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夫小农妇》 第1节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旺夫小农妇 作者:于隐 文案 文案一: 人人都说金甜一个穷家女能嫁给殷尚是祖上积了大德,因为殷家是富户,殷尚还是远近闻名的美男子,更因读过书被举荐谋了个官差。 可是,殷尚娶了她之后连纳两名小妾,最后还休掉她另娶高门女子为妻。她来到与殷尚当初相遇的地方,跳河自尽。 金恬穿越过来,得知原身金甜的这些遭遇后气愤不已,她摩拳擦掌要为金甜报仇,没想到在报仇的过程中还捡到一位勤劳闷骚的忠犬男。 更痛快人心的是,金恬与新夫过上越来越红火的生活,将殷尚一路碾压到底! 文案二: 金恬(认真脸):相公,你可知咱俩这日子为何过得蒸蒸日上么? 韦仲勤(迷糊脸):为何? 金恬(嘻笑):因为我旺夫啊! 金恬(认真脸):殷尚,你可知当年我嫁给你之后你为何一路坦荡么? 殷尚(不以为然):为何? 金恬(骄傲脸):因为我旺夫啊! 殷尚(气恼):为何我现在霉运连连? 金恬(一脸无害):我不仅旺夫,还能顺便带衰前夫,呵呵。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布衣生活 主角:金恬 ============== ☆、喜新厌旧 手握一纸休书,金甜已哭成了泪人。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以这种方式离开殷尚。 站在殷家大门口,她回头张望着,没有一个人来送她,包括殷尚。她恨、她怒,她不甘心,不想就此罢休,便猛地跑回屋里寻找殷尚。 只见殷尚正在忙着吩咐家仆张贴大红喜字,金甜气势汹汹地跑过来,伸手便揭下一张大红喜字,当着殷尚的面撕得粉碎。殷尚冷眼望着她,淡淡地说:“无论如何,你也阻止不了我明日娶她。” 这个男人,还是那般俊美,可再也没有像过去那般对她笑过。她哽咽地问:“殷尚,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当初你爹娘反对我进你家的门,是你要死要活非我不娶!可咱们才成亲一年半,你只不过谋了个小官差便连纳两名小妾,如今还要休了我另娶,你就不扪心自问一下,你对得起你的良心么,就不怕违背当初的誓言遭天打雷劈?” 是啊,当初他们在金家村的河边相遇,殷尚对她金甜一见钟情,从此之后每日没事便去河边逛荡,希望能再遇到在河边洗衣裳的她。那时的金甜虽是情窦初开,但也炙热无比,为了见他,哪怕家里没衣裳可洗,拎着干净衣裳也要去河边。 她是贫家女,而殷尚是远近闻名的富户之子。殷家开始并不答应儿子这门亲事,是殷尚对他父母以死相逼才将金甜娶回了家。 他们过了半年相亲相爱的日子,在那半年里,金甜觉得她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不愁吃喝不愁穿戴,还有殷尚这位美男子宠着她爱着她,细心呵护着她。 可是好景不长,半年之后,殷尚因自小读书才学不错且家境富裕有靠山被举荐到县衙里当了典史,从此混进了官圈。也就是从那时起,殷尚变了,最初他并不招惹别的女人,而是有不少女人纠缠于他,谁叫他长得过于俊美,叫那些女人无法矜持呢。 之后他便开始沾花惹草了,连纳两名小妾。因这两名小妾都是商贾人家,没有什么地位,她们当着金甜这位正妻的面也不敢太造次。 可是金甜因农家出身,性子羞涩,也不爱见外人。平时家里来了客,她也不会跟着殷尚一起接待,外人极少识得她。殷尚和她说些官场上蝇营狗苟的事,她觉得这些事太龌龊也懒得理会。 至于夜里,因她不擅长房之媚术,比不得两位小妾更能让殷尚满足,所以殷尚越来越少去她的房里。 金甜生闷气过、赌气过、哭过、跑回娘家过,可这样都无事于补。本以为这辈子就这般憋屈地活着,没想到殷尚变本加厉,竟然给了她一纸休书,要娶县令的女儿为妻! 更气人的是,她拿着休书要回娘家了,殷尚都懒得送她一程,还在家里忙着张贴喜字!金甜难以想象,当初那个为了娶她差点当着他爹娘的面上吊的男人已经变得这般无情无义又无德。 面对金甜的质问,殷尚却摇头笑了起来,“金甜,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当初我年少,见你清秀可爱,图一时新鲜喜欢上了你,便以为你是我这一辈子的女人。可是这世上的男女之情都不是长久的,食物放久了容易腐蚀,男女相处久了也会厌烦,这不是浅显易见的道理么?” 金甜无语,就因为这个浅显易见的道理,他便有了抛弃她的理由?可她为何没有厌烦这个男人呢,她愿意和他一起白首到老啊。 殷尚跨着得意的步子,在这屋里踱来踱去,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说:“这世上之人都是互相帮衬互相抬举的,包括夫妻也是一样。我若是娶了县令的女儿,县令又有同门在朝中当臣子,还有不少友人在各知府里当官,我将来的仕途只会越来越顺,飞黄腾达那是指日可待。要是我不休你,你能帮得了我这些么?” 金甜落泪苦笑,“我不能。” “你不仅在仕途上帮不到我,其他方面也都帮不了我,你已经配不上我了,你难道没有自知之明?我的两个妾,一个懂得房之媚术能满足我对女人的需要,另一个已经怀孕能为我生儿育女,你呢,你连她们都比不上!因为我曾给过你最美好的感情,让你衣食无忧,让你过富裕的生活,所以你不舍得离开我。要是我穷得去要饭,你肯定早就想改嫁了。” “我不会!我宁愿你穷得一无所有,至少那样的你还是当初一心一意爱着我的殷尚!哪怕日子再苦,我都不会有丝毫抱怨,只要两人能相守一辈子,比什么都强。” “可我不愿过那样一无所有的日子,我觉得现在的一切才是我想要的,而且我还要过得更好!”殷尚展开双臂,看着大厅里的奢华,十分满意。 金甜知道,这个男人已经不是她心中那个殷尚了。听了他这一席话,她死心了,彻底死心了…… 她已经被休了,还呆在这里做什么。她一步步退出堂屋,转身跑了出去,离开了以为能住一辈子的家。 她浑浑噩噩跑了大半日,来到了当初她和殷尚相遇的地方。 那时殷尚一袭白衣,款款而来,她蹲在河边洗衣裳,听到动静抬起头来时,竟然不知羞地瞧呆了。 她在看着殷尚,殷尚也正望着她。殷尚见到如此一位清秀灵动的姑娘,心里一阵莫名的滋味往上涌。他鼓气勇气上前问道:“姑娘,你是金家村的么,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年岁几何?” 河水清清,潺潺而流。河还是那条河,水还是往东流,只是物是人非,当初她在这里欢笑,如今却站在此处痛哭。 看着清撤见底的河水,河面似乎映出当初美好的相遇景象。金甜纵身一跃,沉入了河底。 殷尚,去了阴曹地府我不会再记得你,投胎也不要再遇到如你这般的男子!来生,以至生生世世,我都不要记得你,不要遇到你! 水,真的好凉好凉。慢慢的,她已经感觉不到凉了。 大脑窒息,意识溃散,就让这一切如一缕青烟消失得无影无踪吧。这一生,她毫不留念。 ☆、狼心狗肺 金恬昨夜加班至凌晨,一到家就倒头大睡,令她不解的是,自己竟然还有精力做梦,而且是一位叫金甜的古代弃妇跳河自杀的梦。 这个梦实在太漫长了,好像把那位金甜从小到大整整十八年的生活从头至尾重过了一遍。不可思议的是,她和梦中女主角的名字听起来一模一样,只不过写法有些区别而已。 金恬打算等这个梦醒了后赶紧起床百度一下周公解梦,看看此梦是不是预示着她不久会交上如同殷尚那种中看不中用还冷漠无情的男人,她好提前做防备啊。 她挣扎着身体想赶紧醒来,可眼皮怎么都睁不开,她正焦灼着,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又听见有人说话。 “甜娘,事已至此,你又何必跟自己的性命过不去,要不是前日你大哥正巧从河边路过将你救起,这会子你怕是已经踏进阴曹地府的大门了。我都瞧见你翻身了,既然醒了就赶紧起来吧,你大嫂说有很重要的事与你商量呢。” 这是一位老头子的声音,可金恬一听就知道是原身金甜她爹的声音,因为在这个梦里此人时常出现。 金恬烦躁地自言自语道:“这个梦怎么就醒不了,金甜惨死已经大结局了我怎么又接着梦起她爹来了,周公你有完没完啊。” 金老爹见女儿不肯睁开眼睛还说了这么一通胡话,有些吓着了,赶紧出门招呼着,“大昌、小昌、大儿媳,你们过来瞧瞧,甜娘不会是中了邪气吧,在说胡话呢。” 金恬听到金老爹说这话她更是着急想从梦中醒来,便狠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疼得眼睛终于能睁开了,可是……可是……这梦竟然还没醒,因为她看见金老爹正两眼怔怔地瞧着她! 金恬已经无力吐槽周公了,因为金老爹喊的大昌、小昌和他的大儿媳蒋氏已经先后跨进门来。金恬有些慌,这个梦真实得没边没框了,简直如同身临其境一般。 蒋氏走过来不由分说一屁股坐在了金恬的床边上,拉起金恬地手说:“甜娘,大嫂知道你心里苦,被休回娘家的女人这一辈子都会被人指指点点,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不是?你以为说些疯言疯语装傻就能将一辈子糊过去啊。倘若你把日子过得比旁人还要强上许多,谁敢说风凉话,怕是个个都上赶着来巴结你呢。” 金恬眨巴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位二十岁左右的少妇蒋氏,蒋氏相貌虽然普通,但她脸上透着那副精明与挑剔的神情却十分打眼。 金恬没有接话,她清楚地记得,梦中的蒋氏对自己的小姑子可没这般体贴,她啥也不想说,只想等着这场梦赶紧醒过来。 蒋氏见金恬呆呆望着她一字不应,她有些恼了,伸手便朝着金恬的胳膊狠掐一把,金恬疼得“唉哟”一声,恼道:“你干嘛掐我?” 蒋氏却扭头朝身后的大昌和金老爹笑了,“瞧,我这招灵吧,甜娘这不是好得很么,话说得顺溜也知道疼,哪有中什么邪气。” 金恬这下更是慌了,她竟然感觉到被掐得疼,那这还是不是梦啊?哪怕是梦也被掐得疼醒了吧。看着眼前这逼真的一切,她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因为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情形有些不妙,莫非是……穿……越……了? 她双手不禁颤抖了起来,连番掐着自己的手背,疼得她龇牙咧嘴,可她仍不死心,还猛地扬手朝自己脸上就是一掌,清脆的一声“啪”,疼得她眼冒金花。她忍不住双眼泛着泪花,她可不是疼哭的,而是吓哭的,原来自己不是在做梦,而是金甜的记忆与她的灵魂合二为一了。 金甜从小到大所受的苦她都一清二楚,她真害怕过这种没有娘疼只有嫂子欺负的日子啊,老天爷想让她穿越为何不把她打发到名门世族享享福却将她送到这儿来种田呢。 蒋氏根本不顾及金恬恐慌的神情,笑眯眯地说:“甜娘,你定是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以为这只是一场梦吧?人言常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不,你的福气来了!贵子哑巴你还记得吧,他家里托媒人来跑两趟了,说是愿出三两银子的彩礼钱将你迎娶过门。三两银子虽少了些,可人家黄花大姑娘也只值五两银子的彩礼钱,依你这情形有人上门来提亲就不错了。” 说到这儿,蒋氏顿了顿,瞅了金恬一眼,见金恬并没有不悦,她便接着道:“贵子哑巴除了不会说话哪儿都好,不仅是个干农活儿的老把式,还力大如牛,你跟着他过日子吃穿不必愁,也没人敢欺负你,这可是盼星星盼月亮都盼不来的大喜事啊。” 金恬愣了一会儿,好不容易将蒋氏这些话给消化了,也意识到自己现在除了把自己当成金甜并没有其它出路,生存是王道嘛。她暗叹了一气,甜娘啊甜娘,你我到底啥缘分啊,我只不过睡个觉而已就莫名其妙成了你…… 金甜从小便没了娘,她爹只看重两个儿子,她和她姐金香在她爹眼里就是赔钱的货。自从蒋氏进了金家,她爹便让蒋氏当家,当初蒋氏十分看好金甜与殷尚的婚事,因为刚成亲不久的殷尚对金甜还不错,出钱为金家盖了一座带院子的青砖瓦房,备齐了所有家什还打了一口人人羡慕的水井,以至于长年贫困的金家立马跃为金家村第一富户了。 可是好景不长,殷尚之后连纳两位小妾,那时虽然没休金甜但他已然不把金甜放在眼里,对金家便再没有任何资助。可金家的二儿子小昌还没成亲呢,金老爹和大昌、蒋氏本商量着卖些家什再借些钱为老二说亲,可屋漏偏逢连夜雨,金老爹腿寒病发作下不了床,不仅将家里微薄的积蓄花光了,还卖几件值钱的家什,治了两个月金老爹终于能下床走路了。 当时蒋氏见自己的好日子转眼成了泡影,便着急地跑到殷尚家求救,殷尚根本不理会蒋氏,他有钱去花天酒地也不会给一个铜板。蒋氏便逼着金甜问殷尚要钱,金甜那会儿十分为难,她知道哪怕自己厚着脸皮伸手要钱殷尚也不会给的,指不定还会挖苦她一番。 蒋氏见金甜自身都快难保了,走的时候她不仅嘲笑金甜太无用拴不住男人的心还从殷家顺走两个花瓶去街上卖了给自己扯了几尺布。 如今金甜被休回家,蒋氏又怎么可能对金甜好,能给金甜一口饭吃就不错了。她巴不得金甜赶紧嫁给贵子哑巴,一位弃妇能换来三两银子可不算少呢。 金恬把蒋氏的心事看得透透的,直言道:“嫁一个哑巴怎么能叫大好喜事,你不就是眼馋那三两银子么?” 蒋氏身子一惊,刚才那张笑脸立马凶悍了起来,“甜娘,你这条命可是你大哥拉回来的,你不感恩图报也该为这个家着想吧。什么叫我眼馋那三两银子,爹已年迈且有腿寒病需要我在家照顾,你二哥都二十了难道一直拖着不成亲,你大哥和二哥种着三亩薄田糊口都难,一大家子人不吃饭不穿衣就这么干耗等死?” “这般贫困的日子又不是我造成的,你凭什么做主让我嫁给哑巴毁掉一生?”金恬梗着脖子顶撞蒋氏,她完全不能接受这门婚事,因为她不想和一位哑巴相伴着过自己的穿越生活。 “就凭我是你大嫂!爹也早说了由我当家!”蒋氏咬牙切齿,猛地站起来,然后转身气冲冲地出去了。大昌狠狠瞪了金恬一眼,便跟着追出去。 第2节 紧接着就听到蒋氏在厨房摔盆子的声音,大昌一声又一声“好娘子别生气……好娘子消消气”地哄着。 蒋氏却吼着回道:“瞧你救的什么人,简直就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女人金贵 蒋氏这话明显就是骂给这屋金恬听的,金恬听了气急,哥哥救亲妹妹难道有错,做大嫂的怎么能为了三两银子的彩礼钱骂小姑子狼心狗肺呢。 金恬掀开被子要起身去厨房与蒋氏理论,却被旁边的金老爹和小昌给死死摁住了。 金老爹唉叹着小声道:“甜娘啊,你也别嫌你大嫂说话难听,家里确实没有一丁点积蓄,你二哥都二十了,再不娶亲年纪一大怕是更难找,哪怕有个三两银子再借些也能娶个穷人家的姑娘。她毕竟是你大嫂,你现在去给她赔个不是,再答应嫁给贵子,如此一来你大哥好过日子,你也好过日子啊,你不可能在娘家呆一辈子吧?” 金恬听这话真心觉得世态炎凉,哪怕是父女亲情也不过如此啊。她从河里被救起来虽然睡了两日,可还没吃家里一顿饭呢,她爹就担心她赖在娘家不肯走了。 这时小昌也低着头嘟囔道:“甜娘,你就听听劝吧,要知道现在男多女少,娶门亲不容易。大嫂早就盼着分家和大哥两人单过,我一日不成亲便一日分不了家,大嫂每回瞧我那眼神都是厌恶的。我也想有自己的小家不必每日听大嫂的聒噪和没完没了的埋怨,你嫁给贵子肯定能吃得饱饭,有福不享你傻么,难不成你是故意不想见我好?” 金恬无语了,她有什么义务靠卖身给这位所谓的二哥娶亲?可她又该怎么和这一家子讲道理,要知道他们的思想还停留在幸福就是“能吃得饱饭”呢。 金恬知道和他们讲道理或是争人权是行不通的,她也不想一醒来便和家里大大小小都吵个遍,这样将来自己怕是也没好日子过,便服软道:“向大嫂赔不是可以,但嫁贵子哑巴这事我还需细细思量,待我身子好了些,我会想办法挣钱,有了钱还嫁什么哑巴对吧?不过爹和二哥也别我催得太急。” 金老爹苦着脸唉声叹气,“你这说来说去不还是不肯嫁么,光靠嘴皮子赔不是没用的,不来点实惠的你大嫂不会有好脸色,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劝呢。” “爹,我不是答应会想办法挣钱么,你别再逼我了。”金恬泪花闪闪,自己刚穿越过来已经够混乱的了,再被一家子催着嫁一个哑巴,她真心受不了。 金老爹摇了摇头,背着手出去了。小昌撇了撇嘴,想说什么,见金恬躺下用被子蒙着头,他也叹了一气,出去了。 他们父子俩一出门,便见大昌垂头丧气地蹲在墙角。“大昌,你这是怎么了,你娘子呢?” 金恬听到外面的对话也竖起了耳朵,听见大昌抱怨道:“甜娘不肯嫁贵子哑巴,还目无礼法顶撞自己的大嫂,荷娘哪里受得住,她刚包了一身衣裳往娘家跑了。” 金老爹跺脚,“你咋不拉住她呀。” “爹又不是不知道荷娘的脾气,只要甜娘不松口嫁人,我拉得住荷娘么,除非能拿出几两银子来,否则说啥干啥都是徒劳。” 大昌就是依靠金甜的姐姐金香出嫁才娶了亲,也就是用他的大妹妹出嫁得来的彩礼钱娶了蒋氏,平时蒋氏再怎么无理取闹他都忍着,有娘子总比打光棍要好。 小昌当时也是指望着小妹妹金甜嫁人得一笔彩礼钱娶亲,可那时殷尚出钱给金家盖房屋和院子以及备齐家什,连水井都打了,那可是足足花了二十多两银子啊,而且殷尚还送了一盒首饰给金甜当彩礼,只不过金甜出嫁时将那盒首饰带走了。当时金家也没在意,觉得只要靠上殷家,财源就会不断地往金家流淌。 他们没想到的是,殷尚新喜厌旧如此之快,以至于金家都没来得及从殷家要一笔钱给小昌娶亲。他们现在对金甜都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心态,因为这个傻妹妹被休回家时只顾着跳河连那盒首饰都没带回来。 更让他们生气的是,贵子哑巴想娶金恬,金恬还挺高贵自己不同意嫁,被休的女子有人要就不错了还高贵啥呀。 大昌和小昌各自叹了一阵气,便去地里收油菜籽。金老爹腿还没好利索,下不了地,只能去厨房收拾大儿媳刚才制造的烂摊子。 金恬知道这一家子都不待见她,也猜得出他们现在都存着什么心思。但她此时不想费脑子去琢磨他们。她闭目睡觉养神,好让身子快些恢复,至于想办法挣钱应付这一家子的事,还是等自己养好精神再说。 * 过了五日,金恬仍觉身子疲软得很,有时候还脑袋发热,就像是发高烧一样,她只好拿巾子打湿给自己敷脑袋擦身子。即便如此,她也没有一直躺着养身子,只要是做饭和洗衣裳的时候她都会起来。 菜园子就在家门口,水井在院子里,做这些活儿还是挺方便的。金恬不想被他们看成是吃白饭的,所以尽量多干活儿,让人挑不出理。 父兄三人对金恬做的饭菜和洗的衣裳都没啥挑剔的,反正就是青菜、辣椒、豆角、韭菜这几样菜轮流着做,洗的衣裳只要上面没有泥巴就行,农家人没啥讲究。 可是他们见金恬只干这些简单的家务活并不满意,特别是大昌,好几回含沙射影地说哪家被休回娘家的弃妇像男人一样挑一百多斤重担,比男人还要能干,吃得还少。 说一回、两回、三回金恬硬是忍住了,可说到第四回金甜便恼了,将吃了一半的碗往桌上重重一放,不吃了。 大昌还朝她背影嚷道:“怎的,大哥说你几句还不成?” 小昌也跟着附和,“甜娘这身子该是养好了吧,怎么还成日睡觉,叫人瞧着也不像话呀。她不是说想办法挣钱么,光躺着睡大觉怎么挣钱?” 金老爹瞪了两个儿子几眼,他们才算闭了嘴。金老爹这几日拖着一双病腿上山砍柴,也累得够呛。累且不说,他一想到大儿媳跑到娘家还没回来,自家小女儿又是这般情形,小儿子还没成亲,他心里就烦闷得很,夜里时常睡不着觉。 吃过午饭,他来到金恬的屋里,从怀里掏里八文钱来,苦口婆心地说:“甜娘,你如今已经十八岁了,别家女子像你这般大的都有能走会跑的娃儿了,你也该懂事了。你大嫂被你气得跑回娘家已经五日了,你大哥也是心里着急才口不择言说那些话的,你别往心里去。现在男多女少,哪家不是把娘子捧在手心里疼着。你大嫂虽然平时没下地干重活,只干干家务,可是没钱花难受啊。看到别家的小妇人穿红戴绿,吃香的喝辣的,你大嫂哪能不眼红。可左思右想,也只能靠你再嫁能得些彩礼钱,咱家真没其它路子挣钱了。没想到你倔得很,不但不同意嫁,还敢与她顶嘴。且不说嫁不嫁的事,你先拿这八文钱去镇上买两斤糖送到你大嫂娘家去,多说些好听的话,无论如何先将你大嫂给接回家再说吧。” 金恬刚才被大昌和小昌气得想离家出走,准备收拾衣物呢,可是苦于自己身无分文,也没有官府给的路引,怕是走到任何地方都会被查。何况人生地不熟的,她也害怕胡乱闯荡会丢了性命。 正犹豫着,现在又听了金老爹这些话,她也能理解老人家的苦处,便寻思着暂且还是别想什么离家出走的事了。至少这里有几口饭吃也有睡觉的地方,金家现在虽然穷,但这座房屋在金家村是独一无二的,她有自己的个人卧房,住着也挺舒坦。出去乱闯朝不保夕,也不知混多久才会有这等生活水平,那又何苦呢。 有这般遮风挡雨的地方住已经不错了,她接下来应该想想怎么挣钱才是正道。 金恬接过八文钱,点头道:“好吧,我去就是了。你放心,我一定将大嫂接回来,也会尽早想到挣钱的办法,爹别着急。” 金老爹见她说什么想挣钱的办法,还真着急了,“要真有什么挣钱的法子还需你去想,别人早干去了。你还是想想贵子哑巴那门亲事吧,你若嫁到他家里去,吃他家的喝他家的穿他家的,还能为娘家挣三两银子,这不就是等于挣了大钱么,一般人干啥也挣不来这些钱啊,你咋就不会算计呢。” 金恬为了阻止金老爹再扯这门婚事,连忙回道:“指不定我将来能嫁个更好的呢,那岂不是挣得更多?” 金老爹听得目瞪口呆,他还真没想到自己的女儿能生出这般想法,怔了好一会儿才道:“就依你这情形除了身子有残缺的男子谁肯娶你?” “你们不是常说如今男多女少么,既然女人金贵得很,我长得又不赖,还勤快能干,怎么就没人要?”金恬清楚地记得,以前看《三言二拍》之类的小说,二婚嫁得好的大有人在。 金老爹觉得女儿也太自不量力了,道:“咱们整个杨柳镇你若能找到一位如你这般情形的弃妇还能嫁到好人家去,我就不再提贵子的事。倘若找不到,你就别再想攀高枝的事,以前你是大姑娘的时候倒是攀高枝攀到殷家去了,可现今如何?” “那不也为咱家盖了这么阔气的房子么,不仅金家村仅此一家,整个杨柳镇怕是也没几家吧?咱家挣到了呀。”金恬为了堵住金老爹的嘴,可是什么理由都找得到的。 金老爹语塞,他实在不想和女儿争辩这些,只道:“你自己看着办吧。”便起身走了。 ☆、注定相遇 金恬知道把这位老爹给气着了,接回大嫂的事她得今日就去办,到时候再说些好听的哄哄老爹,老爹应该就能消消气吧。 其实,这几日见不着蒋氏金恬感觉挺好的,这样家里少了一个碍眼的她耳根也清净些,可是大昌那张毒嘴越来越不饶人,再这样下去她也没法清净。接就接吧,但愿蒋氏肯跟她回来。 这才刚过吃午饭,金恬见时辰尚早,趁现在头不晕脑不热便先拎满满一篮子的脏衣裳去河边洗,接蒋氏的事能拖一个时辰就清净一个时辰。 当她来到河边,忽然想到原身从这里纵身跳下的那一刻,就好像是自己经历了那些痛苦一样。她不禁泪流满面,似乎这里的每一滴河水,每块石头,都知道原身金甜那伤心的上一世似的。 原身金甜以惨遭抛弃的结局而终,缘于她过于轻信殷尚,过于轻信感情,将自己送上绝路。这一世,作为金甜新生代的她,一定要清醒理智地谋划自己的人生! 至于那个殷尚,她也要想办法好好收拾他一番,这种害人非浅的男人早收拾早好,免得他去祸害更多的女人。 可是世事总是那么造化弄人,当她低头洗衣的那一刻,听到有人走路的动静。她一抬头,呆了,脑袋里的记忆一股脑儿涌了上来。 那个走过来的一袭白衣的男人不正是殷尚么!她惊愕地看着殷尚,殷尚满心好奇地瞧着她。忽然,殷尚情不自禁微微发笑,款款而来,蹲在金恬的身边,那双眼睛像会说话一般眸光流转。 可他一张口,便满嘴的嘲讽,“甜娘,被休回娘家这日子过得可还好?哟,瞧着瘦了不少嘛,不会是饭都吃不饱吧。” 不知怎的,金恬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光,或许是记忆存的怨恨,也或许是想让殷尚受到非同一般惩罚。她莫名地想要让殷尚再一次爱上她,让他爱而不得,让他尝尝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人到底有多痛苦!让他将肠子悔青!让他为曾经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金恬不知这是原身金甜的想法存在了脑子里,还是自己一时的精虫上脑。可是殷尚已经喜新厌旧了,想让他再爱回来实在有难度啊。 金恬朝殷尚释然一笑,低下头去,缓缓说道:“死而复生如同脱胎换骨,我虽瘦了些,难道你没发现我更清秀好看了么?” 金恬说话时又故意半抬头,将自己柔媚的眉眼和完美的侧脸展现在殷尚的眼前。金恬这几日没少照镜子端详自己的新容颜,自然知道自己哪儿美。 殷尚怔了怔,不禁腹诽,差点死掉的金恬怎么忽然变美了呢。他记得金甜恬被休回娘家之前的几个月,因为经常彻夜流泪,脸色蜡黄,眼神黯淡,整个人毫无神采,与当初在河边相遇时的模样相差甚远。 可是今日这一瞧,她不仅有着当初的清秀婉约,还增添了几分柔媚风韵。殷尚本以为金恬离开了他肯定会痛苦不堪,根本活不下去,没想到她跳河自尽不成却转眼变得神采奕奕,过得好着呢。 殷尚心里很不爽,他不要的女人应该过得很惨才对,怎么能比以前和他在一起过得还要好呢,这不是打他脸么? 他正要仔细瞧金恬一番,金恬却只是淡然瞧了他一眼,然后低头洗衣,视他不存在。 殷尚看着她的背影,不知怎的竟然想起当初他与金甜一见钟情的那一幕。 * 那是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他来金家村寻人,远远瞧见一位姑娘蹲在河边洗衣的倩影,想上前问路,便叫了一声姑娘。 金甜回头,给了他一个甜美的微笑。他平时见的姑娘可不少,可不为何瞬间被金甜那纯真羞涩又极甜美的笑容给吸引住了,还有那清秀的面庞,清澈的眼神,他竟然看呆了。 金甜见他这般有些羞赧,问:“你是在叫我么?” “哦,是是。”殷尚终于回了神,他本想问金家村怎么走,结果却问成了“姑娘,你是金家村的么,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年岁几何?” 金甜羞涩地低头掩嘴发笑,然后抬头回道:“我确实是金家村的,至于我叫什么名字,年岁几何,为啥要告诉你呀?” 殷尚怔了怔,脸色不禁泛红,“我……我一时失言,不该问姑娘芳名与年岁的,多有得罪了,还望姑娘莫怪。” “我可没有怪罪你,你还真是客气,是读过书的吧?”金甜看着殷尚那张俊美的脸,有几分新奇与异动。 殷尚那双眼睛似乎一直在她脸上与身上流连,丝毫没挪开眼。 金甜清嗓子咳了咳,殷尚这才意识到自己失了态,赶紧收回视线,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我是来找金家村的里正,他曾是我爹的同窗,我爹让我来与他说些事。” 金甜没说什么,只是朝他微微点头,眼里带着笑意,然后低头洗衣裳。 殷尚见金甜不看他也不理会他,只好讪讪走开,朝金家村的方向而去,只不过禁不住回了两次头。要说平时他见的姑娘也不少,可这是他有生头一回见了姑娘如此失态,就像丢了魂一般。 金甜的甜美笑容,那双清澈湛蓝的眼睛,微启润泽的粉唇,片刻之中便深深烙印在殷尚的脑海中,这一路上金甜的影子都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他来到金家村的里正家时,竟然结结巴巴半晌说不清楚话,害得里正以为他在路上中了邪,忙给他泡杯茶水压压惊。 从这以后,他没事便来河边逛荡。金甜被他这般行举所感动,以至情窦初开,隔三差五都会在这个时辰来洗衣,即便无衣可洗,她也要随便拎几件衣物过来,只为与殷尚相会。 * 殷尚没想到自己能把一年半之前的情景记得这么清楚,这一番回忆,他感觉当初的一个神情一个眼色都历历在目。连他自己都难以相信,自己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厌烦了金甜,并将她休回了娘家。 仔细想来,他确实不喜欢金甜的性子,金甜过于冷清,也过于保守,他说些官场上的事金甜不是听不懂就是一脸的嫌弃,两人同房他想寻个乐子金甜也扭扭捏捏不配合,他觉得连夫妻乐趣都享受不了便慢慢疏远了金甜。之后瞧着金甜那张变得越来越憔悴不堪的脸,他真的啥兴趣也没有了,为了迎娶县令的女儿他第一个想法便是休了金甜。 可是现在一想,他觉得休妻这个举措太鲁莽了。他应该把金甜降为妾留在家里,即便自己不喜欢她的性子,把她好好养着也是大有用处的,岂不知有多少官场上的老头子眼馋这般年轻的女子呢。 他当时若是想到把金甜降为妾这一点,既不耽误他娶新妻,金甜也不至于回到娘家变得精神焕发恢复了美貌。若是金甜重新嫁人,那可是便宜了别的男人啊。殷尚这么一想,越想越觉得自己亏大发了。 此时金恬手里洗着衣裳,心里一阵发寒,因为她在洗衣裳的时候,脑子里的记忆也翻到了一年半前原身金甜与殷尚相遇的这一幕。当初殷尚也是真心爱原身金甜的,怎么没过多久就喜新厌旧,还变得如此卑污不堪呢。 如今,她完全可以怒瞪殷尚几眼不与他说一字,或是直接骂他叫他滚蛋,可这样解一时之气又如何,他还不照样逍遥人间,用他那副面孔到处去祸害人。 金恬一直蹲着洗感觉腰酸背疼的,便起身撑撑腰,只见殷尚非但没走远,还几步一回头瞧她。 金恬摆出十分大方的姿态,说:“过一段时日我又要嫁人了,多谢你休了我,我才有更好的出路。” 殷尚双脚顿住,“嫁人?嫁谁?你一个被休回娘家的女人但凡正常男人都不敢要吧?”他嘴上这么问,心里却气愤难当,就在刚才自己才发觉吃了大亏,金恬便立马提这茬,他心里能不堵得慌么。况且,他睡过的女人竟然有人敢要,那人定是活得不耐烦了吧,他急切想知道到底是哪个男人要娶他以前的女人。 金恬微笑,眉眼弯弯,如当初一样甜美,说:“反正不是什么哑巴聋子,我相信与他过日子一定会和和美美的,你也祝福我吧。” 金恬说完又蹲下来洗衣裳,殷尚呆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暗道,祝福个屁,我得去查查你到底要嫁个什么样的男人才是! 忽然,他觉得金恬这神情这姿态乃至说话的语气都与之前的她完全不一样,简直变了一个人似的,眼前这个落落大方的金恬还是他那个冷清无知又无趣的前妻么?难道真如她自己所说,这叫脱胎换骨? 殷尚一走一回头,直至快到金家村的里正家门口才回过神来。 第3节 ☆、魁梧汉子 金恬回到家晾晒衣裳时,竟然瞧见殷尚从她家门口走过。看来殷尚是故意在村子里溜达,就是想再瞧瞧她。 殷尚背着双手装作一副悠闲的样子走过来,“甜娘,我随意逛逛,没想到不知不觉逛到你家门前了。你我也算夫妻一场,我在你家门前坐会儿没事吧?” 金恬很有礼貌地点了点头,“随你。” 殷尚朝她走过来,直接落坐在一旁的石头上。金恬已经晾晒完衣裳,淡淡地说:“真不好意思,我没空招待你,我得赶紧去镇上买些东西,然后还得去我大嫂家呢。” “你要去镇上?那我们正好同路!”殷尚以为金恬肯定是与镇上的某位男子有约,而且那位男子或许还是她之前的相好,否则一个刚休回娘家的弃妇怎么在短短几日内就有人来提亲呢。 他得揪出那个敢与他曾经的妻子有牵扯的混蛋,然后找人好好收拾一番,让那混蛋成残废! 金恬却摇头道:“如今你我非亲非故非友,如何能同路去镇上,你这样岂不是作贱我的清誉?” “是是是……,还是甜娘考虑得周全,那你且先走吧。以后你有什么事直接去我家寻我便可,不会有人为难你的。”殷尚说完便起身,径直朝里正家走去。 金恬对着他的背影深剜了一眼,然后进屋拿上那八文钱。虽然这是她头一回出门去镇上,但依着原身的记忆,她对这里所有的大路小道都十分熟悉。 可走着走着,她总感觉有人在后面瞧她,她突然转身,果然发现殷尚远远的身影。金恬装作什么也没瞧见迅速回过身继续往前走,只不过待走到一段山路时,她突然从岔路跑远了。 小山挡住了她的身影,等殷尚来到岔路口时他丝毫没犹豫便选了大路,走着走着才发现根本见不着金恬的身影。 这时他才反应过来,原来金恬从小路跑了。他气得直咧咧,这个甜娘,竟然跟他耍起心眼了,她若不是去见相好的怎么可能躲躲藏藏。他越想越气,便返回到岔路口,可岔路口有三个分支,谁知道甜娘走的是哪一条小道啊。 * 金恬绕来绕去来到了镇上,她买了东西然后立马离开,幸好没再遇上殷尚。当她拎着两斤糖到蒋家村时,见蒋氏坐在她娘家门口一直张望,看来蒋氏是在盼着金家人来接她呢。 蒋氏见到金恬,心里总算是舒畅了些。“小妹,你愿意来我家还真是难得,莫非你同意嫁给贵子哑巴了?” “大嫂,我今日来并非是乐意嫁给那个哑巴,而是为那日与你顶撞来赔不是的。那日我脑子不清醒,说话不知轻重,还望大嫂不要介意。”金恬柔声细语,面带微笑。 蒋氏听得有些呆,当年金恬还未出嫁与她相处便不和,这次被休回娘家一醒来就与她针锋相对,说话冲得很,怎么几日不见突然变得这般礼貌谦逊了。 金恬接着又道:“大嫂,要是我真嫁给了贵子,以后爹在村里也没法抬头见人。为了多一份彩礼钱让女儿跟一个哑巴过日子,别人会笑话的。” 蒋氏怔了怔,想让金恬嫁给哑巴的是她并非她公公,而金恬只说她爹会丢脸,并没说丢大嫂的脸,看来这个小姑子是越来越会说话了,短短几日便懂了不少人情世故呢,知道绕弯子说话了。 金恬知道自己若想在这儿立身过安稳日子就得与一家子好好相处,否则只有被赶出家门的份,所以说话也会拿捏着分寸,不惹着谁便是了。 蒋氏忽然又黯然伤神,“甜娘,你让你大哥来接我回家吧。” “大哥下地收芝麻去了,他这几日想你得很,你还是跟我一起回家吧。” 蒋氏摸了摸肚子,她现在怀了金家的孩子,想改嫁都不太可能了,但她得以这个由头摆摆谱才行。 “甜娘,这几日我身子不太舒服,今早找郎中来把脉,没想到是喜脉。你大哥要是不亲自来接我,我就不回去了,住在娘家生孩子。” 金恬听愣了,蒋氏怀……孕……了!她这话到底是真的还只是在说笑?细细一寻思,金恬觉得蒋氏应该没必要扯谎,怀没怀上过几个月就能瞧得出来,她肯定是觉得自己怀了孩子得摆摆谱,这样大昌就更得宠着她了。 金恬赶紧笑盈盈地说:“恭喜大嫂,既然有孩子了那肯定是不能走回家的,这一路上湿滑得很,明儿个让大哥来背你回家。” 蒋氏心想这还差不多,这个小姑子也算懂点人事了,她满意地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倚着椅背晒太阳。 金恬走后并没有立马回家,因为她走到某条路时脑子里浮现出原身金甜的姐姐金香的模样,她感觉到有一股强烈的意识在引着她向金香家的方向走去。 金恬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韦家村,她在这一路把金香的过去细细回忆了一遍。其实金香嫁到韦家村后一直过得不好,因为她婆家实在太穷了,当初金家为了还算可观的彩礼钱急忙将金香嫁了,根本不考虑金香这个婆家的困境。 来到韦家村,金恬还没到姐姐家,便被一个男人拦住了去路。 这个男人叫韦仲勤,是金香男人的堂弟,他不仅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干农活能手,还是韦家村唯一识得字会算账的人。据说他并未读过书,而是曾在私塾干过两年杂役,便跟着偷偷学了点东西。 金恬抬头扫了他一眼,发现此男长得高大魁梧,至少一米八多的个子,腰杆挺得直直的。再一细瞧,发现他的面庞棱角很是分明,眼眸深邃,鼻子高挺,这种面相的男人实在好记,再脸盲的人应该也不会将他与别人混淆。 若不是脑子里的记忆告诉金恬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一介农夫,她或许会以为他是一位在战场历练多年的军爷之类的人物,因为这个男人瞧上去实在是阳刚至盛。 金恬不禁多瞧了他几眼,发现他那双深邃的眼睛一直在看着她的眼睛,像是很熟悉的朋友之间才会有的那种关切。金恬慌忙收回了视线,略微低着头。 韦仲勤似乎意识到自己的眼神过于热烈了些,赶忙谦而有礼地朝金甜作了个揖,说:“你是来找堂嫂的吧?她……她和我堂哥吵闹了好几日,这会子她还在我家躲着呢。” 金恬整理了一下脑子里所存的大量的记忆,终于想起了一些关于韦家的事情,姐姐金香和韦仲勤的妹妹玩得十分要好,每当姐姐和姐夫吵架都跑去韦仲勤家。 “你可知我姐和姐夫为何事吵架么?”金恬问。 韦仲勤脸色僵了僵,“这个……我不太清楚。” 他似乎不擅于说谎,这话一说出来,他脸色已红成猪肝了,显然他很清楚实情,只是不便说而已。 金恬也不好追问,便道:“你家在哪,我去看看我姐。” “在村子的东头。”韦仲勤之所以拦住金恬就是想让她先去看看她姐,要是先去了堂哥家,看见堂哥一家那般不悦的脸色,他担心金恬会闹气。 韦仲勤带着金恬来到村子的东头,金恬远远就瞧见一座还算不错的院子,院子里种了菜,养了鸡鸭,有五间上好的房屋,旁边还有灶屋和柴房,看来韦仲勤的家境在村子里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了。 金香见妹妹来了,哽咽地说:“甜娘,你不好好在家将养着身子怎么想到来看姐姐了?” 金恬头一回与这位姐姐相见,还有些不自在,小声道:“我……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来看看你。” 金香拉着金恬的手,顿时泪水涟涟,“咱姐妹俩的命咋都这般苦啊。” 在旁的韦小妹双眼红肿,看来也陪着哭过,她与金香平时那么要好,现在见金香这般境况,自然伤怀得很。 金恬见姐姐金香和韦小妹都这般悲泣,不知怎的,她的眼泪也滚了出来,像是想起了伤心事。 金香是原身金甜最亲的亲人,那时姐姐就为她担忧过,说殷家过于富有,而殷尚才貌又突出,怕妹妹守不住那样的男人。当时金甜还笑姐姐把殷尚想得太世俗,最终事实证明,殷尚本来就是世俗至极的男人,是她过于天真以为殷尚能一辈子待她如初罢了。 算了,原身之前所受过的苦不必再回忆了,一回忆便是一通泪水。 金恬拭去眼泪,坐下来心疼地看着金香,“姐姐,姐夫为何与你吵架,是不是他逼你做你不喜欢做的事?” 金香一听又泪崩了,“这回你姐夫倒没死逼,而是公婆逼得紧。要不是我为他家生了儿子,我牵挂着儿子小溪不敢死,否则早就上吊了。” “姐姐,你瞎说什么呢,你要是死了,姐夫会再娶,难道你忍心让小溪被后娘虐待?” 这时韦小妹忿忿不平地说:“大堂哥也真是,这事他要是不同意,大伯和大伯母还能逼死他不成?二堂哥二十一岁虽然年纪大了些,再娶不上亲以后就会越来越艰难,但也不能把大堂嫂典给别的男人两年吧,为了十两银子把大堂嫂典出去给别的男人生孩子,就不怕被人笑话!说来说去还是他家太穷了,要是有了钱,哪家的姑娘不愿嫁?让二堂哥去煤窑干活挣份工钱他又死活不肯去,在家里种点薄田自然受穷。” ☆、堵在门口 韦仲勤刚才一直没说话,这时忍不住为二堂哥辩解一句,“也不是二堂哥犯懒或怕吃苦,煤窑每个月都死人,要不是穷到没饭吃,谁愿意豁出性命去挣钱。” 金恬明白了,要不是姐夫家穷,没有钱给他弟弟娶亲,他家也不至于这般逼姐姐。 韦仲勤见金恬为她姐姐的事着急得落泪,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其实在这之前他已经想过办法了,恳求他的爹娘借钱给二堂哥娶亲。可是他没能想到的是,他大伯和大伯母说借钱了总归是要还,他们家连吃饭穿衣都是紧巴巴的,根本攒不上钱,怕是没有偿还之力。 韦仲勤挺愧疚,因为他想的办法没凑效,没办成的事他是不可能跟金恬说的,他最讨厌那种事情没办成还喜欢到处说来表明自己多么努力来献殷勤的举止,他只能满脸歉意地站在那儿。 可韦小妹心里藏不住事,说:“我听我娘说,我二哥这几日求……” 韦仲勤忙上前打断,“小妹,你别瞎说……” “我怎么瞎说了,你好不容易求爹娘答应再借钱给大伯家,可大伯和大伯母竟然不领情,说把大堂嫂典出去两年挣的钱不但可以给二堂哥娶亲,还能攒到一些钱呢,瞧他们黑心的!” 金恬明白了,姐夫一家就是想占姐姐的便宜,反正姐姐已经为韦家生了一个儿子,把她典出去两年便能挣十两银子,有了这些钱不但能给二儿子娶门亲,还有几两银子结余呢,他们这一家可是好久没见过银子了。再者,姐姐金香两年后回来还可以为他们家生儿育女,啥事都不耽误,如此一来还能省下金香两年的口粮。 这些人真能打算啊,根本不把儿媳妇当人看,管儿媳乐不乐意呢,反正一个劲地逼迫就是了。多少人家就是这样逼迫成了,姐姐的公婆自然照着学。 看来韦仲勤这人还不错,他已经为此事想过办法,只是姐夫一家顽固不化,不肯借钱。 如此说来,嫁人真得先看清对方以及对方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品才行,或富或穷不重要,男人是否疼爱自己的女人以及公婆会怎样对待儿媳才是最重要的。可在这个盲婚哑嫁的古代,不知有多少女人被送进坑里,她们哪有机会哪有权利去了解男方,她们只不过觉得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不可抗争罢了。 就像殷尚,他家境好、长得好,又读过书、才学佳,还是官差,当初人人都说她金甜能嫁给殷尚是祖上积了大德,村里的姑娘都嫉妒得红了眼。可最终怎样,金甜还不是以被抛弃的惨局收场。 有钱人或许喜新厌旧,可穷人未必就懂得珍惜。像金香这样被见钱眼开的娘家人推到一户穷家来,虽然没有被休回娘家,可吃尽了苦头遭尽了罪,如今还被人逼着典出去,为的就是想从她身上压榨几两银子。倘若能碰上一位良人真心待自己,金家这对姐妹又何至于都过着如此不堪的日子呢。 金恬不禁想到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脑子里突然被一堆乱七八糟的想法占据,头昏脑热一阵,脑子里便不停着出现几个字,那就是……千万不要盲昏哑嫁……千万不要嫁给贵子哑巴…… 金恬抹了抹额,自己真的是被金香和原身金甜这对姐妹的不幸婚姻给吓怕了,脑子里竟想这些东西,她才不会嫁给贵子哑巴呢,谁强迫都不行! 她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韦家的事上来,脑中的记忆便一一浮现出来。其实最初韦仲勤家和姐夫家一样穷,只不过韦仲勤他爹韦老二在十年前为一家煤窑干活,十分卖力,还为煤窑东家探得一处蕴藏煤的宝地,让东家发了大财。 那位东家也不想薄待韦老二,便给了一笔钱让韦家盖几间好房屋,还买了二十几亩良田,韦老二家这日子才过得像模像样。不过这两年大不如前了,卖了好几亩良田。因为韦老二在煤窑干活一双胳膊曾受过伤,随着年纪增长,双臂都快抬不起来了,干不了重活,花不少钱看病,却一直没有起色。 幸好如今还剩下了十几亩良田,又养鸡、鸭、猪,韦仲勤和他哥哥韦大贵、弟弟韦季秋以及他娘姜氏和韦小妹都是勤劳之人,这日子过得也还算不错。 韦仲勤兄弟三个觉得除了种田还有些空闲,完全可以让其中一人去煤窑干活,可是他们的老爹韦老二如何都不同意,说家里这日子过得并不差,何必去冒那个风险,即便不死也是受活罪,搞不好哪日会受伤,譬如他自己不就是受了伤一直治不好么? 就因为如此,韦老二家的三个儿子在家老老实实种田,前两年韦仲勤经人介绍去私塾当了两年杂役,后因教书先生亲戚家的儿子无事可干,顶替了韦仲勤,韦仲勤便回家务农。 韦老大家的情况就不同了,他的两个儿子韦保田和韦保业听叔叔韦老二这么说也害怕不敢去煤窑,家里田少地少,又无其它营生,所以一直穷着。何况当初韦老大一家为了迎娶金香这个儿媳妇进门欠了不少债,如今都没还清呢。当然,他们欠的是韦老二家的钱,因为是自家人,韦老二也不会催哥哥家的债。 金恬疼惜姐姐嫁到姐夫这样的人家受苦,心里寻思着想帮姐姐只能带她回娘家住一段日子,吓唬吓唬韦老大一家子,或许他们就不敢乱来了。 这时韦小妹同情地看着金香说:“要是你当初没嫁给我大堂哥该多好,凭你这等样貌完全可以嫁到家境稍殷实的人家去,譬如我,我爹娘已经同意吴家提亲了,他家只有一个儿子,姐姐们都出嫁了,家境也不错,说要给我家八两银子当彩礼呢。如此一来,我家平时攒的钱给大哥娶亲,我出嫁得的彩礼钱就可以给二哥和三哥娶亲了,一般人家的姑娘娶进门只要花五两银子,那八两银子虽不够给二哥和三哥两人娶亲的,但也差不了多少。” 韦仲勤听了有些脸红,“小妹,你可别为我和你三哥的婚事考虑,待哪日我偷偷带你去吴家村瞧一瞧,再打听一下他的为人,倘若你不满意还可以退亲的。还有,以后你别老提吴家给多少彩礼,叫别人听了还以为你是瞧中人家的钱呢。” 韦小妹噘起嘴来,“好嘛好嘛,我不提就是了。我只是觉得大堂嫂嫁得冤,日子过得苦巴巴的还被大伯一家人逼着典出去,他们若敢硬来,大堂嫂干脆回娘家改嫁得了!” 金恬觉得这位韦小妹想法还挺前卫,果真是年轻人敢想啊。既然韦小妹都这么说了,自己这个当妹妹的向姐姐提出这点应该不足为奇吧,便道:“姐姐,小妹说得有道理,你不必惧怕,他们要是再逼你,你就回娘家,看他们如何,倘若他们一再相逼,改嫁也没什么不可以。索性你今日就跟我一起回娘家吧,现在就走!” 金香却丝毫不为此话所动,她只是抹了一把泪,说:“回娘家又能怎样,歇几日不还得过来,‘改嫁’二字我可不敢想,我丢不起那人,何况小溪是我的儿我的骨肉,我不能没有他啊。” 金恬一时不知该怎么说,便从韦小妹那儿借一把梳子,为金香轻轻梳着乱发,“姐,你要是不跟我回娘家,他们会不会……硬来?” 金香不敢确定公婆会不会乱来,抬头望着韦小妹和韦仲勤。 韦仲勤眉头动了动,说:“应该不会,平时大伯和大伯母还是讲道理的,二堂哥也听大堂哥的话,不至于乱来。只要大堂嫂不同意,他们再生气应该也不会硬来的。” 韦小妹却和她二哥的想法不同,说:“这可说不准,大堂嫂若不想回娘家去,就一直住在我家吧。” 金香拉着韦小妹的手说:“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我哪能一直赖在你家,大家都要过日子,这样拖着也不是事,我现在就要回家看小溪。你们放心,哪怕他们打死我,我也不会同意的。” 金香起身要出门,却被金恬一把拉住。“姐,你冷静些,硬碰硬你不会赢的,你一人能抵挡得住姐夫一大家子?” 金恬说着又看向韦仲勤,“若是我姐夫他一家子这回真来硬的,会不会打我姐?或是将她硬抬到典夫家去?” 韦仲勤看着金甜,再寻思着他大伯与大伯母平时的为人,他有些犹豫,因为他无法确保大伯家会不会做出这等事,刚才他说那番话只不过不想让金恬过于担心而已。 他再仔细一寻思,虽然他不能左右大伯一家人的想法,但他应该为这事出一把力,哪怕豁出去也要帮金家姐妹一把,便道:“你放心,我和小妹会帮你姐姐的,绝不会让大伯家做出这等伤害你姐姐的事。” 虽然韦仲勤说得如此诚挚,金恬仍然有些不放心,她不是不放心韦仲勤和韦小妹,而是担心姐姐的公婆会耍什么阴谋,金香心思单纯,容易上当。 “谢谢你们,不过我觉得……还是让我姐姐回娘家住些日子较妥。”金恬拉起金香,“姐,你现在就跟我走,要是被你公婆知道了,或许他们就不让你走了。” 金香已然没了主意,便跟着金甜出门,以前金香觉得妹妹也是个脑袋简单没主意的,但今日她瞧着这个妹妹倒像是她的姐姐了。 第4节 没料想到的是,她们俩才刚出门,便被人拦住了去路。除了金香的公婆和金香男人韦保田,还有小叔子韦保业。 ☆、不怀好意 四位来者并非凶巴巴的,姐夫韦保田耷拉着个脑袋,看来此事他是被他父母所逼,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女人典出去为别人生儿育女。 但凡是男人,或许都不希望如此。 金香的婆婆伍氏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还拿着两块馅饼往金香手里塞,在这个穷村子里,馅饼可算是美味佳肴,平时是吃不上的。伍氏刚才做馅饼时一直心疼得直唠叨,不过这会子她可是满嘴好话,“好儿媳,赶紧将馅饼吃了。哟,甜娘来了,你是来看你姐姐的吧?” 金恬客气地点头,没说话。 “你听你姐姐说了吧,其实我们也想等攒足了钱再为小儿子保业娶一门亲,可是现在姑娘眼见着越来越少,满眼望去,每家姑娘都有五六个小伙子上门去求,彩礼钱水涨船高,我家怕是这辈子都攒不上那么多钱了。你姐若肯典出去,我家立马就能得到五两定钱,另外五两等两年期满也拿到的。” 伍氏见金恬怒瞪着她,她赶紧转移话题不再说钱的事,眼珠子转了转便双掌一击,咋呼道:“哎哟,有一事我忘记说了,那位洪姓的人家可是镇上的小富户,祖上三代都是卖猪肉的,你姐典过去那可是沾足了油水啊,时常有肉吃的呢!要不是洪屠夫那婆娘的肚皮不顶事生不出孩子,这等好事还轮不上你姐呢。” 金恬初来乍到也不好跟人家吵架伤了和气,缓和了一下脸色,迎合地笑了笑,说:“韦家婆婆,洪家固然很好,可是我姐舍不得姐夫也舍不得小溪呀,小溪还不满两岁,哪能没娘呢。” 伍氏脸色僵了僵,说:“我晓得我晓得,你姐不同意我们也不会逼她,要是把她逼走了,我家老大没了婆娘,岂不是更亏,所以我们是来哄她回家的,小溪还在家里睡着呢,他一醒就要找娘。” 金香一听说小溪就有些受不住了,“小溪中午吃饭了没,他有没有找我?” 她婆婆伍氏忙道:“吃了吃了,咱家谁挨饿也不会饿着小溪呀。” 这时金香的小叔子韦保业红着脸说:“小溪中午炒着要吃豆糕,我现在就去镇上给他买。”韦保业说完就走了,金香见小叔子这般疼爱小溪,平时对他的反感也消除了许多。 可是金恬觉得不太对劲,姐夫一家四口来迎接姐姐,这很不正常啊。要是他们真的不逼姐姐,由姐姐自己做主,这会子他们肯定是在家里生闷气,等姐姐自个儿回家,然后气嘟嘟的给姐姐脸色看才对。 姐姐不同意此事,他们怎么还会全家上门笑颜相对,竟然还给姐姐做馅饼吃,难道这是为之前为难了姐姐而道歉?或是怕姐姐生气跑回娘家再也不来韦家了? 金恬有些怀疑,感觉伍氏笑里藏刀似的。 金恬笑道:“你们对我姐姐这么好,我爹要是知道了也会放心的。姐姐好久没回娘家,要不就让她回娘家住几日如何?” 伍氏和韦老爹脸色有些难看,金香却傻乎乎地说:“甜妞,小溪离不开我,还是等家里芝麻都收回来不忙了我再回娘家吧。” “姐姐,你可以带着小溪一起回娘家呀。大嫂有身孕了,你也好向大哥大嫂道喜。” 金香完全不明白金恬的意思,执意道:“不了,你替我给大哥大嫂带个话就行,嫂子不喜欢小溪嫌他闹腾,反正再过两三日芝麻就都收回家了,到时婆婆不必下地能看着小溪我再回娘家一趟。甜娘,天色不早了,你赶紧回家吧。” 金香边说还边吃着馅饼,金恬有些无语了,难道姐姐是被两块馅饼给收买了?她觉得婆婆为她做了馅饼,她就得向着婆家,不好意思说要回娘家?难道她就不怕公婆这番话是假的,只是先哄她回家而已? “姐姐,爹和两位哥哥也许久没见小溪了,你带他去娘家住个几日有何不好?”金恬朝金香直眨眼,金香却没注意,完全不知道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 金香看了看公婆,又看看妹妹,一时没了主意。 这时姐夫韦保田走上前,眼神有些复杂,说的话却极简单,“甜娘,你先回去,待过几日我会带着你姐和小溪回娘家的。” 韦保田说着就拉金香回家,金恬上前跑过去欲拦住,姐姐金香却傻乎乎地说:“这些日子我老给保田和公婆脸子看,既然他们上门寻我回家,我不能再别别扭扭了,你赶紧回家吧。” “姐姐!”金恬急得跺脚。 伍氏拦在金恬面前,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边哭边说:“甜娘,你肯定是想把你姐带回娘家让她改嫁是不是?如今见钱眼开改嫁的人多了去了,但有几个过得好的?你可别祸害你姐,她已经生了小溪怎么能说走就走?你姐都不乐意,你就别挑拨了!若是你家穷得慌想挣份彩礼,你可以自己嫁呀,指不定能得双份彩礼钱呢,怎么能挑拨你姐改嫁?” “我家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我姐在这儿过得苦,让她回娘家住些日子有何不可?”金恬气恼地说。 金香却过来扯了扯妹妹的袖子,“甜娘,你怎能这样说话,太不礼貌了。近来有不少妇人改嫁到有钱的人家去了,我婆婆是听怕了才不敢让我回娘家的。如今女人这般金贵,我婆家也知道珍惜,你赶紧回去吧。” 金香说完便和韦保田走了,金恬想拉住她姐却被伍氏死死拦住。韦仲勤和韦小妹想过来帮金恬,却被旁边一直未吭声的韦老大给挡住。韦老大毕竟是长辈,是韦仲勤的韦小妹的大伯,他们作为侄子侄女不好为了外人拆大伯家的台。 金恬没办法,只好由着姐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好大闹。伍氏和韦老大见金香心甘情愿跟着韦保田回家,他们脸上立马布上笑容,开开心心地一道回家去了。 金恬转身看向韦小妹和韦仲勤,“说实话,我还是不太放心我姐,真担心他们会乱来。小妹,你夜里能不能去我姐家陪着,和我姐姐睡一床,让我姐夫和他弟睡,有你陪着,他们也会顾忌些。” 韦小妹点头,“嗯,我吃完晚饭就去他们家呆着,你放心好了,他们不敢打骂你姐的。” 金恬知道姐姐不太敢违逆婆家的人,毕竟姐姐的家现在是韦家而非金家,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倘若与婆家人闹个你死我活,将来就没法过日子了。 金恬打算明日想办法把爹叫过来,既能震摄一下韦家人,也好有借口让姐姐回娘家住几日,今日看姐姐那样子无论如何都不会跟自己回娘家的。 金恬无奈,向韦仲勤兄妹道了几句谢,便回家去了。 让金恬没想到的是,当她焦急地将姐姐的事告诉爹和两位哥哥时,他们竟然没有啥反应,各个村里这种事越来越多,他们似乎已经意料到韦家会这么做了。 “甜娘啊,你可不许掺和你姐姐家的事,她早已嫁人,如今连儿子都快有两岁了。她现在是地地道道的韦家人,她的事自然由韦家决定,咱家管不了。”金老爹边吃晚饭边说。 两位哥哥也一心吃饭,像是与他们毫不相干一般。 “爹、哥哥,你们怎么都这样,姐姐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娘家为她说几句话。你们要是不管她,她还不知要被韦家人怎么摆弄呢!” 金老爹瞅了金恬一眼,“甜娘,你小小年纪怎能说这样的话?你姐是韦家的儿媳,他们好不容易花钱娶回家怎么可能欺负你姐?就像你大嫂,咱家敢欺负她么?再说了,你已经说韦家接你姐姐回去了,定会好好待她。你还未嫁人,不许再掺和这些事,否则你会被人说闲话就嫁不到好人家里去!” 大昌点头道:“爹说的对,你别管金香的事了。你大嫂怀孕了,我明日一早就接她回家,要是金香带着小溪回咱家,闹腾腾的,你大嫂一个不乐意又跑回娘家可如何是好?” 他说着忽然瞧向小昌,笑道:“弟弟,咱家没钱,要不我问问你大嫂,看她是否同意典到洪屠夫家去挣十两银子回来给你娶亲,如何?” ☆、出手相救 大昌突然说这种事,可把小昌吓得不轻。 小昌惊吓之余,慌忙说道:“哥,大嫂都怀上你的娃了,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大嫂也不是那种为了图肉吃就啥也不管不顾的人啊!待甜娘嫁人得了彩礼钱,我自然能娶上亲,完全没必要像人家那样做龌龊之事。” 大昌哈哈大笑起来,“瞧你吓的,我跟你说笑呢,你若乐意我还不乐意呢。” 金老爹黑着脸,将筷子往桌上一摔,“大昌,即便这是玩笑话也不许瞎说,若让你婆娘知道了还不晓得怎么闹你呢,她现在怀了娃,你得事事小心才是!” 大昌还是有些惧他爹的,老老实实地点头,“是,爹。” 金恬有些怀疑,感觉伍氏笑里藏刀似的。插话道:“爹,你也知道大嫂听见这话会生气,怎么就不为姐姐的处境考虑呢,难道你就那么相信韦家,觉得他们一定不会逼迫姐姐?” 金老爹思想陈腐,平时还爱摆家长的姿态,对儿子还稍微好些,对女儿几乎没个笑脸,说话时更是严厉,“甜娘,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你姐现在是韦家的人,她的事咱家管不了,也不能管!何况她典到洪屠夫家有何不可,洪屠夫家有酒有肉,虽不是什么大富人家,但从来不缺吃喝呀,你姐跟着也能过两年好日子。若真给洪屠夫生了娃,将来娃长大了或许还会认她这个娘,指不定你姐将来能享福呢,总比一直呆在韦家过苦哈哈的日子要强。” 金恬听呆了,老爹竟然存着这样的想法!她的两个哥哥还在笑眯眯地点头,觉得爹这话说得很在理。 金恬对她爹和两位哥哥真的是失望至极,他们完全不在意姐姐心里的感受,她刚才说姐姐吓得在韦老二家躲着哭,他们也丝毫不怜惜。估摸着听她说姐姐后来跟着姐夫和公婆回家去了,他们还觉得姐姐在韦家多受待见呢。 金恬低头吃饭,默默流了几滴泪。姐姐的事他们不管,以后她的事自然也没人管,将来她过得如何只能靠自己,千万不要指望娘家为她撑腰。 她暗暗寻思着,明早就去姐姐家,说是她爹带的话,要姐姐回娘家住几日,若是韦家执意阻拦,她就只能想些计策接姐姐回家了。 次日清晨,金恬起了个大早做了饭。吃完饭后她骗她爹说是去后面地里锄草,其实她偷偷去了韦家村。 只是当她来到韦家村,一切都变了,不再是昨日的模样。她姐姐金香哭得死去活来,韦小妹也跟着哭,见金恬来了韦小妹边哭边说事情的原委。 原来,昨日下午金香的小叔子去镇上可不只是买豆糕给小溪吃,还买了一壶酒,当然,这都是他爹娘嘱咐的。 吃晚饭时,伍氏和韦老大这对老狐狸笑眯眯地做了一顿好饭给金香吃,说是给金香陪罪,还将韦小妹也请过来一起吃,并且让她们俩都喝了酒。 