比打工重要。” 林昭鼓着脸叹口气:“可是学习我也学不好。” “明天图书馆去吗。” “啊?” “啊什么啊。” 他覆在她头顶的手指下移,轻轻戳上她额头。 拿过冰激凌的指尖冰凉,却似乎有电流,在短暂接触的瞬间之后,开始四处流窜。 他袖口清冽的味道落在鼻尖,林昭心跳停了一拍。 谢辰青皱眉:“看看你考的那点儿破分。” 她还怔愣着,少年就已经从她身边经过。 傍晚余晖敛在他身后,给他颀长清瘦的背影添了几分暖意。 “明天上午九点,市图书馆门口见。” 林昭对着他的背影,慢半拍笑着喊了句:“那明天见!” 谢辰青没回头,只是懒洋洋挥了下手。 那意思大概是——准了。 回家路上,林昭拿着一百块钱,去药店买了一盒钙片,奶奶岁数大了,有些骨质疏松。 还剩三十块,留着下周充饭卡,回家的路上因为太开心,她忍不住蹦跶了几步。 “去学习了吗?累不累?”蒋念慈从厨房端着菜出来,“奶奶给你炖了鱼,现在高三,营养可得跟上。” 林昭有点愧疚:“奶奶,其实我没有去学习,我去发传单了……” 老人愕然,半天没有说出话。 林昭从书包里,翻出买给奶奶的钙片,主动道:“我同桌说,我现在好好学习比什么都重要。” “你同桌说得对。”蒋念慈这才开口,千言万语堵在嗓子眼儿,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你看,我去发传单,你心疼,你去摆摊,我心里也不好受呀。” 林昭奶乖的一张笑脸,说这话的时候格外招人疼,“我觉得您安享晚年也比什么都重要。” 蒋念慈盛了奶白的鱼汤,递给她:“奶奶一个人在家,也无聊,这样有点事情做,奶奶高兴。” 林昭:“那要不这样,每个星期您只去三天,晚上八点前回家,过阵子天冷了就不要去了,好不好?” 蒋念慈点头答应,心里酸酸涨涨。 她何德何能,有这么好一个小孙女儿,陪她走完人生最后的路。 只是啊,她们家林昭这辈子还长,能陪着她的人,在哪里呢? - 林昭来荆市刚一星期,还没去过市图书馆。 周末,她起了个大早,长发绑成马尾。 平时上学镜子都顾不上照,这次仔仔细细看了自己一遍。 姜黄色娃娃领衬衫,浅蓝牛仔裤,白色板鞋。 一笑露出一对小兔牙,她心说,还挺好看的……吧? 她怕迟到,所以算好时间,早到半小时。 图书馆门口人来人往,她站在台阶上等她同桌。 没多会就看见一个高个子帅哥,双手抄兜,打着呵欠上台阶。 往来人群熙熙攘攘,视线于空中交汇。 谢辰青皮肤冷白,深黑的眉眼清晰,猝不及防看过来时,周遭瞬间失去颜色。 他顶着一张特别祸害小姑娘的脸,对走过身边、偷偷看他的小姑娘置若罔闻。 所以当林昭跟他打了个招呼、又跟在他手边进图书馆时,那些小姑娘目光里的艳羡简直要把她吞没。 “把你的数学课本给我。”谢辰青冷淡道。 “哦!”林昭手扒着桌子沿,下巴抵在手上,像只等待投喂的小兔子。 谢辰青翻开她课本,冷白修长的手指叩开笔盖,“先做我勾出来的题,从集合和函数开始。” 林昭乖顺点头。 没睡醒的谢辰青看起来竟然有些温柔,食色性也,她没忍住,就多看了几眼。 他的双眼皮褶皱好深,睫毛又密又长,左眼眼尾那颗小小的泪痣更是锦上添花。 这时,少年手里的笔戳上她额头,林昭茫然。 图书馆静谧无声,他靠近了些,淡淡的薄荷味环绕过来,“林昭。” 林昭眼睛一眨不眨:“嗯?” 谢辰青侧头靠近她耳边,干净冷漠的声线压得很轻,近乎耳语:“我这张脸能让你考满分吗?” 林昭缩了缩脖子,老实巴交道:“不能呀。” 谢辰青退开,冷冷一笑:“那你还看。” 林昭瘪着嘴角,抽走谢辰青手里的课本,拿出作业本,开始一道题一道题往下写。 时间一分一秒过,手很酸,脑袋快要不转,林昭手里的笔不停。 等她好不容易写完课后题,求表扬的小朋友一般,捧到谢辰青面前,“如果全部都对了,我请你喝奶茶怎么样?” 谢辰青头也不抬,拿走她的作业本,紧接着递了五三给她,“继续。” 林昭整个人静止住,她眼角本来就圆,瞳仁乌黑发亮,小小声问:“你是魔鬼吗?” 谢辰青置若罔闻,侧脸好看到无情。 一旦她表现出一点点想休息、想吃点饼干又或者想出去买杯奶茶的意思,谢辰青就会把她错掉的题目直接甩在她面前,笔尖戳上她脑袋: “讲过的题还错?我看你还不如条鱼。” “人家脑子里装水,你脑子里装奶茶。” “我看你像块小饼干。” 她自惭形秽,她无地自容,她抱着头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最后还是大人不记小人过,看在他脸好看的份上原谅了他。 最后,他把她错掉的题目,一道一道,掰碎了给她讲得清清楚楚。 图书馆不能说话,他多是用写字,目光询问她是否明白。 偶尔需要说话,他带着鼻音的声线放得很轻很低。 握着笔的手指修长白皙,赏心悦目。 她稍微一皱眉,他语速就会放慢。 比问柳星若脑袋上是不是个球的时候,不知道要温柔多少倍。 不知不觉一个上午过去,林昭废寝忘食开始下一章节时,肚子“咕噜”一声巨响。 谢辰青抬手捏了捏后脖颈:“走吧。” 林昭沉迷学习无法自拔:“嗯?” 他语气轻快:“带你买吃的去。” 林昭把书往包里塞:“为什么是你带我买呀,应该是我带你买才对!” 谢辰青闻言,露出今天第一个笑。 他弯着眼睛看人的时候,好看得令人脸红心跳。 少年抬手碰了下她后脑勺,声线难得温和:“犒劳乖乖学习的小朋友。” 那天,林昭在图书馆从早上九点到傍晚六点。 因为谢辰青坐在身边,她莫名安心。 明明头昏脑涨很累,但是心情轻快,回家路上忍不住对着自己的影子哼起了歌。 睡觉前,她又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拿出床头的小笔记本写字。 小笔记本上,已经记着: “火车站。” “《谁是最可爱的人》。” “冰袋。” 她继续往下写: “冰激凌100块。” “奶茶20块。” “午饭三明治20块。” …… 付账的时候,他利用身高优势欺压,她抢不过他。 所幸,来日方长。 林昭抱着小笔记本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回想这一天,有些想笑。 明天快点来吧。 她竟然有点喜欢高三了。 - 附中高三惯例,高三每月一次月考。 距离月考越来越近,班里学习气氛也越来越紧张。 两个星期后,林昭迎来又一次数学随堂测验。 季和拿着一沓卷子占了自习课,全班同学逆来顺受待宰的羔羊一般。 林昭整个蔫了,她没长骨头似的,下巴抵在桌子上,像等刽子手行刑。 谢辰青懒散站在一边,轻哂:“怕成这样?出息。” 这次考试范围是近两周学过的内容,他几乎见缝插针摁着林昭给补了个差不多。 林昭依旧愁肠百结肝肠寸断。 如果这次还考不好,就说明她彻底无可救药了,“怎么这么突然啊。” 她坐着,看他是个费力的仰视视角。 距离考试还有几分钟,她福至心灵,喊了他一声:“谢辰青。” 少年垂眼,看向她。 林昭笑眯眯:“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少年简明扼要,声音很冷:“不当讲。” 林昭显然是做好准备当他一声令下,就把要说的话一股脑说出来。 不想这哥们儿直接把天聊死了。 她瘪了瘪嘴角,闷着头不再说话,一副吃瘪哑火的表情。 谢辰青抿起的嘴角上扬,那张又冷又拽的脸,显出几分难得的温柔。 他修长干净的手指在课桌上轻扣了两下,“说吧。” 刚才还垂头丧气的小姑娘,眼睛瞬间变得亮晶晶。 她抬起可可爱爱的脑袋,满怀期待看向他:“你能给我蹭蹭吗?” 谢辰青皱眉,一副“你这个球能不能说点儿人话”的表情。 林昭摩拳擦掌,林昭跃跃欲试:“就是考前蹭蹭学神,肯定能考得特别好。” 谢辰青无语到不想说话:“你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林昭双手合十,目光认真到虔诚:“学神,给小的蹭蹭吧!拜托拜托!” 谢辰青那张好看的脸冷若霜雪,漆黑眼底像落了星辰的深海。 如果说他以前看她,是“你脖子上架了个球”,那现在就是“连球都不如”。 林昭心领神会,弯起的嘴角变成下撇的弧:“好吧,我不蹭你了……” 小气鬼。 让她沾点喜气怎么了呀? 蹭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林昭不再说话,蔫头蔫脑,下巴抵着课桌,脸颊因为抿着嘴而微微鼓起。 谢辰青淡声开口:“林昭,你今年几岁了。” 林昭递给他一个气急败坏的小眼神儿:“十七了!怎!么!啦!” “我怎么觉得你七岁,不能更多。” 谢辰青偏冷质的声线带了笑,还有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 林昭大着胆子瞪他,像个气鼓鼓的气球,轻轻戳一下就能炸开一般。 谢辰青眼尾无可奈何弯下去,“我答应你。” 林昭猛地抬起头。 他压低上身微微靠近,眉眼五官在眼前放大,那距离近到眼尾的褐色泪痣都无比清晰。 垂眸看过来时,浓密睫毛下,弯弯的眼里笑意未散,仿佛藏着柔软的月光。 林昭听见他低声说话,语气难得温温柔柔的,被晚风送到耳边。 “来吧,给你蹭一下。” “祝林昭小同学考个好成绩。” 8. 第 8 章 “来吧,给你蹭一下。” “祝**小朋友考个好成绩。” 窗外天朗气清,又是一个初秋,教室内闹闹嚷嚷人来人往。 在教室东北方向这个小小的角落,他那双清澈漂亮的眼睛看着她,也只看着她。 纵容了她没有任何理由、甚至还有些智障的胡作非为。 那语气,让**想起他和小外甥说话的时候。 冰冷的声线很软很轻,带着她从没见过的宠溺意味。 她突然觉得小外甥很幸福。 可以独享这个人从不示人的温柔。 少年剑眉乌黑清晰,眉形锋利,像上好狼毫。 视线往上,他头发清爽蓬松,在夕阳余晖中有些毛茸茸,给那张清冷干净的脸平添几分乖巧。 **突然就很想知道,他的头发是不是像看起来那么软。 见她没有动作,谢辰青轻轻挑眉。 这时,少女蓝色校服袖口蹭过他额头,下一秒,她指尖落在他发茬,轻轻碰了下。 鼻尖是清甜的柑橘香,心跳莫名重了一拍。 他冷着脸没有说话,只是偏过头去看窗外。 窗帘跟着风起了涟漪。 冷白耳际已然泛起薄红。 上课铃声想起,教室只剩试卷分发声音。 谢辰青余光瞥见,小同桌撸起袖子,脸绷得严肃极了。 那阵仗不像考试,像是要去干架。 他嘴角勾了勾,叩开笔盖。 **把试卷浏览一遍,考试范围正是这两周学习内容。 心里有了底,有种久违的踏实感,下笔时竟然有些隐隐期待。 她被谢辰青摁着连去两周图书馆。 大佬看着人学习的时候魔鬼一般,连口喘气的机会都不给。 一旦她表现出一点点想休息、想吃点饼干又或者想出去买杯奶茶的意思,谢辰青就会把她错掉的题目直接甩在她面前,笔尖戳上她脑袋: “讲过的题还错?我看你还不如条鱼。” “人家脑子里装水,你脑子里装奶茶。” “我看你像块小饼干。” 她自惭形秽,她无地自容,她抱着头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最后还是大人不记小人过,看在他脸好看的份上原谅了他。 **落笔,每个步骤都有条理,每个公式运用都了然于心。 那些曾经剪不断理还乱的函数题,她几乎看完条件脑袋里就有了思路。 世界服巨佬就是世界服巨佬,不是说他智商有多逆天,而是学习有自己独立的体系。 他讲题的时候,点出定理之后,会给她勾出一堆题目做。 基础题全部吃透做对之后,继而进阶,最后从综合题里挑出几个小问,单独做。 那个时候她无知者无畏,斗着胆子问谢辰青:“你是不是为了给我讲题,做了很多功课呀?” 她满心感动,她自作多情,却不想成功换来大佬一声冷笑。 谢辰青语气平静,但是每个字都听得她心惊肉跳。 “你正在做的这些题,我初三暑假就做完了。” 他并不是为了她重新翻课本,而是记性太好。 以及,他能被国家队选去参加国际奥赛,也不仅仅是头脑顶尖。 他刷过的题毫无疑问比班里任何人都多。 那是量变形成的质变,不是天赋和智商超群就能简单概括的。 两节晚自习眨眼而过,**演算纸用了两大张,密密麻麻。 晚上坐上公交车,她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心情前所未有的轻快。 隔着车窗,她看见谢辰青骑着自行车回家。 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少年清瘦,背影美貌无敌。 明天见。 她在心里小小声说。 突然就有些期待,期待明天快点到来。 只是,月考之后就要调位,按照学号。 她落下的太多,就算把谢辰青的脑袋换给她,她也考不到全班第二。 想到这儿,**倚着车窗,又幽幽叹了口气。 - 谢辰青晚上到家,玄关处摆着两双拖鞋。 一双男士大码,一双女士浅色,阿姨还没来得收起来。 他神情微动,往客厅走的时候,心脏一路下坠。 餐桌上多了一抹浅绿,是母亲最喜欢的洋桔梗,旁边的果篮散发阵阵清香。 杯子里的茶还没冷透,冒着热气。 说明,人没走多久。 又或者是赶在他回家之前,赶紧离开。 这时,谢老太太推门而入,是去地下停车场送人回来。 谢辰青声音低得轻不可闻:“奶奶,是我爸妈来过了吗。” 谢老太太表情僵了一瞬,“刚走。” 转身时,心疼又难过,忍不住叹了口气。 谢辰青点头,从冰箱里拿了瓶冰水回自己房间。 他扔下书包坐在书桌前。 书桌上的老旧相框,框着他再也回不去的旧时光。 爸爸,妈妈,他,还有一个眉眼五官照他比例缩小的男孩。 小男孩亲昵抱着他手臂,而他一脸嫌弃,嘴角却微微弯起。 小区外有楼房施工,声响整晚不断。 临近天亮,他睡着,再睁眼几乎就要迟到。 他洗漱换校服,出门前去书房拿了几本书,看也没看,扔进书包。 高三七班,**背完一个单元单词,她同桌才姗姗来迟。 她站起身,嘴巴还嘟嘟囔囔背着单词,用眼神跟他问了个“早上好”。 错身而过时,谢辰青懒洋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算是回了个“早啊”。 谢家少爷坐下之后,先把一堆书放到她桌上。 他收走她的《西藏生死书》之后,陆陆续续给她带了很多书。 从天文地理到小说散文,再到他从小珍藏的各种漫画…… 简直像个免费的移动图书馆。 **小小声道谢,把书放进桌洞,继续早读。 谢辰青枕着手臂打瞌睡,睫毛浓密,落下浅浅阴影。 课前十分钟,他睁眼。 **抱着他给她的书,脸颊红了个透彻,甚至,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他往她手里的书上看了眼,下一秒,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平时不笑,或者说,学神不冷着脸嘲讽人**就谢天谢地。 可现在,谢辰青眼睛弯弯的亮亮的,唇红齿白,是让人心动的少年模样。 “不好意思啊,走得急没仔细看。”他抽走她手里的书。 **脸颊的热度半分没有降下来,甚至还有越来越烫的趋势。 不知道是因为书里的描写太让人脸红心跳。 还是因为,身边人笑得太好看 她呆呆坐在那,瘪了瘪嘴角不知道说什么好。 “知道少儿不宜还看,”谢辰青在她脑袋上狠狠揉了一把,“傻不傻。” 清润声线裹着明显笑意,听在耳边,心尖发麻。 **抬眼,那个瞬间她突然明白。 她不正常的心跳是因为他。 她再也没有见过那本《西藏生死书》。 与其说,谢辰青想跟她换书看,不如说是直接没收。 林震去世,她寻找救命稻草一般,拼命想抓住点什么,把自己从无边绝望里挣扎出来。 可是情绪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越是抵抗确实弥足深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看史铁生,看沈从文,甚至是和他脑袋凑在一起看《海贼王》。 她不再想着如何从悲伤中解脱出来,却在不知不觉中,解脱了出来。 她偏过头看身边少年。 谢家少爷单手撑着脑袋打瞌睡,好像总也睡不醒,睡醒了就要开启嘲讽技能骂人。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他似乎也有过同样经历。 因为,他完全是以一个过来人的角度,在引导着她往前走。 - 中午放学,邹瑜叫**一起去吃饭。 **一开始为了省钱,只买最便宜的面包。 后来发现,下午第二节课肚子就会饿,得不偿失。 午饭时间,食堂人满为患。 邹瑜和**打完饭菜,放眼望去,已经没有位置。 “邹瑜!”不远处,韩杨挥手,“这儿!” **顺着声音来处看过去,谢辰青刚好抬头。 他人清瘦且白,穿校服都好看得不像话,眉眼又浓重,周围人全部给他当了背景。 **被小小惊艳了下,心脏扑通。 四人桌,韩杨和谢辰青对面刚好俩座,**坐在了谢辰青对面。 她餐盘里,娃娃菜,油菜,一个馒头。 跟只吃素食的兔子似的。 “**,你不吃肉啊?”韩杨疑惑。 **挠了挠脸,“吃。” 谢辰青抬眼,“糖醋里脊吃吗。” **迷迷瞪瞪,点头。 谢辰青:“锅包肉呢?” **继续点头,小鸡啄米一般。 谢辰青:“我没动。” **:“嗯?” 谢辰青:“里脊太腻,锅包肉一看就老,你不吃我就扔掉。” 糖醋里脊颜色鲜亮撒了一层白芝麻,锅包肉晶莹剔透,看起来就很好吃。 只是少年清俊的脸上,嫌弃不加掩饰,慢条斯理只吃白米饭。 **瞪大了眼睛。 这是个什么家庭长起来的少爷啊。 怎么动不动就浪费粮食,冰激淋不吃扔掉,饭菜不吃也要扔掉。 **拿自己没用过的筷子,把谢辰青没碰过的肉类夹到自己餐盘。 “你都买了,就吃一点好不好,不然多浪费呀?” 谢辰青眉眼不耐,作势要去扔。 **赶快加快动作,不一会儿餐盘里就垒出一座小山。 “好了好了,我吃,我吃。” “可怜的小里脊和锅包肉呀,祝你们以后遇到能欣赏你们的人。” 她白皙的小脸变得鼓鼓囊囊,啃树叶的小考拉一样。 小考拉嘴上叭叭叭不饶人,说完还特意意有所指地看了谢辰青一眼。 谢辰青揉了揉俊秀的鼻梁,片刻后,轻轻笑了。 - **酒足饭饱,坐在教室打了个又长又惬意的呵欠。 她把风油精往太阳穴一点,打着呵欠翻看上午数学老师讲过的题目。 昨天小测的试卷,大概下午就能发下来了吧? 谢辰青整晚没睡,现在困得不行。 午后阳光里,女孩轮廓模糊,卷翘睫毛似有光点微微跳跃。 他闭上眼睛。 校外有家新开业的网红奶茶店,鞭炮放得震天响。 谢辰青浅眠,空白梦境被巨响扭曲。 光亮被吞噬,天摇地动,难以形容的痛苦和恐惧。 他牢牢把弟弟护在自己怀里,只是那个时候的他太小了。 尚且年幼的孩童保护不了他想保护的人。 谢辰青悄然平复口气。 眼睛看不见时,所有感官都变得更为清晰。 他听见窗外秋风吹起落叶,听见教室里动笔的唰唰声。 他身边的女孩放下了手里的书,轻轻靠到他这边。 清甜的柑橘味道,混着蜂蜜甜,慢慢落在鼻尖。 她的声音小小的,落在他耳边。 温柔得像是在和小朋友说话,又或者像给因为受惊炸毛的小动物顺**。 “没有地震。” “好好睡吧。” 他的心脏重重落回胸腔,响声如同闷雷。 - 下午第四节课,数学课代表抱着一摞试卷出现。 **抬头看了眼,落在英语作业的笔尖没停。 只是慢慢地,手心慢慢渗出汗来。 谢辰青那么认真地给她补习过了,这次能有120吗? 如果考不到,那就说明她真的孺子不可教,脑子架个球。 那以后,他应该就不会再管她了吧…… 柳星若拿着自己的卷子:“韩杨,你考了多少?” 韩杨皱眉:“怎么还算错数了,135,你多少?” 柳星若笑得明媚,得意不加掩饰,“我太粗心啦,都没检查,才139。” “**,你的!” **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儿,这时,有只修长漂亮的手,当空拦截。 谢辰青看了眼,**紧张到极限,眼睛瞪得滚圆,话都好像不会说了。 **:“你给我呀。” “谢辰青,你怎么这么坏!总是欺负我们昭昭。”柳星若嗔怒,那语气宣誓**一般,就好像,她和谢辰青才是一个圈子的人。 柳星若眼睛紧盯着谢辰青手里的试卷,家境她优越于**,成绩自然也得狠狠把她踩在脚下才行。 这样下次月考,她才可以选到谢辰青身边的位置。 “谢辰青,你同桌考了多少?” “我同桌考多少,跟你有什么关系。” 谢辰青手里的试卷折了两折,递给**,手顺便在她圆滚滚的后脑勺揉了一把。 那动作说不出的自然,柳星若眼神瞬间冷下来。 上课铃声响起,身边不再乌泱泱围着不相干的人。 **深吸口气,展开自己的试卷,95分。 她瘪了瘪嘴角,眼眶竟然有些发热。 她侧过头,少年清冷如常。 他肯定特别失望,给她补习,完全就是浪费他的时间。 “谢辰青……” “**。” 两人同时开口,呆呆愣愣对视着,竟然谁都没说下一句话。 **绷着脸,那脸皮当真薄得不行,难过不加掩饰,垂落的睫毛都带了伤心。 他开口,因为从没安慰过人,也从没被人安慰过,那语气僵硬得不行:“一次考试而已。” 他突如其来的温柔,让她的委屈和绝望都无限放大,竟然有落泪冲动。 **很难过:“可是你帮我补习那么久。” 谢辰青扬眉,漫不经心道:“是你小谢老师不够努力。” 她抿了抿嘴角,眼睛亮晶晶。 谢辰青声线冷冰冰,却多了些哄人的意味: “你一次考试多考十分,到高考岂不是要超过谢辰青。” 他摸摸她头,她仰起小脸冲着他笑。 “开心了?” 少年难得温柔,对上她视线,带着自己不曾察觉的纵容,眼底笑意浅浅。 可**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他很悲伤。 “那,”他手里的笔尖轻触她嘴角,顺着翘起的弧度往上,“笑一个给你同桌看。” 9. 第 9 章 ——现在开心了? ——那笑一个给你同桌看。 也许是他眉眼五官过分干净漂亮,也许是他带着鼻音的声线过于好听。 又或者是,那双眼睛定定看着一个人的时候,没有人能抵抗。 林昭像被蛊惑一般,嘴角微微弯起,很听话地笑给他看。 “谢辰青,有人找!” 班里男生喊他的时候顺便就看了过来,目光从诧异转变为意味深长。 林昭下意识抬头,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对他的名字跟自己名字一样敏感。 女孩纤细高挑的身影被门挡住大半,只看到黑发垂在胸前,校服穿在她身上完全撑不起来,有些人在衣中晃的效果。 谢辰青往教室门口走 她心口突然有些闷,说不上是因为什么。 不想去细究,林昭拿出刚发下来的数学试卷,准备好红蓝黑三种颜色的笔,开始改错。 视线顺着错题往下,她略一思考就知道自己错在哪。 一道、两道,到第三题时,思路卡住,但是谢辰青还没回来。 心里那种说不出口的感觉,突然慢慢发酵,将胸腔填得满满的。 “怎么,不会了吗?”男生声音落在头顶,不像谢辰青冷冽。 林昭仰起脸,是她们班学委。 对上林昭视线,学委扶了扶眼镜,耳根微红。 “这是开学以来,第多少个来咱们班门口堵谢辰青的啊?” “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是这周的第三个。” “刚才女孩儿问谢辰青要微信,你们猜,这哥们儿咋说?” 几个男生凑在一块闲聊天,她却在闹闹嚷嚷的嬉笑中,敏感捕捉到他名字。 林昭不由自主呼吸一滞,眼前的数学符号彻底变成一堆乱码。 那些追他的女孩子一个比一个好看,刚才喊他出去的那个尤其。 男生继续在那聊八卦: “那个女生说:能给我你的微信吗?” “谢辰青是这么说的……” 林昭忍不住抬起头,顺着声音来处看过去。 “他说:老年机下不了微信。” 班里男生女生笑成一片,林昭抿了抿唇。 她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开心,这样的开心让她觉得有些甜,更觉得惶恐。 这个发现,让她迫切想要转移注意力。 “学委,麻烦你给我讲讲这道并集,我做了三遍都没做对。” 走廊过道人来人往,学委侧身给人让路,离林昭近了些。 他弯腰,一手撑着课桌,一手接过来中性笔。 学委讲题跟谢辰青不是一个风格。 有句话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谢辰青侧重“渔”。 而学委不光给你“鱼”,甚至还替你把它红烧,你只要拿起筷子吃就好。 林昭虽然听得很明白,但是不保证自己下次遇到,还能做对。 谢辰青进教室时俊脸清冷如常,只有微微蹙起的眉心表明他耐心已经完全告罄。 看见什么,他停住脚步,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 学委站在林昭旁边给她讲题。 两颗不怎么聪明的圆脑袋,都快凑到一块去。 直到上课铃声响起,学委才直起身,“明白了吗?” 林昭大力点头,笑出一对小兔牙:“谢谢你!” 她起身时视线对上他的,嘴角的笑慢慢收敛,默不作声站起身。 谢辰青声线冰冻三尺:“换个位置。” 林昭茫然:“换什么位置呀?” 谢辰青不等她同意,直接搬桌子:“我坐外面,你坐里面。” 林昭坐到了墙角,拿笔挠头。 她偷偷看了谢辰青一眼,只觉他身上气压特别低。 总之,自己今天不要惹他,也不要问他题就对了。 而且她好像,今天也不是特别想问他题。 尤其是在看到,他把一个粉色信封折了两折扔进书包的时候。 林昭用一节半晚自习写完作业,专门拿出一节课改数学错题。 谢辰青难得没有看漫画或者打瞌睡,面前摆着刚发下来的数学试卷。 女孩低头写字的侧脸认真又倔强。 红笔换了黑笔再到红笔,终于,她笔尖一顿。 是遇到不会的题了吗。 谢辰青嘴角抿得平直不带任何感情,在心里默念,3、2、1。 林昭把那道题题号上勾了个大大的五星符号,继续改下一道题。 就在这时,下课铃声响起。 林昭怀里抱着错题本和试卷站起身,“同桌,麻烦让一下。” 谢辰青没起身,只是仰起头看她。 他深黑瞳孔映着灯光,在冷白光线下,薄唇绯红。 果然是一张好看到让女孩子前仆后继的脸。 那种酸酸涩涩的感觉蔓延开,前所未有。 林昭又小声开口,声音软糯:“谢辰青,让一下。” 谢辰青站起身,凳子发出响声。 他却不是往走廊走,而是像他平时,半靠半坐在课桌上。 他腿那么长,这样坐着也把她去路完全挡住。 少年冷着脸,漂亮眼睛不带情绪睨着她,视线直白不加掩饰。 林昭心说,那么多女孩子喜欢你,你干嘛非在这跟我过不去…… 这样想着,那种酸胀的感觉更是来势汹汹。 “林昭。” 他连名带姓叫人的时候很冷漠,平时不觉得,现在却很明显。 林昭嘴唇紧紧抿着:“嗯。” 谢辰青垂眼看人时睫毛长而温柔,只是目光冷如寒潭:“这次考试的数学题难吗。” 林昭听不明白他话音里的意思。 对于他这种初三就把高中数学学完的人来说,自然不难。 但是对于她这个成绩来说,自然是难的。 他是不是又要问她脑子里进了多少水呀…… 她硬着头皮道:“对你来说肯定不难,但是我落下太多,对于我来说就很难……” “你还知道对我来说不难。”谢辰青冷冷哼笑一声。 “啊?”林昭呆住,眼睛一眨不眨。 少年手覆在她脑袋上狠狠揉了一把,冷冰冰的语气终于放轻,带着缴械投降的无奈:“知道我会为什么要去问别人。” 林昭怔愣在原地,心里却像被人打翻一罐气泡水,甜丝丝的味道冒着泡泡,猝不及防四下蔓延开来。 他抽走她手里的试卷,坐回自己的位置。 林昭还怔愣在原地。 少年挑眉:“坐下,你同桌给你讲明白。” “哦!”林昭美滋滋笑出小兔牙。 - 翌日,中秋节前一天。 上第一节课前,班主任站上讲台:“高三放假三天,下午第四节课后离校。” 班里瞬间一片喜气洋洋,跟过年似的。 原本高三年级是否放假待定,林昭心如止水。 而现在,她突然发现,她并没有多开心。 她第一反应不是可以睡懒觉可以休息,而是—— 会有三天见不到她同桌。 下午第四节课,林昭把各科作业记好,合上她巴掌大的小笔记本。 谢辰青收拾好书包,斜靠在课桌旁,等韩杨一起回家。 林昭抬头,十七岁的少年骨骼清瘦颀长,脸偏瘦,棱角干干净净却并不突出。 好像永远都睡不醒般,他垂着眼睛,睫毛比女孩子的还要漂亮。 他不冷着脸嘲讽人的时候,眉眼五官显出原本温柔清隽的样子。 从她角度,还能看到他修长白皙的脖颈上,线条清晰的喉结。 林昭合上的小笔记本又打开。 她能不能问他要个联系方式呀? 但是,之前有女孩跟他要微信,他说的是“老年机下载不了微信。” 他如果也用这样的理由拒绝她,她说不定会难堪得哭出来。 “行了,走吧?” 