韦小妹向来是一沾酒就醉的,晚上她虽然和金香睡一床,却睡得跟死猪似的,金香的公爹韦老大和小叔子韦保业合力将睡在旁边的金香抱走了她都不知道。 金香半醉半醒,见公爹和小叔子进来抱她,吓得她大喊大叫,可是紧接着她就叫不出声了,因为韦老大冲进来往金香嘴里塞一块布,还骂着小儿子,“你真是没用,连个女人都制不住,还不赶紧抱出去捆到牛车上。” 懦弱的韦保田,也就是金香的男人,他一直蹲在屋外抱头低声哭,由着老爹和弟弟去制服他的女人。他的老娘伍氏在门口守着牛车,以防有人来搞破坏。 金香在里面挣扎推搡,扯掉嘴里的布喊了几嗓子,韦老大拼一身老力,不仅帮着小儿子将布再次塞进金香的嘴里,还拿绳子把金香手脚绑了起来。 如此一来,金香根本无力挣扎,想张嘴骂人都不行,因为嘴巴被布堵得快喘不过气来了。小叔子韦保业知道此举实在过分了些,可这都是他爹出的主意,他一边与他爹合力将金香往外抬一边哭着说:“对不起大嫂,我也是没办法的事,家里实在没钱给我娶亲,只能典你出去。我都二十一岁了,别人像我这般大都有几个娃儿了,你千万别恨我。” 伍氏实在等不及了,在外面喊了一句,“你们倒是快点啊。” 金香本就喝了些酒,再被堵嘴又被捆的,刚才挣扎着力气都用尽了,这会子哪怕一百个不乐意一千个不乐意,她也阻止不了什么。 就在这时,韦仲勤冲了过来,开始他并不想与大伯家的人动手,只是拦在门口,问他们怎能这样欺负人。他大伯韦老大直接骂咧起来,“臭小子,你以为我不知你安的什么心,不就是以前见过香娘她妹妹甜娘几回你就喜欢上人家了么,现在见人家被休回家你觉得能勾搭上才这样胳膊往外拐是不是?可人家一个臭名在外的弃妇,你惦记作甚,就不怕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再说了,咱村里好几家都是这样的,别的村更是见怪不怪了,你怎么不去一一拦着,竟然管到你大伯家来了,滚!” 韦仲勤见讲理无效,眼见着韦老大和韦保业硬是要将金香抬到牛车上去,他的大伯母还跑过来撕扯他的袖子。他恼了,要知道他长得人高马大一身蛮力,这一恼火便使出去全身力气,左一推右一搡,韦老大和韦保业两人根本站不稳,踉踉跄跄地倒了地,金香一下被摔在了地上。 韦仲勤赶紧将金香嘴里的布给扯了,她身上的绳子也解了,这时韦老大和韦保业都爬了起来伸出拳手要揍他,韦仲勤却身手敏捷将金香抱了起来往栅栏外跑,伍氏张牙舞爪地冲上来拉扯也无济于事,韦仲勤伸手轻轻一推她身子就晃了起来,哪里跟得上。 韦老大一家无人能追得上韦仲勤,韦保田见堂弟将自己娘子给救了出来,他心里倒里有几分欢喜,可是想到一家子都为二弟的婚事发愁,他又开心不起来,便直愣愣地看着韦仲勤抱走金香的背影,不阻拦,也没跟上去,就一直那么呆呆地蹲在屋外。 就这样韦仲勤将金香抢过来抱回了家,放在韦小妹的房间,可是韦小妹还在金香的床上醉得不省人事呢。韦老大一家追到韦老二家大吵大闹,整个村的人都被闹醒了,虽是半夜三更,但有很多少过来围观。 村民们眼睛可都是雪亮的,知晓韦老二一家平时没少帮韦老大一家,现在见韦老大一家砸韦老二家的院门,为的还是典出金香这种事,村民们自然都向着韦仲勤,骂韦老大一家没良心,还骂韦保田不中用竟然由着家人那般对待自己的女人。 韦老大和伍氏见村民们都向着老二一家,就连里正都过来帮韦仲勤,里正话里话外地说他家办事不地道,想典儿媳至少得征求儿媳的娘家人同意,哪能直接夜里灌醉绑人,这般如同捆猪卖肉呢! 韦老大这对老夫妇无奈,只好休战回家,将醉熏熏的韦小妹赶出门,由金香呆在韦老二家。 * 金恬知晓了事情的原委,气冲冲来到姐夫家重重敲门,伍氏竟然恬不知耻像啥事都没发生一般让金恬进屋,还抱着小溪说:“小溪快瞧,你姨来看你了,可比你娘要强,你娘躲在你二爷家不回来,真是不听话,坏蛋!” 小溪毕竟年幼不懂事,也跟着说:“娘不听话,是坏娘!”可一说完这话他又哭了起来,“我要娘……我要娘!” 金恬瞪着伍氏,敞着嗓门大声道:“韦家婆婆,你们做出这种事来不但不知错,竟然还教唆小孩子骂自己的亲娘!” 伍氏立马露出泼妇该有的姿态,她一手插腰一手指着金恬脑门,“你可别给脸不要脸,你一个被休回家的弃妇有什么脸在我家大喊大叫,没的污了我家门楣!你姐是我韦家的儿媳,她的事只能由我韦家做主,你当真以为我们会听里正的话去征求你们娘家的同意?真是笑话,我可还从来没听说公婆做不了自己儿媳的主呢!” 金恬可不怕伍氏撒泼,冷笑道:“是么,那咱们就走着瞧,看你能把我姐怎样!” 金恬懒得和这种人多费口舌,转身就走。来到村子的东头韦仲勤家,她见姐姐金香由韦小妹牵着,韦仲勤和他哥韦大贵在两旁护着,都在等着她呢。他们怕韦老大一家来抢人,打算一起护着金氏姐妹回娘家。 金恬向他们深深鞠躬,“多谢你们昨夜护住了我姐,现在还要送我们回家,都说大恩不言谢,将来有机会我们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韦仲勤略微脸红没说话,韦小妹则上前笑了笑,“你太客气了,我和大堂嫂一直要好,如同亲姐妹呢,哪里需要你们报答。想到昨夜我傻乎乎地跟着喝了两口酒差点误了大事,我心里自责得很。”她说着脸上又是深深的愧意。 金恬拉着她的手说:“不怪你,是他们居心不良在酒里下了药,这事无人能防得住。” ☆、回到娘家 金恬心里暖融融的,看来在古代也存在深厚的闺蜜情,想必韦小妹与金香之间的情意可不比她和金香这对亲姐妹之情差。 大家一起上道,走着走着金恬才发现韦仲勤的哥哥韦大贵走路时有一条腿一蹦一蹦的,看着挺累。金恬猜测他得的是小儿麻痹症,在这个古代出生的孩子可没有疫苗打,得了小儿麻痹症也只能听天由命。 金恬怕多瞧了几眼会惹韦大贵不高兴,没敢多瞧,虽说自己是若无其事地往前走,可见韦大贵那样走着辛苦,金恬有些于心不忍。 因她姐姐金香一直麻木地跟着往前走,神色戚然,大家见金香那般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只能配合着气氛没说话。走了一段路,金恬想起什么,便小声问韦小妹,“小妹,你家和你大伯家平时相处得如何?” 韦小妹一听这话就来气,“要不是顾忌我爹娘的面子,我都懒得叫他们一声大伯、大伯母。他们平时可没少拿我家的、吃我家的,可他们根本不记着我家的好。想当初本是我大哥要去你家向你姐提亲的,我娘只不过在他们面前扯了那么一句,说媒人去你家问话,你爹听说我家有些田地且不缺吃喝便同意了,没想到我大伯家竟然抢在前头去你家提亲,还说我大哥的腿有毛病,结果你姐就成了我的大堂嫂。要不是大伯家横插一脚,你姐可是我的亲大嫂,就不会……” 第5节 韦小妹还要说下去,见她大哥神色不悦地朝她横了一眼,她才吐了吐舌,闭上了嘴。 金恬朝身后瞧了瞧,见韦老大一家并没有人追上来抢人,便道:“韦……韦大哥,这一路上坡下坡的,你这样走着肯定很累,不如你回家去吧,有小妹和仲勤大哥护着就行。” 韦仲勤听金恬叫他仲勤大哥,连姓都省了,他脸色不禁微微一红,嘴巴抿了抿,心里乐呵着呢。 韦大贵听金恬这话虽知晓人家是心疼他,可他听了仍不是滋味,他多么希望自己和正常人一样,可是走到哪儿似乎都有人提醒他有缺陷。 金恬也意识到自己似乎伤害了韦大贵的自尊心,正要解释,韦仲勤上前说道:“没事,别瞧我哥的腿走路不利索,他平时上山砍柴或下田地干活可一点儿都不耽误,走这些路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金恬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她心里寻思着,要是当初姐姐嫁给了韦大贵,这日子过得肯定比现在强。忽然,她灵机一动,寻思着既然姐姐在韦老大家受欺负,姐夫韦保田根本护不住自己的女人,到时候干脆让姐姐改嫁给韦大贵得了,韦大贵至今未婚想必是因为腿不好没人把姑娘嫁给他,他自身不足应该能接受二婚的女人吧。 可是一想到姐姐金香,金恬又觉得这个想法不太可能实现,金香一心想着从一而终,又放不下小溪,改嫁的可能渺茫,这回跟着回娘家也就是躲几日而已,真不知她以后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 走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到了金家村。金恬忙着搬椅子和倒水,韦仲勤和他哥韦大哥却转身就要走。金恬上前拦住,说如何要留他们吃一顿饭。韦大贵却直摇头,见金恬坚持不已,他便接过金恬手里的水一口喝干,然后大步走了。 韦仲勤见大哥走了,他也急忙追上去。其实他挺想多留会儿,他可不是想吃金家的饭,就是想多呆会儿,多瞧金恬几眼。 韦小妹小跑着把各间屋子瞧了一遍,羡慕地说道:“早听说你家这院子是咱们整个杨柳镇数一数二的,果不其然啊,殷尚家大业大真是名不虚……”话还未说完她忽然想起金恬是被殷尚休回娘家的,怕触及金恬的伤心事,她只好意兴阑珊地打住了。 她刚要坐下来,却听到她二哥韦仲勤在院子外喊着,“小妹,赶紧跟上,大哥都走得老远了。” “哦。”韦小妹瘪着嘴很不乐意地往外走,还不忘回头安慰金香,“大堂嫂,你在娘家好生住着,这房子住着肯定比在我大伯家舒坦。无论我大堂哥怎么来求你,你都别跟他回去,除非他发誓不把你典出去!” 金香苦笑地点了头,韦小妹才跑了出去。 金恬见金香脸色苍白,神情麻木,想来她这些日子没吃好也没睡好,昨夜还受了惊吓,身子肯定虚弱。金恬给她倒了碗水喝,还从灶房里拿了一个干巴巴的窝窝头给她啃了,然后扶她进自己的屋里躺下。 此时已近午时,金恬忙活着做午饭,饭还没熟她爹和小昌就干活回来了。金老爹一进门就叹气道:“大昌也真是,说是早上去接你们大嫂,怎么这个时辰还没回来?” 小昌一边伸手从菜盘里抓口菜吃一边埋怨道:“大嫂自己平时爱偷懒,这会子肯定是故意拉着大哥不回来,让大哥也跟着偷懒。咱家芝麻收得差不多了,他们耍心思偷懒有啥意思,到时候芝麻晒干能卖些钱,大嫂准又吵着要做新衣裳,不想干活只想花钱,哼!” 金老爹喝道:“休得胡说,你大嫂已经怀上大昌的娃了,以后你可得敬着她,不许说她坏话,让她好好把娃生下来再说。还有甜娘,你也是,以后对你大嫂说话要敬重些,别没大没小!” 金恬微抬眉毛,嗯了一声,略微迟疑一下才道:“姐姐她……她回来了,在我屋里躺着。” 金老爹一脸惊愕,“咋的,她自个儿跑回娘家了?她……她怎么这般不懂事,她……” 金老爹说着就要往内屋里去,大概是急着想把金香赶回婆家去,怕她得罪了婆家将来更没好日子过。 金恬跑到金老爹面前拦住了,小声道:“爹,你别进去嚷嚷了,姐姐心里难受着呢。要不是韦老二一家人帮忙,昨夜姐姐就被韦老大一家捆着去镇上的洪屠夫家了。” 金老爹听说韦老大一家要捆着自己的女儿到洪屠夫家去,心里也有些不悦,虽然他乐意金香去洪屠夫家享两年福,给洪家生儿育女了他觉得金香指不定将来能得儿女的福。可是韦老大一家把他女儿当畜生一样捆着去卖,这不是打他金老爹的脸么。 金老爹鼻子哼了哼,道:“韦老大这一家子全都是浑人,他们想将你姐典出去也得哄好才是,竟然行这等不义之事!那就让你姐住些日子吧,他们要不好好来求咱家,休想将你姐领回去。” 金恬听了这话终于放心些,只要她爹不急着把姐姐往外推就行,好歹让姐姐清静几日享享福。 小昌在旁搓着手掌笑道:“这下可好,姐夫不送些粮油过来道歉我就不让他领姐姐走。” “他家一日三餐都不饱,何来的粮和油,你想得可真美!”金恬朝他翻了个白眼,小昌当弟弟的不但不心疼自己的姐姐,却还指望着靠姐姐来敲诈韦家的粮和油,这和行不义之事的韦老大一家人有何区别? “你懂个啥,他家是没有,但借也得借些来,否则就让姐在咱家一直住着,姐夫能不屈从?”小昌一副嫌弃金恬的模样朝金恬瞥了瞥,然后等不及揭开锅盖要吃饭。 小昌盛了满满一大碗,锅里所剩的饭已经不多了,金恬也赶紧为姐姐盛上大半碗。待金老爹盛了半碗饭和一块锅巴后,锅里就只剩一小块锅巴了。 金恬觉得自己有这块锅巴也差不多了,她饭量本来就不大,为了姐姐能吃饱饭,自己饿一饿也没啥。本来金恬想多煮些米,可是金老爹早防了一手,他把米袋子吊在房梁上,金恬踩着凳子也够不着。金老爹每次出门前会舀一碗米出来,说顿顿要定量,若是敞开肚子吃,就这些粮食熬过了年青黄不接就得饿肚子。 这里的人家都是这般节省的粮食吃,只要熬到来年五六月,就能接上新粮了。 金恬给姐姐的碗里夹了些青菜和豆角,便端着碗到房里来。金香心里装着事根本睡不着,可她又觉得没脸见爹爹和弟弟,只能掩着被子偷偷抹泪。 “姐,先起来吃饭吧。” 金香也闻见香喷喷的饭菜味了,连忙掀开被子,顾不得将脸上泪水全抹去就接过了碗。她连吃几大口才想起旁边的妹妹,尴尬地笑了笑,“甜娘,姐姐好久没吃白米饭了,你不会笑话姐姐吧。” “哪能呢,是姐姐在韦家吃苦了。”金恬坐在床边,见金香狼吞虎咽的样子她真得很心酸。 金香肚子里填了些饭菜舒服多了,便放慢速度细细品尝着,边吃边说:“我家田地少,每隔十日才能吃一顿白米饭,平时都是八成野菜两成米掺着煮,有时候只能吃糠,唉,真不知这苦日子要熬到什么时候。” 金香忽然顿住,看了看自己的碗里,说:“要不是爹没想到大哥和大嫂中午不回来吃饭,我怕是吃不上这顿饭吧。” 金恬忙道,“爹等会儿肯定会多舀些米出来留着做晚饭的,咱家田地可比韦家要多些,不至于吃糠,你放心着吃就是了。” 金恬不再说话打扰金香吃饭,去灶房把那块锅巴就着菜汤吃完了才过来。 ☆、误会偷看 金香不仅把大半碗饭吃得干干净净一粒米都不剩,就连碗边上留下的菜汁她都舔净了,碗底就像洗过一般。 其实她猜得到妹妹这顿饭肯定吃得少,为了避免尴尬她也没提这事,见妹妹走了过来,她才放下碗,说:“等大嫂回来指不定要怎么笑话我呢,我也就能混两三日饭吃罢了,呆久了大嫂还不得掀房子啊。”她本想说留在这里吃的也是属于妹妹的那份,她可不能抢妹妹的饭吃,但还是没说出口,亲姐妹的不提这些也罢,越提越显生疏。 金恬也能想象大嫂蒋氏回来会是什么样子,小姑子被休回娘家就算了,现在连大姑子也回娘家蹭饭吃,这是要把娘家的粮食吃空的节奏,蒋氏不气歪嘴才怪。不要说姐姐住不了几日,就连她金恬也不知能被家人容忍多久。 金恬心里在筹谋着如何挣钱,只要能挣钱,蒋氏还不得巴结着她呀,怎么可能催她嫁什么哑巴。 “姐,你安心在这里住下,咱俩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挣几个小钱,能挣钱了大嫂巴不得留咱俩呢。你可别一门寻思回韦家,饭都吃不饱你回去干啥,等着被典出去呀?” 金香无奈地瞧了妹妹一眼,“挣钱?你这是在殷家饱吃好穿地呆一年半呆糊涂了吧,男人们打破了头想往钱里钻,可就是沾不上铜板的边儿,咱们当女人的又如何能挣得一文两文?何况女人大了总不能一直呆在娘家混吃混喝吧。” “无论如何你都不要回韦家,干脆改嫁得了,我觉得那个韦大贵就不错。”金恬笑嘻嘻地说。 金香立马变脸,“我宁愿典到洪屠夫家去也不改嫁,那样在洪家也只不过呆两年,两年后我还是韦保田的女人。韦大贵家确实有饭吃,人也好,可他人再好那也是旁人,我一个妇道人家首当其冲就是要守妇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若是改嫁这一辈子都会抬不起头来,人都没脸了怎么活?” 金恬不禁身子一僵,“姐这意思是……像我这样被休回娘家的人根本没脸,就不必活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金香想解释却找不到理由,最后只好实话实说,“你不是也寻死跳过河么,倘若是我,我也会寻死。但好死不如赖活着,既然你没死成,那就好好活着,到时候嫁到外乡去,没人知晓你的底细,这日子不也能将就着过?” 金恬知道自己和金香没有共同语言,和她聊天简直就是自虐,只好敷衍地笑了笑,“姐姐说得也在理,我的事由爹做主就是了,我也懒得去想。” 金恬去灶房洗锅碗,金老爹去屋里找金香说说话,无非就是让金香在娘家住个两日,到时候还得回韦家去,而且要听公婆的话典到洪屠夫家。金香听着心里再不同意也只能装作同意,附和着点头。她心里清楚着呢,若是典到洪家和另一个男过日子那就是一女侍二夫,她就成了不贞的女人,将来一辈子都会抬不起头来,到时候不仅公婆会嫌弃她骂她脏女人,就连韦保田都会恶心她,或许连饭都不给她吃。 她下定决心,若是公婆一再相逼,她就去寻死。 金老爹见大女儿也回来了,家里的活儿有金香一人干就行了,便吩咐金恬下午锄草和砍柴。 金恬庆幸自己这副身体有着原身金甜的那副力气,也存着原身的记忆,否则她没力气干,也不知该怎么干。 下午金恬锄了两厢地,然后再去山上砍柴。村姑不就是这样么,除了洗衣做饭干家务,还要下地干活和上山砍柴,姑娘家的跟个男人一样下力气干活。 夏末秋初那股热中带凉的风吹在脸上,看着满山青色,再闻着树木独有的香气,金恬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浑身舒畅。 眼见着暮色降临,她挑着一担柴从一处涧谷旁走过。看着清澈见底的涧水,她实在忍不住放下了担子,因挑重担满身是汗,她想在这凉爽的涧水里洗个舒服澡。 平时村里的姑娘们大多都是在家洗澡,但来这座山干活时会偶尔在这涧谷里洗。因这里偏僻,平时极少人过路,何况她也不会脱光洗。她脱掉外裳穿着肚兜亵裤下水了,踩在光滑清凉的石头上,泡在清澈凉爽的涧水里,简直太舒服了。 她在水里尽情地洗着,洗秀发、洗身子,洗去灰尘与汗水。要不是担心有人路过,她真想脱光洗个痛快,肚兜亵裤湿乎乎的贴在身上不舒服。可入乡得随俗,不舒服也能包裹着,她一个弃妇的身份可不能再做毁声誉的事。 如此洁净清凉的水包裹着身子让她不舍得起身,洗净之后她便在水里撩水玩,或是拍着水花,或是仰头用嘴接着从石头上流下来的清泉,温润微甜,喝着十分解渴。 然后静静坐在水里,脑袋靠在一块石头上晒着夕阳,她感觉好久好久没这么放松了,真想就这么一直靠着睡,永远睡下去。可她真不能这般悠闲,她得寻思着挣钱的事,刚才她把这鸽子山都仔细瞧过了,除了木柴和荆棘还真没有值钱的东西,有也早被村民们弄去了。 昨日她去镇上买糖送给大嫂也把镇子从头到尾走了一遍,无非二十几个铺子,看上去像样的都是殷家的,其他几个破烂铺子也就是卖卖包子馒头和猪肉以及农具的。 真是越想越绝望,金恬这是想破了脑子也没想到能挣钱的法子。要真挣不来钱,她在金家能耗多久?蒋氏迟早要撵她出门的。 挣钱的法子没想出来,可是天色已晚,现实告诉她,她必须回家了。她慢慢起身擦拭,然后穿上外裳,就在她准备挑起担子回家时,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 “谁?”她警觉地问道。 她回头看着山上,见有些草动,莫非是兔子之类的?若能抓到一只兔子回家也好啊,这也算是一道美味了。她放下柴,抽出扁担,蹑手蹑脚地朝那头走去。儿时她亲眼见人用扁担抽晕一只兔子,她也有模有样地学着。 来到山脚,她见那儿的草又动了一下,她心中窃喜,好家伙,兔子还没逃走!她缓缓靠近了些,再抬起扁担,猛地朝刚才晃动的那些草后狠狠砸去。 她没听到兔子的惨叫声,却听到一声沉闷的“啊”,好像还是男人的声音! 金恬吓得双腿发软,啥时候兔子的声音变得像男人一样,莫非成精了?她走近一些,用扁担挑开草一瞧,当场腿发软一下瘫倒在地。 原来,并不是什么兔子,而是真正的男人,还是韦仲勤。 韦仲勤本是搂抱着疼痛的脑袋,因为金恬这一扁担挥下来,差点打爆他的头。他见金恬吓得倒地,赶紧过来扶她,“金恬,你没事吧,没被吓坏吧?” 金恬清醒了些,一把推开韦仲勤,“你干嘛躲在这儿,我还以为是兔子呢,要是真把你给打死了,我岂不是要蹲大狱?” 她这么一说,韦仲勤才想到自己的脑袋仍是火辣辣地疼。他忍不住伸手又揉了揉,红着脸说:“我没想到你会……会寻过来,还拿扁担抽我,我以为你挑着柴会直接回家。” 韦仲勤长得人高马大,实打实的壮汉一个,此时红起脸来倒显得青涩扭捏。 金恬忽然双手抱怀,身子一缩,“你是说……你一直在这儿?” 言外之意便是,难道他刚才看见她洗澡了? 韦仲勤红着脸呆望了金恬一阵,然后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随即赶紧埋下头去。 不需直言,他的意思就是,他确实看见金恬洗澡了!尽管金恬穿着肚兜和亵裤,没有过于暴露,但是她的身形与她的臂膀与脖颈,还有洗头发时那秀美的身姿,以及她倚靠在石头上闭目休憩时那恬静的样子,都让韦仲勤无比着迷。 当然,他并非为了偷看而一直躲在这儿,当时他一瞧见金恬在洗澡就想赶紧逃走,可是他怕走动会惊扰了金恬,更怕金恬误会他是个好、色之徒,只好躲在这儿,想等金恬先走。他躲在这儿并没有一直盯着金恬瞧,而是偶尔扭过头来想瞧瞧金恬到底洗好了没,还要多久才会走。他压根没想到金恬会洗这么久,以至于他偶尔忍不住瞧了那么几眼,但大多时候他都是窝在草丛里闭着眼睛的。 他本以为金恬挑着柴回家就没事了,没想到自己起身时不小心弄出了动静,而金恬的耳朵又灵敏得很,他就这样被金恬当成兔子给抽了一扁担。 他见金恬脸色涨红,还用那种不耻的眼光斜瞅着他,他吓得慌忙摆手,“你……你肯定是误会我了,我躲在这儿不是为了偷看,我是担心你会难堪,但又不敢上前打扰你,怕招你的骂,所以……” 金恬不知他此话是真还是假,她觉得大多数男人都一个样,能占女人的便宜就尽量占,而且见了喜欢的姑娘就想占有,等得到手了又觉得没新鲜劲了也没可利用的就会果断抛弃。 在她看来,韦仲勤这话说得冠冕堂皇是为了她的处境着想,不想让她太难堪他才躲在这儿的,可谁知道他不是贪一己之欲在这儿偷看? 但她也不想纠缠什么,毕竟韦仲勤兄妹三人算是金家恩人,帮着护住了她姐,上午他们还一起送姐姐回家呢。金恬起身拍拍屁股走人,韦仲勤扛起锄头追了上来,“甜娘,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不会生气吧?” 金恬转身抬头看着他,因韦仲勤长得过于高大,金恬在他面前显得十分娇小,她仰着头感觉脖子酸疼。 她神色沉静,抬头很客气地说:“仲勤大哥,其实女人长得都差不多,身子真没多大区别,你就当刚才看的是别家的女人吧。你若告诉别人你看了一个弃妇的身子,别人肯定会嘲笑你,说弃妇有啥好看的,要看就看大姑娘是不是?所以这事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三十文钱 金恬说完就挑着担走了,韦仲勤愣在那儿揉着脑袋,金恬这话他怎么有些听不懂呢。按金恬这意思,她到底是相信他不是故意偷看,还是认为他在扯谎?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愣了一会儿便又追上去,“甜娘,我来帮你挑柴。” “不必了,我挑得动,咱们又不是一个村的,你赶紧回家吧。”金恬头也不回地挑着担子走,不想再和韦仲勤说什么,怕被旁人瞧见了不知会编出什么故事来。自己是弃妇之身倒没什么好忌讳的,反正她一个从现代来的女人也不会太看重名声,但韦仲勤还未娶亲,名声肯定很重要。 韦仲勤觉得金恬还在为刚才的事生他的气,他本想厚着脸皮再解释一番,然后无论如何也要帮她将那副重担挑回去。可当他冲上去硬抢金恬肩上的担子时,见远处走来一人,因太远认不清来者是谁。 韦仲勤只好放慢脚步,离金恬远远的,他可不想让人误会,这样会有损金恬的名声。可是想到金恬要挑那么重的担子,他还是心疼不已。 没办法,他只能慢慢挪着步子,金恬已经走了很远。当来者与金恬越来越近时,韦仲勤眯着眼睛认出来了,那位不是甜娘的前夫殷尚么,他怎么来山上了?只见殷尚欢快地迎了上去,他与金恬到底说了些什么,韦仲勤一个字也听不见。 第6节 殷尚满脸殷勤的笑容,嘴也甜得很,“甜娘,听你爹说你上山砍柴了,我就赶紧寻了过来。瞧你,一个柔弱的女人怎能挑这么重的担子?” 金恬还真没想到他会寻到这里来,想必上回相见之后,殷尚心里生了什么想法,或许他真的后悔休妻了?现在殷尚着急地来讨好她是为何故,他不可能休了县令的女儿再娶她回去,那就是想让她做无名无份的人想白揩她油喽? 金恬在心里狠呸了一声,哪怕殷尚这个渣男用八抬大轿来迎娶她当正妻她都丝毫不考虑,更不可能去做无名无份之人了。虽然去殷尚家可以吃香喝辣,可人是有脸有皮的,她来这古代可不是给人羞辱的。 她恨恨地想,不好好教训这个渣男为原身金甜出出气,她心里还真不舒坦,那就陪他玩玩,将他玩死为止! 金恬故作苦笑一声,道:“我家的柴都是我砍的,我不挑谁挑,难道你能帮我?” 金恬知道殷尚从未干过重活,根本不会挑柴,也挑不动,他的肩膀从来没磨练过。 殷尚脸色有些发窘,“要不……我来试试。” 金恬当即放下担子,笑看着殷尚如何应对。 殷尚确实心疼金恬,昨日下午见了她一回,之后他的脑子一直没清醒过,满脑子都是金恬的音容笑貌。他自己也不知道金恬这么一个乡下女人为何有如此大的魔力,曾经让他失魂落魄非她不娶,之后厌烦了她休了她本算清净了事,怎么这见了一回又让他无法自持呢。 肥水不流外人田,他不能眼睁睁地让前妻跟别的男人翻滚在一起,无论如何得把她弄回殷府,不管把她当妾还是当侍婢都行,反正不能让别的男人占便宜。 今日下午他来到河边,以为还会与金恬在那儿相遇,令他失望的是,等一下午也没见到金恬的影子,见天色已晚,他便去金家找她。金老爹见他来了气得狠,和小昌抡着锄头直接迎上去了。 可是殷尚出手就是一大串铜板,那可是三十文钱啊,小昌立马丢下了锄头去接钱,金老爹见儿子已经将脸丢了,他也只能厚着脸皮请殷尚进院子。 恰巧这时蒋氏和大昌也回来了,蒋氏不容分说,当即把小昌得的那三十文钱要了过来。家里是由大嫂掌钱,小昌哪怕再不乐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敢反抗,何况他大哥还在旁边瞧着呢。 殷尚见这一家子见钱眼开,心里乐坏了,寻思着把金恬带走定是易事一件。他悠闲地坐在金家院子里喝水哼曲,大昌在旁干坐着陪他。 蒋氏一进灶房便见金香上上下下忙乎着,开始蒋氏还笑眯眯地和金香打招呼,问金香怎么没把小溪带回来,因为蒋氏以为金香是得知她怀孕了来贺喜呢。当她从小昌嘴里得知金香是出了那种事才回娘家,她立马变了脸,阴阳怪调地说:“唉呀,这金家嫁出去的女儿怎么一个个地回来了,咱家这锅太小,煮的饭怕是不够吃啊。” 金香知道自己回娘家如同寄人篱下,她忍气吞声地继续忙活,不和蒋氏有言语上的冲突。 蒋氏也是有眼力劲儿的人,她见殷尚寻上门来,金恬留在家里还是有赚头的,但这个金香确实是个实打实来吃白饭的人,可是金恬稀罕她姐姐金香呀,若是惹恼了这对姐妹到时候金恬把那三十文钱抢去可不值当。所以,金香这头一日住着就算了,要是敢多留她蒋氏可不客气。 有金香在灶房忙着,蒋氏便站在门口瞧着殷尚,心里盘算着如何从殷尚那儿多抠些钱来。她怕殷尚等久了没耐心会走掉,想也没想便告诉他金恬应该是在鸽子山砍柴,还向殷尚指明了方向。 金老爹猜着殷尚肯定是后悔休了金恬,否则是不会找上门的,要是他能再把金恬接回去,那也算是金家的福气,因为金家几代都是在土里刨食,能吃饱穿暖是人生最大的目标,至于金恬再次去殷尚以什么身份地位立足在他眼里并不重要。 蒋氏鼓动殷尚去鸽子山去寻,金老爹也不拦着,殷尚自然寻上山来,也就有了现在在山路上相遇的这一幕。 殷尚瞧着金恬放下来的这担柴有些犹豫,他虽然想帮金恬挑柴,可他自己心里有数,他从未挑过担又如何能挑得动这担柴。他只好装着样子弯下腰来试一试,没想到就这么一试,担子都快把他的肩膀给磨破皮了。 他龇牙咧嘴地放下担子,说:“甜娘,你以前在娘家也经常干这么重的力气活?” “当然,农家的姑娘都是干粗活的命,都习以为常了,你以为个个都能像你这般悠闲自在。”金恬都懒得瞧他一眼,顾自挑起担子往前走。她知道殷尚那德性,越是对他好他越不把你当回事,你对他不理不睬他反而觉得你变得有趣了。 殷尚跟在金恬身旁走着,打开折扇很优雅地说:“我可不是游手好闲,而是特意来找你的。” “哦。”金恬随口应了一声,懒得答话。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回到了金家村,家里已经摆上了碗筷,都在等着他们俩呢。殷尚在饭桌上就提出想接金恬回府的事,也直白地说了金恬再回去只能当妾,她若不肯当妾就当侍婢,反正会养着她一辈子,好吃好喝的待着,不会再赶她回娘家了。 当时无人应答,但蒋氏和大昌、小昌以至于金老爹心里都乐呵着呢,只有金香觉得此事不妥,既然妹妹休回了娘家,那定是不招殷尚待见,再回殷府不能当正妻而是做妾或是侍婢,到时候妹妹只能过得更惨。可金香觉得自己在娘家已经没有说话的份,也没开口反对,只是一直满脸愁容,还时不时叹息一两声。 吃过晚饭后,大昌拉着一家人不要下桌,说得赶紧商量一下金恬的事,别让殷尚干等着。虽然表面上大昌嘱咐了殷尚要对妹妹好,说妹妹已经差点死过一回了,这回好歹让妹妹在殷家终老,其实他心里根本没想过妹妹以后如何,只一门心思盘算着殷尚会给金家多少钱。 蒋氏更是添油加醋地说殷尚这个人多有良心,已经把金恬休了竟然还寻上门来要接金恬回去,这可是十里八乡都闻所未闻之事。何况殷尚长得相貌堂堂无人能及,更重要的是他在县里当着官,家里还有良田百亩、几十个铺子,整个青泽县谁有他的家底厚,县令大人还是他的老丈人,以后还能助他往上爬,飞黄腾达那是指日可待,金恬跟过去当牛当猪都是享福的。 金恬听蒋氏这话差点都吐出来了,但她还是忍着没顶嘴,因为她心里谋划着该怎么拒绝呢,不但要拒绝还得让殷尚惦记着她,不舍得放弃她,关键是得让殷尚放放血,她正愁不知怎么挣钱呢,要是有了第一桶金她真可以放开手干些什么。 金老爹嘴上虽没说什么,但心里是认同蒋氏说法的。小昌见金恬一直不发话有些急了,催道:“甜娘,你倒是说句话呀,你能再次去殷家可是你天大的福气,祖上不知要积多少德才能摊得上这等好事呢,否则你只有嫁给贵子哑巴的命。” 殷尚听了不禁放声一笑,“甜娘,原来向你提亲的是贵子哑巴呀,你不是说……不是嫁什么哑巴聋子么?” ☆、迂回战术 面对殷尚那张笑话她的脸,金恬却很淡定。 她看似慵懒般拨弄垂下来的一缕头发,不紧不慢地说:“贵子哑巴是托人当着我娘家人的面提的亲,但有一位是单独向我提的亲。一年半前我还未嫁你时他就有意娶我,只不过那时我一心鬼迷心窍觉得你是举世无双之人,根本没正眼瞧过他。这回见了他后,我倒是觉得他哪哪都好,怪我当初眼瞎没瞧上他,如今他不嫌弃我还肯娶我,我怎能不动心。若不是他及时向我提亲,我怎么恢复得如此之快,一般的弃妇被休回娘家怎么也得哭个把月的吧,你们见过有我这般想得开的弃妇么?” 金恬这话一说完,蒋氏当场急眼,“甜娘,你瞎编什么呢,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你得好自为之。倘若你迟疑几日,指不定殷尚又看上了别的姑娘,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金恬摊手,“大嫂,我没有瞎编呀,这几日你又不在家,爹和哥哥们都下地干活去了,人家都来咱家两回了,只不过我没跟你们提而已。” 蒋氏哼笑一声,“那位是谁?你倒是指个名道个姓,你以为两片嘴皮子一碰就能编出个真的来?” 金恬故意瞄殷尚几眼,吞吞吐吐地说:“我倒是想说来着,可是我担心殷尚会……会找他麻烦。” 殷尚半信半疑,因为凭金恬以前那等相貌,有几个男人惦记很正常,无人惦记才不正常呢。既然以前他们俩没有勾搭上,只不过这几日才见两回,应该还没做出什么苟且之事。 殷尚一副大人有大量的样子,“甜娘你放心,我好歹也是有头有脸之人,怎么可能自降身份去做那种找人麻烦之事。那人是谁你说出来无妨,到时我给他些钱,让他别再扰你便是。” 金恬却摇头,“不,我干嘛告诉你,我又没有答应你回殷家,倘若连他都被你吓得不敢要我了,我就真得嫁贵子哑巴了,我傻呀?” 蒋氏气得直喘粗气,“你就是傻!一女不侍二夫,你能再跟着殷大人是你最好的出路,你竟然寻思着二嫁,还打算嫁一个连你自己都不敢说出口的缩头乌龟子,你脑壳里长的都是草啊!” 金恬蹭地一下站起来了,“大嫂,我就是怕往后再过以泪洗面的日子才不敢再回殷家的,你也不想想,我若回去了有县令女儿在我头上作威作福,还有几位妾室拿我取笑欺负我,我去了连猪狗都不如,她们要是不给我饭吃,我被饿死了都无人知晓!” 殷尚忙道:“怎么可能呢,甜娘你真的想岔了,我是一家之主,她们几人再上窜下跳也不敢违逆我的命令,我说要让你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她们定不敢欺负你,倘若她们有所违之,我定会重罚她们。” 金恬撩了撩发,“我怎么知晓你说话算不算数,以前你信誓旦旦说这一辈子心里只装着我一人,如今怎样?” 殷尚被噎得没话说了,以前他觉得金恬是一个打死也说不出几句像模像样的话来,更不会说出这番让人无力反驳的话,现在金恬变厉害了,他还真拿她没辙。 可他偏不服输,他若吃不到这口回头草他就是不服,便讪讪笑道:“算你说得有理,我确实没有守住诺言,可我就是寻思到了太对不住你才要接你回去的,难道你连个反悔的机会都不给我?” 金恬刚才说那些只不过是拿这话来应付家人,她才不会重蹈覆辙入原身金甜所走的歧途,哪怕殷尚在她面前剖腹自杀,她也不会跟着他。但是想教训殷尚,得讲究迂回战术。 她故作迟疑的样子,“要是我跟着你回殷府,你没过几日又不待见我,还让那群娘们欺负我,我该如何?我现在根本不敢相信你的话,除非你做出几件让我信服的事,通过了考验才行。” 蒋氏痛心疾首,“‘考验’是什么鬼呀,哪怕再被休回娘家殷大人理应补偿你的,反正你不吃亏,咱家不吃亏!” 金老爹却觉得金恬那话有些道理,若是殷尚吆喝一声金恬就屁颠地跟着回去,殷尚怎么可能珍惜,就怕到时候他女儿只有整日被打骂被欺负的份。心里再怎么想让女儿回殷家,也得先矫情一阵子,让殷尚觉得金恬不是那么容易拿捏才行。 他见蒋氏为了钱这般心急也有些不悦,便把蒋氏拉到门外小声道:“大儿媳,你别太着急,该是咱家的跑不了,不该是咱家的急也急不来。人家只不过说想带甜娘回去,又没请媒人再次上门提亲,也没经得他父母同意,咱家总不能上赶着说甜娘愿意跟给他吧。且先等些日子,看他对这事是否真的上心,到时再做决定。” 蒋氏很不乐意,“爹,纳个妾还要他的父母同意什么,他可是县官,这点子事他自己还不能做主?” “大儿媳呀,他若真有心还会来的,他这头一回上门就能把甜娘接走,甜娘去了殷府还能不被欺负?甜娘要是现在还能高贵着自己,拖些日子,再去殷府那几个女人也就知晓甜娘在殷尚心里还是有些地位的。殷尚不看贱甜娘,他才舍得在咱家头上花更多钱不是?” 蒋氏顿时两眼闪闪,觉得姜还是老的辣,在这之前殷尚就是不把甜娘放在眼里,以至于她蒋氏去借钱那可是一文钱都要不到。若还是那般境况,甜娘跟不跟殷尚对她一点儿好处也没有,还是得想些策略让殷尚看重甜娘才好,那样才能财源滚滚嘛。 蒋氏跟着金老爹回到屋里,便和金恬站在同一战线了,对殷尚说这事要考虑考虑,曾经错嫁一回了可不能再错一回,殷家拿不出真心,甜娘是不能轻易跟他回去的。 殷尚明白了,金家不就是想敲他几个钱嘛,他还是给得起的,便起身道:“你们考虑得甚是,我还会来的,定会让你们心甘情愿放甜娘跟我走!” ☆、穷人富人 殷尚一走,大昌便着急地缠住金老爹,问他怎么让蒋氏也跟着拆台。 小昌也满心不乐意,他刚才还在心里打着主意,只要妹妹答应跟着殷尚回去,他就可以开口要钱,那样他就有钱娶妻了。 蒋氏坐下来慢慢跟大昌小昌解释,还说这是爹出的好主意。小昌自然是巴不得妹妹赶紧跟殷尚走,早拿到手的钱才是真钱,奈何妹妹说要考验人家,老爹也说等等,大嫂想钓大鱼,那就放放长线试试吧。 金恬心如明镜,知道哥嫂们的想法,所以才不好坚决说不嫁,只能采取拖延之策。 洗漱完毕各自回屋后,金恬和金香睡一床,金香见金恬想着心事一直没说话,便问:“甜娘,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想跟殷尚回去么?还有,你说有一位早就有意娶你的人已经向你提亲这事是真是假?” “这个……”金恬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跟姐姐说实话,想到姐姐也是个没主意的人,更不懂自己的心思,说出真话只会让姐姐更担心,觉得还是不让姐姐知道太多为好。“我说的那事是真的,我像是随口胡诌之人么?其实,我……我也没想好,不知该不该跟殷尚回去,回去已不是正妻之位,日子肯定比以前更难捱。若是嫁给另一位,可那人是一个在土里刨食的泥腿子,衣食难保,殷尚要是有心害他,他如何能斗得过?算了,拖一日是一日,容我多考虑考虑。” 金香伸手揽着妹妹的肩,流下一串泪,她觉得妹妹的境况与她相比好不到哪儿去,一位弃妇又能有怎样的未来,无非就是接着受殷尚欺负罢了,即便妹妹跟着另一个男人,那个男人也想好好待甜娘,可殷尚那种人怎么可能容忍甜娘跟着别的男人过安稳日子。 金恬见姐姐流泪,不禁笑了起来,“我都不担心,你难过啥,睡吧睡吧,指不定我将来能成为一名阔太太呢,到时候我养你,嘻嘻。” “净说梦话。”金香钻进被子里擦泪,扔给金恬这么一句话。 次日一早,殷尚就来了,还带来十两银子和布匹以及一盒首饰来表诚意。这下不仅大昌、小昌和蒋氏不淡定了,就连金老爹也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家里连一日三餐都吃不大饱,衣衫褴褛,哪里见过这些好布匹和一对金光闪闪的手镯啊,还有那白花花的十两银子呢,足够给小儿子娶亲的了。 殷尚见金家人都喜滋滋的,而且金老爹也暗示他最好请媒人来提亲,想必金恬不得不跟他回去了,也就这几日的事,他得意地吹起口哨来。 殷尚没承想,这些财物竟然打动不了金恬,因为他瞧见金恬脸上并无喜悦之色,她只收下十两银子,布匹和一对沉沉的金手镯都不肯收,甚至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在金恬看来,这十两子算是殷尚欠原身金甜的,拿来给小昌娶亲和改善家里的生活也算合情合理,倘若自己能从中得些银子当发家启动资金则更佳。但她知道自己不能贪心,该收的收,不该收的绝不能收,这样才能做到收放自如,她可不想因贪财而搭进自己。 殷尚很不服气,走上前问:“怎么,嫌这些东西上不了台面?”他觉得自己吃口回头草有这点子东西就差不多了,可瞧金恬那样,完全满足不了她的胃口啊。 金恬摇头道:“这倒不是,对你来说,我这种贫家女根本不配戴金手镯吧?你的几位妾穿金戴银肯定瞧不上这几样东西,我又何必将这些东西当成宝?其实……我昨日所说的话是真的想看看你是否对我上心,看来你误会了,拿这些东西丝毫不费吹灰之力,又如何能打动我?你这是拿财物来迷惑我一家子人而已,你根本就没想用一丁点心思。况且,你之所以未请媒人来提亲,是因为你还未将此事告诉你妻子和父母吧,他们若不同意我再次踏进你的家门,这事如何能成?” 殷尚心里一阵冷笑,什么叫他没用心思,金恬就是嫌东西少拿这些话来堵他而已,倘若他也让金恬穿金戴银,她估计就不会说这种话了。现在的人儿呀,个个钻进钱眼里了,金恬这是想让他大出血呢,肯定是她的家人教她趁火打劫的。 他寻思着这事还得慢慢来,他若真拿出些值钱的家当来,岂不是让旁人笑话,接回休掉的女人也需费这么多钱?他的正妻也不会同意的,指不定还要闹到他丈人那儿去。他瞧了瞧金家那些人,特别是蒋氏,他觉得只要自己表现得不着急,到时候就该是金家人着急了,怕是哭着喊着要把金恬送到他家去呢。 至于找媒人来提亲,他倒不觉得费事,只是觉得领回休掉的弃妇还需再请媒人来提亲,说出去人家笑他傻呢。何况他压根不想将此事跟父母说,因为他知道父母得知后定是不同意的,按这里的风俗,把休掉的女人再领回去是不吉利的。正妻那儿,他根本不想打招呼,他对这事算是有经验了,越是打招呼肯定越闹的厉害,一字不提直接将人带回去,估计正妻也只能无语眼睁睁地生气,以前金恬不就是那样么,女人都差不多的,他觉得自己对女人的心思已经琢磨得很透彻了。 金恬趁他无话反驳之时,将他拉到屋外,小声道:“我之所以不敢急着答应这事还有一个原因,你也知道我身子不太好,宫寒阴虚,不易有孕,若是调理不好此生都未必能生育。去年你我二人还算恩爱时你说会为我寻名医,可后来你只顾纳妾和玩乐将这事抛之脑后。我明白你的心思,你两位妾已经为你生下了儿子,我能不能生孩子根本影响不了你家延绵子孙后代,可是……我若不能生下一儿半女的,难道这辈子就得无依无靠孤独终老?” 殷尚怔愣在那儿,一副听傻了的样子,这个女人脑子怎么变灵光了呢,考虑甚远也确实有理有据,一个女人若不能生育这辈子都不会得福的,也会被男人瞧不起。 他看了看金恬,感叹这个女人还真是麻烦,想将她带回去不仅要他多下点血本,还得寻医为她调理身子,这可如何是好。可是看着她这张恢复红润与光泽的脸宠,他又不舍得就此放弃。 金恬之所以提这一茬是脑子里有一段记忆,那就是原身金甜对自己未生育这事过于纠结,她若生下一儿半女,不至于有那么惨的结局,可是她与殷尚成亲半年后她时常以泪洗面,哪里有心情调理身子,气都被气坏了,是不可能怀上孩子的。 金恬想以此事来拖延时间,也可以借此事来折磨折磨殷尚。当然,她也想真的能调理好身子,以后嫁谁还不一定呢,但她得确保自己身子康健,能生儿育女。若是殷尚能帮得上这个忙,她就不用多费心思寻医看病了。 此时的殷尚陷入了沉思,没过多久,他忽然精虫上脑,寻思着金恬就这么张开一提,他何必太认真呢,完全可以随便找个大夫冒充名医来应付的,至于是否调理好了也是大夫说了算。能不能生育也得让她先跟自己睡呀,他想到这儿便轻松地说道:“你不必为此事忧心,不就是寻个名医么,我这点事还是能办得到的。” “那就好。”金恬故作开心笑了笑,然后跑进屋把殷尚带来的布匹和一对金手镯都塞到了他的怀里,说:“待你来提亲时再带礼过来吧,此事没下定论,我家不能收你的礼。” ☆、张口要钱 蒋氏和大昌、小昌见金恬趁他们不注意把财物搂出去了,他们三人慌忙追出来,想伸手抢下来可当着殷尚的面又拉不下面子,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那些好东西被金恬塞进了殷尚的怀里,他们瞧着真是心急如焚啊,心想甜娘怎能这么傻,这些财物人家都送来了哪有还回去的道理,她脑子没坏掉吧?以前她也没这般糊涂呀。 殷尚滞了一下,他担心这些东西留下来金恬也得不到,会被蒋氏夺了去。为了不让蒋氏白得便宜,便对金恬说:“我知道你是个心善的女人,不肯白得好处,那这对金手镯我先带回去给你留着,这些布匹你们就拿着做些新衣裳吧。” 金恬正要说啥都不要,蒋氏却急道:“好好好,你们殷家个个衣着光鲜,想让甜娘配得上你也不能穿得太差才是,我会给她做几身得体新衣的。” 殷尚讪笑一声,他才不在意这些布呢,见蒋氏一副穷酸巴结样他挺烦,便转身走了。 在殷尚看来,像金恬这样的贫家女迟早是他的瓮中鳖,至于那个向金恬提亲的泥腿子,估计连金恬自己都把他忘得差不多了吧,现在她一门心思想调理好身子为他生儿育女呢。 第7节 他只要把金恬带回去,就不可能再休她回娘家了,趁她恢复了姿色先养在府里玩一玩,玩厌了就送给知府大人,知府大人得到这么一个货色肯定会给他很多好处,他是想想都乐得不行。 金恬想把布再还给殷尚,蒋氏却死抓着不放手。 待殷尚走远了,蒋氏便嚷了起来,“甜娘啊甜娘,你是不是见殷尚想接你回去,你便得瑟起来是不是?竟然把一对金手镯还给了人家,连布匹也瞧不上,你这是还未享到富贵就长能耐了,也不怕人家到时候不要你!” 金老爹见蒋氏这话说得太难听,打圆场说道:“若是这亲事能成,那些首饰迟早是甜娘的,你急啥?要是不成,人家也会要回去的,谁会把那金光闪闪的东西白白送人?” 接着他又问金恬,“刚才你把殷尚拉到外头说了些什么,他啥时候让媒人来提亲?” 金恬故作为难地说:“这事我也说不好,他说只要他父母和夫人同意了此事,他会立马托媒人来提亲。我刚才只是劝他将这事好好跟他父母商量,不要硬来,倘若惹恼了他父母这事更成不了,万事得考虑周全,可不要闹得此事不但没成,还害得殷家陷害咱家或是两家结仇。” 金老爹惊讶地看着女儿,觉得女儿突然懂事理了,考虑事情似乎比他这个老头子都要周全许多,然后点头道:“你此话确实说得有理,哪怕亲事不成也不能成了仇家,与殷家结仇可没好下场。” 蒋氏呛道:“哼,要是他父母如何都不同意,还能得到那对金手镯么?”她说完气话便急着把布匹都打开了,啧啧地说,“这可都是锦缎啊,花色真是一等一的好,还各种颜色都有,即可做男衣也可做女服,这些足够咱家每人做三身的!” 蒋氏不容分说地将好花色的布挑了出来留给自己,剩下的才留给金恬。大昌和小昌也赶紧挑选自己的,蒋氏却说她只给大昌做,小昌和公公的她可不做。 刚才她还当着殷尚的面说她会给金恬做得体的衣裳,这下就反口了。金恬也不指望蒋氏,她知道姐姐金香手艺不错,不必蒋氏代劳,姐姐给她做新衣,她也好给姐姐一些实惠。 想到要给姐姐实惠,金恬才想起殷尚给的那十两银子她留下来了。她转身走进屋里,见桌上空空如也,她便走到蒋氏面前伸出手来,“银子呢,快拿出来!” 蒋氏怔了怔,“你……你要银子作甚?这些银子得给小昌娶亲用,剩下的要留到来年青黄不接时买粮吃,你哪能随意要钱?” 金恬恼了,“大嫂,我之所以留下这十两银子是因为殷尚亏待了我,我觉得收这些钱不算过分,但这钱总该有我的一份吧?二哥要娶亲准备五两足够了,来年是否青黄不接还不一定呢,即便要备些钱也不可能要五两吧,你可不能一手攥着所有的钱!我身无分文,出门去镇上连针线都买不起,这日子怎么过?” 蒋氏见金恬气恼,她更是火冒三丈起来,“甜娘,我本以为你懂些事了,说话比以前中听,做事也知道个分寸,可你瞧瞧刚才你做的那些事,一对金手镯值二十两银子呀,那是一般农家五六个年头都挣不来的,你怎么还给人家了,他要是转身不再提接你回去的事,手镯也要不来,你不得悔青肠子?” 大昌也在旁给自己女人帮腔,“甜娘,你大嫂说得对,刚才你就不该自己做主把东西还给人家,后来爹说是咱家的东西跑不了,不是咱家的人家也会要回去,虽然人家不一定会真的来要已经送出手的东西,但爹说了这话,我们做子女的自然听着,我和你二哥、大嫂也不怪罪你了。可是你别想着要钱呀,平时家里的钱都是你大嫂管着,家里一块布一根针都是你大嫂买回来的,平时红白喜事和年节送礼什么的也都是你大嫂打理,哪样不要钱,哪样不是你大嫂任劳任怨张罗着。她掌管家里的钱,你要买什么东西可以跟她说,她有空去买便是了,但不能把这钱给你。爹、小昌,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小昌担心金恬会要很多钱并占为己有,忙跟着点头。金老爹嘴角动了动,慢吞吞地张口,“那个……大儿媳呀,这银子你管着就是了,但甜娘想要些钱买针线也合情合理,平时确实是你去买里里外外需要用的东西,可那是因为以前家里就你一位女眷,现在甜娘回来了,咱们也不能把她当外人看待,你把昨日殷尚给的那三十文钱给甜娘零花吧。” “足足三十文钱当零花?” “才给三十文钱,你们当哄小孩呢!” 蒋氏与金恬异口同声,谁都不同意。 ☆、软硬兼施 金恬还真不信这个邪了,难道自己真要被这个蒋氏给压迫死?寻思着争吵无益,还会叫外人瞧着笑话。既然不能硬着来,那就施软功吧。她坐下来装可怜,红着眼眶看着蒋氏,又看看金老爹,这时金香也从房里出来了。 金香刚才不便出门见殷尚,所以一直在内屋呆着,现在听到金恬与蒋氏吵了起来,她便跑出来拉架,没想到瞧见妹妹那可怜模样,被一家子欺负的可怜模样。 见妹妹这样,她就更加同情起妹妹来,顿时一把鼻涕一把泪,向她爹哭诉,“爹,我和妹妹给家里丢脸了,不但没过上好日子,还都回娘家来了。说我不争气也罢,可甜娘为咱家做了那么多事,她……她……” 金恬见姐姐说不出什么,她故作伤心接过话茬,哽咽道:“你们可不能没有良心啊,咱家这房子、水井,这桌那椅的,不都是殷尚以前出钱置办的么?倘若没有我,他会给你们一个子儿?你们要是对我再这般忘恩负义的话,那我明日就去跟殷尚说,让他要回房子、要回银子!他若真想接我回去,也得知你们一个个是这副德性,以后他但凡要给财物都会只给我一人的,根本不经过你们的手!” 金恬见他们惊愕地瞧着她,她故意用袖子擦擦眼睛,没有眼泪也得装装,接着道:“你们若还当我是自家人,就拿出四两银子来,多的我也不要,何况这钱我也不会乱花,是拿来做小买卖的,来日挣了钱也会帮衬家里。你们难道真愿意为了几两银子闹个鸡飞蛋打,想逼我再次跳河不成?” 蒋氏听了有些迟疑,她确实还想从殷尚那儿捞更多,要是金恬动真格的可不好办,守着这几两子也不能过一辈子呀。 金老爹见两个女儿个个泪流满面,想到自己平时没为女儿做什么,可两个女儿都为家里做了贡献,大女儿出嫁为大昌挣来了蒋氏,小女儿挣来了房子,如今又为二儿子挣来了银子娶亲,而自己这个当爹的又为家里做了什么?两个儿子为家里做了什么?也就是老老实实种几亩薄田旱地,一年到头只能吃个半饱。 他寻思了这些心里着实有几分难受,尽管家家户户都是由当家的掌管钱,可瞧着眼前甜娘这般模样,他便以长辈的身份命令蒋氏,“大儿媳,你把那三十文钱给香娘吧,另外给甜娘四两银子,平时我们亏欠她们姐妹俩太多,今日不能寒了她们的心。” 蒋氏懵了,不仅要拿出三十文钱,连四两银子都要拿出去,“爹,香娘她……她只不过回娘家住几日,干嘛要……” “我说拿就拿!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金老爹板着脸孔吼道,摆着家长的姿态还挺严厉。 蒋氏被吼得身子一颤,磨磨蹭蹭地不肯拿钱。大昌平时有几分惧老爹,连忙搡蒋氏一把,“你快点呀,发什么愣?” 蒋氏瘪着嘴掏出还没攥热的银子,拿出四锭给了金恬,又气哼哼地回她屋去拿昨日收起来的三十文钱。 金香不太敢接这三十文钱,“爹,我不能要这钱,我在这又吃又喝的……” “别啰嗦了,叫你拿着就拿着!”金老爹又吼了一嗓子,然后背着手往院子外走,边走边道,“大昌、小昌快下地去,我去张媒婆那儿张罗点事。” 小昌知道他爹是张罗他的亲事,他欢喜地扛着锄头喊大哥一起走。 大昌小昌走后,蒋氏不愿与金恬和金香姐妹俩相对,便甩着脸回自己的屋里去看刚才选的花布。呆在房里她是越想越气,好好的十两银子,有五两得给小昌娶亲,除了金恬和金香得的,她身上只有一两银子,这一两银子确实得留着来年以防青黄不接,她自己操碎了心可啥也没落着,自己怀了身孕不得吃好喝好将养身子么? 她越想越气,又不敢与金恬大闹,毕竟还指望殷再拿钱呢。她细细一寻思,终于想到留钱的法子了,因为小昌娶亲未必要实打实的五两银子,到时候送女方各种礼以及置办家什都由她一手操办,她想私扣些钱还是很容易的。 金恬与金香也回了房,金恬将刚才得的布匹给了金香一大半,“姐,你拿回去给自己和小溪做几身,瞧你们穿的衣裳,都快破成筛子了。” 金恬说这话时蒋氏正要从房门口走过,蒋氏刚才心里得了好主意便欢喜地想去镇上买东西,她不小心听见金恬对金香说那些话便伸进头来瞅了一眼,瞧见那些好布都在金香手里,她扭头走了,边走边咕侬:大的穷鬼,小的长心眼,这对大小姑子啥走时候走啊。 金香瞅着手里这些好棉布,还有几尺锦缎,她把手在身上擦了又擦,才敢摸摸布,不禁感叹道:“多好的布啊,要不是殷尚送的,咱们怕是一辈子都用不起这种布吧。不过咱们葛布穿惯了,也便于下地干活,这些好布好看不中用的。” “姐姐,你家有康健的公婆,还有姐夫兄弟两个壮劳力,哪里需要你下地干活?你要是好好打扮,还是当年那个标致的姑娘呢。” 金香被妹妹说得忍不住笑了起来,“都是孩子的娘了,我哪里还是姑娘。家里田少地薄,有公公和保田保业三人下地确实足够了,可家里缺粮缺菜,我时常得背着小溪去挖些野菜,野菜挖光了就得上山砍柴,运气好的话还能摘到一些野果子呢。你之前在殷尚虽过得不如意,但不缺衣少食,现在回到娘家肯定不适应吧?” 金恬点头,叹气道:“吃穿倒还是小事,就是哥嫂对我这态度让我受不了。” “你也别怪他们,家家都是那样,嫁出去的姑娘如泼出去的水,以你这境况,他们自然嫌弃你,要不是殷尚后悔休你寻上门来还送钱送物,他们势必会逼你赶紧嫁人,……” 金香想到一事,她瞧了瞧妹妹,欲言又止的,吞吐了一阵才道:“甜娘,你……你真的与那位男子有私情?他是哪个村子的?现在殷尚寻上门来,你还让他为你寻医,你心里到底属意谁呀?” 金甜这才缓神过来,现在的她应该是白纸一张,哪里再是那个殷尚的弃妇。“姐姐,我十五岁生辰都过了,你别再把我当小孩子看待。再说了,殷尚都来咱家几回了,爹和哥嫂们巴不得我立马嫁给他,家里好拿彩礼钱,也指望着往后殷家能帮衬咱家一些。这不,布匹都送过来了,我给你带来一些。” 金恬想探探金香的口气,想知道这位姐姐是如同哥嫂一样巴不得她跟着殷尚好捞些钱帮衬他们,还是希望自己妹妹日子过得安稳找一个踏实男人。要是姐姐能与她心思一致,以后就可以把姐姐当知心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自己一人来这陌生环境生存,没个知己互帮互助或排解心事会很压抑的。 “姐,其实……我心里还真没个主意,我……” 金香见妹妹自己都没个主意,顿时着急起来,“甜娘啊,这门婚事你可得慎重考虑,虽然嫁到穷人家会受苦,但至少不受男人打骂欺负,如今的乡下公婆也不再像以前那般不把儿媳当人看,男多女少,女人金贵了许多。例如我,虽然公婆逼我典出去,还趁夜绑我,但他们从来没有打过我,也没拿难听的话来作践我。可是有钱人家就不一样,殷家你再熟悉不过了,都说狗改不了吃屎,你能保证他不会再赶你回娘家?有钱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你若再跟着回去怕是更让殷尚其他几人女人瞧不起,到时候日子会过成啥样真的难说。” 金恬听金香这话心里很是舒坦,打心眼把她把当姐姐看待,“姐,你放心好了,我并没有答应殷尚,只不过家里逼得紧,我就故意说调理身子的事。殷尚说会想办法,那就随他好了,若能调理好的身子,岂不是一举两得?” 金香听妹妹这话有些紧张,“殷尚这人你比我知根知底,他哪是个善茬,要是知道你耍他,怕他是不会饶过你的,更不会饶过那位偷偷来咱家向你提亲的男人。” 金恬发笑起来,“姐,根本没那个人,是我编给他们听的。你放心,我自有办法应对,殷尚对不住我,我耍他又怎的,我还要让他的好梦一一破碎呢!” “妹妹,你斗不过他的,你……” “好了,姐姐,我也只不过说说罢了,凭我这个农家弃妇的身份能把他怎样?咱先不说殷尚的事了,还是寻思寻思如何挣钱的事吧,我手里现在有四两银子的本钱,你觉得干些啥能小钱挣大钱呢?” 金香听得目瞪口呆,“用小钱挣大钱?这……这都是有钱的男人想的事,咱们妇人哪能寻思出来,要不……等有了机会你问问殷尚吧。” 金恬顿时睁大了眼睛,猛拍了一下姐姐的肩头,“对呀,我咋就没想到呢,他与他爹他哥全都是生意场上的老手,经营着那么些铺子,我自当问他呀!” 金香见妹妹那欢喜的样,忙道:“我也就那么随口一说,他家是做大买卖的,他那生意经你怕是学不来的,何况谁知他会真帮你还是拐着弯害你……” “哎呀,姐姐,你就别担心了,总是担心这事担心那事的女人容易老,啥事都慢慢来,见招拆招嘛。” 金香摸摸自己的脸,赶紧舒展眉头,笑道:“嗯,听你的,你愿试试也好,戏里都唱‘谁说女子不如男呢’。你站起来,姐仔细瞧瞧你身段,先给你做身衣裳再说,我和小溪的待我回去了做。” 金香拿着绳子在妹妹身上量来量去,姐妹俩难得欢喜一回,这可是金恬来这儿头一回见姐姐笑。仔细一寻思,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头一回欢笑呢。 这对姐妹在这儿有说有笑的,她们可不知道韦家村的韦仲勤自从昨日在鸽子山远远瞧见了殷尚一眼后便一蹶不振,心里一直泛着酸。 ☆、哪个女人 韦仲勤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昨日在鸽子山远远瞧见殷尚时,他竖着耳朵想听听殷尚和金恬说什么,可距离太远听不清。后来他实在是自惭形秽,又不忍见他们俩说笑,到了岔路口他便一股脑儿跑回了家。 韦仲勤长得人高马大,力气也大于常人,平时无人敢欺负他,大多数人抬头看他那高大魁梧的个头就有些惧了。他也一直觉得自己挺能干,不仅田地里的活儿干得好,家里卖些家禽家畜之类的也都是由他来算账、记账,因为他是韦家村唯一识得字的人,虽然识字不太多,好歹比村里那些斗大的字不识一个的人强了许多。 可是与殷尚一比,他便觉得自己啥也不是了。人家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富贵之气,而他浑身散发的是浓浓的乡土气息,女人爱闻哪一个,他觉得根本不用脑子想也知道了。 其实,两年前他就喜欢上金恬的原身金甜了。 * 那时金甜偶尔去他大伯家看望姐姐,遇到雨天还会住个一两日。当时他刚从私塾回来,因为私塾先生不需要他打杂了,私塾先生有一位远亲家的儿子顶替了他。那会子他心情颇低落,但自从见到金甜,他在不知不觉中把没能继续呆在私塾的这些不快抛之脑后了。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每回见到金甜都会怦然心动,甚至时常在夜里梦见金甜。可他长那么大从未主动找姑娘说过话,面对让他心动的金甜,他还未开口说话便涨红了脸,每次碰面他紧张地朝金甜憨憨一笑便没下文了。 结果,还没等他鼓起勇气跟父母商量托媒人去金家村,便听说金甜已经许给了殷尚,当时他连死的心都快有了,以至于这两年来他一直都郁郁寡欢,家里说要给他说亲,他就拿大哥还未娶亲他绝不能抢先的借口来搪塞。 * 如今,听说金甜被休回了娘家,他感觉头顶上的日头又亮了起来,他下定决心这次无论如何要主动一些,早早将意中人娶进家门,不能再让她被别人抢走了。 可是还没开心两日,便见到殷尚寻人寻到了鸽子山。他顿觉五雷轰顶,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没了,昨晚他根本没合过眼,今儿个整整一上午他都窝在自己屋的角落里坐着,甚至想拿脑袋撞撞墙看能不能撞出灵感,看能不能想出赢过殷尚的好法子来。 难道真的是人穷志短,他啥办法也想不出来?他不由得一阵阵责怪自己,骂自己又穷又蠢,白长一身浑力气,简直就是人们嘴里常说的傻大个! 他也不想承认自己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可是他又拿什么与殷尚比呢?殷家一直是镇上的第一富户,家里有上百亩良田且不说,镇上有一半铺子都是他家的,县里也有二十多家铺子,听说殷家是上交粮食与赋税的大户,以至于私下与县衙有着密切来往。 也就是这个原因,殷尚才能去县里谋个官差。殷尚又是个能混官场的人,才一年半的功夫就升了官,如今已是县主薄了,很多本由县令管的事现今都由他管着,他还经常去知府大人那儿去露脸跑腿。看来,他很快就要赶上他岳父大人的官职了,当然,这其中也有他岳父大人的不少功劳。 相较殷尚,韦仲勤实在不自信,因为殷尚有钱有势,风流倜傥,而他韦仲勤只不过一介农夫而已,虽然长得健壮,但也只能用来下地干活和打架。 他愁眉不展地窝在屋子里的角落里,完全不知道此时是什么时辰。 此时正值午时,韦小妹已经做好了午饭,过来喊他吃饭,“二哥,你这是怎么了,在屋里都呆一上午了。你没跟着爹娘和大哥三哥一起去地里收芝麻,待会儿他们回家肯定会问缘由的,你且先告诉我吧,是与甜娘有关么?” 韦小妹可是个小机灵,两年前她尚年幼不知晓二哥对甜娘有意,如今她已十五岁,前几日她瞧见二哥看甜娘的那种眼神就猜出几分了。 韦仲勤见妹妹猜中心事,他窘迫得红了脸,呆了一阵才想起要否认,“小妹,你不许胡猜,我就是有些……有些不舒服。” 韦小妹咯咯笑了起来,“二哥,你就别装了,不舒服你不在床、上躺着窝在角落里干嘛?让我猜猜,你肯定是……想让爹娘同意且托媒人去向甜娘提亲,可甜娘是个不吉利的弃妇,你担心爹娘如何都不答应是不是?” 韦仲勤这么一听当即回道:“弃妇怎么就不吉利了,是殷尚对不住她,又不是她做错了什么事。甜娘当初就不该嫁给殷尚,殷尚自小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他也看惯了他爹和他哥三妻四妾,他自然跟着学,何况在官场上混,怎么可能对甜娘一心一意?甜娘被休回家算是幸事一件,留在殷府她会受气一辈子的。” “哈哈,瞧你,刚才还不承认呢,你这满脑子不都是她么?”韦小妹哈哈直笑。 韦仲勤愣了愣,尴尬至极,无言以对,自己的心事被妹妹知道了总归有些不好意思,他偏过头看着斑驳的墙壁,不想面对妹妹那张笑话他的脸。 “二哥,你别不好意思,喜欢就喜欢嘛。我可没觉得甜娘是弃妇有什么不吉利,我是说旁人会这般看待,爹娘自然也难以免俗。但是……爹娘好歹明事理,平时他们就想为你张罗亲事,如今若知晓你对甜娘有意,指不定爹娘会同意呢,即便不同意你软磨硬泡不就是了?” 韦仲勤正过脸来看着小妹,不禁叹了一气,然后把他在鸽子山见到殷尚寻金恬的事说了。 韦小妹听懵了,她可是头一回听说有人休了妻子才几日便后悔的。可仔细一想,那日她见到的甜娘十分显眼,清秀中透着几分妩媚,那双眼睛澄湛有神,叫人看过一眼便难以忘记。想必一般的男人都不舍得抛弃这样的女人吧,哪怕一时冲动抛弃了过后也会后悔的。 她自然不知道原身金甜已经变成了金恬,两者在神态与气质等方面皆有很大变化,她只知道甜娘是个标致的女人,还是她的知已金香的亲妹妹,她打心眼里希望甜娘能成为她的二嫂。 “二哥,你别过于忧心,那日你也瞧见了,甜娘对她姐姐的事很有主意,想必她对自己的事更加上心,她已经被抛弃过一回,怎么可能再跟着殷尚回去,看她那样子不像是贪图富贵之人。我总觉得咱家与金家有缘,当年大哥没福气娶到大堂嫂香娘,或许你与甜娘能结成一对呢。等爹娘回来,你好好与他们商量商量吧,先去提亲再说,看甜娘如何反应。” “提亲?”韦仲勤听着有些吃惊,若是没在鸽子山瞧见殷尚他或许真敢往这方面想,可此时的他,本能地感觉甜娘不会同意,也不会理他。这个时候去提亲不就是和殷尚并排站在金家人面前让人比较么,他肯定是被金家人话里话外羞辱的那一个,甜娘或许觉得他唐突,从此以后连话都不跟他说了。 他摇了摇头,“指不定她已经跟殷尚回县城去了。” “你没去金家瞧一瞧又如何知道?你……”韦小妹话还未说完便听见屋外有几人说话的声音,韦老二和姜氏以及韦大贵、韦季秋都回来了。 第8节 韦老二胳膊虽然抬举无力,但他跟着去干些轻便的活还是可以的,他掸掸身上的灰尘,喊道:“仲勤,你怎么一上午都没去地里,在家干啥呢?” 韦季秋早已跑到桌前揪开盖子看中午有啥菜,边伸手抓菜尝边笑话道:“爹,二哥肯定是想女人了,他昨夜翻腾整宿,害得我都没睡好觉。家里各样收成都挺不错,又没遇到啥麻烦,若不是想女人他至于睡不着觉么?” 韦大贵走过来打他的手,“你瞎说啥,什么女人不女人的。等爹娘坐下来一起吃,你先去洗手。” 韦季秋嘿嘿笑着跑去洗手,边跑边笑,“大哥,你肯定和二哥一样都是想女人了,我刚才说二哥又没说你,瞧你脸红的,定是心虚了。” 韦大贵气得说不出话来,急忙去洗脸,掩饰自己一张大红脸。 姜氏与韦老二面面相觑,坐到饭桌前叹气。韦小妹忙着给爹娘盛饭,她端来两碗饭放在爹娘面前笑呵呵地说:“爹、娘,要不你给大哥二哥赶紧说门亲吧,很多人家为了双喜临门让两个儿子同一日娶亲呢。” 韦老二夹了青菜往嘴里一送,说:“你大哥这亲事难办,高不成低不就的,你二哥又非要等你大哥先成亲,这哥俩真是不让人省心。你二哥呢,咋还躲在屋里不出来,他这是犯啥毛病?” 韦小妹趁机道:“三哥说得没错,二哥在想女人呢,一个长得标致又能干的女人,她就是……” “啥女人女人的!”姜氏喝道,“小妹你这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未出嫁的要叫姑娘,爹娘知道你是学你三哥张口闭口女人的,可别人听着还以为你骂人家姑娘不干净呢。对了,你二哥看中一位姑娘啦?谁家的姑娘?” 韦小妹被她娘这么咋呼几句都不知该怎么说了,甜娘嫁过人确实是女人啊,她真怕说出来爹娘有些接受不了。 正犹豫着呢,她大哥和三哥都盛了饭过来坐下了,连韦仲勤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过来低头吃饭,一声不吭。韦小妹不敢说,也怕说出来遭二哥骂。 “小妹,你倒是说话呀。”姜氏催道。 “娘,你还是让二哥他……他自己亲口说吧。”韦小妹逃也似的跑到灶房里去盛饭。 ☆、落花有意 姜氏和韦老二,韦大贵和韦季秋,四人齐刷刷地看向韦仲勤,韦仲勤抬头夹菜,不经意瞧见所有人都盯着他,他惊得手劲一松,菜掉落在桌面上。 他呆了呆,不知所措地说:“怎……怎么了,都盯着我干嘛?” “那姑娘是谁呀?”姜氏和韦老二同时问道。 “哪……哪位姑娘,我……我听不懂。”韦仲勤结结巴巴,又低头吃饭,可是涨红的脸和耳根子骗不了家人,大家猜着小妹没说错,他真是在想哪位姑娘了。 这时韦季秋嗤地一声笑了,从嘴里还喷出几粒饭,“你们真逗,这还用说么,肯定是……”说到这儿他忽觉不妥,止住了。 姜氏急了,“到底谁呀,你们一个个地能不能说句痛快话!” “不就是……那个……那个长得挺好看的女人么。”韦季秋小声说道,正要嘻嘻发笑,没承想他的脑袋被姜氏猛地一拍,拍得他眼冒金花。 “娘,你咋打人呢。” 姜氏恼道:“娘没打死你才怪,整日张开闭口女人,今儿个还没完了是吧?你再不长记性娘就打爆你脑袋!” 韦季秋揉着脑袋喊冤,“娘,她本来就是女人不是姑娘啊,二哥你说她是不是……” 韦仲勤瞪着三弟正要敲他一脑瓜子,却听见外面有人说话。 “婶子,你在家么?”一位姑娘的声音,虽然院门是开着的,但这位姑娘出于礼貌并没有径直走进院子,而是先在院外喊一嗓子。 “哟,是春儿吧,快进来快进来!”姜氏起身,连忙出门去迎。 韦季秋见状一阵嘻笑,“杨春儿怎么总是来咱家,要我说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们猜猜她怀着啥心思呢?” 他爹韦老二凶道:“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春儿是个知恩图报的姑娘,去年她在杨家村的河边洗衣裳正遇发大水,要不是你娘牵牛喝水救了她一命,她怕是早归黄泉了。自那以后她家有点啥好东西都不忘送些给咱家,如今知恩图报的人不多了,春儿可是难得的一位好姑娘。” 韦老二说这话时朝韦仲勤瞧了几眼,韦仲勤边吃饭边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仲勤,你说爹说得是不是?” 韦仲勤猛地抬头,“嗯?爹说啥?” 韦季秋哈哈大笑,“说杨春儿啊,爹在说杨春儿是个难得的好姑娘。” 韦大贵踩三弟一脚,“你小声点,人家都进来了。” 果然,杨春儿随姜氏一起进来了,胳膊弯里还挎着一个小篮子。姜氏急乎乎地跑去厨房不知作甚,杨春儿站在桌旁朝大家笑了笑。 “叔,三位哥哥、小妹,你们都在吃饭呀。”杨春儿脸色红润,带着几分羞涩,“我……我大哥从军营里回来了,他在回家的一路上见到不少新鲜东西就买了一些回家,我挑了几样带给你们尝尝。” 韦老二客气地点头,“春儿姑娘费心了,坐下来一起吃饭吧。” “不不不!我这就要回家去了。”杨春儿说着就把篮子里的东西往外拣,小妹放下手里的碗欢喜地凑过去瞧。 “哇,春儿姐,这是什么果干,瞧着很好吃呢!还有,这是……这是……” “我哥说这是腰果,那些是猕猴桃果干,还有桂圆干,桂圆干炖汤可好喝了,一甜甜到心底里。”春儿见小妹喜欢,她也满心欢喜,还不时用眼睛瞄韦仲勤几眼,只是韦仲勤好像在想什么事情,并没有关注她这儿。 “你们吃饭吧,我就不打扰了。”春儿心里有些失望,拎着空篮子准备出门。 “春儿,你怎么能走呢!”姜氏端来一碗热乎乎的饭,“来了怎么也得吃顿饭再走,饭菜都是现成的,你可不许客气!” 小妹嘴里嚼着一颗干果,跑上前拉着杨春儿的胳膊,“春儿姐,你要是不留下吃饭我娘可生气了!” 韦小妹连拉带拽把杨春儿拉到桌前坐下,姜氏笑眯眯地给杨春儿夹菜,“春儿啊,快些吃,这些秋季菜都足着呢。” “谢谢婶子。”杨春儿也算是这里的熟客,就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韦老二想起杨春儿刚才说的话,不禁纳闷,“春儿,你大哥不是在北方军营当百夫长么,他怎么能回来呢,是军营给假让他回家一趟省亲么?” “叔,我大哥这回不是省亲,说是不必再回军营了,我大哥托一位副将照拂给他报了假伤,领了一笔抚恤金回家。那位副将还认识咱这儿的知府大人,副将写了一封信让我大哥带回来,知府大人看了信后就说让我大哥在家等着,到时候会让咱县的县令大人给我大哥在衙门安排个差事,知府大人让县令大人办点事应该顺利吧,指不定我哥要当捕快或捕头呢。” 杨春儿平时不会乱说话,很会拿捏,也不太爱把家里的事都说给旁人听。今日她说出这些既是心里高兴,也是想让韦家知道她家的家底虽然比韦家差些,但她大哥回来就大不一样了,领了一笔可观的抚恤金不说,她大哥还能去衙门当差,她家很快就会过上殷实的生活。 姜氏听了直咋呼,“啥,你大哥要去衙门当差?肯定是当捕头,不会是跟班的捕快,上头有人罩着呢。听说衙门里不管哪个位子都是肥差呀,若是当了捕头,拿着大刀走到街上,就是百姓眼里的大爷,人家拼命争着拿好东西孝敬呢!哎哟哟,你大哥多年没个信,没想到这一回家就带来福音啊。” 韦老二听了也甚是羡慕,“还是春儿的大哥有出息,在军营里当上了百里长,不想呆在军营里受那份罪说回家就回家,如今还能去衙门当差,将来享福不尽啊。” 韦小妹早就瞧出杨春儿对她二哥有意,可她也知道她二哥对杨春儿无心。她听出杨春儿话里话外的意思,其实就是希望韦家赶紧托人去提亲,她若愿嫁到韦家那可是韦家的福气,指不定她大哥将来还能为韦仲勤在县里谋个小差事呢。 别的人家知晓这个好处,已经有不少人去她家提亲了,可是韦家丝毫没动静,她便上门来告知这个好消息。她寻思着,韦家人要是不傻,应该这几日就会有行动了吧。 韦小妹笑着试探道:“春儿姐,你家逢这大喜事,定有很多人知晓吧,是不是有不少人上门提亲呀?不过你家肯定不会将你随意许人,待你大哥去了县里能结识不少达官贵人,你怕是要做官太太呢。” 杨春儿一阵脸红,羞道:“小妹,你净瞎说,我才不要做什么官太太,那些官人都三妻四妾的,嫁进那样的人家表面风光心里苦得很。” 韦小妹回道:“那也不一定,要是命好能碰上只肯娶一妻绝不纳妾的青年才俊,那可是会享一辈子的福哦。” 杨春儿噗嗤一笑,“瞧你,莫非你想嫁什么青年才俊了?你已经许给了吴家可不能再妄想了。” 杨春儿这话一出口,韦家人都笑了起来。这时韦仲勤终于看向杨春儿了,见大家都在笑,他也朝杨春儿礼貌地笑了笑。 就是这客气的一笑,足以让杨春儿春心萌动,她满脸通红地低下头吃饭,吃着吃着脸上就漾起满足的笑容。 ☆、流水无情 姜氏一边吃饭一边细瞧着杨春儿,虽说杨春儿相貌平常,但挺机灵的,也很能干。姜氏也瞧出一些苗头,每回杨春儿来家里好像都会偷偷瞧二儿子仲勤几眼,莫非杨春儿想嫁给仲勤? 那可得赶紧托人去杨家提亲啊,不管杨春儿是有意还是无意,去试一试总不算亏,顶多费几斤糖几斤面的事,不成也不算丢脸,哪家说亲都不是一口说定的。杨春儿大哥有出息了,和她家结上亲,将来仲勤说不定能跟着混到县里当差呢。 姜氏想到这些就兴奋起来,还时不时看她男人几眼,与韦老二眼神来回交汇了两趟,然后彼此会心一笑,老两口子就这样把这事商量差不多了。 饭后,姜氏往杨春儿的篮子里足足摆放了十二颗鸡蛋,与韦小妹一道笑眯眯地送杨春儿出院门。 杨春儿一走远,韦小妹便飞也似的跑回屋,急冲冲地对韦仲勤说:“二哥二哥!你再不跟爹娘提甜娘的事,爹娘就托人去杨家提亲了!” 韦仲勤还没太听懂,“啥?咱家向杨家提什么亲,为大哥提亲么?” 韦小妹惊呆了,她这二哥是木榆脑袋吧,竟然还不知杨春儿对他有意? 韦季秋在旁也看不下去了,说:“我听人怎么说来着,这应该就叫……叫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吧。” 韦仲勤平时脑子也挺活络的,可对这事他脑回路是真的慢。 韦季秋见他二哥还愣愣的,又道:“不过……听说经过人事的女人比青涩的姑娘有趣味……” 还未说完,他脑门又被人“啪”的狠拍一下,这回是韦大贵下的手。 “臭小子扯什么浑话,赶紧去屋里歇息会儿,待娘喂了猪你还得去地里收芝麻呢,下午我要去放牛,靠爹娘两人一下午那块地可收不完。”韦大贵说完话自己往屋里去了。 韦季秋被家人拍惯了,没当回事,摸了摸吃饱的肚子回屋。 韦小妹边收碗筷边说:“二哥,你是真不懂呢还是装傻,你当春儿姐真是只是一门心思来慰问咱娘这位救命恩人的?” 韦小妹手里端着两个空盘子直摇头,去灶房了。 韦仲勤懵懂了一阵,这才反应过来,莫非三弟和小妹是说杨春儿对他有意?想到杨春儿跑韦家村跑得勤,还时常羞涩地瞧他,有时还朝他莫名的笑。平时他没想太多并不当回事,现在听三弟和小妹扯这么一档子,他感觉还真有可能。 这会子姜氏和韦老二老两口子在猪圈前喂猪,还满脸喜色地交头接耳。 “老婆子,仲勤虽没季秋活络满脑子主意,但也不像大贵那般脾气倔强,他做事稳稳当当听得进劝,咱俩劝他娶春儿他应该能听得进去。”韦老二说。 姜氏喜气地点头,“我瞧着也是,仲勤没有理由不同意这门亲事的,若是这事办得顺利,咱家离好日子也不远喽。” “嗯,今夜里我就去找李媒婆说说,明儿个一大早我去镇上买些礼让李媒婆带去。”韦老二兴奋之下把一桶子的猪食全倒进了猪槽里,“猪儿们,赶紧长肥些,来年家里办喜事全靠你们了。” 姜氏听了笑得满脸欢喜的褶子,摸了摸一头母猪的脑门,“你可要多下几个崽。” 下午,韦仲勤没再躲懒,跟着爹娘和三弟一起下地,韦大贵放牛去了。芝麻几日前已经割下,放在几大块缝补的麻布上晒着,现在只需轻轻敲打,芝麻就会从壳里滚出来。芝麻收拢后还要仔细对着风扬一扬,把一些渣和碎叶扬出去。 做这种活儿并不累,但要有耐心。韦仲勤细心地干着活,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待傍晚他让小妹借着去看金香的由头去一趟金家村看看境况,若是甜娘并没有跟着殷尚走,也没有很强烈的愿望想再跟着殷尚走,那他明日就跟爹娘摊牌商量去金家村提亲的事。 此时他的爹娘时不时瞅向他,正在寻机会说杨春儿的事呢。 干了一个多时辰的活儿,大家都累了。韦老二让大家坐下来歇歇,他坐下来拿起葫芦喝了口水,然后递给二儿子仲勤。 “仲勤啊,你平日里老说要等你大哥先成亲,可你大哥脾气犟,四肢健全的姑娘不愿嫁给她,缺胳膊少腿的或是聋哑之人他又瞧不上,一直耗着。你要是等他先娶怕是也要等成老光棍,眼前的春儿就很不错,你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韦仲勤急得直摇头,“爹,你可不能乱点鸳鸯谱,我不中意春儿。你不会见春儿大哥有出息了,你便想与杨家结亲家沾沾光吧?” 韦老二当即黑了脸,“这也不是沾光不沾光的事,春儿看中了你,你又没与谁定过亲,你俩不正好凑成对么?” “爹,春儿看没看中我还两说,即便如,她再好也不是我想要的,你若真想沾杨家的光就为大哥提亲吧。”韦仲勤逃避他爹的眼神,赶紧过去干活。 韦老二气得够呛,这二儿子可不像平时那么懂事啊。 姜氏坐在旁边瞧着很是着急,起身要过去劝仲勤,却被三儿子季秋拉了一把。“娘,你别去招惹二哥了,他心里有了人,就是大堂嫂的那位妹妹,甜娘!你以为他那么卖命帮大堂嫂是因为小妹与大堂嫂交好的原由么,可不是呢,我二哥是喜欢上人家了。” 韦老二和姜氏惊得不轻,齐声道:“甜娘她不是前几日才被休回娘家的那位么?” “是啊,你们就没发现我二哥瞧她眼神都不一样?他可是满腔热血无处使啊,瞧着甜娘只能红着脸干瞧啥也不敢说。我估摸着吧,二哥肯定是早看上人家了,否则这一年多都没见过面,咋这几日见上两面就魔症了,一晚上翻腾不睡觉。” 韦老二和姜氏皆黑着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儿子想女人了是好事,可咋就惦记个弃妇呢,春儿多好的一位姑娘,人家主动上门示好,家境眼见着会越来越好,错过了多可惜呀。 韦季秋见爹娘脸色难看,笑呵呵地说:“要不你们听二哥的,去杨家给大哥提亲。大哥除了走路之相难看了点,可不比哪个男人差呢。” 姜氏横了他一眼,“你净瞎搅活,人家春儿中意的是你二哥,咱家跑去为你大哥提亲,不是要被人家赶出门?好歹春儿是个有良心的,咱们可不能欺负她。” 第9节 韦季秋摊手,“得了,照你们这么说就没办法了?为大哥提亲吧,你们认为春儿压根瞧不上,可二哥中意那位甜娘。要我说,先去杨家提亲,说是为二哥提的,待过了礼再成亲时,便让大哥与春儿拜堂,到时候春儿想后悔也……” 他还饶有兴趣地要说下去,姜氏已经脱了一只鞋往他头上一拍,“浑小子,跟谁学的坏,满嘴胡话,春儿对咱家上心,你怎能想着法子欺骗她,我抽你个臭小子,抽死你!” 韦季秋早就起身跑了,姜氏拿着鞋底跟后面追。 “娘,你别抽个没完呀,我就那么随口一说,你别当真呀!” 姜氏抽了几下也累了,气都喘不匀,她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穿上鞋子,说:“老头子,咱家这三个小子全都没成亲,个个在我眼前晃着真是烦得慌,赶紧给他们娶媳妇,然后分家,咱俩过清静日子!” “话这么说,可一个个的娶谁呀?”韦老二想着也是焦心,他真担心三个儿子全熬老光棍。 姜氏气狠狠的瞥了一眼远处干活的二儿子仲勤,她暗自寻思一阵,然后小声道:“管仲勤乐意不乐意呢,难道好好的姑娘不要去要什么弃妇?你就照你之前想的去办,先去杨家为他提亲,只要杨家同意,咱家赶紧过礼定亲,难不成仲勤还想悔婚不成?” 韦老二吃惊地看着老婆子,“这行么,要是仲勤死活不同意呢?” “不同意又能咋的,他要是不肯去迎亲就让大贵替他去迎,迎回来把春儿送进仲勤的屋里,春儿就是咱家儿媳了,仲勤难不成会休掉春儿?想休都没门儿,咱二老不同意他休不掉的。” “强扭的瓜不甜,何况大贵瘸着腿去迎,春儿能乐意上花轿?” “那就让季秋去迎,说仲勤腿伤了走不了路,由季秋替代一下,杨家会理解的。再说了,指不定到时候仲勤又乐意娶呢,咱家还是抢先把亲事定下来再说。” 韦老二没作声,虽觉得此事不妥,可他又没有更好的主意。 韦仲勤一心干着活,可没听清他爹娘俩在嘀咕什么,他一门心思期望着甜娘别再跟殷尚走。 ☆、事有凑巧 傍晚时分,金恬和金香在灶房里忙着,蒋氏一心躲在自己的屋里裁新布,还偷偷吃着从镇上买来的吃食。 韦小妹依她二哥的托付过来了,她先是与金香说了好些话,还在旁帮着金香撇柴火。见金香在娘家呆着还算如意,韦小妹便开始观察金恬了。 金恬一边做饭也一边想着心事,无非就是怎样挣钱,手里有了四两银子当本钱,她自然要折腾折腾小买卖,可不甘心过眼前这种看人眼色的生活。 韦小妹笑眯眯地试探道:“甜娘,我瞧着你今日挺欢喜,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金恬嘴角一努,笑道:“算不上什么喜事,就是想到一门生意,你说我若是买一顶喜轿张罗一个迎亲队,能否挣钱?” 韦小妹听得一惊,“甜娘,你要回殷家了?我听我二哥说他见到殷大人来寻你,我以为你不可能再跟殷尚回去呢,他都休过你一回了,能待你好么?” 金恬有些莫名其妙,“我没有答应殷尚再回去呀,只不过说考虑考虑,这与我张罗成亲队有何关系?” 韦小妹听了有些糊涂,“殷家不是有个成亲队么,咱镇上还有各个村子但凡有人舍得花钱雇成亲队的都是去找殷家李管家的,难道你刚才说的不是要接手殷家这个成亲队?” 金恬听了大喜,“我就是要抢他家的生意,反正我闲得很,捉弄他一番又如何?”她说话时伸头往门外瞧一瞧,放低声音接着道,“这事你可不许说出去,连我爹和哥嫂都不知道呢,咱仨心里明白就行了。” 韦小妹恍然大悟,偷笑一声,“原来你是在报复殷大人呀,看来我没看错你嘛。可凭你又如何抢得了殷家的生意,何况殷大人和他爹、大哥已经分了家,殷家的成亲队不是殷大人做的买卖。” “不管是殷家哪一人的买卖,反正殷家没几个好人,我虽不及他们财大气粗,或许村民们觉得雇咱普通老百姓组的成亲队亲近呢,我再把价钱定低些,只要村民们看到了实惠此事就好办多了。” “你哪有钱买大花轿和请轿夫?” 金恬忙着盛菜,云淡风轻地说:“殷尚给的,他害得我成了弃妇,这回给我家补偿几两银子也不算我占了他便宜。” 韦小妹目瞪口呆,原来甜娘是这等率性啊,好像她成了弃妇也只不过小事一桩,她完全不放在心上的,这得有何等的胸襟啊。她可是头一回见刚休回娘家的弃妇休息没几日便欢欢喜喜筹备做买卖的。 坐在下方烧火的金香却有些发愁,“甜娘,你说要捉弄他,却又收他给的钱,如今想做买卖倒没什么,怎么想着去和殷家抢生意呢,你不是说想请教殷尚,让他给你出个主意做别的小买卖么?” “我确实要请教他,倘若有更好的,我张罗两门生意也行啊。其实我猜测着他会跟我兜圈子并不肯帮我,或许还会拐着弯害我呢!” 金香与韦小妹对视一眼,觉得甜娘后半句话有理,以殷尚那种为人,见甜娘不肯跟他回去,谁知道他会不会害金恬一把。 韦小妹心里乐着呢,只要金恬不愿再跟着殷尚,她二哥就还有戏。 眼见天色已黑,金香姐妹俩就留韦小妹在家里吃晚饭和住一宿,韦小妹想与金恬多接近谋好感,便欢喜答应了,她人小鬼大,知道二哥想娶金恬可得费些心思,若不先亲近亲近,金恬是不会轻易答应许给她二哥的。 就在这时,她们听到一位姑娘颇尖锐的声音。 “甜姐姐,你在家么?” 金恬觉得此音耳熟,但一时发懵,并不知道是谁,也没有应声。金香见妹妹愣愣的没答应,她便起身去迎,“金芝,你来啦。” “香姐姐你也回来了,我在我舅娘家住了六日,没想到一回家便听说甜姐姐回了娘家,可你……你咋也回了家?”金芝吃惊不小,“哦,你是来看甜姐姐的吧?” 金香本就不打算把自己那些烦心事说出来,便嗯嗯地点了头。 金恬一边听着姐姐与金芝说话,一边满脑瓜子忙着搜刮关于“金芝”的记忆。金芝比金恬小一岁,算是原身金甜的发小,自小时常在一起玩的。金芝性子有些大大咧咧,心直口快,但也有些爱慕虚荣,所以有些话在她看来是真心话,但听起来未免叫人觉得有些刻薄。 自从一年半前原身金甜嫁给殷尚,金芝就有些郁郁寡欢,她一直盼望着自己能嫁给一位像殷尚那样有才有貌最重要的是又有钱有地位的男人,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金甜欢欢喜喜地出嫁。她既为金甜高兴又有些嫉妒,因不想嫁得太差在村里人面前没面子又金甜丢份,对来提亲的人挑三拣四,以至于快十七岁了还没许个人家。 这回她一回家就听说金甜被休回了家,她立马赶了过来。当然,她不是来看好戏的,是真心想来看望和安慰的。 其实与金恬要好的还有一位叫金菊的姑娘,金菊只比金芝小几个月,她已经许了人家,还有三个月就要出嫁了。可两月前她不知怎的生了一场大病,医好后又停了月事,家里人担心她嫁出去会生不出娃,这些日子她爹娘带她在县里看大夫呢。 金芝进来瞧见金恬,先是感慨地细看着她,拉着她的手,不知怎的又哽咽起来,“甜姐姐,你说咱俩还和菊儿三人的命咋都这么苦,我一直没有寻到好人家,菊儿这几月被病痛缠得苦,生怕男方会退婚,之前我和菊儿羡煞你了,没想到你却被休回了娘家。或许这世上的男人全都是天杀的,否则咋都跟女人过不去,恨不得每日都在女人身上踩一踩似的。” 金芝越说越气愤,金恬倒没有太多感触,没想到她这番话却引起了金香的共鸣,金香陪着抹了一通泪。 金芝说了一顿气话,接着又一连串说了许多安慰金恬的话,金恬不知该怎么接话,金香在那儿顾自伤感,金芝见没人回应她便看向旁边的韦小妹。 “咦,这位姑娘是?” 金香擦着泪正在回话,韦小妹自己报上名来,“我叫韦小妹,香娘是我的大堂嫂,我来这儿找她耍,天黑了回不了家,我还要在这儿住一宿呢。” 金芝见韦小妹长得娇俏可爱,忍不住夸了起来,“真是位俊俏可喜的姑娘,你许了人家么?” 韦小妹娇羞道:“许到吴家村去了,来年初成亲呢。” “吴家村?那不是泥腿子么?他家境况如何,有多少田多少地,有耕牛么,家里有没有人在外挣钱或是做买卖?” 韦小妹与金芝不熟,是不可能细说的,便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也不太清楚。” 金芝知道韦小妹是不愿意跟她说,她也懒得追问。突然,她想起一事,拉着金恬的手说:“甜姐姐,我舅娘家那个杨家村这几日可有一件新鲜事呢,有一位叫杨富贵的,他可是军爷呢,在军营里当百夫长,可是他竟然不愿当百夫长,托人报假伤领了一大笔抚恤金回家,还说过些日子就要去县里当官!” 金恬哪里知道什么杨富贵呀,只能跟着点头,随口应道:“那人定是个左右逢源的人,否则哪能托个那么有能耐的人,竟然能给他安排官位。” “可不是么,我在舅娘家见过他一面,人高马大的,过起路来一阵风似的,不过他不太理人。想来也是,他忙得很,哪有空理会那些饭都吃不饱只能拉扯别人的家事来穷开心的人。” 韦小妹听后颇惊讶,“真是巧呀,我认识那人的妹妹杨春儿,她中午还来我家吃了一顿午饭。” 韦小妹觉得杨春儿家的事已经不算是秘密了,便把自己知道的事说了,还说了她娘救过杨春儿所以两家交好的事。 金恬算是看出来了,金芝对这个杨富贵特别感兴趣,韦小妹只不过那么搭了几句话,金芝便刨根问到底。 金恬实在忍不住,打趣:“芝儿,你是不是想……许给杨富贵呀?” 金芝当即红了脸,“可不是我想许给他,是我舅娘撺掇着这事,否则我前日就回家了,她非拉着我多住几日,说让杨富贵得了机会瞧一瞧我。不过我只在舅娘家门前见过他一面,他匆匆地从门前走过,根本没注意到我。” 金恬笑道:“你舅娘自然会让媒婆周旋,哪里需你费心,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哎呀,甜姐姐可别笑话我了。”金芝也忍不住红了脸,她虽然话多,也心直口快,大大咧咧不太看人脸色,可她模样却长得挺精致,虽不是特别惹人眼,倒也是一副秀气的模样。 金恬寻思着,人家杨富贵若知道有这么一位秀气的姑娘想嫁给他,他应该不会拒绝吧,这门亲事十有八九会成。 金芝不想被大家取笑,忙从袖兜里掏出一个鸡蛋和一块手绢,“甜姐姐,这个鸡蛋是我从舅娘家带来给你吃的,还有这手绢,可是我亲自绣的呢。” ☆、到杨家村 金芝这位姑娘果然是话多,而且有点啥事都藏不住。她拿出送给金甜的手绢时,听大家夸她的手艺好,她便笑眯眯地说张绣娘瞧中了她的手艺要把绣活儿交给她做,因为张绣娘要带孙子没空闲。 不过金芝没答应,让张绣娘另寻人手,金芝觉得做绣活儿挣不了大钱,还会叫男人瞧不起,那样就嫁不了富贵人家,她又何必吃苦还不讨好呢。 就这么叽叽喳喳一阵,直到金老爹和大昌、小昌摸黑回家了,金芝才走。 金恬与金香摆好碗筷,韦小妹和金家人一起围桌而坐。这顿晚饭看算子不错,因为蒋氏去镇上买了一斤豆腐和半斤肉。 金老爹边吃边感叹,“还是有钱好啊,饭菜有了油水吃起来就是香,人辛辛苦苦活着为啥哩,不就是图个吃好穿好睡好么。” 蒋氏刚怀上孕,不但没害喜恶心,反而胃口好得很,才一会儿功夫她已经盛上第二碗了,她应话道:“爹说的是呢,有钱能不好么,可是甜娘她……” 蒋氏差点又扯上甜娘要了四两银子的事,想想还是将话吞了回去,钱都要走了多说无益,免得叫两位小姑子说她是恶嫂子,何况还有外人韦小妹在这里,传出去她名声也不好听。 金老爹瞧了瞧金恬,又瞧了瞧金香和韦小妹,想起一事,问道:“韦家小姑娘,你是来接香娘回去的么?” 韦小妹怔了怔,“我……我……,大堂嫂还没打算回家呢。” 金老爹听了眉头一蹙,“香娘,你在娘家住多久爹都不会嫌你,但你如今已是当娘的人了,要爹说你在咱家再住个三两日的就回去吧,小溪离不开你,你婆家人也不允许你一直不回家,到时候他们找上门闹气就不好了。” 这会子大昌插嘴道:“韦保田不送点礼过来休想让他把香娘领回去!” 金老爹横他一眼,“你就知道要东西,没骨气的东西!” 香娘刚才一直低头吃饭没作声,这时她有了一个主意,道:“爹,刚才我听金芝说杨家村那位张绣娘要带孙子没空干绣活儿了,张绣娘本想让金芝接手,可她嫌累没接。其实我绣活儿做得可不差,可咱们青柳镇不论哪家做喜被喜服都都爱找张绣娘,我能不能……主动去找张绣娘把活儿接过来?“ 金老爹略微沉思,道:“做绣活儿费眼睛,挣的也不多,你婆家怕是惦记洪屠夫家的十两银子,是不会同意你当绣娘的。“ 金我恬听了很不悦,插话道:“姐姐肯吃苦当绣娘挣钱他们韦家还不同意?不同意倒好,让姐姐改嫁,让韦家啥也落不着!“ 金香扯了扯妹妹的袖子,“你别再说什么改嫁不改嫁的了,我即便死也不会改嫁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姐姐从一而终的心思。你放心,我有办法让韦家不会再想典你了,不过也是刚才不经意突然想到的。“ 一家人都吃惊地看着金恬,不知她想出什么鬼主意。 “先不跟你们说,你们等着听消息就是了。姐姐,明日我陪你去杨家村找张绣娘接活儿,有事儿干你就不会每日愁眉苦脸的了。“ 韦小妹一直没说话,但她将眼前看到的都记在了心里,她感觉金恬这性子太活份,完全不像弃妇,好似从牢里出来得到新生一般,没有哀怨,也没有听天由命,而是开开心心过日子,努力谋生,主意也挺多。 韦小妹觉得金恬面对生活的态度是好的,可是她二哥能驾驭得了这样的女人么,若是娶了甜娘,她二哥会不会成了应声虫只有跟在后面打转的份儿? 韦小妹不免心烦意乱,不知自己帮二哥对不对,或许如她娘所说,二哥与杨春儿更相配一些。 这一夜韦小妹和金恬、金香三人挤一张床,本就有些挤,各自又都有心事,都翻来覆去睡不着。 韦小妹一直在对比着杨春儿和金恬,金香则寻思着明日怎么跟张绣娘说好话,过几日回家又如何哄公婆不典她出去。 金恬想的事儿可多了,既要出点子解决姐姐的事,还要有个长久之策对付殷尚。不过她想的更多的是赶紧组一个迎亲队,镇上肯定买不到大花轿,还得去县里,而且还得提前找好轿夫,因为去县里买了得有人抬回来呀。 另外还得买锣鼓唢呐之类的,她在心里默默算着本钱,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次日吃过早饭,韦小妹没敢再多留赶紧回家去了。金香与金恬姐妹俩包上花头帕遮了大半脸,相伴着去杨家村,没想到她们才走出金家村村口,便被金芝追了上来。 金芝听说她们要去杨家村找张绣娘后她也要跟着去,她口口声声说是要帮金香的忙,要在张绣娘面前多夸夸金香的手艺。其实金恬猜得出金芝的心思,她肯定是想多瞧杨富贵几眼,她的样貌不差,要是杨富贵真的留意到她,或许这门亲事能定下来。 走了约半个时辰,她们三人来到了杨家村。她们先是来到张绣娘家,张绣娘家的新媳妇前些日子才生一个大胖男娃,张绣娘欢喜地抱孙子,还要照顾儿媳,看她那样子忙得很。 第10节 她听了金香的来意,正要细问香娘的情况,金芝抢了话,说金香手艺如何好。 张绣娘拿来一块布,让金香在上面绣朵梅花,说只要绣得好就答应把手里的绣活儿都给金香,还说以后但凡有人送活儿来她都会让人送到金香手里去,因为她实在没空。眼下她是要带头一个孙子,可她还有两位儿媳都挺了肚子呢,她怕是要忙好些年都腾不出手来。用她自己的话说,那是要忙到死都没得闲了,她有三个儿子,每个儿子又不可能只生一个娃儿,她算了算至少要抱十几个孙子孙女,她还能有多少个年头可活? 金香坐下来安心绣梅花,金芝是不会坐这儿等的,拉着金恬要去她舅娘家。金恬可不喜欢到陌生人的家里去,与金芝一道出了张绣娘家,金恬就说要去镇上逛逛。 两人正说着话呢,眼见着前面走来一位姑娘,金芝便扔下金恬迎了上去。 “春儿,你这是从哪儿来?“ 杨春儿刚从镇上买了肉和酒,她见过金芝几面,也知道金芝的舅舅家离她不远。她礼貌地笑了笑,说:“我哥馋肉吃馋酒喝,我就去镇了买了回来。“ “你哥以前在军营里是百夫长,那么大的一位军爷肯定是吃惯了肉喝惯了酒,离不得的,反正他吃得起,就是你这位当妹妹的辛苦了。”金芝说着竟然上前接过杨春儿的篮子,“来,我帮你拎一会儿,我去舅娘家,与你顺路。” 金恬见金芝向这位杨春儿的姑娘献殷勤,再听着那些话,猜也猜到这位春儿姑娘肯定是杨富贵的妹妹。 金恬也懒得上前搭话,往大路上走去,她去镇上可有些事要忙呢。 杨春儿刚才就已经瞧见了金恬,见金恬长得格外引人注目,她忍不住多瞧了几眼。见金恬走了,她便有意无意地问起话来,“你是叫芝儿吧,我平时听你舅娘这么喊你的,刚才那位与你说话的姑娘是你们村里的么?” 金芝点着头,“我与她同村,自小在一起玩的。” 杨春儿饶有兴趣地问道:“她叫什么名字,瞧不上很打眼,长得挺俊,不知有没有许人家,我哥年纪不小了,我爹娘正在张罗他的亲事呢。” 金芝惊得张着嘴,忙道:“她叫甜娘,你不会是想让她当你嫂子吧?” “我哥说他不管人家姑娘家里穷不穷,只要俊俏就行。这几日他见了几位还算俊的,可都入不了他眼,这位甜娘倒是……” 杨春儿话还未说完呢,金芝就抢过话来,“哎哟,她包着头你没瞧出来,她梳的可是妇人头,不但嫁过人还被休回了娘家,你哥是何等人物,怎能要一位弃妇呢?” 杨春儿听了不禁咋舌,心想这么年轻俊俏的女人也能被休掉,那个男人到底要啥样的呀。 ☆、上门提亲 杨柳镇是个一眼能望到底的小镇,金恬一到镇上就看到了“洪家肉铺”,这应该就是洪屠夫家的铺子了。 金恬走到铺子前,并没瞧见洪屠夫,只见一位壮硕的妇人在剁骨头。 妇人手里麻利地忙着,边剁边抬头扫了金恬一眼,“买肉么,十文钱一斤,早上刚杀的猪,新鲜着呢!” “买,要买好几斤呢。” 妇人一听说要买好几斤顿时露出笑容,“好好好,你来挑挑,块块都是好肉。” 金恬可不想买那么多肉,只不过先哄哄人家,待会儿好商量事。她故意抹抹额头,装着出了汗的样子,说:“这一路走来真够累的。” 妇人立马将身后的凳子搬到金恬面前,“歇息会儿吧。” “多谢大嫂。”金恬给了对方一个感激的眼神,坐下来后故意伸着脑袋瞧瞧肉铺后面的屋子,“这后面就是你的家吧,咋没见洪屠夫,他会不会去了韦家村?” 妇人神色一惊,“你……你咋知我家的事?” “我是香娘的亲妹妹,又怎能不知?其实我姐根本不乐意典到你家,你可知原由?” 妇人瞥了金恬一眼,满脸不悦道:“是何原由,难不成嫌典银少了?十两银子可是我家所有家当,再多要一两就是要我的命!” 金恬摇头道:“并非银子的事,我姐是心疼嫂子您啊。我姐说了,她若来你家住个两年,无论生儿还是育女,洪屠夫必定偏心娃儿,顺带着也会对娃儿亲娘好些,那嫂子是该生气还是高兴呢?” 妇人怔愣一阵,道:“管他对谁好呢,典来的女人横竖只呆两年,两年后我就是娃儿的亲娘,你姐还真是多操心了。” “你待娃儿亲,可娃儿未必待你亲呀。韦家村离镇子又不远,待娃儿长大了听左右邻居嚼舌,肯定会知道亲娘到底是谁,那你岂不是吃了哑巴亏,养了娃儿一场,结果娃儿只认亲娘,那你老了无依无靠咋办?” 妇人张大着嘴巴,寻思了好一阵,觉得自己还真不能吃这个哑巴亏,她再仔细打量金恬一番,“韦家公婆对这事可上心着呢,我家那口子已经揣着定银去韦家村领人了,你姐确实不乐意来我家?” “我姐说她宁愿在婆家穷死饿死也不能来洪家祸害嫂子,我姐是个善心人,她不忍来洪家惹嫂子心里不痛快,女人何必为难女人是不是?要我说,嫂子家有十两银子为何不去县里看看大夫,指不定吃些药就能生娃了,倘若实在没的生,去那些养不活娃儿的穷家领一个过来不就是了。” 妇人越听越觉有理,她那口子不让她去县里寻好大夫,肯定就是想典个女人回家图乐子。眼前的金恬长着好样貌,她姐姐香娘应该也差不了多少,到时候她那口子若得了娃儿又看上香娘便要休妻,她岂不是亏大了! 虽觉有理,可在这个家里她做不了主,她又如何能阻止呢,她那口子这会子可是带着钱去韦家村了呀。 她苦着个脸,拉把凳子坐在金恬面前,“香娘她妹子,我家那口子在家横着呢,他定不让我领别家的娃儿,他要的是他洪家的亲骨肉。我若看大夫吃药也医不好身子,他还会想办法典个女人回来的。再者,眼下我也没理由把他喊回来呀。” “你放心,我姐这几日躲在娘家,洪屠夫是领不来人的。你等会儿就去韦家村,说一手交定钱一手交人,领不来人就不能给钱。至于如何让你家那口子不再惦记典女人回家,你就说……算命的人给你算的,说你只要看病吃药,三年内准能生娃,还一定是男娃!” 妇人听得一愣一愣的,“你这是让我……拿钱去收买算命的?” “有何不可?你这又不是干坏事,而是为了稳固你自己的地位,菩萨若是在天有灵也会怜惜你的。” 妇人咬了咬牙,决定就这么干了,她还双手合什朝天拜了拜,忽然又道:“那三年后该怎么办?” “三年后指不定你已经生娃儿了呀,即便你没生,洪屠夫也不肯领养别人的娃,你就让他典个丑的,或是瞎子、聋子、瘸子,可不能让他典个模样周正的。何况三年后我也还要在呀,你要想不出主意就去找我。时辰不早了,你赶紧去韦家村吧,可别等洪屠夫把银子给了韦家要不回来了。” “哦哦……”妇人连忙将铺子上的肉全收进屋里,然后朝韦家村的那条路飞奔而去。 金恬看着妇人的背影,心里不知是啥滋味,活在这个时代的女人真是可怜呀,要是自己不强悍些,不仔细为自己打算,真不知要被那些男人欺负成啥样。 妇人跑在路上才想起香娘的妹妹应该就是殷尚前些日子休的妻,殷家名声那么大,殷尚又是县里的官爷,而且殷尚的老爹和哥哥也都在镇上安的家,她怎能不知,刚才一时心急竟然忘了寻思这个。她有些纳闷了,甜娘自己是个弃妇,会不会也是因为生不出娃儿,那她自己咋不知拿钱收买一个算命的呢? 想不通她也懒得去想,还是先保住那五两定银吧。 其实金恬以为今日遇到的会是洪屠夫,本想骗洪屠夫说姐姐近来得了怪病,根本生不了娃儿,韦家就是想骗钱呢,典香娘回去也只是洪家白白扔银子,没想到遇到的是洪屠夫的娘子。她临时起意出了这么个主意,自己也不知能不能顶用。 她在镇上逛了逛,有不少认得甜娘,瞧着她觉得晦气并不搭理她,并在旁指指点点。上回她来镇上一趟就见有人用奇怪的眼神瞧着她,她当时没明白过来是咋回事,现在才明白自己是弃妇身份的原由。 她凭着原身甜娘的记忆不经意来到了殷家门口,没想到此举可吓坏了看门的两位家丁。他们俩眼神互相一递,然后赶紧将大门关上,好似怕金恬会硬闯进去一般。 金恬对殷家可没兴趣,她本是无意来到此处的,既然人家忌讳她,那就赶紧离开便是,她暂时还不想与殷家硬碰硬。 她在镇上逛了逛,本想进几家铺子买头花和像样些的发簪,还想买些茶叶,可铺子里的老板见到她都用那种眼神瞧着她。金恬明白了,这些铺子定是殷家的,人家认得她呢。 她只好去上回卖红糖的那一家,买了两斤红糖拎在手里。 在回杨家村的路上,她边走边寻思着姐姐那朵梅花绣得如何,她啥时候去县里买大花轿,雇谁为轿夫。她脑子里有殷家那顶大花轿和几位轿夫的印象,到时候一定要置办得不比殷家差才行。 回到杨家村,香娘那朵梅花也快绣好了,张绣娘瞧着挺满意,也不吱一声,便自己一手抱娃一手从衣橱里拿出几户人家的布料和付了定钱。金恬见张绣娘手里抱着娃,赶紧过来帮忙。 香娘刚才一心忙着绣花,这一抬头见张绣娘已经将这些拿出来了,那定是乐意把活儿交给她。 香娘激动地不知怎么办才好,站起来摸着这些大红喜布,语无伦次的说:“张嫂,我……我不知该怎么感谢你,我若挣了钱就……就拿些给你如何?” 张绣娘听了心里舒畅,嘴上却说:“那可不行,谁干活谁得钱,我哪能要你挣的钱。” 金恬见势把刚买的红糖递在了张绣娘的手里,“您儿媳刚生娃儿,这些红糖可用得上。以后我们姐俩会时常来看您和孙儿们的。” 张绣娘是个爽快人,并不推脱,将糖接在手里,说:“你们放心,只要有人送活儿过来,我就说我已将手艺传给了香娘。香娘手艺不错,守得住这门营生,虽说挣得不多,每月也能见着三四百文钱的。” 香娘喜得朝张绣娘不停地鞠躬,说了好些感激的话才和金恬出了屋。 她们俩在大路上等了一阵,金芝才跑了过来。金芝脸色红润润的,说话也结结巴巴。 金恬笑问:“怎么,见过杨富贵了?” 金芝抿嘴笑笑,点了头,道:“我刚才跟着杨富贵妹妹春儿一道去她家玩了,不仅见过杨富贵本人还……还与他说了几句话呢。对了,我刚出门时见有媒人进杨家,听说是韦家村的韦老二为二儿子托人来说杨春儿的,昨日去你们家的那位韦小妹是不是韦老二家的姑娘?” 香娘今日本就开心,听到这话更是笑容满面,“这敢情好,韦小妹的娘救过杨春儿,平时礼尚往来的,这门亲事应该能成。” 平时韦老二一家待香娘不错,香娘也希望韦老二家的儿女个个有良缘。如今杨家的儿子生出息了,韦仲勤要是成了杨家女婿肯定能跟着沾光。 香娘一路上絮絮叨叨说韦老二一家的儿女有多好,又说韦小妹定的吴家好,韦仲勤要是能娶到杨春儿是福气之类的话。 金恬听了一直没言语,她的记忆中韦仲勤似对原身甜娘有情,只不过如今的她不想随意嫁人并未仔细考虑过婚事,也就没考虑过韦仲勤。 可听说韦仲勤家人托媒人去杨家说亲,金恬心里不知怎的有些不开心。要说韦仲勤年纪不小,平时杨春儿与韦家也有来往,可韦家怎么等到今日才想到要去杨家提亲,莫非是见杨富贵能得势,韦家也顺腾往上攀? 金恬暗叹一声,难以想象韦仲勤也是这种趋炎附势之人,净想着攀附得势的人家。 反正与自己没多大干系,金恬不开心地寻思一阵子就算了,也没当回事。 可一回到家,却见韦仲勤挑着一担箩站在她家门前,还有他哥韦大贵也来了,这是出啥事了? ☆、放了狠话 金恬一时猜不透韦仲勤兄弟的来意,但香娘似有所悟,因为韦仲勤那担箩里有米、面、糖、肉,以这里的风俗,媒人为两家牵好了线,男方头一回来女方家就应该带这些礼来的。 香娘心中大悦,想当然的认为一定是韦大贵亲自上门来向妹妹提亲了,因为金芝说撞见媒人去杨家为韦仲勤提亲,那么来这里提亲必定是为韦大贵的,韦仲勤只不过是来为大哥壮胆的。 可韦家并没有托媒人来说亲的,怎么男方直接上门送礼来了?香娘虽觉不妥,可韦大贵除了左腿走路样式难看了些,其他方面都不差的。与殷尚自然没法比,但韦大贵这种人绝对不会欺负女人不会休妻。他的家境不错,虽不算很优渥,也不缺衣少食。 香娘寻思着以妹妹弃妇的身份,若能嫁给韦大贵也不差的,便朝妹妹使个眼色,“你还不快快请他们兄弟俩进屋去坐坐。” 金恬稀里糊涂地请他们俩进屋了,然后拉着姐姐进灶房,“姐,他们俩干嘛送礼到咱家?” “瞧你傻不傻,他们是来向你提亲的!” 金恬顿时红了脸,“怎么可能,金芝刚才还说媒人去了杨家……” 香娘抢话道:“不是仲勤,是大贵哥!” 这下可把金恬吓着了,她与韦大贵只见过两面,而且从来就没见韦大贵笑过,她真心不喜欢面瘫男,惊得语无伦次,“韦大贵他……他向我提亲?不会吧,以前他命气差没娶到你,如今又来向我提亲?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你赶紧叫他们走吧。” 香娘慌忙上前捂妹妹的嘴,可为时已晚,金恬那番话已经被堂屋的兄弟俩听见了。 韦大贵大步走了过来,“香娘,这事你可千万不能搞错了,是仲勤来向甜娘提亲,并非是我。本来我二弟也想托媒人来提亲,可媒人说要我爹娘亲自找她才行,我爹娘他们……” 香娘吓得脸色都变了,“你爹娘今日已托媒人去了杨家,你们兄弟俩咋能自作主张来我家呢,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香娘这话还没说完呢,韦仲勤肩上的担子啪的一下掉落在地。他没想到父母会不经过他的同意就托媒人去杨家,可自己不也没经过父母同意就自作主张来金家了么。 韦大贵转身看向二弟,“咋办,爹娘他们已经作主……” “哥,我不能娶杨春儿,我和她根本就没话说,我和她家人肯定也相处不来。我……我……”他说着就看向金恬,想说只中意她可这话又说不出口。 金恬刚才羞涩了一阵,这会子倒冷静许多,劝道:“你还是听你爹娘的吧,想必杨家已经答应了这门亲事,你去悔掉可不好。我是弃妇之身,你爹娘是不会同意的,你们哥俩赶紧把东西带走,待会儿我爹就要回来了。” 韦仲勤眼巴巴地瞧了金恬一眼又紧张地低下了头,话也说不利索,“我……我听小妹说你无意再跟殷大人回去我才……才敢有此举动,怕是冒犯了你,可我是真的着……着急,怕一个不小心你又……又跟了别人,我是不会娶杨春儿的。” 金恬被他这番话说得满脸通红,“可是我……我不能答应你,婚姻大事关乎一辈子,若非与我情投意合我是不会轻易答应任何一人的。” 香娘见妹妹连情投意合这话都说出来了,她听着都觉得害臊,赶紧上前打住,“仲勤,我妹妹的意思是她现在做不了主,你爹娘没答应的事你也不能乱来。既然媒人已经去了杨家,你就认命吧,何况你们两家一直有来往,熟人面孔算不得盲婚哑嫁,你家若与杨家结亲可算是高攀,于你有益,你可不能犯傻。” 韦仲勤却没有要走的意思,“我……我还是等金老爹回来吧,指不定他老人家乐意呢。” 金恬急了,“若是我爹和我两位哥哥回来了还不知要啰嗦些什么,我哥嫂是指望我再回殷家的,他们反对的事我爹怎么可能同意。” 金恬确实心急,她担心她哥嫂们心黑,不同意这门亲事还会把礼收下来,也担心自己会坏了韦仲勤与杨春儿的姻缘。 她初来乍到的,对自己的婚事根本没有考虑。她确实不讨厌韦仲勤,甚至有那么一丝好感,可两人压根没认真相处过,谁知道与他合不合得来,成亲后是否心意相通。倘若她将来一直没法爱上韦仲勤,又坏了韦仲勤与杨春儿的好事,她会心愧疚的。 第11节 金恬直接将韦大贵与韦仲勤往外推,“你们赶紧回去吧,这事不要让你们爹娘知晓才好,就当啥事都没发生吧,被旁人传来传去不好听,要是让杨春儿知道了可不得了。韦仲勤,杨春儿可比我好上百倍千倍,错过了她……” “甜娘,只要你没嫁人,我就不会同意任何一门亲事,你自个儿看着办吧!”韦仲勤抢着说了这么一句,然后转身就走。 韦大贵被他二弟这话惊呆了,立在门口一直望着二弟的背影,他突然发现自己不太了解二弟,二弟面对女人说起话来还挺拽的嘛!他以为二弟急着想成亲才来金家的,没想到竟是早对甜娘生了情意的。他立了一阵他才拔腿追了上去,“二弟,二弟!” 韦仲勤迈着大步,心里憋屈,爹娘背着他托人去杨家已经够伤他心的了,金恬还对他说了那些话,听那意思是不愿嫁给他了,可他心里放不下呀。 他一步一个腿印,心里越难过,步子踩得越重。 韦大贵瞧着心里嘭嘭的,他追了上来,“二弟,要我说,她们姐俩说得对,咱爹娘都已经……” “哥,你别说了,让我静静。” 韦大贵立马闭了嘴,他知道二弟心里难受,可婚事大多不由自己的。何况杨春儿是个黄花大姑娘,她哥又生了出息,将来还能帮衬着二弟,而甜娘是个弃妇,殷大人还回头来寻了人,得罪了县官可没好日子过,那是一个不小心就要蹲牢狱的。 韦大贵挺犯愁,依二弟这情形,怕是不肯就此罢休,呆会儿回家面对父母估摸着要闹起来呢。 金恬却在家里急得跳脚,“姐,他们怎么担子也不要了,咱要挑出去追被人瞧见也不好,这事可不能让杨春儿知道啊。” 香娘力气大,挑着担子就进了她与金恬的屋,迅速将担子藏在了床底下。 金恬见了笑起来,把床单拼命往下拽了拽,说:“姐姐可真有主意,哥嫂要是瞧见不知又要盘问多久呢,肯定还会舍不得还给人家。走,咱俩做午饭去吧。” “你倒是不放在心上,仲勤走时放的那话你可听着了,让你自个儿看着办呢!” 金恬略微沉思,“他若真能坚持,且不被杨家利益诱惑,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他。” 香娘急得直跺脚,“什么考虑不考虑的,你若愿意嫁他刚才就不该赶人家走,该等爹回来一起商量。如不乐意嫁,就早早断了人家的念头,免得被殷尚知道了会找他麻烦。” “姐,嫁人又不是吃顿饭的事,咋能不考虑呢。我就是不想耽误他与杨春儿的好姻缘才赶他走的呀,他要是一意孤行非我不娶,各方面表现合我的心意,我就嫁呀,这种事得慢慢来,急不得的。” 香娘感觉自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没法跟妹妹说这事了,在她看来,男方本人都见过了,乐不乐意嫁心里就该有数了,很多姑娘压根没见过男方也是说嫁就嫁的,犹豫没啥好事。 姐妹俩说不到一块儿去,就一起到门前不远的菜园子里摘了菜,回家后在灶房里忙了起来。 ☆、拉开帷幕 姐妹俩忙着做饭,金恬喜欢炒菜,不喜欢坐在灶下烧柴火沾一身灰,所以一直由她掌勺。 金恬边炒菜边想着心事,她知道嫂子蒋氏去了村子里的喜旺嫂家,蒋氏和喜旺嫂都是初怀娃儿,两人凑在一块做新衣呢。金恬担心蒋氏刚才瞧见了韦仲勤兄弟俩,即使蒋氏没亲眼瞧见,可能村里也有旁人瞧见。 她正想与姐姐说这话,香娘先开口了,“甜娘,我明日就回去,明早上待爹和哥嫂们一出门我就走,我顺便把那担箩挑回去还给韦老二家。要是有人问起,我就说是韦大贵来咱家提亲被你拒绝了。” 金恬觉得这可是个好主意,韦仲勤来向她提亲的事不会有人知道,也不会传到杨春儿那去了。金恬在想,为了不耽误韦仲勤的姻缘,她可是操着不少心呢。“姐,你这个主意不错,可也没必要那么着急的。” “我能不急么,也不知小溪找没找我。也不知公婆是怎么跟洪屠夫交待的,他不会寻到韦家村去吧。” 金恬这才想起自己办的一件大事,“姐,有一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呢,在回家的路上有金芝在我不好说,回家后被韦仲勤兄弟俩闹的我竟然忘跟你说。” 金恬把自己与洪屠夫娘子相谈的那些话都告诉了香娘,香娘像听天书似的,她没想到妹妹去镇上竟然办了这么一件大事,开始她还以为妹妹就是为买两斤红糖才去镇上的。 “甜娘,你鬼主意咋这么多,如此说来,只要我在娘家再住个两三日就可以回家了?” “嗯,你放心吧,洪屠夫那娘子也不糊涂,她要想保住自己怎么能让男人把你这么个美妇人典到家里去呢。” 香娘噗哧一笑,“什么美妇人,说得跟官太太一般,我现在是绣娘,能靠自己双手挣钱的绣娘。” 香娘说起挣钱一脸喜滋滋的模样,金恬听着也寻思起自己挣钱的事来。她打算明日就去县里,虽然她的记忆里有许多县城的各种场景,毕竟原身金甜在县里呆了一年多,对县里很熟悉。可她还得把大花轿抬回来,得找谁去抬呢,到时候请谁做轿夫谁打鼓谁吹唢呐呢,这些问题可都得解决。 她在心里盘算着,抬大花轿的活儿有大昌、小昌两个可以算上,姐夫韦保田与他弟韦保业应该也能算进去。反正抬大花轿的活儿又不会日日有,不耽误他们干田地里的活儿,可这才四个人手不够啊。 穷人家或许只要四抬就觉得给了女方足够的面子,但有钱人家想摆摆场子可能要六抬或八抬呢,人手可以随意从村里找,不怕没人干,可金恬知道这些穷人家的事,村里的人爱互相攀比爱扯闲话,有时候钱分不匀或是因一点小事就内讧。何况村里男丁多,找谁不找谁也会让左右邻居不乐意。 韦大贵、韦仲勤、韦季秋这三个是外村的,且个个都是使力气的好手,但一想到刚才发生的那事,以后见面会很尴尬的,金恬觉得只能将他们排除在外,看来只能在本村里找人手了。 吃午饭时,金恬把自己明日要去县里的事说了,还要大昌小昌一起跟着去把轿子抬回来。 大昌和小昌完全听傻了眼,一时脑子像堵了一般,根本想不明白这事到底是好事不是坏事,没啥主意。 金恬拿出银子在手里晃了晃,“大哥、二哥,你们犹豫什么,花的是我的钱,到时候挣了钱有你们的份,你们只要出力气就行,又不亏什么。” 大昌小昌觉得也是,他们有的是力气,最不怕亏的就是一身力气,便点头同意了。 蒋氏一时也说不出什么不好的话来,有钱挣她觉得好像没有理由阻止,反正干不好也不会亏她的钱,大昌亏了力气也没啥大不了的。她边吃饭边咕哝,“殷尚他还想不想带甜娘回去呀,咋不见个人影。” 金老爹刚才一直没发话,听蒋氏这一咕哝,他深深叹了一气,然后低头扒着饭,吃得闷闷的。 金恬本以为家人会一致反对,没想到竟是这个状况,她心里乐着呢,这样省得她多费口舌了。 这时香娘说她也要跟去县里,因为金恬和两位弟弟凑在一起才三人,没法将轿子抬回来呀,她去可以凑个人手。其实她也是想去县里瞧瞧,她长这么大也就去过一次县里,那次是去县里看妹妹,当时见妹妹过得很不如意,她也没心思逛县城直接回家了。 金恬猜到姐姐的心思,有她作陪自然是好的,满脸笑着答应了。 金家挺安生的,可是韦老二一家却闹开了。 韦仲勤埋怨爹娘不该自作主张托人去杨家提亲,听说杨家已经答应了这门亲事,只待韦家请算命的看日子正式提亲过礼呢。这下可急坏了韦仲勤,他执意要此时此刻去杨家说清楚,顺便向杨春儿请罪。 韦老二见儿子拗,拿起扁担就要抽人,幸好韦大贵和韦季秋力气大,硬是将老爹也拦住了。 韦小妹是个小机灵,她忙将二哥拉到一边,“你躲都不躲一下,不怕爹抽断你脊梁骨呀。今日虽把亲事说了,但等到明年才要你迎娶春儿姐,又不是现在就要你娶,想退掉这门亲事也不急在这一时,你气坏了爹娘,我和大哥、三哥可都不依的。” 韦仲勤听了这番话也冷静了一大半,不再急着说要去杨家了,可是他心里藏不住事,把今日上午他和大哥一起去金家提亲的事说了。 他这一说,韦老二和姜氏气得直喘粗气,现在不仅韦老二拿扁担来抽人,就连姜氏也拿起了笤帚。 大家架住了老爹却没防着老娘,结果姜氏拿笤帚狠抽了大儿子和二儿子一顿。平时姜氏打三儿子最多,大多时候都是韦季秋见娘来打他,他就满屋子跑,少挨了好些打。 可韦大贵和韦仲勤这两人都直愣站着由姜氏打,根本不躲也不跑。韦仲勤还知道用胳膊挡一挡,若是把脸打肿了可不好看,韦大贵却是啥也不挡,脸都被笤帚打得灰不溜丢的,他擦都不擦一下。 姜氏打不动了,气得扔掉笤帚坐下来直喘气。“他爹呀,这事可咋办,两个浑小子不懂事竟然跑到金家去了,要是被杨家知晓了此事怕是不好交待,春儿也会伤心的,咱可不能做对不起人家的事啊。” 韦老二无言以对,只一个劲地瞪着两儿子,还时不时提起扁担,是韦小妹和韦季秋一直拽着他的左右两只胳膊他才打不动人。 韦大贵不怕娘打,上前道:“娘,你别着急,大不了人家问起来就说是我去金家提亲的,反正我不怕坏了名声。眼前打紧的不是这事,而是二弟压根不想与杨春儿定亲,他……他可别……” “他还想去金家不成?”姜氏嚷了起来,“从明日起大贵和季秋把仲勤给看住,绝不允许他再去金家村!对了,咱家芝麻都收回了家,留个几斤家里吃,剩下的都要卖掉,明日你们哥俩用板车将芝麻拖到县里去卖,可别一得闲就惹出事来!” 韦大贵和韦季秋见娘终于不打人了,都点着头。韦仲勤干活可不偷懒,自然点头答应了。可是该怎么把他和杨春儿的亲事给搅黄呢,除了亲自去杨家道歉请罪还有别的法子么,忧心了一会儿他又想起金恬。 他真恨不得来横的,直接将金恬给扛回家!自己全心全意待她,把她当心肝疼着,他就不信金恬不心软。可是一想到金恬看他时那种敬而远之的眼神,他又心凉了大半截。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小主们,男女主很快就能在一起了,不着急哈~~ ☆、县里巧遇 韦仲勤满脑子都是金恬,他娘姜氏吩咐了他们哥仨干活他也没听清。 姜氏恼了,走过来就是一笤帚,狠狠抽他一下,嚷道:“赶紧和你哥你弟一起把芝麻装进麻袋,明日得赶早出门呢,好好摆放在板车里,用绳子捆紧,可别在路上撒了。芝麻价钱不错,每一粒都是铜钱哩,别净想些有的没的,再犯蠢娘可饶不了你!” 韦仲勤为了让娘消消气,嘴上只好嗯嗯应着。 姜氏气哼哼地将韦小妹叫到一旁,“闺女呀,你和香娘一直要好,明日你没事就去金家一趟,把那担礼给挑回来,待看好了日子这些礼得送到杨家去才是。要是别人问起就说是你大哥提亲未成,可别说漏了嘴。” 韦小妹一一应下,待姜氏去了灶房,韦老二在屋外抽土烟,她便偷偷跑到二哥面前问这事咋办。 韦仲勤和韦大贵都犯难,这礼不挑回来他们的娘不依呀,可是挑回来了不就是表明不提亲了么,那更没可能娶到金恬了。 韦季秋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将芝麻装袋,听了这些他不禁笑着摇头,小声道:“你们脑子里长的都是草么,眼下守着这么多芝麻,还怕卖不来那些钱?