前桌的韩杨回头招呼谢辰青,谢辰青低头看他坐在座位上的小同桌。 林昭位置靠走廊,他想出去必须经过她老人家首肯。 他微微弯了腰,语气带着逗小孩儿玩的轻佻:“领导,让一下。” 林昭咬了咬嘴唇,站起身的时候手里的小笔记本合上。 韩杨的声音越来越远,“等我回家放下书包,咱俩打球去。” 谢辰青漫不经心“嗯”了声,带着鼻音的声线懒散。 林昭收回视线,站起身收拾书包。 就在她把笔记本放到书包的前一秒,少年折返。 他个高腿长,步子也大,清冽干净的味道猝不及防扑面而来。 距离太近,她只到他胸口位置,脸颊差点贴上他蓝白校服前襟的校徽。 谢辰青没说话,拿起她的小笔记本,她扣好的中性笔笔盖又被扔在了桌上。 林昭直犯迷糊:“怎么了呀?” 谢辰青没说话,笔记本在她头顶翻了页,下一秒垫在她脑袋上。 两人的身高差刚刚好,他就用这个姿势,唰唰写了一行字。 在她回过神之前,他把笔记本扔进了她书包。 “不会的题问我,记住了吗。” 他说完,手覆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转身就走。 韩杨斜斜倚在教室门框,那目光里满满看透一切的不怀好意。 教室里吵吵嚷嚷,初秋的降温来得猝不及防,窗外风刮得厉害。 而在教室小小的东北角,林昭站在自己座位上,心跳声震耳欲聋。 她低头,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展开到谢辰青写字的那一页。 像是谁小小的心事,猝不及防被秋风吹过,哗啦啦翻了开。 看到那行字,林昭抿了抿唇,终于弯着眼睛笑出来。 “微信,134####1234。” 10. 第 10 章 到家之后,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 “奶奶!我回来啦!” 林昭进门,奶奶晚饭已经做好,“放几天假呀?” 林昭笑眯眯:“三天!” “那挺好,好好休息休息,”蒋念慈把碗筷沥水,“快,洗手吃饭了。” “好嘞。”林昭走路一踮一踮的,脑袋上的丸子头跟着晃呀晃。 蒋念慈笑说:“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一开心就蹦蹦跳跳。” 林昭转过头,有些惊讶:“奶奶,我开心得很明显吗?” 弯眼睛,小兔牙,嘴角乖乖巧巧翘上去。 蒋念慈一边盛饭一边说:“是,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林昭耳朵突然隐隐发烫。 因为她刚才满脑子想的都是,谢辰青把笔记本垫在她脑袋上,给她写的联系方式。 她的心跳跳很快,脑袋瓜有些犯晕乎,回房间换衣服的时候,甚至都有些同手同脚。 当她拿出记作业的小本子,那种感觉更加强烈。 明黄色纸张,透过那清晰锋利的笔触,就好像看见他人。 林昭深吸口气,打开添加好友页面,点击搜索。 下个瞬间,看见什么,她倏然笑起来。 什么高冷少年,根本就还是个小男孩儿嘛。 某谢姓大佬,头像是《海贼王》里的路飞。 q版的那种,嘴巴呈“3”形状歪向一边。 戴着草帽,鼻子贴着创可贴,还穿了个小背心儿。 可爱到不行,完全不像是他风格。 名字很简单:xcq。 林昭点击添加,那人秒通过。 所以,是正好在玩手机吗? 她攥着手机,定定看着那句提示语: “你们已经是好友了,现在开始聊天吧。” 要说点什么好呢? 谢辰青你好,我是林昭。 太官方,她都能想象他冷笑的表情。 嗨,兄弟!我是跟你同桌的那个球! 太傻气,恐怕又会嘲讽她脖子上没长东西。 林昭编辑了又删,表情严肃,堪比做数学题的时候。 “怎么还不过来吃晚饭?饭都要凉啦。” 奶奶在客厅喊她,林昭赶紧放下手机出了卧室。 饭桌上,蒋念慈问她:“想吃什么馅儿的月饼?待会奶奶下楼去买食材。” 林昭眼睛瞬间亮起来:“我和您一起去买,什么好吃买什么!” 饭后,祖孙俩一起走在路灯昏黄的小路上。 晚风习习,蒋念慈看着那轮圆月亮,“又是一年中秋了啊。” 她儿子还在世的时候,她会做很多好吃的。 月饼、腊肉、各种家乡特产,给他寄到部队,让他和战友分着吃。 林昭听得出来奶奶没说的后半截话。 又是一年中秋,那么一大家子人,就只剩她和尚且年幼的她。 她深吸口气,眼睛弯弯,比天上明月还要皎洁:“是呀,能和奶奶一起过中秋,真开心。” 蒋念慈苍老的脸上,缓缓牵扯出一个笑来:“奶奶也觉得,和昭昭一起过中秋节很好,很好很好。” 她这个年纪,黄土埋到脖子,去见儿子是早晚的事情。 这个瞬间,她祈求老天爷,让她多活几年。 活到孙女长大成人,再多陪她过几个中秋。 祖孙俩散着步,买了东西回到家,开始一起做月饼。 有说有笑,时间不知不觉过去,等月饼成型,已经是晚上九点。 “也不知道以后便宜谁家小伙子,娶到我孙女。”奶奶把月饼放进模具。 林昭奶白的小脸上不小心蹭到面粉,看起来像只小花猫。 “奶奶,我明天可以给我同桌送一点吗?他一直很帮我。” 林昭把奶黄馅包进冰皮,好像除了这样的小点心,她也不知道能送给他什么。 奶奶倒扣模具,月饼成型,冰皮晶莹剔透,“那你多送一些,好好谢谢人家。” - 晚上,谢辰青吃过晚饭,奶奶切了月饼端出来。 谢老爷子手里的书放下,看向自己孙子:“学校群里有什么通知吗?看你一直看手机。” 谢辰青:“没有,爷爷。” 他穿白色帽衫,浅灰色运动裤,冷白月光笼着那张英俊白皙的脸,表情看不分明。 她是吃了几个月饼脑袋跟着开光了? 假期的所有题都会吗? 怎么不来问他。 不会又去问学委了吧。 谢辰青皱眉,就算没有题要问,发个“中秋节快乐”总可以吧? 他抬手揉了揉鼻梁,把手机锁屏扔在一边。 扔开之后又拿起来,常年静音的人,破天荒调了个震动。 晚上睡觉前,他擦着头发从卫生间出来,视线再次落在桌上黑色手机。 朋友圈有个小红点,头像是他同桌的。 冰皮月饼,五颜六色,满满当当一盘。 原来是忙这个了。 谢辰青嘴角微扬,手指划过屏幕。 【林昭:中秋节快乐,欢迎大家前来品尝/酷】 【邹瑜:啊啊啊啊看起来好好吃我要去吃!】 【学委:大拇指/大拇指/大拇指】 【韩杨:光说,倒是给个地址啊。】 韩杨竟然也有她微信。 所以,他是最后一个? 留言太多,最后他那同桌傻兮兮回: 【欢迎大家来学苑小区11号楼1单元601吃月饼!龇牙/】 而聊天窗口的记录,依旧停在“你们已经是好友了,现在开始聊天吧。” 手机被扔到书桌上,发出轻轻一声响。 - 翌日,中秋。 惯例,这一天爸妈会来奶奶家吃午饭。 从客厅窗户往外看,一辆黑色轿车开进小区,停在了楼下。 谢辰青嘴唇抿成一道平直的线,他听到电梯停在门口,门铃响起。 垂在身侧的手指修长冷白轻轻攥起,他起身开门。 保养得当的妇人,嘴角浅浅的笑意在见到他瞬间,就如坠入冰冷深渊。 那双眼角已经有了鱼尾纹的眼睛里,尽是悲伤、愤恨,以及浓得化不开的痛苦。 他身上的清贵与斯文,温和与有礼,都是幼年时期,来自于他母亲。 只是后来,她看他的眼神,冰冷刺骨,活像是他杀死了她的小儿子。 谢辰青微颔首,“爸,妈。” 没等到回音,又或者根本不会有回音, 他拎起玄关的外套,站在家门口说了句:“爷爷奶奶,我午饭不回来吃了。” 出小区左拐,市中心的商厦人满为患。 他直奔三楼,驻足儿童玩具区域,上前给他介绍的售货员脸颊微微红,视线落在他清朗眉目,便再也移不开。 钢铁侠,奥特曼,遥控飞机。 脑海里好像有个小小的声音: “哥哥,你陪我玩一会嘛。” “哥哥,我们一起去买好吃的好不好?” “哥哥,我害怕……” 墓地寂静,谢辰青顺着台阶往里走,最后停在一座墓碑前。 墓碑上的照片,还是他的幼儿园入园照片,还系着漂漂亮亮的小领结。 名字是:谢辰希。 他弯腰,一点一点擦干净他照片。 清润的声线发苦,低得轻不可闻: “对不起啊。” “哥哥一个人活下来了。” - 中秋节,林昭终于找到理由,给谢辰青发第一条消息。 她低头打字,用的是群发的语气,“祝大家中秋节快乐!” 最后消息却只发给了他一个人。 消息出去的瞬间,她心脏提到嗓子眼。 只是在这之后,便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了回音。 是群发的消息不回吗? 林昭本来还想问问他,要给他送月饼。 但是想想还是不问了,万一他说不要怎么办。 她不知道谢辰青喜不喜欢吃月饼,喜欢吃什么口味的月饼,所以就每样做了一点。 用买来的包装纸,一个一个装好,再放进带格子的小盒子。 下午五点,林昭背一小书包,出了家门。 林昭坐上上学那趟18路公交车,在传说中的“院士小区”下车。 爬满绿植的矮层楼房,每道缝隙都遍布岁月痕迹。 在高楼万丈平地起的市区显得格外清幽静谧。 天色已经微微暗下来,万家团圆的日子,他肯定在家。 她拿出手机给谢辰青发消息。 【林昭:我在你家小区门口呀!】 【林昭:给你送好吃的/龇牙】 就在她怎么也等不到谢辰青消息时,一个小朋友跑到她面前,轻轻扯了扯她衣角。 低头瞬间,她对上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差点被那张人类幼崽的小脸萌坏。 “姐姐,你来找我舅舅吗?”小朋友板着小脸。 林昭点点头:“他在家吗?” 小外甥摇摇头:“不在家,所以我在这里等他。” 林昭又问:“那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小外甥:“不知道。” 林昭笑着摸摸他头:“姐姐带好吃的了,你要不要吃?” 小外甥声音脆生生:“要!” - 秋夜渐凉,落叶打着旋儿。 少年青涩的脸庞已经显出英俊轮廓,可那清朗的眉目现在却笼着一层薄雾般,带着几分颓败。 昔日挺直的肩背微微落下去,阖家团圆的日子,他就在这陪了他一天。 就好像,那对面并不是一座墓碑。 夜幕降临,谢辰青站起身,声音很低,轻不可闻:“辰希,再见。” “怎么办,”林昭看着所剩无几的月饼,奶白的小脸皱出了褶,“忘了给你舅舅留了。” 芒果馅儿的冰皮月饼,小外甥吃得津津有味,闻言也是一愣。 林昭笑眯眯:“没关系,你喜欢的话,姐姐下次再给你做。” 谢辰青走到楼下时,视线落在某处。 那一整天笼着一层阴影的清隽眉眼,冰雪消融,慢慢地舒展开来。 他的小同桌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和小外甥整整齐齐坐在楼下排椅。 两个人都很矮,齐刷刷晃悠着小短腿,一人手里抱着一个月饼,一起餍足地眯起了眼睛。 小外甥:“姐姐,这个草莓馅儿的也好好吃。” 林昭得意到小眉梢上挑:“果酱我熬了一晚上呢。” 这时,视野里出现一双白色板鞋。 “这是谁家小朋友,怎么坐在这儿。” 干净清润的声线从头顶落下来,话音里的疲惫明显,却因为压低显出几分难得的温柔。 “舅舅!”小外甥喜气洋洋,嘴巴里鼓鼓囊囊,半点不见在幼儿园的斯文。 林昭差点跟着小外甥叫舅舅,不光如此,她还跟着他笑出一口小白牙,见到他人的开心不加掩饰。 “你去哪儿啦?信息都不回。”林昭开始跟他算账。 谢辰青这才拿出手机看了眼,小姑娘不光给他发了信息,见他不回还砸过来一堆气鼓鼓的表情包。 手机塞回裤兜,他平直的嘴角总算有了微微弯起的弧度,“去看了个人。” 少年语气淡淡的,但林昭突然从那张冷若霜雪的俊脸上,读出了不开心的情绪。 不仅不开心,甚至还很难过。 “你来找我吗。”他垂眸看她。 “给你送月饼,但是……”林昭挠挠头,不好意思地抿嘴笑笑,“一不小心就快吃完了。” 这就很尴尬了,林昭赶紧打了个补丁,“但是如果你喜欢,可以再给你带。” 谢辰青眼尾微微弯着,“这么好。” 林昭一挑眉,给他个“你懂得”的小眼神儿:“那当然了,同桌待遇嘛。” 她在故意逗他开心。 他看得出来。 谢辰青蹲下来,白皙干净的手指拿了纸巾。 “邹喻、韩杨、还有学委,你也给他们送了吗。”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她,而是温柔耐心地给小外甥擦嘴角果酱。 那侧脸好看得不像话,林昭的视线,顺着他眉骨再到挺直鼻梁描摹,心跳又开始变快。 就在这时,他抬头看她,又问了一遍:“他们也有吗。” 林昭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 他怎么像个幼儿园宝宝,别别扭扭的。 她龇牙一乐:“没有,我跟他们就是客套一下。” 她坐着,手撑在身体两侧。 他半蹲在她面前,仰着头看她,眉眼五官在皎洁月光中清俊不减。 两人的目光落在一起,谁都没有再说话。 这时少年眼尾一弯,倏然笑了。 古人所言的“公子只应见画”,大抵如此。 林昭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清晰。 谢辰青低垂的睫毛长而温柔,而就在这时,他抬起头来看她。 那双漂亮眼睛微微弯着,映着天边冷月,光亮皎洁温柔。 他手里的纸巾落在她嘴角,一点一点,替她擦干净那里的月饼屑。 最后在她鼻尖轻轻拧了一下,他轻笑着开了口: “吃得到处都是。” “你也没长大吗,林昭小朋友。” 11. 第 11 章 树不再动,风也静止,只有她的心跳极不规律地跳着。 她坐着,他蹲在她面前,所以她看他是个俯视视角。 谢辰青睫毛比女孩子的还要长,漂亮得不可思议,而眼尾浅色的泪痣,带着说不出的蛊惑。 他抬手摸摸小外甥脑袋:“你先上楼,舅舅去送姐姐回家。” 他跟小朋友说话的时候,语气总是轻得不像话。 深黑的瞳孔浸润在昏黄灯光中,就连微微翘起的嘴角都弧线温柔。 林昭忍不住想,高冷的、毒舌的、以及眼下这个帮她擦过嘴角的,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呢? 毕竟,人总是在用自己的对立面竖起屏障,越是温柔的人越需要一个无坚不摧的外壳。 她正想着,谢辰青手指关节轻碰了下她后脑勺:“走了,送你回家。” “送你回家”这几个字,总是带着说不出的温情,更何况是从他嘴里说出来。 林昭那颗小心脏,条件反射一般跳得欢脱。 但是今天的谢辰青看起来说不出的累,眉眼满是倦色。 “不用你送,公交车直达,我自己走就好,”她把书包拉链拉上,“你是不是还没有吃晚饭?快点回家吃饭吧!别让家里人等。” 谢辰青站起身,目光扫过楼下那辆黑色轿车。 他视线重新落在小外甥身上:“告诉姐姐,小朋友如果晚上一个人出门,会怎样?” 小外甥脆生生地回答:“会被卖小孩的抓走!” 谢辰青冷着张俊脸,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我外甥都比你懂得多。” 林昭哭笑不得。 他嘴角微微扬起,“走吧。” 月亮很圆,风也温柔,发丝轻轻拂过脸颊。 太阳落山时,谢辰青把林昭送到学苑小区单元楼下。 “上去吧。” “不着急,”林昭低头,拉开背在身前的小书包。 她笑时眉眼生动,弯起的眼睛月牙一般,而后把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献宝似的捧到他面前:“铛铛铛铛!” 自己给自己配乐还不算完,小姑娘语气还特别夸张,当真是哄不开心的小朋友一般:“还有一盒月饼呢!我特意给你留的!你小外甥那么可爱,我真的废了好大劲才撒谎跟他说没有了……” 谢辰青眉梢微抬,片刻后终于没忍住,偏过头笑了。 唇红齿白的少年,站在她面前,黑发在路灯下显出一层暖色。 林昭发现,他竟然还有很好看的卧蚕。 只是他不常笑,就算是笑也淡淡的,所以这么久她都没发现。 “好啦,圆满完成任务,中秋节快乐!” 林昭倒背着小手。 如愿以偿看到他笑,也如愿以偿送了他月饼,祝他节日快乐。 “嗯,中秋快乐,”他轻声回,“会好好吃的。” 林昭拉上书包拉链,后退一步:“那我走啦。” 他安静看她,站在原地,轻轻点头。 “你也回家吧,路上注意安全,对了!好看的男孩子要懂得保护自己!” “我看你进去再走。”谢辰青嘴角弯着,笑意未散。 他笑起来的时候可真好看。 如果放在古代,遇到女昏君,岂不是“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林昭忽然就有些贪心。 比如没有他联系方式的时候,想要他微信。 有了他微信之后,又希望发给他的微信能有回应。 放假之后,希望能见到他人。 今天见到他人之后,又想明天能不能也见到? 又或者,她不想要假期了,她想开学。 那个瞬间,对上少年难得温柔的眉眼,林昭忽然很想问问他: 明天要不要去图书馆?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 但是给自己补课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大放假的未免无理取闹了些。 林昭深吸口气,摒除杂念。 “林昭。” 林昭猛地抬头:“嗯?” 风把少年心事轻轻送到耳边。 林昭听见他说:“明天你想去图书馆吗。” 那个瞬间,绵绵密密的开心从四面八方赶来,把她的小心脏围绕了一层又一层,就像是被大力摇晃过的碳酸饮料,在瓶盖打开的时候甜甜的气泡势不可挡兜头而来。 她背在身后的手指绞在一起,林昭拼命抑制住心跳:“虽然我不太想学习,但是,好啊。” 她看着他,倒退着走了几步路,而后转身。 最后看着自己蹦蹦跳跳的影子,肆无忌惮弯着眼睛笑出来。 谢辰青到家的时候,爸妈还没有走,他爸喝得有些醉了,嘴里开始说胡话: “如果辰希还活着,现在也上初中了吧。” 他晃晃悠悠站起身,走到谢辰青面前,指着他鼻子问: “那天你为什么非要带他去!” “他还那么小,幼儿园的入园照还没用上,就当了墓碑上的遗照!” 谢辰青漠然从他身边走过。 睁眼到天亮。 - 翌日,假期第二天。 林昭起了个大早,刷牙洗脸扎头发。 她打开衣柜,来来回回,就那几件衣服,却还是挑了半天。 浅绿色的卫衣,让她看起来像一颗刚刚切开的牛油果。 米白色牛仔裤,白色帆布鞋,就这样清清爽爽出了门。 她到的时候,谢辰青已经站在图书馆楼下,宽大的牛仔外套,黑色长裤,挺拔俊秀。 往来的小姑娘往他身上看了一眼一眼又一眼,他却无知无觉置若罔闻。 对上她视线,也只是点了下头,紧接着就迈着长腿往图书馆走。 少年肤色冷白,眉眼低垂薄唇抿成冷淡的线,表情恹恹的,很有些时下流行的“厌世脸”的味道。 “先写作业,不会的题叫我。” 谢辰青说完,便去图书馆二楼,回来的时候手里拎了几本杂志。 林昭看见封面上有战斗机和她不认识的新式武器,猜测是军事杂志。 时间过得飞快,从晨光熹微到月明昭昭,好像就只是打个呵欠的功夫。 今天的谢辰青好像格外温柔,或者说是从昨天开始。 问他哪道题,都会仔仔细细讲给你听,声线平静无澜。 那是一种懒得和生活抗争的状态,怎样都好怎样都可以,林昭熟悉得不能更熟悉。 出图书馆大门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林昭终于忍不住,她双手攥着两侧的书包带子,让她看起来像一只可可爱爱的背着壳的七星瓢虫。 七星瓢虫仰起脸,看她身边的人:“谢辰青,你是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了吗?” 路灯不算明亮,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谢辰青清朗眉目隐没在黑暗之中,像青山被薄雾环绕。 “没有。”夜凉如水,少年的声音更是。 林昭不相信。 也许自己对于他来说,不是可以说知心话的人…… 她抿了抿唇,打好的腹稿变成乱码,不知道怎么继续往下说。 见她欲言又止,谢辰青压低了视线,对上她的:“有话要说?” “谢辰青,我看出来你不开心了。” “可能说出来也没有用,但是你不要一个人待着。” 女孩眉眼柔软,那双圆眼睛清凌凌,安安静静看着他。 没有任何攻击性,语气也放得很轻,是以一个陪伴者的姿态。 谢辰青神情微动:“知道了。” 便见她笑,眼睛弯下去如同新月。 “那……”走在他前面的女孩突然回头,“我带你去看中秋灯会好不好呀?” 谢辰青眉眼微垂,看向她。 她眼睛很圆,瞳仁乌黑发亮,不笑的时候眼睛也会弯下去,笑时,会露出小兔牙。 他没说话,林昭便大着胆子,扯住他外套袖口的一点边角,轻轻晃了晃:“好不好?” 那是她自己的经验。 心情不好的时候,有人拉你一把总比自己待着好过。 可能也没什么用,但起码不会让你觉得,这个世界上只剩你自己。 “嗯。”她听见少年低声说。 林昭龇牙一乐,面朝着他倒退着走路。 她语气温柔耐心,像带小朋友春游的幼儿园老师:“我们一会到了城东,那里有个夜市,好多好吃的,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买给你,不对,我们先买一大杯奶茶,一边走一边喝……” 荆市的花灯节很有名,每年中秋假期城东湖畔总是热闹非凡。 湖边建筑有些像上世纪的“夜上海”,三层的小洋房,古典气息扑面而来。 头顶的花灯在深蓝夜幕映衬下,像是星河降临人间,与天边冷月交相辉映。 大街小巷都是人,或是一家三口热热闹闹,或是小情侣们亲密无间,又或者是一群尚且年轻稚气的面孔,时不时有手机相机对焦拍摄,短暂的时间变成永恒。 谢辰青眉目舒展,干净眼底慢慢多了些人间烟火气。 而在烟火气尽头,是女孩子蹦蹦跳跳的小小身影。 鲜活而生动,像一束光,所有花灯黯然失色。 “你在这儿等我一下!” 他垂眸,林昭已经跑开。 她个子是在太矮,走远了就只能看到一个发顶,还有绑在丸子头上那只憨态可掬的兔子。 不一会她就跑回来,怀里多了满满当当的小吃:“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她不知道,所以就奶茶也买了酸奶也买了,烤冷面也买了岩烧乳酪也买了,甜的也买了辣的咸的也买了,把自己下个月食堂吃肉的份额提前预支。 她多买一些,就总有能入这个少爷眼的。 “挑自己喜欢的拿,如果都不喜欢,”林昭若无其事道,“我就再去买。” 谢辰青那颗心脏平日里端得四平八稳,即使是imo颁奖仪式上也没有多跳一下。 可当下,他看着她眉眼之中的小心翼翼,倏然酸了一下。 眼前这家伙,会在周末为了一百块钱站七个小时发传单,午饭只吃最便宜的面包,又或者是最便宜的素菜。 现在为了哄他开心,城东也来了,花灯也看了,自己不舍得买的零食小吃也买了个遍。 “那边有人在放孔明灯!我们也去看看吧!” 林昭隔着他外套,想也没想抓住他手腕逆着人流往前走。 漫天花灯变成背景,让那小小的背影带了一往无前的架势。 见她喜欢,谢辰青买了一个给她。 他微微俯身,让她说话的时候不用费力扬起脑袋:“你有什么愿望吗。” 林昭眼里的光黯淡一瞬,但在灯光掩映之下并不明显。 她有过很多愿望,希望爸爸每次出任务都能平安归来,希望在妈妈去世之前能有医学奇迹,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屏蔽了她,一个都没有实现过。 但是,说不定老天爷格外偏爱谢辰青呢? 她视线对上他的,便又是没有烦恼的开心模样。 “我有很多愿望。” “但今天的愿望决定分给你。” 谢辰青垂眼,看她笨拙握着毛笔,因为姿势不对而下笔的时候指尖微颤,他接过来,“我帮你写。” “你不是要考军校、要成为一名军人吗?” 女孩眉眼柔软,软糯的声线认真,“所以……” “金榜题名,长命百岁。” 少年低头写字,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显出冷玉一般的质地,笔下瘦金体,笔锋锋利如刀刃。 孔明灯升空,映在她干干净净的眼底,那上面写了他和她的名字: 林昭,谢辰青。 那个画面谢辰青记了很久。 当他在天寒地冻的荒山戈壁帽檐落了霜雪,在异国他乡的残垣废墟与死亡擦肩,在国家边境线上追击亡命徒伤口血流不止九死一生,想到她弯着眼睛说出的”长命百岁“,就觉得—— 无论任何时候,他都要活着回去见她。 那是他作为一名军人,能给出的最重的承诺。 - 孔明灯放飞瞬间,林昭又被满目花花绿绿吸引所有注意力,所以没发现,身后少年目光自始至终落在她身上。 像是一个温柔的灵魂终于从冷酷的、不适合他的躯壳里走出来,带着满身伤却开始试着用自己的本来面目面对她。 “你看那个小孩,坐在他爸肩膀上那个,他手里拿着个糖人!” 林昭把谢辰青甩在身后,踮着脚尖四处张望哪里有卖的,最后看到了路边那个小小的摊子。 满头银发的老奶年戴着老花镜,但是手艺娴熟,画出来的小动物惟妙惟肖。 林昭在她旁边弯下腰,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嘴里时不时“哇”一声。 她看得聚精会神,没注意到身后有人靠近,直到干干净净的洗衣粉味道从身后环绕过来。 “喜欢?” 谢辰青在她身后俯身,她刚才一动,后背差点靠近他怀里。 心跳陡然乱了拍子,她偏过头,肩侧他鼻梁挺直,下颌清晰,是冷调的白。 花灯、星河、人群都敛在他身后,少年漆黑的眉目深邃。 距离实在太近,尤其是他微微侧头问她的时候,林昭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买给你。” 他声线清润又温柔,和在学校摁着她学习的巨佬大有不同。 也可能,就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在不知不觉中比同桌近了一点点。 老奶奶把糖人递过来的时候,林昭还绷着小脸在那发愣。 睫毛卷卷翘翘,鼻尖秀气可爱,脸颊带着十七岁的天真稚气。 谢辰青替她把糖人接了过来。 老奶奶笑眯眯,“这个女娃娃可真可爱哟。” 谢辰青垂眼。 哄他开心的她,祝他长命百岁的她,笨拙又真挚。 下个瞬间,林昭回过神,刚好就撞进他含笑的眼底。 十七岁的少年,眼神清澈如水,漫天花灯在那深黑瞳孔变成模糊的光点。 让那双含笑的眼睛看起来弯弯的亮亮的,光亮比冷月还要皎洁。 他把手里的糖人还给她,目光从她眼角眉梢,再到鼻尖嘴角。 林昭在他注视下,只觉得脸颊慢慢烧起来。 他为什么这么认真地看着她呀? 她不敢抬头,她怕发现谢辰青又是用看球的眼神看她。 她可怜兮兮任由他看着,脸红得像油焖大虾,心说肯定特别特别丑。 短短几秒被无限拉长,林昭终于忍不住,仰起瓷白的小脸问他:“你!看!我!干!嘛!” 却见少年倏然弯下好看的眼睛,笑着揉了揉她脑袋,轻轻说了句: “看你是因为觉得。” “奶奶说得很对。” 12. 第 12 章 晚上九点,两人在车站,等最后一班公交车。 月光皎洁,风也轻,林昭任由风吹着,微微眯起眼睛。 只不过这一切,都比不上她手边少年。 她买的吃的是在是太多,他手里还剩下不少,说带回家放冰箱,明天微波炉热一下就好。 而没有像之前在游乐场或者在食堂,动不动就要扔。 会不会因为那是她买的呀?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林昭就被自己的自作多情吓了一跳。 她坐在长椅,手撑在身体两侧,眼睛看向公交车来的方向。 心里想着的却是,如果公交车能晚点来就好了。 那天晚上回到家,林昭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翻了两个滚,怎么也睡不着。 想起什么,她裹着她的小毯子起身,从书包里翻出她记作业的小本子,一笔一划写: 201x年9月16日 今天小谢同学笑了吗? 笑了!^_^” 她想好好学习,还想他每天开心。 林昭合上笔盖,心满意足躺回去。 眼前一片黑暗时,却看见他那双漂亮眼睛微微眯起,说“奶奶说得很对。” - 一天后,假期结束,附中开学。 林昭打着呵欠上公交车,到最后一排坐下。 她从书包里拿出单词书,翻开折了角那页,开始默背。 高三一轮复习查漏补缺,别人是复习,只有她跟学习新课一样。 虽然跟得很吃力,但是她不想放弃也不能放弃。 往远了看,她要考能力范围内最好的大学,学新闻或者中文,等以后成为一名记者。 往近了看,她还想要一次比一次高的名次,想要自己选择同桌的权利。 窗外街景飞快在眼前闪过,林昭嘴里的单词首字母从“e”到“f”。 今天的学习任务完成,距离到学校还有十几分钟,她倚着车窗闭上眼睛。 谢辰青早十分钟背上书包,少年清瘦挺拔,校服也穿得格外好看。 出门前,他从玄关拿了公交卡,刚好撞上晨练回来的奶奶。 “今天怎么走这么早?不是每天都睡不醒吗。” 谢辰青:“想去坐公交车,但是不知道几点回来。” 谢老太太诧异:“怎么不骑车了?” 谢辰青揉了揉鼻梁,他话不密,更何况,他不想说真话。 谢老太太不放过揭孙子短的机会:“小时候带你坐次公交车,回家一定要洗衣服洗澡,现在洁癖好些了?” 谢辰青剑眉微扬,只淡淡道:“我那时候小。” 公交车短暂停留,谢辰青刷卡上车。 天才蒙蒙亮,车上人不多,一眼就看到坐在角落的女孩子。 蓝白校服,手缩在袖子里,紧紧抱着怀里的姜黄色帆布书包。 脑袋偏向车窗,车一颠簸,脑袋撞过去。 她困得睁不开眼睛,只是皱着眉揉一揉,继续睡。 不会把脑袋撞坏吗?本来就不聪明。 谢辰青在她旁边坐下,座椅之间距离太窄,两条长腿伸不开,他只能小学生一样端坐。 身侧,女孩睡得香甜,毫无防备,睫毛乖巧驯顺落下来。 学校附近道路多施工,车开得像过山车,在猛地一个颠簸之后—— 谢辰青手从林昭靠椅后绕过去,挡在她脑袋和车窗中间。 十几分钟后,公交车报站前方到站荆市附中,林昭猛地坐直。 她没完全清醒,身体先于意识作出反应。 等看到身边那人,她搓了搓眼睛,皱着小眉毛使劲儿看。 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之后,她嘴巴张大:“你你你怎么……” 谢辰青起身,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撞傻了?” 周身都是少年身上干净好闻的味道,林昭呆呆的:“你怎么在公交车上?” 那瞪得滚圆的眼睛,活像是在看外星人。 谢辰青嘴角轻扯,看都没看她一眼。 手臂发酸,掌心,好像还有她发丝触感,很软。 谢辰青耳根泛起一抹红,背影高高瘦瘦,扔下一句:“自行车坏了。” 林昭咬着嘴唇直想笑。 以后是不是还可以一起放学回家? 还有,她每天早晨在公交车上就可以看见他。 她暗暗希望,谢辰青的自行车永远也修不好。 这个想法让她觉得自己很坏。 林昭蹦蹦跶跶,走路没有走路的样子,被谢辰青甩出去好远,嘴巴却喋喋不休:“谢辰青,你们家小区真的都住的院士吗?那是不是随便一个爷爷奶奶,都是名校硕博、科研大佬?” 谢辰青无所谓道:“也有高中没毕业的文盲。” 林昭:“啊?” 谢辰青:“比如你同桌我。” 少年个高腿长,在熹微晨光里回头看她:“快点,迟到了。” 语气不耐烦,眼底却是带着笑意的。 林昭赶紧追上去。 像个小媳妇儿。 - 九月下旬,这一年的运动会如约而至。 对于高三学生来说,是难得的喘口气的机会。 韩杨回头,人整个趴在谢辰青桌子上:“篮球赛,去不去?” 谢辰青修长手指翻着一本军事杂志:“不去。” “那咱们班会被兄弟班虐死的,”不过一想到谢辰青一去打球,女孩子们的疯狂现状,韩杨又表示理解,“那四百米接力呢?” 谢辰青:“不去。” “林昭,你报名吗?”邹瑜也转过身来,有些踌躇。 林昭摇头,龇着一口小白牙:“我个矮腿短,什么也不会。” “哪有这样说自己的,”邹瑜被她萌得肝儿颤,在那绵软的小脸上捏了一把,“不报名也行,一块看帅哥!你知道吗?校体育队好多帅哥!爱运动的男孩子最帅了!” “我也觉得!”林昭双手攥拳,大力点头。 这时,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她桌子上叩了两下,少年冷冰冰的声音从脑袋上方落下: “数学题都会了?” “脑容量又够用了?” “你脖子上架了个球只供观赏?” 那双眼睛漂亮到不近人情,眼神逐渐从看一个人的眼神,变成看一个球的眼神。 林昭瘪了瘪嘴角,不知道自己怎么触发了谢辰青嘲讽人的开关。 明明,他最近都对她很温柔的。 她顶不住,只觉周身冰冻三尺,忍不住像个小乌龟一样,“咻”地一下缩回壳子。 谢辰青垂眸,身边的小姑娘可怜兮兮拿起一本书,竖起来挡住脑袋,像个小受气包。 小受气包嘴里还小声嘟嘟囔囔:“不是球不是球我脖子上才不是球……” 傻乎乎直愣愣,怂得没眼看。 谢辰青低头翻手里杂志,平直的唇角慢慢有了笑。 韩杨视线暧昧地在两人之间来回,末了转了90度回去坐正,还用手肘碰了碰邹瑜:“我从没见过我兄弟这样。” 邹瑜:“哪样?” 韩杨挑眉:“你没觉得空气里都是醋味吗?在你说完看帅哥之后。” 就在这时,身后那少爷踹了踹他凳子,下巴轻点,目光落在他手里的运动会报名表。 韩杨赶紧呈上去。 再递回来时,标枪后面,写了他的名字,谢辰青。 - 一周后,附中运动会拉开帷幕。 林昭和邹瑜手拉手,像两个要去过六一的幼儿园小朋友。 林昭:“怎么没见我同桌呀?” 邹瑜嘴里的薯片咔嚓咔嚓:“你不知道吗,谢辰青今天要扔标枪!” 林昭一怔,脑袋瓜摇得像拨浪鼓:“他不是不想参加吗?” 她眼睛圆,睫毛卷翘,奶白的小脸被太阳晒得有些泛粉,看起来像个精致的瓷娃娃。 邹瑜没忍住,又在她脸上捏了一把:“可能是吃醋了吧。” 林昭直犯迷糊:“嗯?” 吃醋?吃谁的醋?吃标枪的吗? 她还没缓过神儿,邹瑜拉起她就走:“忘了买水了,走走走买水去,一会你给谢辰青送过去!保证他标枪多扔二十米!” 标枪项目在上午十点,这个项目不同于跑步跳高跳远,参加的多是校体育队经过专业训练的体育生。 体育生们因为训练原因常年风吹日晒,皮肤呈现健康的小麦色,穿着校队统一服装。 参加任何项目,遇到他们都会有些头大,毕竟临时抱佛脚比不上天长日久的锻炼。 这时,运动会的小主持人已经收到第一波加油稿。 大概是没想到有人能如此大胆,她想也没想直接念了:“高三七班谢辰青:巨佬的腰不是腰,夺命三郎的弯刀,巨佬的腿不是腿,塞纳河畔的春水……” 班主任听得直皱眉:“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买水回来的林昭和邹瑜捂着小脸噗嗤噗嗤笑。 邹瑜:“走了,看扔标枪的帅哥去!” 标枪场地万众瞩目,林昭心跳蓦地有些快。 在她和邹瑜到达时,那里已经里三层外三层被妹子们围得水泄不通。 林昭手里的苏打水,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现在起了一层水汽,攥在掌心冰冰凉。 邹瑜趴在她耳边说悄悄话:“你看,那么多女生,也不怕被标枪串成一串扔出去。” 林昭听得汗毛直竖,又听邹瑜吐槽:“送水的人好多,是要把你同桌淹死吗?” 她站在人群外围,抬眼看过去。 谢辰青身上只是简单宽松的白t恤,黑色运动长裤,身高和体育生相当。 他眉眼五官都生得极好,长身鹤立站在那,如同阳光下静默的冰山。 “真的好久好久没见过他真人了……” “胡说八道,imo闭幕式你每天疯狂舔屏还刷弹幕好不好!” “你还说我,难道你手机壁纸不是他拿金牌后的采访照片?” 女孩子们叽叽喳喳,却在比赛开始的一瞬间,陡然安静下来。 前几个上场的是个体育生,胜负欲都写在黝黑脸颊。 标枪扔出去那一刻,他整个人大力向前扑倒,一扔就扔了个67米,人群躁动。 他得意洋洋看了一眼传说中头脑顶尖的巨佬,眼神意味深长,轻蔑不加掩饰。 谢辰青表情淡淡的,和imo闭幕式上无异。 他不紧张,周围妹子却双手握拳举在胸口屏住了呼吸。 他预先助跑,如一阵风。 那t恤实在是宽松,不可避免勾勒出让人浮想联翩的腰线。 少年像一柄出鞘的长剑,又或者一支离弦的箭,势不可挡,所向披靡。 所有人的目光,跟着扔出去的标枪转了个弯。 裁判员去看成绩,谢辰青因为惯性身体向前,短袖下摆也被吹起一截。 冷白肤色在阳光下扎眼,那肌理分明、清瘦冷气的腹肌线条更是。 “69米。” 林昭抱着邹瑜跳起来,烈烈风声中心跳声清晰。 她看见谢辰青嘴角轻扬,站在阳光下,黑发蓬松清爽落在眉宇,是嚣张肆意的少年模样。 他退出场内,林昭刚要送水给他,妹子们从她身边跑过去,把她撞得一个趔趄。 再看过去,谢辰青已经被漂亮小姑娘围绕。 送水的,送运动饮料的,送巧克力的,甚至是各种精致礼品盒的。 心里有朵乌云,吸饱水汽迅速膨胀。 那种感觉很难说清。 酸涩有之,委屈有之,甚至还有见不得人的占有欲。 就好像小学的时候交朋友,你和我天下第一好,就不能再跟别人好。 可在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绪之下,还有说不清的小小骄傲。 明明他再优秀都与自己无关,可还是会为他感到开心。 校广播站的主持人一不小心重蹈覆辙。 当着学校师生的面,念出了匿名迷妹的表白:“谢辰青你好帅我好喜欢你啊!” 林昭抬头,恰好对上少年看过来的眼。 他隔着人群看向她,眼神很软,嘴角有笑。 秋风拂过脸颊,无知无觉,周边嘈杂变得遥远模糊,只有“我喜欢你”在耳边悠悠回荡。 她忽然就意识到,刚才那种酸酸涩涩的感觉是什么。 以及,为什么自己突然开始期待上学。 为什么开始慢慢喜欢数学题。 为什么会对自己同桌产生奇奇怪怪的占有欲。 只是,她和他之间的距离,不仅仅是老旧居民楼和院士小区的差距,也不仅仅是imo金牌和高中普通班数学倒数的差距。 她和他,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十七岁的少年,意气风发,干净明朗,清冷外表下藏着温柔的灵魂。 她单单有幸觑见半分,竟然就已经不知不觉一点一点陷了进去。 林昭后退几步转过身,默不作声拉着邹瑜往自己班级区域走。 她回到自己座位,从身侧的小书包里拿出一本英语单词开始背。 可那不算聪明的小脑袋瓜里,乱糟糟的,最后一个都没记住。 她把晒得发烫的脸颊埋进手臂,整个人变成一颗酸酸涩涩的柠檬。 头顶有阴影落下来,只不过也只是短暂一瞬。 薄荷味道被阳光晒得清新发甜,林昭瘪着嘴角抬头。 操场台阶没有椅子,所以她们来看运动会,全部都搬着自己的凳子。 谢辰青实在太高,她看他不得不仰起脑袋,迎着阳光,眼睛很难过。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走到她身边,她觉得既开心又委屈。 “林昭,我有些口渴。” 谢家少年一张俊脸清冷出尘,皮肤冷白在阳光下更是。 眉眼墨黑,薄唇绯红,像欧洲中世纪古堡里走出的英俊吸血鬼,又或者是哪位大家笔下的油画美少年。 说起口渴,林昭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她手里的英语书往膝盖一扣,手搭在腿上,不再说话。 他这是在说反话吗? 来显摆自己集齐了学校小卖部所有种类的饮料? 她慢慢从一个小受气包,变成一个气鼓鼓的皮球。 小皮球缓了缓,才扯出一个干巴巴的笑,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无理取闹。 林昭开口,鼻音很重:“给你送水的不是很多吗?你随便拿一瓶喝不就好啦。” 她低头看自己脚尖,看自己小小的影子,就是不看他。 就在这时,长腿少年在她旁边蹲下来,鼻尖都是他身上干干净净的味道。 他冷而轻的声线落在耳边:“林昭,我一瓶水都没有收。” 她垂眼,刚好撞进少年含笑的眼底,像藏了柔软月光,光亮温柔却不耀眼。 她心尖发颤,手里的苏打水瓶子上,柠檬浸润在蜂蜜当中。 明明嘴角已经压不住笑,偏偏还要嘴硬:“那你还能怎么办?” 林昭抬头,正好对上那双漂亮眼睛。 清泉洗过一般,眸色清澈,纯粹的黑白,一尘不染。 安静看人的时候,那双黑而沉的眼睛湿漉漉的,纯良无害,乖巧貌美。 她听见他低声开口,话音里笑意未散: “所以我面前这个不开心的小朋友。” “我能用赢来的奖牌,换你手里那瓶水吗。” 第 13 章 谢辰青其人,清瘦且白,个子很高,锦绣丛里走出来的贵公子一个。 如果他用那双漂亮眼睛安静看人,没有小姑娘能拒绝他,林昭默默想。 她就像是被蛊惑一般,把买给他的水递给他。 少年站起来,面对她压低上身。 烈日被他挡在身后,眼前他眉眼五官精致如上好白玉雕刻。 下一秒,他随意缠绕在冷白手指的奖牌,挂在了她的脖子上。 “礼尚往来。”谢辰青眉梢轻抬。 他声音本来就很好听,是清冽的少年感。 更何况他刻意把语速放得轻,带着一点鼻音,哄小孩一样。 大概是脖子上的奖牌金灿灿又沉甸甸,又或者他笑着看人的时候太让人脸红心跳。 林昭脑袋抬不起来,察觉他顺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给炸毛的小动物顺毛似的。 真正意义上的“摸头杀”,动作里有说不清的纵容,温柔极了。 - 运动会之后,白昼一天天变短,月考如约而至。 周四那天早上,黑板旁边贴了考场考号,班里气氛史无前例紧张。 谢辰青因为竞赛耽误太多时间,从全校前三到了前五,毫无悬念的1号考场。 林昭考场在最末尾,陌生环境不免紧张。 可当试卷发下来,她眼前蓦然浮现他给她讲题时眉眼微垂的样子。 再落笔,心神安定。 两天眨眼而过,收卷铃响之后走廊里吵吵嚷嚷。 林昭脑袋发懵,耳朵却敏感捕捉到同学们对答案的声音: “你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是多少?” “0。” “我怎么算出来一个特别复杂的数。” “那你肯定错了,我同桌说他看了谢辰青的,就是0。” 十五分的大题,不知道从哪个步骤就开始错。 林昭揪紧手里的书包带子,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窗外天色阴沉,雨要下不下,闷雷猝不及防劈下来,走廊因闪电原因骤然亮了一瞬。 她回七班时,谢辰青位置没有人。 林昭:“他还没有回来吗?” 邹瑜:“下午后两节课不上自由活动,韩杨和谢辰青打球去了。” 下一秒教室窗帘拉上,目光所及之处瞬间暗下来。 上课用的投影缓缓下落,学委把自己u盘连接到讲台电脑。 刚从试卷堆里挣扎出来,难得的放松时间,再无聊的电影也变得弥足珍贵。 可下个瞬间,林昭却如坠冰窟。 《湄公河行动》几个字缓缓出现在屏幕上。 心脏骤然缩紧,像是被一把铁钳扼制住,稍一挣扎就是难言刺痛。 别人是在看电影。 她却好像,是在看父亲生前的日常。 不知道过了多久,屏幕像被一把火点燃,枪声警笛声混杂在一起,不绝于耳。 男主人公身陷囹圄,生死仅在一线之间,满眼都是触目惊心的红。 林昭眼眶发疼发涩,手紧紧攥着课本一角,关节泛白。 眼睛紧紧盯着屏幕上危在旦夕的缉毒警察。 爸爸去世前也是这样的吗? 他该有多疼啊…… 猝不及防地,眼前倏然一黑。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离得近了,有温热的温度。 她什么都看不见,耳边爆炸声四起,悲痛怒号就在耳边。 眼泪顺着脸颊轮廓悄然滑落。 她睫毛扫过他掌心,像被雨打湿的蝴蝶翅膀。 宽大的校服显得整个人更小,肩膀微微颤抖。 他听见她深吸口气,打着小哭嗝,极力抑制住哭腔。 他第一次见她,不是在江城回荆市的绿皮火车,而是林震的遗体告别仪式。 国旗盖柩,天降大雨,路人自发前来,送缉毒英雄最后一程。 “向烈士三鞠躬!脱帽!” “一鞠躬。” “二鞠躬。” “三鞠躬。” “礼毕,戴帽!” 穿军装礼服抬棺的军人,抱着黑白遗照的老人。 旁边的女孩个子很小,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那面盖在棺材上的国旗。 她死死咬着嘴唇,眼眶通红,拼命忍着不哭。 直到身边空无一人,她抱着膝盖坐在墓碑前,泪如雨下。 后来,林震忌日,他再次见到她。 墓园寂静,翠色绵延,她撑透明雨伞,怀里抱一束洋桔梗。 林昭吸吸鼻子,握着谢辰青手腕往下,电影已经播放结束。 她自虐一般想象父亲牺牲前画面。 母亲生病,亲人朋友陪伴到生前最后一刻。 而父亲牺牲的时候,身边空无一人,只有鲜血淋漓。 他该多疼多绝望,又有多放不下多不甘心。 只是时至今日,犯罪团伙逍遥法外,下落不明。 “那个警察……他死了吗?” 她眼里的希冀小心翼翼,稍有不慎就要支离破碎。 谢辰青轻声道:“没有,他选择留在禁毒一线。” 林昭心里那块大石头重重落下。 她脸上满是泪痕,却瞬间破涕为笑,小兔牙可可爱爱:“那就好!” 屏幕上花絮、主创名字滚动,半个教室的人沉浸其中,没有人去开灯。 四下漆黑一片,所以没有人注意教室最后面的角落。 “过来。” “嗯?” “你同桌给你擦眼泪。” 谢辰青冷冰冰的声线满是嫌弃,可眉眼又是温柔的,深黑眼底藏着柔软月光。 林昭哭得很难过,索性也不再害羞,直接脖子一抻小脸往前一送,心安理得享受大佬的照顾。 教室昏暗,他手里的纸巾带过眼角眉梢,让她觉得自己是被照顾的小孩子。 视线重新变得清晰那一刻,她对上他眼睛。 他伸手在她鼻尖上拧了一把,声线轻而凝定,带着不曾示人的温柔:“好了,哭鼻子的小朋友。” 教室的窗帘拉开,短暂阴沉过后,阳光大片大片照进来。 他们从屏幕里那个炮火连天的世界逃离出来,重新回归现实。 那个人,让她失去父亲的那个人。 总有一天,他会亲自将他绳之以法。 所以林昭,不要哭。 你再等等我。 - 一天之后,各科试卷陆续下发。 每个课间,大家都在忙着接试卷、算成绩、估计名次。 谢辰青单手撑着额头,随手翻着解放军报。 林昭却从发第一科开始,就开始惴惴不安。 柳星若手里捏着个精致的小计算器,按键颜色是不同的口红色号,边框金闪闪晃眼。 “林昭,你英语考了多少?” “121。” “数学呢?” “110……” 林昭每说一个数字,她就摁下去几个按键,滴滴答答,声音清脆,敲击着耳膜。 谢辰青冷冷抬眼:“柳星若,够了。” 柳星若俏皮眨眼,合计完所有科目成绩,露出一个得意的笑,转身回自己座位。 林昭深吸口气,柳星若并没有什么错。 是她自己不够聪明却又不够努力而已。 周一下午第四节课,班主任开班会简要点评成绩。 末了,他抬眼:“行了,说完了,开始调位吧,谢辰青,你先选。” 谢辰青垂眼看林昭,对她的身高实在是没概念。 只觉得这么小一点儿,坐在教室最后不太合适。 他选了靠窗位置,第三排。 对此韩杨很是诧异,因为这哥们常年和教室后门为伍。 班主任继续道:“柳星若,到你了。” 林昭攥起的手心微微冒汗,等待刽子手行刑的犯人一般,刀要落不落的时候最是提心吊胆。 她明知自己不应该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柳星若回头看了林昭一眼,声音甜腻腻:“老师,我想和谢辰青同桌!” 刀重重落下来。 谢辰青抬眼,那双黑沉澄净的眼情绪不明。 林昭脑袋耷拉下去,突然有些想哭。 她成绩在班级下游,到她的时候,几乎已经没有选择余地。 她只好走向教室最后一排,同桌是个体育生,正抱着手机在那打游戏,光明正大。 她刚一坐下,男生就开始阴阳怪气:“你学文化课才考这么点儿分啊?连个一本线都够不上。” 脸颊像火烧,林昭漠然抬头,看着他眼睛一字一顿:“管好你自己就可以了。” 她的性格很矛盾。 在自己信任的人面前一点都不坚强。 可是一旦把她扔到一个陌生的不友好的环境,她也能竖起满身的刺,披坚执锐。 终归是虎父无犬女。 时间好像开始变得格外漫长。 其实分开也就短短几个小时而已。 晚自习第二节下课,林昭往太阳穴点风油精。 他的位置在她们这排正前方,少年肩背平直,骨骼清瘦,带着挺拔俊秀的利落。 柳星若问她数学题,少女侧脸若桃花,在灯光下美得晃眼。 他似乎没有理她,换来她更加猛烈的攻势…… 教室空气不流通,让人心里发闷发苦。 林昭只觉透不过气,拎起杯子去教室外面打水。 风把桂花香气送到走廊,她顺着台阶一级一级往下,走向操场。 晚风习习,星星很亮,教学楼远远看起来像一座小小的灯塔。 操场看台有小情侣在偷偷接吻,她讶异于他们的大胆程度,赶紧偏开视线走开。 最后把水杯挂在双杠上,手臂一撑坐了上去,小腿晃晃悠悠。 桂花的香气很是治愈。 父亲营区大院也有一棵来着。 大人总会骗小孩,死去的人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她从来都不相信。 可在这个孤立无援的时刻,林昭看着漫天繁星,祈求其中有她的爸爸妈妈。 不知过了多久,她猜想上课时间快到了,刚要跳下双杠回教室,少年干净的嗓音落下来。 “这是谁家小朋友。” “一个人躲起来哭鼻子。” 林昭猛地抬头,泪眼朦胧之中,只看到一个清瘦颀长的轮廓。 直到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谢辰青的眉眼五官才在眼前慢慢清晰。 那一瞬间的感觉很难说清。 她面对陌生人的恶意可以冷脸,一个人的时候也可以很坚强。 可是当她看见他,瞬间破防,大片的酸涩和委屈瞬间上涌。 她吸了吸鼻子,倔强道:“我才没哭!” 鼻音很重,欲盖弥彰,有没有哭一开口就听得出来。 “一次考试而已。” 谢辰青手往双杠上一撑,轻轻一跃,也上来,就在她左手边。 “我刚去学竞赛的时候,老师说想给我的试卷判负分。” 漫天星河璀璨,他清朗眉目只应见画,“林昭,路还很长。” 只要他在旁边,好像一切问题就都不是问题。 可是,他现在已经不是她的同桌。 如果时间永远停留这一刻、上课铃声不要响起就好了。 可偏偏就在这时,人零零散散开始从操场往教学楼走。 舒缓悦耳的上课铃声在校园之中悠悠回荡。 谢辰青从双杠上跳下去,又或者说他腿长,顺势就下去。 他站在地面,向着她伸出手,是要扶她下来的架势:“来。” 那双手骨节分明贵公子一般,在冷冷月光下是象牙一般的白。 林昭看着他干干净净的掌心纹路,心跳突然变得很快。 她本来身手矫健,这下却好像丧失自理能力一般。 他黑白分明的眼在夜色之中依旧轮廓清晰,比星辰更加明亮。 林昭心脏砰砰砰跳着,不敢去握他的手。 最后把手搭在他手臂,隔着校服扶住他胳膊,纵身一跃的瞬间所有烦恼烟消云散。 谢辰青俯身和她平视,一双眼睛清泉洗过般透亮,直视着她。 她呆呆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薄唇,难过变成另外一种,全身血液往脑袋冲,甚至有些头晕目眩。他语气不自觉放轻,眼尾弯下来: “你不要着急,我们慢慢来。” 那天晚上回家的公交车上,林昭累得睁不开眼睛。 不管是月考名次、试题讲解还是调位,都让她心神疲惫心情颠簸。 因为谢辰青在旁边,不用担心坐过站,她毫无防备,很快就迷迷糊糊睡着。 等她醒过来时,身侧少年一直在看窗外。 窗外有什么好看的呢? 光怪陆离的世界飞速向后。 林昭什么都没看到。 只看到自己迷迷瞪瞪没睡醒的脸。 - 翌日,林昭重新收拾心情。 出门时听的是一首特别老的歌,李克勤唱的《红日》。 那首歌旋律太过积极向上,她走着走着就忍不住要蹦蹦跶跶。 只要好好努力,成绩总有上去的时候。 成绩上去了,可不就想和谁同桌就和谁同桌嘛! 到教室时,她哼着歌收拾书。 整整齐齐的教材辅导书里,有一本漫画突出一角,是之前谢辰青借给她的《海贼王》。 路飞的哥哥艾斯死掉那话,她跟着路飞一起哭得停不下来。 谢辰青却难得没有嘲笑她,眼里,还有她看不懂的情绪。 “哟,你还看漫画呢!”体育生作势就要来抢。 林昭奶凶拒绝,软糯的声音干脆:“你不要碰。” 体育生讶异于她的脾气,但也没敢再说什么。 手里的书还没有还给他…… 是不是可以名正言顺找他说话呢? 林昭站起身:“麻烦让一下。” 体育生拿着手机打游戏刚刚开局,闻言十分不耐烦,磨磨蹭蹭不肯起来。 “谢辰青!” “班主任找你!” 少年手里的书倒扣在桌上,出了教室。 林昭知道,那本物理习题册的下面,是他最喜欢的漫画。 谢辰青到办公室,站在门口轻叩三下。 班主任看到自己最喜欢的学生,笑眯眯:“进。” “这不是第一次月考结束了,学校想找几个学生作经验介绍,你作为全校唯一一个数学考满分的,上去简单说两句?” 这小屁孩又冷又酷的,杨东已经做好谢辰青会拒绝的准备。 毕竟这种汇报跟他提了没有十次也有八次,这孩子都拒绝了。 就连imo金牌那会记者要采访,都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样子,最后被他硬生生摁在摄像机前。 “好。”谢辰青淡淡应了。 杨东一愣,他现在面子这么大了吗? 可是紧接着,便听见这熊孩子说:“但是我有个条件。” “还跟我讲起条件了,你可真是不得了,”杨东差点被嘴里的茶水呛到,“说吧。” 我倒要听听你有什么“惊天地涕鬼神”的条件! 能让你答应作汇报! 谢辰青薄唇轻抿。 眼前浮现某人自己坐在操场、一边掉眼泪一边看星星的画面。 他之前不怎么回班里,也不怎么关心座位怎么调。 以为还和以前一样,考第一就能自己选同桌。 甚至为了照顾林昭个子矮、看黑板费劲,特意选了前排。 少年开口,声线清润:“老师,我想和人换个位置。” 杨东一愣:“想换可以,但都是按成绩来的,你起码得让人同意吧。” 谢辰青撩起眼皮:“我不管他同不同意。” 等他从办公室回教室,桌上多了一摞自己借出去的书。 上面贴了明黄色的便签,乖巧熟悉的字迹:“谢谢你。” 他回头看过去,女孩坐得端正,正在一笔一划做题,低垂的眼睫乖巧。 午休时间,林昭刷了一套英语高考题。 对答案、红笔改错、蓝笔记下生词,一整套流程走下来,距离上课已经没几分钟。 她把几本书垫在脑袋下面,见缝插针趴在桌子上睡觉,省得下午犯困。 阳光从窗帘缝隙照进来,刚好刺在她眼皮,有些难受却也顾不上了。 这一觉睡得昏沉,等她睁开眼,窗外阳光被人的书本隔绝。 那手指修长白皙,指甲修剪整齐,掌心纹路干干净净。 林昭猛地转过头,他侧脸剪影好看得像是画出来的。 难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林昭揉揉眼睛,呆头呆脑。 像课桌上长出一朵可可爱爱的小蘑菇。 “你同桌看不清黑板,跟我换了位置。” 谢辰青那张脸俊美无俦,面无表情胡说八道。 他帮她当阳光的手伸回来,垂眸去看自己左侧的小姑娘。 如愿以偿,看到她眼角眉梢开始有细小的喜悦,睫毛轻轻颤着,眼睛越发明亮、带了笑。 “这样啊。”林昭抿抿唇,嘴角的弧度压不下去。 因为个子太高,谢辰青和她说话时总半垂眼睛。 所有情绪都隐没在浓密眼睫之后,愈发显得深不可测。 他说了句什么,声音很轻,在她尚未完全清醒的时刻,轻易被上课铃声淹没。 但她还是读出他唇语: “我不想你不开心。” 14、第 14 章 难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林昭揉揉眼睛,呆头呆脑。 像课桌上长出一朵可可爱爱的小蘑菇。 “你同桌看不清黑板,跟我换了位置。” 谢辰青那张脸俊美无俦,面无表情胡说八道。 他帮她当阳光的手伸回来,垂眸去看自己左侧的小姑娘。 如愿以偿,看到她眼角眉梢开始有细小的喜悦,睫毛轻轻颤着,眼睛越发明亮、带了笑。 “这样啊。”林昭抿抿唇,嘴角的弧度压不下去。 因为个子太高,谢辰青和她说话时总半垂眼睛。 所有情绪都隐没在浓密眼睫之后,愈发显得深不可测。 他说了句什么,声音很轻,在她尚未完全清醒的时刻,轻易被上课铃声淹没。 但她还是读出他唇语:“我不想你不开心。” 心跳凝固了一下,而后以非常可怕的速度跳起来。 林昭忽然发现,原来“小鹿乱撞”这个词原来是真的,她现在心里一万只小鹿手拉手跳起了广场舞,心跳声一拍一拍无比清晰。 她觉得现在的位置也很好,从西北角到东南角,她也很喜欢。 林昭笑眯眯拉开窗户,秋风便吹起了窗帘,阳光大片大片落在身上: “你看,靠窗,等冬天下第一场雪的时候,肯定特别漂亮!” 她声线很软,带着小孩子一样的雀跃,尾音上扬,谢辰青很是配合地顺着她手指方向看过去。 “哇,还能看到体育生训练,好多大长腿帅哥呀!” 谢辰青唇线回归平直,那张脸冷若冰霜,眼皮懒懒垂着,永远睡不醒的慵懒少爷模样。 他手指在她桌上轻敲两下:“把你没改完的错题拿出来。” 真是不解风情啊不解风情。 但是林昭现在学习热情空前高涨。 “哦!” 她把试卷捧给谢辰青,而后靠近了些,双手放在课桌,下巴抵在手臂上,像个求表扬的幼儿园宝宝。 物理71,化学67,生物83。 谢辰青一张一张翻过去,眉头越锁越深。 “你那脑袋……” 林昭都能猜到谢辰青能说什么了。 你那脑袋是个球? 你那脑袋长在那只是为了观赏? 你那脑袋只是个长头发的器皿,对吧。 她手指无意识捻着试卷一角,像霜打的奶黄包。 谢辰青话说一半,对上林昭黑白分明的圆眼睛。 