去县里买一担箩再买上那些礼不就瞒天过海了。” 韦仲勤听了心里偷乐,他爹娘平时都不会算账,家里卖啥都是靠他算的。可是抠下太多,他爹娘会不会瞧出来,不管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韦仲勤朝弟弟竖起大拇指,可把韦季秋乐的,他更是得意地哼起不着调的小曲。 * 次日一早,金恬、金香和大昌、小昌带上八块饼子和四葫芦水准备上路。 金老爹拦住了他们,说他清早下地时瞧见好些人家拖着板车去县里卖芝麻,反正他们要去县里一趟,顺便把芝麻拖去卖掉。 因金家的地不多,也就收了三小麻袋芝麻,往年都是放在家里等贩子上门来收的。今年不知刮的什么风,很多人家都拖去县里卖,金老爹也想让儿子们试试,指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三麻袋的芝麻好收拾,父兄三人很快就抬上了板车。大昌在前面拉车,小昌在后面推,也就两百斤左右的东西,他们俩一拉一推并不累,加上金恬和金香各站两侧帮着推,他们觉得挺轻松。 这一路上大昌和小昌都很兴奋,一会儿哼曲一会儿吆喝的。金恬心里不禁发笑,这哥俩去县里也能新鲜成这样,像小孩子走亲戚一般,看来他们极少去外面看看,难怪平时孤陋寡闻呢。 路上来往的人较平时要多些,深秋了,田地里没有多少活干,趁着空闲大家都去县里卖芝麻。 金恬和金香招来不少人回头,一来金恬弃妇的身份容易招闲话,二来她们姐俩样貌突出,何况今儿个她们穿着也颇体面,毕竟原身金甜以前跟着殷尚穿着不差,也不知啥时候她往娘家衣橱里放了两身。 金恬自己穿了一身藕荷色缎面的,袖口领口都绣着精致的花儿,衣服打眼,她身段也窈窕,怎能不招人看。还有一身湖蓝缎面的给金香穿了,金香平时都是破衣烂衫的,今日穿了这么一身本就有些不自在,现在又被来往行人瞧着,她更是拘谨。 金香瞧着自己上身和下身,红着脸感慨道:“甜娘,看来我天生命苦,穿不了好衣裳。上回你给的布我还是等得了空去镇上铺子换些棉布吧,做几身平时穿着宽松也好干活的衣裳妥当些,你呢?” “我……也和你一样吧。”金恬最怕姐姐提做衣裳的事,虽然凭脑子里的记忆学起来应该很快能上手,可她不够自信,也觉得太费时间。再者,她也不太喜欢这里服饰的款式,要她亲手做也没那个兴趣。 她倒是想做现代社会的衣服穿穿,可为了不被这里的人当怪物看,她觉得还是不要穿奇装异服为好。 既然生活在当前,就要融入当前的生活,搞特殊或做些过于出类拔萃的事都不适宜。当然,挣钱的事除外,靠自己本事挣钱,应该没人会过多怀疑。 其实从杨柳镇到县里并不远,只不过他们拉着板车要慢些,走到临近午时才到。 一到县里他们才发现各镇子都有人来卖芝麻,幸好有许多贩子在街上徘徊,只要芝麻品相不太差都能卖掉的。 为了赶紧出手,大昌和小昌学着旁人那样吆喝着卖,金恬和金香去不远的地方打听价钱。不一会儿她们俩就回到了自家的板车前,说别家要价是八文钱一斤,有些贩子拼命还价,不少人怕出不了手就七文钱卖了。 大昌抓一把芝麻生吃,边吃边感叹道:“这和放在家里等贩子来收是一个价,害得咱们拖这么老远。唉,七文钱就七文钱吧,咱家这些合着也能卖个一千多文。要不是上回殷尚给了钱能花花,这一千多文花到过年后就不剩几个铜板了,倘若家里有谁再生个病啥的都只能硬扛着。泥腿子一年到头死干活干,就盼着这钱过年过节,可也熬不到来年春收。” 小昌接话道:“可不是么,为了种芝麻挣这份钱都没地种玉米,平时吃饭爹总是不舍得多煮些米,又没玉米棒子吃,一年到头的忙活还是受穷。” 哥俩唠唠叨叨了一阵,眼见着有一位穿着看似贩子的人走过来,他们俩连忙住了嘴,都站起来笑眯眯地去迎。他们与贩子很快谈好了价,与大多数人一样以七文钱一斤的价钱出手,共得一千三百六十文钱。 大昌小心翼翼将钱揣在怀里,便开心地朝弟弟妹妹们招手,奔向饭馆子,说要先饱餐一顿再陪金恬去买大花轿。 金恬虽然没来过县里,但凭着记忆对眼前颇熟悉。她见大昌找着一家饭馆就进去了,她准备上前去拦,因为这家饭馆在县里可是鼎鼎有名的,原身金甜没进来吃过饭但时常听人说起的,在脑子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金恬追上去喊大哥,没想到竟然瞧见了殷尚!殷尚也瞧见了她!她赶紧回头要走,却被追上来的殷尚一把扯住了袖子。 “甜娘,你怎么见到我就跑?”殷尚微带笑容瞧着金恬。他今日穿着官服,瞧着挺威风,他的模样本就俊朗,有官服加身则更显贵气。 金恬可不会被他的色相迷惑,将袖子挣出,说:“这里可不是我们金家人能来的地方,当然要走了。” 殷尚对别人羡慕的目光或围观的场面早就司空见惯,丝毫不顾周围有人瞧着,他扯不住金恬的袖子便伸手死死拉住金恬的手,说:“走,跟我上楼去!我新结交了一位朋友就是杨柳镇的,才见过两面坐在一起吃饭实在尴尬,他妹妹坐那儿也别扭得慌,你正好上去作陪。大昌哥、小昌、香娘姐,你们也上来吧,都是一个镇子的人熟络熟络也好。” 以前殷尚对金家人可没这么客气过,更没有喊过什么哥什么姐的,但他是个圆滑人,见这馆子里有不少人瞧着,他便表现得很尊重别人。而且,他瞧见金恬姐妹今日穿着也上得了台面,便热情地邀请,反正不丢份。 金恬才懒得与他一起吃饭呢,可是大昌、小昌都是没骨气的。刚才他们在外面不知情,一进来才发现这个馆子与众不同,地上可都铺着地毯呢,里面坐的都像是有钱人,他们哥俩既想吃好的,又怕身上的一千多文钱都不够吃一顿饭,便不等金恬开口他们就上楼去了。 金恬气得不知该怎么办,在这馆子里她不好闹,只好从殷尚手里用力抽出自己的手,硬着头皮上去了。香娘见妹妹无奈上楼,她也只好跟着,可她踩上楼梯都战战兢兢的,生怕摔了下去,这可是她长这么大头一回走楼梯呢。 第12节 金恬见姐姐上楼那般窘模样差点笑了出来,赶紧伸出手来搀扶。 就在这时,有三个小伙子站在饭馆门口勾着脑袋往里瞧,大概是想看看饭馆里是啥样,一看是好馆子他们可不敢进来。这三位就是韦老二家的三个儿子,他们揣着卖来的三千多文钱想找个便宜的馆子吃饭。 韦大贵和韦季秋扭头要走时,韦仲勤却呆住了,因为他好像瞧见金恬上楼的背影了。 韦季秋拍拍他的肩,“二哥,等咱们哪日发财了再来这吃吧,你别看了,越看越馋,可别叫里面的小二出来赶咱们。” 韦仲勤神色有些凝重,他害怕金恬进这种馆子是与殷尚会面,道:“三弟,我好像看见甜娘了,你和大哥去找馆子吃饭吧,你们给我带两包子就成,到时候在刚才卖芝麻的地方碰面。” 韦仲勤说着就往里走,韦大贵和韦季秋冲进来拉他。这时走过来一位小二,他见韦家兄弟仨穿着寒酸便没好口气,“你们是真来吃饭的还是走错了地儿?” 韦仲勤指了指楼梯,“我亲戚在上面吃饭,在等着我呢。” 小二顿了顿,再看向韦大贵和韦季秋,冷脸道:“他进来吃饭你们俩拉他作甚,你们到底在不在这儿吃饭?不吃饭赶紧出去!” 韦大贵和韦季秋心虚,确实不舍得花钱在这儿吃饭,何况韦仲勤是进来找甜娘的,他们也不好死皮赖脸跟着一起上楼,只好转身出去了。 金恬一上楼,便怔住了。原来殷尚说的新结交的朋友不是别人,正是杨富贵呢,虽然她不认识杨富贵,可瞧见他身边坐的是昨日见过的杨春儿,金恬便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杨富贵近来与县令已经接上头了,只不过县令平时忙,便让女婿周旋,毕竟杨富贵是知府要安排的人,县里官员也不好冷落他的。 今日杨富贵带妹妹来县里既是想知道自己到底被安排了什么活儿,也想让妹妹见识一下场面,别傻呵呵地想嫁一个泥腿子。昨日杨家虽同意了韦家提亲,可杨富贵偷偷将心里的主意跟父母说了,只要妹妹还没出阁,他就会在县里为妹妹相一相看有没有更好的,若是相到了富贵之家,随时可以退韦家的婚。 杨春儿可不知哥哥这些鬼主意,她以为自己只是跟过来吃好饭的。看到哥哥和殷尚一来一去地喝酒,她浑身不自在,也不敢吃菜,生怕不懂得这里的规矩让殷尚笑话。 殷尚刚才下楼去要酒,杨春儿才喘了几口气,还催哥哥赶紧吃完就走,却被他哥臭骂了一顿,说她不识相。 这会子她瞧见金恬进来还挺高兴的,可这高兴的心情瞬间便消失了,因为她突然想起金芝说的话,金恬是殷尚的弃妇!她都是弃妇了,怎么还跟着殷尚上楼吃饭,并且带着一家子人进来! ☆、走为上策 杨富贵见到金恬的那一刻顿时眼前一亮,目不转睛地盯了好一会儿才笑眯眯地站起来,客气地与金家姐妹打招呼。 他长着一张大方脸,浓眉大眼,看起来像是踏实稳重的可靠之人,可他一笑起来叫人瞧着觉得带有几分阴险。 金恬躲避杨富贵的眼神离他远远地坐下了,杨富贵正要问她姓名,殷尚却抢先向他介绍,“她是甜娘,我的……下堂之妻,不过再过些日子我还会将她迎进府当妾。” 金恬横了他一眼,“我并没有答应。” 殷尚拿起酒壶为金恬倒上酒,哄道:“乖,别闹,我休你也是无奈之举,县令大人压在我头上我不娶他女儿能成么?其实你屈尊为妾我也不会少你富贵的,今儿个我当你面罚酒一杯算是赔罪如何?” 杨富贵听了这番话后,刚才提起来的劲头瞬间蔫了,之前由于激动变得潮/红的脸也随之凉了下来。不过他还是要做戏的,跟着起哄道:“嫂子,难得殷大人放下身架与你赔罪,你可得给殷大人一个面子,将酒一喝,你就欢欢喜喜跟着殷大人回家去吧。” 大昌与小昌刚才一直低着脑袋夹菜吃,平时他们哪见过这些山珍海味,吃起来完全不顾场面。现在听殷尚与杨富贵这么看得起他们的妹妹,他们颇得意,大昌终于抬起头来催道:“甜娘,快喝了吧,别叫两位大人等。” 小昌也跟着催,“快喝快喝,喝完跟着殷大人回家!” 他们觉得大家都这么劝了,也给足了金恬面子,以为她一定会喝下酒,与殷尚不计前嫌,在旁一直没吭声的杨春儿也以为金恬无力拒绝。毕竟人家男人向你一个女人赔罪本就够不容易的了,人家还是一位官人呢,金恬只不过一个农家女如何担当得起。 只有香娘着急,她这几日感觉到妹妹性情大变,寻思着妹妹可能因被休一事遭受了打击,所以这几日无论做什么事或出什么主意都叫人意外,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她担心妹妹惹恼了两位大人,可她一个未见过世面的妇人,又不敢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开口说话,吓得手中的筷子都颤了起来。 金恬却瞥了一眼酒杯,冷声一笑,对殷尚道:“你知道我不喝酒的。” 说罢她又握了握姐姐的手,“姐,你吃菜,没啥好慌的。” 殷尚气得脸色煞白,心想这个女人何时变得这般不识抬举了。他本意要发火的,可还是憋着火气和颜悦色地说:“甜娘,你不会因我没着急为你寻医问药生气了吧?你可误会了,这两日我虽忙着,但一直惦记着你的事呢,庸医你瞧不上的,妙手名医得费不少精力去外面寻,你别太着急,欲速则不达的。” 其实他这几日除了与杨富贵见面吃饭外,也就是让自己家里的管家问问有没有哪位大夫金恬不认识的,想哄骗金恬可不能让她瞧出破绽,事还没办好,殷尚也没腾出空去金家。 金恬皮笑肉不笑,“我不急,你慢慢找,啥时候为我调理好了身子我再考虑其他之事。” 殷尚神色恍了恍,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坐下来,眼神往金恬身上瞅了瞅,要不是看在金恬愈来愈有风韵的份上,他可真没这个好脾气。也不知为啥,金恬变得这副性情,他倒愈想将她得到手。 他为金恬夹了一块看不出是啥食材做的菜,说:“好,谁都不着急,我有耐心等着,反正你迟早是我的囊中之物。” 金恬眉头一挑,“那可不一定,我不是跟你说过么,有一位……” “我才不信呢,”殷尚抢过话茬,哼了一声,“你说那位男子当你的面提亲却没让你父兄知晓,这话说出去谁信呀。杨兄,你信么?” 杨富贵夸张地大笑起来,“甜娘,你呀,真够逗趣!这整个青泽县谁敢抢殷大人的女人,有这种胆子的人怕是还没出生吧。” 他话刚一落音,便听到门“咚”的一声被一阵猛力给推开了。 “就是我!谁说这种人还没出去!”韦仲勤跨进来三步,一脸认真地看着大家,他神情坦荡,眼神明朗,个头高大,还挺胸收腹,显然一位铮铮男儿。 他以这种姿态闯入大家的视线,可把大家惊得不轻,谁也没料想到此时会闯进一个大男人进来,他还声称自己是金恬的相好! 韦仲勤刚才上楼准备推门而入,想看看里面坐了什么人,但他并不是个粗鲁莽撞之人,便停留在外面听了一阵话,寻思着自己是该走还是继续留下来,毕竟听墙角不是君子所为。 可这一听下去他便挪不动腿不想走了,把里面的话一字不漏地听进耳朵里。当他听见殷尚说金恬曾表明有一位男子去金家提亲而且她父兄皆不知情,他当时一惊,这不是说他韦仲勤么!他去金家提亲过呀,而且被金恬赶出了门,她父兄不知情! 他又惊又喜,可金恬又说与这位男子是相好,他听着有些糊涂,金恬明明不太搭理他的,正在思虑金恬为何要这样说,紧接着听杨富贵说有这胆子的人还没出生,他觉得自己要敢作敢担,便推门而入。 屋里的人窒息了稍许片刻,之后同时有四人愤怒站起,那就是杨春儿、大昌、小昌和香娘。殷尚与杨富贵虽未丫起但都是一脸惊愕,他们时常在外面混,是见过场面的,心里再愤怒,此时的神态都还绷得住,不至于过于失态。 最激动最受惊吓的是杨春儿,她尖着嗓子叫道:“韦仲勤,你胡说啥哩,昨日你家才托媒人去我家说亲,今日你就当我的面说与这个女人是相好?” 金恬见此状况已经呆了,完全不知该怎么控制,何况当着殷尚的面她也不想否认。可与此同时,她又觉得杨春儿挺无辜,脑子寻思着该说什么安抚的话,却听见大昌吼了起来,“韦仲勤,你滚出去,再胡扯老子可不饶你!” 小昌嘴里还嚼着菜,都来不及吞下去便嚷道:“你韦家个个是混蛋,你堂哥琢磨着典我姐,你又来编排我妹妹,他娘的欠揍吧!” 他嚷得嘴里的菜都掉子出来,金恬瞧着一阵恶心。 香娘怕小昌动手,摁了摁他,然后慌张地向大家解释,“这是个误会,韦仲勤昨日才去我家向甜娘提亲,之前说有人提亲那是甜娘编排的,而且甜娘并没有答应……” 香娘还没解释完,杨春儿一下瘫坐在椅子上,原来韦仲勤真的向甜娘提亲了,而且也是昨日!他同一日向两家提亲这是耍她玩么! 殷尚此时可真恼了,实在忍不住,完全不顾及要做什么君子,他起身走过来挥出一个拳手,“你娘的,你还真敢向甜娘提亲啊!” 韦仲勤将脸一偏,殷尚吃了个空。 杨富贵瞧着立马窜过来帮忙,他在军中就以好打出名,为了与殷尚更为亲近,这个时候不出手啥时候出手。 杨富贵是个练家子,出手自然不一般,很有招式。金恬慌了,这些人是要大打出手呀,她不想韦仲勤被围殴,想挡在韦仲勤与杨富贵的中间,但是以她的身姿哪有杨富贵快,一眨眼的功夫,杨富贵已经与韦仲勤过了两招。 令大家震惊的是,韦仲勤并未吃亏,他虽没练过,但他人高马大,高出杨富贵半个头来,在个头上占了优势。而且他身手矫健,杨富贵出拳时他左右躲闪,杨富贵用腿横扫时他便跳跃起来。 这一来一回几招大家不禁看呆了,金恬伸开双臂拦在了中间,“殷大人、杨大人,你们何等身份,怎能出手伤人,岂不是丢了……” 金恬还未说完,大昌、小昌却围了过来,撸起袖子,两人吵吵闹闹地嚷道:“韦仲勤,你口出污言败坏我妹的名声,还敢与县官动手,你简直活得不耐烦了!” “哥,动手!” 眼见着这兄弟俩要动手,杨富贵与殷尚也不肯罢休,看来韦仲勤真要被这四人围殴一顿。 金恬感觉不妙,韦仲勤被围殴事小,就怕殷尚打了人还会出阴招,若是殷尚恶人先告状说是韦仲勤动手打他与杨富贵,韦仲勤怕是要蹲大狱的。 金恬不想因自己害了韦仲勤,心一急便拉起韦仲勤的手,急道:“快跑!” 韦仲勤一愣,心想自己干嘛要跑,刚才他一直在躲闪,并未主动出手伤人,自己没做错啥呀,他也不惧被四人围攻。可是,当金恬的手触及他手的那一刻,他浑身颤了一下,就像电流穿过了他全身一般。 “跑啊!”金恬急吼一声,手中用力一拉。 “哦哦。”韦仲勤脑子已空白一片,金恬让他跑,他就跑,而且满内心欢喜地跑。 开始是金恬拉着他,跑出几步便是韦仲勤拉着她,因为韦仲勤跑得快呀,金恬被韦仲勤巨大的力量拉着一阵疯跑下了楼。 大昌、小昌追了出去,杨富贵出来站在楼上的扶手边跃跃欲试,想从二楼跳到一楼,直接来个正面截道。 殷尚脸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起,阴郁地喊道:“别追了!” 杨富贵身子一滞,回头看向殷尚,“殷大人,你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人被……” “我自有办法!”殷尚眼里露出可怕的阴鸷目光。 大昌、小昌很听殷尚的话,殷尚不让他们追,他们也不敢追上去了。香娘才不管这些,她扶着楼梯颤颤巍巍地往下跑,追金恬去了。 杨春儿梨花带雨,已然哭成了泪人。她木纳地挪着步子走出来,说:“哥,你们慢慢吃吧,我先回家去了。” 杨富贵见妹妹这般没出息,为一个泥腿子伤心流泪成这模样,他心里厌烦得很,“得得得,你且先回去吧。” 之前他本想让殷尚为妹妹牵个线,看能不能嫁个富贵之人,眼下妹妹都这样了,他啥都不想提,恼得很。 大昌、小昌竟然厚脸皮跟着一起再回包房里去吃东西,只不过见殷尚沉着脸他们吃了几口便知趣地下楼了,还让小二包些馅饼和卤牛肉带走,并把账记在了殷尚的名下。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小主们,我请两天假哦,6月12号回来更新。平时只要没啥事我都会保持日更,如果有事外出我一定会提前打招呼。 抱歉,么么哒~~么么哒~~ ☆、新的念头 金恬被韦仲勤拉着一直跑,韦仲勤那体力可是没的说,可金恬跑了一阵便上气不接下气。若是慢慢跑她或许能坚持,跟着韦仲勤那双大长腿跑起来,金恬哪能跟得上。 手一直被韦仲勤拉着,金恬感觉自己胳膊都快要被扯断了。 金恬回头见无人追上来,喘着粗气道:“你……你放开我,我跑不动了,再跑就要断气了。” 韦仲勤见金恬要他放开,他连忙松了手。见金恬抚着胸口直喘气,他急得不知怎么办,便跑到旁边的小摊上买了一碗豆汤递给金恬。 金恬端起豆汤仰着脖子咕咚咕咚将一碗喝了大半,感觉舒服了些,这味道也很熟悉啊,她瞧了瞧碗里的汤,笑道:“这不是豆浆么?” “豆浆?”韦仲勤挠了挠脑袋,“我……我不知道这叫啥,听那店家说这叫豆汤哩。” 金恬将碗递给韦仲勤,调皮地说:“你若不嫌弃我喝过,就把剩下的赶紧喝了吧,味道还不错,加了糖的。” 韦仲勤生怕金恬以为他嫌弃,他赶紧端起来一口闷了,味道都没尝出来,待回味一下将发现这味道美极了,然后朝金恬傻笑一下才去还了碗。 他跑回来时想起什么,结结巴巴地问:“甜娘,刚才……你为何让我跑呢,我不怕他们的。” 金恬横他一眼,“我知道你不怕,可你不知道殷尚的手段,你若不跑留着被四人打且不说,到头来他肯定还说恶人先告状说你敢打县官,难道你想坐蹲牢狱?” 韦仲勤惊了一下,瞬间悟了,平时殷家父兄大多时候都是蛮模无理的,殷尚虽在县里为官不至于在人前表现得太过于欺负老百姓,可他在背地里使手段定是更为狠毒的。 他并不惧,拍着胸脯说:“甜娘你放心,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若是为你而蹲牢狱,我也是乐意的。” 金恬呆了呆,脸色微红,“你糊涂了吧,哪有人蹲牢狱也乐意的。幸好咱们跑了出来,只要无人受伤,他们找不到把柄,暂且是不会拿你怎么样的,就怕他们不罢休,来日还会想阴招再害你。要知道你今日闯的可是大祸,惹恼了殷尚且不说,还得罪了杨家,杨富贵一看就不是善茬,今日回家后你得向杨家赔罪说这一切都是误会,赶紧将杨春儿娶回去!” 韦仲勤吓了一跳,睁大眼睛道:“我……我赶紧娶她?不行啊,我若真想娶她刚才就不会上楼去寻你了,我真的不能娶她。既然刚才把事说开了,杨春儿应该也知道那只是我家人的意思,我的心在……在你这儿,她肯定能……能理解的,强扭的瓜不甜嘛。” 金恬急得跺脚,“你不娶她娶谁,我可没同意嫁给你呀,你要这般不开窍那真有可能一辈子娶不上女人成老光棍一个!” “哪怕成光棍我也不能……不能误了人家姑娘。”韦仲勤暗想,刚才金恬都拉他的手了,难道真的一点儿都不中意他么?无论如何,他是不会娶杨春儿的,他不想将人家姑娘娶回来又没法真心待人家,这等同于害人家姑娘的。 他用坚毅又深情的眼神看着金恬,“只要你未嫁人,我就一直等着你,杨春儿不应该配我这种对她无情之人,她该有更好的姻缘。” 金恬算是看出来了,韦仲勤是绝对不肯娶杨春儿的,他说那些话颇有一番意味,意思大概是娶了谁就要对谁负责,倘若知道自己负不了这个责任就不能娶人家。 第13节 金恬看着眼前的大个韦仲勤,他五官端正,眉眼深邃有神,体魄强健,应该是那种看起来顺条却脱衣有肉的型男。忽然,一个可怕的念头从她的脑袋里冒出来,韦仲勤要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嫁给他倒也不错的嘛! 其实金恬这几日也仔细考虑过自己的婚事,她要求不高,只要对方真心待她,不强迫她做她不喜欢做的事,没有强烈的男尊女卑观,当然还得对方的爹娘好相处,而且男方不能愚孝,金恬可不想像姐姐那样被公婆压迫。 眼前的韦仲勤是否符合她的要求还需慢慢观察,金恬知道自己对这里的男人不可能会有一见钟情的奇迹,只能靠相处看能不能相处出感情。可古代男女极少接触,又如何相处呢。 金恬瞧了瞧韦仲勤,觉得还是让他帮着当轿夫为好,这样就有相处的机会了,以后能不能擦出火花就看韦仲勤的表现了。之前考虑到因拒绝他的提亲会见面尴尬,但事实摆在眼前,好像并没有啥尴尬的。 金恬把自己想组一个迎亲队的事说了,说要雇八九个人手,想请他家哥仨当轿夫,另外还让他回去后问问韦保田和韦保业愿不愿意接这活儿。 韦仲勤先是惊诧再是惊喜,然后又是担忧。他为有这个机会能时常见到金恬而兴奋,可又担心金恬与殷家抢生意惹麻烦,继而想到自己一定要为金恬出头。但一想到金恬花的肯定是殷尚的钱他心里又难受,因为他妹妹已经告诉了他,说殷尚上回给了金家银子和布匹。 寻思到这,他忽然将金恬拉到一个无人的小巷子里,从怀里掏出卖芝麻的三千多文钱,沉甸甸的一个大荷包呢。“甜娘,你用我这钱做买卖吧,殷大人给的钱找个空还给他,你不得他的钱或许他就不再缠着你了。” 金恬看傻了眼,“你脑子是不是被门挤了,这些钱应该是你们哥仨出来卖芝麻的钱吧,你家过年过节都指望着这钱,来年上半年也指望着这钱度日吧,你给我算是怎么回事,你这回去铁定要被你一家子围着打断腿呀!” “我家还攒着钱呢,我就跟爹娘说这卖芝麻的钱就当是我成亲的钱我提前花了,家里攒的那些钱拿出来家用不一样么?” 金恬气得不轻,就凭他这脑子要是自己真嫁给他能过上好日子么,幸好自己理智没稀里糊涂地答应他。“你这意思是……到时候娶我就不准备花钱了?” 韦仲勤一怔,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你也别寻思着拿钱来收买我的心,更别担心我花殷尚的钱会带来什么不良后果。殷尚根本不在意这点钱,他当时给的东西我也没都收,我不是贪钱之人,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嘛。你别纠结这些,还是先与你哥你弟会合,然后跟我一起去买大花轿和锣鼓唢呐吧,来之前本想靠我两位哥哥抬轿子回家,现在看来是指望不上他们了。” 金恬顾自走出巷子,韦仲勤只好将钱揣紧。他跟在后面拍打自己的脑门,觉得自己太蠢了,因为他明白了金恬的意思,他若有本事最好靠自己挣钱来帮她,而不是拿家里的收成偷偷给她,这不是有本事的男人干出来的事。他刚才一时心急犯了大糊涂。 他感觉自己在金恬面前丢了大脸,跟在金恬身后一直顶着一张羞红的脸。 金恬听韦仲勤说他哥他弟会在卖芝麻的地方等,便径直往前走。韦仲勤想到金恬刚才根本没吃几口饭菜,这空着肚子怎么能行,正要说先去吃顿饭,却听到后面有人追喊着甜娘的声音。 他俩一回头,见是香娘。 金恬转身迎了上去,“姐,你咋寻到这儿来了,两位哥哥呢?” 香娘喘着气说:“他俩定是惦记那一桌饭菜,我哪有心思管他们,我猜着你肯定要回卖芝麻的地方等我们就往回边追来了。你呀,也太不懂事了,这下不仅惹了殷大人还把杨家也给得罪了,你说这事该咋办?” “凉拌呗。”金恬无奈地说。 香娘结舌,凉拌是啥意思,她又没问怎么做菜的事。 韦仲勤听这两字顿觉饿得不行,其实他肚子早已咕噜响了,心想她们姐俩又何尝不是呢,肯定也又累又饿,便道:“大堂嫂、甜娘,旁边有家小馆子,咱们先进去吃顿饭再说吧。” 金恬扫了一眼那馆子,也不是乡下人吃得起的,说:“都啥时辰了,办事要紧,就买几个包子填填肚子吧。” 香娘也道:“就是,咱们乡下人不要跟殷家杨家那些人比,有包子吃就是莫大的福气了,我好久没吃过包子呢。” 韦仲勤知道与金恬对着干可没好处,连忙去买了八个包子,三人一路边走边吃,胃里舒坦得很。 他们来到上午韦家三兄弟卖芝麻的地方,果然见到韦大贵和韦季秋。韦大贵和韦季秋并没舍得进馆子吃饭,也是买包子拿在手上吃,这会子饱了肚靠在树边歇息呢。 他们俩见自己的兄弟不仅自己来了还带来金家姐妹,很是惊讶。韦仲勤可没把在馆子里发生的事说出来,只道在路上巧遇金家姐妹便一道来了,之后把金恬要做买卖的事说了。 韦季秋听后搓着手掌说:“甜娘,你果然是在县里混过的人,这是要干大买卖呀,我愿意得很哩,我大哥不必说肯定也是乐意的。” 韦大贵只是憨厚地朝金恬与香娘点头,啥字也没说,算是应了。 ☆、焉知祸福 五人一道去东街,还拉着空板车。金恬径直走向县里最繁华的东街卖各类家什的地方,其他人乖乖地跟着,顺便欣赏街道两旁的风景。 桌椅啥的都有,可轿子他们还真没见着,因为想买大花轿得提前跟店家说,他们是先收定钱再动手做的,毕竟买轿子的人少,一般都是有钱人买着代步。至于用来迎亲的大花轿,要的人则少之又少。 走了一圈好不容易见着一家铺子前摆着一顶红艳艳的大花轿,还是别人早前定下的。金恬哪肯错过这个机会,好说歹说,还提出多给五十文钱,店家才有些动摇,因为之前的定家并不是很着急要货。 之后韦仲勤与韦季秋轮番上阵劝说,店家终于松口答应了。金恬这才发现,原来韦家还有个练了嘴皮子功的家伙呀,这位韦季秋有这特长将来可是做买卖的好手。 金恬暗喜,到时候可以让韦季秋帮着去说服各村里的人雇她的迎亲队娶亲,这生意或许真能做成呢。 金恬花了三两六百五十文钱买大花轿,还花了两百文钱买锣、鼓和唢呐,她的四两银子花得只剩一百五十文钱了,真是一寻思就肉痛啊。不过她故意表现得云淡风轻,可不能让他们瞧出她那没出息的样,不就是四两银子么,以后一定要挣出许多倍的四两银子来,最好是腰缠万贯,嘿嘿。 付了钱后,韦大贵和韦仲勤、韦季秋、香娘四人抬着空花轿,金恬推着空板车,他们来到卖芝麻的地方没见着大昌小昌。金恬说不等那两个二货,他们五人走上小道要回家了。 就在这时,他们见有一群穿着黑色粗布官服的衙役们敲锣打鼓地在街上列队行走,许多百姓站在两旁看热闹。 韦大贵道:“咱们让让道,别与人家碰着。” 韦季秋却踮脚昂头瞧着,惊道:“他们停下了,在张贴文榜呢,不知有啥大事,咱们放下轿子瞧瞧去吧。” 韦仲勤内心一直兴奋着,能与金恬一道做事,能为她出力,能一路瞧着她,韦仲勤感觉这就是他盼望已久的幸福。对他来说,只要能安安静静地看着金恬便是幸福,何况还能与她一道做事,且往后还有很多这样的机会。 他是想想都觉得开心,自然也会偷偷瞧金恬几眼,满眼满心都是满足。这会子弟弟说要放下轿子去看热闹,他可不同意,平时他也不是爱凑热闹的人,便道:“你别瞎凑,无非就是募兵之类的,你以为还能有啥好事。” “不去瞧瞧咋知没好事,赶路不着急的,咱们人多哪怕走夜路也没啥好怕的。”韦季秋不管不顾,自个儿先放了他那一头,轿子倾斜着,其他人也只好作罢,放下了轿子。 韦大贵大手一挥,“你们去瞧吧,我在这儿看着轿子和板车。”他说着已经席地而坐了,随手拿起葫芦喝水。 金恬也想看热闹,见有人坐在这儿看东西,她便着急拉着姐姐欢喜地走上前去瞧。韦季秋可是跑着去的,韦仲勤见弟弟那般心急不禁笑着摇头,他自己则跟在金恬与香娘的身后,似有保驾护航的意思。 来到告示前一瞧,果然如韦仲勤所说,是募兵告示。他们好不容易挤到榜前,韦季秋和香娘看到这告示傻了眼,一字不识。周围有几人断断续续地念,也念不明白,他们更是听不明白。 “二哥,你不是认识一些字么,这上面写的啥,不会是每家都要出男丁吧。”韦季秋颇担忧,谁都知道一旦从了军就不知哪年哪月能回得了家,很多人直接死在了外头,就连杨富贵在军里当百夫长都不愿呆呢。 韦仲勤上前仔细辨认,断断续续地念道:“……兴国安邦乃……匹夫有责……本县……都督……,上面好像没说是不是每户抽丁呀。”他完全是跳着念,不认识的字太多。 他有些窘迫,平时没觉得有这么多字不识得呀,怎么今日当着金恬的面丢了大脸,好些字他都是模棱两可的。 金恬虽然对古字没有达到全部认识的地步,但这告示还是看得明明白白的,道:“随自己的意,不是每户抽丁。朝廷派了一位武将来本县担任都督建一支水军,要在咱附近几个县里招募善水的兵丁,从军三年想回家者可得一笔安家银子,从军五年者除了给安家银子外还有三亩水田两亩旱地,但在从军期间不得回家探亲,也不允许家眷来军中滋扰。上面还特意附注,已经成了家的男子不必应征。” 金恬说完周围的人都叽叽喳喳起来,说这可是好事呀,反正离家不远,在本县建水军那定是不必打仗的,每日就是在水上练练不会有多累到时候还有安家银子发。 金恬暗笑,这些人想得太简单了,谁说在本县建的水军就不必上战场,但凡是军人都得听军令,战事一起让你去哪儿就去哪儿,打水战可不容易,要是遇到火烧赤壁那样的事可不得了。 周围的人议论着,可是香娘与韦仲勤和韦季秋都惊讶地看着金恬,心想她大字不识怎的一看就一目了然? 金恬僵了僵,说:“原来是这事呀,上午卖芝麻时听人议论我还以为是说笑,当时寻思着怎么可能来咱们青泽县建水军。没想到还真有此事,瞧,上面不有一个‘兵’字么,一定是募兵之事。” 金恬故作无聊的样子,叹气道:“没意思,还以为有啥新鲜事呢。” 她说着就往回走,香娘赶紧跟上,说:“我还以为你跟着殷尚学认了不少字呢,没想到是听人议论的。” 金恬唉了一声,“最初他待我好的时候确实教我认了一些字,后来他哪里还顾得上我呀。算了,不提他也罢。” 这会子那群衙役蹲在树底下休息够了,便打着锣鼓把百姓们喊过来,解释这告示的意思。韦仲勤和韦季秋听衙役解释的和金恬刚才说的完全一样,便跑着来到韦大贵歇息的地方。 他们五人再次走上道,因轿子是空的很轻便,韦季秋边走边聊了起来,“大哥、二哥,你们真的没啥想法么,这回从军看似很优待呢。” 韦仲勤现在一门心思想与金恬时常相处,根本没考虑那事,道:“咱们在家努力干活挣钱,也不比从军得的安家银子少,甜娘才交给我们活干,可不能再想其他的。” 韦大贵没说话,眉头微皱,似乎在细想着这事,仔细衡量利弊,可是从军是有利又有弊,实在不好衡量。 金恬在旁推着空板车,大声道:“你们可不许想别的,已经答应做轿夫了可不许反悔。” 韦仲勤和韦季秋露出白齿哈哈大笑起来,说不会反悔的。韦季秋还添了一句,“从军者至少三年不能回家,耽误娶亲太不划算了,三年内指不定我都有娃儿了呢!” 他这话一出,惹得大家欢笑起来,香娘都笑红了脸。这一路上他们五人可没闲着,边走路边聊天,好似十分要好的朋友一般。 金恬与韦仲勤虽交谈不多,但通过这一路他们感觉熟络了不少,似乎还有了几分心领神会的感觉。 直到天黑他们才回家,韦家三兄弟将轿子抬到金家才返回自己的家,面对金老爹与蒋氏惊讶的神情,韦家三兄弟不敢多停留,一放下轿子就走。 蒋氏追问大昌怎么还没回来,金恬随口说两位哥哥贪玩还没回来。半个时辰后,大昌小昌回来了,金家差点闹翻了天,因为他们哥俩把今日在馆子里发生的事都说了,金老爹捶胸顿足说金恬闯了祸。 蒋氏更是吵闹不停,说殷尚不可能再送银子来了,还咒骂韦仲勤咋不去死,说他破坏人家两口子合好还背信弃义伤了杨春儿的心,这可是要遭天遣啊。 金家吵到大半宿,韦家也没闲着。姜氏问韦小妹咋没把那担礼要回来,韦小妹说明日再去,今日给忘了,其实是韦仲勤忘了从县里买回一样的东西。姜氏没再追问,一家人在灯下反复算着今日卖的三千多文钱,韦老二与姜氏喜滋滋的,把数钱当成最惬意的游戏,边数边说笑,可乐着呢。 在饭馆里与殷尚、杨富贵闹的不愉快连韦大贵和韦季秋都不知晓,韦仲勤是不会主动说出口的。见一家人欢欢喜喜的,他有几分担忧,因为他想好了明日去杨家赔罪,他不希望爹娘因此事会遭爱什么打击。 * 次日,清晨时天色就灰暗一片,眼见着要下雨,韦老二一家人都未出门,打算这一日就在家歇息着。 韦仲勤正在寻思该找什么借口出门去杨家,却听见村里一阵敲锣的声音,他披着蓑衣跑前去一看,才发现是里正在敲锣。里正他将村里的人都召集到他家里,将募兵之事向村民们仔细说道了一阵。 最后,他瞧向韦仲勤,幸灾乐祸地笑道:“仲勤,册子上已经有你的名了,你啥时候报的名?” 韦仲勤顿时血涌上头,“怎么可能?” 里正啥也不说把册子直接递给韦仲勤看,韦仲勤盯着自己的名字怔愣许久,确实是自己名字没错呀,村里无人和他同名。他恼道:“里正,我真的没有报名,这上面怎么能有我的名字,官府可不能抓丁啊!” 里正也不知道是咋回事,见韦仲勤恼了,他也没好口气,“你别冲我嚷嚷,又不是我为你报的名,我也是大清早接到衙门送过来的告示和名册。这名册上的人都是上面点名必须从军的,官府能选上你是你的荣幸,你咋还怨上官府了?” “可我不必从军呀,官府写上我名总得给个说法吧?” 里正寻思一阵,道:“你家三位壮劳力,且一个都没成亲,官府定是以为你们没钱娶亲便让其中一位去从军,到时候挣了安家银子还得不少田地,多么恩惠的事啊,官府为你着想你要感恩戴德,怎还怨上了呢。” 韦仲勤憋着一腔怒火,无话可说,因为他突然想明白了,这事一定是殷尚或杨富贵捣的鬼。 他咬牙暗道,他就是不从军,看官府如何,倘若抓他进牢房,他也要抗争到底,殷家干了那么些坏事,难道真的啥也不惧?若是把他抓进军营,他豁出去也要当着都督的面说清楚。 韦仲勤在里正家门外站了一阵,平息着内心的怒火。平静下来后,他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走上大道去杨家村。他心里有打算的,既是去向杨家赔罪也想顺便看看杨富贵有没有回家,或许从他嘴里能得知些什么。 ☆、水来土掩 韦仲勤来到杨家门前,抖落蓑衣上的雨水,还未踏过门槛,脑门就被一个大棒槌砸中,砸得他两眼冒金花,脑门火辣辣地疼。 韦仲勤捂着脑门跨了进去,听见杨春儿哭嚎又咒骂的声音,“你……你给我滚!你竟然还有脸进我家门,就不怕我家人将你打残么?不要脸的东西,平时瞧你正正经经的一个人,没想到私下里与有夫之妇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奸/夫/淫/妇,你们迟早要遭天打雷霹的!” 韦仲勤听她每一句话都像一根刺般,简直要把他的心扎得鲜血淋淋,他被人这么骂就算了,可他听不得金恬也被人这般辱骂。 杨春儿的爹娘怒视着他,杨春儿的二哥杨兴发手举锄头,看似要把韦仲勤的脑袋挖成两半。 韦仲勤没有急躁地辨白,而是脱下蓑衣放在门旁,心平气和地说:“叔叔、婶子、春儿,事情真的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其实……两年前我就中意了甜娘,但那时她眼里根本没有我。如今见她回了娘家我才想试一试的,不过此时她眼里仍然没有我,昨日春儿也听见了,我就是前日去她家提了亲而已,她还将我赶出了门。我与她之间清清白白,没有半点见不得人的勾当。” 杨春儿哭着嚷道:“她将你赶出了门,你昨日为何要为她出头,你们还手拉手跑了出去,把我当成什么了?” 韦仲勤深深朝她鞠了一躬,又向杨家爹娘与二哥鞠躬,之后低着头道:“今日我是来赔罪的,都怪我没有跟我爹娘说清楚,即便甜娘不嫁我,我也不会娶别的女人。春儿,你是个好姑娘,定能嫁个好男人,千万不要被我拖累,你……” “你去死!”杨春儿泪水如注,扔下这句话跑进自己屋里去了。 她二哥杨兴发瞪着大眼,举起锄头眼见着朝韦仲勤头上挖过来,被后面一人大手一抓,锄头被拦住了。这个人就是从大门走进来的杨富贵,他昨夜在县里混了一宿,这会子才回家。 “二弟,你别动不动抄家伙,出了人命谁给你担着?”杨富贵还未走马上任就已经摆起了官样打起了官腔,在他家人面前都这般不收敛。 杨富贵挪了把椅子坐下,他娘赶紧忙着给他沏茶去了。他瞅了瞅韦仲勤,阴笑道:“昨日我就想揍你一顿,没想到你今日竟然敢亲自上门,胆子倒不小。我瞧你不是来赔罪的,而是来兴师问罪的吧,一早就得知自己被征丁了?若真如此那你就是找错人了,这事可不是我干的。” 第14节 他说话时双手悠闲地轻轻拍打椅子的把手,架着二郎腿,看来他心情很不错,这会子没有想与韦仲勤动手的意思。 韦仲勤面不改色地看着杨富贵,神情还颇严肃,“杨大人,我确实是来赔罪的,也希望春儿以后能嫁个好人家。至于我被征丁的事,我知道不会是你干的,毕竟你还没上任。现在听你这番话我明白了,这不可能是官府依我家的情况选的我,而是殷大人害我对不对?可是他搞错了,即使我去了军营,甜娘也不会跟着他,因为甜娘根本不是为我的缘故才拒绝的他,她极其聪慧,怎么可能会一错再错?” “哈哈……”杨富贵阴阳怪调地笑了起来,“殷大人说了,只要甜娘跟他回家,他就饶了你。” 韦仲勤听这话气得脸色铁青,殷尚想害他情有可原,没想到还要以此威胁甜娘,这与强抢民女有何区别?甜娘被休就不再是殷家的人,倘若他去官府告殷尚也有理有据吧,可一想到县令是殷尚是岳父,知府与杨富贵又有干系,简直就是求告无门啊。 他咬牙切齿道:“我宁愿从军,也不会让甜娘再回殷家的!” 杨富贵却朝他招招手,“你过来。” 韦仲勤愣了愣,没动静。 杨富贵接过他娘端上来的茶,再次朝韦仲勤招手,“你过来呀,我给你出一个好主意,保准你乐意。” 韦仲勤半信半疑,走上前。 杨富贵压低声音,“只要你这三日内把甜娘娶回了家,不就啥事都没有了?告示你没看么,为了不破坏农民种田种地,但凡成家的男子都不必应征,五日后官府才点名,你还来得及呀。” 韦仲勤听得呆若木鸡,杨家二老和杨兴发在旁也听了几个字,凑过来要细问时,杨富贵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我会给春儿在县里找个更好的婆家,你们别嚷嚷让她听见了。” 杨富贵打着如意算盘呢,倘若韦仲勤没娶到甜娘,他那傻妹妹指不定还要往上凑呢。他好不容易有个妹妹,自然要让她去县里发挥作用,他得有人提拔呀,他手里可通融的银子不够多,就只能把妹妹当本钱了。 韦仲勤感觉脑袋被土火药炸了一般,火燎燎的又疼又胀,根本没法想事情。他不知自己怎么走出杨家大门的,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家的。 直到家人围着问他该怎么办,说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募兵册子上有他的名字了,他脑袋才清醒些。是呀,他该做个决定才是。可是甜娘并不乐意嫁给他呀,倘若此时答应嫁给他那也是为了帮他逃避服兵役,并不是甜娘心里乐意的,他不忍心逼甜娘这么做。 雨越下越小,渐渐放睛了。 金恬穿起木屐要出门去各家各户宣传她的迎亲队,却被殷尚堵在了门口。他还带来一位提着药箱子的人,说是来为甜娘把脉调理身子的名医。 为了不将殷尚惹毛,金恬只好耐着性子把他迎进门。 蒋氏忙着搬椅子沏茶,好生伺候着两人。金恬瞧着那位所谓的名医猥琐得很,生了疑,她跑到门前随便扯了一棵草进来,递给了名医,“既然殷大人说你是远近闻名的名医,妙手回春救过不少人,那你说说这棵草有什么医用,能治啥症候?” 假名医当场结巴,脸红如猪肝,他准备了一药箱子的药材,还背了一夜的药名药单及药理,结果金恬直接递给他一棵野草。 “这个……这个应该是……” 金恬一声冷笑,“什么叫应该呀,你一介名医连棵常见的草都弄不明白?” 殷尚见此事露馅了也不以为然,慢悠悠地道:“甜娘,这事得慢慢来,放出去的人一时还没寻到名医我只好随便找个人来替,我这也是用心良苦呀。若是别家的女子,我会放着官事不做跑你金家来?你咋就看不到我的真心呢。” 金恬懒得理他,不搭话。蒋氏见势想上前圆话,却被殷尚一个手势给打住了,他讨厌蒋氏那张时刻想占便宜的脸。 他咳了咳,傲气地说:“你不点头也没关系,我叫人直接将你抓走你敢如何?你可别敬酒不喝喝罚酒,韦仲勤过几日就要滚到军营里去,几年回不了家,你就别惦记着他了。” 金恬惊得猛地站起,“你……你竟然做这等卑鄙之事,我还真小瞧你了!” 殷尚笑呵呵地将她摁下坐着,“你我夫妻一场,我是哪种人你心里不清楚么,跟我斗有啥意思,乖乖听话就是了。” 金恬沉着脸不说话,脑子里紧张地思虑到底该怎么办。 这会子金老爹和蒋氏都耐不住性子,先后来劝金恬,还好话哄着殷尚说金恬肯定会答应的,只不过为之前的事闹小脾气呢。 过了一会儿,金恬果然恢复了原来金甜该有的性子,声音柔了,神情也卑怯许多,说:“用不着你派人来抓,别人见了还以为我犯了啥大事呢,那是丢我的脸也是丢你的份。那个韦仲勤算什么,泥腿子一个,还是个二愣头,跟着他我还得下地做粗活,没几年就磨成老婆婆了,图啥呀,难道我嫌命长不是?” 殷尚手掌往椅把上一拍,“是啊,他算个狗屁!” 金恬接话道:“你让他从军这事做得靠谱着呢,他简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昨日只不过想气气你,他还当真了,将他关在军营里几年不能出来,看他还敢不敢惦记别人的女人。” 殷尚听了不禁笑起来,“对,就是要关个他几年,傻不拉叽的。” 金恬还将殷尚带进自己屋里,“你瞧,连大花轿都买回来了,就是想让你挑个好日子将我八抬大轿给抬回殷府,只有这般你府里的那些女人就不敢瞧不起我了。你不为我打算,我总得给自己打算吧。” 金恬说着就泪水涟涟起来,那模样让人瞧着怪可怜的。 殷尚暗自欢喜,凭自己这般美男子的容貌,还是位县官,怎么可能收服不了一个贫家农女,说出去岂不是大笑话。 “得了,既然你明白这个道理,那就别闹啥脾气了,我的忍耐可是有限的。我这就回去让人挑个好日子,到时候直接来抬人就是了,不过八抬可不行,那是正妻该有的阵仗,县令面前我不好交待,就六抬吧。” 金恬故意唯唯喏喏地点了头。 殷尚带着那个假名医一走,蒋氏与大昌、小昌欢喜地快跳起来,他们终于又要成为县官的亲戚了。 金恬气得回了屋,坐在床边上发呆。 她早该知道,以殷尚这脾气,他认定要做的事就必定要做成,因为他觉得在这个县里没有人敢与他作对。事实证明,与他作对的人都没有啥好下场。 身为殷尚的前妻,难道她注定要被他死死拿住,无法脱身么? 她苦苦思索着摆脱殷尚的法子,也不想让韦仲勤因为她而从军,一进军营那就是几年回不了家,年纪一大难以娶亲,何况从军可能遭遇打战会有性命之忧,这就是一般男子都不从军的原由。 若不是她,韦仲勤或许与杨春儿能走到一起,如今要是害得他进军营以后成光棍,她罪责可不小。 那该如何是好呢,她仔细寻思着那道告示,难道……自己只能瞒着众人尽快嫁给韦仲勤? ☆、意外惊喜 经过半日的冥思苦想,还有各种内心挣扎,金恬得了一个主意,并痛下决心立马行动,她一声不吭地撑起油纸伞走出门,去了镇上。因是下雨天,家人以为她出门是去找金芝玩,根本没寻思到她是去了镇上。 金恬从镇上买来纸笔和墨,揣在怀里赶紧回家,然后关上自己的房门摊开纸挥洒自如地写着。 她不讲究什么字体,写的笔画能让人看清就是了,反正写错了字也没啥,因为她到时候跟任何人都会说是找镇上摆摊的代写先生写的。 她才一放下笔,门外就被敲得咚咚响。香娘刚才一直在堂屋做绣活儿,见妹妹呆在屋里许久不出门便有些害怕,担心妹妹被殷尚逼得要寻短见。父兄及嫂子不知道金恬的心思,但香娘是懂得的,她这个当姐姐的知道妹妹上午是假装迎合殷尚,心里压根不乐意再回去。 香娘越敲越急,金恬赶紧将纸笔墨收了起来,然后笑呵呵地来开门。 香娘见妹妹竟然笑得出来,她再伸脑袋瞧瞧屋里,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问:“你呆在屋里干啥呢?” “没啥,就是犯困睡了会儿。”金恬故意伸了个懒腰,走向灶房,“天色快黑了,咱们赶紧做晚饭吧。” 这会子蒋氏从屋里喊出一句,“让爹把米袋子放下来,你们姐俩多煮些米,我现在可是一人要吃两人的饭,再像以前那样只吃一碗还不得把肚子里的娃儿也饿瘦了呀。” 金恬都懒得理她,可是一直在门口修木箱子的金老爹却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搬着把椅子去他屋里踩高放下米袋子多舀出好些米。 金恬暗道,这一家子以为她又要跟着殷尚便不打算节俭了呀。她接过金老爹端过来的米,问:“爹,两位哥哥呢。” “殷尚不是说挑好了日子就来接你么,还六抬大轿呢,估摸着就这几日的事,你两位哥哥怕到时丢了面,找村里几位老辈和里正在喜日里来咱家陪殷尚喝酒,这会子他们忙着买酒和找人呢。” 金恬滞了一下,寻思着这些过几日确实用得上,那就由着他们去吧。 * 竖日,天已放晴。香娘收拾着做绣活的那些布,说今日无论如何她都要回家了。 金恬正想去韦家村一趟呢,正巧姐姐要回家,她就跑回屋拿出一封信。“姐,这是我昨儿个下午去镇上找人代写的,你帮我带给韦仲勤吧。” 香娘睁着一双圆溜的眼睛,“你……你给他带什么信?” “嘘,你小声点。”金恬像做贼一般探着脑袋瞧来瞧去,见家里并没人关注她们俩,接着道,“这件事可关乎我终生幸福,你要将信带给韦仲勤本人,不要给任何人看。” 香娘着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不要乱来。” 金恬将姐姐拉到自家的栅栏外,“姐,我跟你直说了吧,韦仲勤不是来咱家提亲想娶我么,现在我只能与他来一场假成亲了,否则殷尚没完没了来咱家也不成呀,何况我还想救救韦仲勤,他并不想从军的。” 香娘受了惊吓,舌头都要打结了,“假……假成亲,成亲如……何做假?” “就是假戏真做让他来迎亲,别人瞧着我和他是夫妻,但我与他不会有夫妻之实。若是我与他有缘份相处得来,能谈一场恋爱,那就当真夫妻喽。要是两人处着没啥感觉,到时候一拍两散,与他和离即可。只要能过眼前这一关就行,其他的走一步算一步吧,不过这事你可千万别泄漏出去,否则功亏一篑了。” 香娘像听天书一般,心想这妹妹脑子里装的都是啥呀,怎么能想出这种馊主意。可是她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妹妹,问道:“殷尚一来得知你嫁了别人,他还不得找人要了你和仲勤的小妹呀!” “我自有办法,我枕头底下还有一封信呢,待我嫁了韦仲勤就让人把信给他送去。他曾经干了那么多坏事,什么官官相护、杀人放火的事都有,我攥在手里就是他的把柄。我不跟你多说了,你我可是亲姐妹,你一定要为我保密,要不然我死给你看。” 香娘怔怔地点头,她自是与妹妹一条心,只是心里隐隐担忧,怕妹妹斗不过殷尚会吃大亏。 金恬瞧着香娘走远,她便去村里各家各户宣传她的迎亲队。村民们以为她近来脑子受了刺激才想一出是一出,觉得她这买卖定是做不成的,听着就是了,也没当回事。 金恬一边各家各户走着,一边雄心壮志想着自己的未来。她打算到了韦家后让能说会道的韦季秋帮忙,一村一村地去广而告之,以后再到其他几个镇去,一定要把买卖做大。 她之前就考虑到殷尚会阻拦,哪怕没有在县里发生的不愉快,她也知道这桩买卖不会顺利。所以她这些日子一直在想着如何与殷尚斗,如何与官斗。 想要有一番作为,不掌握与官斗的技能是不行的,否则只能小打小闹,根本做不出大事来,因为当地的土豪劣绅和县官们是不可能让你一个小百姓有超越他们的可能。 幸好金恬脑子里有太多原身金甜的记忆,殷尚曾经做的许多坏事她都一清二楚,有些事若是张扬出去连知府和县令都要被连带着丢官,殷尚自己只能丢命了。 香娘一路上忐忐忑忑的,走路也慌慌张张,还没到家呢,竟然在路上碰到韦仲勤和韦小妹兄妹俩。 韦仲勤与韦小妹去镇上买了与那日送到金家的那担一模一样的东西,连箩都一样,因为他们得给爹娘一个交待呀。 其实韦仲勤去镇上主要是为了买一件礼物送给金恬,好留个念想。因为他不想强求金恬嫁给他来解围,不想让金恬有一丝的不情不愿,那他只能去军营了。 可是一走至少三年不能相见,往后两人各自怎样谁又能知道呢,他只求金恬此生此世别忘记有他这么一个人,便去镇上精心挑选了一样礼物,虽不贵得,却很精致,是一对银制小耳坠。 因十分小巧,轻便得很,只花了一百文钱,这还是卖芝麻时和大哥三弟一起商量着留下来的私房钱呢,一部分用来买那担礼,剩下的全花在了这副耳坠上。 韦仲勤还未等香娘开口说话便急道:“大堂嫂,你能回娘家为我传个话么,我想与甜娘见一面,但不想被其他人瞧见……” 香娘心慌慌的,并不等他把话说完就道:“你还是先把这封信看了再说吧,这是甜娘让我交给你的,说是不能给任何人看。” 韦仲勤听说甜娘有信给他,当场兴奋地眼睛都直了,“甜娘有信给我?她……她想着我呢是不是?” 香娘催道:“你赶紧看信吧,她昨下午去镇上找人写的,还说让你看完后就把信毁……毁什么来着,哦,毁尸灭迹,不能让别人知道。” 韦仲勤双手战战兢兢地打开信,一字一字地看着,只见他脸上的表情由笑变成惊诧又变成惊恐样,最后又是一脸的兴奋与强压制住的狂喜。 “妙计呀!妙计呀!甜娘简直是再世诸葛,她想得太周全了!她……”他忽然住了嘴,往远处的各方都瞧了一遍,确定无外人,只有眼前的妹妹和堂嫂。 他抑制着内心的狂喜以及几分紧张,抖着嗓音道:“我……我不需与甜娘见面了,过些日子再说,咱们一道回家吧。” 韦小妹见哥哥这么兴奋猜着是好事,一路追问,但韦仲勤绝对不会告诉她的,他挑着小担子简直欢喜地要荡漾起来。 第三日清晨,韦仲勤将自己梳洗得干干净净,穿上自己最喜欢的一身衣裳。吃早饭时,一家人都好奇地看着他。 他笑眯眯地说:“大哥、三弟,今日咱们去金家村一趟,听大堂嫂说今日咱们有活干呢,好像是甜娘揽着了活,咱们今日要当轿夫了,抬个轿子有二十文哩!” 韦季秋与韦大贵两两相望,听得莫名其妙。韦季秋摸摸他二哥的脑门,“你脑子没坏掉吧,再过两日你就得去县里北头的漓河军营了,告示上都督是一位朝廷重用的武官,肯定凶得狠,去那呆三年怕是要掉几层皮,你不为这事着急咋还想着当轿夫呢?” 韦仲勤抑制不住兴奋,眉开眼笑地说:“你放心,我不去也没人敢拿我怎么样。”他怕家人不信,只好编谎话,“杨富贵说的,去不去随我自己。” 他怕家人细究此事,他接着又道:“爹、娘,倘若官府不肯饶过我,非抓我去军营,而我又不想去,可不可以赶紧娶一位女子进家门,这样我就是有家室的男子了。” 韦老二正喝着粥呢,惊得呛了起来,“啥?娶亲?就这两三日?你有那个本事么,若真如此,你娶个缺胳膊少腿的我和你娘都没话说!” “真的?爹不是在说笑吧,我若娶亲周全的人回来你们岂不是很欢喜,花一大笔钱也乐意?”韦仲勤简直不敢相信,他爹为了不让他去军营可是放低了好些择媳标准呢。 韦老二哼笑一声,“怎么不乐意,本就愁着娶不到亲,如今还能为你解一难题,花个十两八两的我都乐意。” 姜氏也跟着点头,“是啊,平时娶亲只要五两银子,可这档口哪怕花双倍钱咱家都是沾了福。春儿那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春儿怨上咱家了,这门亲事再也指望不让了。唉,你不是说中意那位甜娘么,你有本事把她娶进门都不错了,只要人不傻不孬,不需你进军营吃苦遭罪什么都好说。哎哟,咱们大清早的扯这个大梦话干啥,赶紧吃饭,吃完饭我和你爹去求求里正,但他有啥法子没。” 第15节 韦仲勤心里偷乐,这些都是金恬在信里要他这样问的,果然都是他想听到的答案,他欢喜得没再说什么,端着粥来呼呼啦啦地喝。 ☆、坐大花轿 吃完早饭,韦老二与姜氏下地锄草去了,因知三个儿子今日要当轿夫便没让他们跟着一起下地。韦小妹来年要出阁就不必再下地受风吹被雨打的了,在家做做家务和女红将自己养得美一些好当新嫁娘。 韦仲勤觉得这个时候该让兄弟姐妹知道此事了,因为等会儿还需要他们帮忙呢。他把大哥、三弟和妹妹叫到一起,将这事说开了,还说让他们跟着一起去镇上买迎亲礼与新房里需要的基本家什。 韦小妹与韦季秋听后两人欢喜地蹦跶起来,他们就爱听这么刺激的事,也愿意参与。韦大贵开始不赞同,有各种担忧,最担心的还是怕殷尚官大压人会为难韦家。 韦仲勤把金恬信的内容大致说了,韦大贵见二弟和金恬都觉得有把握,而他也希望二弟早些成亲,免得爹娘说是他挡在前头耽误了二弟娶亲,寻思着赌一把吧。韦大贵还作主把爹娘攒的银子大荷包找了出来,从中拿了五两银子当彩礼,二两银子放在韦仲勤身上迎亲备用和以防急需。家里的银子放在哪儿只有他知道,他是家里的老大,他爹娘平时做啥事都听听他的意思,他这次只好当一回持家的人了,还擅自拿了一两银子去镇上买东西。 他们兄妹四人要么挑担要么提着篮子浩浩荡荡地到了镇上,为了不让他人瞧出什么,他们分头行动,匆匆买了炮竹、喜帕、头饰和盆、桶、小凳之类的物件,本来是要买喜服的,可是一般人家喜服都是由绣娘做,啥都来不及了,他们就为金恬买了一身艳红的衣服,韦仲勤觉得自己身上的深蓝袍子挺不错的就没买新的。 另外就是买了一担肉、面、米、油、糖、枣当迎亲礼,买得差不多齐全了,他们挑回家藏在了床底下。 中午,韦老二和姜氏回来吃饭见四个儿女满脸笑容且浑身透着兴奋劲觉得很是奇怪,问他们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也懒得搭理他们,吃完饭他们又下地去了。 姜氏在地里锄草见在喜鹊在树枝上一声又一声地叫着,寻思着是不是家里会出什么喜事,说给韦老二听,韦老二哼道:“别瞎做美梦了,等日头快下山咱们找找里正去,看能不能通融通融,要我看,里正根本管不着这事,哪里会有啥喜事,难不成你还真指望仲勤这几日能娶个婆娘回来?” 韦老二说完还深深地叹了几口气,想到二儿子再过两日要去军营吃苦遭罪他心里就难受。 他们哪知道儿女们在家已经忙开了,四人一齐上阵收拾着韦仲勤的屋,尽量装扮成新房。平时韦仲勤是与哥哥一起睡的,现在韦大贵自觉地把自个儿的东西搬到三弟那儿去。经过一个多时辰的忙活,这屋子还挺像样的,干净的铺盖,椅、凳、盆、盆架、桶之类的都摆得整整齐齐。 韦小妹这会子还在忙着剪喜字呢,她紧紧关上房门,生怕有邻居闯了进来。 因为按这里的规矩都是傍晚迎亲的,可韦仲勤已经有些等不及了,加上心里极度紧张与兴奋,额头上冒了一层又一层汗。 韦小妹剪好了喜字,他们觉得时辰也差不多了,就一起挑上迎亲礼与喜服来到香娘家找韦保田与韦保业。看来这事香娘已经与他们兄弟俩说了,他们以为是去当轿夫,只要能挣钱都积极着呢。 他们见韦大贵与韦仲勤挑了那么些东西而且韦小妹也跟着去,觉得挺奇怪,韦仲勤就说东西是甜娘让买的,这是雇轿子的人家让他们代买的。韦小妹是去给人家当伴娘的,有几文钱可挣呢,韦保田兄弟俩啥都没多想,欢欢喜喜地跟着。 他们一行人来到金家,只见金恬一人在灶房里忙着做饭菜,那可是做了整整一桌子呢。蒋氏见一行人来到她家,她从邻居家慌忙跑回来瞧。 “哟,甜娘,这是咋回事,你怎么做了满满一桌子的饭菜,这般丰盛的一桌子是为了招待……他们?”蒋氏指着韦家兄妹四人,嘴巴张大得简直可以塞一个大包子了。 “你只管吃就是了,可没花你的钱。”金恬也心疼呢,这顿饭菜可花了她一百多文钱呀,她手里现在只剩二十多文钱了。 韦家兄妹四人站在堂屋的一角等着金恬发号施令,金恬正要说什么,金老爹和大昌小昌从地里回来了。金恬觉得此时是坦诚布公的好时机,就从房里拿出一封信,说是殷尚让人送来的,信里的内容大致意思就是县令不同意女婿再把前妻带回家,殷尚自己觉得丢面不好当面澄清,就让人送了封信。 可金家没人看得懂这封信呀,韦仲勤只好听金恬的吩咐把这封信结结巴巴地读了。韦仲勤说这事他知道,这信就是他为殷尚送过来的。还说,就因为得知此事,所以他今日来迎娶甜娘。 他一说完就把担子上的布揭盖,拿出肉、面、米、油、糖、枣,还拿出为金恬买的喜服和一些头饰。韦大贵掏出五两银子递到金老爹的手里,还为他递上了两大壶酒。 金老爹完全懵了,脑子里还在寻思着殷尚怎么食言了,县令是怕他女儿会受殷尚的冷落才反对么,想来也确实有道理呀。眼前的这位韦仲勤到是比贵子哑巴强多了,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要怎样做才行,站在那儿手足无措。 蒋氏先是愣了好一阵,忽然激动了起来,虽然韦家出的彩礼已经不少了,哪怕是大黄花姑娘出嫁也只值这些呢,而且像甜娘这般情况再嫁时都不会张扬的,跟着男人走就是了。但蒋氏觉得趁此能敲一笔是一笔,错过就没有机会了,激动地手舞足蹈,嚷道:“你们没过六礼,就想这么急匆匆地把这甜娘接走,你们也太不把我家当回事了吧?” 韦仲勤神色紧张,“大嫂,我……我是太想娶甜娘了,两年前我就中意她了,为了给她一个惊喜,我今日才冒昧来迎娶,还望……还望大嫂……” 他话未说完就掏出一两银子给了蒋氏,“还望大嫂笑纳,这是专门给大嫂买吃食补身子的。” 蒋氏拿着一大锭银子,顿时住了嘴,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笑容。韦仲勤心中暗喜,甜娘在信中教他的这些法子还真凑效呢。 他又拿出一两银子递给大昌,“大哥,这是给你买酒喝的钱。今日是个大喜日子,你能帮忙请些人来喝喜酒见证我与甜娘结成夫妇么?” 大昌见韦仲勤还记着给他钱酒,哪里还会寻思其他,呵呵笑着出门了,他昨日就已经与村里一些老人和里正说了,这会子只要把人请过来就成。 金老爹见儿子儿媳都没反对,他心里也是乐意的,便道:“好吧,就这样了。甜娘呀,难怪你做这一桌子菜呢,是早与韦仲勤通了气吧?唉,爹真拿你没办法。” 他说着就回了屋,他也要换身干净衣裳才行啊。 金恬见这局势真的很惊讶,她以为至少要闹上一闹的,哥哥嫂子和她爹,怎么也要盘问再三或打击韦仲勤的,没想到只不过多拿二两银子就把他们打发了。 