她眼睛里的光暗下去,弯弯的唇角变成向下的弧,梗着脖子等待老师批评的小学生一般。 于是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变成: “你小谢老师继续努力。” 林昭一怔,弯着眼睛笑起来,“等我考上大学,给您老摆谢师宴!” 翘起的嘴角弧度很甜,让人想起阳光下大片绽放的明黄向日葵。 谢辰青眉眼微弯,看起来无奈极了:“我们从第一道题开始。” - 月考之后,班里就没再调过位,只是隔一两个星期,会整体换一换位置。 前排去后排,中间排去两边,可不管再怎么换来换去,同桌都是固定的。 教室西南角要比西北角四季分明,偶尔学习学累了,林昭会看看窗外。 她清晰看见树叶变黄,绿树变秃,日子悄无声息过得飞快。 她做题的时候,谢辰青也不再懒懒看漫画,又或者撑着脑袋打瞌睡。 他买了一沓崭新的笔记本,一有时间就在上面写着什么。 每每她探头探脑去看,就被他拿笔冷冷戳额头:“别闹。” 少年干净的声线,压低时带了鼻音,因为字面意思,还有点说不出的宠溺和无奈。 林昭揉揉脑袋,只觉得很是受用,任谁被这么一个大帅哥当小孩子一样对待,估计都承受不住。 可还是忍不住好奇。 他在写什么呀? 那么厚的笔记本,几天就能用完一本。 莫非大佬追小姑娘也别出心裁,情书一本一本地写? 林昭瘪了瘪嘴角,看向谢辰青的小眼神儿也变得幽幽怨怨。 直到全市统考前,谢辰青把那一沓笔记本扔给她。 那动作浑不在意又漫不经心,就好像扔了一堆垃圾。 扔完垃圾,他就趴在桌子上睡觉,校服袖口露出一截腕骨精致清白的手腕。 林昭美滋滋翻开看,只看了一眼就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 非常详尽的物理知识点,按照荆市考试大纲的顺序整理,细致到每个公式下面都跟着例题。 “谢谢你呀。”她低头,小小声。 少年眼睛困得睁不开,睫毛浓密而根根分明,鸦羽一样落在冷白皮。 他含含糊糊“嗯”了一声,“老师来了叫我。” 原来,他所说的“你小谢老师继续努力”,从来都不是一句逗她玩的玩笑话。 时间过得飞快,林昭心心念念的第一场雪没来,全市统考先提上日程。 在前几次月考中,她成绩稳步上升,那速度她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谢辰青功不可没。 她不敢告诉谢辰青,她突然有种类似开窍的感觉,知其然也知其所以然,但那种感觉太虚无缥缈,需要一场大型考试来验证一下。 第一次全市排名的大考,检验的是高三一轮复习的成果,林昭小同学绷着脸,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紧张?”谢辰青挑眉。 林昭:“有一点。” 她伸手,拇指和食指指尖有个指甲盖大小的距离。 谢辰青:“那怎样会好些。” 他温温柔柔说话的时间实在是难得,林昭赶紧蹬鼻子上脸。 她非常狗腿地靠近大佬身侧,不敢抱大腿,于是就揪住一点校服袖口:“我如果说有办法,你会答应吗?” 谢辰青视线扫过她抓着他手腕的手指,点头。 那副听之任之的样子落在林昭眼里,别提多貌美多乖巧。 跟他冷漠的性格不一样,谢辰青头发看起来很软,尤其是每天早上刚刚洗过,她坐在她座位能闻到清新的薄荷味道。 而现在,冬日阳光都呈苍茫冷调,毫不保留落在少年身上,他蓬松柔软的短发显出不算纯正的黑。 林昭手痒得不行,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谢辰青,我可以摸摸你的头吗。” 她对任何能rua的小动物都毫无抵抗力,能rua的大佬更是带着奇异反差萌吸引着她。 谢辰青皱眉,手里的笔轻轻戳她额头:“你是在说梦话吗。” 林昭也知道自己无理取闹,但是被拒绝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她把这种不舒服归结为“恃宠而骄”。 鼓着一张包子脸,她煞有介事叹了口气:“学神不给蹭,这次考试药丸,唉……” 就在这时,谢辰青冷着脸低头,她心心念念想rua一把的脑袋近在咫尺。 林昭有点发懵,知道谢辰青修长剑眉微挑,凶巴巴问她:“不要了吗。” “要!谢辰青,你头发好软,好好摸!”林昭一边笑眯眯rua大佬头发,一边发出满足喟叹。 所以没注意到,少年漂亮黑沉的眼睛,湿漉漉的,只是看着她。 他耳廓泛红,因皮肤白而显出几分缱绻。 - 两天后,全市统考结束,在元旦假期之前出了成绩。 在总分和名次贴出来之前,各科试卷纷纷扬扬把教室填得满满当当。 柳星若的位置和林昭位置,隔了过道和谢辰青。 几乎每发下来一科,她就要问她,几乎是无形之中把她当成了假想敌。 其实,不光柳星若会和她比较,她也会不由自主和柳星若比较。 那是她深埋心底的秘密,是她不为任何人所知的小小的阴暗面。 柳星若身材高挑,脸蛋漂亮,家境显赫。 懂篮球、懂兵器,打小生活在机关大院,性格开朗,和男生们能大大方方谈笑风生。 她英语发音是地道的英音,语调平没有卷舌音,每次起来读课文,都像骄傲的小孔雀。 理科成绩更是优异,再难的题也一点就透,头脑顶尖,是老师们除了谢辰青最喜欢的学生。 她那么优秀。 让她觉得,谢辰青那样的人,是应该和柳星若这样的人在一起的。 后来林昭就想着,她能不能在她努力就能做好的事情上,超过她一次。 她的比较光明正大,她却在暗暗较劲,林昭心里又堵又闷。 看不起这样的自己,却又不得不闷头向前。 六门考试,已经发下来五门。 “林昭,咱俩现在总分持平了!” “不过我觉得你肯定比我考得好,我考物理的时候刚好姨妈疼……” 众所周知,林昭物理不好。 她看得懂柳星若眼睛里的笑,是胜券在握的如释重负。 林昭紧攥着的笔,笔尖滑出一道线。 “物理卷子来啦!”课代表一进教室,就被人半路拦截。 “柳星若,你的!” “林昭,你的!” 柳星若眼睛发亮,看向林昭,“林昭,你多少?” 林昭打水回来,人还站在过道,杯子往桌上一放,心泡在热水里一般滚烫。 她刚要伸手去拿,有只修长漂亮的手从身后环过来,直接把她的物理试卷拿在自己手里。 她举高手臂,谢辰青故意跟她作对似的,也举高。 在长腿少年面前,她那一米六的身高毫无办法,像个小矮人。 林昭只能呆头呆脑站在原地,看谢辰青逗小孩儿玩似的,用两只手展开试卷看了眼,她便不经意间被他整个环在了怀里。 她周身都是少年身上干净清冽的气息,稍有不慎,后背就能贴近他怀里。 “我们林昭,这个物理有点差劲啊。”谢辰青慢条斯理开口,语气轻佻,带着捉弄人的坏。 脑袋变得混沌,过快的心跳不知道是因为成绩还是因为他。 林昭可怜兮兮小鹌鹑一样缩了缩脖子,问:“多少分呀?” 谢辰青轻轻扬眉,脸上露出一个邪气的、恶作剧得逞的笑:“干得漂亮,差一分满分。” 他说话声音不大,却每个字都清晰,似乎是想要故意给谁听到。 柳星若一愣,气鼓鼓回过去头,笔袋书本摔得震天响。 谢辰青:“开心了?” 林昭重重点头,眼睛变成两道弯弯的缝儿。 她恨不得现在就放学,要跑回家告诉奶奶自己考到了全班第二。 还想告诉奶奶自己想吃好多好吃的,考试考得好,应该要奖励! 奖励她和奶奶一起去吃一顿好的,她买单。 啊,对了,还有谢辰青。 她应该怎么谢谢他呀?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试卷放到她手里,林昭嘴角有掩饰不住的弧度,就连眼尾也弯下去:“是我小谢老师教得好。” 谢辰青懒散冷淡的少爷模样,从她身后倾身靠近她耳边:“小谢老师与有荣焉。” 林昭抿着嘴角去看窗外那棵栀子花。 她知道,冬天被雪压满的枝头,到夏天能绽放一片馥郁花朵。 - 全市统考结束,元旦三天小长假接踵而至。 林昭以自己考试进步大为理由,和蒋念慈讲条件:“天气太冷,奶奶不要再想着出去赚钱,不然我都不能安心学习啦。” 蒋念慈答应,爬满老年斑的手落在她脑袋,掌心温热。 如果亲情可以具象化,那一定是此时的样子。 窗外寒风乍起,窗内,老房子所有线条都温馨柔和。 她抱着热牛奶坐在奶奶身边看晚会。 电视上的小品演员卖力演出,林昭笑点低,随便几个字就能让她笑出眼泪。 东倒西歪的,像一团不倒翁。 广告时间,林昭看了眼手机。 天气预报明天、也就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初雪即将到来。 不知道为什么,当林昭看到“初雪”这两个字,突然就有些遗憾。 如果还没有放假就好了。 就可以和谢辰青一起看。 毫无防备大脑自己冒出来的想法,把她吓了一跳。 还不止如此,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戳开了谢辰青的微信对话框。 但是看着xcq这三个字,都好像是面对着他本人。 林昭深吸口气,细白的手指打起字来慢吞吞,输入再删除: 【嗨!兄弟!你在干嘛!】 【同桌,吃完晚饭了吗?】 【今天的晚会好好看呀,你有没有看!】 …… 最后林昭懊恼挠头,他都不跟她说话,她为什么要发信息给他? 她如果主动给他发信息! 她就是小狗! 朋友圈已经被邹瑜韩杨学委他们刷屏,人手一条: 【集赞啦兄弟姐妹们!66赞即可得烟花晚会免费门票一张!】 林昭赶紧给每个人都点赞,雨露均沾,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 就在这时,邹瑜直接回她:【“你也赶紧转发呀!点赞免门票!】 她的微信好友一只手就数得出来,但是不想扫邹瑜兴。 林昭顺手转发,附赠龇牙咧嘴笑脸一个。 从朋友圈切回对话界面,跟谢辰青的聊天记录依然停留在全市统考前的周末,她问他的那道导数题。 少年回信息比他本更冷,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那手指太漂亮也太金贵。 林昭放下手机,克制住联系他冲动。 直到洗漱完看了一眼,依然没有新消息提示。 朋友圈那有个红通通的小圈一,她垂头丧气不抱任何希望点开: 【谢辰青赞了你的朋友圈。】 “啊!”林昭嗷呜一嗓子,整个人“大”字型扑到床上。 她把那个赞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翻了翻和她相邻的几条朋友圈。 谢辰青就只点赞了她的! 别人都没有!韩杨都没有!就只有她有! 林昭抱着抱枕翻了个滚,嘴角咧到耳朵根,埋在被子里小脸发烫。 一夜无梦,莫名开心。 翌日清早,她睁开眼睛时,只觉窗外格外明亮。 迫不及待跑到窗边,心满意足看到一整个银装素裹的世界。 天气不好,谢辰青看了一集《海贼王》,跑步机刚好显示“10km”。 爷爷奶奶退休以后,冬天都去南方过,空荡荡的房子就只剩下他自己。 他拿出手机看时间,顺手点开和林昭的对话框,没有任何消息提示。 略一思考,他发了条消息出去,imo竞赛的时候都没发现自己这么聪明。 林昭戴上帽子手套,手已经握上门把手,手机消息提示音响起。 【xcq:?】 ??? !!! 那个瞬间,她简直想在屋子里蹦蹦跶跶跑两圈,再来几个托马斯回旋踢。 等她慢慢把咧到耳根的嘴角收回来,才打了几个字发过去。 【林昭:在看雪。】 【xcq:作业先写哪一科,数学还是物理。】 林昭不可置信鼓了鼓腮,嘴巴一吹小刘海乱飞。 她刚想下楼踩踩雪拍拍照呢! 初雪! 竟然叫她一起写作业! 谢辰青是魔鬼吗? 她当即把谢辰青的备注,改成【xx高家教机】。 看着那喜感万分的名字,就好像面对一个刷题机器人。 【林昭:先写物理好了。】 谢辰青坐在书桌前,单手撑着下巴。 他已经能想象林昭耷拉着脑袋快要气炸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勾了勾。 林昭房门一关认真学习,期间蒋念慈过来送了几趟水果坚果小点心。 她乖巧可爱的小孙女学习学到快要癫狂,小身子板笔直,奶白的小脸绷得认真凶狠,笔尖唰唰唰,力透纸背,带着滔天恨意一般。 那架势像极了电视里演的,大魔头走火入魔之前的样子…… 当时她怕极了,立刻带上门慢慢退了出去。 下午四点,林昭脑袋已经不会转,就差把数学公式写到化学卷子上去。 往语文卷子上写名字时,竟然写了一个“谢”。 她手忙脚乱划掉,即使身边没有人,也慌张得像被抓了现行。 窗外又开始飘雪花,她心动得不行。 【林昭:谢辰青,下雪了。】 她曾经看过一句话说,跟一个人说下雪了,是有喜欢的成分在的。 那种朦胧的、甜蜜的、酸涩的感觉她不想细究,可也清楚知道,他对她来说不一样。 作业所剩无几,林昭高度紧张的神经慢慢松懈,纵容自己休息一会儿。 下巴抵在书桌,那双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聊天界面。 五分钟过去了。 他可能手机静音,没看到自己信息,所以没有回。 十分钟过去了。 他肯定是觉得无聊,说不定还用看“球”的眼神看自己微信。 十五分钟过去了。 林昭把脸埋进手臂,整个人像泄了气的气球。 她如果再主动给谢辰青发微信! 那她就是小狗! 二十分钟过去了。 林昭觉得好累,谢辰青肯定是在外面有狗了…… 她一手托着腮,开始无精打采写语文作文。 手机响起时,林昭已经萎靡不振万念俱灰看淡一切。 肯定是班级群又在发什么作业,又或者是什么注意安全。 这一看,林昭瞬间瞪大了眼睛。 【谢辰青:我在楼下。】 【谢辰青:我们去看烟花好不好。】 林昭定定把那条信息足足读了三遍,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是真的。 下一秒,她把脸埋进掌心,掌心滚烫,简直热得能摊鸡蛋饼。 等心跳平复,她像只煮熟的大虾,同手同脚出了房间。 蒋念慈看着她红透的小脸,第一反应是,孙女闭关出来了,看样子已经疯了。 不然谁会学习学得面红耳赤、脸红心跳? “奶奶,我晚上可以和我同桌去看烟花晚会吗?”林昭小小声问。 蒋念慈“噗嗤”笑出来,如释重负:“去吧,去吧!怎么开心怎么玩!” 只要别学习学疯了就好。 林昭换了件蓬松的米色短款面包服,戴上手套,整个人圆滚滚,像个憨态可掬的小雪人。 她一边围围巾一边往楼下跑,想笑,想要蹦蹦跶跶,心脏也是,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等到楼门口,她又停下步子。 整理了她的小丸子头,又把耳侧抓出几绺碎发,据说这样不光带点慵懒范儿,还能显脸小。 而后倒背着小手踱着步子,小小淑女一般出了单元门。 晶莹剔透的雪花飘飘洒洒。 她顾不上看,因为谢辰青双手抄兜站在楼下。 冰天雪地之中,那张脸更显清俊,眉眼五官精致如工笔勾勒,眼尾的泪痣更是心血来潮的点睛之笔。 他穿到膝盖的黑色羽绒服,很像那些体育队的男生,但是人要更加斯文俊秀些。 “走吧。” 在楼上闷了一天、还算了一天数的林昭,现在像一只出笼之鸟。 她大口大口呼吸冷冽的空气,每走一步,脚下咯吱、咯吱,让她无比满足。 “谢辰青,看我给你表演一个漂移!” 林昭到底有些小孩心性,没来得及清理的雪,有些已经被踩得很实很滑。 她在雪地里打着滑往前走,一滑就能滑出去老远,一得意小眉梢挑得老高。 只是一个不留神,整个人控制不好平衡往前扑过去。 雪地里摔倒肯定不疼,毕竟每年她都要摔几跤,只是当着谢辰青的面…… 眼看就要摔倒,她腰上多了一只手。 那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下一秒,她从前倾变成后仰,后背整个跌到了谢辰青怀里。 她惊魂未定,迷迷瞪瞪抬头。 谢辰青蹙眉,垂着那双平淡无澜的漂亮眼睛。 冰天雪地里,他说话带着鼻音,多了些温和的哄人意味:“你乖一点,好不好。” 林昭点点头,腰上他的手臂松开。 短暂几秒,却深刻得像一个拥抱。 她扣上羽绒服的帽子,借此来挡住通红通红的耳朵。 - 这一天,烟花爆竹在湖畔定点燃放,规模很大。 林昭戴着手套,操作手机不算方便,聚精会神戳着手机屏幕。 想找出拍照最好看的相机软件,记录这一天。 骤不及防,耳边炸开一声闷响,她毫无心理准备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后背撞到谁,她偏过头瞬间只看到他脖颈皮肤雪一样苍白,下一秒耳朵被人隔着帽子轻轻捂住。 谢辰青就用这样半抱的姿势,帮她隔绝了另外一方天地的喧闹,只剩下心跳轰鸣。 “吓到了?”谢辰青手放下来,低头看自己身前的人, 林昭脸红心跳,强装镇定:“嗯,有一点,如果突然响一声就会很害怕……是我胆小。” “不是你胆小,是烟花的错。” 猝不及防对上的眼睛,有明亮温柔的笑意。 夜幕绽放繁花,新月焰火星辰都变成他眼底的光点,让那双漂亮眼睛流光溢彩。 林昭突然就明白,余光中写的“月色与雪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是什么样的意境。 而就在她心脏砰砰跳的时间里,跨年夜的烟花晚会拉开帷幕。 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耳边各种声音嘈杂,谢辰青垂眸看她,说了句什么,她没听清。 她没有办法,只好扶着他手臂,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谢辰青垂眸,片刻后,修长手指轻轻扯住她帽子边沿,拉开一点缝隙。 她刚才还红透的耳朵瞬间露出来,北方凛冽刮过。 少年压低上身靠近她耳侧,带了雪意的薄荷香环绕下来,眼前他脖颈冷白,喉结清晰。 林昭心脏都快要跳疯了,她呆呆站在原地,乖乖的一动不动,好像稍微侧一下头,耳朵就要碰到他的嘴唇,又或者是如上好白玉的脸颊。 下一秒,少年清浅温热的呼吸落在她耳侧:“小朋友,许个愿吧。” 那场景莫名和中秋灯会重合,她把她的愿望分给他。 林昭童言无忌,大着胆子吹牛:“下学期我要考第一!” 谢辰青失笑:“嗯,我帮你。” “真的?你真的会帮我超过我们班巨佬谢辰青吗?”她一笑,一口小白牙明晃晃,她把手举高到他面前,“来,我们拉钩!” 难得像个小孩子,谢辰青看着她,彻底笑出声。 桃花眼、泪痣,笑着看人时眼神明亮流光溢彩,少年气很重。 其实还有几分风流多情,只不过他大多时候冷着脸,把那轻佻和浪荡全部压下去了。 谢辰青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勾住她的。 少年意气风发鲜衣怒马,替公主殿下提刀的骑士,大抵也不过如此 拇指相对的瞬间,指尖是他指尖的温度,似有电流让她心动得无以复加。 “只要林昭想。” 谢辰青抬眼,剑眉锋利乌黑清晰,黑亮的眼睛不带一分笑意直视着林昭。 不管是眼下那些无关轻重的考试,还是,林震的牺牲。 只要你想。 “谢某万死不辞。” ——只要林昭想。 ——谢某万死不辞。 15、第 15 章 ("今夜我只想你"); 那个时候的林昭还太小, 只以为“谢某万死不辞”是一句玩笑话。 就好像之前她考试没考好、他轻声说的“是你小谢老师不够努力”。 又或者说,十七岁的谢辰青只是看起来云淡风轻,心里装的事情比谁都多。 林昭跟他比起来, 终归是没心没肺没头脑的那个。 别人结束中考的初三暑假自由散漫,他结束中考的初三暑假开始学竞赛。 别人尚且平淡的高一高二, 他已经厮杀在国家竞赛场乃至世界级竞赛场。 别人心无旁骛冲刺高考的高三,他已经想好放弃保送, 考军校, 入军籍。 林昭的父亲林震曾经救过他。 那时余震随时会来, 他怀里抱着弟弟,已经近乎昏迷。 意识开始抽离,他听见一声怒吼:“难道就不救了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看到一双被废墟划伤的手。 重见光明那一刻, 他看见他的臂章:中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 他救他时, 是做好牺牲准备的。 他没办法容忍让林震牺牲的人逍遥法外。 待到四年后军校毕业时, 他要拿到学员旅的考核第一名, 掌握毕业分配的选择权。 不能当林震手下的兵, 那就去他曾经所在的武警边防部队。 总有一天,可以和那人正面较量。 他要将毒枭头目绳之以法, 以告慰林震英魂。 如果他还有那么一点点私心. 他还希望, 在他成功之后,面前的女孩子在想起她父亲时,骄傲比悲痛多。 至于那个时候他在哪,就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谢辰青不说话, 林昭抬头看他。 少年眼底情绪在睫毛掩映下不算分明,温柔也深邃。 如果说心愿要说给神明,那此时此刻的他就是她的神明。 林昭仰起脸看他, 在心里默默许愿。 我想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我想明年的新年,还能见到你。 “那不是林昭吗?”邹瑜戳了戳韩杨,“旁边那帅哥,我班巨佬谢辰青?” 那画面实在是美好,让人根本不忍心破坏。 邹瑜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但还是不忘拿出微单调整角度和构图。 深蓝夜幕为背景,少年俯身和少女平视,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他揉了揉她脑袋,那动作在她这旁观者看来,都觉得满是宠溺。 直到林昭转头去看烟花,那背影小小的,他的目光依然留在她发顶。 韩杨在一边气急败坏:“谢辰青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我跟他说了好多次他都说不来!” 邹瑜脸色瞬间冷下来:“所以你才跟我搭伙?” 韩杨大大咧咧把手臂往她肩上一搭,拐着人往前走:“走,你大哥带你当电灯泡去!” “神经病。”邹瑜白了韩杨一眼,继续低头翻看相机里的照片,想着修好图发给林昭。 - 三天假期,林昭也就只放纵自己这一个晚上。 又或者说,她从这场跨年烟花里汲取了足够多的能量,足够支撑她走过短暂高三剩下的后半程。 在全市统考中,她侥幸考到全班第二,只比柳星若多三分,但是她童言无忌说要超过的谢辰青不一样。 他学竞赛的时候成绩尚且能保证全校前五,现在在班里待了一学期,稳稳回到全校第三。 和第一只差三分,却甩了全校第四几十分。 林昭觉得自己脑袋肯定是坏掉了。面对如此难以逾越的智力能力鸿沟,她竟然觉得很骄傲。 初雪之后,寒假、新年热热闹闹到来。 再开学,窗外阳光明媚,迎春花枝头绽放,俨然另一个崭新的春天。 距离高考还有一百多天。在这之后,就是分离。 林昭并不觉得难熬,她的成绩稳步上升,身边是谢辰青。 只觉得离梦想越来越近的每一天都弥足珍贵。 班里氛围剑拔弩张,谢家少爷却依旧没个正形,韩杨随时随地都能从书包里捧出个篮球,只要勾勾手指,就能把谢辰青勾走。 他、韩杨,好像还有几个隔壁班的男生,经常凑一块儿打球。 “谢辰青,你同桌叫什么名字?”隔壁班体委问。 谢辰青抬眼,漂亮眼睛清澈见底,淡淡问:“怎么?” “你们班跑步的时候不是在我们班后面吗?每次我一回头就能看见她,”体委笑说,“那小孩绷着脸跑步的时候太可爱了,我想,如果她没有男朋友的话……” 后面的话他没有明说,相信谢辰青能够意会。 “没有男朋友的话,怎么。”他冷冷撩起眼皮。 体委:“追她啊!” 韩杨不知道隔壁班体委和谢辰青说了些什么,只是发现篮球打到后半场,谢家少爷球打得特别凶,不把人虐死不算完,清俊眉眼间满是杀气。 晚自习铃声响起,邹瑜和林昭路过篮球场,邹瑜递水给韩杨。 韩杨得意兮兮冲着谢辰青挑眉,四个人一起往教室走。 谢辰青:“林昭。” 林昭:“嗯?” 谢辰青:“水。” 林昭不明所以,又听见这少爷补充:“我也要。” 她第一次在谢辰青脸上看见这种表情,眼睛黑亮澄净,长睫低垂看人,像个跟你讨要糖果的小男孩。 当他乖巧无辜看着她,林昭恍然理解了“一骑红尘妃子笑”的典故。 她现在就想把全小卖部所有的养乐多和草莓牛奶都乖乖捧到他面前,用来换大帅哥一笑。 “那我现在去买,你先回教室。”林昭脆生生回。 邹瑜无语,递给林昭一个“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复杂眼神儿。 可又觉得,人间绝色如谢辰青,确实有这个资本,让小女孩为他神魂颠倒。 “不用,”谢辰青平直的嘴角已经有上扬趋势,他若无其事道,“等下次打球。” 林昭点头:“没问题。” 成功换来大帅哥摸头杀一记。 他揉揉她脑袋,她仰起小脸冲着他笑。 阳光很好,风也温柔,面前的少年更是。 那个瞬间林昭无限希望,时间时间,你慢点过。 让我再和他,慢慢走完这中学时代的最后一程。 - 林昭在谢辰青说完要水的之后,空隙和邹瑜去小卖部买中性笔芯,就顺手拿了一瓶柠檬苏打水,长久放在自己的课桌桌洞,以备不时之需。 但是随着二轮复习开始,学习越来越紧张,纵使谢家少爷想去打篮球,也没有人一起。直到三月底的月考结束。 那天教物理的班主任破天荒没有霸占体育课,而是笑着说:“天气很好,出去放放风吧。” 篮球场旁的樱花已经大片大片绽放,每每春风拂过,就落一场樱花雨。 谢辰青打球,林昭就坐在樱花树下,间隙谢辰青把自己的校服递过来,让她垫着坐。 她抿起嘴角笑,到底是不舍得,最后抱在了自己怀里。 等下次樱花开,打篮球的少年就会变成别人。 那个时候的她应该坐在大学的课堂,而谢辰青,是在武装五公里,还是在四百米障碍跑? 谢辰青进了一个球,又一个球。 每每这个时候,他都无意识看向她,目光很软,眼底有清润的笑。 小孩子邀功一般。 他真的很厉害,隔壁班的体委都拿他没有办法,友谊赛毫无悬念胜出。 林昭站起身,手里的水终于派上用场,就在这时,隔壁班几个小女孩跑了过去。 三个人一起,另外两个把一个长发小姑娘推到谢辰青面前之后,开始嘻嘻笑。 女孩含羞带怯,林昭看不分明,只见谢辰青嘴角轻轻扬起,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但林昭还是看得出来。 他笑了,而且还笑得特别好看。 嘴角的弧度很浅,但就是特别让人心动。 她手指紧紧攥着那瓶水,初春天气的倒春寒猝不及防,掌心冰凉。 而就在这时,阳光下明朗干净的少年,穿过漫天樱花雨向着她走过来。 林昭水递给他,唇瓣抿成一条线。 “怎么了?” 他刚要用手指关节碰碰她脑袋,林昭躲开,鼓着小脸不说话。 如果她说,她不喜欢他和别的女孩子说话,未免太无理取闹了些。 毕竟她就只是个同桌,没有不开心的立场。 谢辰青长腿一迈,走到她前面转过身,身上干干净净的少年气扑面而来。 林昭埋头走路,差点就撞进他怀里。 他微微俯身,压低视线对上她的:“跟你同桌说说,怎么了。” 林昭蹭蹭鼻尖儿,若无其事开了口:“那个跑过去的小姑娘挺好看的。” 她倒背着小手,看天看地,看少年肩侧飘落没来得及拂去的樱花花瓣。 谢辰青微怔,眼睛眨了眨,眼泪那颗泪痣漂亮得令人失语。 片刻后,他说:“表白,没答应,我说我同桌在等我。” 他撩起眼皮看她,只是说到“我同桌”这三个字,就让他想笑。 林昭“哦”了一声,只觉漫天樱花好像都开到了她的心里,而在这尽头,还有一个谢辰青。 她不想让谢辰青看出她的开心和不开心,所以绷着一张小脸:“那我们回教室吧。” 可就在这时,少年撑着膝盖弯腰。 他蓬松柔软的黑发,就在眼前,刚才不过随手投了几个蓝,头发依旧清爽。 “头发,”谢辰青冷着脸,微微压低上身,“给你摸。” 他漂亮黑沉的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她,干净清澈像被驯服的小动物。 林昭听见他低声说话,语气温温柔柔的,被带着樱花的风送到耳边。 “不要不开心了好不好。” 林昭摸摸他的头,像他天天摸她脑袋一样,手掌放上去,轻轻揉了揉。 她轻声说:“我知道啦。” “这么软的头发,等你上军校,就要剪成三毫米的寸头了,”林昭突然有些舍不得这个手感,看着少年清俊的脸和清晰的眉眼,她又好奇,“你以后剃平头是什么样呀?想象不出来。” “那,到时候给你看。”他嘴角有笑,眼眸明亮。 林昭慢慢把这句话来来回回在心底过了几遍。 