果真是钱好使呀,而且她在爹和哥嫂的心里也没啥份量,能挣一文是一文。 金恬再瞧着韦仲勤,不知怎的羞红了脸,韦小妹笑着过来拥甜娘进了里屋,她要为金恬好好打扮呢。金恬下午已经洗了头发洗了澡,这会子就由着韦小妹捯饬,只要符合这里的风格就行了。 她们在屋里忙着梳妆,屋外没过多久就热闹了起来。里正和一些老人都入了座,金老爹和韦大贵热情地招待客人。韦仲勤见桌上坐满了人便拿着带来的炮竹在外面放了。 韦仲勤听着噼里啪啦的炮竹声,激动得眼眶都红了,他惦记了两年的甜娘,终于要进他的家门了。虽然金恬在信里说是假成亲,但他会在与她相处的日子好好待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找到离弃他的机会。 韦季秋见二哥一个大男人激动成那模样,不禁摇头笑了起来,“二哥,你真没出息,不就是成个亲么,至于这个样子叫人看了笑话么?” 韦仲勤骄傲地挺着胸膛,“有啥好笑话的,这是我的福气。你给我听好了,明日就去各村揽生意去,甜娘说你好口才指望着你呢,挣了钱少不了你那份。” 韦季秋一听这事就欢喜,“好啊,我知道嫂子为人大方,看来我也有发财之路了,哈哈。” 眼见着天快黑了,饭菜吃净了,酒也喝得差不多了。韦季秋敲起了锣鼓,学着别人家嫁女儿时喜婆的话,“吉时到,新娘请出阁!” 屋里的金恬坐在梳妆前,看着镜中的自己,真的不太认识,对自己这副面孔本来就不是很熟悉,再加上这么一打扮,她是更陌生了。陌生归陌生,但的确好看,才十七的她,真的可以用娇艳欲滴来形容。 韦小妹为她盖上喜帕,喜气地说:“嫂子,咱们出阁吧。” 金恬微微点头,韦小妹便搀扶着她起身,一直走到门外的轿子前。这会子金芝与金菊闻声跑了过来,刚才她们都在家里忙着做晚饭,听到炮竹声也得等做完饭才能过来看,没想到一来竟然听说甜娘要嫁人了,不是跟着殷尚回家,而是要嫁给韦仲勤! 她们跑过来想寻问到底怎么回事,韦季秋又学着喜婆平时的动作,“新娘请上轿,姑娘们姐妹情深不忍分离着实难难得,但这是大喜事,姑娘们不必挂心,有啥话等新娘回门那日再细叙吧。” 韦仲勤本来一直处于亢奋的状态,此时听三弟这番话学得那么像差点笑了起来。金恬也差点忍俊不禁,幸好有喜帕盖着,大家瞧不见她的神情。 “芝儿、菊儿,后日我就回门了,到时候我们姐妹好好叙一叙。”金恬上了轿,忐忑地放下了轿帘。 ☆、公婆欢喜 金恬坐稳,大花轿起,炮竹再次响起。 韦大贵、韦季秋、韦保田、韦保业四人抬着喜轿,个个精神百倍,嘴里嘿哟嘿哟的喊着,韦小妹跟随着轿子走,欢喜地敞着嗓子跟着唱与和。 大昌小昌要送亲,他们把甜娘那日买来的锣鼓和唢呐都拿了出来,顿时锣鼓暄天,直到轿子瞧不见影子了,金家村的村民们还能隐约听见锣鼓声呢。 金恬坐在大花轿里,听着轿外欢闹的声音,她心里也是欢欢喜喜的,虽然她并没有嫁给韦仲勤的意愿,但也不讨厌他。为了不让他因自己受牵连,其实也为了远离哥嫂们这些势力眼,她打算嫁到韦家试一试,就当是试婚吧,相处不来就一拍两散,反正她已经当了一回弃妇,不怕再和离或被弃一回。 可身处这样热闹的气氛中,她竟然有几分幸福的感觉,或许每个女人都喜欢坐大花轿的这一刻吧。 头顶着喜帕挺闷的,她扯掉喜帕,忍不住伸手拨了拨轿帘,从缝隙里瞧着外面的景象,没想到这一瞧,便见韦仲勤惊愕地瞧着她,然后一阵傻笑。 其实韦仲勤这一路上一直瞅着这花轿,想到金恬坐上了大花轿要嫁给他,他感觉这就像做梦一般。他害怕这真的是场美梦,也担心梦一醒就见不着金恬了,所以他那双眼睛根本没离开过大花轿。 没料想到的是,他竟然瞧见轿帘动了,还露出一双美丽的眼睛。按这里的习俗,新嫁娘是不能自己掀起喜帕的,更不能掀开轿帘瞧外面,否则不吉利。 韦仲勤先是惊愕了一下,但他并没有往什么不吉利这方面想,瞧见金恬他就开心,便憨憨傻傻地笑了起来。 金恬见他傻笑的样子,惹得她自己都想笑了,可不能让别人瞧见这一幕,她赶紧合上了轿帘,心想这个韦仲勤真是乐坏了,他没忘记这只是假成亲吧,以后她愿不愿意留在韦家可是她金恬说了算。 金恬自个儿坐在轿子里禁不住偷笑了一阵,之后忽想想起自己可是啥也没带呀,连换洗的衣裳都忘记带两身,还有笔墨纸之类的。她摸了摸身上,幸好写给殷尚的那封信带来了,要是留在家里让蒋氏给搜了出来可不好。虽然蒋氏不识字,可村里的里正识得几个字的。 蒋氏见金恬被接走便跑到金恬屋里去瞧瞧,看有什么东西可以拿过来自己用,因为金恬两手空空上的花轿,也没让任何人带走什么东西。刚才村民们还笑问怎么没有嫁妆,金老爹与蒋氏都解释说是亲事定的太急,没来得及准备。 蒋氏翻箱倒柜,发现金恬真的是啥也没带。金恬出阁时穿了那日去县里的那身衣裳,外面再穿上喜服。因为天气凉,她若只穿喜服会受凉的。 蒋氏仔细翻找着,发现也就几朵绢花还能戴,其他的虽然都留着可旧得不像样了。她索性来到床边乱翻腾,扯起床单瞧时竟然发现有一担箩,里面还有米、面之类的东西。 蒋氏赶紧把金老爹喊了过来,“爹,你瞧,这担箩和里面的东西怎么与韦家挑来的迎亲礼一样,甜娘怎么把东西藏在床底下了,这意思是韦仲勤那小子之前就来提亲过?” 金老爹是个脑子简单的人,翻了翻箩里的东西,道:“韦家人算是出手大方的,给了这么些礼,今日还拿出了七两银子。管这些礼是啥时候送过来的,咱收着就是了。” 蒋氏却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她再趴在地上仔细瞧床底,发现还有一块破布包着不知是什么东西,她伸手费劲地给拽了出来,一打开发现是纸、笔、墨! “爹,这是咋回事,甜娘又不会写字,咋偷偷藏着这些东西?” 金老爹寻思了下,说:“是不是以前殷尚教她写字了,她自己就偷偷练着,她怕写得不像样被咱们笑话就藏起来了?” 蒋氏觉得解释不通,“甜娘要真会写几个字,她还不乐得拿出来写给咱们看呀,怎么可能藏起来?会不会是她买回来让……让别人帮她写东西的?” 想到这,蒋氏突然跑到堂屋,找出金恬出嫁前给大家看的那封信,说是殷尚让人带来的,蒋氏想到韦仲勤说是他送的信,她大呼不好,“爹,这事或许有诈!这封信怕是韦仲勤写的来骗咱家的,根本就不是殷尚写的!” 金老爹迷糊了一阵,“不可能吧,仲勤那孩子看着老实应该不会做这种事,他干活还行至于想这些歪点子怕是没这个脑子,何况他也不会写这么多字呀,你瞧,这字写得顺顺溜溜的,这岂是没读过书的人写得出来的?” 蒋氏狐疑地想了想,“指不定是她请别人写的呢,要不咱们拿去给里正看看,他识得几个字的。” “他能识多少字,这封信她肯定读不全,怕是还没仲勤认的字多。算了,既然甜娘已经上大花轿嫁人了,就不要细追究了,其实我觉得跟着殷尚回去未必真好,要知道县令的女儿是正妻,她能让甜娘好过?明面上她不会怎样,就怕她来阴的,直接给甜娘下毒药咋办,殷尚不可能一双眼睛一直盯着后院吧。” 蒋氏撇了撇嘴,寻思着公公说的算是有些道理,可她还是觉得这事蹊跷,被人骗的感觉总归不舒服。公公不让她追究,她也不好强硬做什么,现在天都黑了,她也不可能跑去县里找殷尚告状。幸好今日家里收了七两银子,就当便宜了韦仲勤吧。 这会子大花轿已经抬到了韦家村,一到村口就见韦老二拿着炮竹来放了。韦仲勤开始还担心爹娘会责怪他自作主张,可他见老爹笑眯眯的,看似很乐意呢。 原来,香娘见他们去迎亲了就跑到韦老二家忙着做饭菜,总不能让送亲的人空着肚子走吧。另外,她也是想在韦老二家候着姜氏与韦老二,好在大花轿到来之前跟他们提个醒,可别惊着两位长辈,大喜之日闹得不愉快就不好了。 令她意外的是,姜氏与韦老二回家听说这事不但没生气,反而高兴地合不拢嘴。之前他们确实不希望儿子娶甜娘,因为有杨春儿等着,儿子何必娶一个弃妇呢,可现在局势不同了,与杨春儿的亲事被儿子推掉了,眼前又想逃避从军,能娶个四肢健全不傻不孬的人就是万幸了,哪里还会生气。 香娘见二老这般欢喜,她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姜氏与韦老二来不及去镇上买鱼肉,就去各家借了几只鸡和十几个鸡蛋,忙活着准备喜宴,韦老二还把离家近的亲戚与里正以及村里平时相处较好的村民都喊来了。 他再去邻居家借了两副桌椅,加上自家的,能摆三大桌呢,也算是为儿子博了点面子,成亲之宴不至于太寒酸。 韦老二过来点着炮竹,韦仲勤上前说:“爹,儿子不孝,瞒着做了这些事。这都是怕此事传了出去会被有心之人从中作梗了坏了好事,所以……” 韦老二拍拍儿子的肩膀,“没事,爹懂哩。你有出息,不声不响娶了个婆娘回来,爹娘为你高兴!” 韦仲勤本来就兴奋,现在见爹娘不但不怪他还说他有出息,他激动地眼睛又红了,嗓子眼里还哽咽了几下。 韦老二见儿子这般,忍不住笑了,说了句“傻儿子”,然后忙着跑上前迎接大昌小昌这两位大客。 ☆、夫妻对拜 金恬听着外面热闹的声音,她脑子迷迷糊糊的,啥事也不寻思,轿子落下,她就搭上了喜帕掀开轿帘。韦小妹和香娘扶她下轿,跨了火盆。 这会子韦仲勤手执红线走过来,把红线的其中一头塞进了金恬的手里。 金甜虽然瞧不见,可凭着触觉她能感觉出是韦仲勤把红线塞进她手心里的。屋前屋后围满了村民,年纪较长的妇人们在小声议论韦仲勤与金恬俩还挺般配,一个是下堂妻一个是想逃避从军而饥不择食只能随便娶一个,一个长得貌美一个长得堂堂正正。而年轻的小伙子们闹哄哄的笑话韦仲勤,说他不声不响娶了个女人回来是不是之前早就勾搭上了。 韦仲勤与金恬才懒得听这些呢,紧张又兴奋地一前一后进了堂屋。地上简单铺了块红布,桌上燃了喜烛,姜氏与韦老二红光满面地看着他们俩跨进门槛,那种满足与开心真的是喜于言表啊。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时金恬都乖乖地做了,可这一拜下去心里莫名有一种隆重的仪式感,害得她心慌慌的。她把这当儿戏,可婚姻真的不是一场儿戏呀。 里正在旁喊夫妻对拜时,金恬犹豫了一下,动作比韦仲勤慢了好几拍。当韦仲勤朝她拜下去时,她还直愣愣地挺着,因为她脑子里在想着事情,头上又顶着喜帕瞧不见对方。 她在想,自己到底拜不拜呢,已经到了这种场面,而且这一切都是自己一手操纵的,不拜也得拜呀。可夫妻对拜这么重要的仪式,她应该与自己深爱的男人举行才好。至于韦仲勤,唉,还是慢慢来吧。 此时容不得她多想了,因为香娘走过来将她身子扳了扳,手上还用了些劲,简直要把她脑袋摁下去。香娘着急呀,这么多人瞧着,妹妹一直梗着脖子在那儿走神,这是闹啥嘛。 第16节 金恬意识到自己失了仪,赶紧拜了下去。 “送入洞房。” 金恬听到这四个字脊背都禁不住颤了一下,说真的,她心里还真有些害怕呢。韦仲勤人高马大的不会欺负她吧,若是直接扑向她,她该向谁求救,但一想到韦仲勤那模样那笑容,她又禁不住抿嘴笑了一下,她敢打赌韦仲勤不是那种粗鲁之人。 进了洞房,韦仲勤扶着她坐在床边,结结巴巴地说:“甜……甜娘,今日赶得有些急,去镇上买东西怕动静闹大了会有人怀疑以至于告到殷尚那儿去,就……买的家什少了些,你……你不会生气吧?” 金恬觉得好气又好笑,“我喜帕都没揭,又瞧不见屋里是啥样,生哪门子的气呀。” 金恬说着伸手就要自己拿掉喜帕。 “别动!”韦仲勤紧张地一叫唤,可把金恬吓得不轻,手跟着抖了一下。 韦仲勤抱歉地嘿嘿笑,“瞧我紧张的,没吓着你吧。这喜帕都由我来挑,你可不许自己揭。” 金恬本想说你可别太当真,这只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两人能不能夫妻还得看往后的相处呢。但她好歹不是个太凉薄之人,这时候用这话打击人家可是不人道的,她忍住没说出口。 韦仲勤欢喜地从桌上拿了挑杆,走过来后他并没有急着挑开,而是正正经经以向娘子鞠躬般的姿态地站在一侧,然后轻轻地慢慢地挑。金恬见他这般认真投入情感,知道他是把这当成这辈子最重要的事看待。 当她露出双眼时,她忍不住给了韦仲勤一个甜甜的微笑,韦仲勤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甜娘,他日思夜想的女人此时坐在了他的床边成为他的新娘,她的一颦一笑足以让他陶醉。 他呆了一阵,伸手掐掐自己的手背,然后傻里傻气地说:“这……这不是梦,这一切都是真的。甜娘,你是乐意嫁给我的对么?”他怕金恬否认,忙改口道,“你瞧瞧这屋里,你若有啥不满意的我马上去办!” 金恬觉得韦仲勤这会子已经忘了她在信里说的话了,她扫了一眼屋里,与她在金家的屋里差不多,农村屋里的摆设都这样,只不过穷人家空荡些,家什破烂些,稍富些的人家多摆一副桌椅和一个像样些的橱柜罢了。她根本不在意这些,“布置得挺好呀,没啥不满意的。” 韦仲勤笑了,又道:“甜娘,我……我会待你好的,你千万别寻思什么相处不来就一拍两散,我这个人看着挺冷气,其实脾气好着呢,而且力气大啥活都能干!” 金恬暗道,原来他没忘记信里说的话呀,还知道要先相处的。韦仲勤说完话还举起胳膊使了使劲,再握紧拳头摆了个格斗的姿势,努力展现他猛男的那一面。 金恬实在忍不住噗嗤一笑,心想我又不是在挑选大力气,韦仲勤这模样还真是挺逗,平时瞧他不怎么言语,没想到私底下是个蠢萌蠢萌的男人。 韦仲勤见金恬笑得开心,他也嘿嘿直笑,忽然想到了什么,道:“这就是你的家,我是你的夫,你是我的妻,你啥也别多想。你要怎么相处我都依着你,绝对让你满意,好么?” 金恬张嘴正要回答,韦仲勤突然跑了出去,回头说声:“我……我去给你盛饭吃,你肯定饿了。” 金恬见他跑出去那一闪而过的担忧眼神,她明白了,韦仲勤担心她会说出令他难以接受的话或是拒绝他的话,他不想直接面对,便找个借口跑了出去。 反正自己确实饿了,忙了一下午她连口水都忘了喝,那就先吃饭吧,晚上睡觉怎样安排的事待会儿再商量。 稍过一会儿韦仲勤就端来一个海碗,一放下他便跑了出去,生怕金恬会跟他提其他的。宴席摆在院子里的,韦仲勤敬酒去了。 金恬听着外面的喧闹声,知道一时半会儿韦仲勤是抽不出身的。她坐到桌前来吃饭,瞧着碗里的菜都堆成如小山一般高,她不禁噗的一声笑,嘀咕道,韦仲勤你把我当饿死鬼投胎的吧! ☆、心领神会 金恬吃了大半碗,感觉肚子撑得差不多了,准备把剩下的端到厨房去。她知道粮食珍贵,即便剩下的不便留给别人吃,喂猪也是不错的。 她一手端碗一手开门,从门缝往外张望了一下,她不想被院子里那些村民们瞧见,想偷偷溜到厨房,没想到瞧见她姐香娘蹲在院子一角和韦小妹在忙着切青菜和剪辣椒。 “姐,姐!”金恬捏着嗓子叫着。 香娘回头,赶紧将手在身上擦了擦跑过来了。韦小妹本也想过来凑热闹,可是宴桌上的菜快吃光了,许多客人还在喝酒也不知要喝到什么时候。菜眼见着不够吃,她得赶紧切青菜和剪辣椒,灶上还等着炒呢。 香娘跑过来将金恬拉进屋里,一惊一乍地说:“你呀,新嫁娘头天晚上是不能出房门的,待明日早上才能出,否则不吉利,你咋把规矩忘得一干二净。” 金恬把碗递给她,“哦,那你帮着送厨房去吧。” 香娘见碗里还剩一小半,她正饿着呢,道:“送啥送呀,我吃不就得了,我都里外忙了一个多时辰了,还没吃一口东西呢。” 她说着就拉把凳子坐下来吃饭,金恬坐在旁边笑眯眯地瞧她,“姐,你和姐夫咋样了,你几日没回家他没怪你吧。” 香娘边吃边摇头,“他倒没怪我什么,我一回家就带着和小溪耍也没理他,就是公婆都黑着个脸,要不是怕我一气之下又跑回娘家,他们还不知道要怎么作践我哩。幸好你也嫁到韦家来了,咱俩既是亲姐妹又是堂妯娌,以后有什么事一起商量着来,你主意又多,我公婆应该不敢乱来的。” 金恬见姐姐不再像最初那样惧怕公婆了,她心里很欢喜的,点头道:“嗯,以后咱俩可是同一战线上的,绝不能让人欺负了。” 香娘笑了笑,吃得很满足,然后扫一眼屋里,“不错嘛,大红喜字贴得到处都是,还添了不少新家什,你这一进门就比我过的日子好许多,你果然是富贵之命,无论是跟殷尚还是跟仲勤都不必担心吃不饱肚子。” 她说话时还扫向了床/上,“瞧见没,百子大喜铺盖都铺上了,你之前还跟我说什么假成亲?” 香娘这话倒是提醒了金恬,金恬赶紧走过去将百子喜被套往下拆。香娘愕道:“咋的,你别闹,我跟你说笑哩,新婚夫妇哪能不睡喜铺盖?” 金恬红着脸说:“今日才买回来的都没洗,铺上怎么睡?何况……我今夜不想与他同床睡。我和他才……”本想说自己与仲勤才认识几日,怎么能做到同床共枕眠。可一想到韦仲勤与金恬两年前就相识了,她便咽下了后半句话。 “你啥意思,不管真也好假也好,仲勤是个好男人,你别惹得他伤心。”香娘吃饭快,碗里的饭菜已经被她吃完了。 她走过来帮着铺上旧铺盖,“人家成亲都是睡崭新的,没几个人讲究洗没洗。既然你爱干净那就睡旧铺盖吧,但你今夜绝不能和仲勤分开睡,新婚之夜就让他不悦,接下来这日子还怎么过?” “你怎么知道仲勤会不悦的,或许他也觉得这门亲事过于着急,一时也无法接受呢。你放心好了,他不是你想象的那种男人,怎会急着这档子事。若是两人想长久相处,啥事都得随心意不是么,不情不愿的只会产生隔阂。” 香娘越来越觉得眼前的妹妹变了许多,金恬的这番话她听得怪怪的,新婚夫妇入洞房喜度良宵可是成亲的最重要之事,她怎么扯什么隔阂不隔阂的。她知道自己管不了妹妹的事,也不懂妹妹的心思,只道:“姐该劝的都劝了,咱们女人想在婆家过顺当日子不容易,你别有太多的心思,只要孝敬公婆,好生待着自己的男人,就是女人该守的本分。” “姐,我知道啦。”金恬怕姐姐唠叨个没完,就乖巧地应下。 香娘惦记着外面还有活要干,帮着金恬匆匆换好铺盖就出去了。 金恬坐在床边,看着这屋里的摆设,暗暗寻思,难道自己以后真的要一直在这里生活么,这真的是自己的家? 这个屋子还算宽敞,一张大梁床,床的对面是一张厚实的老木桌子,桌的四周摆放着四把凳子。桌面上摆了一盆花生、一盘枣,还有一对大喜烛,闪着明亮的光芒,将这间屋里照得十分喜庆。 她的左手边,也就是东面摆放着洗脸木架,上面镶了块铜镜,架上有个小小的新木盆,架上的横杠上面还搭着巾子,架子的底下放着洗脚盆,旁边也放了块巾子,这块应该是用来擦脚的。 瞧了这些,金恬不免尴尬,难道自己要与韦仲勤共同洗脸盆不说,还得共用巾子和洗脚盆?她平时但凡不洗澡的情况下可都要洗屁屁的。 她还瞧见旁边立着一个特大木桶,这个应该是用来泡澡的。金恬走过来摸了摸,在金家洗澡都是用木盆,水不能完全浸着身子。现在有了个特大号木桶,坐进去泡澡肯定很舒服,若是放些花瓣在里面,肯定能熏得香香的,想着都舒服。 想到洗澡她才想到自己啥都没带,连换洗的几身衣裳都没有。幸好今日穿了一身像样的衣裳,可是明后日洗了澡就没衣裳可换的了,看来只能穿这身衣裳穿到后日回娘家去拿衣裳了。 屋子的西面还有一个老木衣橱呢,她走过去打开一看,发现里面就放了几身韦仲勤的衣裳,还有一些破布头。她将韦仲勤衣裳拿出来瞧了瞧,虽然都穿旧了但极少有补丁的,看来他家果然算是有些家底的,一家子人都很少穿有补丁的衣裳,不像大多数人家穿得破衣烂裳的。 韦仲勤有着这样还算不错的家境,他想娶门亲应该不难的,可是他却非要娶她这么一个弃妇,金恬相信,韦仲勤对原身金甜的感情是十分深厚与坚固的。 想到原身金甜的悲惨结局,她不禁又是一番感慨与痛惜。可是自己就这样占有韦仲勤对原身金甜的感情,真的好么?她没法跟韦仲勤说出自己的来历呀,以韦仲勤的性子他是不会相信的,只当是她以此借口拒绝他呢。 想着这些事情,脑子里混沌一片,不知今夜该如何度过,与韦仲勤如何相处。这时她听见门轻轻地“咯吱”一声,韦仲勤提着一桶热水进来了。 他满脸潮红的,朝金恬笑了笑,然后将热水倒一小半在洗脸盆里,再倒一大半在洗脚盆里,“甜娘,你洗洗吧,这水已经不烫了,正好洗呢。” “哦。”金恬走到洗脸架前,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再侧脸瞧着韦仲勤,那种尴尬与羞涩害得她满脸通红,结巴地说,“你……你吃了饭么,还要不要陪酒?” “酒都敬过了,客人们都要吃着饭菜,我刚才已经扒了一大碗。”韦仲勤手足无措,站在旁边像傻大个一样。 金恬正愁该怎么说,当着他的面她不好意思洗脸洗脚的。没想到韦仲勤瞬间领会她的意思,“你洗吧,我去灶房里洗。” 看见韦仲勤出去的背影,金恬心里颇感动,韦仲勤真的很懂她的心思。她默默地洗完,打算出门倒水,一开门便见韦仲勤站立在门口,他洗得够快,早就在门口候着呢。 韦仲勤替她倒了水,且进门把盆都摆放好了,然后坐在了凳子上,金恬坐在床边,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尴尬地坐着。有时候两人对了一下眼神,有时候各自低着头,听着彼此轻轻的呼吸声,很是局促。 良久,韦仲勤突然想起什么,跑到衣橱的小抽屉里小心翼翼地翻出一个小木匣。他走到金恬面前喜滋滋地打开木匣,一脸的真诚,说道:“甜娘,今日给你买的头饰寒碜了些,因为我没敢问爹娘开口要很多钱,花的钱都是大哥做主拿的。但那日卖芝麻我大哥为我私自留下了一些,前些日子我以为自己要从军了就买了这对银耳坠,打算给你留个念想。我猜着你可能会喜欢这样的,也不知猜对没,要是不喜欢我明日重新买去。” 金恬瞧着木匣里那对银耳坠,做工十分精巧,而且打制成小鱼儿模样,可爱极了。金恬伸手拿着摸了摸,“好精巧呀,一对小鱼儿打制得像活的一样,游呀游,真可爱,你咋能猜到我会喜欢这样的?” 韦仲勤见金恬喜欢,顿时得意起来,“因为我懂你的心思呀,我日日……想着你,所以……”最终还是过于羞涩没将话说完。 金恬抿嘴微笑,正准备把耳坠戴上呢,可想到过会儿就要睡觉了,戴这些不舒服。韦仲勤立马会意,接过来说:“明早我为你戴吧。” 金恬心想,他粗手粗脚地会戴么。 韦仲勤收好木匣后便出了门,一会儿他又进来了,而且是一副偷偷摸摸的样子,还扛了块破木门进来了。 金恬好奇,“你这是?” 韦仲勤将木门放在地上,再去衣橱里拿一床破旧些的被子铺上,“甜娘,我知道咱俩这亲事结得急,你一时还接受不了我,同床共枕难免别扭,但为了瞒住我家人,所以我只能……在这屋里凑合了,你不会赶我出去吧?” 他这话说得金恬心里软软的,过来为他好好铺被子,“我怎会赶你出去,你我同处一室也好有个伴说说话,否则夜里太静我还睡不着呢。可如今已是深秋,就怕夜里凉得很。”金恬忙去衣橱翻了件大棉袄拿过来铺在被子上。 “不碍事的,我皮糙肉厚,有时候还在地里睡过呢,怕野猪把粮食拱了。”韦仲勤笑呵呵地说,金恬同意与他同处一室他就十分满足了,别的可没敢想。 突然,韦仲勤飞快起身,将门闩了起来。他见金恬一脸的迷糊,忙解释道:“我家人都随便进屋惯了的,我不能让他们瞧见咱俩……” 话还未说完,果然有动静了。有人用力推门,推了几把推不动,便喊了起来,“仲勤,你不会就睡了吧,娘有话想跟你们小两口说哩。” 韦仲勤赶紧跑过来收拾铺盖,金恬也慌了,迅速卷起来铺盖往衣橱里塞。韦仲勤一边把破木门往床底下塞一边应着外面道:“娘,我……我来开门。” ☆、两人藏宝 姜氏进来并未仔细留意儿子与儿媳的表情,也未发现任何异常,她走过来拉着金恬的手坐下,上上下下打量了金恬许久,看似很是满意。 其实她早识得金恬,只不过没这般认真瞧过金恬,毕竟金恬以前来韦家村看姐姐的次数没超过五次。她时常听人说香娘的妹妹比姐姐长得还要俊,今日这般端详一番,觉得旁人还真是没说错,金恬这相貌确实没得说,而且微微带笑时透着几分喜庆。长辈都喜欢长相喜庆些的,觉得能给家里带来祥瑞。 姜氏笑眯眯地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用帕子紧紧包裹着。她一只手紧紧攥着,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一层又一层地剥着。 当露出一只墨绿水润的玉镯子出来时,金恬可吓得不轻,韦仲勤也是一副看呆了的样子。金恬虽不懂玉,可一看这光泽度这水润度,极其晶莹剔透的模样,想必是块上乘的玉,能值不少钱哩。 姜氏如视珍宝般摸了摸这只玉镯子,说:“这是韦家祖上传下来的,据说祖上有一位可是当了大将军的,常年在塞外打仗,不知怎的得来一对这般宝贵的玉镯子,一代一代地传了下来。另一只你爹保管着,他怕两只放在一起被偷了太亏,所以分开保管。本来这对宝贝有一只你们爷爷是要给你大伯的,可是你大伯年轻时好赌,家里本来就穷,他就挑着一担谷子去赌,你们爷爷不放心便都给了咱家。你们大伯自成了家后是不赌了,可我们一直没拿一只给他,一是怕他说长辈当年过于偏心,二是……是我和你爹有些……舍不得,所以这些年来没少帮大伯家,他们愿还钱就还,不还拉倒,咱家从没追过债。” 韦仲勤恍了半天神,平时爹娘动不动就借钱给大伯家,他们四兄弟还颇有意见,现在想想原来是有这等由头啊,他感慨道:“原来咱家还有这么厉害的祖宗,当过大将军哩!如此说来,咱家是得帮大伯一家子。” 姜氏点头道:“是啊,总觉得欠了他们一家,可这当下再拿给他们又太晚了。我和你爹商量着,一只给你们俩,另一只等你大哥娶了亲后给他们两家口子,一代一代传下去,若是哪代穷得没饭吃或走投无路,可好拿出来救命。还有,你们大伯家若有困难,你们要多帮帮,咱们两家也算得上亲上加亲了。” 说到这儿姜氏突然想到一事,“甜娘,这事你可千万别跟你姐说,香娘这人实诚,不管公婆待她如何,她都是向着她的婆家的。要是这事被她公婆知道,还不知要出啥子大事哩。” 金恬认真地点着头,“嗯,我记下了,平时我和仲勤会多帮堂嫂一家子的。” 金恬嘴上努力应着婆婆的话,其实心里十分紧张,她真的不敢接韦家的传家宝呀,她本来就没有一心一意要跟着韦仲勤,因为她担心哪日遇上了真家会离开韦家,也担心自己与韦仲勤相处不来或是没法做恩爱夫妻。她也早就将这些与韦仲勤说明白了,只不过两人试着处一处,关键是为了解他的从军之围。 可是姜氏却拉起金恬的手,将手镯给金恬套到手腕上去了,边套边说:“甜娘,今夜你就戴着它与仲勤同房,吉利着呢,指不定来年就能为咱家生个大胖娃儿。明儿个你再取下来收着,可不要被旁人瞧见。” 金恬慌了,伸手就要取下来。 姜氏惊了,“你这是干啥,今夜里无论如何要戴上的,难道你不想给仲勤生娃儿?” 金恬被姜氏这话说得都发懵了,不敢道出实情,支支吾吾地说:“这东西太贵重了,我……我怕承受不起。” 姜氏见她这般谦卑顿时笑了,“哪里会承受不起,我当年嫁给仲勤他爹的当日夜里就戴着它哩,不是怀了大贵么,后来还接连生了仲勤和季秋两个男娃儿,这东西福泽主人。你曾是殷大人的正妻,见过大世面的,在咱家不要嫌弃庙小就行。” 金恬被婆婆这话说得根本说不出拒绝之言,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恼了婆婆,毕竟婆婆是一番好心。 当着婆婆的面,她只好接受了。姜氏说完就站了起来,“本来与你们还有好些话要说哩,但时辰不早了,我这个当婆婆的可不能扰了你们的洞房花烛夜。” 姜氏说得自己脸都红了,也不好意思瞧小两口,自个儿转身出去了。金恬送婆婆跟到门口,还道了句,“婆婆晚安。” 金恬把门闩上后,韦仲勤笑着问:“‘晚安’是啥意思?” 金恬一愣,随即笑了,“就是……就是如同早上向长辈请安一样,晚上就叫‘晚安’呀。” 第17节 她说着就取下了玉镯子,递到韦仲勤手里,“这镯子先由你好生保管着,待以后有女人愿意为你生孩子,你就给她戴上。” 韦仲勤颇失落,两眼直勾勾地望着金恬,“甜娘,有待一日,你……你会是这样的女人么?” 金恬避开他过于火热的眼睛,坐下来托腮想了想,笑道:“很有可能啊,你待我这么好,你家还暗揣着两只传家宝哩,指不定价值连城,跟着你能享富贵,哈哈。” 金恬自己都不知将来会有何打算,会不会深深爱上他,这个时候她无法回答韦仲勤,便这般说笑着。韦仲勤平时应该是个不太会说笑的人,见金恬这话有趣,他也跟着嘿嘿直笑,然后把镯子放在了金恬的枕边,再从床底拖出破木门,铺上铺盖。 “这等贵重的东西可得收好,我要是一个不小心把它压碎了那还得了。” 两人四下寻找可藏宝贝的地方,最后由韦仲勤踩着床,伸长了胳膊将宝贝放在了梁床顶上的一个小角落里。 藏好了东西,金恬就拉上床帐,脱了外衣,红烛还在闪着,她侧躺着看帐子外红烛隐约的光芒,感觉这样的夜还挺美好的。 韦仲勤把地铺打在了金恬床的旁边,他躺下后虽瞧不见金恬,但知道她肯定没那么快睡,便道:“今夜不能熄烛,你会不会无法入眠?” “这烛亮着好看,今日是个特别的日子,哪怕熄了烛我也会失眠的。仲勤,你给我讲讲你从小到大一些有趣的事吧,我想听。” “好,今夜我讲给你听,明日你讲给我听如何?”韦仲勤兴趣盎然地说。 “这个……”金恬稍作犹豫,“好吧。” 韦仲勤平时极少与人这般敞开心扉交流,平时与大哥和三弟真心相待但交流的方式也只不过打打闹闹,能与他自己中意的女人共处一室,把自己从小到大记忆深刻的事讲给她听,对他来说真的很愉悦。 韦家的东头,韦老二与姜氏也在小声说话。姜氏说金恬瞧着顺眼,也懂礼貌,这桩婚事韦家不亏。韦老二说金恬嫁进来虽没有嫁妆,却把值好三两多银子的大花轿和一些锣鼓唢呐留下了,这可比一般人家的嫁妆还要多出好些呢,而且有了这些还能做买卖,还夸金恬能干,能想出置办迎亲队来挣来的法子。 姜氏又说金恬这是受殷尚的影响,会做买卖。可是想到儿媳跟过别的男人,老两口心里总归有些不舒服,事已至此,只有往好处想了,毕竟殷尚是个大官人,儿子能娶到大官人以前的正妻也算是有本事。如此左思右想,自我开导,老两口终于安然地睡着了。 金恬用心听着韦仲勤讲他自己的故事,讲他小时候就比旁人高一头,每逢打架他都会赢,自小哥仨无人敢欺负,还讲他如何会捉鱼捉虾,使怎样的技巧都讲得很详细呢,还说自己力大无比,一担两百斤的柴轻松挑回家,种田种地更是没得说,一人顶好几人的。 韦仲勤说得津津有味,金恬也听得十分入迷,还时不时开口赞赏他。就这样,直到过了凌晨,两人才打哈欠有了睡意,之后也不知是谁先睡着的。 * 次日天色才刚泛鱼白,韦仲勤与平时一样在这个时辰自然醒来。他穿好衣裳,收好铺盖,并将破木门收在了床底下,然后轻轻撩开金恬的床帐,见金恬睡得很香没敢打扰她。可瞧着她静睡的脸,韦仲勤有些挪不开眼睛。 他趴在床头就那样静静地看着金恬的脸,圆润的脸蛋,好看弧度,还有那眼睫毛根根分明,衬着脸庞更加莹润好看。那秀气的眉眼,小巧挺直的鼻子,他怎么都看不哆,越看越沉醉。 特别是金恬那红润的唇,微微开启着,他真想凑上去狠狠地亲几口。 或许是这两年来他偶尔会梦见自己亲她,此时他有些抑制不住内心的那份冲动,闻着金恬的淡淡体香,他喉间一直在动,身上的热血一阵沸腾,他受不了煎熬,真的就将嘴凑了过去。 就在他的唇要印上金恬的唇时,金恬突然眉头皱了皱,可能是金恬感受到一股气流,扰了她的睡眠。她这一皱可把韦仲勤吓得不轻,瞬间收回来,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幸好金恬没醒,眉头皱了几下便又睡着了。 韦仲勤心里砰砰乱跳,想到自己刚才的行为,觉得有些不耻,那与登徒子有何区别,想到这些他的脸也不禁烧了起来。他不知自己要真的亲下去会是什么后果,他不敢想,也不敢再看金恬了,赶紧起身,蹑手蹑脚地出门了。 ☆、保命要紧 韦仲勤来到灶房,先洗锅烧了一壶开水,留着泡茶喝,然后洗米下锅,坐在灶下烧着火。 可一坐下他脑子里便想着金恬,他只好往灶肚里塞了好些粗棍不让自己有坐下来的机会,然后起身去腌缸里捞些腌白菜,洗洗切好,下锅炒着。 只吃粥和腌白菜是吃不饱的,他又舀了些面粉来和,再去门前菜园子里割一把韭菜,敲碎两个鸡蛋。 很快,韭菜鸡蛋馅的馅饼做好了,香气熏了满屋子,粥也好了,就连炒好的腌白菜都叫人瞧着非常有食欲。 “哇,仲勤,这都是你做的呀?” 一记温柔的声音传入韦仲勤的耳朵,他情不自禁带着微笑回头,“嗯,你快来尝尝吧。” 金恬刚才从睡梦中猛地惊醒,因为她昨夜就打算今早上起早些,要烧早饭和烧茶水,都说新媳妇若是头一个早晨都不能起来为一家子准备早饭,会让婆家人嫌弃的。 当她起身后才发现韦仲勤已经起来了,跑到灶房一瞧,发现一切都被他准备妥当。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走过来,“我的活都被你干了,我哪好意思吃馅饼。” 可闻着真香啊,韦仲勤递到她面前她不好意思吃,“要是让公婆知道我偷吃太没面子了。” 她说着就跑去洗漱了,韦仲勤也学她一样漱口,还往漱口水放些盐。 金恬小声笑道:“还有模有样么,许多富贵人家都兴刷牙呢,啥时候我们也学着做一个,虽咱们不是富贵之人,但能让自己嘴里干干净净的,吃起东西来也更香哩。” “真的?”韦仲勤拼命漱口,还用手指搓弄牙齿,然后跑过来拿起一块香喷喷的馅饼一大口,“嗯,真的好香!” 他说着就把馅饼往金恬嘴边一送,金恬有些犹豫,一是家人还没起来就偷吃,二是这块馅饼可是被韦仲勤咬过的,她若吃了,不表明他俩好到可以吃一块馅饼了么? “真的好香,你尝一尝嘛,爹娘他们还没起床不知道咱俩吃了,就说没做这么多,嘻嘻。” 金恬戳戳他的脑门,笑道:“才刚娶新娘子就变坏了。”不过她还是朝馅饼咬下去了,她发现自己还真的不嫌弃这块馅饼被韦仲勤咬过。 其实姜氏与韦老二并非没醒,他们早就听到灶房里有动静,但没想到是他们的儿子在忙活,还以为是金恬忙活了一早上呢。后来听到有人说话,他们也以为是二儿子才起来与金恬在说话,因为二儿子平时都是这个时辰起的。 平时韦仲勤虽没有爹娘起得早,但还是比大哥和三弟以及小妹起得要早一些,起来后不是在灶房帮他娘一起做早饭就是与他爹一起下地,反正没闲着。 他们二老难得享一回福,寻思着有了这么一位勤劳的儿媳,他们俩便安心地睡了个懒觉。 当所有人都起来了,桌面也摆好了碗筷,金恬就把泡好了茶水端了过来,跪在公婆的面前给他们奉茶,还叫了爹娘。哄得韦老二与姜氏欢喜得不得了,还直夸金恬能干,做的馅饼与腌白菜老远就闻到香味儿了。 金恬起身后朝韦仲勤挤挤眼,算是感谢他所做的这些。 一家子其乐融融吃着早饭,每人吃了两大碗粥和两块馅饼,脸上都露着满足地笑容。吃完后金恬与姜氏一起洗着碗,姜氏笑眯眯地说:“今儿个早上你忙活累了,待会儿我与你公公还有大贵、季秋都得出门干活,你和仲勤在家歇着吧,刚成亲就下地会叫人笑话,你们在家与小妹一起打扫家里做做饭就成。” “嗳,多谢娘的体恤。” 金恬嘴巴甜,又爱笑,哄得姜氏合不拢嘴。 姜氏和韦老二以及大贵、季秋都出了门,金恬和韦仲勤一人拎一捅水拿块抹布擦呀擦。香娘拿着绣活儿过来与韦小妹一起坐在堂屋里做活,时不时瞧他们小两口干活,感觉这日子终于安稳了些。 屋子打扫得差不多了,金恬把韦仲勤喊进屋里,把一封信交到他的手里。“仲勤,本来我想等殷尚寻上门时再把这封信交给他,但想到他来这里肯定会闹得尽人皆知,不管孰是孰非都会让人对你我有非议,所以还是望你跑一套县里,把这封信交到殷府后门的一位姓崔的看门家丁的手里,让他亲自交给管家。你跟看门的说这是管家他爹写给他的信,看门的是管家亲侄子,他不会不送的。记住,是殷府的后门,若在前门被殷尚撞见他会找你麻烦的。” 韦仲勤如揣至宝,换上耐脏的衣裳就出门了。 香娘与韦小妹猜得出韦仲勤干啥去了,也没追问,只是问金恬这事到底有没有把握。金恬过来给她们一人递上一杯茶水,道:“你们放心,殷尚做的见不得光的事太多,随便一两件都能要他的命,我有了他那么些把柄,他不敢乱来的。” 香娘与韦小妹心里担忧,嘴上也没说啥,只是讨论着针线活儿,其实心里都砰砰乱跳的,生怕此事不顺利会给家里招祸。 这日殷尚也起了个大早,要陪县令一起去驿站接赵都督,这位赵都督沉默寡言,一路上都没啥表情,殷尚与县令有些吃不准这位都督的脾性,也不敢多说什么。他们把都督接到本县最好的酒楼准备好生款待,都督却说要直接去军营,看军营布置得如何了。 青泽县有一处大湖,从头至尾横跨五个县,以前有一处军营驻扎在湖边,后因边疆打战把兵将都被派遣到塞外去了,这里便空着。这几日县令与殷尚忙着带人重新整理与布置军营大费脑筋,现在又见赵都督对人不够和颜悦色,两人有些担忧。 赵都督毕竟是朝廷派来训练水军的,人家与朝廷官员走得近,与皇上或许都通着信呢,这对翁婿担心哪儿没做好叫人家挑出错处,被捅到上头去他们不仅毫无前途可言连命都保不住。 他们把赵都督送到军营,还未细述军营各方面的布置以及当地的民风习俗,赵都督便打发他们俩走,说这些他自己有办法了解,不必从他们嘴里得知这些。 翁婿两人无精打采地回来,县令路过女婿的家便停了下来,说要到殷尚家里坐坐,看看女儿,他心情不好,希望一向开朗活泼的女儿能说些好听的话使他得以慰籍。 可一进殷尚的家门,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他女儿来门前迎他时并没有像之前在娘前当姑娘时有着那般甜甜的笑容。他女儿虽未说什么,但县令只能把原因怪罪到殷尚头上。 县令愠着脸,来到殷尚的书房,打算说说女儿的事,也想好好商量如何应对赵都督。 恰巧在此之前管家把韦仲勤带来的信放在了殷尚书房的书桌上,平时除了殷尚本人,无人敢进书房的。殷尚还未留意,这信便被县令瞧了去。县令打开信一看,眼睛都直了,随后脸色涨红,眼珠子瞪得要鼓出来了。 “殷尚啊殷尚,我瞧着你平时办事机灵,颇擅长与人打交道,家底子也厚实,整个青泽县你们殷家算得上数一数二的,所以我才重用你,还把宝贝女儿嫁给你,希望有一日你能承继大任,把官越做越大,平步青云。可……可你怎么做这等自毁灭亡的事呢,你不是说自己厌烦了那位甜娘才把她休掉的么,怎么现在又寻思把她弄回来?” 殷尚觉得自己与上头的知府以及其他县的各位官员关系已非同一般了,县令自己没啥本事,不会来事,才把重任交给他的。他根本不把县令放在眼里,懒懒地说道:“岳父,我想把甜娘带回来是有目的的,你也知道知府的后院缺年轻些的女人,更何况甜娘她……” “她手里有你许多把柄是不是?可这信上说她已经嫁人了!她听说你要抓她相公从军,便在各处藏有你的证据,你若非逼她相公从军,她就有办法让众人找到证据告你!” “什么?她嫁人了?”殷尚一把将信扯了过来,一字一字地看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金恬能干出来的事。“韦仲勤?他娘的!” 他朝外头大吼一声,“林胖,招集些人,跟我去杨柳镇!” “站住!”县令一声大喝,“你还嫌事不够大,她一个妇道人家都已经二嫁了还能闹出啥大事来,只要你不害人家相公,人家就谢天谢地了,民妇哪敢与官斗?” “可她……她若哪一日突然发疯到处说我的……” “啪!”殷尚还未说完,县令恼怒得给了他一个大耳光,“前捕头之死的事你咋能让一个妇人知晓呢,还有钱掌柜的事,人人都知道他是暴亡,咋甜娘也知道是你我二人干的?” 殷尚长这么大还从未有人敢打他,被县令甩了一巴掌,他眼睛里一片腥红,喊道:“我自有办法处理她,不需你管!” “是杀了她还是杀了她男人?你还嫌事不够多!赵都督已经坐镇咱青泽县了,你我一举一动他都会有办法知道,如今背着两条人命,你不想活我还想活呢!”县令怒不可泄,“你若不逼这个女人,她能开口咬你?她只想跟个泥腿子过安稳日子,你吃饱了撑了还要去惹她?” 县令不知晓的是,殷尚哪只背负两条人命,他背着县令还干了许多令人发指的事呢,否则他的库房里怎么会有那么些金银珠宝。 若是平时,殷尚哪肯吞下这口气,可是想到自己的脑袋,再想到赵都督这一整日阴沉的脸,还有金恬那变了样的机灵狡诈,竟然把他骗回县里,她自个儿在三日之内嫁人了! 县令见他没敢再提招集人去杨柳镇的事,想必他应该是服了软。 县令坐下来苦苦思索,终于想到一个法子,“殷尚啊,你去寻一位黄花姑娘来,把她送给赵都督。只要他收了人,那他就等于被咱俩抓住了一个大把柄,以后他对咱俩的事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倘若他不肯收,那咱们真得好好想想对策,把账填平,再用银子堵住甜娘的嘴!” ☆、各自选择 金恬回门这一日,也是未成家的壮丁们集结去军营的日子。 为了等看昨日给殷尚的那封信是否凑效,金恬和韦仲勤并未急着回门,而是和许多村民们一起候在里正家门口。因为这次是自愿报名,谁想去就到里正这儿来报个名,村里有十来个壮丁想靠从军挣些军饷或田地,已经背着包袱候在里正这儿等县里的官爷来领人。 里正见韦仲勤并未收拾任何行李,也没有要走的意思,绷着脸道:“仲勤,你若敢违抗命令只会自讨苦吃,你不走也有人来抓你走,还要揭掉你一层皮!” 金恬正欲上去与里正理论,已见一位骑马之人过来了。因为从县里来杨柳镇领人的差役有十几人,所以每人负责带领一个村的,之后在杨柳镇上集合,再一起去军营。 此人虽然只是一介差役,却傲气十足,他跳下马来板着脸问谁是里正,接过名册就念了起来,被念到的人都紧张地排成队。念完后差役便上前查看这些人四肢是否健全,体魄是否强壮,他还故意用腿狠狠踢人,就是为了看这些人结不结实或老不老实,刺头也不能要。 里正上前问道:“官爷,前几日送告示下来,这名册上写了一个人的名字,就是这名册上的第一个,他叫韦仲勤,官爷好像忘……忘记念了。” 差役斜了里正一眼,“我不念自有不念的道理。” 里正怔了怔,再看看一旁的金恬与韦仲勤,他哪里知道这是啥缘故,或许是金恬凭借自己是殷尚的前妻暗地里托人了吧。里正黑着脸,退了几步没说啥。 金恬与韦仲勤心里暗喜,殷尚果然心中有鬼,干了恶事留下了把柄,看了那封信后只能放过韦仲勤了。金恬凭着记忆中对殷尚这个人禀性算是很了解的,他怎么可能会要一个与别的男人成了亲还过了夜的女人呢。看来她的推测没错,这封信对殷尚有极强的杀伤力。 只不过开始她担心殷尚会派人暗地里来加害韦仲勤,这样殷尚自己不露面就能否认是他干的,金恬没有证据不好随便抖出殷尚的把柄。现在看来,殷尚有别的考虑或是有别的事急于处理,现在没心思管这事。 其实金恬如她在信上所说,她真的把殷尚的诸多证据写在了纸上,藏在了好些个地方。倘若自己出了事,她也能有办法让很多人知道殷尚干过的恶事。 既然眼下没事,小两口赶紧往家走,却撞见韦大贵背着包袱朝这边走来,后面还跟着个畏畏缩缩的韦保业,也就是香娘的小叔子。 韦仲勤朝韦大贵迎上去,“大哥,你……你是……,你不会……?” 韦大贵点头道:“二弟,其实自听你们说这告示我就想去了,家里不缺劳力,我在家呆着也憋屈,爹娘日日催我将就着随便娶一个,村里人也把我当笑话看,总是当我面喊老光棍,还不如到军营里去清静清静。” 这会子韦保业跟上来了,接话道:“我才二十岁都被他们喊成老光棍了,嫂子又不肯典到洪屠夫家去,没钱娶亲不就一直当光棍么。可是……听说在军营里要吃好多苦,根本不比下煤窖好多少。“ 韦大贵瞪他一眼,“那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我……还没想好呢。”韦保业嘟囔道。 第18节 韦仲勤心疼地看着哥哥,“大哥,是不是我比你先成亲,你怕从此以后村里人更会笑话你?你都快二十二了,等从军营里出来不就二十五了么,到时候就更不好娶亲了。” 韦大贵拍拍二弟的肩头,“大不了一辈子不娶亲呗,若是随便娶个自己不中意的,这日子也过不安稳是不是?” 韦大贵是铁定了心要去的,韦保业那副窝囊样就是想挣那份军饷却又怕吃苦。金恬在旁没说什么,这是韦家兄弟们的事,她不想以自己的看法来影响他们的决定。 这会子公婆和韦小妹都追了过来,香娘抱着小溪和她的相公以及公婆也都赶过来了。 韦老二一家子苦苦相劝,韦大贵仍坚持要去,而韦老大一家才说那么两句,韦保业便退缩说不去了,还找借口说要跟着甜娘当轿夫挣钱去。 韦大贵不顾家人的阻拦,踏着大步来到里正家门口。差役刚才瞧见韦大贵走过来时腿有些毛病,就朝韦大贵狠踢两脚,再朝韦大贵胸口锤了五六拳,韦大贵都纹丝不动。 差役便拿上名册,冷声道:“报上名来!” “韦大贵!”韦大贵站得板直,大声应道。 差役点了点头,觉得这十几个人中也就韦大贵最适合从军,还颇有军爷的气魄。他写上韦大贵的名字,然后跳上马,用手朝身后一挥,“你们跟我走吧!” 十几号人跟着马后面连走带跑,很多家长都哭了起来,姜氏与韦老二瞧着大儿子的背影也是一阵心酸。韦老二中不过红了眼睛,姜氏却不停地啜泣,手里拿块破了好几个洞的手帕直抹眼泪。 这时韦季秋突然跑了过来,“爹、娘,这是咋了,大哥他……他也去了?”他刚才放牛去了,一回家见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便跑这来瞧。 韦老二嚷道:“去就去了,你喊什么喊,赶紧上山砍柴去!”韦老二说着又看向二儿子,“仲勤,你和甜娘赶紧回门去吧,别叫亲家爹和兄嫂挑了你的理。回门的担子你娘都准备好了,直接挑去就行。” 韦仲勤回来挑上担子,金恬跟着旁边走着。 “甜娘,平时瞧着你也爱说说笑笑,刚才咋一直没说话哩。” 金恬叹了叹气,道:“其实该去的是韦保业,他家穷得叮当响,意志不坚定,没吃多少苦,去了军营即可磨练性子也能挣些家当,可他心里是不乐意的,去了估摸着也会被赶回家。而大哥他……他下了决心要去,我多说也无益。就让他们自己做主选择自己的路吧,无论这路好不好,他们心里也不会积着埋怨是不是?指不定这就是他们所能走的最好的路呢。” 韦仲勤听后豁然开朗,“对呀,祸福难料,指不定我大哥在军中被重用,也能当什么百夫长啥的。” 金恬笑道:“有很可能嘛,大哥是块当兵的料子。对了,从明日开始,咱俩还有季秋三人都到各村子里跑,有人来雇咱的迎亲队就能挣钱了。” 说到这些韦仲勤可是满身的干劲,“好!不过……你还是不要抛头露面到处跑了,咱韦家村家家户户你已经去了,别的村子就由我和季秋去,免得遇上无赖你摆不平。以后田地里的活你不必操心,揽活的事你也……” 他话还未说完呢,金恬便抢话道:“才不呢,若按你说的那样,我岂不是一个大废物了,只能在家洗衣做饭?何况有小妹在家,根本用不着我呀。待小妹出了阁,就让娘在家吧,她年纪大了也该留在家里干些轻快地活了,我年纪轻轻的守在家里不像话。时常跟着你们一起下下地,若有人雇迎亲队,我跟着当迎亲伴娘能从雇户那儿多拿一份钱呢。” 韦仲勤真的没想到甜娘一点儿也不怕吃苦,一般农家女子巴不得在家里干轻快些的活呢,而甜娘以前在殷家也算是官太太,虽然她在殷家过得不如意,但也没吃过什么苦呀。像她这般身娇肉贵的,竟然一点儿也不怕受累。 以前韦仲勤觉得自己是喜欢甜娘那温柔的性子和姣好的容貌,见了她一眼便再也忘不掉。通过这些日子的接触,他觉得甜娘并非他想象的那样只是位温柔的女子,而是位聪明有主见、遇事沉着,能干又善良开朗且不怕吃苦的好女子,这样的女子平时是很难见着的,因为大多数女子都没啥主见只听父母之命,或是想攀附有钱有势的人家过好日子。 他的大哥就是没遇上像甜娘这般的女子才会一心一意去从军,不再想娶亲的事。 韦仲勤挑着担子,却侧着脸瞧了金恬许久。 金恬笑着瞪她一眼,“干啥一直看我,没见过美女呀。” 韦仲勤哈哈笑了起来,他还是头一回见有人自称“美女”的,他的甜娘果然与别人不一般。金恬笑着过来掐他胳膊,“难道我不是美女么,你坏笑啥?” “是是是,是个大美人哩。” 两人打闹了一阵,忽然,韦仲勤十分认真地看着金恬,说:“甜娘,你虽与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但是……我……我真的好喜欢你。” 金恬臊得红了脸,“哎呀,肉麻死了,你可别一个劲的向我抛糖衣炮弹,我还没对你动心呢。” 金恬羞得向前跑了,韦仲勤自己也不禁一阵脸红,他没想到自己能说出这番肉麻的话。 * 到了金家,蒋氏先是一阵盘问,问金恬那些纸笔墨之类的从哪儿来的,之前带的那封说是殷尚写的信到底是不是真的。 金恬早就想好了理由,说自己买纸笔墨是为了写一封信骂殷尚三番五次都说话不算数,还说因为自己不会写几个字,就写了些骂人的话还画了一头猪,并且昨日让韦仲勤送到县里去了。 蒋氏半信半疑,金老爹和大昌、小昌却很相信,因为殷尚没来接人,也没派人来接。金恬还说,他们若不信可以去县里找殷尚当面问,蒋氏这下还真信了,因殷尚这个人平时就反复无常,不信也得信。 他们见韦仲勤一口一个爹、嫂子、大哥这么亲热地喊着,何况成亲那日给了那么多银子,今日又挑来了丰厚的回门礼。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们也算是客气地接待了韦仲勤。 吃午饭时,韦仲勤不停地向丈人和大昌、小昌敬酒,结果除了他自己,其他三人全醉了,吃完饭后都躺着去了。 金恬和韦仲勤一边说话一边收拾几身换洗的衣裳,没想到金芝和金菊两人毫不避讳就走进来了。 金芝和金菊俩各怀心思坐在那儿,还时不时偷偷瞅韦仲勤几眼。韦仲勤憨笑了一下,退了出去,让金恬和两位姐妹没有顾忌地好好说说话。 ☆、闹了别扭 韦仲勤一出门,金芝就凑到金恬的身边,拿手搭在金恬的肩榜上,一脸的同情,说:“甜娘,你放着殷大人不跟非要跟韦仲勤这么个大粗人,他到底哪儿好啊?” 金恬淡然一笑,“韦仲勤可不是大粗人,他比殷尚要细心也耐心得多,他知道心疼女人。殷尚只不过皮相好看些,又有钱有势罢了,若是两人单枪匹马相比,韦仲勤只需一只手就能将殷尚打倒在地。” 金芝惊诧地看着金恬,“甜娘,你以前还说如今只论腹中是否有诗书,还说什么……什么腹有诗书气自华,怎么现在倒喜欢逞匹夫之勇或只会在窝里哄女人的废物男人了?殷大人有才有貌、有钱有势,这还不够啊?” 金恬懒得与金芝扯这些,便苦笑一声,“殷尚再好也得他来接我呀,他以前抛弃我现在又三番五次食言我还傻傻地等着他,当我没人要是吧?” 金恬故意说这般气话,金芝想听的不就是殷尚不想要她了么,她自己说出来金芝该闭嘴了吧。唉,这些整日和姐妹们比谁嫁得好有意思么,等将来过日子可是冷暖自知,好不好只有自己心里知道。 金恬这话果然把还想滔滔不绝的金芝给噎住了。 向来少言寡语的金菊过来推推金芝,说:“芝儿,你别再提这些惹甜娘烦心了。” 金芝心里挺郁闷,她只不过是想说甜娘太傻太性急,胡乱二嫁毁了自己,金芝觉得自己没说错呀,难道甜娘不傻么,生怕没人要才回娘家多久就二嫁了,没点耐心难怪被殷尚休回家了呢。 金芝坐在金恬的左边,金菊便来到金恬的右边坐着,叹气道:“甜娘,其实我觉得你嫁给韦仲勤挺好,至少他家不缺衣少粮,能过安稳日子,不像我,我……” 金恬见她红了眼睛,便问:“你怎么了,身子好些了么?” 金芝抢着道:“她治了许久没啥起色,大夫说她将来生不出娃儿了,之前许配的那一户人家前日来退了亲,这事很多村的人都知晓了,以后谁还敢要菊儿,娶回去也不会好好待她的,你说菊儿可怜不可怜?” 金恬听后哑口无言,金菊这境况确实可怜,可她能说什么呢,总不能也跟着说多可怜吧。她寻思一阵,安慰道:“菊儿,你得想开些,有些人家娶媳妇也不只是为了传宗接代,或许就……” 金恬说还未说完呢,金芝又抢话道:“不给人家传宗接代那不就得给人当后娘么?菊儿她爹娘说了,还不如让她去给有钱人家当小妾,生不生娃儿都没事,只要男方家里有钱菊儿就能帮衬着娘家,至少出娘家门那一日男方得给一笔银子。” 金恬怔了怔,再看向金菊,金菊支支吾吾地说:“甜娘,你……你以前在县里呆过一年多,你应该认识一些富贵人家,能不能……” 金恬彻底傻眼了,金菊还真乐意给人家当小妾呀。 金恬不想说什么了,她不想害人,要知道那些富贵人家有几个瞧得起乡下姑娘的,纵使男人不欺负小妾,男人的爹娘和后院的妻妾以及儿女们能不欺负一个从乡下来的啥也不懂只想贪图富贵的小妾? 金芝见金恬不说话,急道:“甜娘,咱们三姐妹以前玩得那般要好,你不想帮帮菊儿?要我说殷大人就是最好的人选,甜娘你不愿当小妾,但菊儿愿当呀,她已经没路可走了。菊儿长得秀气,就是身子弱了些,殷大人应该不嫌弃的。” 金恬睁大了眼睛看着金芝,心想这个金芝长的啥脑袋瓜子呀,殷尚若真有那么好,她金恬干嘛不乐意?“芝儿、菊儿,你们是不知道,殷尚他后院已经有一妻两妾了,新娶的妻是县令的女儿,两个妾个个泼辣,以菊儿这性子只有受欺负的份!” 金芝显然生气了,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还把菊儿也拉起来,“菊儿,咱俩走,甜娘变了,不再像以前那般与咱俩交心了。她不愿帮你我来帮你,明儿个我再去杨富贵家一趟,杨富贵与县里不少官爷已经有了来往,他定能为你寻个好人家。” 金芝气哼哼地拉着金菊走,金菊虽被拉着走但还是回了几次头很抱歉地看了金恬几眼。 金恬今日心情本来不错,被金芝这么一搅活她闷闷不乐起来。过了一会儿韦仲勤进来了,瞅了瞅金恬脸色,“甜娘,刚才你们是不是闹别扭了?” 金恬唉了一声,“是啊,芝儿自己想攀富贵,还拉着菊儿跟她一样,要我去县里为菊儿与富贵人家拉红线,还说殷尚就是最好的人选,你说她们脑子咋想的,殷尚要是真好他能休妻?他干了多少恶事我都懒得说。好了好了,我也不想说这些让自己生气了,由着她们去吧。” 韦仲勤过来帮着金恬收拾衣物,边收拾边说道:“现在民风越来越歪邪了,嫌贫爱富,攀比婚嫁,有些人宁愿嫁到富贵人家受欺负也不愿到贫穷人家吃苦,而且有些穷人家也不善待女人。金菊瞧着就是弱不禁风的,或许真的吃不了苦,就由她们去吧,指不定她们能碰上良善之人呢。” 韦仲勤看似说得很随意其实是不动声色在安慰金恬,他怕甜娘心里因帮不上姐妹的忙而自责,也因被她们误会是故意不帮忙而心生委屈。 “但愿吧。”金恬确实因帮不上金芝和金菊什么忙有些不好受,可她又能帮什么呢,即便想帮忙,在金芝看来那也是害她们见不得她们好,人生观价值观不在同一条路上根本没法沟通。 金恬觉得韦仲勤说得挺对,有些贫穷人家的男人也是猪狗不如的,譬如她姐夫,她姐香娘跟着这样的男人有啥好,金菊以后混成啥样一切都由命吧。 两人收拾好了衣物,再去房里与醉倒的金老爹和大昌、小昌道别,他们小两口就一道回韦家村了。 他们一回家韦季秋就告诉他们俩一个好消息,说张家村有一户人家后日要娶亲,想雇四抬花轿,雇金愿出一百文钱,然后给每人五文的沾喜份子,还能混一顿酒饭。 金恬觉得这个价格太低了,她与村里人说四抬的要一百五十文的雇金,沾喜份子至少每人八文,看来韦季秋是见有生意便急着揽下了。 金恬见韦季秋欢喜成那样便没说啥,少挣一些也是挣,便跟着高兴地说:“这么快就有人找咱们呀,这一笔买卖要是做好了以后肯定有不少人找咱们,看来这买卖能做大哩。不过这价格只能往上涨可不能再跌下去了,殷家的迎亲队至少三百文,咱们的也不比他家的差多少。” 韦季秋笑嘻嘻地点头,然后掰着手指头算着,“我干一次活儿能挣二十五文,要是每日都有活干,那我……一个月能挣……多少?二哥,你帮我算算,我算不明白。” 之前金恬说过,以后有生意了每次她得抽出二十文归自己所有,因为这轿子是她的呀,剩下的由轿夫分摊,所以韦季秋就算了他自己的二十文和五文沾喜份子钱。 韦仲勤拍拍弟弟的脑袋,“怎么可能每日都有活干,哪有那么多人成亲?” “二哥你不懂,我都说出去了,不仅仅是娶亲可用轿,平时懒得不愿走路,或是一些孕妇走不动路都可以雇轿子。” 韦仲勤笑了,“好吧,就如你所说,咱们整个镇以及邻镇,一个月顶多有二十日的活吧,殷家还要占一半呢,咱们顶多有十次的活,你呀一个月也就能攒个两三百文,不过这也算不错的了,咱俩加起来也有个五六百文钱哩。” 他们兄弟俩在算着账,金恬却把韦季秋说的那话听进去了,不仅成亲的人要用轿,不成亲的人有时候也需要代步工具呀。譬如,像黄包车之类的,跑得快又便利,也够便宜的,县里都没见过,想必黄包车这类代步工具还要过一两百年才有呢。 金恬坐下来一边喝水一边寻思怎样才能做出黄包车来,而且要做很多租出去或卖出去,到时候镇上或县里的大街小巷都跑着黄包车那景象挺不错。 可是仔细一想,这里的大多人家都穷得吃管吃饱饭,哪舍得花钱坐什么黄包车,乡下和镇上怕是极少人坐,也就县里有人愿花钱坐。 突然,她又想到,青泽县可以,别的县或别的城乃至大都城都可以呀,只要推广出去,那可是大至没边没框的买卖呀。可是……黄包车怎么做得出来呢,还得慢慢思量。 算了,还是先把这迎亲队的买卖做好了再说吧。 眼见着到了傍晚,金恬和韦小妹一起忙活着晚饭,金恬手脚利索,切的菜细如丝,炒的菜也香气十足,因为她喜欢放一些葱蒜之类的调味。 韦小妹一边烧着火一边闻着香气,说:“嫂子,这菜炒得香是香,要是再放些肉就好了,前日家里办喜宴买了几斤肉都被抢光了,我只吃过几口,还没尝到味儿呢。后日我也要跟着迎亲队多挣一份五文的沾喜钱,以后咱家有钱了时常买肉吃好不好?” ☆、各找婆家 金恬瞧着韦小妹那张偏黄的脸,一看就是缺油水的,还挺心疼她的,笑道:“好,买肉吃!平时爹娘过于节俭不舍得买好吃的,但是我挣了钱可以先买肉再上交呀,你想吃什么样的肉呢,是糖醋排骨、红烧排骨还是红烧肉或是东坡肉?” 韦小妹听了这些肚子立马咕噜起来,急道:“嫂子你可别再说了,馋得我肚子受不了。” 韦季秋突然跑过来,“哪里有肉哪里有排骨?” 韦小妹扑哧一笑,嚷道:“猪栏里有,你把猪杀掉炖了吧。” “瞧你这话说的,”韦季秋败兴地说,“我可不敢,我要敢杀猪,娘不得杀了我啊。” 韦仲勤也跟着走了进来,说:“三弟,你上午不是说放牛时把鱼笼子放在了水塘里么?” “对呀,我得去看看有没有泥鳅或小鱼!”韦季秋说着就跑出去了,韦仲勤也过去瞧。 韦小妹嘟囔道:“嫂子,你说他们俩傻不傻呀,每次都落空还每日到处放笼子,这都快冬天了哪有泥鳅,鱼也早被抓没了,估摸着连小鱼苗儿也捞不着一个。以前偶尔捞着几个小鱼苗,还不够塞牙缝的。” 金恬暗想,韦家也不穷呀,虽然这次成亲花了不少银子,不仅把卖芝麻的钱花了,还把以前攒的花掉一部分,可也还有一些剩余的。听韦小妹这意思,家里不管有钱没钱平时都不舍得买好吃的,农家人都节衣缩食惯了,何况还有韦季秋没成亲呢。 金恬在想,那只能想办法多挣钱了,挣钱不仅能改善伙食吃上鸡鸭鱼肉,还能充实生活,若是没个生活目标,她还真不知怎么打发日子。 她和韦小妹把晚饭做好后天色已黑,可是姜氏和韦老二还没回来,或许是地里只剩一小块没锄完,他们打算干脆锄完再回家。韦仲勤和他三弟收鱼笼也还没回来,韦小妹点上灯油,在灯下做点针线活儿,金恬则去了姐姐家。 金恬打算去把后日要为雇主抬轿之事告诉韦保田和韦保业,也想看看姐姐一家吃什么饭。一到香娘家门口,金恬便愣住了,“姐,这天都黑了,你们一家咋端着碗坐在外面吃饭,天气越来越冷,你们不怕受凉啊?” 第19节 香娘抬头见妹妹来了,高兴地迎了上去,可她还没开口应话呢,坐在粗木桩上的伍氏拉着长脸一边吃一边说:“屋里更黑,不在外面吃难道点油灯,吃饭也用不着灯。再说了,油灯不要钱么,蜡烛更是贵,吃完就洗洗睡觉,扯这些有的没的作甚?” 金恬本想接几句话,想想还是算了,别闹得姐姐与她婆婆不好相处。香娘也没接她婆婆的话,问金恬,“你吃饭了么?” “还没呢,公婆还没回来。姐,你做绣活儿不是有定钱么,拿点出来买油灯吧,也就几文钱的事。” 香娘扭头过去瞧了瞧她婆婆,然后小声道:“这钱……钱给婆婆管着,我身上没钱。” 她声音虽小,但这一家子可都听得见的。伍氏听了立马嚷了起来,“买买买,明日就去买,一对败家娘们!”伍氏说完就端着碗进屋了。 金恬仔细瞧着香娘的碗,只见里面黑糊糊的东西,也看不清吃的是什么,“姐,你这吃的是啥?” “哦,野菜掺米煮的饭,味道还行。看,还有大包菜和萝卜吃呢。”香娘说着吃了一口菜,还扒了两口饭,接着又道,“我做好了一件活儿,明日给人家送过去,算起来才几日的功夫,我能挣上七十多文钱哩。” 金恬颇为她高兴,“嗯,你有挣钱的路子了,姐夫和保业也能挣上钱,后日就要为张家迎亲,他们俩只需半日的功夫就能挣五十文钱,也不算少,指不定过不久你们日子就会好起来的。” 香娘开心地笑了起来。 韦保业和韦保田都端着碗围了上来,听说能挣钱一个个兴奋得不行。就连刚才进屋的姜氏也出来了,一改刚才的苦瓜脸,笑眯眯地说:“哟,甜娘真是能干,以后有活儿千万别摞下他们俩,要是能攒够钱给保业娶门亲,我定要好好感谢你。” 金恬客气地说:“我们也算是一家人,哪里还需谢啥谢的。” 说了一阵子的话,他们一家子都吃完饭进了屋,金恬还与香娘在外面说着一些家常话。金恬小声嘱咐道:“姐,明日你给人家送喜服收了钱别全给你婆婆,你刚才不是说七十多文么,到时候就说只有七十文,多余的钱自己揣着在镇上买点吃的,瞧你这干巴样,多久没吃顿好的了。” 香娘吓得瞅了瞅屋门,缩着脖子说:“我婆婆要是知道了还不知要怎样骂人呢。” “你别让你婆婆知道啊,不能让他们任何人知道!还有,以后你做一件衣裳能挣多少钱你要往少里说。比如人家说要给你七十八文,你跟家里就说六十八文,或者干脆六十文,剩下的钱自己买吃的,再剩下的就攒起来。以后你们肯定得分家吧,分到手的田地就更少了,你和姐夫不可能只要小溪一个娃儿,将来还要生几个也没准,你不攒些钱能吃得饱饭?” 香娘愣愣的,听妹妹这一席话她简直如醍醐灌顶啊,她能挣多少钱只有自己知道,干嘛都说给婆婆听,婆婆又没有多给她饭吃。想到以后分家得的田地少,到时候怕是更得挨饿,自己真的得攒钱了。 香娘点头,“我记下了,我只管我和保田、小溪,我没必要挣的钱全用上公婆和小叔子身上。” “你也不能告诉姐夫,你若告诉他这事就不好办了,他肯定向着他娘啊。”金恬提醒道。 香娘小声道:“我知道,没那么傻缺。” 金恬笑了,赶紧回家,正好赶上公婆进家门,韦老大手里还拎着一只活物呢。 “爹,这是啥,长得有些像鸡,可仔细瞧着又不太像。”金恬凑上去瞧。 韦老大颇得意地说:“这是野-鸡,比家养的还要值钱!我和你婆婆就是为了抓这只野-鸡才晚回家的。” 韦小妹欢喜地伸手摸了摸,可惜地说:“今晚饭都做好了,时辰也不早了,否则真等不到明日,真想现在就想烤着吃。” 韦老大把野-鸡往身后一收,“你可别打它的主意,明儿一早我就拎到镇上去卖掉,这只肥着呢,得有六七斤吧。” “爹总是这般小气!”韦小妹气哼哼地扭头,去灶屋里了。这时韦仲勤与韦季秋拿着个空鱼篓回来了,围着韦老大身后的野-鸡瞧了一阵。 姜氏早已忙着端菜盘去了,这会子连饭都盛上了,走过来说:“吃饭吧,你们谁都别惦记这只野-鸡,咱家一日三顿哪顿吃得不舒坦,在咱村里,不知有多少人家羡慕咱家的粮仓和咱家的菜园子哩。” 一家子已经围桌坐下了,韦小妹嘟嘴抱怨道:“娘,你总觉得咱家吃得好,其实与别家比起来也就是米饭能盛得足一些,菜都一样没油水,这一点荤都不让沾,都快成和尚尼姑了。” 韦季秋趁热打铁地接话道:“小妹说得是,咱们后日就能挣上钱了,这只野-鸡也就卖个四五十文钱吧,后日咱们挣回来就是。” 姜氏有些犹豫,家里本来养了十几只鸡,跑丢了一只,被人在外面偷去了两只,办喜宴那日吃掉了两只,虽然那日自家人并没吃上。但家里还有七只呢,到时候留三只下蛋卖掉四只也能有一笔小钱。 可一想到后日她两个儿子挣的钱也就值一只野-鸡的钱,所以她没开口答应。可是韦小妹和韦季秋你一句我一句,韦仲勤见势也帮着说几句,姜氏便动摇了。 还是韦老大痛快些,他听了这些头疼,没有心里挣扎或动摇不动摇,直接不耐烦地说:“好好好,明日你们想吃自己做,记得给我和你娘留些。” 一家人都笑了起来,姜氏见金恬也跟着笑,但刚才可没听见金恬说一句要吃鸡的话,而且她这两日发现金恬胃口不错吃得下饭,一点儿也不嫌弃饭菜不好,便道:“还是甜娘懂事,她以前在县里可没少吃好东西,她吃得惯咱家的饭菜,哪像你们兄妹几个,净想着好吃懒做。” 金恬暗笑,她的前半生确实吃了太多的好东西,所以老天爷罚她这个吃货来此受受苦吧,没想到自己真能适应,还违心地说道:“娘,我从小不挑食,能吃饱肚子就是幸事。当然,若能吃上好的我也不介意。” 她这话惹得大家又是一阵笑,谁会介意有好吃的呀。 韦小妹笑后又接话道:“娘,我们只是好吃,但不懒做!你这样说出去就不怕姑娘嫁不出去儿子也娶不着媳妇呀。” 这顿饭吃得很开心,夜里金恬与韦仲勤仍像之前一样,一个睡破木门上一个睡床,两人聊到很晚才睡着。 * 第二日中午,一家子如愿吃上了鸡,而且是金恬亲手做的红烧鸡,家里个个吃得摸肚子。金恬还盛了一小碗给姐姐和小溪送过去了,因为伍氏和韦老二以及韦保田兄弟刚吃过午饭都下地去了,正好让姐姐和小溪尝个鲜。 香娘吃过鸡肉后还兴奋地从荷包里掏出六文钱,“甜娘,你瞧,我听你的话这一下就攒了六文钱,要不是给小溪买了包子吃,我还能攒上八文钱呢。” 金恬见姐姐还挺开窍,笑道:“你呀,虽是开窍了可就是不知道对自己好,只给小溪买自己给忘了吧?下次多留下,他们不知道的。” 金恬手里拿着被吃空的碗和香娘正聊得欢,却听见金芝在外面喊甜娘。 两姐妹出了门,金芝跑过来满脸通红地说:“甜娘,原来你在这儿呀。你可是不知道,你不肯帮菊儿的忙,但我已经为她找到婆家了!我……我也有婆家了。” 金恬与香娘一脸惊诧,这也太快了,根本不敢相信啊。何况姑娘自己主动上门去找婆家,难道不怕被人笑话或被婆家嫌弃么? 眼见着快入冬了,金芝半激动半紧张,也有一些想炫耀的意思,脸涨红得通红,额头和鼻尖还冒了一层细汗。 金芝是个藏不住话的人,什么都一股脑儿说了出来。原来,昨日下午她带着菊儿一起去杨家村玩,嘴上说是去舅舅家,却还把杨春儿叫到一起玩,后来自然又玩到杨富贵家里去了。 杨富贵想把金芝纳为妾,可是他还没娶亲不好纳妾,否则传出去名声不好听。再者,他知道金芝未必肯当妾,所以他就说已托了媒人过几日来金芝家提亲,但不能在今年办喜事,只能让金芝先跟着去县里与他一同生活。借口他也想好了,就是自己才刚上任当捕头,上头担心他一心在后院没心思办差,就这种不着调的借口金芝竟然也相信了。 杨富贵之前倒是想打金恬的主意,可是想到这女人是殷尚的前妻,他哪里敢惹分毫。现在见有一个上赶着的,他自然不放过。 杨富贵见金芝带来的金菊也不错,可就是瞧着一身病气,不太吉利。想到过两日要送自己的亲妹妹杨春儿去赵都督那儿,他就寻思着把金菊也送去,因为金菊相貌比他亲妹妹瞧着要秀气许多,也耐看一些。只要赵都督瞧中一位,那青泽县的各位官爷的日子就都好过了。 他有此提议,金菊虽然满脸羞赧但也没有拒绝。他内心简直是惊叹啊,平时想找个姑娘挺难的,咋这回一下就碰到两位不知深浅的姑娘呢,她们当真以为能轻松攀上富贵? 金芝还以为自己能做杨富贵的正妻呢,她带着金菊欢喜地回家了,从昨晚到今儿个上午就一直忙着收拾东西,这会子一边说着话一边说要去镇上买东西,还说让香娘赶紧给她做喜服,她要上面绣有喜鹊的那种。 金恬听了金芝这些话已经猜到杨富贵是在哄骗金芝,可现在提醒的话金芝不会相信,或许还会说金恬是在嫉妒。金恬觉得还是过一两日再提醒她吧,说:“这是喜事啊,祝贺你和菊儿俩找到了好人家。对了,你说让我姐给做喜服的事还是让杨家先给定钱和衣料吧,我姐没有料子也没法做呀。” 金芝顿时冷下脸来,“你不会是怕杨家赖账吧,杨富贵过两日就要去县里上任了,他能给不起这点钱?甜娘,你真的是越来越不讲情义了,你还是不是我和菊儿的好姐妹呀?” 金恬没作声,她知道这会子说什么都会惹金芝不悦。 金芝见金恬无言以对,更是失望又生气,转身走了。 ☆、好想抱抱 张家村这位雇主算得上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因为金恬带着自己组建的这个迎亲队业务根本不熟练呀。 金恬和韦小妹不仅充当伴娘的角色,还时不时敲着锣呢。韦仲勤、韦季秋和韦保田、韦保业这两对堂兄弟头一回干这活可卖力了,在路上一个劲的兴奋地嘿哎哟嘿哎哟,配合着喜庆的气氛。 他们也就是凭着脑子里有的平时瞧见的殷家迎亲队如何为人迎亲的印象来做的,什么时候起轿、落轿,摆放在什么位置,他们应该怎样列队站着,是否有什么讲究,他们都是稀里糊涂的,幸好有些老人懂,过来小声提醒,总算没出啥大错。 雇主见他们六人虽手生得很,但足够热情与卖力,营造的欢喜和顺的气氛可比殷家迎亲队要强许多。儿子娶亲不就是图个吉利喜庆么,雇主除了给之前议好的一百文钱以及每人得五文沾喜钱,另外还每人多给了五文钱,算是给的卖力钱。 回到家后,大家虽然累成狗想直接躺着去,可是见金恬拿着钱要分,他们又都围了过来。抬轿子的每人分得三十文钱,金恬除了自己抽出的二十文钱,另外也有十文钱,只有韦小妹得的最少,只分得十文钱。不过她仍然很开心,她没有费力气抬轿,也就陪着走走路敲敲锣,关键是混得一顿大餐,吃得美美的。 韦仲勤和金恬各自拿着钱回到他们俩的小屋,然后匆匆洗了洗便坐下来拿绳子将钱串起来,韦仲勤将自己的钱串好后想也没想便主动交到金恬的手里。 甜娘接到手里瞧了瞧,又往韦仲勤手里塞,“这些钱也就是今夜在咱们手里暖和一下,因为爹娘都睡下了,待明日再把钱上交给他们。咱们这里规矩难道你还不清楚,只要没分家,钱就由当家的管着,咱家是娘当家,只能交给她。” 韦仲勤一双深邃的眼睛微微弯起,笑得很好看,说:“甜娘,你或许还不知道哩,爹娘早就商量过,说我兄弟三人谁先成亲就由谁的娘子当家。你瞧着吧,明早上爹娘应该就要说这事了。” 甜娘眨了眨眼睛,把当家这事在脑子里稍微思虑了一遍,然后摇起了头。 韦仲勤感觉不妙,急道:“咋了,你不想当家么?你……你不会这么快就觉得你我不合适吧,我觉得挺合适的呀,咱俩一起吃饭、一起说笑、一起干活,还……还在同一个屋子里睡觉,这几日是我长这么大过得最开心的日子呢。你可不要急着做决定,我还有好多长处没表现出来呢,你……” 金恬伸手捂住他的嘴,用暖暖的笑容来安慰他,“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我很享受在你家生活的这几日。只是……我真的不想当家,何况你不是老大,我算不上长媳,我来当家不太合适吧。要是钱没管好,家里的活儿分配不当,会引起家庭矛盾的。娘是长辈,她无论做得好与不好也没人敢说她不是?” 金恬一心一意说话,捂韦仲勤的手忘了拿下来。韦仲勤情不自禁顺势拿下金恬的手,还紧紧握住了,感受着金恬手里的温暖。“甜娘,你不要有顾虑,很多人家都是这样的,长辈觉得自己脑子不好使了,便把当家之事交给儿媳。就像你大嫂蒋氏,她不就是当家人么?” 金恬呵呵一笑,“那是厉害又能干的儿媳才敢接手,一般人可没那本事,你瞧我姐,被婆家人欺负压榨着,她嫁过来好几年了也没当家。再者,当不当家也没啥,过几年分了家,还不是各管各的。” 金恬确实不想当家,她本就担心自己会有一日爱上别人要离开这个家,而且她也知道当家不是个轻松的活,家里日常采买都要记账,她明明会写字还得藏着掖着挺烦人,只能让仲勤代写。另外,她最忌讳一家子因为一点小事吵吵闹闹,她可不想做这份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韦仲勤见她这般,摸摸她的头,像摸着可爱的小孩子一般,说:“你很能干,但不是泼辣厉害的那种,不过我相信你会做得很好。当然,你若真不乐意我也不会勉强你的,落得一身轻松也好。” 金恬抿嘴而笑,忽然想到什么,说:“其实我想留些零花钱在身上,免得出门买东西不方便。明日一早,你能不能帮着在娘面前说一说,以后但凡挣了钱,我们每人能不能留个十文自己花?” “嗯!”韦仲勤重重地点头,“我一定帮你争取,到时候你想买什么不必事事问娘伸手要钱了。” 他说着又紧紧握住了金恬的手,金恬被他大而有力的手掌握得有些疼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韦仲勤的手心里呢。她顿时脸红,慌忙抽了出来。 韦仲勤刚才都是情不自禁的举止,金恬这一抽手,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主动握了金恬的手。他觉得自己颇为勇敢,但很担心金恬会因此而生气,要知道女人的手可不是随便能握的呀。 “甜娘,我……我冒犯你了,你可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只是……” 金恬扑哧一笑,“瞧你,碰一下手至于紧张成这样么?我又不是金枝玉叶,没啥碰不得的。” 金恬说着就伸出手,“来,你摸一摸。” 韦仲勤怔了怔,觉得金恬这模样挺好笑,他以为金恬是在故意逗他,哪怕是逗他,他也会很投入地配合,还真的拿出手来摸。 他以为金恬会缩回手,然后大笑,可是他摸过去后金恬并没缩手,反而握住了他的手。金恬见韦仲勤傻愣愣的,又是一阵发笑,“感觉如何,也就那么回事是吧?其实……有些地方男女握手也就是打招呼的一种方式,没啥避讳的。” 韦仲勤却十分认真地感知着,说:“我有感觉啊,觉得你的手细腻滑嫩,摸着很舒服呢。” 金恬正要伸手打他,他又道:“而且暖暖的,就像两个人的心也贴在了一起似的。” 金恬看着韦仲勤那认真又朴实且有几分动情的眼神,她不禁有些恍惚,说:“我……也有感觉,就是觉得……你力气很大!” 金恬说着便哈哈大笑起来,两人就这么拉着手,你看着我笑,我看着你笑,一直没松开。 “仲勤,以后你想拉我手就拉吧,没事,又不会掉块肉。”金恬心想,韦仲勤好不容易娶门亲,若是连她的手都不敢拉也太憋屈了。 “真的?那我……就不客气了,嘿嘿。”没想到韦仲勤还真是听话,把她的两只手都捏在了他的手心里,金恬真是拿他无可奈何。 两人拉着手又聊了好一阵子,金恬实在有些困了,她想抽回手打开铺盖。 韦仲勤却紧拉着不放,其实他还想说,若是我想抱你怎么办,也能不经过你的同意想抱就抱么? 他没敢问出口,这一问就是得寸进尺了,可他真的好想抱抱啊,呜呜。 ☆、卖个关子 累了半日,夜里又聊了许久,金恬与韦仲勤虽然睡得晚,但起得挺早。 其实对金恬来说,夜里这个时辰睡觉还算早的,要知道她来这古代之前过的可是争分夺秒的生活,白天工作狂,夜里就是熬夜狗,几乎每天都是凌辰后才滚去睡觉的。 到了这里生活节奏慢,她也彻底放松下来了。这里大多数人家都是天黑就开始洗洗睡了,她和韦仲勤即便聊了一个时辰或两个时辰,也远比以前睡得早。 这几日几乎都是韦仲勤一起床她便跟着起来了,以前她很少能睡足七小时,现在的睡眼却足足有四个时辰之多,都超过八个小时了。她洗漱之后便和韦仲勤一起忙着做早饭,有时候姜氏和韦小妹也来帮忙。 不过灶房过小,挤不下那么多人,所以早上姜氏一般去菜园里捯饬,韦小妹则去洗衣物,韦老二去地里,韦季秋有时睡懒觉有时陪他爹下地,各忙各的。 第20节 太阳高照,各自都忙回了家,该吃早饭了。一家人围桌而坐,还没开始吃呢,他们几人就把昨日挣的钱交给了姜氏。金恬朝韦仲勤眨眨眼,暗示他提一提零花钱的事。 姜氏兴奋地数着钱,还对着铜钱吹了吹,听着响声辨真假。 韦老二见她那样哼笑了一声,“老婆子,你还真个财迷。人家儿子成亲可是办大喜事,怎么会拿假钱糊弄你,有啥好吹的,我瞧你就是喜欢听那音儿。对了,你不是说要让甜娘当家么,把家里的积蓄和各样重要物件交待清楚,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以后咱家由甜娘当家,大家就要听她的安排,不要动不动找借口要钱买不必要的东西。” 金恬手指动了动,她要零花钱就是想买自个儿用的东西,或许在他们看来也是不必要的吧。更何况,她真的不想当家。 姜氏嘿嘿笑了笑,她还真不太舍得释权呢,可是为了哄金恬开心,希望金恬对仲勤好些,她还是想就此释权,因为其中有一层很重要的原由,那就是很多婆婆愿意让儿媳当家是听信一些算命先生的话。儿媳为何能当家呢,因为儿媳肚子里怀了男娃儿,能得到一家子的尊重,能镇住全家。其实也就是迷信,以为让儿媳一当家,很快就能生大胖孙子。 香娘之所以在韦老大家没能当家,那是她一来就怀上了,很快就生了小溪,伍氏都还没舍得放手,香娘就已经给她生了孙子,伍氏自然不会将当家之权交给香娘。 姜氏这些年来一直盼儿子们成亲,每当看到别家的儿媳挺着大肚子她就羡慕又嫉妒。这会子她虽然不舍得交出当家之权,但为了图个吉兆让甜娘早些怀上男娃,她就豁出去了。 她起身要去房里拿钱,金恬赶紧上前拦着,急道:“娘,万万不可,我才嫁过来几日,对家里许多事还不太了解,哪能当家呢。钱还是放在你那儿稳妥,我……我只要一些零花钱就行,买些针线布头啥的也……也就不必伸手问你要钱了。” 姜氏呆了呆,“零花钱?只要你当了家,想买针线布头啥的你自己去买就成啊。为了图个吉兆,你也要把这当家的位置坐稳了。” 金恬有些迷糊,当不当家与吉兆有何干系。韦仲勤自然懂他娘的意思,忙上前笑道:“娘,甜娘她当不当家都能为家里带来福运,你呀,还是牢牢握住你的当家大权为好。” 姜氏听着倒是乐意,满脸带笑地瞪了二儿子一眼,“仲勤,啥时候你也学得油嘴滑舌了。今年咱家办了一场大喜事,自然是鸿运当头。但是生男生女可有大讲究了,女人一当家,就表明家里马上添丁且是镇得住全家的人物,甜娘定怀上的定是男娃!” 韦仲勤笑得有些尴尬,他和甜娘还没当真正的夫妻呢,更没有怀孕,提生儿育女之事有些过早呀,他娘却已经说怀的是男娃,这扯得真的有些远。为了能让金恬到时候好下台,她就更不能当家了,否则当着家还怀不上娃,这一家子岂不是跟着操心么。 韦仲勤将他娘拉到一边,小声劝道:“娘,甜娘她最近想多揽些买卖,一直操着这份心,倘若还让她当家,她就更劳累了,还会担心当不好这个家让你失望,咱先让甜娘适应几个月再说吧。” 姜氏虽觉得儿子说得有理,可她急切地想要孙子,要等几个月还真有些等不及,何况她希望头胎是男娃,便道:“仲勤,你是怕你婆娘受累吧?没事,有娘在呢,娘会帮着甜娘,家里有啥事、买啥大件她和我一起商量着来,她若做得不好,你们不许鸡蛋里挑骨头!早些生男娃是咱家头等大事,可不能耽误了!” 姜氏说着还是去房里拿钱去了,并且拿出一本由韦仲勤平时帮着记的账本,账本上的字虽写得歪歪扭扭,平时家里除了韦仲勤也没人能看得懂,但有个账本说明家里比较重视攒钱,家里的开支情况都很清楚。 姜氏跑去把大门关上,然后把钱袋子与账本放在桌上,推到了金恬的面前。“甜娘,来,你接着!”她边说还边双手合什,朝头顶拜了拜,大声念道“大!吉!大!利!” 金恬被婆婆这架式有些吓着了,婆婆刚才说的话和现在这般虔诚地拜老天爷,都是为了想早些要孙子!金恬顿时有了压力,本只想在这里混日子的,混得不好或与韦仲勤相处不来她还可以全身而退,她不怕又多一纸休书。可是现在公婆指望她早些生娃儿,而且最好是男娃,这不是让她为难么。 一家子人都郑重地看着她,等着她接手钱袋子和账本呢。金恬心里却泛着苦,这是到哪都没有那么轻松的日子可过呀。韦仲勤用那满含歉意的眼神瞧着她,意思就是已经推不掉了。金恬这个时候若是死命拒绝,姜氏会觉得这是老天爷不想让韦家早些有孙子,这可不吉利啊,而且还认为是金恬招来的不吉利,以后家里这气氛可就不好了,金恬但凡做错一件事或许就是招来婆婆的指责。 韦仲勤不想让金恬在家里受挤兑或委屈,更不想让她看他爹娘的脸色,只好鼓励金恬,“甜娘,要不你就试试,若真是当不好这个家到时候再由娘来当便是了。” 韦老二朝儿媳点头示意,希望她赶紧应下,韦小妹和韦季秋也带着笑脸等她同意。众目睽睽的,金恬还真担心自己一摇头会让一家子不开心,她只好勉强地摸了摸钱袋子,再翻开账本瞧了瞧,这态度算是她应下了。韦仲勤担心她不认得账本上的字,还在旁边指着字读出声来。 姜氏见金恬同意了,她欢喜地一边吃早饭一边交待着家里总共有多少钱、多少田地,平时收入与产量如何,一年到头开支多少,能攒下多少钱,都大概说了一遍。其他人也都一边吃着一边听着,只有金恬有些吃不下,乖乖地听婆婆将这些说完。 待大家快吃完时,金恬听姜氏说家里还分得一座小山头,山头上除了树和杂草啥都没有。因为山头离家太远,土质也不好,种不出多少粮食,所以一直没利用上。历年来,一到年底,村里各家各户都是到各自分得的山上去烧炭,能卖些则卖,不能卖就留着自家烧。 姜氏说完便像往常一样安排活儿,说:“仲勤、季秋,今日你们俩就上山砍几棵大树,晾晒几日就可以去烧炭了。” 金恬刚才想到这些树突然有个想法,这些树木或许可以做成她脑子里想象的那些黄包车呢,忙道:“娘,今日……今日天气骤寒,上山容易受凉,而且看这天色像是要下雨,要不……先缓个几日吧?” 姜氏脸色一僵,转而一想,便又笑了起来,“瞧我这脑袋瓜子,刚说让你当家,我咋还瞎安排活儿呢。你说得对,今日这天气确实不适宜上山。” 韦老二颇满意地说:“嗯,我瞧着甜娘肯定能当好这个家,她做事思虑周全。老婆子,她可不像你,想到啥事就风风火火地去做,不思前不顾后,时常办错事,让家里人跟着干冤枉活儿。” 姜氏板起了脸正要与韦老二争论,韦老二见势又补上一句,“不过大多时候你出的主意和安排的活儿都算靠谱,所以咱家才年年大丰收有吃有喝有衣穿,咱韦家托的都是你的福啊!” 姜氏笑着扬起下巴,得意地说:“可不是么,我不仅让咱家过上了好日子,还养了三个健壮的儿子和一个水灵懂事的姑娘,这都是我的功劳哩!” 韦小妹和韦季秋听了差点将嘴里最后一口粥给喷了出来,他们的娘有时候真的挺洋洋得意,只不过前几日在新媳妇面前没空表现出来,今日还真让金恬大开眼界了。 金恬也微微咧嘴,差点笑出声但还是极力忍住了,她觉得这个婆婆还挺有意思,喜欢被人夸,喜欢听好话,没啥坏心思,一心一意为这个家好,绝没有嫉妒儿媳妇便想点子折磨儿媳。要知道很多婆婆见儿子对媳妇好,她便有事没事找儿媳的茬,不虐待一下儿媳心里不痛快。 但姜氏完全没有心生这些歪心思,金恬感觉自己挺荣幸的,算是遇到一个喜怒哀乐都正常的婆婆。 收好碗筷,金恬提议去地里施肥,因为施肥后若是下些雨,有助于麦苗的生长。姜氏双掌一拍,“哟,甜娘这一提我还真想起来了,昨日咱们不就是打算今日要去地里施肥么。” 她说着就和韦老二以及儿子韦季秋去门前不远的地方烧火粪,韦仲勤则挑了一小担由姜氏平时捡的猪粪要去地里。金恬扛着锄头跟韦仲勤一起下地,韦仲勤抬头看看天,“甜娘,要不你别去了,这天指不定就要下雨呢,别淋着你。” “不会的,估摸着一时半会的下不下来,应该等到下午或傍晚才会下。再说了,你们不怕淋,我又怕什么。” 金恬跟着韦仲勤来到地里,一边锄着草一边饶有兴趣地问:“仲勤,那座小山头离家到底有多远啊,路难不难走,山头上的树到底有多粗?” 仲勤边施粪边道:“挺远的,比那座鸽子山远多了,不过站在鸽子山的山头能瞧见咱家的山头,去一趟得半个多时辰,来回一趟就得一个多时辰了,平时很少人去那儿。甜娘,你可不知那山上的树长得有多好,烧出来的炭也好,每年都属咱村里的炭最好卖。” 金恬神秘地笑了笑,“树好可以发挥更大的用途,可不能只用来烧炭。” “那还能用来干啥,做家什么?” 金恬晃了晃脑袋,“现在不告诉你,等这一场下来后晾几日,山路也好走了,到时候你领我去瞧一眼,我再告诉你。” 韦仲勤憨笑起来,“嘿,你还卖起了关子。” ☆、白手起家 两日后,韦仲勤带着金恬来到了那座小山头。虽然只是一座小山,而且他家只占一个小山头,山腰和山底可都是别人家的,但山头上的这些松木和杉木,足以让金恬欢喜。 韦仲勤见金恬欢喜,边拿刀砍树边说:“农家人虽穷苦,靠水吃水、靠山吃山,可咱们青泽县是有山有水,挨不着饿也挨不着冻,一到冬日家家户户烧的可都是好炭,暖暖和和的,真舒服。” “有山有水不还是有很多人家缺衣少食,算计不通一世穷啊。”金恬手里摘着松果玩,见韦仲勤在砍一棵大粗树,便把他拉到一棵中等粗的树边上,“你砍这棵吧,大的留着。” 韦仲勤不明所以,怔了怔,之后忽然顿悟道:“还是甜娘聪慧,太粗的树不好烧透,烧出来的炭容易起烟熏人眼睛,瞧我刚才乐的,竟然忘了这事。” 金恬坐下来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神秘地笑了起来,还得意地晃着手里的纸说:“那只是其一,这才是其二,你上回不是说我卖关子么,这会子我就让人瞧个明白,你快过来呀。” 韦仲勤收起刀,走过来蹲下。其实他心里在偷笑,以为金恬肯定是拿笔瞎画个什么动物逗他玩。当他坐在了金恬的身旁,瞧着那纸上画的怪图,不禁呆住了,再揉了揉眼睛,仔细瞧着,仍没看懂。 “甜娘,你画的这个是什么呀,不像轿子,也不像椅子,我可从来没见过。”韦仲勤好奇心十足,将金恬的那张纸拿到自己手里仔细瞧仔细琢磨,可瞧了半天眉头仍蹙成一团。 金恬见他那般认真样子,嘿嘿笑道:“其实……我也没亲眼见过,但是在……在梦里见过,只要有人拉着它,它能跑得很快,可以载人也可以载物,造价比轿子不知便宜多少,而且不需那么多人抬着,是不是很方便?” 韦仲勤好奇地瞧着金恬,“你在梦里见有人拉着它跑?它不重么,能载多重的东西?” 金恬点着头,“它不重,能载如同人一般重的东西吧。你不觉得它和板车有些相似么,都有轮子有把手,只不过这个只有两个轮子且轻便小巧许多罢了。” 韦仲勤再仔细瞅瞅,“你还别说,真有些像哩。”突然,他想到什么,“你不会……想把梦中的这个做出来吧?” 金恬嘻嘻一笑,然后两眼直愣地看着韦仲勤,迫切地问道:“你能做得出来么?” 韦仲勤一愣,寻思了半晌,之后还挺自信地说:“应该能做出来!轮子和板车一样,但要把木头刨薄一些,一对把手也要做细一些,上面像你画中一样撑一层油纸可以遮风挡雨,若做好了以后走远路我拉着你可好?” 金恬一兴奋便手舞足蹈起来,还使命拍着韦仲勤的肩膀,“你真做得出来呀,那敢情好啊!不仅走远路你可以拉着我,还可以以此做大买卖哩!我在梦里梦见有人叫这种东西为‘黄包车’,镇上和县里以及大城里的有钱人都懒得走路想坐这些车,便有许多车夫买黄包车做买卖,拉一程收几文钱,那些没饭吃的人不就有营生了么,咱们可以做许多许多的‘黄包车’去卖!” 韦仲勤听傻了,“真能做成买卖呀?” “当然,你以为我逗你玩?坐轿子多贵,至少得四人抬着,多费钱呀,平时只有婚嫁用得上,而坐这种‘黄包车’只需费一人之力,且跑得快,自然便宜,人人都能坐得起! ”金恬绘声绘色地说村里田地少的人家都可以拉着黄包车去城里谋生呢,还说她之所以能做这种梦肯定是菩萨托梦,给她指点发家致富之道。 她这话说得韦仲勤心动了,他又看了看这图,感慨道:“我听我爹说,有好些人能富贵都是有菩萨夜里托梦指明道路的,譬如殷家、大地主田家、煤窑东家,都是如此。” 金恬听了好奇,便追问他们到底得了菩萨哪些指点才有今日的财富。韦仲勤本以为金恬早听过这些,现在见她并不知,便觉得自己总算在某些方面比金恬知道得多了,便饶有兴趣地讲了起来。 其实,殷家到如今才富了三代,殷尚就是第三代。殷尚的爷爷殷真年轻时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泥腿子,家里如同大多数贫困人家一样,一年到头为那点口粮和几件衣物而辛苦劳作。 一个夏日,他从地里干活回来,累得午饭都吃不下,胃里还有些恶心,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若在平时,他一到家都会饿得狼吞虎咽。他并不知自己是中了暑气,还以为得了什么大病,不久就会死。他绝望地躺在草席上睡着,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梦见了慈眉善目的菩萨。菩萨说,此年会遇大旱,到时候会有很多人家吃不饱出去讨饭,若是沦为乞丐还不如去其他不闹灾旱的地方谋生,殷真会做木匠活,有此手艺去城里不至于挨饿的。 殷真醒来发现自己身子好了许多,并没有啥病症,便听从梦中菩萨指点不干农活了,去了三百里地之外的璃城做木匠,没想到命遇贵人,给一位商贾做了几件精致的家什后,那位商贾见殷真做事细心肯吃苦,便让他跟着一起走南闯北做茶叶、药材以及丝绸的买卖。 两年后,那位商贾与官道上的人有些牵扯,还被连累坐了几年牢,殷真只能凭着这两年积的人脉自己做买卖。虽然不及人家做得大,但对于青泽县来说,他已算得上是有钱人了。后来殷真还不忘恩人,为那位商贾养儿育女,直到人家出了牢狱回到家,他才将其儿女送过去。 到了殷尚他爹这一代,虽然没再像殷真那样走南闯北,却将本地的茶叶、药材、丝绸等生意做得异常红火,害得别的几家都开不下去了。与其同时,殷家还做布匹、茶楼、银庄等生意,另外还置田买地雇长工短工总共上百号人,成为了整个青泽县数一数二的富贵之家。 只不过杨柳镇是殷家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殷尚他爹、他哥以及他的叔伯几家全都在镇上没搬走,殷尚因有了官差才去县里置办家业。殷尚这里外五进的大院子是青泽县最好的一座私院,连县令府都没他家阔气。 金恬听后感慨颇多,都是有故事的人啊,人们常说富不过三代,也不知殷尚最后会混成啥样,会不会成为殷家的败家子呢? 之后韦仲勤又津津有味讲了大地主田家和煤窑东家的发家史,大地主田家是其太祖爷当年梦见地里麦子全被虫子吃了,而种的豆子却长得奇好,他便觉得这是个征兆,将家里的好地全都种上了豆子,两小块贫瘠之地种麦子。令他自己都没想到的是,那年豆子价格奇高,他靠种豆子发了小财,第二年便有钱买了两亩地。就这么一代代积累,到了第五代则买的田与地越来越多,成了杨柳镇最大的地主。 至于煤窑东家,他能发家还有韦仲勤他爹韦老二的功劳呢,最初煤窑东家只是梦见自家后面一块地的底下有煤,便好奇地挖了下去,挖上来的东西果然能烧着。但那时他干的一直是他自家后面的小煤窑,直到长工韦老二为其发掘了一处大煤窑,煤窑东家才富得流油的。 说到这儿,韦仲勤颇知足地说:“煤窑东家挺讲义气,给了我爹一大笔钱,我爹当年就置了几十亩良田,后来因病卖了不少,如今仍有十几亩,所以我家在韦家村算是最殷实的,只不过与那些富户比起来还是差不少,比殷家相比……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说到这儿,韦仲勤突然鼓起劲头说:“甜娘,你放心,我会努力干活,一定会把那些卖的田地再买回来的,到时候你就可以当地主太太了!” 韦仲勤说着就一阵憨笑,金恬听得心里挺感动,因为韦仲勤在为她的幸福着想,会为她而努力。一个怀着赤诚之心的男人对她如此用心,她并非草石怎能不为所动。 她甜甜地笑道:“好,我与你一起努力,指不定哪日咱们真的发家了,或许还超过殷家呢。到时候若有人问咱们是如何发家致富的,你也可以当故事讲,说我有菩萨托梦哦,菩萨真的个好人啊。” 韦仲勤哈哈大笑起来,“菩萨可不是人,他是神仙!” “哦,对对对,他是神仙,瞧我这脑子。仲勤,咱们现在就砍一棵大树抬回去,试着做做我梦见的这种‘黄包车’如何?” “嗯,现在就干,你歇着,由我来!”韦仲勤干劲十足,将刀扔在了地上,把别在裤腰上的斧子拿了下来,对着大树便一阵猛砍。 金恬见他拉干了干活的架式,她还真的帮不上忙,便拾起刀去砍刚才说的那棵中不溜的树。两人可是奔着发家致富的,干活都鼓着劲。 眼见着两棵树都被他们砍倒了,中不溜的那棵可以放在这里晾晒,到时候烧炭即可,可那棵大树真的很沉,两人抬一小段路还行,想抬一两个时辰回家那会累死人的。 金恬擦着汗坐下来发呆,郁闷地说:“难不成只能在山上将‘黄包车’做好再拉下山?不行啊,每日带工具来这里干活不方便,费好几日说不定都做不好一件,扔在山上会有人偷的。” ☆、夫唱妇随 金恬坐在那儿苦苦思索,寻思着也只能下午带锯子来把大树锯成一段段的,然后再分多次抬回家。反正制“黄包车”不需很长的木头,只要板够厚实就行。 唯一让她担忧的是,若真要批量制作,光锯树就够费尽的,还得一段段往家抬,韦仲勤再强壮怕是也要压挫了,她有些于心不忍。 她起身想去问问韦仲勤的意思,却见他已经砍倒了很多小树,还跑旁边去割了好些枯黄的草。金恬跑了过去,“仲勤,你这是干啥,家里不缺柴火的。” 韦仲勤兴致勃勃地说:“我可不是在砍柴火,你瞧好了,一个时辰之内我就能搭个小矮棚出来!” 金恬半张着嘴,“你……你要住在哪里?” 韦仲勤笑呵呵地点头道:“以前每到冬季烧炭,我家都会在这里搭个矮棚。烧炭可不是一时半会子的事,得守在这里看着火候,火劲过大或烧得过透会将木头烧尽了成灰,火候不到便是熏人眼的炭,自家烧着不得劲,卖也卖不掉。倘若烧得少只需五六日,要是想多烧些卖,可得呆上个把月。现在不仅要烧炭,还得琢磨着做‘黄包车’,就更得住在这里了。” 金恬瞧了瞧那棵砍下的大树,确实没法弄回来,刚才寻思锯成段真的费时又费力,还真不如韦仲勤说的这般,干脆住下得了。“可是……马上入冬,一日冷过一日,住在这里苦得慌。” 韦仲勤听了这话却很高兴,憨憨地瞧着金恬,“你心疼我了不是?” 金恬顿时脸红,“哪有?但凡是谁住这里都会冷啊。” 韦仲勤知道金恬是羞于承认,他心里乐着呢,摇头道:“没事,年年如此,我都习惯了,又不是不带铺盖,回家我把那张破木门上的铺盖卷到这里就行了。以前我和大哥轮流住这,三弟管送饭,要是我住在这里,你能偶尔给我送回饭么?” 韦仲勤眼巴巴地瞧着金恬,金恬哪能不答应,“好,只要得空我就给你送饭。” 韦仲勤听后心里踏实了,他想到自己要住到山上,就不能跟着金恬一起去迎亲了,不能和她一起干活,不能时时瞧着她,他心里有些发慌。现在金恬答应来给他送饭,那他就能瞧见金恬,两人还有独处的机会,他心里自然踏实不少。 搭好了结实的小矮棚,他们回到家已经早过了午时,家里人午饭都吃过了,但给他们俩留了饭。他们俩坐下来吃饭,小妹坐在旁边,一边做着女红一边兴奋地说道:“你们俩可是不知道,今儿个上午三哥接了两桩买卖呢,这天一冷各家就闲了下来,喜事也越来越多了。没想到中午又有一妇人寻到咱家来,说是要抬她那摔坏了腿的婆婆去县里看病,嘻嘻。” 韦仲勤听这些事,吃饭更带劲了。金恬也喜滋滋的,说:“去县里路远,你们跟人家说要多少钱来着?” 第21节 小妹一只手伸出两指头,另一只手伸出五指头,还得意地摇晃着双手说:“两百五十文!” 韦仲勤指了指地上,“瞧你得意的,绣花针掉地上了。” “哈哈……”金恬乐了起来,“两百五,这价钱要的,还真是个二百五。” 韦小妹拾起针跟着傻笑,其实她并不知二百五是傻意思。韦仲勤笑问:“甜娘,你是笑三弟要少了么?” 金恬不想解释二百五是骂人傻的意思,顺着他们的话茬说:“确实要少了些,平时迎亲至多十里的路程,之后咱们是空轿抬回家也不累。可是送人家去县里看病来回有二十多里路,而且得结结实实抬着人,得费一整日,两百五确实少了些。不过人家是看病,又不是办喜事,花两百五人家肯定还花得肉痛呢。” 韦小妹应道:“也是,累是累些,到时候多叫几人跟着轮换应该能轻松些。嫂子,你两位哥哥上回没去迎亲挣钱,他们该不会生气了吧,这回把他们叫上。” 金恬若有所思地说:“是得把他们叫上了,这一下来了三桩买卖,明日指不定还能接活,这几日都有的忙,你二哥又得去山上烧炭,正缺人手哩。今日来的三家都是定的什么日子,我下午去跟我两位哥哥说一声。” “明日到常家村抬人去县里,后日和月末最后一日要去崔家村和李家村迎亲。”韦小妹快速地说。 韦仲勤掏出金恬画的那张纸,正要跟韦小妹说金恬做梦一事,金恬却朝他瞪一眼,然后打着手势让他收起那张纸,韦仲勤赶紧往袖子里一塞。 吃过饭后,韦仲勤和金恬一起在院子里的井边洗碗。韦仲勤小声问道:“这事为啥不能告诉小妹呢,这不是好事么?” “嘘,这叫‘天机不可泄露’,这事只有等成功了才能说出去,还没事成就说出去容易坏事,菩萨说的。”金恬朝他挤挤眼。 “哦,原来如此,那我不说,保密……保密。”韦仲勤骨碌碌转着眼睛,一副偷乐的样子。 洗好了碗,收拾好了厨房,金恬去了金家村跟两位哥哥说这几日要抬轿的事,韦仲勤则收拾着锯、刀、铁凿、锤子、木尺之类的东西,且卷好了铺盖,还跑到自家板车同前细瞧着,一直边瞧边琢磨到天色昏暗,这会子金恬也回了家。 金恬和韦小妹姑嫂两人在灶上做着饭,韦小妹好奇地问道:“二哥他这是咋了,你走没多久他就盯着那板车瞧,直到你回来,他不会是魔怔了吧?” 金恬自然知道韦仲勤在琢磨啥,哄着小妹道:“你二哥估摸着是想再做一辆板车哩,咱家那辆轴都坏了。” 韦小妹以为真是如此,哦了一声,并没在意。 晚上一大家子围桌吃饭,韦仲勤说明日一早就要住到山上去了。韦季秋摇头笑道:“二哥真是实诚,为了让嫂子家两位哥哥能挣些钱,他自个儿干脆砍树烧炭去。嫂子,你肯定从未见过有人像我二哥这般对娘子好吧?” 金恬抿嘴笑了笑,又点了点头,她承认韦仲勤对她是真的好,可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知该怎么夸韦仲勤,更担心他一高兴把那要做“黄包车”的事说了出来。 韦老二本就对他们的买卖不多过问,姜氏本想过问,但如今她把当家之权交给了金恬,所以她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倒是附和地笑道:“嗯,让亲家两位哥哥挣些钱也好,这轿子还是从亲家抬回来的呢。” 金恬见公婆不多事,她心里真的很感激,说:“爹、娘,待攒了些钱,家里一定会给你们买些好些的补补身子。” 韦老二忙道:“不必不必,我俩身子好得很,你不必花那个钱,你自己补着就行,下个月就可以找大夫来给你号个脉了。” 金恬一头雾水,公公这是要她号什么脉,她没生病呀。韦仲勤领会他爹的意思,涨红着脸抢过话茬道:“爹,这事我放在心上哩,待腊月底我就找大夫来家。” 他这话颇让韦老二和姜氏高兴,二老轮流往金恬碗里夹菜,害得金恬受宠若惊,不过她也颇头疼,因为她终于明白过来了,人家这是在盼孙子呢! 金恬与韦仲勤偷偷对视了一眼,都有些尴尬。金恬心里有些担忧起来,若说一两个月或三五个月无孕或许还能成,要是半年或一年的都没个动静,这二老怕是要急疯了,到时候还不知要怎么逼她呢。 金恬感觉她与韦仲勤这桩婚事是合是分拖不了太久,她得尽快决定才是,看来接下来不仅要琢磨挣钱的事,更要认真与韦仲勤相处,成不成就看接下来的这些日子两人能不能来个感情升温或突破了。 她确实不讨厌韦仲勤,还可以说对他挺有好感,毕竟人家是个能干实诚又真心待她好的型男。可是总觉得两人缺少恋人之间的那份激-情或火-热,甚至连“恋”的感觉都没有,要说有,那也是韦仲勤单方面有。虽说婚姻最终归于平淡,可这一开始她对韦仲勤都没生出半点火花,她觉得心有不甘,所以不能草率与他结成有实质的夫妻。 这个晚上,韦仲勤辗转反侧睡不着。他坐起来隔着床帘瞧了瞧金恬,“你也还没睡着啊?” 金恬侧过身子朝着他笑了笑,只是黑夜里韦仲勤应该瞧不见的,但他能感觉得到她在笑。 “你是睡不着,还是做梦醒了?”韦仲勤掀起帘子趴在床边问。 “没睡着,你知道的,我不习惯早睡。要不你点亮油灯,教我认字写字如何?”金恬刚才躺在床上想了许多心事,特别是以后怎样才能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去生活,哪怕想看书写字都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所以她才说出这番话来。 韦仲勤果然由着她,一字不说便去点上油灯,拿出自己视作珍宝的纸、笔、墨。待金恬披上薄棉衣过来坐下,韦仲勤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还抓耳挠腮的。 金恬打趣道:“咋了,不愿教我,你也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我只不过想认些字好做买卖,与有才无才没半点干系,真的!” 韦仲勤尴尬地搓着手掌说:“我怎会有那种心思,女人家家若能识字写字那是多了不得的事啊,只是我……我自己也是个半吊子,怕教不好你。” 金恬借着油灯瞧他那羞赧的样子不禁笑了,他没表情时瞧着像型男,一笑起来便显得憨厚敦实,这羞赧的样子嘛倒觉得挺可爱。金恬暗下一寻思,原来他在自己眼里有这么多优点啊。 金恬为他摆正纸、笔,再研好墨,说:“你先教我认咱家人的名字吧,然后我再仿着你的字写。” 韦仲勤当即坐好,身子板直板直,拿笔的姿势也极其端正。他全神贯注地下笔,写下两个字——金甜 金恬见是这两个字,便寻思着得让他把“甜”改成“恬”二字才成,这才是真正的她自己。但她嘴上仍装糊涂,“第一个字是不是‘金’字,金家村的大石头上有这个字呢。” 韦仲勤忽然像学堂里的先生那般腔正字圆地说:“对,金子的金,金石的金,也是你名字中金甜的金。第一个字是金,第二个字是甜,瞧,你名字真好听,金字本就富贵,还添上一个‘甜’字,好意头啊。” 金恬故意学着书生那般腔调说:“先生,你能帮我改个名么?” 韦仲勤还挺配合她,咳了咳,学着他以前干活的那家私塾老先生的声音,且抚着胡子说:“你不好好读书,净寻思歪邪,名字由爹娘所取,岂是能随便改之?” 金恬忍不住一阵笑,接着粗着嗓音道:“改字不改音,爹娘听不出来的,反正他们不识字。我以前听……听殷尚读书时念到这么一句:云徐无心澹无滓,史君恬静亦如此,他还把那个‘恬静’的恬写出来给我看过,我觉得此‘恬’胜过彼‘甜’,恬静,安静恬然,取这名更像一位知书达理的女子,你说是不是?” 韦仲勤听得有些晕,他完全没听懂啊,不过又觉得金恬说得很有道理。想必金恬以前跟着殷尚没少学字,他有些自愧不如,不过他并不自卑,接着扮演老先生,故作若有所思地点头道:“嗯,听上去不错,你还记得那个字如何写么,你能写下来,我就同意你改名。” “真的?”金恬立马接过笔,故意写下稚体字——恬。 “金甜?金恬。”韦仲勤对着纸上的字反复念了几遍,颇欣喜地说,“好,以后我就叫你‘恬娘’,虽然听起来和以前一样,但我心里知道是‘恬静’的恬,意头更深远一些。”他说完还照着金恬写的那个字练了起来。 金恬吃惊,他还懂什么叫深远,挺不赖的嘛。当她看着韦仲勤一笔一画写“恬”字时,她不禁暗笑,本来是韦仲勤要教她写字的,结果成了他跟着她学。 不过接下来学写韦仲勤自己和他家人的名字时,金恬可不敢再自己写了,耐心地听韦仲勤讲,再学着他写歪歪扭扭的字。这一晚上下来,她写了好几页草纸的字,手都写酸了,韦仲勤还直夸她可以当女状元呢。 她很喜欢这种氛围,两人一起写着字,顺便聊着天,不经意间说出各自心里的想法,也算是沟通了。她忽然觉得,两人现在还真有点夫唱妇随的感觉了,莫非这桩姻缘早已注定? ☆、满嘴火药 金恬如往常一般,起得算早。她来到灶房准备和韦仲勤一起做早饭,却见锅里已经煮好了粥,灶台上还摆上了一盘子的玉米饽饽和新炒的咸菜。 金恬赶紧回自己屋里一瞧,见那张破木板已经立在了墙边,铺盖也不见了。打开衣橱一瞧,发现韦仲勤的棉衣棉鞋都被拿走了。金恬暗叹一声,韦仲勤到底起得有多早啊,天还没擦白,他就吃了早饭上了山,他似乎把她编的那个梦话当成圣旨一般想尽快且圆满的完成,真是辛苦他了。 金恬去井边打水,擦拭着家里的一桌一椅,然后准备拎衣物去河边洗,却见公婆先后出了房,紧接着韦小妹也起来了。 韦老二只是瞧了瞧金恬,便去屋后给牛喂水去了。姜氏让韦小妹去洗衣裳,说有大事要与金恬商量,虽说这事与金恬没多大干系,但金恬如今天当着家,姜氏碍着面子也是要与金恬商量的。 金恬见婆婆郑重其事,想必是件大事,便认真地瞧着婆婆。姜氏朝凳子指了指,示意坐下,她自己也坐下了。“甜娘,你与仲勤成亲算是了我一桩心事,但是……季秋也十八了,得早早为他打算才好,从订到娶至少得费一年的时日,你……有没有啥打算?” 金恬惊愣一下,她能有啥打算,她压根没想到这回事,毕竟家里才刚办喜事,她与韦仲勤的事都还没理清楚呢,自然没想到小叔子的婚事。婆婆这意思莫非要她为小叔子操劳这事? 金恬很老实地摇了摇头,颇尴尬地说:“娘,我……我还想到这一事。” 姜氏摆了摆手,“你才刚当家,没想到这事无可厚非,我与你公爹也是这几日才仔细琢磨过,毕竟之前一心为大贵的婚事忧心,如今大贵去了军营三年之内是不必想这事了,你和仲勤也过上了本分日子,季秋订娶之事也排上日程。你也知道,季秋这娃性子活份,有时候还一肚子的坏主意,一般柔弱姑娘怕是治不了他。” 金恬浅浅一笑,“娶个听季秋话的小娘子也不错呀,不必要她治季秋的。” 姜氏忙摇头,“那可不行,若不娶个治得住他的,到时候一分家,他非得惹出祸事不可。” 金恬暗自一寻思,顿悟道:“娘,你定是心里看中了哪家的姑娘吧?” 姜氏咧嘴笑了起来,“是哩,我和你公爹都觉得杨家村的一位叫杨梅儿的姑娘不错,以前在河边没少见她和杨春儿在一起,她们俩应该是相处不错的好姐妹。仲勤与杨春儿的好事错过了,杨春儿肯定记恨着咱家,两家已经不来往了,但是这并不妨碍季秋娶那位杨梅儿姑娘呀。” 金恬听到杨梅儿这样的名字突然想吃杨梅了,可自从到了这里,她还真没吃上过。她走了一会儿神,很快又回到正题,说:“你们瞧着梅儿姑娘好,理应托媒人去问话的。” “可不是么,我也知道这个理。可是上回托的那位去杨春儿家提亲的媒人到现在还与咱家人怄气呢,说以后再不为咱家办事了,而且我也担心……杨春儿在梅儿面前说了不少咱家的坏话,所以……我觉得你今日跑一趟较妥。” “我?”金恬惊道,她这一位刚进门的媳妇适合做这种事么?倘若没有合适的媒人,公婆自己去也比她去要强得多啊。 姜氏显然知道金恬在想什么,忙道:“你不必顾虑什么,你带着些礼去,跟他们说你已是当家的,他们会敬重你的。本来这事该我或你公爹去,但与杨春儿一家闹翻了后,我俩都不适合去,不然,碰到杨春儿的家人该如何说?当初是托媒人去她家提亲,如今却是我或你公爹亲自去杨梅儿家提亲,这不是打杨春儿的脸么。虽说两家不再来往,但也没必要这样伤人的心。” 金恬心里明白了,公婆不好抹了杨春儿的面子,何况杨梅儿因杨春儿的事现在肯定对韦家没好印象,随便找个媒人去怕是说不定这门亲。一旦被回绝了一次,往后再想提这门亲就难上加难了。 金恬点了点头,“那好,今儿个我去跑这个腿,一定尽力将这门亲事说定。” 金恬这话一说完,便见韦季秋打着哈欠过来了。他匆匆打水洗脸,一脸的迷糊,根本不知道家里人已经在为他的婚事打算了。他洗完脸就嚷道:“爹、娘、嫂子,赶紧吃饭吧,等会儿我就要出发了,今日有大活儿要干呢。” 姜氏起身应道:“好好好,吃饭吧。”她说着还往屋后大喊了一句,“老头子,牛喂好了没,早些吃饭,你儿子要挣大钱去哩。” 金恬心里也挺欢喜,今日她不必跟着去县里走远路,但她能拿抽成。她给韦小妹留了两个玉米饽饽,然后飞快摆上碗筷,韦老二过来了,一家子呼呼啦啦吃起来。 吃完早饭,韦季秋和韦保田、韦保业以及赶来的金大昌、金小昌会合了,架着轿子去别村抬那位伤了腿的老婆婆。 姜氏见三儿子走了,忙准备了一些米面,嘱咐金恬道:“除了带这些礼,你再拿个一百文钱,你还要承诺此事定下后,咱家会送去丰厚的定亲礼和彩礼,这些加起来定不会少于七两银子,不会叫她家吃亏的。” 金恬暗想,婆婆应该是比着她嫁进来所花的钱说的,二儿子娶亲花了七两银子,三儿子定不能少了这个数,一碗水端不平如何能定下一门好亲? 金恬懂这个理,都一一点着头。带着一百文钱倒是轻松事,可是担着近六十斤的米面走好几里路,这不是要她的命么,虽然她的这副身子是有些力气的,但担在肩上又怎会不累呢。 她索性偷偷多拿了些钱身上,再挑着担子出门,来到大道上她便歇下了,因为她远远瞧见一位四十多岁的汉子拉着辆板车。她忙上前招呼道:“大叔,你去哪?” 这位大叔认得金恬,只不过金恬对他印象很模糊。他没啥表情,“我去镇上,你是要搭我的板车么?” “麻烦大叔了,我这肩膀磨破了皮,实在挑不动了。”金恬忙掏出十文钱,“这是给大叔买烟火的。” 这位大叔却摆了摆手,“你把担子放上来吧,钱我是不会要的。” 金恬愣了愣,乖乖把担子放上,然后跟在旁边走着,手也会使些力帮着推。但她心里颇疑惑,她来这里感觉任何一位农家人见了钱都会两眼冒光,因为有钱可以买粮吃,这是人想生存下来的本能。可是这位大叔却不要钱,金恬还挺吃惊的。 “甜娘,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不会连我都不记得了吧?”大叔板着脸说。 金恬是觉得此人有些面熟,寻思着这位应该是原身金甜认识的,所以她想一时还记不起来,便仔细寻思着。大叔哼笑了一声,“女人啊,嫁了后家就不识得前家人,果然薄凉。当年你嫁到我东家可是迎到镇上的,还在镇上的殷家大院里住了两个多月的,之后才随殷大人去县里的。一年多没见你,你竟然比以前瞧着还要活份些。” 金恬突然明白过来了,“哦,你是殷家里的长工吧?” 大叔嗯了一声,“你总算记起来了,听说你不得了啊,竟然敢与我东家对着干,你真不怕我东家一恼,随便找个人将你的迎亲轿子给踩个稀巴烂?” 金恬笑了,“你东家不就是我以前的公爹么,他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会为这点子事来欺负他曾经的儿媳?不仅你东家不会干这种事,你的二东家也不会做此下烂事,因为我以前对这位大伯子也算恭敬。何况殷家家大业大,一个迎亲队算得了什么,又怎会与我这么一位小女子计较?” 大叔连声冷笑,“你等着瞧吧,对殷家来说,挣钱事小,脸面事大,你让他们没脸,自然不会有好果子吃。你好自为之,我也懒得多说。” 这位大叔果然说到做到,说完这些话后便紧闭着嘴,啥也不叨叨了。 到了杨家村,金恬拿下担下,再一次把十文钱递给他时,他推着拒绝了。金恬见他那样,想必是他刚才觉得自己说好话劝着,她不该过于自信不放在心上。 她挑着担子进村,里面不免真有些担心。殷家会不会破坏她的迎亲队,到时候若是做出“黄包车”,殷家会不会坏她的好事?虽说殷尚最近没来找麻烦,但他爹他哥并不知道这其中种种,他们随便派个人来就能坏事。 金恬带着担心进了杨家村,正在问哪一户才是杨梅家,却瞧见杨春儿、金芝、金菊三人在上一辆看似挺阔气的马车,马车上放了不少大包小包,看来这三位是要搬过县里住。 她们三人也瞧见了金恬,金芝本不想理会金恬的,可她这时兴奋地坐在马车上,她急切地想将自己的优越感表现出来,便喊了起来,“甜娘,我们要去县里呢,这是杨大人派来的马车!你这是干啥来了?” “我为小叔子到一户人家提亲去。”金恬挑着担子走近了些,并没有再与金芝说话,而是看着金菊,问道:“菊儿,你真的想好了要给赵都督当小妾?” 金菊一脸的无奈,叹息地低下了头,小声道:“杨大人说,赵大人要不要我还两说呢,叫我去了好生答话好生伺候。”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金恬道,“看人的脸色过日子真的很难熬,我当初……” 金恬话还未说完,杨春儿却带着怒气抢话道:“别提你自个儿的事,谁比得上你的能耐,才被休回家转眼便勾搭上了汉子。菊儿长得好看且性情乖顺,哪个男人瞧着不喜欢,怎会给她脸色?” 其实杨春儿知道给人当妾没好日子过,即便男人不给脸色,男人后院里的其他女人能不给脸色看?可她和菊儿命运一样,自己中意的男人不要她,在村里人面前丢了脸,只能凭她哥的帮衬去富贵人家混日子。 杨春儿一脸的悲壮与愤怒,朝马夫嚷道:“还不快走!” 马夫知道杨春儿是杨捕头的妹妹,赶紧挥起马鞭,“驾!” 第22节 金芝与杨春儿相反,她一脸的兴奋与得意,朝金恬挥手道:“待我与杨大人成亲那一日你可得到我娘家来喝喜酒!” 金恬叹息,金芝真的以为自己能当得了杨富贵的正妻?杨春儿显然知道她哥的坏主意,一脸嘲讽地瞧了金芝一眼。 金恬瞧了一阵远去的马车,进村问哪户是杨梅儿的家。来到杨梅儿家门前时,她还没开口说话呢,便被一位晾晒衣裳的姑娘谨慎地瞧着,没好气地问道:“你是谁呀?” “我叫金恬,来你家……” 这里还真有不少人不懂礼貌,总是不等她把话说完。这不,眼前这位姑娘一听到金恬的名字便跨了个大步走过来,冷着脸抢话道:“你就是韦仲勤娶的二手货?” 金恬脸也冷了下来,这位姑娘也太不礼貌了吧,一声招呼都不打,上来便这般冷言冷语还顺便把人侮辱一番,亏得自己还带来这么些礼和钱。不过金恬很快反应过来了,这位姑娘应该就是杨梅儿,肯定是杨春儿这些日子向她倒了不少苦水,她便无形中对金恬生了敌意。 金恬暗自寻思,她只能勉为其难为小叔子说说好话了,这门亲事若不成可不能怪她,这个杨梅儿一瞧就是个泼辣的。婆婆莫非就是想娶个泼辣的来治小叔子的,婆婆也太心宽了,就不怕自个儿子受罪? 金恬淡然地走过来,寻着一块石头坐了下来,她确实走得累乎了。“梅儿姑娘,你吃过杨梅么?” 杨梅儿一头雾水,“啥是杨梅?我叫杨梅儿!” “杨梅是一种很好吃的果子,酸酸甜甜的,你这冷言冷语又粗声粗气的,和这种果子一点儿都不应景。我是谁不重要,我到底是几手的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今儿过来是为我小叔子韦季秋来提亲的。” “滚开!我才不会嫁到韦家去,一个个中了邪气的男人,连个女人是好是坏都分不清!” 杨梅儿这一串话简直让金恬大开眼界,这可不仅是泼辣了,简直就是火爆脾气,吃火药了吧,真不知杨春儿在她面前是怎么编排韦仲勤哥几个的。 金恬睨了她一眼,把一百文钱拿了出来,“我婆婆说了,只要你同意嫁,韦家定会送来丰厚的定亲礼和彩礼,这些加起来不少于七两银子!对了,我小叔子叫韦季秋,跟他两位哥哥性情都大不一样,他活络开朗,爱说笑,还会做买卖,至今他心里还没有中意的姑娘。你先考虑几日,若是乐意的话,让你爹娘叫个人去韦家村回话,不乐意也让人过去吱一声,到时候我让小叔子自个儿来把这些礼和一百文要回去。” 金恬放下一百文钱转身就走,免得与这位火爆脾气的姑娘一言不和打了起来。她才走几步,迎面走来一位老汉,他瞧了瞧金恬,又走过去瞧了瞧杨梅儿,问:“梅儿,刚才那位女子是谁?咦,这一担子的米面是谁搁下的,还有钱?” 金恬加快步子,不给老汉追上来的机会,一溜烟不见了。她之所以不想与杨梅儿她爹打照面,是确实不想与满嘴火药子味的杨梅儿这种姑娘做妯娌,反正婆婆交待的事她也做了,有没有高质量完成婆婆也不知道的。 她觉得过几日小叔子肯定只需来要回一百文钱和担子,心里没再想那个杨梅儿的事。她快步回家,一路上还哼着曲呢。 ☆、山上过夜 金恬回到家后就侍弄菜园,然后和韦小妹一起做点针线活。眼见着就要入冬,她得为韦仲勤和自己缝制几双厚袜,过日子得有过日子的样子,针线不拿起来是不行的。 一眨眼就快到午时了,姑嫂两人赶紧做好了午饭。因为要给韦仲勤送饭,金恬没等公婆回家就自己先吃了,然后由韦小妹帮着找出那个每到冬季必用的手提食盒子。韦小妹说这个食盒子还是她二哥自己亲手做的呢,金恬拿在手里瞧了瞧,抿嘴一笑,这个韦仲勤瞧着高大且有一身蛮力,其实手还挺巧的。 因为要给韦仲勤带够午饭和晚饭,她盛了两大碗饭和一盘子菜,这种天气饭菜多放几个时辰不会坏的。拎着食盒子正要走时,她忽然想起明早上韦仲勤不能饿着呀,从家到山上路途远,她每日只能往返送一次,若送两次那她啥也干不了,只能光做饭送饭爬山了。 她略作思虑,便从灶房里拿出一个瓦罐,再带些米,还从麦壳里翻出几个红薯,将这些全都放在了一个竹背篓里。就这样,她拎着食盒子、背着竹篓上路了。 别看就这点东西,她一走就是一个多时辰,虽然爬的是小山,等到了山顶上她也累得差不多了。远远瞧见韦仲勤蹲在小矮棚前刨木头,十分专注的样子,她走过来轻轻放下食盒和竹篓,然后蹲在他身后仔细瞧着,小声道:“喂,你干活不知道饿呀?” 韦仲勤被惊得像从梦中醒过来一般,看来他刚才干活时全神贯注,若是有猛兽扑过来他都未必有感知。 他恍了恍神,见金恬来了,便又甜甜一笑,“你给我送饭来啦?” 金恬赶紧打开食盒子,夹些菜在米饭上,“来,快吃,不知凉了没有?” 韦仲勤笑眯眯地端过来吃了一口,“没凉,温乎乎的,好吃。”他吃得很带劲,还一边吃着一边瞧金恬,感觉这日子过得挺美。 “你拿葫芦去泉眼那儿打水了么?我带了瓦罐,架起火来可以给你烧热水喝。”金恬说着便摇了摇旁边的葫芦,里面竟然还是满的。 “你一直没喝水呀?”金恬赶紧架起一些干柴火,在里面塞一些干树叶和松丛,再去棚里找出火折子,将火点上,然后把葫芦里的水倒进瓦罐里,最后把瓦罐移到火边。 韦仲勤一边吃饭一边瞧着金恬这番举止,瞧着瞧着便满脸笑意。金恬掸掸手,抬起头来,“你笑啥,只顾着干活不好好照顾自己可不行。” “不是有你么?”韦仲勤憨厚的脸上带着几分得意,“你不仅给我送饭菜来了,连明早煮粥的米和瓦罐都带来了,还有红薯呢。” 金恬剜他一眼,又忍不住笑了,“我是指望你赶紧做出‘黄包车’,自然不能饿着你了。” 一说这车韦仲勤就兴奋起来,边吃边说自己有啥想法,轮子该怎么做,把车怎么做,要轻便又结实,这样才能拉着人跑,车夫也不至于太累。金恬托腮听着,觉得韦仲勤在做木工活这方面还挺有天赋。 “难怪你把食盒子都做得这般精致,你是天生的木匠呢。”金恬夸道。 韦仲勤见金恬夸他,一吃完饭便要接着干活,金恬忙拉开了他,“你歇会儿,等水烧开了你好好喝些再干。我陪你说说话,等会儿再走。” 待两人聊了会儿,水也开了,韦仲勤正喝着呢,发现有雨滴掉在了脸上。他摸了摸脸,“恬娘,下雨了,你怎么走?” 金恬仰头一望,雨正好滴在了她的额头上,“哎呀,我得跑回去。” “你别跑了,指不定这雨要下大,要是淋一个多时辰的雨不生病才怪。”