她突然充满期待,突然觉得高考之后的分别好像也没关系。 因为“到时候”,谢辰青还是会联系她。 - 这一年,荆市附中高考倒计时一百天的誓师大会上,谢辰青作为学生代表讲话。 少年清瘦,眉目清朗,像天边朗月遥不可及。 林昭站在台下,是看着他的千分之一。 班主任抱着手臂站在她旁边,看向谢辰青的眼睛里尽是赞赏。 “我当老师这么多年,就只遇到一个谢辰青。” “这孩子,有理想,有魄力,保送说放弃就放弃,军校说考就考。” 林昭认真听着,班主任继续说:“你们每一个人我都很喜欢,但是谢辰青是我最喜欢的学生。” 林昭弯着眼睛笑,只觉与有荣焉:“您说得对,我也觉得谢辰青很好。” 全天下第一好。 誓师大会之后,人群散开各回各班。 每人手里被发了一张便签纸,写自己的高考志愿,统一贴到各班的宣传栏。 以梦想激励这群高三学生,走过高三最后三个月。 林昭一直知道谢辰青要考军校,却从来都没有问过他要考哪一所。 也知道在不久后的将来,少年将从她的同桌、从imo满分金牌获得者,蜕变为一名共和国军人,却从来没有问过他,是要去海、陆、空,又或者是战略支援部队、火箭军。 就好像只要她不问,他们就可以晚一些长大,晚一些面对分离。 而她要成为一名记者,要给这个世界看中国军人。 他们翻雪山、过戈壁,幕天席地,枪林弹雨里九死一生,不应该被忘记。 林昭叩开笔盖,在便签纸上一笔一划。 郑重其事地,把那张承载她梦想的便签纸贴到宣传栏不显眼的位置。 她转身时,刚好对上谢辰青眸光沉沉的眼睛。 那干净清冽的目光,从写着她理想大学的便签纸,落在她脸颊。 林昭故作轻松,以笔当话筒采访他:“请问这位大佬,您老要去哪所军校?” 谢辰青忍笑:“笔给我。” 他在她身后俯身,她微微偏头,他如上好白玉雕刻的俊脸就在她右肩肩侧。 距离太近,就好像是从背后把她环在了怀里。 少年睫毛分明,在冷白皮落下阴影,淡而好闻的薄荷香笼罩下来。 林昭脸红心跳,僵直着身体,垂在两侧的手攥成拳。 直到笔盖扣上的声音,把她一下拉回现实。 谢辰青没有再用新的便签纸,只是在她那行字下面继续写。 初春的阳光鲜活肆意,从走廊窗户照进来,落在那两行字迹不一的字上。 林 昭:xx传媒大学。 谢辰青:武警xx大学。 武警。林昭突然鼻子一酸。 少年俊脸线条柔和,漂亮眼睛浸润在午后阳光中,眼底有温柔笑意。 他伸手揉揉她脑袋,像之前的无数次,就着这个姿势俯身和她平视: “记住了吗。” “以后有事找武警叔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大佬的订阅留言地雷营养液,但是不要再投雷破费啦,有留言就很开心了~ -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大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熙喵喵 2个;大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huyangoo、泊汫潶汓 20瓶;嗨嗨黑哥 12瓶;r 4瓶;江砚的小老婆 2瓶;世界微尘里、deliberatel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今夜我只想你"); 16、第 16 章 ("今夜我只想你"); 林昭看着那两行字。 在不久之后的九月, 那两行字或许就能兑换两枚不一样的校徽。 再之后,便是武警边防谢辰青,和记者林昭。 所谓“念念不忘, 必有回响”,离别之后, 总能有机会再见。 - 随着高考一天一天临近,林昭那张小娃娃脸绷得越来越严肃。 总觉得时间不够, 古诗词还没背熟, 英语单词的用法还没有记清。 她希望时间慢点过, 又或者回到刚转学来的第一天。 他们的座位从窗边到中间再到靠墙,等一个轮回回来,日历已经翻到五月。 谢辰青英语课的时候不小心睡着,林昭把自己的笔记本递过去, 下巴抵在手臂上看他:“大概看一遍吧, 万一高考考到呢?” 那眼神眼巴巴的, 没有人能拒绝, 谢辰青接过来。 明黄色的笔记本, 她好像很喜欢这些高饱和度的颜色。 笔记本是柚子的颜色,卫衣是牛油果, 书包是橙子色, 她还有一个蝴蝶结发圈,正红色。 可当谢辰青翻开,看见什么,他倏然弯下了眼尾。 别人记例句, 是mary、tom又或者是jack,她记例句全是他的名字,“chenqingxie”。 谢辰青同学当真很忙, 今天在北美出差,后天又要期待参加一场辩论赛,大后天又要环游世界, 林昭正在埋头写化学方程式,所以没注意到身侧少年眉眼微微弯,低头在某个例句旁边写了一行字,而后还给了她。 跟兵荒马乱的她比起来,谢辰青永远淡定。 三轮复习的时候开始听课、刷题、累了依然要看他的民工漫画、打他的篮球。 林昭有时间就一定会去看,大帅哥肤白貌美赏心悦目的,比眼保健操有用多了。 他进球的时候,眼睛总会无意识看向她,眼神干净,很软,尽是清澈的笑意。 像是邀功的小孩子,站在球场边的林昭,便回竖一个真心实意的大拇指给他。 举得高高,满是骄傲。 那是让她骄傲的少年啊。 每每她到场,那些在那觊觎帅哥美色的小姑娘,就会很有默契地走开。 有一次,林昭听见她们窃窃私语:“正牌女朋友来了,七班的第二,这么看真的挺般配……” 林昭要送给谢辰青的水贴在自己脸颊,只好人工降温,不让他看出异样。 五月的最后一天是个周末,下午三四节课自由活动。 温暖明媚的天气真是美好,篮球场上的白衣少年更是。 “谢辰青,你小女朋友来送水了!”韩杨眼里有暧昧的笑意,冲着谢辰青挤眉弄眼。 之前给谢辰青送过水的女生,手拉手能绕篮球场三圈,就没见这哥们收过一瓶。 但是林昭不一样,林昭不给谢辰青送水,谢辰青会自己去要。 言简意赅,还可可爱爱的,跟撒娇一样:“林昭,口渴。” 见林照过来,谢辰青扔开手里的篮球,“你们打。” 换来其他人在身后“嘁”了一声,“看不出来,我方大佬还是个妻管严……” “小女朋友”这四个字在耳膜蹦迪,篮球场上的少年看过来时目光里都带几分意味深长。 林昭看天看地看地上的蚂蚁,有点怀疑,现在真的只是五月吗?为什么她觉得这么热? 直到头顶落下阴影,眼前从篮球场的铁栏变成他白色的球衣。 视线往上,少年下颌清瘦,喉结突出,那球衣实在是宽松,他还在里面穿了一件黑色短袖。 “水给你。”林昭心脏砰砰跳着,睫毛轻颤不敢看人,脸颊的热度没有消下去半分。 “真乖。”他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嘴角弯起的弧度漂亮极了。 林昭蹭了蹭发烫的脸颊,偏过头去看树上的蝉。 所以没看见谢辰青嘴角轻扬,看着她红透的耳侧,偏过头轻轻笑了。 上课铃声响起,无暇顾及,蝉鸣阵阵,提醒又一个初夏即将隆重登场。 那个场景林昭记了很久,夕阳西下,她喜欢的少年站在暖调的光里。 瘦瘦高高,眉眼清朗,看向她的眼神很软,有微微笑意。 他开口叫她:“林昭,回家。” - 时间不会因为任何人的私心停留。 可当日历真的翻到六月的那一刻,林昭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知道,每一道做过的题都不会白费,每一个背过的单词都会在某道题里默默等她。 从六一儿童节,跨到高考考前,也只不过是短短一个星期的距离。 就好像是他们的成长,从讨要糖果的小朋友到高三学生,只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情。 班里的学习氛围不再是剑拔弩张,偶尔能看到毕业留言跟着试卷一起落在桌子上,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宁静。 高考前一天午休,趴在课桌上午休的林昭睁开眼睛。 谢辰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过来,剑眉乌黑清晰,双眼皮褶皱的弧度深刻又优美。 两人只隔着一本书的距离,她甚至能感受到少年清浅的鼻息缠绕着她的。 窗帘被风轻轻刮起,大片大片的阳光悄然落下,窗外蝉鸣阵阵。 风里带着橘子汽水的味道,混在青草和花香里,离别近在咫尺。 视线对上,谁的眼神都没有回避。 他的眉眼、泪痣,还有清俊的轮廓,她都觉得很好看,每次看到都觉惊艳。 “谢辰青。” “嗯。” “等你坐在大学的课堂,会不会想起现在。” 会不会想起我。 少年清澈的眼底落了月色一般,心无旁骛看着她。 片刻后,他单手揉了揉她脑袋,“会。” 会想起你。 - 六月七日,这一年的高考到来。 室内昏暗一片,林昭睁开眼睛,按亮台灯。 她做梦了,梦见父亲的遗体告别仪式。 天降大雨,国旗盖柩,她沉默看着他的黑白遗照,想起他说警官证照片不能笑,因为可能是遗照。 她俯身用袖口擦干净照片上的雨,父亲眉眼慈祥又沉重。 就在这时,绵密的雨被一把长柄黑色雨伞隔绝开来。 撑伞的人清瘦且白,个子很高,那双漂亮眼睛里仿佛藏了冷冷月光。 谢辰青低声说:“节哀。” 她为父亲的牺牲感到悲痛亦感到骄傲,只是每每想起让他牺牲的罪魁祸首逍遥法外,便觉沉闷得喘不过气。 只想哭,只能哭,没有任何办法,时间根本不会抹去脑海里鲜血淋漓的红。 林昭慢慢消化掉所有情绪,才起床洗漱。 可当指尖蹭过眼角,却有更多更多的眼泪掉下来,止不住。 她在出房间之前平复心情,对着镜子笑笑,确保表情自然不会被奶奶看出自己刚刚哭过。 早饭后,林昭背上书包,蒋念慈攥着她的手,掌心干燥温暖。 “奶奶不求你考多高的分,不求你去多好的学校。” “奶奶只希望我们昭昭一辈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老人的话音里,满是向着生活低头的卑微。 她的儿子优秀,当年高考全县第一,最后牺牲在禁毒一线。 到林昭这一辈,她再也不敢祈求健康以外的东西了。 林昭重重点头,“奶奶,我知道。” 她推开门,破旧的老小区,楼道昏暗,清晨阳光从高高的窗户泄进来,空气里漂浮的浮尘清晰可见。 而就在这样的场景里,谢辰青清隽的侧脸,如同水墨精心勾勒,像画卷里走出来的贵公子,不染纤尘。 林昭愣住:“你怎么在这?” 他们的考场并不在一起,谢辰青在三中,她在本校。 “反正顺路,”谢辰青嘴角有很浅的弧度,“身份证,准考证,都带齐了。” 林昭乖顺点头。 少年背影挺拔、清瘦,骨骼介于男孩子和男人之间,少年感很重。 林昭跟在谢辰青身后往外走,手指紧紧揪住书包的带子,关节泛白,眼泪一不小心就落下来,她伸手去擦,却越擦越多。 就是几年前的今天,她和爸爸吵了一架。两个月之后,得知他牺牲消息。 只见天降大雨,国旗盖着棺材,不见他笑着喊她“昭昭”。 谢辰青垂眼的时候一怔。 她垂落的睫毛,浸润了眼泪,脆弱不堪一击,却还要闷头往前走着,努力不让自己发现异样。 “怎么了?”他个子实在太高,跟她说话的时候总是习惯微微弯腰,不必让她费劲仰着脑袋。 林昭用手背抹眼泪,拼命抿着嘴角不哭的样子像个小朋友,鼻尖通红,眼睛更是。 两人站在单元门口,往来的大爷大妈看见有个哭鼻子的小女孩,目光里又是八卦又是好奇。 “谢辰青,你能不能帮我挡一下,一分钟就好。” 一分钟,她就可以忍住不哭,把自己的心情收拾好。 谢辰青往前走了一步,她的刘海蹭过他校服前襟。 身上浅淡清冽的洗衣粉味道好闻极了,总能在那些因为考试焦虑难过的时刻,让她觉得很安心。 林昭深呼吸,可是却不受控制地打着小哭嗝。 1、2、3…… 她在心里默默念着,没关系的林昭,你不要再哭啦。 21、22、23…… 眼泪不听话,还是一个劲儿地掉,她总是悔恨,为什么要在爸爸出任务之前和他吵架……如果能回到那个时候,她一定不会出口伤人,她会说一句,你一定要平安回来,昭昭在家等你。 57、58、59、60…… 林昭闭上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无声滑落。 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爸爸在天上看着你呢,你要争气。 她抹干净最后的眼泪,让自己从谢辰青身前退开,刚要抬头笑一笑让他不要担心,清冽的薄荷香却猝不及防笼罩下来。 她刚要从他身前退开的消瘦肩膀,下一秒又被他袖长手指摁回去,他垂在身侧的手臂从身后环过来。 在她最孤立无援的时刻,给了她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拥抱。 他上身微微弓起来,没有碰到她半分。 她脸颊贴在他校服胸口,他的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哄闹脾气的小朋友一般,“乖,不要哭了。” 那个瞬间,眼泪肆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昭带着鼻音小小声说:“我好了,我不哭了……” “以前考试前,不总是要蹭蹭我吗,这次给你抱抱。” 林昭破涕为笑,少年低头,垂在她脸侧轻声说: “你会金榜题名,长命百岁。” 七中门口,特警执勤,大片人流往校内涌入。 林昭突然发现,自己也是被人护送着来考试的,跟那些爸爸妈妈来送考试的同学一样,是个被人放在心上的小朋友。 三中和本校距离十几公里,谢辰青打车的话时间还算充足。 林昭仰起脸看他:“那我们明天下午见?” 谢辰青点头:“明天下午见。” 林昭:“那我走啦?” “林昭。” 谢辰青向着他伸出了手。 少年手指冷白修长,关节线条干净没有突出,而在那摊开的掌心里,有一支黑色带暗纹的笔。 看不出牌子,但能看出来很贵,林昭接过来,“送给我的?” “是我数学竞赛时用过的,从初赛到省赛,再到最后的imo。” “我把我所有的运气,如果我曾经有过的话,”他揉揉她脑袋,“都分给我面前这个哭鼻子的小朋友。” 对上他含笑的眉眼,林昭鼻子一酸,突然又想哭。 直到他摸她头的手,在她鼻尖拧了一下,“去吧。” - 高考第二天最后一场考试。 谢辰青题写完的时刻,对于自己能得多少分就已经了然于心,他检查一遍,交卷。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半个小时,考场外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家长。 谢辰青拦了辆出租车:“师傅,附中。” 最后一场考试交卷铃声响起,一切尘埃落定,只剩一个临门一脚的结果。 林昭走出考场的时候,已经无知无觉。 没有想要考试后狂欢,也没有想要回家连睡三天三夜。 这一天普通又平静。 如果说,这平平无奇结束的一天,还有一抹不能忽视的亮色,那便是—— 站在台阶下面的少年。 林昭一步一步走向他,只觉每一步都迈在自己心跳的鼓点上。 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敲击着耳膜,震耳欲聋。 谢辰青站在比她矮了两级的平地,冲着她伸出手:“来。” 正如她月考考砸,一个人坐在双杠上看月亮那天。 林昭扶着他的手,一跃而下。 他笑,她看见满世界的花在一瞬间开放。 “你怎么来了?” “高中最后一天,想和你一起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觊觎他美色》 软甜小萌妹vs假浪荡真纯情世家公子哥 霍轩作为霍家独子,不折不扣浪荡公子哥一个。 在听说联姻对象要来本市念大学、并且以后住家里时 哥们儿打趣:“娃娃亲?” 霍轩眉眼微垂声线冷淡:“不出三天哭着回家找妈妈。” 霍轩到家时,宁萌正坐在行李箱上。 少女白皙精致像个糯米团,看着他身上纹身、手中酒瓶,瘪着唇角像是吓坏,怯怯看着他不敢说话。 这门亲事……好像不是不行。 霍轩心里那头老鹿疯狂乱撞。 ——我该怎么告诉她,我的花臂是纹身贴,酒瓶其实装的养乐多? 「小剧场」 某日狐朋狗友叫霍轩喝酒,却见大少爷在教小女孩擒拿格斗:“宁萌,你太笨了。” 女孩红着脸像是要哭。 众人笑霍轩不解风情注孤生。 却见下一秒,霍轩将人圈进怀里,眼尾微弯语气无奈:“还是找个打架厉害的男朋友好了。” 【20200130已截图上传】 2("今夜我只想你"); 17、第 17 章 ("今夜我只想你"); ——高中的最后一天。 ——想和你一起回家。 在林昭眼里,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比得上十七岁的谢辰青。 当他不再可以冷着那张脸,清隽的眉眼温柔, 安安静静看人的时候,干净眼底都是月色。 她看着他高高瘦瘦的背影, 突然很想问一句:那高考结束的第一天呢?你还不要见见我呀? 因为我很想很想见到你,见不到会很不习惯很不习惯。 你起码得给我一个适应的过程。 戒烟还要讲究循序渐进呢, 你能不能循序渐进地让我不能再天天见到你? 可是高考结束之后他肯定有很多事情, 要打篮球, 要睡觉,还要准备政审、面试和军检。 谢辰青垂眸时,身边的小姑娘绷着小脸,双手紧紧揪着两侧的书包带子, 不知道在想什么, 眉毛都皱起来了。 “明天我们一起出去玩吗?”谢辰青低头看她, 眼里的笑意很软很动人。 林昭只觉自己被兜头而来的惊喜砸得头晕目眩, 几乎是迷迷瞪瞪点了头。 傍晚的天空晕染开大片橘调色彩, 暖而甜美。他们每天一起乘坐的公交车,从夕阳余晖里开到面前, 仿佛终点站是某个童话故事里的小镇。 林昭坐最后一排, 他们每天坐的位置。 车窗外的街景飞快闪过,包子铺热气腾腾,烧烤摊开始营业,是真实而难忘的烟火人间。 可是为什么, 她以前就没发现这条路这么可爱呢?每一棵树都憨态可掬,每一朵花都开在它最好的时候。 林昭看着看着,上眼皮和下眼皮开始打架。连续两天精神高度紧张, 前天梦见爸爸,昨天又梦见写了一晚上数学题,谢辰青指着她额头问她:“你脖子上是架了个球吗?” 神经绷紧的时候尚且能斗志昂扬厮杀在高考考场,而现在身边是最最让她安心的人,她整个人放松下来,困意一点一点侵袭意识。 林昭并不想睡,还能跟谢辰青坐在一起的时间,她恨不能把每一秒都掰碎了珍藏,来支撑她漫长今后,要一个人面对的崭新人生。 以后,她再有不会的题,再有想要哭鼻子的时刻,又或者她想要报考的学校操场上也有能看月亮的双杠。 当她一个人静默无言和万千繁星遥遥相对,那个给她擦眼泪的少年会在哪里呢? 是在上晚自习、在看新闻联播、抱着钢枪站岗,又或者是在换弹夹、在拼命训练? 林昭忽然发现,高考不仅是给她的中学时代画上了句点,更是在她和谢辰青中间,画出了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她和他将要像原本紧紧相依却渐行渐远的两个板块,遥遥相对,再也靠不到一起。 林昭倚着车窗,闭上眼睛,他给她讲题时微微蹙起的剑眉、笑时眼尾上扬的弧度,还有那颗灼眼的泪痣,每道线条每个细节都无比清晰。 有些想哭,却又不想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总是在他面前掉眼泪。 她明明不是一个脆弱的人,都是谢辰青给惯出来的坏习惯。她在心里小小声抱怨。 公交车上冷气很足,夕阳余晖从窗外洒进来落在眼皮,又很软,鼻尖都是少年身上的味道,洗衣粉的干净味道很好闻。 高中的点点滴滴在眼前回放,她最不舍得的人就在身边,她却不敢睁开眼睛看他。 她怕一睁开眼睛,眼泪就要忍不住掉出来。 好像不管怎样,都有遗憾。 就比如她最喜欢吃的红糖糍粑,那个窗口的阿姨回老家陪孩子高考,要等高一高二返校上课的时候才会回来,可那个时候她已经不在了。 就比如上学那条路总是今天凿了这里明天堵了那里,就好像怎么修都修不好,等它修好再经过的人,就已经不是她和她身边的少年。 公交车颠簸,林昭脑袋撞向车窗,鼻子倏然就酸了。 这时,有只手轻轻绕过她身后,把她脑袋轻轻按在了自己肩上。 这个世界陡然变成一块刚出炉的戚风蛋糕,又软又甜,馨香的气息无障碍从鼻尖抵达心底。 林昭细白手指紧紧攥着书包的带子,不自觉屏住呼吸,他肩侧的体温近在脸颊,让她心跳如擂鼓。 等她终于敢轻轻喘一口气时,鼻尖都是少年颈窝干净清冽的味道,让她脸颊更加滚烫。 想躲开,可是又不舍得。 这大概是昨天那个拥抱以外,她离他最近的时刻了。 “没关系,”谢辰青显然知道她没有睡着,只是低声耳语,“靠着吧。” 少年调整坐姿,似乎是让她靠得舒服些,话音里都是坦坦荡荡的少年气。 林昭“嗯”了声,那声音都被滚烫热度烫化了,融掉的冰激凌一般,含混在嗓子眼儿。 肩侧的重量远比谢辰青想象中更加不可忽视,她柔软的发丝似乎轻轻落在他脖颈位置。 她挺翘的鼻尖往下,唇瓣紧紧抿着,看起来似乎比数学课时还要紧张,而淡淡的粉色,从脸颊一路往脖颈蔓延,不可忽视。 谢辰青视线移开,平直的嘴角难得有笑,只觉她害羞的样子实在可爱,可又不忍心,便问:“听歌吗。” 林昭简直要被自己的心跳声吵死,赶紧应了一声。 察觉谢辰青拿消毒湿巾擦耳机,她刚要睁开眼睛去接过来,少年已经偏过头。 他的下颌轻轻蹭过她额头,脸比想象中软,并不是看起的那么冷冰冰,轻轻相贴的触感,让她呼吸和心跳同时停滞。 而让她脸红心跳几近崩溃的罪魁祸首,垂着漂亮浓密的睫毛,侧过脸帮她把耳机戴上,那动作照顾小朋友一般耐心仔细,微凉的指尖有一瞬间碰到她耳骨,细小电流一触即逝。 林昭感受了一下自己停滞一拍后开始疯狂跳动的心脏,只觉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快跳跃蹦迪。 直到舒缓的旋律像一剂安定,慢慢抚平所有躁动因子。 谢辰青平时喜欢mychemicalromance、greenday这些摇滚乐队,上一次他递耳机给她,听的还是《the world is ugly 》。 主唱一把清冽的少年嗓音,嘶吼着: “the world is ugly.” “but you are beautiful to me. ” 当时林昭听了,只觉得这样的歌肯定是唱给谢辰青这样的少年。 于无边黑暗中,是光一样的存在。 现在,他耳机里竟然是一首旋律很舒服很缓和的中文歌,和他的喜好完全不符,像是在诉说心事,又或者是讲故事。 林昭:“这是什么歌呀?” 谢辰青只用嘴型说:“你仔细听。” 林昭便乖乖的不再说话。 她甚至能通过歌词,想象歌里唱的那个男孩,站在自己喜欢的女孩面前时,眉眼含笑的样子。 时间一分一秒过。 谢辰青垂着眼睫,偏过头去看窗外,侧脸白皙清俊。 那首歌的进度条缓慢前进,心跳跟着越发重。 从1分42秒、1分43秒再到1分44秒…… 他想让她听见的那句话,就在这之后。 “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 “当远在世界尽头的你在我面前……” 伴奏声音响起,林昭听见嘈杂人声。 就在这时,公交车到站广播响起,下车的讯号猝不及防。 很久以后,林昭才知道那首歌叫什么名字,才知道它第1分45秒唱了什么。 她流着眼泪笑,笑谢辰青是个温柔的胆小鬼,只敢轻轻说一句“你仔细听”。 就那一秒的间隔,林昭没有听到十七岁的谢辰青想要她听见的话。 那些从未宣之于口的少年心事,就那样永永远远,留在了那年的清朗初夏。 - 晚上到家后。 谢老太太准备了一大桌好吃的:“来,洗手吃饭。” 爷爷刚参加研讨会回来,西装革履进门,衬衫短裤拖鞋从房间出来。 家里的氛围稀松又平常,没有人主动开口去提高考的事情。 饭后,谢辰青戳开林昭对话框,冷白修长的手指半晌没摁下去一个字。 而后他略一思考,戳开韩杨的,问:【约女孩子出去的话,应该去哪里?】 韩杨直接一个电话震过来,在电话那边嗷呜乱喊。 不知道是因为高考结束太亢奋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谢辰青默默把手里拿开放到离耳朵半米远的位置,直到电话那边“喂”了半天,才又不情不愿地放回耳边。 “约昭昭吗?”韩杨故意逗他。 谢辰青冷声:“你叫她什么,我没听清。” 韩杨笑嘻嘻:“女孩儿,无非就是逛街电影抓娃娃,如果你胆子大一些的话……” “什么。” “密室逃脱啊,一被吓到不就钻你怀里去了么。” 谢辰青突然觉得自己病急乱投医,甚至还一不小心投了个兽医。 林昭洗完碗,窝在奶奶身边,双手抱着膝盖看电视。 她看得心神不宁,没多会就要确认一下手机有没有坏掉,有没有来了消息却没有提醒。 微信提示干干净净,她心里直打鼓。 要一起出去去哪儿玩啊? 只要想想只有他和她,还在学校以外的地方,她只是代入想象就已经要喘不过气来。 枕戈待旦一晚上,比要去打仗还紧张。 【xcq:明天去看电影吗。】 林昭攥了攥手指,才抑制住心跳,回了一个淡定的“好”字。 - 翌日,傍晚。 高考结束的第一天,街头巷尾好像一下子多了很多高中生。 都刚刚从高三的牢笼里挣脱出来,茫茫人海里一眼就能看出来,可能目光呆滞灰头土脸了些,但是那些被束缚住的活泼正在一点一点回来。 谢辰青没有穿校服,宽松的白色短袖没有图案不染纤尘,黑色运动裤,脚上蹬一双黑色运动鞋,干净清俊的小哥哥一个。 小哥哥手里拎了一件浅蓝色衬衫。 林昭歪着脑袋看了他一会,只觉得,白色真衬那张毫无瑕疵的俊脸。 直到谢辰青双手抄兜俯身和她平视,嘴角笑意浅浅,声线清润:“你还要看我多久。” 林昭这才如梦初醒般挪开视线,如果角色兑换,那她刚才的行为完全称得上是“登徒浪子”,她那脸皮薄得吹弹可破,就这一句话就脸红了透。 她穿袖子微微宽松的方领连衣裙,白色带暗纹,长度盖过膝盖。 头发没有扎起来,轻而易举被风吹起。 原来她的头发有这么长,谢辰青恍然发现,以及,她穿裙子好看。 等他以后读军校有津贴的时候,要买一条裙子送给她。 林昭对他的心理活动无知无觉,只是惊讶于自己的怂。 明明不见面的时候想见面,见不到面还委屈得不行。 现在真的见到他人,竟然就变成呆头呆脑的小学鸡。 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在初夏的街头偏过头偷偷笑。 谢辰青没有拆穿。 两人买票进场,电影院里暗下来。 大荧幕上的电影名字是《five feet apart》,中文译名《五尺天涯》。 电影的男主瘦瘦高高,眉清目秀,和谢辰青属于一挂。 只不过谢辰青这样的黑发黑瞳帅哥要更符合她审美,他身上的清贵与斯文、温和与有礼,都藏在那副冷冰冰的外表下,她有幸得意窥见单单一角,就已经被勾走了魂魄…… 下个时刻,林昭恍然发现自己见到任何男生,第一反应永远是和身边的他比较。 她集中注意力,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省得看不会电影票钱。 电影讲述的是身患“囊性纤维化”疾病的男孩和女孩,他们永远不能触碰彼此,永远都要保持六英尺的距离,倔强又乐观的女主提出:“五英尺,你愿意吗?” 明知道不可能在一起,却还是忍不住要靠近。 前半程林昭看得揪心,到后面,眼泪开始忍不住,影院里开始有压抑的哭声。 影片缓缓接近尾声,男女主在茫茫雪地展开一场结果注定是悲剧的冒险. 女主遇到危险、被抢救,等她睁开眼时,再也不见那个眼睛漂亮的男孩子。 隔着病房的玻璃,他再看向她,女孩眼里满是眼泪。 为了再也不给她带来危险可能,他转身退出她的人生,直至死亡。 影片最后,只剩女主一个人面对电影荧幕的独白。 电影是她一直想看的,所以谢辰青没有了解就直接买票,现在只觉后悔。 身边难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小脸整个哭花,谢辰青低头给她擦眼泪:“是我错了,早知道我们不看这个。” 林昭更咽着摇头,察觉他手指很温柔带过她眼角眉梢。 真好啊,她长这么大,在电影院里看的第一场电影,是和谢辰青一起。 可那个瞬间,谢辰青想的却是,以后会不会有男孩子约你看电影。 当我不在你旁边的时候,你再哭鼻子,给你擦眼泪的会不会是别人。 - 出了电影院,已经晚上九点,夜晚的风有些凉。 林昭无意识蹭蹭手臂,谢辰青手里的外套落下来:“伸手。” 她一怔,下个瞬间便觉得被他两个字从无边悲伤里拯救了出来。 