韦仲勤拦着。 “不会,天下都没几片乌云,下不了几滴雨。”金恬才起身,雨滴便变大了,才跑几步,一大粒一大粒水珠子落了她一头,她只好往回跑,冲进了小矮棚。 韦仲勤忙着用铲子把刚才架起的火堆往棚子里移,再把锯的木头往里扛。“恬娘,我说了吧,这雨要下大,你还不信呢。” 金恬丧气地坐在棚子里架好刚移进来的火堆,“若这雨不停,我一直在这坐着呀,啥活儿都干不了,要是来时我把做一半的针线活带来就好了,最近脚冷,厚袜还没做好呢。” “你有活干呀。”韦仲勤拿出金恬带来的红薯,“你一边烤红薯一边看我干活,如何?” “好啊,不过我最想做的是吃烤红薯,嘿嘿。” 韦仲勤听了也跟着一阵乐,然后就专注地干起了他的活。金恬把红薯埋在火堆里后,还真坐在旁边认认真真看着韦仲勤干活。 要说男人专注做事的样子还挺令人着迷,金恬就这么瞧着,越瞧越觉得韦仲勤帅气。他眼神澄湛,轮廓分明,鼻梁高挺,神情专注,丝毫不分心,似乎全身心沉浸在干活的乐趣当中,完全忘了身旁有人在看着他。 金恬就这么瞧着瞧着,忽然觉得,这样的男人有啥不好,她又到哪里去找比韦仲勤更中意的男人呢。平时总担心自己哪一日会爱上别人,所以她不敢把自己当成韦仲勤真正的娘子,还时不时提醒他不能把这桩婚事当真,需要长久相处再定夺。 可是现在,她觉得之前的自己太自私了,凭什么她说这桩婚事不当真就不当真。韦家花了七两银子,把她从金家抬到了韦家,两人拜了天地拜了高堂,连公婆的茶都敬了,现在婆婆还让她当家。韦仲勤和他家人都付诸了行动与感情,都把这桩婚事当真,她一人不当真能行么? 要是哪一日她想离开,韦仲勤也不会写休书的,那只能自己强行离开,到时候她走到哪里估摸着都会被人骂死,怎么可能有机会遇到心仪的男子,怕是只有自己心仪别人的份,别人把她当破鞋看待了。 还不如……好好跟他过日子,把他当自己真正的夫君,一起努力一起发家致富,嫁人不能这山望着那山高,既然她和韦仲勤现在能在一个锅里吃饭,就表明两人有缘分。跟着他这种勤奋踏实的男人过日子虽不华彩却很安稳,有何不好? 金恬想着想着内心便笑了起来,她没想到只不过躲场雨,自己内心发生这么大的变化,突然就愿意和韦仲勤当真正的夫妻了。不知为何,她越寻思越觉得自己很幸福,来到这里碰到一个安稳又爱她的男人,她应该知足的。 过了许久,金恬扒出烤好的红薯,闻着香气她禁不住嚷了起来,“仲勤,你闻见没,红薯烤得好香哦。” 韦仲勤闻声转过头,用鼻子一吸,“嗯,真的好香。你别动,我来,烫!” 金恬吃着韦仲勤为她剥好皮的红薯,一小口一小口咬着,感觉满嘴都是香香甜甜的味道。“我以前也吃过烤红薯,但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你也吃呀,好东西见者有份!” 两人乐呵呵地吃着,可是雨却一直没停下来。 一直到天黑,雨也没停下来。中午带来的饭只剩一碗了,金恬用瓦罐熬了些粥,吃晚饭时,她不禁感慨,“以前觉得烧柴火煮的粥比外面卖的粥好吃,现在发现用瓦罐熬的粥更好吃,浓浓的米汤喝着肯定很养人。” 韦仲勤见金恬吃着这般满足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感叹道:“恬娘,成亲那日我还担心你来我家吃不好穿不好会过不惯,毕竟以前你在殷家……,现在见你喜欢吃这些,平时也乐意穿粗布衣,我心里也好受些了。” 金恬睨他一眼,“你以为我在殷家过的是什么好日子呀?吃得再好穿得再体面有啥用,最重要的是心里开心。要说以前我吃的山珍海味还真不少,但吃过也就吃过了,没觉得有多美味,也不曾回味。现在吃着你家的饭菜,每顿都很满足,就连锅巴米汤吃着也极香。” 金恬所说的山珍海味是自己前半生在大饭店吃的,韦仲勤还以为她说的是殷家。别的姑娘都是巴不得进富贵之家好好享受,金恬却乐于过农家日子,他相信像金恬这种人绝不是嫌贫爱富之人,只要自己勤奋干活,脑子不笨,金恬总有一日会爱上他的。 吃过饭后,金恬发起愁来。“仲勤,就一个铺盖咱俩咋睡呀。” 韦仲勤瞧了瞧,道:“你睡铺盖,我睡地上。” “那哪成,这都啥天了,可别冻坏了。” 金恬为韦仲勤铺开被子,让他躺下。他却摁下金恬躺着,自己躺在旁边的地上,只不过用手握手金恬的手,金恬之前允许他握的。 金恬实在于心不忍,要说他们成亲也有好些日子了,韦仲勤在家睡破木门,在这里却要睡在地上,这山顶上气温可比山底下要低得多,哪怕旁边有火堆地上也凉。 金恬将身子往边上挪了挪,红着脸说:“你脱掉外裳过来挤一挤吧,自从成了亲你都没好好睡过觉。” 韦仲勤眼里闪烁惊喜的光芒,但又有些犹豫,支支吾吾地说:“真……真的可以么,你不怕我……我……” “怕你什么,难不成你能吃了我?快把外裳脱了!”金恬命令道。 韦仲勤不再犹豫了,脱掉外裳钻进了被子里,与金恬面对面睡着。火堆的红光映在两人的脸上,使两人的脸庞看上去更红了,红得透着火似的。 两人可是头一回这般近距离瞧着,虽然有些朦胧,但这意境很美,两人心里都有些触动,心脏怦怦跳得厉害。就这么瞧着有些尴尬,金恬见他喉间在吞咽什么似的,小声问道:“你渴了么,我给你拿水。” 韦仲勤一把抓住她的手,急道:“不,我不口渴,我……” 他没说下去,两眼直愣愣盯着金恬,盯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的脸庞,还有她那红红的唇。 ☆、惊喜与惊吓 韦仲勤觉得自己平时算是个稳重的人,无论遇到什么事他都能很好地控制情绪,不让自己做出冲动的事情来。 可这个时候他心里真的很羞愧,金恬好心让他挤着睡,他不应该有非份之想,明明知道不能趁人之危,可身子却不听话,这会子浑身热血涌动,喉间干得简直要着火。 实在难熬,他结巴地说:“我不口渴,哦不……我口渴。”他强抑制身体的冲动,翻过身子,伸手去拿葫芦猛喝了一口水。 当他躺好后又浑身难耐,闻着金恬身上清雅的香气,他感觉自己身子里的火指不定哪一阵没压制住或许就能压到金恬身上去。为了不让自己犯错,他突然坐了起来,根本不敢看金恬,背对着她说:“恬娘,我……我还是睡在地上比较合适。” 金恬哪能不知道他此时的煎熬,伸手一下缠了过来,将韦仲勤推倒,压在了他的身上,羞赧地问:“你想亲我是不是?” 韦仲勤稀里糊涂点着头,感觉自己瞬间被点着了火一般,双手拥紧金恬,凑唇贴了上去。 旁边的火堆烧得差不多了,火光越来越微弱,他们俩的体温却越升越高,本是静谥的夜,却因他俩的交、缠变得沸腾。他们忘了这是孤寂的山头,忘了这是荒山野岭,只当这是他们的洞房,当一回真真切切的夫妻。 …… 次日拂晓时分,两人醒来,不经意间相视一望,彼此的脸突然火辣辣的,昨夜的事如做梦一般让人不敢相信,可回味起来又是那么清晰,那么让人陶醉。想到那一幕,金恬捂住自己滚烫的脸,又钻进被子里去了。 韦仲勤羞涩地笑了,他感激昨夜金恬的主动。因她这一主动,表明她接受了他,她定是乐意当他真正的妻,不会再说以后想离开这个家的话,更不会提醒他说他们俩是假夫妻的事了。 相信金恬心里有他,他便胆大了些,不再像昨夜那般给自己念紧箍咒了。他伸手摸上金恬的背,小声道:“娘子,你背露着凉不凉?” 还未等金恬回话,他就将自己热乎乎的胸膛贴了上去。 “啊!”金恬一声惊叫,翻过身来,双拳落在韦仲勤的身上,娇嗔道:“坏仲勤!臭仲勤!昨夜你还是嫩头青一个,这一早起来就使坏,你咋学坏这么快!” 韦仲勤紧紧搂着她,还用手挠她的胳肢窝,“跟你学的呀!你我已有了夫妻之实,你自然是我的娘子!娘子娘子娘子……” 金恬被他挠得咯咯直笑,便手脚并用架在韦仲勤身上,伸手来挠他,韦仲勤痒得也是一阵笑。两人闹了一阵,韦仲勤忽然扑了上来,喘着粗气,然后轻轻咬住金恬的唇,很温柔很疼惜地吻着她的唇、她的眼、她的眉、她的脸,以至于她身上每一寸肌、肤。 随着太阳的升起,两人温暖陶醉的融、合如沐朝阳。这是新一天的开始,也是他们俩当真正夫妻之始,两人相拥看着旭日东升,满怀兴奋与满足以及期望,迎接他们俩的新生活。 两人一起煮着红薯粥,说说笑笑,吃完早饭后金恬就拎着空食盒和背篓下山去了。 路遇自家的麦地,她见公婆韦老二和姜氏蹲在地里拔草,她放下手里的东西也过去拔草。 姜氏见金恬来了,忙问:“仲勤在山上还好吧?昨儿个的雨从中午下到半夜,你们俩在山上吃啥?” 金恬一边忙活着拔草一边说道:“娘,我带了瓦罐和米、红薯上山,能管好几日的呢,饿不着我俩。午饭我已经给他做好了,不过我晚上还是要给仲勤送饭的,得给他送些好菜吃吃,煎两个鸡蛋咋样?” 姜氏见金恬脸色红润,还带着几分羞涩,而且心疼仲勤要给他送好吃的,她这个当娘的自然欢喜,寻思着儿子和儿媳早就同房了,可这会子瞧着这两口子比成亲那几日要腻乎多了。 姜氏点头笑道:“好好好,夜里冷,你送饭去正好歇在那儿,两人挤着暖暖被窝说说话,可比仲勤自个儿一人呆在那个山头上要好。” 金恬的脸刷地一下红得通透,嗯了一声后赶紧低下头去一心干活。姜氏见她害羞便不再说她和仲勤的事了,她心里还挂着三儿子的婚事呢,“昨日小妹跟我说了,你将那担子和钱都放在了杨梅儿家,她家今日也没托人还回话,也不知这事成不成。” 第23节 金恬略为沉思,说:“娘,杨梅儿那性情瞧着比杨春儿要烈许多,也不知……三弟能不能与她相处得来。不过我说了,咱家会给足彩礼钱和该有的礼数,还说三弟能干精明,让她和她家人好好考虑。若是此事不成,娘你也别觉得可惜,毕竟这得看他们俩有没有缘分,都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前世没修够,这辈子不能强求,反正事不成的话三弟可以去将那副担子和钱都要回来。” 金恬怕三弟与杨梅儿的事不成所以先说了这么一番话让婆婆有个心理准备,而且她觉得此事若不成其中有几分是她的原因,毕竟她当时对杨梅儿的态度不够热情。一般人去提亲可都要热脸贴冷屁股哄着人家姑娘,她却只是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便摞下担子走了。 不过她觉得这事也不能怪她,谁叫那位杨梅儿说话那么冲,根本没法与她好好说话。她真心不希望与杨梅儿这样的人做妯娌,因为她想过安生日子,而杨梅儿给她的印象就是个爱闹事的人。 姜氏听了金恬那番话倒没多想,只道:“没事,现在哪家想说门亲都得费大力气,哪能去一趟就将亲事说定了。过两日她家要是没托人来回话,你就再去一趟,实在不成再让季秋去要东西。” 金恬怔了怔,还得去啊?不过她嘴上倒是应下了,“嗯,我听娘的。” 吃午饭时,家里又来了人,接了两笔生意。金恬要经常上山送饭,夜里还要留下来陪韦仲勤,所以一些迎亲的生意只能由韦季秋和韦小妹打理。韦季秋确实是个做买卖的料,他乐意跑路,挣了钱也能做到公平分钱,金恬每次抽成二十文的事他可都牢牢记着。 五日后的一个傍晚,金恬按时上山了。当她爬上山顶,却不见韦仲勤的身影,她有些惊慌,掀开小矮棚的草帘,仍不见他人。 “仲勤!仲勤?”她颤着嗓子喊了起来,“仲勤你在哪儿?” 无人应答。她急得要哭了,跑进树林里乱喊一气,“仲勤,你到底在哪,你别吓我,你快出来呀!仲勤!仲勤!……” 越喊她越紧张害怕,她担心韦仲勤被什么野兽吃掉了,一想到这儿眼泪一下子滚了出来,双腿也发软,整个人瘫坐在地。 就在这时,从小矮棚后面走出来一人,急忙上前搂住金恬,“娘子,我躲在棚子后面等你找呢,没想到把你吓成这样。” 金恬愣了愣,一会儿惊喜一会儿生气,拼命锤着韦仲勤,“你这是要把我吓死呀,喊那么多声你都不答应,我还以为……还以为你被野兽吃掉了呢,呜呜……” 韦仲勤像搂小孩儿一般搂着她哄着,“别怕别怕,你男人顶天立地,无论遇到什么野兽我也能将它降伏,怎么可能吃得了我?我躲在棚子后面想让你寻着,然后给你一个大惊喜呢。“ “什么大惊喜,惊吓还差不多!”金恬又狠锤了他两下。 韦仲勤还一脸嘿嘿笑着,一点儿都不觉得疼,他扶着金恬起来,绕到小矮棚后面,指着一个小草堆说:“娘子,你揭开瞧瞧。” 金恬刚从惊吓中恢复过来,啥都没想,走过去就把一个草盖子给掀了,可这一掀,她当场呆住了。只见眼前展现的是一辆她想象上百遍的手拉车,跟她图上画的“黄包车”八九不离十,但眼前这车子可是实实在在的,比画上的要真切许多。 金恬走上前摸了摸把手,再摸了了座板,手感很好,这一摸着就觉得结实稳固,而且板子被韦仲勤刨得圆润舒适。她瞧了好一阵,再看向韦仲勤,激动得都快说不出话来,“仲勤你……你真能干。” 韦仲勤听到这句话心里乐呵得不知该怎么形容了,他有时候不够自信,怕金恬嫌他没能耐,现在金恬如此真情实意夸他能干,他甭提有多欢喜有多自豪了。他牵着金恬坐上车,温柔地看着她说:“娘子,你坐好,我拉你一程。” 金恬两眼笑弯弯,甜甜地说道:“好。” 韦仲勤弯下腰抓住两把手,然后站起来将手拉车拉到一块平地上,拉着金恬一阵小跑,金恬欢喜地笑着,“哈哈……座位高低正合适,大小也合适,坐着很舒服呢。” 韦仲勤拉着觉得手里很轻便,一点儿都不累,便拉着快速跑起来,因平地太小,只能快速转圈。 金恬开始还欢笑着,过了一会儿便叫了起来,“你慢点!太快了太快了!不行,我头晕,别转圈!” 韦仲勤停了下来,走过来将金恬一下抱起来转了几个圈,金恬一阵喊叫一阵欢笑,最终两人拥在了一起,来了个又深情又持久的吻,直到吻得金恬肚子饿得咕噜起来,两人才停下来。 “仲勤,明早我将这手拉车拉到家里,在上面缝好油纸,这就是‘黄包车’了,无论刮风下雨都可以拉出去。” 韦仲勤却将金恬拉在怀里,小声道:“明日不拉下去,待我多做几辆,到时候让家里人瞧着好好欢喜一场,还可以将我烧的那些炭拉下去呢。我寻思着到时候肯定有很多人想让我教他们做,我……我不想教他们,因为这是菩萨托给你一个人的梦,你说对不对?” 金恬扑哧笑了起来,“没想到你还挺贼的!不过你说得对,不能让旁人学了去,无论别人怎么缠着你,你都不要教。待你做了好几辆,我们就可以做大买卖了,组一个黄包车队,让那些车夫租我们的车或是花高价买去。哦,我们要发财喽!” “发财喽,我可以给我娘子盖新房喽!”韦仲勤跟着欢呼起来。 两人一起享受着金恬带上来的晚餐,吃过后金恬便让韦仲勤坐上手拉车,由她来拉。她边拉边小跑着,“挺轻便的呀,拉这一小会儿竟然一点儿都不觉得累。你可要坐稳了哦,我跑快一些。” 金恬快速跑起来,像韦仲勤之前那样转着圈。韦仲勤一点儿都不害怕速度快,也不觉得转着头晕,他坐在上面一直甜蜜蜜地笑着,他心爱的女人拉着他欢天喜地的转圈圈,这场面这感觉让他满足,满足得沉浸在这幸福当中,其他什么事都不想。 夜里,两人在铺盖上折腾了很久很久,直到淋漓尽致再也没力气翻腾了。金恬蜷在韦仲勤的胳肢窝下,就像小鸟飞回了巢,流浪的小猫小狗找到了家,而她则有了安稳的归宿。 “仲勤,以后你可不许躲起来吓唬我,那种感觉我真的好害怕,要是突然间没了你,我真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金恬轻柔地小声喃道。 韦仲勤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用他那厚重安稳的嗓音回道:“好,以后无论去哪儿,我都跟在你身旁,只要你想看我就能看得到,不让你孤单一人受怕。” ☆、生意兴隆 两日后的早上,姜氏催金恬再去杨家村探探口气,她听说近来娶亲越来越难,彩礼钱水涨船高且不说,很多人家都不愿把自家的姑娘往村子里嫁,盼着嫁给有钱人或进县里,因为金芝跟着杨富贵在县里享福以及杨春儿、金菊住进赵都督营帐的事传遍了整个杨柳镇。 姜氏暗暗叹气,如今民风不古,再不为小儿子订门亲事,一些好姑娘可都要被她们的爹娘送到有钱人家去了。 她心一急,便催金恬快去,还硬是让金恬再带一百文钱去。金恬无奈,再不乐意也得去了。没想到刚出村口,她就见一位中年男子打听韦季秋的家在哪儿,金恬一问,原来人家是杨梅儿的二叔。 金恬心里有些不安,杨梅儿的二叔空着手来,并没将那副担子挑过来,难道是杨家同意将杨梅儿嫁给韦季秋?金恬领着他回家,果然,杨二叔见着姜氏与韦老二就客气地寒暄,接着就说让韦老二带着韦季秋正式上门提亲去。 姜氏与韦老二欢喜得不行,忙让金恬沏茶,还让韦小妹把在外面放牛的韦季秋给寻回来。金恬倒上茶来,笑着故作随意地说道:“那日我上门向杨梅儿说明来意,她不但不高兴还对我凶来着,一点儿也瞧不上我们韦家,不知她咋突然转了心意?” 杨二叔浅酌了一口茶,温厚地笑道:“韦家村离杨家村又不远,你们韦家是个什么境况我们岂会不知。虽说现在许多人家巴不得将自家姑娘往杨大人和赵都督以及殷大人等那些富贵人家里送,希望一大家子都能跟着沾光或图些金银,可我大哥并不那样想,他说咱们贫家出生的闺女哪能得那些富贵人家待见,也就是人家手上一玩物罢了,玩厌了便扔一旁,谁把你当回事。我大哥可是个实在人啊,他就希望自家姑娘将来能安稳过日子,不图富贵,只望一生顺遂安康。” 杨二叔这番话说得韦老二都频频点头,姜氏更是感动,说只要杨梅儿进了门,她定把杨梅儿当自己闺女一样疼。 金恬算是明白了,杨梅儿不乐意嫁到韦家,但如何都拗不过她的爹娘,这门亲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她虽不想与杨梅儿相处,可这也由不得她了,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她是不会做出破坏韦季秋和杨梅儿结合的事来。 韦季秋听韦小妹说了一些,他心慌慌地跑回家问家里为他找的是哪家的姑娘,当他听说人家姑娘叫杨梅儿,是与杨春儿最要好的那一位,她们俩时常一起洗衣、放牛以及相伴去镇上。 韦季秋以前在路上倒是碰到几回杨春儿,而且杨春儿身旁确实还站着一位姑娘,可他压根没留意,根本不记得杨梅儿的相貌,只是大概觉得杨春儿身旁的那位姑娘应该不丑,至于杨梅儿什么性情,他是一点儿都不知道。 现在他爹娘欢喜地说杨家同意了,只待韦家去正式提亲,他有些忐忑,但也不敢说不娶的话,毕竟娶上一门亲就算万幸了,他不能胡来。 姜氏与韦老二着急,第二日就带着韦季秋去杨家正式提亲了,并且在月底就要订亲,得办订亲宴。但之前承诺的彩礼钱家里凑不齐,姜氏与韦老二到处借钱都没借上,离订亲也就几天的事,他们急得愁眉不展。 这日晚上,金恬见公婆着急,就说待来年成亲时再给彩礼钱也行,等到了明年家里也能凑上那么些钱了。姜氏却急得团团转,说不能等到明年成亲,因为小妹的亲事是定在来年春末,一年之内不能办两件喜事,否则不吉利,这可是婚娶大忌。倘若等到后年就太长远了,怕这门亲事有变故,最好这个月底订亲,腊月底也就是年前成亲。 金恬愣了,她和仲勤才成亲一个多月,要是年底给韦季秋和杨梅儿办喜事,那不也相冲么?她怕姜氏忘了这事,便小声提醒道:“娘,一年之内兄弟俩先后成亲能成么?” 姜氏身子一僵,她还真忘了这一点,她看向韦老二,韦老二寻思了一阵,道:“如今家里由甜娘当家,这事就由她决定吧,是去算一卦卜凶吉还是来年再成亲或是等到后年都行。” 姜氏瞪了韦老二一眼,心想这么大的事怎么能由金恬一人做主呢,要是金恬说等到后年怎么办,她可不能让小儿子的婚事就此耽搁了。 金恬见姜氏那眼神那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金恬也明白,姜氏是一个当娘的,自然为儿子打算,她无论有什么想法都无可厚非。 金恬知道这事要是自己没做好,以后与婆婆相处就难了,她与仲勤才刚找到夫妻恩爱的感觉,她不希望受家里的事情所影响。婆媳关系若处不好,她与仲勤也难以相处。 金恬笑了笑,道:“爹、娘,依我看,咱也别算什么卦了,老天若真有眼,知道咱家是良善之家,也知道咱家如今正有难处,肯定会照拂的。咱们就依老黄历给三弟选几个双日子吧,腊月底以及来年春多写几个,然后送到杨家去,杨家选中哪个就哪个,不管怎样,尽量早些,以免夜长梦多。” 姜氏听金恬这些话,顿时眉开眼笑,觉得这个儿媳还真明白长辈的心思,说:“甜娘这话说得可没错,很多人家办喜家不占卜凶吉,照样过得像模像样,季秋这婚事可不能等太久,咱们就看几个近些的日子给杨家送过去吧,顺便把彩礼钱带去。” 说到这儿,姜氏又愁了起来,“这说来说去还不是钱没备齐乎么,彩礼钱没送去,杨家哪里肯选日子?” “娘,你别着急,彩礼钱的事……”金恬顿了顿,“应该没问题,我和仲勤会想办法的,不会耽误三弟成亲。” 这时韦老二脸露难色,接话道:“甜娘,我知道你说的肯定是仲勤在烧炭,靠卖炭能挣些钱,可是卖炭是一整冬的事,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卖出所有的炭钱。” “爹,我知道,即便炭全卖了也不一定能凑够彩礼钱和咱家筹备婚事所有的花费,我说的是另外一桩买卖可以挣钱,你们放心好了,我和仲勤一定能凑上那笔钱,咱们还是先选几个好日子写下来明日送到杨家去吧。” 姜氏和韦老二听金恬这话应该是很有把握,他们也不细问了,反正现在由二儿媳当家,她若心里没底是不会说得这般自信的,否则事到临头办不好岂不是被一家子埋怨。有这样有担当又能干的儿媳为家里分忧,姜氏心里踏实多了,当即找出黄历翻看。 八日后,也就是韦季秋订亲的日子,韦仲勤下山一趟,弟弟订亲的日子他如何都要下来帮忙的。 订亲仪式较简单,也就是接女方家的亲戚来家里吃饭,当然,自家的亲戚也得请,热热闹闹地办上了四桌。韦仲勤和金恬忙里忙外,买菜办喜宴,以及给女方准备什么礼都是他们俩操持的。 姜氏和韦老二只是陪着客说说话,没怎么操心,看着二儿子和二儿媳把这些安排得挺好,他们心里甭提多高兴了。 没想到杨家也挺着急嫁女,因为他们想来年为儿子成亲,怕两门亲事挤在一起不吉利,便选了一个腊月二十六的日子。 姜氏担心钱的事,便偷偷问仲勤近来是不是有什么能挣大钱的买卖,否则金恬没理由说能凑上钱啊。韦仲勤笑眯眯地说这是秘密,到时候爹娘只需数钱就行了,还叫他们不必担心,他和金恬胸有成竹,一定会在腊月二十六之前凑出钱来。 姜氏和韦老二现在更不担心了,因为二儿子从小到大办事都稳当,绝不会夸大或吹嘘的。 * 腊月初八这一日,韦仲勤和金恬一早从小矮棚里起来了,因为要回家吃腊八粥。寻思着手拉车已经做出六辆了,能卖不少钱,他们俩便一人拉着一辆手拉车,车上还绑着两篓炭,高高兴兴地下山去。 他们将这些拉到山下便被一些村民们撞见,他们好奇地问手拉车是怎么做成的,韦仲勤说这是一门绝技,可不能随便传给他人。 当他们拉到自家门口,围上来的村民越来越多。不仅村民们觉得稀奇,就连姜氏、韦老二乃至韦小妹和韦季秋都觉得不可思议。 韦季秋和韦小妹各自端着一碗腊八粥都没心思吃,赶紧放下碗上前来摸手拉车,他们俩一个兴奋地坐了上去,另一个拉着手拉车跑来跑去,兄妹俩欢喜得禁不住一阵哈哈大笑。 韦仲勤和金恬吃着腊八粥,时不时相视而笑。姜氏和韦老二忙着应付围上来的村民,说不知道二儿子啥时候琢磨出这种破玩意来。当有些村民们提出想跟仲勤学这门手艺时,姜氏苦着脸说:“这种手拉车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以后我家会留一辆自家用,你们想用的话就来借,用不着费功夫学的。” 因为这一日过腊八,村民们都端着腊八粥吃,也不急着砍柴或烧炭、卖炭这些活,便都围在这里边吃边聊边说笑。 韦老二进屋盛粥吃时,正好韦仲勤也进来盛粥,他便小声问道:“仲勤,你和甜娘说能挣钱的不会就是这两辆手拉车吧,有人买么,一辆能卖多少钱?” 韦仲勤嘿嘿笑道:“不只两辆,这些日子我不仅烧了好些炭,还做出六辆这种手拉车呢,等会儿我在上面盖上油纸,它就能遮风挡雨了。爹你想啊,这种能拉人又能拉货还轻便得很,且能躲避风雨的好车,无论是卖还是赁都能挣钱的。到时候那些镇上和城里的有钱人哪里还需骑驴骑骡子或是坐大轿,只需让家丁拉着跑就行了,多快呀。另外,穷人家要是赁或买了这车,就能上街拉客挣钱哩!” 韦老二一听,觉得很有道理啊,他端着粥就出去吆喝了,说哪家要买要赁赶紧着,货不多只有五辆,得留一辆自家用,下手晚可就没有了。他还把韦仲勤说的这车各种好处全都一五一十说给大家听,唯恐没人要。 村民们刚才还只是闲扯着这车挺好,现在听韦老二说出这车的这么些好处,大家都有些蠢蠢欲动了,就问韦仲勤到底是怎么就做出这种车子来。韦仲勤憨厚地笑着说,这是菩萨给金恬托梦的,金恬把梦中的车子画出来后,他只照着上面做便是了,至于自己是怎么花心思琢磨的事他一个字也没多说。 韦季秋向来会看场面,这会子更是添油加醋说菩萨托梦这事多神奇,接着把村民们平时拉扯闲话时说的殷家、大地主田家、煤窑东家的发家史都搬了出来,反正就是这种手拉车是菩萨托梦才得出的神奇之物,只属于韦家,既金贵又不能外传。 金恬听三弟这般渲染,心里乐得不行,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她自己不好意思将这些说出口,没想到三弟全帮她说了。 接着就有人问,既然这是菩萨托梦,那这种车到底叫什么车呀,总得有个名字吧。韦季秋愣了愣,正准备说就是手拉车时,金恬笑着说,这叫黄包车。 金恬话音刚落,韦仲勤便从家里找出暗黄色油纸,叠成双层,裁出圆弧,然后缝合好,再拿细绳穿过油纸和手拉车上的十个细孔,很快便固定好了。因为他早想到要弄油纸盖顶,所以已经在手拉车上凿出了十个细孔。 更绝的是,他还在宽松的油纸底下缝上几条竹篾,他当着大家的面示范如何将油纸顶收放自如,天热或只拉货的时候将顶往里推,想遮风挡雨就将顶往外拉。当然,这种方法是金恬之前教他的,金恬在前半世见过婴儿车,自然懂这个。 村民们见这种叫黄包车的东西还有这功能,就更想买了,很多人耐不住性子问多少钱一辆。韦仲勤寻思了一阵,然后望着金恬,他怕自己说不准价。 金恬早就想好了价钱,说:“你们知道我家的那顶大花轿多少钱一顶么,足足花了我三两多,大花轿那么沉还需四人抬且不说,速度还慢,只适合迎亲用,上回一位大娘为了看病雇我大花轿来回各一趟就花了两百多文钱。我寻思着这黄包车更适用,且家家都用得上,还能拉街上揽客,只需费一人之力,车虽好但我也不会要价太高。” 韦仲勤和他弟弟、妹妹以及爹娘都竖着耳朵听,以为金恬顶多开价三四百文钱,毕竟只费些板子和四日的功夫就能做出来一辆,因为手艺熟练了做起来也快。 金恬为开价铺垫那么久,肯定不会很便宜,最后她竖起了两个指头,说:“只需二两银子,便能买到一辆既能家用又能挣钱的黄包车,可比大花轿划算多了。” 姜氏与韦老二两两相望,心想这么贵能有人买么,毕竟村里可都是穷人啊。 金恬见家人和村民们都闭嘴不说话了,但她一点儿都不着急,要是太便宜了就称不上是什么好东西了,她觉得二两银子的价钱很适中,让村民们觉得不是那么容易得到,但又不觉得贵得离谱,或是想得到而遥不可及,其实只要稍稍努力还是买得起的。 金恬不愁卖不掉,村里没人买,她还可以拉到县里去卖,反正他们也要去县里卖炭,顺路的事。 紧接着金恬又说:“倘若大家手头紧,可以赁的,每辆车每日赁钱是三十文。” 金恬才说完话,就有一位村民说要赁一辆,他想拉他爹去县里看大夫,他爹的脚不知被什么咬了,请镇上的大夫来瞧了,也敷了不少药,还喝了好几日的药都不见好,只能去县里。 他一说要赁,村里有几位壮汉便抢着要赁,说要去县里揽客挣钱。要是真能挣钱,他们就努力拉客攒钱再将黄包车买下来。 金恬可不想全赁出去,说:“我家现在一共只有六辆,我家留一辆,还得留两辆我们要拉去县里卖的,因为我三弟要娶亲急需用钱,所以我家只能出赁三辆。你们放心,我家仲勤还会努力做黄包车的,你们想要的话多等些日子。” 物以稀为贵嘛,三辆黄包车都被村民们抢着赁,还抢着着排日子,因为有两人要赁去县里拉客做买卖,一赁就是半个月,所以只剩一辆车可以让村民们一日一日排着赁。 吃完腊八粥,韦仲勤和金恬就要拉着两辆车和四篓炭去县里了。因为今日有人订了迎亲队,韦季秋和韦小妹下午得忙活着,去县里的事只能由金恬他们夫妻俩来办。 韦仲勤叫韦季秋和韦小妹吃完早饭赶紧去山上把那四辆给拉下来,除了一辆自家用,另外赁出去的三辆得按大家排好的顺序给,不要闹出矛盾来。韦季秋应下了,当即对村民说:“你们若有谁不按照排好的日子赁而乱抢着要车,那以后我家就不卖也不赁给这一户的任何一人了!” 此言一出,村民们连一些争执口角都没了,安安静静地等韦季秋来排。 * 第24节 金恬和韦仲勤走在路上说说笑笑,虽然每辆车上拉着两篓炭,但一点儿都不觉得累,这不仅是车子轻便的缘故,更重要的是两人心情大好。 金恬还唠叨起家里的账,说:“仲勤,只要咱家迎亲队和这黄包车的生意好,不出一年咱家就称得上是有钱人了。你想啊,咱家账上有六两银子加三百文钱,三百文钱是自家零花就不说了,三弟成亲要给杨家七两吧,咱自家筹备各项事宜只需二两银子足够了,也就是说,咱家办这么大的喜事也只差三两银子。只要咱俩去县里顺利将两辆黄包车卖了,家里就有一两银子可攒上了。这四篓炭加上山上的那么些炭,怎么也得卖个二两银子出来吧。” 韦仲勤在心里默算着,算着算着便笑容满面,说:“不算不觉得,这一算还真不得了,到了过年咱家或许就能攒上五六两银子了!来年一有空我就做黄包车,又赁又卖的,只要买卖好,一个月至少能挣个十两银子,一年下来那就是……一百二十两啊!天哪,我还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钱哩!娶一门哪怕最花费的只需十两银子,盖座像你娘样那样的院子也只需二三十两,咱们真要成为有钱人了?” 金恬见他那副没见过大钱的模样忍不住摇头笑了起来,“你呀,一百多两银子就能把你吓成那样,那些大财主哪家没个几百上千两的。不过咱不和他们比,咱们只要有钱花,不必为钱发愁就行,待攒了钱,咱们也盖一座阔气的院子。” 韦仲勤听得乐呵呵的,“嗯,娘子说得对,知足常乐嘛。”话一说完,他的笑容忽然敛住了,应该是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来,脸上露出隐隐的担忧。 “怎么了,你想到啥不好的事了?”金恬笑问。 “娘子,你说……殷尚他……他要是见咱们过上了好日子他会不会来捣乱?听有些人说,殷尚他哥对咱家办迎亲队已经很不乐意了,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出什么坏主意。要是来年咱家有钱了,不仅殷尚可能会跟我们过不去,就怕殷尚他哥和他爹都会找咱们的麻烦。其实我从来未怕过他们,大不了我与他们来个你死我活,我一拳就能将殷尚揍个半死,只是担心……担心他使阴招,他不会出其不备将你抢去吧?” 金恬是个明白人,知道仲勤说的这些都是实在话,仲勤不怕与他们动手,也不怕与他们直来直去。可是殷尚使惯了阴招,金恬倒不怕他来抢自己,因为她自有办法应对,要是哪日猝不及防他把仲勤害得进了牢房,那可就麻烦了。 金恬心里也有些担忧,她也不知道殷尚近来在忙啥,竟然没有上门来找麻烦,那封信当真把他吓得胆小了?不过她脸上仍笑得很轻松,“仲勤,你放心好了,我对他可谓是知己知彼,自然有招对付他,而且他最近的处境很不好过,指不定几个月后他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哪有心思管咱们。” 韦仲勤向来对她的话坚信不移,听她这番话,他顿时一身轻松,拉着车子一路欢快地跑起来。 ☆、意外之财 到了县里已近午时,金恬和韦仲勤拉车拉了这一路,此时已饥肠辘辘了。韦仲勤停在路边看着东西,金恬跑到不远处买包子。 当她拿纸包了六个包子过来时,韦仲勤已经和一位中年汉子商讨起价钱了。这位中年汉子既瞧中了炭又瞧中了黄包车,炭的价格历年来都差不多,五十文钱一篓,他要了两篓,足够管一冬了。可是这黄包车的价格没谈好,他说他最多出一千五百文,也就是一两银子外加五百文。 金恬瞅着这位男子穿着粗布衣衫,还脏得很,想必也是穷人,便上前和和气气地与人家拉起家常。“这位大叔,我瞧着你是真想买,只是不知你买这车有何用处?” 中年汉子一脸实诚,“小娘子,我瞧着这车有大用处呢。我东家年纪大了,但他在外面有买卖得经常出门,每逢刮风下雨的得坐轿子吧,可他家只雇有两位家丁,我就得时跑去为雇轿子和轿夫,来回折腾挺累乎。哪怕出门遇着是好天,那也得骑驴,我还要跟着扶上扶下,可是驴走得慢呀。我瞧着就你这车好,我听小兄弟说这叫黄包车,就是……贵了些,我东家做的是小买卖,没多少钱。” 金恬点着头,“哦,原来如此,你为东家考虑得挺周全,东家挣钱不易,你也不能乱花。不过……我觉得你得让东家亲自出钱买才行,你若买回去他又不要,这车子岂不是只能自己得了?” 中年汉子怔了怔,急道:“小娘子提醒得对,我这身上也没带这么多钱呀,你们在这等等成么,我去把东家叫来。” 中年汉子说着就要跑,金恬伸手拦住,“大叔,不急,我们将车和炭拉到你东家门口不就成了,省得你东家跑腿,他都一把年纪了不是?而且你只为自家买炭,你东家指不定也要买呢,我和我相公将车和炭都拉去,大家都省心了,即便你东家不买,我们在那儿也许能碰上别的买家。” 中年汉子欣喜得直道:“哎呀,这主意好这主意好,小娘子真是个聪慧的人,会做买卖!” 金恬呵呵笑着,回头与韦仲勤相视一笑。中年汉子帮着拉车,给韦仲勤带路,金恬在旁一边吃包子一边往韦仲勤嘴里塞。 等他们到了中年汉子他东家的小院子门前时,金恬和韦仲勤也把包子吃完了。中年汉子的这位东家是个爽快人,出门瞧了黄包车十分欢喜,没多考虑便买了剩下的两篓炭和一辆黄包车,难怪中年汉子之前敢做主买车子呢,只不过嫌车贵不敢出高价。 金恬揣好钱,韦仲勤拉着黄包车往前走,边走边吆喝,“卖车喽,可拉货可载人,跑起来溜儿快,轻便得很哩!” 金恬朝他竖起大拇指,笑道:“你挺会吆喝的嘛。” 走着走着,金恬忽然停住了脚步,两眼直愣愣地看着前面。前面也直愣愣地站着一个人,金恬还没出声呢,对方惊呼了起来,“甜娘!你……你咋晓得我家在这儿?” 金恬哪里知道会在这儿遇到金芝,直道:“我不晓得,我是来这儿卖车卖炭的。”金恬瞧了瞧边上的一座小院子,指着说,“你跟着杨富贵搬到这儿来了?这院子是买的还是赁的?” 金芝压根没看韦仲勤拉的那车,她胳膊肘里挎着小篮子,得意地指着院子说:“这可是杨大人花钱买的,足足五十六两银子!你瞧阔气吧?以前我觉得你娘家那院子就很不错了,现在才知那是小巫见大巫,这院子不仅前后两进,里面的布置与家什那才叫阔气呢!” 金恬倒没在意什么阔气不阔气,只是听金芝叫杨富贵为杨大人就觉得不对劲,倘若杨富贵真想娶她,怎么能让她喊大人呢。金恬觉得自己之前的眼光没错,杨富贵是不会娶金芝为正妻的,只不过先睡了再说,还可以使唤着干活。 金恬朝金芝笑了笑没说话,韦仲勤却实诚,纳闷地问:“杨大人他才刚上任,月俸都还没发吧,他咋有这么些钱买院子?” 金芝顿时脸红了红,瞬间又扬起头来,很不在意地说:“这是向殷大人借的,杨大人说了,就这几十两银子只需两三个月就攒出来了。” 韦仲勤睁大了眼睛,“杨大人俸禄这么高啊?” 金恬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道:“俸禄才几个钱,人家不靠俸禄。” 韦仲勤顿时恍然大悟,啥都没说就闭嘴了。金恬想到之前与金芝闹得不愉快,懒得与她多聊,免得哪句话没说好惹人家不悦。没想到金芝却显得很热情,她走过来挽金恬的胳膊,“走,进院子玩会儿,看看我的房间,顺便喝口茶。” 金恬不想进去,但又不好直说,便道:“芝儿,这不太好吧,你这出门肯定是有事,再说了,杨富贵……杨大人他不在家么?” “他不在!我等会儿再去买卖也不迟,走吧!”金芝拉着金恬往前走,还招呼着韦仲勤,“你也来吧,这一路肯定累了。” 走了几步,眼见着就到院门口了,金芝突然定住了,脸朝左看着不走了。 金恬也听到动静,往左边一瞧,见两人从巷口走过来,那不是杨富贵和殷尚么! 金恬神情倒挺镇定,可是殷尚不淡定,他将手一拨,把杨富贵拨到一边,自己径直来到金恬面前,冷着脸将金恬从上看到下,再从下往上打量。这么打量一阵,他心里既生气又苦涩,这么好好的一位女子就这样被他抛弃了,关键是后来他还后悔了,最气人的是,人家竟然还写信威胁他,偏偏他还真怕了。 他不怕还真不行,譬如,他今日就与杨富贵一起刚从赵都督那儿来,现在心里还郁闷着呢。其实他们俩是被赵都督叫去的,他与杨富贵还以为赵都督是感谢他们俩呢,因为杨春儿和金菊被赵都督留下了,他们俩寻思着以后有赵都督助力在官途上会亨达。没想到去了后,赵都督只是问关于这些新兵丁当时应征是自愿的还是被逼的,因为不少兵丁偷奸耍滑故意装病或闹事想就此回家。 赵都督那意思颇有质问的意味,因为这事是由殷尚一手管办的。殷尚连忙说他绝没有逼迫任何人,他派下去的衙役绝不敢违抗他的命令,每一位兵丁都是自愿报名自愿来的,赵都督若不信的话可以去问那些兵丁。 赵都督心想,即使自己去问,兵丁们也不敢说是被逼的,他知道这里的百姓都不敢招惹殷家人。他自来到这个县里听到许多关于殷尚与县令的各种传闻,所以他没事就找殷尚过来敲敲边鼓。这次他也通过这事暗示殷尚以后做事要顺民意,不要捅出什么大篓子,否则传到上头去了不仅不好听还会出大事。 赵都督这一说,可把殷尚和杨富贵吓得不轻。之后赵都督问了杨富贵几句关于杨春儿的事,问杨春儿是否自愿来这儿的,因为杨春儿来的这些日子不怎么说话,整日冷着一张脸,还不如金菊会来事,这两日她直接跑进灶房,与军营里的厨子一起为兵丁们做饭吃才偶尔说几句话。 杨富贵心里有些害怕,生怕妹妹惹恼了赵都督,战战兢兢地说妹妹刚来有些拘谨而已,她爱去灶房干活就由她去吧,因为她以下在乡下干活惯了,待累了些日子她就会到赵大人身边来伺候了。之后杨富贵赶紧跑去灶房找妹妹,劝了好半天,杨春儿怕给哥哥惹事,当即来给赵都督陪笑脸,还在旁忙着添茶倒水。 殷尚和杨富贵回来这一路都郁闷,没想到还在这儿遇到金恬和韦仲勤。 金恬被殷尚看得浑身不自在,她往旁边跨了两步,朝金芝挥挥手,“我和仲勤还要去卖车呢,就不进去坐了,以后你回村里咱俩再聊。” 金芝见杨富贵来了紧张得脸都红了,哪里还敢邀请金恬进院子,连忙点了头,然后来到杨富贵面前福了福身,就跑着去买卖了。 金恬与韦仲勤正要走,却被殷尚拦住了。殷尚用脚踢了踢韦仲勤拉的黄包车,嘴角抽了抽,盯着金恬冷笑道:“不错嘛,办了个迎亲队觉得不过瘾,如今又卖起了车,你挺拼啊。” 金恬瞥了他一眼,“我自食其力我光荣。” “光荣?”殷尚听到这个新词忍不住一阵冷笑,以为这是金恬想学读书人遣词造句又没学会而生造出来的,“你觉得嫁给韦仲勤这样的泥腿子很光荣?觉得与他这样抛头露面做奸商很光荣?” 金恬正了正脸,直视着殷尚,“我嫁韦仲勤怎么了,我乐意,我跟着他过每日都开开心心的,抛头露面也是乐趣,怎么着,碍你眼了?倘若我是奸商?那你爹你哥是什么?再怎么也比你得来的钱要干净!” 殷尚铁青着脸,真想一把将金恬拉在自己身边,然后将韦仲勤一顿暴揍,并将他关押起来。可是想到金恬那封信的威胁,还有今日赵都督的提醒,他捏了捏手掌还是忍住了。 杨富贵一脸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朝金恬哼了一句,“跟了这样的男人还洋洋得意,真是犯贱。” “你说什么?”韦仲勤气得放下黄包车,估摸着想与杨富贵动手。 金恬递了韦仲勤一个眼神,韦仲勤便站在那儿不动了。 金恬笑着对杨富贵说:“我犯贱,那也没你贱!你为了自己的前途把妹妹送给赵都督玩,如今怎样了,她是赵夫人呢,还是小妾,或只是奴婢?” 杨富贵气得脸都绿了,猛地抬起来,看样子是想给金恬一巴掌,却见韦仲勤像堵墙一样站在了他和金恬中间。 金恬仍义愤填膺道:“你们不要以为自己当个够不上品的小屁官就为所欲为,真当自己是土皇帝呀!我愿嫁给谁就嫁给谁,愿意做什么买卖就做什么买卖,只要不违反当地的律法,你们甭想欺负人,更别想陷害我们。要知道我写了十几封信放在可靠的人手里,只要我和韦家人出了什么事,那些信就能送到知府甚至巡抚的手里!”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她若说送到赵都督那里就能把殷尚和赵都督给吓住。 殷尚刚才没出手就是考虑这一点,现在听金恬这么说就更担心她会乱来。再者,他并忍心陷害金恬,要害也只害韦仲勤一人罢了,他还寻思着有机会再把金恬给抢回来呢,自己玩玩,玩腻了送给赵都督就不错,金恬可比杨春儿和金菊抢眼多了。 殷尚突然伸手,将金恬拉到一边,金恬猝不及防,待反应过来她看出殷尚并非想伤害她,像是有话跟她说。她朝冲过来的韦仲勤摆了摆手,抬头看向殷尚那张英俊又阴险的脸。 “你想说什么赶紧说吧,我还要去卖黄包车呢。” 殷尚扫了一眼那辆黄包车,从袖兜里拿出一个荷包掂了掂,说:“那辆黄包车我买了,五两黄金够了吧?” 金恬立马听出殷尚想收买她的意思,大概是真担心她做出什么揭发他的事来。金恬暗暗寻思,倘若不收,殷尚肯定不放心,以为她会存着揭发他的心思,搞不好逼得殷尚出更狠的招,那只会害了自己和仲勤。要是收了这钱,殷尚心里或许会安稳些,短期内是不会找她和仲勤的麻烦,因为一看殷尚这样子就是忙着自保。何况,这次交易表面上看来是买卖一辆黄包车,倒也说得过去。 金恬伸出手来接了荷包,小声道:“多谢殷大人肯出高价,你放心,只要我和仲勤能过安稳日子,便不生其它心思。要是被逼得过不上安稳日子,那可就说不一定了。” 殷尚听她亲热地叫韦仲勤为仲勤,他心里咯噔一下,然后狠瞪了不远处的韦仲勤一眼,转而盯着金恬一字一字咬牙切齿说道:“但愿你能记住你刚才说的话,否则……你还真不知道你那泥腿子男人是怎么死的。” 金恬揣好了装有五两黄金的荷包,斜了殷尚一眼,然后朝后面的韦仲勤招招手。韦仲勤将黄包车拉到殷尚面前放下,然后和金恬转身往回走,东西都卖完了,他们俩自然要回家了。 殷尚看着他们俩的背影,气得牙齿都快咬掉了。杨富贵走了过来,刚才他可是一脸的惊诧,五两黄金啊,足足值五十两银子呀,都快赶上他买院子花的五十六两了。 “殷大人,你干嘛给他们那么一大笔钱?” 殷尚睨了他一眼,“你不懂,对付这种穷酸人,钱是最值当的一剂良药,你觉得他们得了这笔钱后还敢往外多说一个字?这还是我岳父县令大人让我这么干的呢,他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早看透了人心。” 金恬和韦仲勤迅速走出了殷尚的视线范围之外,金恬放慢了脚步,左右瞧着有没有银庄,她想把黄金换成银子,这样花起来便方便。 韦仲勤却有些不痛快,他知道殷尚给这么多钱是想堵住金恬的嘴,不让金恬把她知道的那些事抖落出去。可他觉得得收殷尚的钱,自己好像也变得跟殷尚一样不耻。 金恬一眼看穿他的心思,她拉着韦仲勤往东边的一家银庄走去,边走边小声道:“我可不是贪财,这钱咱不收白不收。收了后咱们反而能过上安稳日子,倘若不收,殷尚就会多想,你觉得凭他这种阴险之人会放过咱们么?” 韦仲勤毕竟不懂官场上的套路,颇不明白地问:“咱们收了他钱,他反而安心不害人了?” “那是自然,在他们看来,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咱们收了这钱,那就等同于咱贪钱财,如何都不会揭发他的,这世上收了钱还揭发的人少之又少,这种人只有等着被灭口了,但凡不傻的人都想保命不会干那样。反之,这钱咱们若是不收,他们心里害怕还真有可能会直接将咱们灭口了。” 韦仲勤愣了愣,算是想明白了这事,继而感叹道:“难怪时常听人说,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原来他们是这样花钱的呀,一出手就是五两黄金。” 金恬叹道:“可不是么,用五两黄金来堵人嘴应该还算花得少的,否则人家哪来的腰缠万贯。走吧,赶紧兑换成银子,早些回家。” 韦仲勤点着头,“娘子,如此算来,咱们今日收了多少钱?” 金恬心里默算了一下,小声道:“二两白银、两百文铜钱,另加五两黄金,本以为来年满满干一年会发财,没想到今儿个就发大财了。” ☆、脸皮变厚 金恬和韦仲勤将黄金换成了白银,想到三弟不久就要成亲,很多东西还没备齐呢,他们俩便买了铜镜、梳、簪、衣料等轻便的物件。 走在回家的路上,韦仲勤若有所思,似乎心里有事。金恬走着走着也忽然想到一事,觉得有必要跟仲勤商量,“仲勤,用黄金换来的五十两银子这事我觉得……还是不要跟家人说起为好,毕竟家里人都不清楚我写信给殷尚的事。现在咱收了钱,这些事就更不能传出去了,你不会觉得我这个当家的私自藏钱吧?” 韦仲勤听后双眼笑弯弯,“你我果然是夫妻,我刚才也在寻思这事呢,这事家里人知道越少越好。只是……这样一瞒着,钱也不能拿出来花了,本想盖个院子让你住着舒服些,现在看来……是盖不成了。” 自从来到这里,金恬对现实的生活条件已经妥协了,虽然她一直在努力挣钱,希望物质生活能得到提高,但她并不着急。 她淡然地笑了笑,“咱这日子过得挺好,不愁吃不愁穿的,院子迟早要盖,不急在一时,待来年挣足了钱,咱们就可以开始动工了。” 韦仲勤看向金恬的目光变得有些异样了,直愣愣地看着她。金恬一头雾水,“怎么了,我哪儿说错了么?” 韦仲勤像做贼一般朝四周瞧瞧,没瞧见人,便一下凑到金恬面前,将她紧紧搂在怀里,还朝她嘴上狠狠亲了一口。 这种举动在这个年代可是有伤风化的,金恬惊得慌忙推开他,娇嗔道:“你啥时候学会耍流氓了?” 韦仲勤憨憨地笑道:“没人瞧见,我亲我自己的娘子不叫耍流氓。” 金恬朝四周仔细看了看,确定果然旁无一人,然后仰着小脸看韦仲勤,一个娇小瘦弱,一个高大强壮,金恬小鸟依人般站在韦仲勤的胸前,挑衅地看着他。 韦仲勤一下动了情,突然腰一弯,将金恬打横抱了起来,然后狠狠贴上她的唇,由急到慢,又由慢到急,直到金恬透不过气来。金恬手里的布料和物件一样一样掉落在地,双手狠狠揪住韦仲勤的胳膊,他才松了口。 不过韦仲勤并没有放手,而是抱着金恬转了好几个圈,金恬而欢笑到嗷嗷大叫,韦仲勤可不舍得他的小娘子受到惊吓,赶紧停止转圈,看到怀里的小娘子,他真恨不得就这么一直抱着。 金恬努嘴道:“你不累呀,放我下来吧。要是来人撞见,准把你登徒子看待,狠揍你一顿。” 韦仲勤才不怕揍呢,但他怕金恬被人指指点点。他将金恬放下来,然后拾起东西掉落的物件,之后便一手拿物件一手牵着金恬往前走。 大手牵小手,金恬抿嘴偷笑,身体里一阵阵暖流淌过。她忽然意识到,这就是她以前一直想要的那种恋爱感觉,她和韦仲勤应该是坠入了爱河,这会子若是有人要分开他们俩,他们肯定能冲上去与人拼命。 第25节 以前金恬担心与韦仲勤没有恋人相爱的感觉,她会有一日要离开韦家,现在她一点儿都不担心了,因为她完完全全爱上了韦仲勤这个看起来并不是很优秀但却让她感觉很温暖很踏实的男人。 这几日韦仲勤在山上忙乎,她时时刻刻都想念着他,所以不论有多忙多累,她都会在傍晚时分上山去陪他。 两人一路浓情蜜意地手牵着手往前走,若是远远瞧见有人,他们俩赶紧松了手,一旦人走远了,两人的手又牵在了一起。 到了傍晚时分他们终于到了家,这会子韦季秋和韦小妹还在雇主家吃喜宴没回来,只有姜氏和韦老二两人灶上灶下忙着。 姜氏见他们买了这么些物件,问了价钱后好一阵心疼,当她听说黄包车和炭都按开的价钱卖掉了,她又宽心许多,因为家里不必再为彩礼钱担忧了,加上今日卖给村民们黄包车的钱和赁钱,家里还能攒上不少钱呢,待腊月二十六那一日能为小儿子办个风风光光的喜宴了。 姜氏心里一高兴,便道:“甜娘,你买的这些布料我瞧着可是上等的细槔布,正好你姐是给人做喜服的,你就给她做吧,还有十八日就要用上了,这日子虽然赶得急乎点,但你可以多给些工钱,你姐也不容易。” 难得姜氏如此大方,金恬搂着布料去了金香家。巧的是,这个时候她姐带着小溪和公婆又都在吃饭,韦保田和韦保业自然和韦季秋一样今日当了轿夫在雇主家吃喜宴。 不过这回金香家终于点亮了油灯,在屋里吃,这天气冷得实在不适合在屋外吃了。 金恬见他们吃的饭菜可比上回强许多,米饭足足的,竟然还吃上了豆腐。金香见妹妹来了,欢喜地搬来椅子让金恬坐,满脸带笑地说:“你吃了么,没吃的话在我家吃,自从保田兄弟俩当了轿夫,不仅时常在外面吃喜宴吃得开心,还挣回了钱,婆婆今儿个狠心买了一斤豆腐,米饭里一点菜渣都没掺。” 伍氏也露出少见的笑容,因为她瞧见金恬手里拿着大红色布料,就知道是要让金香做喜服的,家里有钱进账她自然高兴。她叫金恬赶紧坐下后,她还忙着要去灶上为金恬盛饭,被金恬上前拦住了。 金恬将布料放在一旁,说:“你们别忙活了,我婆婆正在做饭,也有好几道菜哩,我若在你家吃,我家可就要剩菜了,那可不划算。姐姐,你手里的活多不多,不知有没有空给季秋和杨梅儿做?” 金香摸了摸布料,“这料子摸着真舒服,那个杨梅儿可是个有福气的。我手里的活儿还有三日应该就能成了,我现在手快,季秋和杨梅儿的喜服我只需八日就能做好,而且绝不乱一针一线。” 金恬听后颇心疼,“既然时间充裕,你就慢慢做,最好白日做,晚上歇着,可别把眼睛熬坏了。” “我知道,活多的时候我才夜里熬着做,活不赶急的话我夜里可不做,得省着灯油呢。”金香笑道。 金恬从怀里掏出三百文钱放在桌上,金香一瞧顿时急眼了,“甜娘,两套喜服我都只收一百二十文工钱,你咋拿这么多钱?” 伍氏可不嫌多,亲热地说:“哎哟,甜娘你真是香娘可亲可亲的妹妹哟,知道你姐干活累。不过你家今日倒腾那个……那个黄包车可是挣了不少钱,这出手也大方了不少。” 金香还硬把钱往金恬怀里塞,金恬不喜欢拉拉扯扯,说:“姐,你可不许跟我客气,如伍婆婆所说,我家确实挣了不少钱,你就拿着吧,以后妹妹要是发达了,定不望帮你一把。” 金恬不想打扰她们吃饭,说完这些便起身要走。金香起身来送金恬,金恬正好有话单独跟姐姐说,便没拦着。待姐妹俩走到屋外的栅栏前,金恬掏出一锭银子往金香手里塞,“姐,这钱你自己收着。” 金香摸了一把,再拿近眼前一瞧,见是银子可把她吓得不轻,“甜娘,这可使不得,你家今日虽进账了几两银子,但季秋过些日子要成亲,你可不能私自给了我。我自己偷偷攒了七十文钱了,这几日只要有人上门卖吃的,家里也没其他人在,我都买了,我和小溪这些日子很少再挨饿,夜里睡觉都安稳许多。” “叫你拿着你就拿着,这钱可不是卖黄包车的钱。今日我去县里碰到殷尚了,他怕我将他的事乱说就拿银子收买我,给了我好些钱呢,这一两根本不算什么,这事不要跟任何人说起,你自己知道就行。你把钱藏好,待有事去镇上就吃好喝好,将身子养好些,瞧你弱不禁风的样,才吃几顿饱饭就满足了?” 金恬笑着走开了,金香摸了摸银子,怕被人瞧见,赶紧往袖兜里塞。 吃过晚饭后,金恬与韦仲勤先后洗了澡,来到房间后金恬将铺盖打开了,摆上了两个枕头。她与韦仲勤这些日子一直睡山上,可好久没挨着这舒适的床铺了。 韦仲勤见两个枕头挨在一起,他欢喜得一点儿都藏不住,一直笑嘻嘻的。 金恬戳他的脑门,“瞧你笑个没完的傻样,快摆笔墨,咱们先记个账。” 两人忙活完后又开始学认字、练字,当写到“商”字的时候,金恬突然说:“仲勤,要不咱起个商号吧,开了大商行,做起买卖来也有名头,否则别人问起,咱也好回答是某某商行的,总不能一直说是韦家村的吧,韦家村这么多户,外村人搞不清楚。” 韦仲勤听得满脸通红,他感觉开商行的都是大财主,他有些不好意思,才揣几个银子就开商行他心里没底气。 金恬瞧他那样就明白了,笑道:“你不会是怂了吧,你咋这没胆呀?” 韦仲勤讪讪笑道:“不是,我……我怕咱们那些钱经不起折腾,开商行得有房子吧,得布置吧,还得买桌椅呀等物件,费不少钱哩。” 金恬托着腮帮子说:“还得雇伙计。” “啊?那得花多少钱?”韦仲勤一直是个在土里刨食的泥腿子,近来又是迎亲队又是黄包车的,挣着那么多钱他感觉像做梦一般,怎么也不敢往开商行这方面想。 金恬却越想越大,说:“开个大商行,再分几个小商行,车行、嫁娶行,再弄个……布行,还有……要不再开个红白喜宴一条龙吧。” 韦仲勤听得迷迷糊糊,“娘子,我……我没大听懂。” 金恬用毛笔在纸上画了一排矮房子,在上面写着“仲勤商行”四个字,然后在每间房的门头上分别写着“车行”、“嫁娶行”、“布行”、“红白喜事一条龙”。 写完后,她每圈一个就向韦仲勤解释一个,“咱们商行就以人名字起,好听又顺溜,以后你就是大东家啦。这车行呢,就是经营黄包车的买卖,这手艺虽不可外传,但可以教给季秋和爹两人做呀,你有了空就一起做,没空的话就让他俩做;嫁娶行就是咱的迎亲队,咱雇几位轿夫来抬轿,另外还可以卖些婚娶能用得上的物件,譬如咱今日买的这些,利润可都大着呢;再开个布行,哪家一年到头不得做些衣裳啊,我在家当店主就行;至于红白喜事一条龙就是哪家要办红白喜宴咱帮他们办,他们只要出钱请客吃饭就行,咱只要价钱不比他们自己办的贵,而且服务周到,这买卖肯定越做越大,当然,办喜宴的橱子和杂工咱都得去各村里雇人来做。” 金恬见韦仲勤仍睁着一双大眼睛,接着道:“仲勤,我之所以想做这么多买卖可不只是为了挣钱,其实咱们开个车行就足以能过上好日子。但我想让我姐一家子、娘家哥嫂,还有各村子里的穷人都能吃饱饭,冬天能穿暖和些,那些因为贫穷娶不上亲的男丁们都能出得起彩礼钱,那些姑娘们就不会总想着攀富贵了,你说是不是?” 这下韦仲勤听是听懂了,但听了这么多他感觉还是头大,“娘子,你咋能想出这么些买卖呀?你费劲想着让穷人们吃饱穿暖,他们未必知道你般好心呢。” 金恬感叹道:“这可不是我想出来的,呃……县里有不少人做这些买卖呢。至于别人是否明白我的心思并不重要,待以后他们吃饱穿暖了就知道是为啥了,反正我也不求人家的感谢,就是见着那么些穷人,我心里不痛快。你听不明白也没事,如今都快到年关了,待年后咱再着手干,雇些伙计把这些买卖都干起来。当然,办车行是最重要的买卖,因为旁人不会做,而且黄包车肯定越来越好卖,不信你等着瞧好了。” 韦仲勤郑重地点着头,决心要与金恬一起努力,让穷人们都能过上好日子。他盯着金恬画的这副图反反复复瞧着,忽然问道:“你画的这排房子哪儿有,得咱家花钱盖么?” 金恬摇头道:“不必盖房子,先搭一排棚子就行,每日傍晚将东西搬回家就行。虽然寒酸了些,但这般才像白手起家的样子嘛。以后成了气候,咱就可以盖个大商行了。” 韦仲勤听得热血沸腾,说:“好,我听的。从明日起,我就把手艺教给季秋和爹,这样父子三人一起干一起出活也快。” “嗯,开商行的事你先别跟家里人说,待来年开了春再说。”金恬说着就去掀开床帘准备睡觉,却听到门响。 姜氏敲了门也不进来,站在外面说:“甜娘,季秋回来了,他说你二哥明日要订亲了,叫你们小两口和你姐两口子明日回一趟娘家。” “哦,我知道了。”金恬应了一声。 待姜氏走远后,金恬皱眉道:“我二哥也真是,前些日子他抬轿都没说家里给他说亲的事,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明日就要订亲了,这亲事可跟季秋的一样急乎。” 韦仲勤也爬上了床,说:“现在哪家说亲都是只要女方家里同意,男方就巴不得立马成亲,生怕女方家里反悔或有什么变故。反正有喜宴吃,咱们多送些礼钱便是。” 金恬娇笑道:“你呀,就记得有喜宴可吃。” 韦仲勤猛地一下趴在她的身上,小声道:“我现在只想吃你。” 金恬哭笑不得,“你是越来越不知羞了。” “小娘子,小乖乖,……”韦仲勤已经趴在她胸前啃起来了,果然是脸皮越来越厚了。 ☆、刨根问底 次日一家子吃过早饭后,韦仲勤就带着他爹韦老二和三弟韦季秋上了山,一起砍树,并将树锯成三段抬下山,回到家后教他们俩如何做黄包车。 这得细工出慢活,费大半日的功夫,其实他们还没将树完全锯成板呢。金恬说这事得慢慢来,急不得的,时辰不早了,得去她娘家一趟,她二哥今日要订亲呢。 金香和韦保田已经换上干净的衣裳在门外候着他们俩,金恬换好衣裳一出门,却见韦仲勤拉着那辆留作家用的黄包车在那儿等着她。 韦仲勤见她出门,打了个响指,道:“娘子,你上来,我拉你。” 金恬走过来摸着车子,不好意思地说:“这样去我娘家会不会显得太招摇?” “不会,让更多的人瞧见,咱这买卖不就更好么?”韦仲勤乐呵地说,还招呼着金香,“大堂嫂,你也坐上来挤挤,我一下将你们俩拉着。” 金香红着脸说:“这哪行,我们姐俩这么一坐,岂不是要将你累坏?” 韦保田刚才一直没说话,两眼一直盯着黄包车瞧,这会子他突然接话道:“没事,你挤着坐吧,我和仲勤轮流着拉,正好可以看看这车子结实不结实,会不会跑着跑着就散架了。” 韦仲勤狠拍一下他堂哥的肩膀,“才不会呢,我做出来的车子怎么可能不结实。” 韦保田和金香都跟着笑了起来,金恬难得见她姐夫疼她姐金香一回,今儿个听韦保田说让金香坐上去,他帮着轮流拉车子,看来金香在婆家不再只是受欺负的对象了,能挣钱在家就能说得上话,这地位自然高了些。 她们姐俩坐在黄包车上,韦仲勤和韦保田轮流拉着车在路上跑,这一路遇到的人都驻足观望,稀罕得不行。其实一位壮男拉着两位女子并不觉得很累,只不过韦保田也想试试这感觉,这一路拉着他还挺欢。 当他们四人来到娘家时,那些已到的客人立马围了上来。韦仲勤和韦保田应付着大家,金恬和金香进屋见她们的爹和嫂子去了。 蒋氏今日瞧着气色格外好,金恬一问,原来小昌订亲的姑娘竟然是蒋氏的堂妹!金香和金恬姐妹俩对了个眼神,她们明白了,这事肯定是蒋氏牵的线。以前金老爹问过蒋氏的意思,希望能将她的堂妹说给小昌,当时蒋氏懒得提这事,说有许多人家都向她堂妹提亲,堂妹眼光也越来越高了,是瞧不上小昌的。 现在情况就大不一样了,之前殷尚为了将金恬再抬回娘给了金家那么多银子,之后大昌小昌在迎亲队里当轿夫不仅能挣钱还能时常在外面吃喜宴,金家这日子眼看着越过越好,蒋氏不知怎地又说服她堂妹嫁给小昌。 金恬和金香都明白蒋氏的意思,她这是不想让肥水流到外人田,何况她与自己堂妹当妯娌总归会少很多嫌隙。 金恬姐妹俩倒也乐得见此情景,这样娘家或许能安定许多,以后妯娌相处甚至分家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矛盾。金恬虽然对娘家没啥感情,但也希望他们过得和睦。 令金恬没想到的是,坐一回黄包车回娘家竟然带来不少生意,有好些人家想赁车子,也有人问价想买一辆去城里做拉客买卖。韦仲勤说这车子做起来复杂,得有个先来后到。 