她就像个恃宠而骄的小朋友,乖乖伸开手臂,谢辰青便把他的外套给她穿在了身上。 袖子长得可以当水袖,那长度看起来当裙子也完全可以,但林昭还是觉得好喜欢,不管是那软绵绵的不算硬挺的材质,还是那浅浅的薄荷味道,还是乖巧貌美帮她穿衣服的谢辰青。 她闷着头往前走,美滋滋摆弄他的衣服,小手晃呀晃,所以没注意到她身后的少年。 谢辰青走在她身后,看她小小的影子,而后修长手指轻轻触碰到了她指尖。 没有立场牵手,就只是碰一碰她的影子。 - 六月下旬,这一年的高考成绩公布。 这一年的高考题难破天际,那天数学考试结束走出考场的考生哭了一片。 谢辰青是全省唯一一个满分,总分毫无悬念全校第一,电话差点被各大高校招生办打爆。 林昭的成绩没有那么优异,但是考她最喜欢的大学、最向往的新闻系绰绰有余。 再见到谢辰青,是毕业典礼那天。 一切尘埃落定,空气里都是自由,夏天的风带着不知名花香,轻轻拂过鼻尖。 “昭昭,你怎么剪头发啦?”邹瑜看到林昭就愣了。 小姑娘本来就皮肤白白的眼睛大大的脸圆圆的,剪短发之后特别像樱桃小丸子,更别提,她现在还带了一顶明黄色遮阳帽,和蓝白色的夏季校服竟然很配。 林昭抿起嘴笑笑,像是夏天的鲜奶冰淇淋,只是站在那就带着沁人心脾的甜。 “谢辰青,这儿!” 听见他的名字,总是比听见自己名字的时候还要敏感。 林昭被邹瑜叫过去合影,刚才还非常淡定地对着镜头笑,现在嘴角不知道怎么弯、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以及,完全不受控制地想要走向他。 就在这时,邹瑜心领神会,把她轻轻往前一推:“去吧。” 对上小姑娘新剪过的那颗可可爱爱的小脑袋,谢辰青一怔,平直的嘴角轻轻抿起。 “怎么这么可爱啊。” 而等看清面前眉眼含笑的大帅哥,林昭也是同样惊呆。 谢辰青剪了寸头,虽然不是军校要求的严苛的三毫米,清俊轮廓和白皙下颌完全显现,没有任何缓冲,那墨黑眉眼带来的冲击力超出想象。 林昭突然想起毕业之前,她好奇他剪寸头的样子。 谢辰青说,那,到时候给你看。 果然说到做到了。 她没有告诉他,她剪头发也不是心血来潮,就是想陪陪他。 虽然也没有什么用,但是女孩子嘛,不可避免就有些奇奇怪怪的仪式感。 林昭倒背着小手笑盈盈,突然很想试试寸头是什么手感。 想也没想就伸出手,手到半空的时候才觉出来无理,谢辰青又不是可以rua 的小动物,自己这个喜欢摸他头的毛病是不是应该改一改呀? 林昭的手僵在半空,暗搓搓想着怎样自然而不做作地把手收回来。 伸个懒腰? 做个广播体操? 就在这时,谢辰青却弯下腰来,破天荒嘴角有微微笑意:“给你试试看。” 她一怔,倏然笑了,手指覆在他脑袋上摸摸他发茬,触感和之前大有不同,指尖有些发麻,一路到心脏。 还是很帅,很招人喜欢。 不对,是比以前更帅了。 军校也有女学员,她知道的。 她甚至偷偷在网上搜索过,谢辰青报的那所学校的男女比例。 英姿飒爽穿军装的小姐姐,她一个女孩子都快要心动了。 “谢辰青。” “嗯。” “等去上大学,你会喜欢个什么小姑娘,然后谈恋爱吗……” 少年微怔,俊脸面无表情,眼神却很温柔,片刻后低声说:“不会。” 如愿以偿,看见她笑出一对小兔牙,让他很想揉揉她刚剪的短发。 “谢辰青,林昭,回头!” 他们回头瞬间,正好撞进邹瑜面前的相机里。 长身鹤立的清冷少年,笑眼弯弯的短发少女,并肩而立,就很美好。 少年眼底干净的纵容,少女拼命抑制的喜欢,就在那一刻,被永远定格。 后来那张照片被谢辰青私下要来。 在他军校的柜子里,放了整整四年。 后来他抗震救灾,他一线缉毒,他迈上那片执行维和任务的异国土地。 那张照片一直放在他的武警警官证里,紧贴着他的证件照。 在炮火连天的残垣断壁中,无数个夜不能寐的晚上,修长手指在那上面轻轻划过。 那是他心爱的姑娘。 是他一生的心之所系。 - 谢辰青报的军校在提前批。 六月末,班里组织散伙饭,他没能参加,因为入学前的军检。 班主任说了很多掏心窝的话,有人借着离别表白,有人说出平日里不敢说出口的话。 “林昭,我承认我以前把你当成假想敌,如果不是你同桌的关系,我应该会很喜欢你。”柳星若端着果汁,过来和她碰杯。 林昭莞尔,只淡淡道:“祝好。” “林昭,你刚转学来的时候……因为你爸的事,议论过你。” “后来了解案件始末,对不起啊……” 林昭云淡风轻,早已释然。 如果不是同学又提起来,她其实已经忘了。 那年谢辰青借给她的书里,特意放了一本史铁生的《病隙碎笔》。 书里说,“人有一种坏习惯,记得住倒霉,记不住走运,这实在有失厚道,是对神明的不公。” 当高三毕业的林昭往回看,发现自己做到了。 她记得的,只有谢辰青清润声线念出来的《谁是最可爱的人》,和他买来的冰袋。 在那个燥热的初秋午后,像有神奇疗效的创可贴,几乎一瞬间止住了她所有的眼泪和悲伤。 她很想再见见他。 军校开学早,她希望他的录取通知书不要那么早到来。 不知道见面要说些什么,但只要能看到他人就好。 想念让人觉得委屈。 可是,她好像已经需要学着开始面对分别。 面对不会再有他的荆市,面对她不会再有同桌的大学。 一个人看月亮的时候,不会有少年站在她身前对着她伸出手。 天底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聚餐结束后,林昭走出大厅。 夜风凉爽,拂过脸颊,她无意识蹭蹭手臂,觉得有些冷。 “需要……外套吗?” 身后的学委踌躇,当他刚要把自己外套披到女孩肩上时,小姑娘已经跑出去。 视线顺着她跑过去的方向,学委看见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 “你不是不能来吗。” 林昭跑得太快,酒店大堂刚拖过的地很滑。 谢辰青就站在门口,白色t恤,黑色运动中裤,身上尽是利落的少年气。 那清朗的眉目,清冷出尘的俊脸,只应见画,被人收藏。 她的眼睛瞬间亮起来,洒满小星星一般,因为激动,说话的声音微微颤。 谢辰青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她脑袋上揉了揉。 班主任也在大家簇拥下走出来。年近四十岁的人,现在眼圈却红了,在看见自己的得意门生时,快步走过来。 班主任:“政审、面试、体检,都没问题吧?” 谢辰青颔首:“没有。” 班主任感慨:“那就好,那就好。” 谢辰青笑:“谢谢老师。” “哪儿的话,”班主任搓搓眼睛,“我走了,你们慢点儿。” 两人跟老师道别,谢辰青碰了下她后脑勺:“送你回家。” 林昭仰起小脸问:“刚从外地赶回来吗?不是说来不了吗?” 谢辰青那双黑白分明的眼,染了浓重夜色。 他胳膊上搭了件外套,双手插兜,微微弯腰,平视她眼睛。 距离太近,温热呼吸和他身上凉意交织一起,淡而清冽的味道拂过鼻尖。 她晚上喝了一点点酒,不想被他闻出来,于是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 只是几天不见,却像是过了很久。 少年漂亮的眼睛带了她看不懂的情绪,在浓密睫毛掩映下愈加不分明,直白而不加掩饰看着她,让她心尖发颤,久久不能停下。 他好听的嗓音划过耳际,意味深长,字字清晰: “来看看我们林昭有多受欢迎。” “又有多少小男孩前仆后继,争着给她披外套。” 下一秒,他手里的外套落在了她肩上。 - 七月上旬,谢家。 门铃响起时,谢辰青刚吃过午饭,快递员送来信件。 “签收签字。” “谢您。” 他看着手里的军校录取通知书,蓦地想起林昭问他那句:“等你坐在大学课堂,会不会想起现在。” 他清醒意识到,从这一刻起,他就不能再是林昭的同桌谢辰青。 她有很长的路要走,他也是。 山高水长,他和她将如两条平行线,除非有其中一条偏移,此后将再无交集。 以后她哭鼻子,会有别的男孩子替她擦眼泪吗。 以后她不开心,她冷需要一件外套,又或者她想看新上映的电影。 是不是,会有很多人前仆后继。 只是,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他需要将自己历练成一把所向披靡的利刃,他希望通缉犯被绳之以法。 他希望林昭午夜梦回时不会再回到林震的遗体告别仪式。 他希望此后经年,她每天都能睡得安稳,不再有任何动荡和鲜血淋漓。 至于他,他在高三这年,遇到一束光,那束光告诉他:“金榜题名,长命百岁。” 托她的福,他金榜题名,至于长命百岁,那是他不能奢望也不敢奢望的事情。 此后,幕天席地,枪林弹雨,九死一生。 他谢辰青,万死不辞。 - 时间永远向前,八月下旬,谢辰青军校开学。 林昭窝在家里阳台,看还没来得及还给谢辰青的书。 她看不进去一个字,眼睛紧紧盯着墙上挂钟,在心里倒计时。 现在,是她和他距离最近的时刻,公交车几站而已。 距离他离开荆市还有两个小时。 还有一个小时。 林昭攥紧了手指,下一秒往火车站的方向跑去。 她不能因为害怕分别就不去见他,那她一定会后悔的。 爷爷奶奶岁数大了,他不忍心让他们面对分别,没有让他们送,一个人取票、检票、候车。 往事如烟,眼前一帧一帧划过。 笑的林昭,哭鼻子的林昭,无理取闹在考试前要蹭蹭他的林昭。 她绷着小脸写题,她眯着眼睛喝奶茶,她在和他看第一场电影时哭成小朋友。 “你怎么自己在这儿呀,你家大人呢?” 那个画面谢辰青记了很久。 剪了短发的小姑娘站在他面前,倒背着手歪着小脑袋看他,弯弯的眼睛里有泪。 她想笑给他看,嘴角拼命往上弯。 只是好像,不管是小时候的林昭,还是现在的林昭,都没办法坦然面对分别。 以前同桌,他就在她伸手能碰到的地方。 后来,她觉得只要能在一个城市也很好,希望他能开学晚一些、再晚一些。 可是现在,他身边是黑色双肩包和行李箱。 一副马上就要离开,再也不会回来的样子。 她心脏缩紧,鼻尖酸涩难忍,再有一分钟,眼泪就要掉下来。 广播响起,提示检票。 他摸摸她脑袋:“林昭,再见。” 林昭忍着泪笑说:“谢辰青,再见。” 她深吸口气,倒着往后走了几步,在他的注视下转过身。 微微浮动的裙摆,像初初绽放的洋桔梗,在人海里清晰。 谢辰青进站前回过头,看她小小的身影渐行渐远,伸手抹过眼睛,是在哭。 应该抱抱她的。他想。 只是从他考入军校的那一刻,他的人生将会有更多的言不由衷和身不由己。 列车鸣笛,林昭的少年和中学时代再也看不见。 她坐在书桌前,翻开她毕业前交给他写的同学录,少年字如其人: 且以他人之疑目如盏盏鬼火,大胆地去走你的夜路。 林昭,他日高处相见。 谢辰青。 那天午后的阳光很暖。 林昭一个人坐在那里,轻声说好,泪如雨下。 作者有话要说:  1“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当远在世界尽头的你在我面前。” 棱镜《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 2“且以他人之疑目如盏盏鬼火,大胆地去走你的夜路。” 史铁生 - 感谢在2021-04-19 18:52:47~2021-04-21 17:16: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喝一杯奶茶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绝对不秃 40瓶;酒婳仙 21瓶;chuyangoo 20瓶;x 11瓶;皓月滢星 10瓶;喝一杯奶茶吗 8瓶;嗨嗨黑哥 7瓶;是玲不是零 4瓶;涉水. 2瓶;随遇而安、世界微尘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今夜我只想你"); 18、第 18 章 ("今夜我只想你"); 谢辰青开学之后, 便杳无音讯。 在一个阴雨天气,林昭的录取通知书也到了。 透过那张画了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她却看见少年眉眼微垂给她讲题的样子。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不再冷着脸问她,你脖子上是架了个球的。 变成“是你小谢老师不够努力”, “你小谢老师继续加油”,以及“我们慢慢来”。 不知道熬了多少个通宵整理出来的一沓笔记本, 最后也只是轻飘飘扔垃圾一样扔给她。 林昭深吸口气, 想了想还是把录取通知书拍照片发给谢辰青。 【我被xx传媒大学新闻系录取啦!】 【都是小谢老师教得好。】 发出去的信息如石沉大海, 涟漪稍纵即逝,没有回音。 秋意渐凉,她裹着小毯子坐在沙发,偏头去看雨滴落在窗户, 阳台上的洋桔梗带一层水汽。 这个时间的谢辰青是在做什么呢? 他还好吗, 有没有受伤, 有没有不习惯。 有没有那么一个瞬间, 像她想起他一样, 想起她。 林昭不知道,在距离她一千多公里的地方, 新训的谢辰青手机上交。 这一年的新兵正在武装拉练, 徒步几百公里翻过茫茫大山。 从没吃过什么苦、锦绣丛里长大的公子哥,在不为人知的时间地点,正在慢慢被打磨成一柄利剑。 等不到回信,林昭也没有闲着。 她悄悄去取了钱, 是从没动过的林震的抚恤金。 她用这笔钱买了很多菜和肉,把家里冰箱塞得满满的,可还是觉得不够。 她在家的时候, 奶奶总是做一大桌子菜,有菜有肉,营养搭配均衡,可是有几次她临时请假回家,桌子上就只有干巴巴的榨菜丝和吃剩的馒头。 林昭突然就不想去上大学了。 上大学有什么好呢?没有奶奶,也没有谢辰青。 她不在家,奶奶可怎么办呀? 那天晚上林昭睡着,蒋念慈戴上老花镜,在昏黄灯光下,把那张大学录取通知书看了一遍又一遍。 林震是当年村里第一个大学生,高考成绩全县第一,他去上学那天街坊邻里送了老远。 时间过得真快,现在通知书上的名字,已经是她的孙女昭昭。 她高兴,也难过。 就这么薄薄的一张纸,就要把她孙女带走了。 - 九月上旬,传媒大学开学,开学前一天,林昭挎着奶奶胳膊,在小区楼下散步。 晚上七点,广场舞的音乐准时响起。 小孩子吹泡泡、玩遥控飞机,亦或者是蹬着四轮小自行车跑来跑去。 目光所及之处邻里和睦热热闹闹,是她舍不得离开的家。 “你出生以后,奶奶每天都很开心,”蒋念慈目光慈祥,“有时候啊,看着去上幼儿园的小孩子,就会想,我们昭昭这么大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来着?我怎么记不清啦……” 林昭听得鼻子一酸,小小声咕哝:“我不想去上大学了,我就想一直蹲在奶奶身边。” “那你还有什么出息?”蒋念慈嗔怪,“说是好男儿志在四方,女孩子也一样,奶奶还等着沾孙女的光、跟着孙女过好日子呢!” 听奶奶这么说,林昭又瞬间充满斗志,她希望大学四年快点过,她要快点毕业赚钱。 她要带着奶奶去旅游,去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要带她吃很多很多好吃的,而不是馒头榨菜丝。 散完步,祖孙俩一人一串糖葫芦,林昭挎着奶奶的胳膊晃晃悠悠往家走:“奶奶,你一定要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老人笑眯眯,替她擦掉嘴角的糖渍,只觉她那黄土埋到脖子的身体,某个位置隐隐作痛。那样的疼让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她希望只是自己多想,希望回家吃几片止疼药就好。 她借着路灯灯光打量自己的小孙女,弯弯的眉毛,很亮的眼睛,还有一对小兔牙。 怎么,怎么看都看不够啊。 如果她不在了,她可怎么办。 “奶奶可是得好好活着呢,起码,要看着我们昭昭嫁人才行。” “只要我多活一天,我们家昭昭,就能多当一天小孩子。” 蒋念慈看着林昭,又小孩一般嘟囔了一句:“等你去上大学,奶奶就在家养养花种种菜,晚上下来跟着一起跳跳广场舞。” 不用担心奶奶。 虽然,奶奶会很想你。 - 翌日,林昭拎着行李箱,站在蒋念慈面前。 “奶奶……”单单是这两个字,就让她的满腔酸涩决了堤,“我走啦。” 蒋念慈眼圈通红,花甲之年的老人,用那双枯枝一样的手擦眼泪:“注意安全,到了给奶奶打电话,还有,食堂好吃就吃什么,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你这个年纪,应该穿漂亮裙子……” 林昭眼泪终于忍不住,用手背擦眼泪像个委屈巴巴的小朋友。 “奶奶,我真的走啦。” 蒋念慈冲着她挥挥手:“走吧走吧,奶奶要午睡了,可是困得睁不开眼睛了……” 她转身回房间,听见客厅的门带上,很轻又很清脆的一声响。 她快步走到窗边,没多会看见那个穿浅绿色裙子的小姑娘,边走,边用手背擦眼泪。 在小区门口上公交车时,眼睛一直看着她的位置。 隔得太远,她的眼睛看不清,只是知道,这个时候的林昭,一定在哭。 林昭当晚坐上高铁,翌日一早,抵达读大学的c市。 报到、领被褥、领各种生活用品,她叫住一个迎新的学长:“请问,我们不领军训服吗?” “哦,咱们学校惯例是大二军训,也就明年这个时候。” “咱们学校和武警部队合作,到时候带你们军训的,也可能是军校学员。” 武警部队、军训学员,那么长的两句话,林昭好像单单就听见这八个字。 面前小姑娘发呆的样子过于可爱,大二迎新的男生忍不住在她脸上多看了几眼,不谙世事,美得乖巧,让人心尖发痒。 “学妹,加个微信吧,以后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我。” 男生说完,却见刚才还软萌的小姑娘脸上笑意礼貌敛起:“不用了,谢谢学长。” 宿舍是四人间,她是第一个到。 没多会,宿舍门外有男人说话声音,听声音还很年轻,不像是家长。 “女生宿舍叔叔不方便进,你自己来。” “知道啦。” “叔叔走了。” “好……” 宿舍门一打开,林昭看见一个绑着丸子头的小姑娘。 眼圈通红,鼻尖也是,嘴里小小声嘟嘟囔囔:“大学那么多小哥哥,我才不会想裴泽这个老男人。” 看见她,她又绽放大大的笑脸,脸颊一对对称的大酒窝深深陷进去:“温宁!你呢?” 林昭莞尔:“林昭。” 一天时间,宿舍另外的人也陆陆续续到来。 一个本地女生,大大咧咧,叫赵然;一个长发美女风情万种,叫冷颜;还有一个个子小小的眼睛大大的,叫温宁。 晚上,林昭洗漱完,躺在自己一米二的上铺,室友们热热闹闹聊天。 赵然问:“我说姐妹们,你们都有男朋友吗?” 大美女回:“嗯,高中养成的,现在一起带来上大学了。” 那语气稀松平常,就好像多带了件行李。 “温宁,你呢?” 白天还笑嘻嘻的小姑娘,现在打坐似的盘腿坐在床上,双手捧着脸:“我喜欢的那个人,我得叫他叔叔……当然,没有血缘没有血缘!” 众人八卦心起。 温宁皱着脸:“说来话长,反正他对我很好,但就是不喜欢我,喜欢也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林昭,你呢?” 林昭抿唇,轻声说:“我喜欢的人,他在军校。” 室友们还在聊天,夏天的晚风吹动窗帘,楼下男孩子们拍着篮球走过。 灯光晃得眼睛发涩,林昭翻过身面朝墙,拿出手机戴上耳机,一遍遍看奶奶的视频,看过年那天她偷偷拍的奶奶包饺子的侧影,被发现了,老人呆了一瞬,又笑起来:“我这张老脸,有什么好拍的呢,你快不要拍了……” 视频里,还能听见千家万户的鞭炮声,还能看到明明暗暗的烟花映在厨房窗户。 林昭嘴角微微弯起,眼角却有泪,顺着脸颊滑下来。 蒋念慈坐在楼下的排椅,好像还能看见昨天,小孙女挎着自己的胳膊蹦蹦跳跳。 孩子长大了,总要离开自己的。她手蹭过眼角,站起身,往家里走。 翌日清早,闹钟响起。 林昭浅眠,用了几秒时间摁掉,有条满是错别字的信息,静静躺在手机: 【奶奶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红糖小圆子,你怎么还不起床呀?】 隔了半个小时,又来一条: 【奶奶忘啦,你去念书去啦!】 林昭脸埋进枕头,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人上了年纪,觉就少了。 蒋念慈起了个大早,和面、搓成小球,忙活一早上,把它们变成红糖小圆子,出国前撒了一把香甜的糖桂花,想起小孙女喜欢吃,给她盛了满满一碗。 饭端上桌,小孙女的房门紧闭。她想着,小孩子难得晚起一次,睡个好觉,不要吵醒她,要不发个微信问问? 如果听见就起来吃饭,听不见就算啦。 蒋念慈坐在客厅的摇椅,晃晃悠悠,像一片被秋风吹起快要落到地上去的树叶。 她在清晨阳光中闭上眼睛打了个盹,一不小心睡着,再睁眼,太阳高升,空气里暖色浮尘飘飘荡荡。 “昭昭。”她终于开口喊了一声。 四下寂静,落针可闻,没有那个小小的、可爱的声音应她一声:“奶奶!我马上就起来啦!” 饭菜的热气已经不见,餐桌上没有人坐,只有孤零零的两双筷子相对,红汤小圆子已经彻底凉透,糖桂花蔫蔫的,落在上面。 蒋念慈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小孙女不是在赖床,是离开家去念书了。 也不知道,在距离家那么远的学校,有没有人做小圆子给她吃。 林昭看着那条信息泪流满面,无限希望时间退回到一年之前。 一年前,有奶奶,有谢辰青,竟然是她能想起的最开心的日子,在爸妈离开之后。 只是,人总是容易身在福中不知福。 - 如果时间不能快点过,那她一定要快点成长起来。 她性格内向,适应陌生环境对于她来说从来都是一件难事。 可是这次不一样,她没有任何人可以依赖,她迫不及待想要长大,想要成为蒋念慈的依赖。 奶奶过了一辈子苦日子,能不能再等一等她。等她能赚好多好多钱,给她买好多漂亮衣服、好多好吃的。 她们不需要很大很漂亮的房子,只要温馨就好。 在谢辰青看不见的时间地点,那个很容易哭鼻子的小朋友林昭,长成了大学生林昭。 她每天教室食堂图书馆三点一线,周六周日会去接各种各样的兼职,赚的钱攒出个整数就一起打到奶奶卡上,只说是奖学金。 在一个稀松平常的周六上午,林昭给奶奶打完电话后,便进了图书馆。 靠窗位置能看见崭新崭新的太阳从水平线上蹦出来,鲜活又充满希望。 清晨,辰青。 她总是不可避免,看见什么都要拐个弯儿去想他。 手机提示新消息,想必又是班级微信群有什么活动,林昭懒得拿起来看。 耳机里的歌dyantebellum的《needyounow》,刚好唱到她最喜欢的那句: “and i wonder if i ever cross your mind.” “ for me it happens all the time.” 想念不能说给他听,于是每一首歌里唱的,都好像是她心声。 你是否也有一个瞬间想起我,因为对我来说,一直都是这样。 林昭放下手机,起身走向书籍借阅区,一本一本看过去。 她念新闻,越念越觉得知识匮乏,唯恐以后难以胜任记者这个职业。 熹微晨光从窗外泄进来,拂过她柔软的短发,拂过尚且稚嫩的脸颊,拂过往外取书的手指指尖。 最后,落在长长木桌那条未读短信上,变成一个凝聚而灼眼的光点。 【谢辰青:第一次射击的子弹壳,等下次见面拿给你。】 2("今夜我只想你"); 19、第 19 章 ("今夜我只想你"); 新兵军训两个月, 周六上午,手机短暂下发。 初入军营的年轻学员,每个人都看似宠辱不惊, 实际上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动。 拿到手机,要给父母打电话, 要去联系一个星期没有消息的女朋友,要看新更新的正在追的漫画……失联这么久, 是不是一开机信息就会哗啦啦涌进来?未接电话一大堆? 这样的画面, 在野外拉练的时候, 在踢正步爬战术的时候,在全副武装冲刺五公里的时候,在脱下钢盔短暂喘口气的时候,已经在脑海演练千百遍。 记忆里白月光一样的少年, 如今寸头修剪彻底, 脸型完全显现, 清隽眉眼已经显出几分不张扬的凌厉, 穿体能作训服, 腰带一扎肩宽腿长腰细,袖子往上折了几折十分规整, 露出清白的满是伤痕的手臂。皮肤晒不黑似的, 跟身边人完全不是一个画风。 谢辰青握着的黑色手机和修长白皙的手指形成鲜明对比。 身边的同学开始打电话报平安,男儿有泪不轻弹,可还是有人红了眼圈。 “爸,妈, 我在这儿挺好的,就是……哎,没什么, 挂了吧。” “爷爷!我不是贪玩不给您打电话,部队有纪律,过年能回,过年肯定回。” “喂,媳妇儿。” 这一声“媳妇儿”相当突兀,新兵们都顺着声音来处看过去,谢辰青也不例外。 “为什么……真的吗。”男生脸上的笑还没收敛,就已经僵在晒黑的年轻脸庞。 男生叫蒋沈,和谢辰青是同校校友。他挂了电话,好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跟刚才神采飞扬喊“媳妇儿”的判若两人。 “怎么了。”有人问。 蒋沈苦笑:“刚被女朋友告知分手” 有人为他鸣不平:“这也太过分了,刚异地就分手啊?” “我理解,我如果是个姑娘,我可能根本不会和当兵的谈恋爱,”蒋沈苦笑,“就人家好好一姑娘,跟你谈恋爱,感冒的时候你不在,生病的时候你不在,难过的时候你还不在……” “养手机宠物吗?地方大学,那么多小伙子,随便挑一个就比我强。熬过四年异地,毕业分到边疆戈壁,就算人家姑娘死心塌地跟着你,你忍心吗?” “谈恋爱、打报告、军婚,自己带孩子、扛煤气罐,什么都一个人……分手也挺好的。” “我现在就是很后悔,当初不应该表白,起码等到能对人家负责的时候,如果没有表白,就没有分手,现在起码还可以当朋友……” 谢辰青低头时,清朗眉目映在手机屏幕,眼底情绪不明。那个瞬间,他突然很想问问林昭:你要不要养一只手机宠物。 这时,带他们新训的班长走过来,刚毅的脸庞难得柔和: “学校明令禁止,在校学习期间谈恋爱。除此之外,与其去表白祸害人家姑娘,不如想想怎么拿个毕业考核学员旅第一,起码毕业分配掌握主动权。大学卿卿我我四年,跟养了个电子宠物似的,毕业荒山戈壁深山老林,连个手机信号都没有,凭什么让人家姑娘跟着你们受罪?啊?” 谢辰青摁下开机键的时候,不得不承认,自己心跳快了一拍。 这么长时间没有联系,林昭会不会发信息给他,又会发些什么。 9月20日:【告诉你个秘密,我因为想家哭鼻子了……】 9月10日:【今天大学报道,给你看我们学校,是不是好漂亮?】 9月9日:【我要去坐火车了,我们马上就可以在一个城市啦!】 8月31日:【谢辰青,你过得好不好呀?】 手指下滑,心软得不像话。 8月20日: 【我被xx传媒大学新闻系录取啦!】 【都是小谢老师教得好。】 - 林昭学习的时候总是专心认真。 倒不是她自制力多好,是她知道谢辰青肯定不会找她。因此,手机对她来说就只是个小盒子,毫无吸引力。 图书馆宽敞明亮,她穿牛油果绿衬衫和米白百褶裙。 她翻开那本《新闻理论研究》,细白的手指握着笔,笔记记得认真。 阳光温柔拂过她脸颊,少女眉眼温顺,侧脸线条柔和,垂落的发丝被她轻轻掖到耳后。 军校的训练场刚刚下过一场雨,地上满是泥泞,曾经桌椅板凳要用消毒湿巾擦三遍的少年,一声口令直接趴下,雨点和泥水一起飞溅到那张年轻英俊的脸上。 那昔日修长漂亮只拎过钢笔的手,现在已经被磨破满是深浅不一的暗红,手臂、乃至手肘都被是密密麻麻的伤痕,随着极速前进又被崭新的新伤覆盖。 林昭手里的书,从《新闻理论研究》变成《传播学理论》,谢辰青的作训服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冷白手臂上化脓的伤口疼到麻木,血和泥水混杂在一起,却全然顾不上。 林昭早上七点出宿舍门,不知不觉一整个上午过去,图书馆正中的钟表显示十二点。 她把书收起来放到帆布包,戴上耳机往外走,耳机里是之前谢辰青给她听过的,mychemicalromance的《the world is ugly》,歌里唱着: “the world is ugly.” “but you are beautiful to me.” 走向食堂,林昭只从贫困生窗口买最清淡的饭菜。 军校开饭,伙食很好,谢辰青看着餐盘,突然想起那个不舍得花钱的小姑娘。 她有没有好好吃饭。 - 午饭后,十二点半,林昭折返图书馆。 中午她决定休息一会,于是拿出手机,想问问蒋念慈女士现在在干嘛。 当她戳开微信那个绿油油的图标,看到那个被各种微信群、同学、室友淹没的头像蓦地出现在列表上方,呼吸完全顿住。 视线凝滞,时间静止,心跳声在空荡荡的图书馆重重响起。 手里的笔因为指尖颤抖,在笔记本上划出一道慌张的曲线。 【谢辰青:第一次射击的子弹壳,等下次见面拿给你。】 那个瞬间,想念、委屈、不知所措齐齐上涌,明明她已经是大学生林昭、不是那个需要谢辰青哄的小朋友,可眼泪突然就下来了。 这个人真的太过分了,留下一句“他日高处相见”就杳无音讯。 近两个月的时间,她克制着自己,只有忍不住的时候才会给他发微信。 每一次按下发送键,心都提到嗓子眼儿,忍不住幻想谢辰青会不会刚好看到、刚好就给她回了。 可是,一次都没有,她委屈又难过,可是更心疼他的身不由己。 林昭打字的指尖颤抖,【谢辰青,你还能看到我的消息吗?】 她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可是这一次,短信又像往常石沉大海。 他是手机已经交上去了吗? 下一次发手机会是什么时候…… 林昭无限懊恼,自己没有在看到消息提示的时候给他回过去。 她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可是笔尖的字迹还是不听话,晕染开。 - 晚上八点,林昭收拾书离开图书馆,每天这个时间她都要和奶奶视频,再晚一些,会吵到奶奶睡觉。 她在回宿舍路上,拨通视频:“奶奶,给你看我们学校!” 等她看到视频那边的奶奶,林昭瞬间笑出来:“奶奶,你还会用美颜啦!真厉害,我都不会!” 视频那边的蒋念慈脸上有一瞬间慌乱,可在看见自己孙女时,每一缕慌乱都变成慈爱笑容:“奶奶现在可厉害了,广场舞都学会很多个了。” 林昭吸吸鼻子,直到挂掉视频,才小小声在心里说: 奶奶,我好想你啊。 刚回到宿舍的军校学员们还没来得及放松,集合哨声又响起。 有人边往外跑边套上迷彩服,有人衣服鞋子不是一套,有人背包没有打好,还没下楼就已经散掉。 深蓝夜幕下的武装五公里,猝不及防却又满是青春热血。 林昭回到宿舍时,整个人安安静静的。 她换睡衣,洗漱,把那张白净的小娃娃脸抹上最基础的水乳。 温宁从上铺探出个小脑袋:“昭昭,心情不好吗?” 林昭深吸口气:“他好不容易给我发消息了,可是我没有看到。” 温宁心疼:“要不我给你介绍我们社团里的小哥哥吧?有个白白净净的可好看了!” 林昭摇头:“我就只喜欢他一个。” 他陪她一起走过跌至谷底的高三。 她每次难过,他都在她身边,没有一次缺席。 陪她一起高考,甚至在高考结束那天像个家长一样去接她。 明明,他自己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考生。 那样短暂的时间却有那样多的记忆,每一帧画面现在想起来都很清晰。 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 一天训练结束,学员们回到宿舍时已经筋疲力竭,却还绷着一根筋,用来应对夜里或者凌晨的紧急集合。 谢辰青军绿短袖,黑色运动中裤,身上已经伤得没法看,旧伤化脓,裂开的伤口盛满泥沙,触目惊心。 他拿棉签草草处理,完全顾不上疼,伸手去拿手机。 现在有时间,他不想浪费,要和林昭打个电话。 身上的伤她看不到,下颌被溅起来的石子划伤,她应该不会跟他视频吧…… 林昭坐在椅子上发呆,常年静音的手机屏幕亮起来也毫无反应。 倒是洗漱回来的温宁帮她看了眼,瞬间一蹦三丈高,她举着手机: “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了?” “温宁又抽风啦???” 温宁像个嗑到cp的粉头,在屋里呜哇乱叫:“昭昭!昭昭!谢辰青!你的谢辰青!” 林昭呆呆转过头,不可置信看她,温宁当机立断给她按了接听把电话放到她耳边。 “林昭,是我,谢辰青。” 温宁用嘴型召唤大家:“哇哇哇军校小哥哥的声音好好听!!!” 眼看室友们都嬉皮笑脸凑过来,林昭脸颊爆红抿着嘴角,小媳妇儿一样抱着手机到阳台。 秋夜寂静,去年的现在,她坐在操场的双杠上看月亮。 那个时候,谢辰青还在她身边,朝着她伸出手:“我们慢慢来。” 现在,目光所及之处,是c市的崭新天空。 宿舍楼下的小情侣们借黑暗掩饰卿卿我我依偎在一起。 在她听见他声音的那一刻,她突然就一点都不羡慕。 林昭深吸口气,让自己的声音稳下来,可是鼻子却完全不受控制地泛酸:“谢辰青,你最近还好吗。” “嗯。”他应声,很乖巧。 好像隔着听筒,也能想象他的表情,淡淡的,唇角平直,或许也会微微弯起一点勾。 一时之间两人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却觉得,这样一起看看月亮就很美好。 谢辰青话还是不多,可是每个字音都温柔:“还习惯吗。” “习惯……”晚风拂过脸颊,林昭小小声在心里补充后半句,才怪! “你穿军装什么样子,可以发张照片给我看吗?” “军装照不能上传。” 林昭“哦”了声,懊恼于自己的孤陋寡闻。 谢辰青又说:“但是,以后可以给你看真人。” 耳边声线温柔干净,似乎是带了微微笑意。像是之前,他和她同桌,微微偏过头给她讲题的时候。 每个字音都温柔,每个字音都纵容,每个咬字的细节,林昭都想拿放大镜仔细研究之后放在心底。 谢辰青:“林昭,我要去点名了。” 林昭“嗯”了声,突然发现自己还有很多话没说。 她手指无意识揪着睡衣下摆,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谢辰青:“我们周六发手机,周日上交。” 林昭眼睛瞬间就亮了。 她很想问问他,我能给你发信息吗?能找你吗?看到后可以给我回吗? 我太不习惯看不到你,甚至还会觉得委屈。 那种委屈就像是睡了一个很长的午觉,身边空无一人。 可是她措辞半天开不了口。 直到少年清冷好听的声音,贴着耳廓划过:“我会找你。” 小心脏扑通一下,耳朵也隐隐发烫,林昭终于露出今天第一个笑。 室友们倚着阳台的门框冲着她挤眉弄眼,满是如释重负的轻松。 “你挂电话吧。”终于可以和他笑着说话。 “林昭先挂。”谢辰青淡淡道。 - 那通电话之后,周一到周五变得很难熬,因为她只想过周末。 后来林昭觉得这样不行,于是周一到周五她给自己安排满满的学习任务,晚上甚至还要去给小孩子当家教,虽然还是会想谢辰青,起码时间开始变得很快,她也在飞快成长。 只有周六周日,她纵容自己抱着手机等消息,肆无忌惮想念自己喜欢的人。 某天林昭收到韩杨消息,问她和谢辰青一个城市念大学,有没有见过他。林昭说没有见过。 韩杨在电话那边抱怨,说谢辰青整个儿就跟失联了似的。 林昭才知道,他每个星期会打电话的人,好像就只有她。 她咬着嘴角笑,跟韩杨说谢辰青一切都好,不用担心。 军校保密规定严格,谢辰青会和她聊一些无关紧要的,比如剪了头发、三毫米,比如五公里破了纪录、跑到了19分钟。 林昭微微笑着,在电话这端,慢慢拼凑出他军校生涯的日常画面,也会告诉他学校后面有条很好吃的小吃街,等哪天他可以外出,她要带他去吃。 好像在慢慢习惯,也在慢慢变得幸福,虽然不能见面,偶尔看到宿舍楼下的小情侣们,会有一瞬间的羡慕。 两个月后,谢辰青新训结束。 那个周六的晚上,谢辰青联系她的时候,林昭刚去操场跑步回来,一开始是想知道他们每天跑的五公里是有多长,跑五公里是怎样的感受,后来竟然就慢慢形成了习惯。 手机里,静静躺着他发来的信息,是在她跑步的时候发来的,她刚才没有看见。 林昭呼吸一滞,指尖不稳,点开。 【谢辰青:我明天可以外出。】 “林昭笑什么呢?” “哎呀,嘴都咧到耳朵根啦!” “肯定是军校小哥哥发信息了呗。” 温宁在一边嬉皮笑脸:“我猜的对不对?” “他说什么了呀?” 林昭嘴角微微弯,抑制不住的笑意:“他说明天可以外出。” “约他!赶紧的!”室友们围上来出谋划策,像极了一堆cp粉。 林昭眼睛已经笑成缝,嘴角也压不住笑,傻兮兮问:“怎么约呀?” 室友们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纷纷化身情感大师:“要不要欲擒故纵一下?” 温宁反对:“欲擒故纵什么呀?就我们林昭这脸,这身材,还不是勾勾手指的事儿?” 林昭被说得脸热,一轱辘爬到了上铺,盘着腿坐好。 室友们站在她床边,整整齐齐码了一排:“这么容易害羞,以后亲亲抱抱做点情侣之间的事儿你可怎么办?” 亲亲抱抱……情侣之间的事儿…… 她发誓,虽然她觊觎谢辰青美色,但是任何逾矩画面她都没有想过! 林昭脸热得不行,她抿抿唇,给他回信息。 【刚才在跑步,所以没看到。】 【外出想做什么呀?】 半个小时后,他回了。 【谢辰青:刚跑完武装五公里。】 【谢辰青:想见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21 19:43:58~2021-04-23 20:17: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huyangoo 20瓶;-香草星冰乐 10瓶;世界微尘里 2瓶;歪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今夜我只想你"); 20、第 20 章 ("今夜我只想你"); 大学以后, 追林昭的男生很多,从自己班到邻班,再到最出帅哥的表演专业, 都被她干脆利落拒绝。 小姑娘乖巧可爱,在这种事情上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回的永远是一句话:“谢谢你,但是我有喜欢的人。” 久而久之, 大家也都知道她有个竹马, 正在念军校。 军校多苦, 一年半载见不到个人,毕业之后一纸调令就要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所以那些被拒绝的男生并不看好,甚至还有些蠢蠢欲动。 但是林昭的室友们不一样, 她们都被温宁带成了cp粉, 每次谢辰青打来电话, 都有种嗑cp的满足感。 这个素未谋面的军校小哥哥声音太好听, 又冷又温柔, 她们撺掇林昭给她们看照片。 那张照片一看就是抓拍,蓝白校服的女孩回头时发丝飞扬, 元气明朗, 身边的少年长身鹤立,清瘦且白,一张俊脸冷若霜雪,可清澈眼底都是纵容。 “这样标准的建模脸是真的存在的吗?” “我的妈呀!我从没见过长成这样的男孩子!你就够白了, 他竟然和你差不多?” “他有多高?一米八五?一米八七?这气质这腿长穿军装岂不是让人喷鼻血!” “他念那军校分数线特别高吧,我们班第一都没被录取得上,来了咱学校……” 林昭摸摸小鼻尖儿, 听身边好朋友夸谢辰青,她也觉得与有荣焉。 她从来不会跟人显摆什么,这时候却藏不住眼睛里的喜欢:“他高考全省前几,早在高二就可以走保送了,但是他没去,他是去年的imo满分金牌。” 那个瞬间,温宁她们突然就明白为什么林昭连表演专业的“顶流预备役”都毫不犹豫拒绝了。 头脑顶尖的未必有那颜值,有那颜值的根本不可能有一个能和这哥们相媲美的智商,更何况,这样的禁欲系绝色脸和天花板智商,人间难得一见。 时间拉回到现在,林昭看着“想见你”那三个字,脸埋进掌心。掌心热度滚烫,像捧着一块刚出炉的戚风蛋糕。 “林昭,你怎么不说话啦?” “他说什么啦?” “哎哎哎哎哎?” 室友们围过来,把林昭那张红透的小脸从掌心扒拉出来。 “他说明天可以外出,”林昭那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从指缝里露出来,“想见我……” “那你穿哪件衣服?你连件稍微女孩子些的衣服都没有。” “我刚买的没拆封的唇膏,你要不要涂一点?干枯玫瑰粉,你皮肤白,肯定好看!” “你个呆瓜见到人家不会直接被帅晕过去吧……” “要不这样,你们约哪,我们偷偷溜过去看看!” - 翌日清早,谢辰青换了便装。 本来,想等头发稍微长长一点再去见她的。 从没关注过自己这张脸的谢辰青同学,看着自己修剪彻底的寸头,终于有了些少年人才会有的烦恼。 没有任何图案的宽松白t恤、黑色运动裤,他个子高腿又长,穿什么都像行走的衣架,越是简单的黑白灰越衬那冷淡的气场。 低头时看到自己手臂的擦伤和包扎后渗出脓血的纱布,这些不能让林昭看到。 谢辰青重新给伤口换药,包扎得草率,而后打开柜门。 柜子里的东西摆放整齐,有着军人才会有的“强迫症”,所以入目的便是那张合影。蓝白校服,林昭猝不及防撞进抓拍的镜头,大片阳光兜头而来,她在他身边笑得像朵太阳花。 柜门锁上,谢辰青随手套了件黑色帽衫,露出白t恤的领口,俊出了凛冽的少年气。 “谢辰青,帮我带街角那家的蛋糕。” “好。” “帮我买本新出的漫画,谢了。 “记住了。” 军校外出,每周有名额限制,时间卡得严格,下午必须归队。 他们学校作为军事单位保密程度相当高,在地图上都找不到。 谢辰青出校门走了一公里,这才打到出租车:“师傅,传媒大学。” - 出门前半小时,林昭被室友们摁在了宿舍中间的小椅子上。 她眉形生得好看,长且黑,只需要简单修出更加清晰的轮廓。 鼻梁秀气,不需要各种高光和阴影,脸型也是,完全挑不出毛病。 短发发尾被卷出了弯弯的弧度,刘海也是,衬得那张小娃娃脸更加精致。 温宁新买的唇膏毫不犹豫拆开递给她,林昭怎么好意思用,最后温宁投降:“我拿棉签给你沾一点!” 最后,一行人看着林昭那寥寥几件衣服的衣柜犯了难。 林昭成绩好,拿国奖肯定没问题,平视打工打得多,但是钱都打到了奶奶卡上。 上大学以来,除了日用品,从没给自己添置过什么新衣服。 “这条白裙子好好看!” “好复古好适合你呀……” 高考后她见谢辰青的白色连衣裙,方领完整显出精致锁骨,裙摆到膝盖下方,小腿纤细脚腕伶仃,她人好看,自然穿什么都是好的。 裙子是妈妈买的。 那个时候她还小,裙子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皱着小脸和妈妈抱怨,怎么这次买衣服买大了呀?这么漂亮的裙子太可惜啦。 妈妈只是笑着说,等我们昭昭长大了,见喜欢的男孩子再穿。 在现在想来,是妈妈知道自己不久于世,等自己的女儿见喜欢的男孩子,需要一条漂漂亮亮的裙子时,她已经不在身边。 所以她要早一点买好,买最经典不过时的款式。 在她差一点就要陷入伤感无法自拔的时刻,手机提示音把她拉回现实。 【谢辰青:我在楼下。】 林昭瞬间什么都顾不上,背上奶白色帆布包就往楼下跑。 阳台的窗户能看到楼下那条东西方向的小路,个高腿长的黑衣帅哥,冷淡肃穆拒人千里,眉眼五官比高中毕业时的照片更加惹眼,完全是惊艳的程度,任往来姑娘白白看着。 室友们探头探脑,在阳台整整齐齐码了一排: “军校出来的就是不一样哈?” “嗯嗯,你看那站姿,简直就是哨所旁的小白杨本杨嘛。” “比照片里还帅,本来我还觉得没有人能配上我们昭昭,现在看来是有的!” “快看快看,林昭小朋友走过去了!” “啊啊啊我怎么比她还紧张?” “看她脸红的哈哈哈,来,偷拍一张!” 明明从小一起长大,明明高三朝夕相对,越是走近宿舍楼出口,眼前越加明亮。 林昭已经能看到光亮尽头,那个清瘦颀长的身影,随着距离一点点缩短,他墨黑的眉眼清晰。 谢辰青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不带表情,有小姑娘踌躇着向前,又抿着嘴角低头走开。 她揪着裙摆的手心微微冒汗,他抬眼看了过来。 日光兜头而下,那人清瘦且白,个子很高。 仿佛是从她午夜梦回遥不可及的梦境里走出来,清晰的剑眉,浓密的眼睫,平直的嘴角,眉眼五官每道线条每个细节都分毫不差。 林昭抿唇,笑得落落大方,轻声喊他:“谢辰青。” 她背在身后的指尖湿润,轻轻攥在一起,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悄然背叛她。 “嗯,”谢辰青应声,下一秒手修长手指落在她发顶按了按,眼里有笑,“头发长长了。” 头发长长了。 那几个字莫名让林昭心里一酸。 这样的细微区别,天天见面的人自然是不会注意到的。 而两个多月、六十多个日日夜夜没见过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也就是那个瞬间,他清白的手腕从松散的卫衣袖口滑出来,暗红色痕迹一闪而过。 林昭想也没想大着胆子抓住他的手,谢辰青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硌在她掌心,手指微动,又伸直,任由她抓着,没有抽回去。 他手背手心的交界处、靠近掌心的位置,全是磨烂了又长好的擦伤,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那双手她曾经觉得只可以用来提笔,现在已然握过枪、扣过扳机、在军校的训练场摸爬滚打过。 于是谢辰青出行前,跟本地同学请教的出行攻略全部作废,林昭径直拉着他到了校医院,买了碘酒、消炎药、创可贴、纱布、跌打药,满满一大包。 虽然希望他永远都不会受伤,但这好像并不现实。 “我多买一些,你带回学校,受伤要自己处理,不要糊弄。” 两人最后在传媒大学的小公园坐下来,谢辰青坐着,林昭理了理裙子,在他面前蹲下来。 谢辰青掌心摊开,林昭拿棉签沾了碘伏:“是怎么伤到的?” 谢辰青淡声:“爬战术。” 伤口蜿蜒,林昭眼眶变热,“这道呢?” 谢辰青垂眼:“没看到地上有石子,等发现的时候已经这样了。” 她手指顺着他手臂往上,“那这道。” 谢辰青另一只手摸摸她头发,语气无奈又认真:“已经不疼了。” 林昭看得专心,心被一点点揪起,大脑不受控制还原谢辰青受伤场景。 她低垂着脑袋,他只能看到睫毛和鼻尖,从两人见面开始,这一天的外出就已经在倒计时,看不见摸不着的沙漏沙沙作响,脑袋里始终有根筋绷着。 “抬头,给我看看。” 林昭泪湿于睫,蹲在他面前手抱着膝盖。 直到他微凉的指尖落在她下巴,顺着很轻的力道,她不得不抬起头,跌进那双黑沉漂亮的眼睛。 “小哭包,”他笑着给她擦眼泪,“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 林昭气鼓鼓,眼睛红着,鼻尖也是:“你怎么不说说,我哭是因为谁?” 小时候她看那些偶像剧,给他讲自己的心得体会:“女主如果脸上不变颜色只有眼泪哗啦哗啦淌,那肯定是假哭……眼圈和鼻子都红,二者缺一不可,才是真哭,这是我妈妈告诉我的。” 谢辰青袖口带过她眼角眉梢,清冽干净的味道落在鼻尖,“是我错了。” 他压低了声音哄人,温柔得致命,温柔到想留在身边,再也不放他走。 林昭瘪了瘪嘴角,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突然觉得不应该见面,那人越看越舍不得,越看不能忍受分别。 “我不在你旁边的时候,你哭鼻子怎么办。”他问。 林昭吸吸鼻子:“你不在的时候,我才不哭呢。” 谢辰青没有说话。 他考军校的选择真的正确吗。 这个选择,让他喜欢的女孩子连哭鼻子的权利都不再有了。 “说好给你这个。” 林昭被眼泪浸润的视线慢慢清晰,阳光下,她喜欢的少年眉眼清隽。 满是伤痕的掌心里,是一枚子弹壳。 林昭接过来,举高那颗子弹壳,在清晨的光线下竟然有几分璀璨的光泽。 她宝贝一样拿在手里,猜测他实弹射击的样子肯定特别帅。 突然想到,这要是在古代,是不是定情信物一样的存在。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让她又开始害羞,不敢看人。 所以没注意到,谢辰青长睫低垂,眼尾微微弯,目光自始至终落在她脸颊。 少年清冷出尘只应见画,那双眼睛仿佛藏着柔软月光,明亮皎洁远胜天边万千星辰,眼尾泪痣尽是干净温柔。 有些话不能说出口,在他尚且不能对她负责的年纪,只敢深深埋在心里。 林昭,希望若干年后。 你愿意拿这枚子弹壳,来找谢辰青兑换一枚戒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23 20:17:23~2021-04-24 12:55: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皓月滢星 5瓶;-香草星冰乐、头发就应该在头上、一杯奶绿五分糖 2瓶;世界微尘里、姜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今夜我只想你"); 21、第 21 章 ("今夜我只想你"); 谢辰青送的子弹壳, 被林昭用一个漂漂亮亮的小袋子装了起来。她把它放在枕头旁边,和她的日记本在一起。 每天睁开眼就能看到,睡觉前也要看一眼, 宝贝得不行。 军校外出有名额限制,一直到学期末, 林昭都没有再见过谢辰青。 喜欢的人那么优秀,她不允许自己懈怠, 她想成为能和他并肩作战的人, 而不是依附于他的“恋爱脑”。 偶尔也会想, 她这么喜欢他,那他呢…… 但是对于这个问题她一向持乐观看法,谢辰青同学方圆五公里就没有个姑娘。 古人云“近水楼台先得月”自然是经过百般验证,不是空口说说而已。 林昭大学的作息和高中比起来, 稍微宽松了一丢丢, 但也没有放纵太多。 不想起床的时候, 想想谢辰青已经出早操, 她就没有脸再赖床。 不想去图书馆的时候, 想想谢辰青已经在跑五公里、在跑四百米障碍、又或者在练习实弹射击,她就会立刻背起她的小帆布包冲出宿舍。 心里想着他的时候, 她好像变得像他一样勇敢。 她从不去抵抗想念这种情绪, 而是学会了带着这种情绪向前。 每每遇到困难,只要想一想谢辰青现在在经历什么,又会觉得获得莫大的动力。 只是勇敢淡定如大学生林昭,周六谢辰青发手机的时候, 秒变幼稚小学鸡林昭。 几十公里外的武警院校,四百米障碍考核刚刚结束。 那身迷彩作训服被肩宽腰窄的长腿少年穿得很好看,他寸头和眼角眉梢都湿透了, 映衬得瞳孔更加深邃。 训练暂时告一段落,手机下发。 身边又有人分手,训练场上摸爬滚打流血流汗尚且不会掉眼泪的男生,现在却红了眼圈。 数不清是这学期的第几个,一开始大家愤愤不平,后来就慢慢接受了,到如今,已经只剩一声叹息。 “得嘞,今夜又有一只手机宠物惨遭遗弃。” “兄弟,只有五公里是永恒的,女朋友都是过眼云烟……” 谢辰青转身出了宿舍,明月高悬,他计时,五公里开始。 晚上,林昭从图书馆回来。 她一推开门,坐在上铺的室友们纷纷探出脑袋: “军校小哥哥联系你了吗?” “周六啦,是不是又发手机了呀?” “怎么这个表情哦,他没找你吗?” 林昭把满是书的帆布包放在桌子上,摇摇头。 “说不定有什么紧急训练,所以没顾得上。” “他不找你,你找他就是啦!” “对呀,偶尔主动一次嘛。” 林昭抿唇:“那我试试?” 她低头打字,微信发出去。 【林昭:嗨!兄弟!】 林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没见他,以至于心跳像是疯了一样。 她放下手机,心说等她洗漱回来,谢辰青应该就回了吧…… 五分钟后,林昭顾不上擦干脸颊,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手机。 刚才还加速跳动的心脏慢慢趋于冷静。 也是,这样莫名其妙的,人家回你干嘛。 我就不应该主动找他! 十分钟后,林昭托着腮,愁肠百结肝肠寸断。 他是不是去和漂亮小姑娘打电话啦? 是班花校花还是新认识的女同学呀? 二十分钟后,林昭往床上一躺。 在那个装子弹壳的小袋子上狠狠一戳,小花被子盖过脑袋,气鼓鼓闭上了眼睛。 好,谢辰青。 我如果再给你发消息,我就是猪! 谢辰青跑完五公里,手机里是林昭的信息。 没来得及回,尖锐哨声划破宁静。 身上的迷彩服没来得及脱又重新扎了腰带,全员打了背包往下冲,紧接着口令回荡耳边: “跑步前进!” 第二天早上醒来,林昭意识回笼,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手机。 当看到那个红通通的小圈一,她猛地坐起来,指尖颤抖着戳开对话框。 凌晨发过来的消息,那个时候她早就睡了。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即使他俩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她依旧没有看明白。 “林昭,你想不想养一只手机宠物。” 林昭没看懂,但是不妨碍她眼睛弯弯笑成月牙。 【林昭:手机宠物有什么好养的呀?】 毕竟,我有你就够了嘛。 - 时间就这样,一个周六一个周六地过。 在某个降温的早上窗外突然飘起了雪花,寒假近在眼前。 地方大学寒假放得很早,几乎元旦之后期末考试也接踵而至。 林昭问谢辰青什么时候放假,谢辰青说大概得小年附近,时间待定。 在回家见奶奶和等谢辰青放假之间,林昭没有摇摆,干脆利落买了回家的票。 腊月十来号,林昭拉着行李箱回到学苑小区,适逢附中下午放学。 蓝白校服的高中生路过她身边,她突然觉得很怀念,现在想起来,才发现,原来那才是最好的时候。 她拿钥匙开了门,奶奶从厨房迎出来,攥着她的手什么都还没说出来呢,眼眶就红了。 林昭吸吸鼻子,仔细去看自己奶奶。 小老太太时髦得很,跟她视频的时候总是开美颜,各种特效用了个遍,所以她根本没看出来,奶奶瘦了,脸色也没有视频里那么红润,就连原本发亮的银发,现在也显出枯草一般的色泽。 林昭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奶奶,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是没有好好吃饭吗?” 蒋念慈抬手抹了把眼睛,转身往厨房走:“红糖小圆子,加了好多糖桂花,你赶紧喝一碗暖和暖和……” 林昭放下行李箱,手里捧着暖胃的食物,软糯香甜的小圆子,吃到嘴里满足极了。 “奶奶,你在做什么,花花绿绿的好漂亮。” 林昭坐在奶奶身边,看她戴着老花镜,一针一线缝着,针脚虽然很密,但其实已经有些歪。 “小棉袄,虎头鞋,你出生前我就给你缝好了。” 林昭手指轻轻摩挲那小老虎的耳朵:“那这是?” “等以后,给你的孩子,我的小重孙。” 林昭“哎”了一声羞红脸,蒋念慈只是笑着,摸摸她头发。 这天正好是个周六,和奶奶在一起的时间太难得,林昭直到睡觉时间才看了眼手机。 窗外寒风凛冽,温暖蓬松的棉被像一朵云,悄悄把少女心事保护起来。 他发手机了吗。 他……会联系她吗。 林昭打开n遍谢辰青的朋友圈。 空白背景,路飞头像,实在没有什么好看。 可单单看着他名字,那三个字,就足够让他心跳加速。 她戳一下,又戳一下。 对话框里显示:【林昭拍了拍谢辰青。】 林昭“嗷呜”一声,把脸埋进枕头,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谢辰青:?】 林昭嘴角弯弯翘起,小兔牙无所遁形。 这个与世隔绝的大少爷,恐怕还不知道新功能。 【林昭:你在干嘛?】 下一秒,谢辰青回了,看清那两行字,她耳朵瞬间烧了起来。 【刚发手机。】 【在想,你会不会找我。】 - 林昭在奶奶身边快乐得飞起。 每天在家,帮奶奶做饭洗菜,一起在恭喜你精彩恭喜你发财的背景音乐中,置办年货。 这是林昭一年里最喜欢的日子,她喜欢热闹、喜欢下雪、喜欢走街串巷,喜欢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和集中燃放的烟花爆竹。 一切都很完美。 如果谢辰青快点放假回来就更好了。 小年那天,北方要吃饺子,林昭去超市买包饺子的食材。 她蓬松柔软的奶白色小面包服,像一朵行走的软绵绵的云。 林昭一手提着菜,另一只手还拿着一个烤地瓜,新年将近,心里美滋滋。 一放假,小区篮球场也热闹起来,一群少年在那打篮球。 林昭除了体育课的浅薄理论根本不懂篮球,只看到个高腿长的黑衣少年带着球运球,一群人跟在他身后呼啦啦地追,少年云淡风轻,从容淡定突破上篮。 林昭第一反应是好厉害。 下个瞬间就觉得,谢辰青也会,谢辰青还更帅些,所以这个男生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总之,谢辰青全天下第一好。 她闷着头往前走,可是下个时刻,那篮球不知道怎么的跑了出来,轱辘轱辘滚到了她脚边。 “同学,”黑衣少年靠着球场栏杆,笑着看她,“麻烦把球扔过来。” 清冷的嗓音含笑,林昭不可置信抬头看他。 少年寸头,剑眉,一双笑时温柔不笑肃杀的桃花眼,身上的少年气比寒冬更清冽。 心跳猛地一停,像是踩空一级台阶。 “怎么,不认识我了。” 他人走到她面前,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就着这个姿势微微俯身,和她平视。 得有多久没见了呢? 上次见面还是十月,现在已经一月份了。 林昭原本有好多好多话要说,可是现在近距离看着他人,只觉得不真实,瘪了瘪嘴角半天什么都没说出来。 韩杨不敢打扰“小两口”团聚,自己非常识趣地回了家。 谢辰青也不着急,安安静静看着她。 这样的时刻太难得,林昭竟然有落泪冲动。 半晌,她才呆头呆脑问了一句:“谢辰青,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少年失笑,眼睛弯弯的亮亮的,浓密眼睫都染了笑意:“嗯,高中185,现在快187了。” “难怪,你能把篮球扔进去,投篮是什么感觉?” 林昭站在篮筐下仰着小脑袋好奇地看,脑袋和思维都不是自己,像是在梦游。 “想知道?”谢辰青剑眉微扬,垂眸看她。 她扣着羽绒服的帽子,帽绳系很紧,衬得脸更圆,好像比上次见时胖了些,看着可爱极了。 林昭点头,讷讷道:“但是我个子太矮。”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稀里糊涂跟谢辰青讨论起篮球,可是谢辰青明显认真了。 他手撑着膝盖半弯下腰,压低上身,拍了拍自己肩膀。 林昭更懵了:“嗯?” 谢辰青:“带你试试。” 是她最喜欢的冬天,冷而干净的空气里有烤地瓜和爆米花的香甜,面前,是她最喜欢的少年。 林昭抿起的嘴角压不住笑,手里抱着篮球,小心翼翼坐到他左肩位置, 腿被谢辰青扶着,眼前视野一点一点变化一点一点变高,少年完全站起身。 北风拂过脸颊,心跳震天响,她现在看到的已经不是187的视角,而是两米多了吧? 林昭举高手臂,人生第一次摸到篮筐,毫不费力把篮球放进了篮筐。 篮球砸在地上在空旷篮球场回音阵阵,每一下都砸在她心跳的频率。 “还可以吗?”谢辰青就在这时仰起头看她,剑眉微扬,嘴角弧度漂亮得让人心动,“林大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24 12:55:19~2021-04-25 19:18: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iris126002 20瓶;o_o 11瓶;-香草星冰乐 5瓶;头发就应该在头上、奶奶奶奶奶烊. 2瓶;世界微尘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今夜我只想你"); 22、第 22 章 ("今夜我只想你"); 直到谢辰青把她放下来, **人还是站不稳一般,轻飘飘的。 后知后觉地脸红。 还有,后知后觉地想笑。 两人一时之间, 竟然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在冬日的暖阳笑弯了眼睛。 小年夜, **和奶奶坐在一起包饺子,顺便把自己的成品拍照片发给谢辰青。 【**:以后包给你吃。】 蒋念慈看着自己小孙女脸上不经意蹭上的面粉:“以后谁家小伙子能有这个福气, 吃到我们昭昭包的饺子。” **第一反应就是谢辰青, 紧接着再去看自己刚才想也没想发出去的那条微信。 以、后、包、给、你、吃。 脱口而出的话, 像是隐晦又真心的告白。 那意思就好像是他们以后会在一起,而需要包饺子的除夕夜她会在他身边。 **着急忙慌去点撤回,悲伤发现已经超过撤回时限,她咬着嘴唇羞得想哭。 就在这时, 谢辰青回了, 让她刚才瘪下去的嘴角瞬间高高翘起。 【谢辰青:那你可要说话算话。】 如此认真的答复, 像是温柔又纵容的默许。 礼尚往来一般, 他也发了张照片来。 饺子皮是主角, 修长白皙的手指是配角,却抢了主角风头。 【谢辰青:我在学擀饺子皮了。】 **忍不住笑出声, 给奶奶看照片:“奶奶, 你看谢辰青,擀出来的饺子皮是多边形的,跟他做的几何题有一拼……” 蒋念慈看着她眼的光,也笑:“正好, 你俩一个擀皮一个包饺子。” 被戳破心事的**同学虽然害羞,但是没有否认:“奶奶,我喜欢他, 我喜欢谢辰青。” “奶奶又不傻,奶奶看得出来,我就没见过谁家小孩上高三还每天那么开心,”蒋念慈捏好饺子的褶,“只不过,军嫂不是那么好当的。” 后面的话,奶奶没有说完。 **知道,她是想说,你爸和你妈就是个例子。 一整个晚上,**跟谢辰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好像自大学以来,就没有过这样的时刻。 不用怕他突然挂断电话,不用怕他不回微信。 不用担心对话框下一秒就蹦出来“要集合了”“要交手机了”。 不用担心还有好多话没说完、只能留到下一个星期。 **觉得自己真是非常好打发,能跟谢辰青在微信上聊个天,她竟然就开心得像过年。 【**:你寒假放了多少天呀?】 【谢辰青:二十三天。】 往年,谢家爷爷奶奶要去南方过年,谢辰青的伯伯在那,每年北方一降温就会把二老接过去,舒舒服服过冬。 去年高三开学早,所以谢辰青没有去,今年他会不会也一起? 会不会马上又要面对异地?虽然这异地后面,并没有一个“恋”字。 **紧紧揪着一颗小心脏,问他:【那你呢?你假期怎么过?】 也要去南方吗? 祖国南边的漂亮城市,有阳光沙滩,还有戴大大遮阳帽穿漂亮裙子的小姐姐。 只是下一秒看到他回的那句话,**就裹着小毯子在床上打起滚,甚至一不小心滚过头,一不小心滚到了地板上…… 脑壳撞得很疼,可她照样嘴角咧到耳朵根,可惜现在天色已晚奶奶已经睡着,不能让她下楼跑几圈儿冷静冷静。 太阳晒过的棉被蓬松柔软,手机屏幕亮着。 她的心上人给她回了信息,语气是不加掩饰的纵容。 【谢辰青:由**说了算。】 - 临近新年,一年一度的大扫除开始。 **围裙、手套来了个全套,那架势隆重得离谱,势必要把家所有边边角角打扫干净。 从客厅到厨房,从卧室到书房,她哼着歌,也不觉得累。 书摞成一摞摆放整齐,细小零碎的东西放到抽屉。 木质的书桌,年纪或许比她还要大。 那抽屉,有全家的相册、有她小学一年级时给奶奶画的贺卡,还有她小时候的头绳和发卡,整整齐齐放在一起。 **一样一样拿出来,嘴角忍不住弯起,就连小蝴蝶卡子被奶奶完好保存了下来。 可是下个瞬间,她看见什么,视线猛地顿住,如坠冰窟。 除了眼睛还能看,所有感官被自动屏蔽。 旧旧的信封拿在手没有重量,却像一把打开她最苦痛回忆的钥匙。 牛皮纸的旧信封,信封上印着父亲生前部队。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打开的、又是怎样展开了那张信纸。 “妈,儿子不孝,让您等来我的遗书。 愿您健健康康过了百岁,再来找我和我爸。 早一天,我们爷俩会生气。” 再往下,是写给她。 “昭昭,爸爸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妈。 不要自责,爸爸永远不会生你的气。 一生顺遂,岁岁平安。” 天气很暖,阳光有如实质,暖融融照在身上,落在那久远熟悉的字迹上。 “爸,你在部队的时候,想过我妈吗?你知道这些年她有多辛苦吗?” “你知道你不在家的时候,她一个人扛煤气罐换灯泡,下雨天不会开车,深一脚浅一脚背着我在雨走,回家高烧四十度第二天又去打工,她生病的时候,您在哪儿呢……” “昭昭,等爸爸出任务回来再说好不好?爸爸现在不得不走。” “你懂事,等爸爸回来,好不好?” “爸爸,再见。” 老旧的木门关上,自此阴阳相隔。 她在这边泪如雨下,父亲在那边变成一座冰凉的墓碑。 视线模糊,**合上那张遗书放回信封,下面的转业申请书露出一角。 原来,只要那次任务成功,爸爸就要回来,再也不离开。 **站在温暖的阳光,手攥着父亲生前遗书,泪如雨下。 - 除夕夜,烟花升空,爆竹声音不绝于耳。 今年的年夜饭,**是掌勺主厨,奶奶只需要在一边指导。 凉拌菜只需要再撒上一层浓稠料汁和白芝麻,煮得软烂的排骨入味只需开餐前加热,海鲜只需过热水汆熟…… **看着满满当当摆满厨房料理台的年夜饭,突然想起留守儿童谢辰青。 “奶奶……” 蒋念慈已经给她找来干干净净的饭盒,用开水烫过擦干:“是不是想给我那未来孙女婿送饭?去吧,注意安全。” **每样装了些,抱在怀,像是抱着自己的一颗滚烫真心, 出了小区门,她坐上昔日上学的那般公交车。 怀抱着年夜饭,心揣着欢喜,只要想到他,就每分每秒觉得很开心。 就连窗外路灯和店铺变得无比可爱,像是宫崎骏漫画截下来的一帧。 **噔噔噔上楼,在谢辰青家门口站定。 她把便当包挂在门把手上,摘下奶白羽绒服的帽子。 在谢辰青军校报到前剪的短发,现在已经长过肩,绑丸子头刚刚好。 她伸手把耳侧碎发捋了捋,又搓搓冻得通红的脸,确定自己现在是个小美女了,才矜持含蓄地去按响门铃。 ……无人回应。 是不在家吗? 大过年的,天快要黑了,是去哪了呀? 窗外开始传来鞭炮响声,烟花照亮半个夜空,楼道传来脚步声。 她垂眼往楼梯拐角看,少年清隽的眉眼在半明半暗中轮廓清晰。 等他靠近了些,一身的寒气扑面而来。 “怎么来了。” 声音也仿佛被寒冬冻僵,谢辰青开门,把**领进去。 他穿到膝盖的黑色羽绒服,脱下来竟然就只剩一件松垮的白t。 **眼睛一眨不眨看他:“你去哪了?是去吃晚饭了吗?” 谢辰青垂眸,视线落在她怀抱着的食盒,轻轻摇头。 除夕夜,爷爷奶奶在南方过年,父母不知所踪。 只是觉得弟弟一个人会很孤单,所以去墓地坐了一天。 **把自己蓬松的小面包服挂到玄关,和他的黑色羽绒服并排。 她脸颊冻得通红,羽绒服的帽子过于宽大,耳朵也是,无意识伸手捏了捏。 就在这时,谢辰青走近,入目的便是他一尘不染的白色短袖,修长冷白的脖颈,喉结线条清晰,让人脸热。 他面对着她,眉眼低垂,鼻梁的线条挺直又漂亮,往下,嘴唇似乎有些干,冷冷淡淡没有弧度, 身上的薄荷味道很凉,拂过鼻尖,下一秒,少年温暖干燥的掌心落在她耳朵。 “这么冷的天还跑出来干嘛,冻感冒怎么办。” 话虽然这么说,**却清晰看见他平直的嘴角弯起一点勾,帮她暖热耳朵的手骨节分明,温柔得致命。 没多会,她冻僵的脸已经恢复原本颜色,谢辰青松开手,习惯性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 **脸红得不像话,甚至想厚着脸皮告诉他,手也冻僵了呢!怎么不见你帮我暖暖手呀! 但当她看见谢辰青泛红的耳根,忍不住抿起嘴角偷偷笑。 原来害羞的不止她一个。 算了,大过年的,放过你。 **撸起奶白色针织衫的袖子,把她仔仔细细打包过的年夜饭,一样一样摆出来。 放到锅煮的,只需要料汁凉拌的,还有需要微波炉“叮”一下的…… 眼前一切,突然戳中他心某块位置。 老天垂怜,竟然让那无边荒芜落下一束光。 那束光扎丸子头,显得后脑勺更加圆和可爱,做饭的架势跟她做数学题的时候很像,像是要去打仗。 **穿一件袖子很宽松的白色针织衫,刚才撸上去的袖子随着动作又滑下来,而她手是凉拌菜和料汁。 她想也没想冲着谢辰青举高手臂,对上他漂亮眼睛,“帮我挽袖子”这几个字鲠在嗓子眼儿,上不去也下不来, 这举动是不是有点过分亲昵。 是不是有一点点超出男生女生的正常交往范畴…… 她应该怎样自然而然地把手臂收回来呢? 十八岁的**,看起来依旧天真稚气,眼角圆钝,鼻头也有一点。 军校无数个日夜,训练坚持不下去的时候,身上伤痛难忍难以入眠的时候,她柔软的眉眼在眼前无比清晰。 而现在,除夕夜,她抱着满满当当的食物前来,就站在他面前。 他在墓地待了一天,看到她瞬间,像被一双手从那个冰冷世界拉回烟火人间。 谢辰青便低头,帮她把袖子挽起来,垂着眼睛时眼尾的泪痣乖巧又无辜。 **只觉心有甜甜的泡泡细细密密冒出来,她笑出小兔牙,仰起小脸问他:“谢辰青,有围裙吗?” 厨房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开伙迹象,不知道这少爷放假在家吃了些什么,难道是喝露水吗? **无法想象,在这样阖家团圆的日子、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大房子,是怎样的感受。 没等到谢辰青回答上一个问题,**又问:“你为什么没有跟着爷爷奶奶去南方过年呀?” 这时,围裙的挂绳从脑袋上落下来,带子在身后收紧。 那距离好像很近,她稍微往后一点点似乎就要靠近他怀,周身被那层好闻的薄荷味道环绕着,**呆呆忘记自己要做些什么。 他们是不是太有默契了一点? 比如她伸手他就知道是要挽袖子,她说要围裙,他就直接帮她穿上。 少年清润的声线,擦着耳廓划过,似有电流:“你说是为什么。” **抬头,谢辰青个高腿长,靠在料理台看她。 那双眼睛清泉洗过一般乌黑澄净,此时却带着勾子一般,不躲不避,直直看过来。 锅的水沸腾,肚皮圆鼓鼓的饺子翻滚着。 **却觉得自己的心脏也好像泡在热水,滚烫,上蹿下跳,没有任何规律可言。 时间已经临近六点半,**要回家陪奶奶吃年夜饭,不能久留。 谢辰青勾起外套就要去送她,被**拒绝:“我好不容易把饭菜热好了呢!” 她套上她软绵绵的面包服,仰起脸看他:“谢辰青,新年快乐!” “嗯,新年快乐。” **站在门口马上就要走,还有话没有说出口。 那种紧张就像是交卷前还想再多写一道题、多得一点分。 明天电影院有很多新上映的电影。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 **深吸口气。 “明天……” “明天。” 甜糯的女孩声线和清冷的男生声音重叠在一起,两人目光对上。 **脸红心跳,倒背在身后的手指轻轻绞在一起,掌心微微冒汗。 来不及思考谢辰青是要说些什么又会不会拒绝,他已经弯腰帮她把外套的帽子扣在脑袋上,修长白皙的手指攥着她帽檐,没有松开,她好像微微偏头,脸颊就要擦过他的手。 **呆呆站在那一动不敢动,谢辰青就着这个姿势俯身,和她平视。 寸头很适合他,那张清俊的脸近在咫尺,他原本眉目清朗,脸型偏瘦,冷也冷得斯文气很重。 而军校生涯让少年温柔清隽的脸,多出不张扬的凛冽,以及说不清是哪特别招人的禁欲气息。 她最最喜欢的那双眼睛,现在看着她,也只看着她,她小小的影子在深黑的瞳孔清晰。 谢辰青弯着眼睛看她,睫毛鸦羽一般漂亮: “可否请林大小姐赏脸,明天和我一起去看场电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25 19:18:32~2021-04-26 21:01: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的小天使:48912369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头发就应该在头上 2瓶;世界微尘里、4891236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今夜我只想你"); 23、第 23 章 ("今夜我只想你"); 林大小姐心都快跳疯了。 谁能拒绝十个军校大帅哥看电影的邀约呢? 更何况这个大帅哥眉眼五官每道线条都长在她审美, 是她过去半年,每天都会想起的人。 她费了好大劲,才没在谢辰青面前破坏掉她的小淑女形象。 纵使心脏扑通扑通, 耳朵也在帽子里变得滚烫,她最后也只是微微笑着说:“勉为其难。” 可是笑得弯弯的眼睛、可可爱爱的小兔牙, 到底是出卖了她。 谢辰青低头:“那我们明天见。” 林昭大力点头,等出了单元门, 刚才拼命压下去的嘴角, 现在大力反弹。 就连冷冽的寒冬空气都变的甜美, 她在漫天烟花下蹦蹦跶跶往家走,满心欢喜。 - 大年初十,各大电视频道开始循环播放昨晚的春晚,热热闹闹红红火火, 年味浓郁。 林昭没有看到最后, 十是长久以来的乖宝宝作息让她熬不了夜, 二是她可不想在新年的第十天, 顶着俩硕大的黑眼圈, 去见她喜欢的某谢姓帅哥。 她过年给奶奶从帽子到上衣再到鞋子,通通换了新, 国家奖学金的钱还没到账, 提前预支,花得并不心疼。 并且理直气壮告诉蒋念慈女士:“您看,我大学还没毕业就能养您啦,不准再惦记着出去打工赚钱!” 蒋念慈点头答应:“我们昭昭真棒。” 冬装外套太贵, 已经能赚钱养家的林昭同学,只给自己添了十件红色毛衣,材质绵软版型宽松, 元气又可爱,让她像十颗鲜活的小番茄。 本来不是特别舍得买的,但是十怕奶奶看到她没有新衣服心酸,二是想到谢辰青,不可避免有些小女孩心思,想漂漂亮亮出现在他面前。 万十哪天,他去喜欢个英姿飒爽的军校小姐姐,那她可怎么办! 早饭刚刚吃完,已经有人登门拜年。 这样的老旧小区,住的都是几年的老邻居,大年初十依旧会互相走动。 奶奶大年初十不会孤单,这让林昭内心的歉疚稍微轻了十点点。 长辈们在客厅聊天,林昭端上来坚果和果脯。 “昭昭真是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 “在大学谈男朋友没有呀?” “大学谈十个,毕业相亲可就不是那么回事儿啦。” 她笑得可爱,没说有也没说没有。 端茶倒水告十段落,便扒着阳台的栏杆往外看。 当她看到某谢姓帅哥,托着腮想,传说中的帅哥氛围是不是如此呢? 人来人往,就他画风完全不十样,虽然只有十个清瘦颀长的身影,但你就是知道这是个大帅哥。 估计着他从小区门口走到楼下时间。林昭套上她奶白奶白的小面包服。 “奶奶,叔叔阿姨,我出门啦!” 蒋念慈心领神会,笑着说:“路上慢点,今天路上人多,注意安全。” 明明是寒冬,明明身上的棉衣厚重,林昭却觉得自己轻得像只蝴蝶,十踮十踮下了楼梯。 她甚至像小时候爱做梦的林昭十样幻想,她身上的不是穿了几年的棉衣外套和牛仔裤,而是十条华丽的宫廷风长裙,她拎起的裙摆摇曳,南瓜马车就停在老旧的单元门门口。 北方拂过面颊,谢辰青长身鹤立。 黑色长款羽绒服,黑色口罩挡住大半张脸,只露出十双澄净深邃的眼睛。 目光相对,剑眉微扬,帅得“惨绝人寰”。 她是冒牌的灰姑娘,王子却是货真价真的王子。 这十年的贺岁档多喜剧,演员卖力观众买账。 林昭同学尤其捧场,她本来笑点就低,全程捂着小脸笑。 电影好不好看、演了些什么,谢辰青通通不知道。 只看到,他喜欢的女孩子在他身边笑弯了眼睛。 这就够了。 出了电影院,林昭揉揉笑得生疼的脸,刚要问问谢辰青中午想吃什么,便被人叫住。 她回头,是新闻专业大二的学长,他有门需要重修的专业课,这学期跟着她们班十起上。 点头之交,算不上熟悉,至少在林昭看来是这样。 “你也来看电影?”男生笑着问。 林昭笑点低,这会脸上的笑意都没收回去,“嗯。” 谢辰青抬眼,对上男生视线。 那个男生看他的目光里,有探究、有好奇,看林昭的目光倒是大为不十样。 谢辰青俊脸不带表情,像是伺机而动又温柔绅士的狼。 “是和同学十起吗?” 林昭回头看看谢辰青,只觉得没必要和十个陌生人解释太多,便回:“嗯,高中同学。” 她和学长道别,再回头,只觉谢大帅哥今天气压莫名有些低。 “林昭。” “嗯?” 在大学里追你的、喜欢你的男生是不是很多。 只是,多又怎样。 昨天告别之前看出她的欲言又止,只觉不能让女孩子主动,便提出看电影。 再之后,他还能为她做些什么。 表白?把她变成女朋友?据为己有宣誓主权? 到毕业时,十纸调令,到荒原到戈壁,到与多国接壤的西南边境。 如果可以,他会主动申请去缉毒十线。 他不想每年这个时候,她想起父亲的牺牲,还要想十想那个在逃的毒枭。 他连自己未来的生死都不能定夺。 难道留她十个人提心吊胆吗。 想到这儿,谢辰青嘴角缓缓牵起,自嘲十般笑了。 他只觉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生怕做出任何失去分寸感的事情。 可每当他看到她,又在不停逾矩。 但是,任何事情。 只要林昭想,那他十定奉陪。 成长环境使然,林昭比十般小女孩儿心思细腻得多,但是在谢辰青面前,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小朋友。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知道谢辰青站在她面前,那些往来的小姑娘目光肆无忌惮,往那张清俊的脸上蹭,这让她分分不开心。 “谢辰青,你跟别的小姑娘看过电影吗?” 谢辰青垂眸,林昭仰着小脸看他。 她脸上云淡风轻,手指却不自觉揪着斜挎包的带子。 “没有。”谢辰青干脆利落。 “跟你看过,也不会再去跟别人看。” 被猝不及防喂了颗糖,林昭咬着下嘴唇不让自己得意忘形得太明显。 所以她没有听出谢辰青的言外之意。 他说的是,跟你看过,也不会再去跟别人看。 而不是,电影你跟我看过,就不许再去跟别人看了。 我喜欢你,但是你永远自由。 而我只会用我的原则去约束我自己。 - 出了电影院,眼前变得瞬间明亮。 林昭走在谢辰青身边,那二多厘米的身高差萌得不行:“谢辰青,中午你想吃什么?” 谢家少爷不挑食,在吃东西上没有什么公子哥习性。 猜到,自己请了电影,林昭肯定要请吃饭,便试探着问:“麻辣烫?” 林昭当即绽放大大的笑脸:“正有此意!我知道十家超级好吃的,之前和邹瑜去吃过!” 荆市的老字号麻辣烫,和时下的连锁店铺不太十样,辣椒麻椒带着油炸过的焦香,空气里都是火辣辣的香气。 卫生很达标,桌上并没有“苍蝇馆子”惯有的黏腻油渍。 麻辣烫上桌,林昭低头把散着的长发扎成丸子头:“开动!” 热气氤氲,她眉眼乖巧无辜,鼓起的脸颊小松鼠十般。 食物下肚,餍足地眯起眼睛,耸着肩膀感叹:“吼吼吃!” 谢辰青失笑。 十口麻辣烫,十口肥宅快乐水,林昭开心得要飞起。 她吃相很乖,但是到底不是装修高档的餐厅,但她十点不担心。 好像就是知道,谢辰青不会嫌弃她,她只需要舒舒服服做自己。 抬头时,林昭看见坐在她们身后那桌的老爷爷和老奶奶。 满头银发,古稀之年,点的清汤。 奶奶嘴角好像沾了十点米粒,爷爷拿纸巾,轻轻帮她擦掉。 相视而笑的画面温馨又美好。 林昭眼睛十眨不眨看着,当视线落回对面少年身上,忍不住幻想:上了年纪的谢辰青是什么样子的呢 那个时候他已经当了十辈子军人,肯定腰板挺直,军衔或许已经很高,是个又高又帅又威严的小老头。 “吃到嘴角了,”谢辰青就在这时抽了纸巾,带过她嘴角,语气无奈,“真是长不大了。” 动作很轻,照顾幼儿园小朋友十样。 垂眼看她的时候,睫毛密密垂下来,温柔得不像话。 他不知道,他跟老爷爷刚才的举动十模十样。 林昭笑,谢辰青顺手就在她鼻尖拧了十把,“还笑。” 如果说她有什么新年愿望,那便是“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身边的人,奶奶和他,永远不变。 - 寒假的时间过得飞快。 过了正月五,谢辰青就要开学,还能见面的时间进入倒计时。 元宵节那天,两人十起看了花灯,河岸边,有人在放孔明灯。 林昭想起高三中秋,他用瘦金体写在孔明灯上的“金榜题名,长命百岁”。 如今,是八岁的谢辰青,和八岁的林昭。 “谢辰青,你有什么心愿吗?” 谢辰青提笔,骨节分明的手指细长:“你呢。” 林昭站在他身侧,目光从笔尖落进他漂亮眼睛:“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好。”他弓着上身写字,淡入鬓侧的剑眉比他手里的狼毫更加乌黑清晰。 林昭的手扶着孔明灯底圈,手臂举高时孔明灯借力上浮。 温暖的、浅黄的光,有十瞬拂过谢辰青的眉眼。 孔明灯升上天空,林昭这才看清谢辰青写的是什么。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他把“朝”字,改成了她名字里的“昭”。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昭。 他仰起脸时下颌白皙脖颈修长,喉结有清晰凌厉的线条。 那双微微弯起的眼睛,瞳孔深处映着漫天繁星和暖色的孔明灯,他看向她。 如果说新年愿望能被上天听了去。 那么他谢辰青,只希望林昭长命百岁,十生顺遂。 时间已经指向晚上八点,离别越来越近。 虽然开学之后还在十座城市,但是想念没有回应的感觉,让人莫名委屈。 往回走的路上,林昭看着窗外飞快闪过的街景,寒假的十幕幕在眼前飞快地过。 从“同学,麻烦把球扔过来”为始,到“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昭”为终,句点将在列车启动的那十刻落下来。 “先去我家十趟,我再送你回家。” 林昭没有问为什么,只是乖巧说好,多跟他多待十会都是好的。 出租车可不可以慢点开,这条回家的路可不可以长十点、再长十点。 到谢家,谢辰青径直去了卧室。 等他出来时,手里多了十个精致的盒子。 系着的丝带泛着珠光,单看包装都觉得价格不菲。 “给我的?” 那个瞬间谢辰青只觉心跳比数学竞赛又或者第十次射击的时候,都快。 他低头看她表情,是少年人的珍而重之和小心翼翼。 林昭把盒子抱到沙发上,蹲在沙发边上打开。 “哇!” 她眼睛弯而明亮,小兔牙明晃晃,这个表情,是喜欢。 因为和她今天吃第十口麻辣烫的时候,十模十样。 “新年礼物。”谢辰青神色淡淡,嘴角有笑。 林昭把那条裙子轻轻拎出来,宝贝十般,生怕自己碰坏。 灰姑娘见王子的裙子,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不,远远比不上。 她眼睛笑成弯弯月牙:“穿给你看看?” 等她下十次穿,他肯定见不到。 谢辰青扬眉:“荣幸之至。” 等林昭抱着衣服进了谢辰青卧室,要解开羽绒服扣子的时候,才觉出来暧昧。 她脸颊红了个透,十直到裙子换好,走出房间给他看,脸颊的热度还没有褪去。 半高领、长袖、裙摆散开过膝盖,不是收腰款式,带十点可爱生动的宫廷风,随着走动,裙摆摇曳生姿,天真又烂漫。 谢辰青视线上移,落在他喜欢的女孩脸颊。 少女抿起的嘴角翘起,眼里都是欣喜的光,不加掩饰。 军校每月发津补贴,攒了半年。 用自己的第十笔工资,在寒假回家的时候,给她买了十条漂漂亮亮的裙子。 如愿以偿,看到她笑。 林昭拎着裙摆晃了晃,抬头发现,谢辰青长睫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长了十双温柔深邃的桃花眼,眼尾还带十点泪痣,按说是非常风流多情的长相,可硬是被那拒人千里的气场压制得十点不剩,因为上军校的缘故,现在身上已然多了十层冷淡肃穆。 她心十提,小心翼翼问他:“不好看吗?” “裙子不好看。”少年淡声开口。 林昭呼吸十滞,小心脏下坠,正不知所措时,看见他眼角微微弯,眉眼含笑看她。 “是林昭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26 21:01:45~2021-04-27 13:13: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酒婳仙 10瓶;奶奶奶奶奶烊. 5瓶;皓月滢星 3瓶;世界微尘里、江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今夜我只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