他这一出口,便有人抢着订,还有人当面掏出订钱的。韦仲勤没收订钱,只不过把他们的名字按先来后到的顺序写了下来,待有了车子就按这个顺序卖或出赁。 这买卖好到这种程度,真是让人眼红啊,可是韦仲勤不肯外传这手艺,他们也只有眼红的份了。有几位有心之人趴在地上瞧黄包车的构造,想私下琢磨着。 韦仲勤暗笑,别瞧着这车子看起来简单,做起来还真有绝窍呢,那些人顶多能仿做,做出来的肯定没他做的轻便灵巧,而且结实耐用。 吃完喜宴,金恬姐妹俩又坐上了黄包车,风风光光地回家。在回家的路上,金恬突发奇想地说:“仲勤,下回你做黄包车时得刻上‘仲勤出品’四字,表明这车子是出自咱家之手,咱家最先做且名气大,顾客肯定更乐意买咱家的。别人仿造的上面没这四个字,是如何都赶不上咱家的。” 韦仲勤还没来得及回答,韦保田就质疑了,说:“这能行么,人家也可以在车上刻那四个字呀。” 金恬笑着摇头,“人家又不叫仲勤,敢刻这四个字?要是真有人敢刻,咱们就可以上门找他呀,还可以写状纸告到官府呢,因为他们做出来的都叫伪劣品,侵犯了咱们的专利权,这可是违法……” 金恬说着说着忽然想到说这些他们也不一定懂,这里的官府也未必真管这事,便道:“反正刻上这四个字对咱们有好处,毕竟只有一个叫仲勤的嘛。” 韦仲勤近来与金恬无话不说,他倒是有些听懂了,频频点头。他发现自从娶了金恬,这钱就源源不断地进家门,莫非他娶了传说中的旺夫女? 回到家后,姜氏把家人叫到一起,说已经腊月初九了,地里没啥活可干了,过冬的柴火也备齐了,季秋这婚事该怎么办,又该备哪些东西过年,由金恬说了算,因为她是当家的嘛,让她给大家派派活儿。 金恬哪里愿做这个当家的,可是当时没推掉,只好硬着头皮做这个当家的。虽说是硬着头皮,不过她头脑清醒得很,安排事情来也很有条理。为季秋采卖办婚事的物件和布置新房的任务她交给了公婆二人,毕竟人家长辈更懂这些,何况无论哪家办婚事都能被人挑出几个毛病,金恬觉得这事也只能由公婆二人去做了,小辈要是揽这活可是吃力不讨好,没做好少不了要被公婆说几句的。 年货由她和韦仲勤采买,过年礼尚往来等也由他们小两口打点。韦小妹只需负责把她自己陪嫁的针线活做出来便可,因为到了年关很多人家雇了迎亲队,他们小两口和韦小妹、韦季秋还有的忙呢。 幸好迎亲队只需半下午动身,夜里回来,还是有大半日空闲的,金恬就说以后每日一有空就由韦仲勤教他爹和季秋学做黄包车。韦仲勤说这两日他得先把炭全都拉下山,反正教他爹和三弟做黄包车也只需指点一二,不需一直守在身旁,待炭卖完了他再全心全意和父兄一起做黄包车。家里做黄包车的木头若是用完了,他们父兄三人就一起上山砍树。 姜氏听了这些不免心疼两个儿子,“虽说钱越挣越多,可你们这肩上的担子也越来越重了。” 韦仲勤不以为然,“娘,我和三弟有一身的力气,不使出来多浪费啊,我不觉得累,三弟你呢?” 韦季秋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也不累,近些日子每顿好吃好喝的,浑身的力气使都使不完,这活儿越干越有劲,娘你就甭操心了。” 韦小妹小声嘀咕道:“三哥这都快要娶新娘子了,那股兴奋劲得管好些日子哩。” 韦季秋脸色微红,不过平时都是他挑事拿别人开玩笑,今儿个被小妹打趣了一回他可不服气,忙呛道:“你最近时常拿着针线发呆,肯定是想你的吴公子吧,再过三个月你就要当人家的小娘子啦,羞羞羞!” 他一边说羞还一边刮着脸皮,韦小妹当真羞得不行,站起来追打她的三哥,边打边恼道:“嫁人有什么好羞的,是姑娘迟早要嫁人,你的未婚妻杨梅儿过不了多久不就入你的洞房么!还有,以后不许吴公子吴公子的乱叫,叫旁人听了还以为我多抬举他呢,他也和咱家人一样是个泥腿子。” 打闹一阵,大家各自回房歇息着,金恬又伏桌记了几笔账。 *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到了腊月二十六,一切都在顺利进行着。 新娘杨梅儿接进了家门,韦季秋在忙着敬酒,韦仲勤和他爹韦老二忙着招待客人。金恬刚才一直在灶房里忙乎着,想到杨梅儿肯定饿着呢,就盛了一碗饭菜送进了新房。 金恬一进屋,便瞧见杨梅儿坐在床边上一手拿花生一手拿枣,嘴里正嚼着呢。花生和枣以及桂圆、莲子本是摆在床上的,而且摆成一个大圆心型,图的就是“早生贵子”这个好意头,只是这圆心图被杨梅儿抓乱了。 杨梅儿见金恬进了门,慌忙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了床上,尴尬地起身道:“二……二嫂,我……我实在是饿急了。” 金恬瞧着杨梅儿今日这态度可温顺不少,不像头一回见那般满嘴火药味。人家温顺着,金恬自然也和和气气的,温和地说:“都怪我瞎忙活,这会子才想着给你送饭菜过来。” 她将饭菜递在了杨梅儿手里,瞧着杨梅儿这身新娘子的打扮,觉得她还挺俊俏的,笑道:“三弟还真是个心急之人,这已经为你挑喜帕了。” 杨梅儿红着脸道:“季秋是个喜欢说笑的人,刚才他为我挑喜帕还逗我乐呢。看来……我以前说那话有些瞎猜测了,二嫂不会放在心上吧?” 金恬顺着她的话意道:“我是当你嫂子的,怎么会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呢,你可是个有福气的人,季秋肯定会待你好。” 杨梅儿抿着嘴甜甜地笑了笑,接着又道:“二嫂,怎么那日是你去我家提亲?还有,听我爹娘和二叔说,家里很多事都是由你管着,公婆他们为何不管而由你管呢?” 第26节 金恬愣了愣,笑道:“公婆让我当了家,家里很多事自然就由我管了。” “公婆为何让你当家?”杨梅儿直盯着金恬瞧,一副刨根问底的样子。 金恬懵圈了,这事叫她怎么回答呀,难道说是婆婆希望她早些生个儿子?她寻思着这其中的原由杨梅儿应该懂的,她是本地人嘛,很多婆婆不都是希望哪个儿媳妇赶紧生个儿子就让她当家么。 金恬窘迫地说:“这个嘛是……是公婆做的主,我也不知其中原由。” 杨梅儿眼光闪了闪,似乎不相信金恬的话。金恬觉得彼此一见面就说这些有些不自在,便站了起来,说:“你赶紧吃饭吧,可别饿坏了,我得去灶房忙着。” 出了房门,金恬暗暗叹着气,杨梅儿到底是啥脾性呀,上回瞧着她是直肠子火爆脾性,现在瞧着似乎改性子了,真不知以后她们这对妯娌该如何相处。 ☆、婆媳妯娌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韦季秋平时就话多,还喜欢打趣,这会子喝了些酒更是爱说话了,嗓门还大。 韦仲勤见三弟喝了不少,再喝下去怕是要误洞房里的大事,他便抢着上前为三弟挡了不少酒,还将三弟推进了洞房。接着由他和他爹陪客敬酒,他酒量大不易醉,还真能扛好一阵子。 客人们喝了些酒话都挺多,这会子里正趁着酒兴说:“仲勤,你可知你大哥在军营里干啥么?” 韦仲勤愣了愣,道:“训练呀,听说赵都督最会操练水兵,但他管兵十分严厉,我大哥在军营里肯定吃了不少苦头。” 里正却摆摆手,笑道:“差矣差矣,你大哥还真算不上吃多大苦。” 里正此言一出,其他几桌的人全都竖起耳朵听着,里正端着酒杯抿了一小口,酣畅地咂巴一下嘴,接着道:“昨日县衙来人到我这儿了,拿着咱村里应征的名单给我瞧,说平时哪个喜欢闹事就给圈一笔。听说赵都督带兵有一招,也不知他要我圈名字干嘛,我私下以为赵都督会挑出来喜欢闹事的人严厉管教,就一个都没圈,我这不是为了照顾咱村子里的人么。” 里正此话一说完,众人们皆夸他好心肠,很会办事。里正更是得意,又道:“我还瞧见名单上每个名字后面都有注明,大贵名字后面注明的是‘火头军’,我寻思着大贵肯定是在灶房里当伙夫呢。其他名字后面注明的都是‘初兵’,要我说当伙夫最好,只需每日做三顿饭,极少训练的,而且铁定饿不着,你们说是吧?” 韦仲勤不知该喜还是该忧,他见他爹欢喜地给里正敬酒,他也向里正举起了酒杯。韦仲勤知道大哥很想在军营出人头地,大哥一定不想在灶房里干而想参加训练,虽然有腿疾,但他不想被人瞧不起或是特别照顾。 金恬还在灶房里忙着将炒熟的花生米分盘,韦仲勤进来把他大哥的事说了。金恬听后也觉得韦大贵心里应该会有些郁闷,但她怕仲勤心里难过,便安慰道:“虽然大哥心里或许不太痛快,幸好当火头军能吃得饱饭,也不会太辛苦是不是?再者,这才刚进军营,待哪日大哥表现好,指不定会给他挪地方的。” 在灶下烧火的姜氏却道:“挪啥地方啊,当伙夫可好着呢,你们大哥自小吃苦,没吃啥好东西,现在当伙夫虽然不轻便,但他吃得好啊。” 仲勤笑道:“娘,军纪严着呢,你以为当伙夫能随便吃?” “守着饭菜虽不能随便吃,至少不会饿着吧,以前就听说在军营里当伙夫是最好的差事了。你大哥他心大,想出人头地,可不是人人都能像杨富贵那样混得有出息,你大哥不会来事能吃饱穿暖就不错了。” 姜氏说完这些不知想到什么又皱起眉头来,叹气道:“仲勤啊,你和季秋都成了家,娘不需操啥心,只等着你们赶紧生娃儿,我在家带着就行。可是你大哥他……他年纪最大,却还进了军营,这一呆至少得三年,等他回来一瞧,他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以前他和季秋睡一屋,现在成了季秋的新房,待三年后他回来总得成亲吧,这可咋办?” 金恬不禁笑道:“娘,瞧你急的,再过三个月小妹就出嫁了,大哥可以住小妹那间屋子呀。” 姜氏急道:“我晓得,小妹可那间屋子忒小,只放得下一张窄床和一个小衣橱,哪能当新房用。仲勤应该清楚,小妹那间屋子和我那间本是一个大间,当年你爹垒一道薄墙才隔成了两间。” 韦仲勤应道:“娘,这些我都清楚,等大哥三年后回来,指不定咱家都盖上大院子了,哪能没他成亲的洞房呢。再说了,他回来时能领不少钱还能分田地,肯定有姑娘愿意嫁他。” 姜氏叹了叹气,往灶膛里塞了几根柴,盯着灶火发呆。忽然,她往门口瞅了瞅,小声道:“甜娘,我给你的那只玉镯也没瞧着你戴,那就……那就别戴出来了,待以后有了钱就说是你自个儿买的。你爹那里还有一只,当时说怕两只放在一起容易丢,所以分开保管,我寻思着你爹保管的那只还是留给你将来的大嫂吧,要是你大哥回来还娶不着亲,拿出那只玉镯当彩礼也算是加重了筹码,想说门亲应该要容易些。” 金恬重重地点头,“娘,我听你的。之前我也没想到玉镯的事,就给弟妹买了一只银镯,我去房里拿来,娘你给弟妹送过去,她肯定会高兴的。” 姜氏听了两眼圆睁,“哎哟,这得花多少钱啊?” “娘,一两银子才一千文钱,一只小巧的镯子没多重,只花七百文钱。”金恬说着就去房里取银镯了。 不一会儿金恬拿着镯子过来了,姜氏拿在手上掂了掂,颇感激地看了金恬一眼,她这个当婆婆的都没想到这事,金恬却替她想周全了,她是打心眼里感激金恬。 姜氏去了小儿子的洞房,她一进门,见小儿子季秋满脸嘻笑着与杨梅儿逗趣呢。姜氏咳了咳,走过去便挪把椅子坐下了。杨梅儿坐在那儿呆了呆,意识到什么赶紧站了起来,亲热地叫了一声娘。 姜氏点头应下了,仔仔细细端详了杨梅儿一阵,要说杨梅儿相貌虽不算很出众,比金恬差了不少,但总归是一位端正清秀的姑娘,那圆圆的脸庞,瞧着是个有福气的。 姜氏微微一笑,说:“梅儿,季秋小时候顽劣,我没少打他。如今他长大成人了,仍顽劣得很,不过他干活很勤快的,他力气虽不及他两位哥哥,活儿没他们俩干得快干得多,但他绝不偷懒,顶多……顶多偶尔睡个懒觉。我和他爹都管不动他了,我老早听说你是个能干的姑娘,把季秋交给你我就放心了。” “把季秋交给我?娘,你是不是搞反了,一般长辈不都是说把姑娘交给可靠的男人么?我是姑娘,季秋是男人!”杨梅儿直肠子说话不拐弯,还边说边笑。 姜氏脸色僵了僵,道:“我意思是说……他虽年纪满了十八,但还是小孩子心性,你平时多管管他,让他收收性子,把日子过安稳喽。” “哦,我晓得咧,娘是说季秋还跟小孩儿一般,让我好好管教他。”杨梅儿说着又是一阵笑,姜氏僵了僵脸,随后跟着皮笑肉不笑。 季秋喝多了酒,脑子不是很清醒,见杨梅儿笑得欢,他也跟着笑,还直道:“谁小孩儿啊,你才小孩儿呢。” 姜氏心里郁闷了一下,觉得这个小儿媳这直性子好是好,啥都不藏着掖着,可说出来的话怎么叫她听着不舒服呢,很不讨她的喜啊。以前她见过杨梅儿几回,觉得杨梅儿性子泼辣能干,可眼前瞧着难免让她有几分失望。 姜氏拿出银镯子递在了杨梅儿的手里,杨梅儿欢喜拿在手里瞧了又瞧,随即戴在了手腕上,笑眯眯地说:“谢谢娘。” “你甭谢我,该谢谢你二嫂,这是她买的,她心思细,虑事周全。”姜氏顿了顿,又道,“就连你二嫂进咱家门可都没有镯子呢。” 姜氏并非偏心金恬才编排这假话,而是想看看杨梅儿会不会真心感谢金恬,看她懂不懂得与家人和睦相处,毕竟很多人家娶亲都没钱给新儿媳买银镯的。没想到杨梅儿眼睛眨了眨,说:“娘,你没给二嫂买银镯是因为她曾是弃妇么?” “啥?”姜氏愣了一下,“哦,呃……也有这个原因吧。” 姜氏硬撑着笑了笑,可杨梅儿完全没留意到婆婆的不悦,兴致盎然地说道:“娘,你或许还不晓得吧,春儿姐可恨死二嫂了,她说二嫂是一位弃妇不好好在娘家呆着竟然跑出来抢男人,还说……还说季秋哥仨儿都围着二嫂转,他们都是是非不分的蠢货,肯定是二嫂对他们施了什么媚、术!我当时信以为真,所以二嫂头一回去我家我说话便……,不过听我村里其他人说季秋并非如此,说他机灵能干,我爹和二叔也都那么说,我……我才战战兢兢地嫁了过来,没想到见到季秋果然如此,他根本不像春儿姐说的那样。” 杨梅儿说着忽然转头看向季秋,“季秋,我当你是个能辨是非、机灵能干且能挣大钱的好男儿,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否则我就改嫁。” 她虽是玩笑话,却说得很认真似的,季秋趁着酒意拍着胸膛说:“那是肯定的,我别的不说,挣钱绝对是我的拿手活,就这一个月我都挣了不少钱哩。” 姜氏愠了愠脸,暗想,这个小儿媳当真是个没心眼的,是好是坏她这个当婆婆的一眼看不穿也说不准,只能往好处想想,希望这个小儿媳能早些为她生个大胖孙子,她站起来道:“时辰也不早了,季秋你过来打些热水,你们俩早些洗洗睡吧,你们还有正事要干哩。” 杨梅儿红了脸,赶紧过来送姜氏出门,季秋跟着出来准备去打热水,杨梅儿却一把拉住了他,附在他耳边道:“季秋,娘可没跟咱说真话。” 季秋晕晕乎乎,“娘咋没说真话了?” 杨梅儿嘟着嘴道:“娘说没给二嫂买银镯子,但买了银耳坠呀,我瞧见二嫂戴着呢,可好看了,一对小鱼儿形状,精巧得很。” 季秋虽喝得有些多,但脑子有一半算是清醒的,他顿时不悦,道:“那是……那是二哥后来给她买的,我二嫂见识广出计策给家里挣来那么多钱,二哥给她买这些也是应该的。” 杨梅儿见季秋不高兴顿时有些慌,说:“你别生气嘛,我又没说啥,娘让二嫂当家定是喜欢她的,不过我瞧着娘也喜欢我,娘不偏不倚,算是个好婆婆,不管她有没有说真话,我都敬重她。当然,当着二嫂的面,我也敬重二嫂。” 季秋眯了眯眼,说:“你不仅当着二嫂的面要敬重她,你得打心眼里敬重她,记住了么?” 杨梅儿盯着季秋那张不可置否的脸瞧了瞧,撅嘴道:“哦,我记住了。”她心里有些郁闷,婆婆刚才不是说让她好好管季秋么,可这季秋刚才还嬉皮笑脸的逗她乐,这会子忽然就变脸,凶巴巴的,到底谁管谁呀? 客人们都散得差不多了,仲勤和韦老二送客去了。姜氏回到灶房见金恬里里外外忙着,这个大冬天竟忙出了一头汗,金恬不但不抱怨还搂着一撂盘子在那儿洗着。姜氏走过去帮忙,边洗边道:“这个杨梅儿还真是个直性子,哪句话都直直的似乎要撑人的肠子,听着怪不舒服的,不过她这性子也好,应该不会藏着坏心,总比有些人当面给你笑脸却在背后捅你一刀的要好。” 金恬早领教过杨梅儿了,倒觉得她比头一回说话要中听些,便道:“我瞧着她确实是个口直心快的姑娘,有时候有点刀子嘴豆腐心,相处久了和咱们应该能亲。” 姜氏应付地笑了笑,心里还是不踏实,唠叨道:“她说她是战战兢兢地嫁过来,可与季秋才刚见面就打得火热,好像早已是一对恩爱夫妻,他们俩那粘粘乎乎、眉来眼去的样叫我这个老婆子还真有些看不下去。” 金恬扑哧一笑,“那肯定是她和季秋看对了眼,彼此一见面就喜欢上了对方,人家小两口刚成亲就这般亲热,娘难道还不高兴?” 姜氏哼笑一声,“高兴是高兴,要是她能早些为咱家生个大胖小子,我就更高兴了。” 金恬听了身子微怔,心想婆婆肯定也早盼望着她能为韦家生个大胖小子,且越快越好,但婆婆这些日子当她的面并没提这事,难道婆婆听别人说她身子弱且宫寒不易生娃儿得好生调理的事了? 她没再说话,低着头狠命刷盘子。其实金恬自己一点儿都不为生孩子的事着急,她压根不想这么早生孩子,她这副身子的年龄连十八都没满呢。 ☆、杀猪过年 竖日早上,金恬和韦仲勤起得有些晚,因为昨日太忙太累,夜里又睡得太晚,早上一睁眼发现天已大白。 当他们俩来到灶房时,见杨梅儿已经在摆碗筷了。金恬走过去笑眯眯地瞧了杨梅儿几眼,道:“梅儿起得可真早,早饭都准备好了。” 杨梅儿瞧了瞧屋外在扫院子的婆婆姜氏,温婉地笑道:“我起得不算早,我做这些也应该的,听娘说你和二哥平时起得更早哩,昨日……辛苦你和二哥了。” 金恬暗想,杨梅儿这会子不是挺会说话的么,接话道:“都是一家人,为你和季秋忙活就是为自家忙活,说啥子辛苦。对了,季秋他……他还没起来吧?” 提起季秋,杨梅儿似乎想到昨夜的男女之事,顿时脸色潮红,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这就去叫他。” 金恬与仲勤相视一笑,便舀出热水洗漱,之后金恬找出茶叶泡着茶,等会儿一家子坐齐了后杨梅儿还得向公婆奉茶。 姜氏放下扫帚过来洗手,韦小妹和她爹韦老二也来灶房了,他们父女俩刚才在屋角从麦麸里挑红薯,烂的要扔掉,没烂的里面挑些好的出来,今日要熬薯糖做糖块,每年家家户户都会做糖块的,昨夜那么忙姜氏都没忘发麦芽,那是今日熬糖必需的糖化剂。 大家都在灶房里等着杨梅儿和季秋,可是等了好一阵子都不见他们俩来,他们又不好先吃饭,毕竟新媳妇还未给公婆奉茶呢。韦老二饿了,坐下来拿着筷子道:“要不咱们先吃吧,奉不奉茶只不过仪式而已,没啥要紧的。” 姜氏一把将韦老二手里的筷子抢下来,愠脸道:“咋不重要,家有家规,你这个当爹的还不晓得?” 姜氏说着便出了灶房,她要去小儿子那边瞧瞧。人走到窗外,便听到里面一阵吱呀吱呀的声音,姜氏可是个过来人,她一听这声便知道这是床摇晃的声音,何况她还听见杨梅儿不大不小的娇喘声。 姜氏就像自己做了啥见不得人的事一般,整张脸都涨红起来,气得暗骂道,这个不懂事的小儿媳,都做了一通早饭,过来叫个人没叫成,反而自己滚到床、上去了,即便季秋硬拉扯她上去,她就不能拒绝么,家里人都在灶房,她但凡跑过来不言不语,季秋也不可能追到灶房里去的。 小两口初尝果实本没啥,可也得注意场合呀,要知道一家子都在等着他们俩呢,季秋不知情,难道杨梅儿也不知情?她就不怕家里寻到这里听见他们这般腻腻乎乎的声音?姜氏失望至极,这个杨梅儿绝不是她之前见到的那般泼辣能干,完全是个不懂事且脸皮比城墙还厚的蠢女子。姜氏自然不会怪自己儿子太离谱,只怪杨梅儿性子浪。 姜氏真想一脚将门踹开,将杨梅儿狠狠训一顿,可是想到家里人都在,邻居家也隔得不远,要是杨梅儿惊慌瞎尖叫的,岂不是让所有人都知晓了? 她忍住怒火,走到门前轻声敲门提醒,不承想敲门声过小,里面过于激烈,小两口竟然没听见。姜氏恼了,狠锤一下门,吼道:“还不快起来,丢人现眼的东西!” 姜氏骂骂咧咧地来到灶房,金恬见婆婆满脸怒气,忙上前道:“娘,你这是怎么了,季秋时常睡懒觉,昨夜是他的洞房花烛夜,起得晚也情有可原,你可别这点小事生气。” “这是小事么,季秋睡得天昏地暗不知啥时辰,杨梅儿她能不知?她做了一通早饭,结果去喊个人把自个儿喊到床……”姜氏说不下去了,嚷道,“吃饭吃饭,还等她奉茶呢,这辈子怕是没福气喝上他们俩的茶!” 韦小妹和她爹听得迷迷糊糊的,金恬和韦仲勤似乎听懂了几分,他们还真没想到杨梅儿会如此不懂事,有些事可不能由着季秋胡来呀,但见姜氏一脸的火气他们俩可不敢作声,赶紧盛粥吃饭。 韦小妹夹上一块饼子吃着,越吃越带劲,喜滋滋地说道:“三嫂厨艺可不赖,做的饼真香,比娘和二嫂做的都好吃!” 金恬听了赶紧夹上一块吃了几口,再喝了几口粥,发现杨梅儿还真挺能干的,不仅饼做得香,粥也熬得好,就连咸菜炒的都挺香。 姜氏吃了后也觉得杨梅儿厨艺可没得说,但她这会子不想夸杨梅儿,冷着个脸说:“她不就是舍得放油么,油多啥都好吃!这一眼就瞧出她不是个会过日子的。” 韦小妹瞧了她娘一眼,暗自发笑,她娘这样子看来是真气着了,一边吃着人家做的饭菜还一边说人的坏话。她娘对二嫂可从没这样过,也不知三嫂到底做啥错事了,她正要问三嫂咋还没过来,便见杨梅儿红着脸过来了。 杨梅儿微微抬头瞧了姜氏一眼,姜氏一心低头吃饭并没理她,她赶紧去倒茶,端着杯子过来了,“娘,我……” “都在吃早饭哩,还喝哪门子的茶?”姜氏冷道,“赶紧吃饭!” 杨梅儿气得咬咬唇,解释道:“娘,是季秋他硬拉我……” “他拉你,你就上去?一家子都在等着你们,你这点眼色都没有?我昨夜不是说过么,叫你管着他点,不是叫你惯着他!”姜氏嗓门越来越大,杨梅儿委屈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是,娘。”她哽咽地应了一声,把茶杯放回原处,自个儿拿碗盛粥,一边盛粥一边暗骂,恶婆婆坏婆婆!你不骂你儿子只骂我,你管不住儿子竟然让我管,到底谁是他娘啊!哼,狠毒的婆婆! 心里骂归骂,她面上还是一副委屈样,老老实实地端粥过来坐下吃,细嚼慢咽,不敢造次。 这会子季秋也过来了,他匆匆打了水漱口洗脸后便过来坐下了。他见他娘板着个脸,就知道她娘在为那事生气呢,他先是朝杨梅儿使个眼色,小声道:“梅儿,给我盛碗粥来。” 杨梅儿狠瞪季秋一眼,撇了撇嘴,去盛粥了。现在不仅金恬和韦仲勤知道是咋回事,就连韦小妹也猜到八九分了,红着脸赶紧低头吃东西。 韦老二心里知道但面子平平静静,当啥事都没发生一样。只有姜氏怒气仍未消,她斜瞅了季秋一眼,骂道:“没出息的东西。” 季秋平时被他娘骂惯了,也不当回事,嬉皮笑脸地说:“娘,多大点事啊,我睡得稀里糊涂不知时辰,你好生叫我不就得了,你刚才在我门口嚷起来差点吓掉我的魂。” “我敲了门,你听得见么!”姜氏嚷道,“快吃你的饭,别丢人了!” 季秋伸伸舌头做了个鬼脸,接过杨梅儿递过来的碗没再说话,当他吃着杨梅儿熬的粥、做的饼和炒的咸菜时,他禁不住朝杨梅儿竖起了大拇指,然后呼呼啦啦地吃起来。 杨梅儿刚才一直羞得很,现在见季秋夸赞她,而且季秋并不把刚才在房里胡闹的一幕当回事,她心里也好受许多,觉得那确实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 第27节 吃过早饭,姜氏问金恬怎么安排人来熬糖和做糖块,金恬哪里懂这些呀,便让姜氏安排。每年熬红薯糖和做糖块以及杀猪都是年底十分重要的事,哪家这些做得好不好,过年时能否吃得上猪肉,就足以表明这家过得富裕与否。 穷人家连一日三顿饭都吃不大饱,是不会舍得把红薯和米做这些小吃食,倘若家里有猪也会卖而不会留着自家吃。 姜氏本来心里挺乐乎,家里最近挣了不少钱,所以打算好好熬红薯糖来做糖块,还打算明日杀猪。只不过杨梅儿的事让她心里挺不舒畅,但一想到这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她也撇下了心里不舒畅的事。 她叫两个儿子把案台和小缸抬到院子里,说:“今儿个你们就好生瞧着我和你爹如何熬红糖麦芽和做糖块,仔细学着点,从明年开始就由你们自己来做了。别以为你们早会了,以前你们只是在旁玩玩打打地瞧了几眼,并未掌握决窍,今儿个你们好好学着,顺便给我们老两口打个下手。” 金恬对这些挺兴趣,不仅是她想吃这些吃食,看到一家子开开心心地为新年作准备还能享受到劳动的果实,她就觉得这日子过得舒坦。 大家一起听着姜氏的吩咐洗红薯、切块、起火上灶煮,然后看着公婆两人如何将煮好的红薯捣烂、加入之前准备好的麦芽,小火加温发酵、过滤。到了下午,又甜又稠的红薯糖熬好了,大家忍不住一勺勺地挑起来品尝,金恬觉得这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糖,真是一下甜到心田里,一点儿都不觉得腻。 因为两口锅都占了,中午他们没吃饭,虽然靠吃煮熟的红薯和熬好的糖果腹,但他们都觉得这是非常丰盛的一餐。 糖熬好了,锅里的米也炒得香喷喷,大家又围着看韦老二如何把炒熟的米与糖搅拌,再用一个木框模子将这些框起来,然后用像棒槌一样的东西将粘上糖的熟米擀平,打得结结实实,最后用菜刀来切成薄片。 金恬见一片片糖块切好了,等不及伸手拿一块过来尝,“嗯,真好吃!仲勤,你尝一尝。”她拿着糖块送到了仲勤的嘴边。 仲勤咬着又香又糖又脆的糖块,吃得满脸带笑,才吃完嘴里的他就接过他爹手里的工具说:“爹,你做了头一模,剩下的由我来做,我手劲大,应该做得更好。” 韦老二正嫌手酸呢,笑道:“好,爹老了,你和季秋都来练练手吧。” 姜氏、金恬、韦小妹、杨梅儿站在旁边一边吃一边瞧,韦老二瞧着两个儿子轮流上阵,那架式那认真的神情就像他年轻时一样,当年他也是刚娶了婆娘就接过他爹的手做这些,看到一家老小吃得开心,他心里甭提多满足了。 当天晚上,一家子吃饭时说说笑笑,就好像已经在过年一般。吃完饭后,金恬当着大家的面拿着一百五十文钱递给了季秋,说:“明日你和杨梅儿得回门了,正好要路过镇上,你们就买些回门礼吧,顺便还可以将咱家今日做的糖块带上一些。另外,家里的鸡蛋也攒了一些,你们拣一些去。” 姜氏对杨梅儿不是那么满意,见金恬拿了一百文出来,她觉得有些多。别的人家给的回门礼顶多也就值个百八十文的,因为成亲花了大钱,到了回门之日哪里再能多拿出钱来,但当着杨梅儿和小儿子的面她也没说钱多了的事,只道:“梅儿娘家应该会做糖块的,鸡也养了吧,养了鸡自然有鸡蛋吃,这些她家里有的东西她娘家人见了也不会稀罕,拿出五十文钱买肉和面,另一百文现钱直接给她娘家,她娘家人定会欢喜的。” 韦季秋欢欢喜喜地接了钱没多想,杨梅儿听了婆婆这话心里不痛快了,感觉婆婆不太舍得这些,好像还含沙射影地说她家穷,见了一点钱就欢喜。杨梅儿讪讪一笑,“是啊,我娘家正缺钱花,有这些钱过年也能滋润些,嫁到你们韦家真是我的福气呢。” 她虽然说着气话,但她并未真的往心里去,她平时也是个粗心人,即便感觉到对方的不满情绪她也只是有那么一会儿的不痛快,没过多久便忘记了,她不爱把一堆事放在心上。 这不,刚说完那揶揄的话让大家觉得挺难堪,她自个儿却笑嘻嘻地伸手拿糖块吃去了,下午吃了那么些,刚才又吃了两碗晚饭,她竟然还吃得下。 韦季秋瞧着发笑,佩服她的饭量,姜氏却呆滞着脸,心里盘算着杨梅儿嫁过来才吃四顿饭估摸着已经吃了两斤半粮食,就这些还不包括菜呢。 其实金恬心里清楚,杨梅儿平时在娘家肯定也没敞着肚皮吃过,穷人家的姑娘刚嫁到婆家见粮菜皆足,难免会多吃些,不知道忌口。这也表明杨梅儿是个没心机的,要是有心机装优雅的,如何也不敢这么毫不顾忌地吃。 第二日,韦季秋和杨梅儿不敢再贪恋新床的温馨而腻腻乎乎了,两人双双起了个早,为一大家子做好了早饭,吃完饭后便相伴着去镇上买东西,然后直接去杨梅儿娘家回门。 金恬拿了些糖块到姐姐金香家去,没想到金香家今日正打算熬红薯糖和做糖块,金香在那儿忙着洗红薯呢,这可是金香嫁过来三年多头一回家里能有置办这些。 金恬蹲下来瞧着,还时不时往姐姐嘴里塞糖块吃,说:“姐,你家日子过得比以前强可不仅仅是因为姐夫和他兄弟俩挣了钱,也有你的一半功劳,你靠勤劳的双手为家里攒下钱,家里才有底气做糖块,反正粮食不够吃的话可以花钱去买嘛。” 金香听了乐呵地笑开了,伍氏走过来说:“甜娘,我家只不过比往年稍强些,哪里比得上你家发大财,你家今日要杀猪是吧,给我家留五斤过年,待会儿我送钱去。” 这时韦保田跑了出来,“娘,要不咱家的猪也杀了吧,年年就那么几斤肉,才大年初几就吃完了,年还没过完,客也没请完,就没肉吃了,你没瞧着咱家那些亲戚都不爱来咱家做客吃饭么?” 伍氏朝大儿子瞪了一眼,“你就晓得吃吃吃,我都跟洪屠夫说好了,叫他下午来拉猪,价钱都说好了,咱家那头猪至少能卖四百文钱哩!” 韦保田耷拉着脑袋,“既然说好了要卖,就让二叔家给咱多留几斤肉呗,反正卖了猪就有一大笔钱了。” “四百文钱就叫一大笔钱?你可真是没见过钱的人,你大堂哥做一辆黄包车能卖二两银子!”伍氏说得心里酸溜溜的,可瞧着旁边挂着鼻涕长得瘦小的孙子小溪,她叹了叹气,“好吧,要十斤肉。” 金恬微笑着点了头。 回到家,村里的屠夫已经来了,姜氏在灶房烧开水呢,韦老二已经将大盆放在了院子正中间,仲勤在猪栏里捉猪呢,他力气大,一人捉猪足矣,不需要旁人帮忙。 金恬可不敢看杀猪,躲屋里去了。待猪杀好后,村里来很多人买猪肉,姜氏收了两百多文钱都交到了金恬手里。剩下了三十多斤肉,姜氏说要留着自家吃,仲勤听得目瞪口呆,他娘啥时候如此大方了,往年过年要么卖掉猪只买四五斤肉,即使杀猪也只留十斤,今年一下留了三十多斤,这可真让他大开眼界。 就连韦老二都在旁笑着唠叨,“老婆子难得阔气一回哟。” 中午因忙着卖猪肉,杨梅儿和季秋又不在家,午饭只是随便吃点。到了晚上,一家子可是忙着做了一顿极丰盛的猪肉晚宴,炖猪蹄、辣炒肥肠、红烧排骨、香菇炒肉片等等。 韦家人可从来没有在一顿饭中吃过这么多好菜,一边吃着一边闲聊,觉得这日子过得甚美。只有金恬,她微微皱眉,嘴里嚼着肥肠却却如何都吞不下去,还有些恶心。 仲勤赶紧为她倒了杯水,递在她手里,“是不是太油腻了,你吃得不舒服?” 金恬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就是恶心得慌。” 姜氏见她这样感叹道:“你还真是个没福气的,平时缺油水,才吃几口带油的你就恶心。”姜氏说着就夹了一块猪蹄过来,“这是炖的,油少,你吃这个吧。” “多谢娘。”金恬将这块猪蹄才刚放进嘴里,竟然恶心得更厉害,捂住嘴慌忙跑出去,吐了一地。 姜氏愣了,二儿媳不会是怀上了吧,可听人说她身子不好得好生调理,何况她以前跟了殷尚一年半都没怀过,应该不会这么快的。她觉得是金恬没吃好坏了肚子,对仲勤说:“你去烧些浓茶叶水给你婆娘喝,能治肚子。” “嗳。”仲勤跑灶房忙去了。 ☆、抓阄、分家 金恬感觉不适,回自己屋里躺着去了。 韦仲勤端来煮的浓茶时,发现金恬竟然睡着了。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叫醒金恬,金恬似乎能感觉到仲勤在看她,忽然间醒了过来。她眼神朦胧,朝仲勤浅浅一笑,道:“我怎么突然跟小孩子似的,刚才还这儿疼那儿不舒服的,可一挨着床竟然立马睡着。” 仲勤坐在床边关切地握住她的手,又摸摸她的额头,铁汉柔情般小声道:“你定是这几日忙乎累了,跟着我让你吃苦了,我的小娘子,你怪不怪我?” 金恬刚才还没啥精神,听他这话忍不住笑了一声,精神立马好了一些,笑道:“你还真把我当小孩子哄了,我怪你作甚,我又不是金贵的大小姐,哪会动不动就累坏了?” 韦仲勤最爱看金恬一边发笑一边娇嗔的样子,他情不自禁地朝金恬额头上动情地亲了一口。金恬有些羞赧,也感觉到口渴,抿嘴笑了笑,道:“你把煮的浓茶给我喝一口,我嗓子眼里干得很。” 韦仲勤伸手将金恬扶起来,让她好生靠着床头,他端来放温的浓茶,问:“我喂你好不好?” 金恬调皮地朝他翻了一个白眼,撅嘴道:“不要,我自己喝不容易呛着。” 韦仲勤就那么柔情地看着金恬喝茶,再帮她放下杯子,问:“你还有哪儿不舒服么?” 金恬摇头,“没有,现在哪儿都好着呢。” 她说着正要躺下去,韦仲勤突然捧上她的脸,凑唇而来,然后重重地碾压她的唇。几番吮探,他的手也禁不住滑进金恬的衣服里,触及她那柔滑的肌肤。 金恬轻吟了一声,正要用力回吻他,门忽然被人敲响了,紧接着就听见韦小妹的声音,“二嫂,你睡着了么?” 韦仲勤尴尬地迅速坐起来,金恬忙理了理自己的头发,钻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头来,然后应道:“还没呢,小妹你有事么?” 韦小妹推门而入,见她二哥坐在床边脸色有些红,她并未多留意,更没往别处想,以为他们俩刚才在闲聊,她把她二哥拉起来,“你出去会儿,我有话跟二嫂说。” 韦仲勤正羞赧得很,这会子赶紧拿着茶杯走了。韦小妹见她二哥走了,便小声问金恬,“二嫂,你……你有新做的月事带么?” 金恬怔了怔,脸色微红,道:“有啊,我上个月新做了两个还没用,你想要的话我送你一个。” 韦小妹甜甜地笑道:“二嫂真好,其实我自己有两个的,只是这次……这次有些多,这一日就换了两个,洗了放在屋里晾着又不容易干。” 金恬暗忖,韦小妹一个未嫁的姑娘说起这些来挺大方的,能正视与面对自己作为女人的那些麻烦,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人,她挺喜欢这样的小姑子。她起身去衣橱里拿一个,交到小妹的手里,还嘱咐道:“上个月我做好了后就洗得很干净了,你放心用吧。” 韦小妹欢喜地接在手里,不经意地说:“二嫂,你新做了一个月咋还没用过,你不会是……那个紊乱无序吧?” 金恬嗤笑一声,“你还懂得挺多,不过我可没有这些状况,我的准得很。”可这话一出她当即呆了呆,没穿越来这里之前她确实每月准得很,可是穿到原身金甜的身上后,她就没来过月事。 当时嫁过来不久,她想到这里条件差,为了应付月事她早准备了两个,可一直没机会用。现在想起来,难道是原身金甜那个紊乱无序? 韦小妹笑道:“二嫂,你糊涂了吧,你说你准得很,可你一个多月都没用上这个,这还叫准啊?你不会是怀孕了吧,可我听人说你的身子……” 金恬听得有些心乱,若只是紊乱无序她还好些,可她今日这症状,一会儿恶心一会儿疲惫打瞌睡的,很有可能是怀孕呀。她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我这身子虽不易怀孕,但调理一段时日后肯定能生儿育女的。” 韦小妹嘻嘻笑道:“那就好,爹娘肯定也盼望着呢。” 韦小妹出了门,金恬摸了摸肚子,感受着今日这症状,她不敢肯定,还是看接下来几日会有何种状况吧。 入睡前,仲勤一直紧紧搂着她,本来他想好好亲吻她,想与她来一番轻柔又甜蜜的融合,但他感受到金恬心里似乎有事,有些分心,或许是累了吧,他便安心地搂着她的腰睡。 竖日天色大白金恬才醒过来,这会子仲勤已经和季秋吃过早饭卖炭去了。金恬起来洗脸,见姜氏和韦老二在院子里腌猪肉,她不经意扫了一眼猪肉忽然没忍住又是一阵恶心,吐又吐不出来,就是恶心得难受。 姜氏见了诧异,寻思着不管是吃坏了还是睡着凉了也得熬些药才是,不能不管不问啊,她瞅了一眼韦老二,“老头子,去吴家村把吴大夫请来给甜娘瞧瞧,可别让她拖坏了身子。” 韦老二赶忙起身去了,待吴大夫提着药箱子来给金恬把脉时,竟然真的给金恬把出了喜脉!金恬倒是有些心理准备,虽有些忧愁也有些欢喜,坐在那儿还算淡定。 可是姜氏就不一样了,吴大夫收了钱还没走出院,她就跑出屋咋咋呼呼,“甜娘她怀孕了!甜娘她怀孕了!村里那些人都是胡说,说什么甜娘身子不济事,还不知要调理多久哩,有的人甚至还说甜娘这辈子都不一定能怀上。可这不就把出喜脉了么,甜娘来咱家两个月都不满呢!” 韦老二也是眉开眼笑的,他说不出别的话来,只道:“好,好,咱家要添丁了,咱俩要抱孙子了,哈哈。” 韦小妹也是欢蹦乱跳的,跑到金恬面前大声道:“二嫂,没想到我说话还挺灵验的,你还真是怀孕了呀!” 金恬只是淡然一笑,“瞧你,之前还真当我怀不了孕?是女人都要生儿育女的,只不过迟早的事,不必大惊小怪。” “哎哟,二嫂,你可不知道爹娘盼了多久,从我大哥只有十五岁起他们就念叨啥时候迎儿媳过门啥时候抱孙子,这都六年多了,现在爹娘肯定要把你当大宝贝疙瘩疼着!” 韦小妹这话金恬听着没太在意,在屋外的姜氏和韦老二也觉得理应如此,可是在院子里晾晒衣裳的杨梅儿听到这些有些不痛快了,她是新来的儿媳,没感觉到被公婆疼过。 这会子姜氏和韦老二还在那儿乐呵呵地说要抱大胖孙子了,欢喜得根本合不拢嘴,还说得赶紧给孙子做小老虎衣和老虎鞋。杨梅儿听了直言道:“爹、娘,你们咋知道到时候会抱大胖孙子,也有可能是大胖孙女呀。” 姜氏当即脸一垮,嚷道:“一定会是大胖孙子,闭上你的臭嘴!” 杨梅儿被嚷懵了,完全说不出话来。 韦老二见姜氏脸变得太快,打圆场说道:“要是孙女的话,也照样可以穿老虎衣老虎鞋的。” 姜氏很不乐意,剜了杨梅儿一眼,暗道,怕是你杨梅儿巴不得你二嫂生女娃吧,这对你有啥好处? 杨梅儿瞧了婆婆那眼神,好似想剜掉她的心,她赶紧晾完衣裳跑自己屋里去了,气呼呼地吃着新炒的花生,还委屈地小声嘀咕道:“我说错了么,生男生女谁晓得,婆婆又没钻进二嫂的肚子里瞧个清楚,就知道对我凶!” 杨梅儿委屈,姜氏生气,不过姜氏只气了一会儿,韦老二哄了几句,她又开心起来,跑到金恬的屋里,笑眯眯地问:“甜娘啊,你这早饭还没吃呢,你想吃点啥,我给你单独做。” 金恬这会子真没啥胃口,道:“娘,不用麻烦了,我只想喝些粥,我自个儿去灶房盛就是。” 姜氏寻思着也是,刚才金恬还恶心着,这会子应该是没胃口的。见金恬站起来要去盛粥,她忙扶着金恬坐下了,“你好生坐着,我去给你盛。” 金恬想自个儿去,可是姜氏已经跑出去了,那欢喜的样子真是难得一见。姜氏给金恬盛好粥再夹些小咸菜,走到门前见韦老二还在那儿腌肉,便道:“老头子你快些腌,待会儿甜娘要在门口走动走动,一瞧见肉又该恶心了。还有,你腌好了肉后就去镇上一趟,买些红糖红枣,我瞧着甜娘脸色都苍白了,这可是血气不足。” 韦老二听了忙问:“气血不足是不是还得吃银耳炖莲子?” “应该得吃,再贵你也要买些来!”姜氏说得可认真了,韦老二赶紧忙着腌猪肉,巴不得立马买来炖给金恬吃。 屋里的金恬听了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这会子去拦着或许还会惹公婆不高兴,只能由着他们去了。姜氏端来粥,她接过来一口一口慢慢地吃,姜氏就在旁满脸带笑地瞧着,金恬被婆婆瞧着不自在了,笑道:“娘,你不必太挂心,每个女子都要生儿育女的,我没那么娇气。” 姜氏有些不好意思了,“再不娇气的女子怀了孕也得好生照顾不是?你吃你吃,我不吵你了。” 中午,金恬在饭前吃了红枣喝了红糖,吃了午饭后,又喝了银耳炖莲子,她都要撑坏了。杨梅儿时不时瞧瞧她的碗里,一副馋得不行的样子,金恬见了问道:“梅儿,瓦罐里还有,你想吃就盛点吧。” 杨梅儿红了脸,“我……我不想吃,剩的那些你晚上还得吃吧。”其实杨梅儿是怕公婆说她,她讪讪笑了笑,跑出去帮姜氏一起磨面。 下午,韦仲勤和弟弟卖炭回来了,还买回来一些过年必需品,炮竹、香火、糕点、瓜子、冰糖、茶叶等,另外还买了几副漆木簪子和冬日妇女们爱戴的宽抹额。 姜氏见了这些东西挺欢喜,拉着仲勤说:“你现在就赶紧放封炮竹吧,你要当爹啦!” “啥?”仲勤怔了一下,没听懂。 姜氏拍一下他的脑袋,“哎哟,我这傻儿子,咋听话都听不懂呢,我说你要当爹了,甜娘怀上娃儿了,吴大夫早上来把过脉的!” 仲勤呆若木鸡,然后突然冲进堂屋,见金恬正在烤着炭火,抬头朝他微笑着,他一下窜到她的面前,“娘子,娘她说……她说你……” 他结巴得说不出话来,金恬起身扶他也坐下,“瞧你,我不就是怀孕了么,你别激动,当爹可得有当爹的样子。” 第28节 仲勤低头看看自己,羞涩地说:“我……我这样就要当爹了,也不知我能不能当好。” 金恬简直想笑,“我相信你一定能当好的,你放心吧。” 仲勤听着一个劲地傻笑,想到自己快有儿女了,他一时还真有些不知所措。 接下来的日子,金恬如同国宝一般被公婆和仲勤细心呵护着,好生照顾着。这个年也过得格外轻松,因为谁都不让她干活,她每日只需烤烤火,缝缝小衣裳便可,另外就是不停地吃,不停地喝,没办法,公婆和仲勤的热情让她无法拒绝。 从大年初一到十五,家里除了她轻闲,其他人都很忙,亲戚来了要好生招待,有些客人还得一请三接。当然,他们也要去亲戚家做客。姜氏不让金恬出门受凉风,所以今年仲勤没有去亲戚家拜年,他要陪着金恬,出去拜年做客的事由他爹和季秋包办。 虽是过年期间,仲勤也没放下他的手艺,一得了空就和他爹、季秋一起做黄包车,这段时日,他爹和季秋也都学会了这门手艺。 转眼到了正月十六,金恬开始了创办商行的计划。首先由仲勤去把金香、韦保田、韦保业以及大昌、小昌叫来了,然后一群人坐在堂屋里,等着听金恬如何安排。 金恬心里早有了详细的计划,这会子她喝了口水,俨然一副当家作主的模样,轻松地说:“之前我与仲勤商量过,就是想把咱们的买卖做得更大更有模有样,这样一来名气大了,咱们商行的生意就会愈来愈红火,以后不但不必愁吃愁穿了还能过上富足的生活。” 她此言一出,大家的脸色由惊到喜,他们可从来没想到韦家也能办商行,听金恬这意思,这其中还有他们的份呢。 金恬接着道:“首先需要大家同心协力盖五间棚子,这是办商行起步必要之所,到时候挂上‘仲勤商行’的大牌子,但要分成五部分,有车行、嫁娶行、布行、杂货铺、红白喜事一条龙,至于哪家得哪个得按抓阄而定,但车行必须是我和仲勤的,希望你们理解。” 韦保田、韦保业和大昌、小昌听说这一部分是他们的,心里早乐开了花,这会子金恬说车行是她和仲勤的,他们哪里还会有半句话说,都连忙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金恬想了想,道:“另外,我公爹和季秋也会做黄包车,以后但凡他们做的车子仲勤都会以一两银子的价格收下来。爹、季秋,你们没意见吧?” 韦老二摸着胡子笑道:“我这个当爹的怎么会有意见,一两银子一辆车,我这赚大了呀。” 季秋也跟着乐呵,“以后下雨天闲着我还可以赚外快呀。” 姜氏对这自然没意见,可金恬把买卖分给韦保田兄弟和大昌兄弟们她心里却有些不痛快,这些可都是金恬和仲勤、季秋三人撑起来的,现在分给韦保田家和金家可不能白给呀。要是以前她肯定直接反对,现在金恬有孕在身,她一直真心疼着,这会子也不好说反对的话,而是笑呵呵地插话道:“甜娘,大昌小昌是你娘家哥哥、保田又是你姐夫,你是个善心人,希望他们都能过上好日子,但他们接手一部分是不是每年都交点……” 金恬心领神会,点头道:“娘,你的提议很好,要不这样吧,只要大家买卖做得下去,以后每年给我家二两银子,如何?” 韦保田和大昌这些日子早尝到做买卖的甜头,二两银子不算什么,他们都抢着说好,没有丝毫异议。韦保田还说了不少感激之言,毕竟他弟弟想要早些成亲必须靠做买卖挣钱,否则还不知要等多久。 抓阄开始了,金恬把之前做好的阄撒在桌上,因为车行是自己的就不必抓阄,她扔下了四个,说:“姐夫,你和保业没分家,这阄就由我姐来抓吧,以后分家想怎么干由我姐说了算如何?” 韦保田、韦保业齐齐点头,看着金香,金香有些紧张,伸手随便抓了一下,她抓着还不肯看,想先看别人抓的是什么,可把大家逗乐了。大昌和小昌两人你推来、我推去,最后还是由大昌来抓了阄,因为他们也没分家,得共着一个。 之后金恬让季秋来抓,虽然仲勤和季秋这对兄弟都成了亲没有分家,但分家是迟早的事,而且最近做买卖季秋出了很大的力,他一直忙前忙后没闲着,他自然能独得一份。 其实季秋和杨梅儿也不知得哪样好,没啥特别期盼的,所以季秋想也没想就随手抓了一个。还剩了一个,大家以为由姜氏和韦老二来抓,可是韦老二连连摇头,说:“我年纪大了,种点田地就行,做买卖的事就由你们来吧。仲勤和季秋以后肯定忙得很,我一得空就帮帮你们,再者,我不是做一辆黄包车能挣一两银子么,嘿嘿,我老两口攒着点到时候给大贵娶媳妇。” 姜氏也点头道:“我们老了折腾不动了,你们再分分吧。” 其实金恬早想到会是这样,她心里是有打算的,她瞧着韦小妹,“小妹,你来抓一个吧,虽说你还有两个多月就要出嫁了,但你也姓韦呀,吴家虽说家境还可以,那是因为他家就那么一个儿子,两位姐姐还都出嫁了,你嫁过去后也只能跟着下地刨食,我瞧着你也是个会做买卖的,你就抓一个吧。” 金恬觉得自己娘家有份,姐姐家也有份,那么小姑子也可以有份的,何况她与小妹相处融洽,两人亲得像姐妹一般。 韦小妹悄皮地托腮道:“这样好么?” 姜氏戳一下她,“好不好你也得抓,到时候你哥哥们都过得好,你可别还扛着锄头下地累死累活。”由此看,姜氏很赞同金恬这么做,因为姜氏平时挺疼这么个小闺女的。 韦小妹可不是矫情之人,让她抓她就抓,而且一抓来就急着打开看了,“呀,我抓的是‘布行’,这个好啊,没事我就在棚子卖布,那个……吴家小子可以挑着出去卖,嘿嘿。” 季秋心里庆幸自己没抓“布行”,他可不喜欢,他比较喜欢“嫁娶行”,因为他可以在外忙着抬轿迎亲,杨梅儿可在家卖那些嫁娶必需品。杨梅儿推了推他,他赶紧打开了纸团,“果真是‘嫁娶行’,正好是我想要的呢。” 杨梅儿不知哪个好,听季秋说抓到了想要的,她坐在旁边也跟着开心。大昌这会子也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纸团,“‘红白喜事一条龙’,这个……其实……我不太懂这个意思。” 金恬解释道:“其实这个挺好的,就是哪家办红喜事或白喜事不都得宴请客人么,然后你帮他们置办,给他们做饭、安排客人的座位,这样雇主就不必操心安排座位的事,因为平时他们自己没安排好就得罪了人,这样由你来安排了,雇主既不得罪人又省心,价钱你早早与雇主商量好。要知道每年不知有多少人成亲呢,也有很多老人西去,这个买卖肯定能火。” 这时小昌纠结了,“甜娘,听上去这买卖应该还不错,可我和大哥两人忙不过来呀。” “你可以雇伙计干呀,季秋也得雇人,否则他的迎亲队由谁抬轿?你们以‘仲勤商行’的名义雇人,因为大家各行的统称为‘仲勤商行’,旗子举得大,买卖才能做大,但付伙计的工钱由你们自己出,挣的钱也是你们自己得不是?” 小昌转了转眼珠子,“雇伙计倒不难,村里那么些闲人,每日给十文的工钱都有人干,就是……一桌酒席该收雇主多少钱?” 金恬拿出算盘拨了拨,说:“普通酒席一桌花费三百文钱,你收四百文足够了,一般人家至少办四桌,多的就是八桌十桌的,也就是一次至少能挣四百文钱,工钱和一些杂费有两百多文足够了吧,那你们兄弟俩也能挣一百多至两百文啊,这可比当轿夫挣得多多了。” 金恬算了这一笔账后,大昌小昌心里顿时窃喜,当轿夫每回挣二十多文钱他们就乐得不行,要是每人能挣将近一百文,那岂不是要发大财了。 不需说,金香抓的就是“杂货铺”了,金香也挺满意,她可以一边做绣活一边卖卖东西,公婆也可以过来帮忙,她可不指望韦保田兄弟俩守铺子,顶多能帮着进进货,因为韦保田兄弟俩已经抢着要当季秋和大昌的伙计了。 韦保田说要当季秋的伙计给他抬轿,韦保业则想当大昌的伙计给跑跑腿,大昌答应至少给他每次活二十文的工钱,毕竟韦保业是他妹夫的弟弟嘛。 金恬又道:“我知道你们都很勤快能干,但最初得进哪些货,如何操作如何定价你们估计还不太清楚,……” 她话还没说完呢,杨梅儿插嘴道:“你以前在县里住那么久,肯定见识多,而且你还曾是殷家的儿媳,他家那么多买卖,你一定知道该如何做的是不是?” 金恬一时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姜氏却提前瞪了一眼杨梅儿,金恬已经是韦家的当家儿媳了,而且还怀了仲勤的娃,杨梅儿动不动提金恬的过往姜氏自然不高兴。 杨梅儿瘪了瘪嘴没说话,金恬浅浅一笑,“我……确实知道一些,今晚上我就细说给仲勤听,让他都写下来,你们拿着写好的单子去进货没错的,具体如何做好买卖你们可以商量或讨论呀,实在不行的话随时来问我,我要是也不明白的话到时候就去县里请教那些老行家。” 说了这些话金恬也觉得累了,韦小妹已经端来了炖好的汤,“二嫂,咱们去里屋吃点东西再休息休息,由他们在这堂屋商量事吧。” 金恬来到自己屋,喝了一碗汤便觉得犯困,她只好脱衣躺下了。她不禁有些害怕,再这样吃了喝、喝了睡,不多久她真会胖成猪的。可才忧思一会儿,她自个儿也不知咋的就睡着了。 堂屋里却热闹得很,大家商量着从明日就开始搭棚子,要搭秒结实、宽敞,既然是商行就不能太寒酸了,具体谁干什么活都分工好了。之后,他们又讨论着每家的买卖该怎么做,各出点子。 看着这热闹的场面,姜氏对韦老二感叹道:“幸好都满意自己抓的阄,也能齐着心做事,比咱们年轻时强多了,那时为了一个碗半根香都能吵得起来。” 韦老二笑道:“可不是嘛,现在过的日子才像日子,以前那日子实在是太穷了,何况甜娘和仲勤、季秋做事大方,保田和小昌是白得便宜,他们有啥好吵的。” 姜氏蹙眉寻思着什么,忽然说:“他爹,我觉得吧……咱家该分家了,仲勤和季秋的买卖都分了,再不分家的话,他们挣的钱都没法算清楚了。” 韦老二眯了眯眼,点头道:“分吧,迟早的事。” ☆、虑事长远 当天晚上,一家子围桌吃饭时,韦老二就说了分家之事。其实韦老二说得挺伤感的,毕竟他希望一家子团团圆圆的,坐在一起吃饭也热闹,显然人丁旺盛,家庭和睦。 但他明白一个道理,儿子娶了亲,就和各自的娘子更亲,因为夫妻俩才会相伴一辈子,他们的小家对他们来说更重要。倘若伙着过日子不分家,不需多久家里就会有矛盾的,谁挣钱多、谁挣钱少,谁出力多、谁出力少,任何一件事都有可能起争执。 姜氏心里也不太好受,看到杨梅儿一听说要分家就掩不住的兴奋,她更郁闷了。可是让小儿子娶杨梅儿的事是她做的主,好不好也只能闷在心里,苦水往肚子里咽。 她叹了叹气,说:“仲勤,你爹下午问了张泥匠打两副好灶要多少钱,张泥匠说咱家日子好过了,自然是要打最好的那种,可支两口大锅,灶儿结实,火烧得旺,而且烟囱走烟快,就是价钱贵了些,打这样的灶要五百文一个哩。” 仲勤看了看金恬,嚅了嚅嘴道:“娘,我……我不想打那么好的灶,要是买卖好的话,或许年底就能盖大院子了,打好灶不就浪费了么,要不我自个儿随便拿土砖垒个灶就行。” 姜氏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季秋睁大了眼睛惊道:“二哥,你心真大,买卖再好也不至于年底就能盖大院子吧,盖个大院子至少三十两银子呢。” 仲勤抓抓脑袋,羞涩地笑了笑,“以后的事也说不准嘛。” 韦老二见儿子有志气,颇高兴地说:“那好,爹就等着瞧你们盖大院子。既然不想费功夫打好灶,就让我帮你们在各自房里垒土灶吧,以前我和你娘被分出来时也是自个儿随便垒个灶的。这些日子你们忙活那个……那个商行的事吧,我有个三五日就能把两个灶垒好了,待灶一垒好能开火,咱家就分家!” 大家没有异议,各自回了房。金恬和仲勤靠着床头聊聊天,一起憧憬着未来。季秋屋里却有些吵闹,杨梅儿嘀嘀咕咕地说:“分家是好事,可我瞧着爹娘肯定会偏向二哥一边,到时候分家咱们会吃亏的。” 季秋听了不乐意,“你才进门几日,就开始乱嚼舌根?爹娘向来一碗水端得平平的,何况家里有哪些东西大家不都看在眼里么,家里有多少钱二嫂可都一笔一笔记得清清楚楚呢,不许你再胡说!” 杨梅儿哼笑一声,“她要是做假账你看得出来?” 季秋突然扬起手掌,一巴掌眼见着就要搧到杨梅儿的脸上,杨梅儿惊愣地看着季秋,“你……你要打我?” 季秋手掌停在半空中,还是忍住了没打下去,他狠瞪着杨梅儿,“要是没有二嫂,咱家只能去田地里刨点食,连给你家的彩礼钱都凑不齐,哪有你现在这般好吃好喝的享福,以后你再说那些不敬重二嫂的话,我可真搧你了!” 杨梅儿气得哭道:“你就知道对我凶,爹娘不喜欢我,二嫂和小妹也不待见我,你当我不知道?成亲那夜你还说要对我好一辈子,这才几日,你就要打我了!” 季秋火冒三丈,“你还没完了是吧,真想我搧你啊?” “你敢?”杨梅儿梗着脖子道,“娘让我管你,说你整日没个正形不懂事,让我好好管着你,可你根本不听我的话!” 季秋一声嗤笑,“你管我?那你也得有那个本事啊。就凭你这么个糊涂娘们想管我,你做梦吧,还是让我管你好了。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不乱嚼舌根,孝顺公婆敬重兄嫂,我自然会对你好一辈子,绝不食言。” 仲勤与金恬听到季秋屋里有争吵声,只是听不太清楚。仲勤起了身想去劝架,金恬却一把拉住了他,“人家小夫妻拌几句嘴你别去掺和,没准一会儿就好了,床头吵床尾和嘛。” 仲勤寻思着也是,便坐了下来。果然,那边的动静当即小了许多。 季秋一下扑到了杨梅儿身上,小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只要你乖乖听话,我疼你一辈子还不成么?” 杨梅儿被哄几句心里舒服多了,朝季秋胸膛捶了一下,娇声道:“以后不许你对我凶。” “那可得看你听不听话,嘿嘿。”季秋一下堵住了杨梅儿的嘴,没一会儿两人便在床、上折腾得晃荡响。 仲勤没再听到争吵的声音,笑着将金恬扶着躺下,“还是你会看事,我还以为他们会越吵越凶可能打起来呢。” “人家新婚还没甜蜜够哩,不会的。”金恬舒舒服服地躺在仲勤的臂弯里。仲勤哪怕再有想法也不敢动金恬的身子,因为金恬告诉他了,怀孕头三个月特别重要,可不能乱动,他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他轻轻抚摸着金恬的肚子,两人聊聊以后有孩子的生活会是咋样,孩子会长得像样,不多久两人就都睡着了。 接下来几日大家都很忙,因为家离路边不远,他们索性把棚子搭在路边,这样来往行走的人以后买东西也方便。虽然这条路不算宽,但有七八个村子的人想去县里都得从里过呢。 挨着路边的五间大棚子搭得像模像样,因为每间的正前面那堵墙是用土砖砌的,其它的墙才是用粗木撑起来的,各间屋子按上门后,从前面看着就像新盖的房屋一样。 盖上密实不透风的棚顶,经过一场大雨屋里一丁点儿都没湿,费了六日的功夫,大家欢欢喜喜地燃了炮竹,路边和屋顶上都竖起了大大的“仲勤商行”的牌子,每间门顶上也都挂上了各自的牌匾。 炮竹响彻整个村庄,村民们都来看热闹,就连邻近的几个村的村民也都过来看热闹。这动静闹得挺大,现在各家需要凑钱进货了。 这日晚上,家里要分家了,韦老二请了里正来坐镇,以免家里起纠纷。韦老二和仲勤、季秋把粮食及要分的物件都摆在了堂屋。金恬则把钱都摆放在桌上,还拿来了算盘。 里正见桌上摆了那么些钱,还真有些眼红。不过他神色倒淡定得很,坐在那儿喝了杯茶,见东西都准备好了,便道:“你们家近些日子办了不少大事,娶了两门媳妇,做起了商行,以后肯定过得蒸蒸日上,所以今日分家要和和气气的,家和万事兴嘛,不要像有些人家能为一口锅打掉门牙,锅也打破了。” 季秋听这话忍不住噗地一声笑出来,心想锅打破了拿啥做饭吃呀。仲勤与金恬神色却有些不安,其实不为别的,就为上回去县里殷尚给的那五十两银子的事。 要是能光明正大拿出来分了也好,可是他们不想让这事被旁人知道,一下拿出这么多钱大家肯定会问从何而来,毕竟里正也在场,而且杨梅儿娘家是杨家村的,杨梅儿要是哪次回娘家将这事说了出去,被杨富贵知道就等于让殷尚知道了。本来这事是殷尚想封金恬的嘴,这事一传出来,殷尚非来找麻烦不可。 昨夜金恬和仲勤仔细商量了一番,最后决定不拿出来,只能私得了。没办法,五十两银可不是一两二两的,不能因为好心要分给大家而惹祸。 这会子金恬虽然有那么一丝不安,不过她瞬间恢复了镇定的状态,她碰了碰仲勤,给了他一个微笑安抚的眼神,仲勤顿时安稳了许多,回了她一脸笑容。在旁的韦小妹瞧见这一幕心里暗笑,二哥二嫂还真是情投意合,时常眉来眼去的,就连分家这场合都如此。 韦老二清了清嗓子,道:“据家谱上记载,咱家祖辈是出过大将军的,富了几代,可是从我这一辈往上数三四代可都是在韦家村里刨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记得我小时候经常饿得睡不着觉,就把铺在床下的干稻草扯出来嚼,你们爷爷耳朵好听见动静了,说家里的耗子越来越多这半夜都不消停,待天亮了可得赶紧多放几个耗子夹,将它们一个个全逮了。” 仲勤与季秋都嘿嘿地笑了起来,他们喜欢听这些讲过许多遍的旧事。 韦老二接着道:“我那时和你们大伯分家哪有咱家这么些东西,也就是两袋粮、几个碗盘,各自两亩田两亩地,外加一小块菜园,为了让你们吃饱饭我不顾你们爷奶的阻拦去煤窑干活。当时那煤窑简陋,干活凶险得很,几乎每个月都要死两三个人,可不像现在,一年死两三个人都把大家吓得不敢去。庆幸我命大,在那样担惊受怕的地方干活不但没死还挣了钱将你们四兄妹拉扯成人了。更庆幸的是,东家因我探得一块好煤窑待我不薄,给了我一大笔,当时置办了好几十亩肥田哩,没想到为了治病卖了一亩又一亩,如今只剩十二亩了,不过相比村里其他人家,仍是最多的。我说这么多的意思就是……咱家虽个个是泥腿子,算不得什么有钱人家,但不缺衣不少食,你们四兄妹从小没挨过饿,都是命大有福气的。瞧,这一屋子的东西,这桌上的钱,你们分了家后可得节俭着过,不要大手大脚乱花了,好生做买卖,好好过日子。如里正大人所说,你们要谨记五个字——家和万事兴,即便分了家,也要互帮互助,咱们不管分成几户都是一家子。” 韦老二说了这么多,仲勤和季秋、小妹听得都红了眼眶,觉得他们爹娘真是不容易,如今要分家他们心里多少有些不舍。小妹想到自己再过两个月就要嫁人了,一串眼泪不小心流了下来,她赶紧抹了去,生怕被人瞧见。 里正咳了咳,道:“时辰不早了,早些分了吧。我与你们的爹已经商量好了怎么分,现在由我一条一条地说,满意地话你们就搬东西,不满意的地方提出来,咱们再一起仔细商量。” 里正见大家无异议,便拿出一张纸,照着上面念道:“分户与房屋:韦老二家有三个儿子一个小女,分成四户,韦老二与姜氏及未嫁小女一户,韦大贵一户,韦仲勤与金氏一户,韦季秋与杨氏一户。待小女出嫁后,小房归韦大贵所得,韦仲勤与韦季秋各自得新婚小屋,东屋由韦老二与姜氏所得。商行因韦大贵没有出力,无所得,韦仲勤与韦季秋各得一间。” 里正端茶杯喝了一大口接着道:“田地与粮食:每户各分得三亩田、一亩地、两分菜园,雀儿山的山顶分成东南西北四面,四户各得一面小山顶。粮食只分三户,因韦大贵在外不耗粮食无所得,稻谷每户分得五百二十斤、小麦每户一百零二斤、芝麻每户十一斤、菜油每户三十斤、花生每户十六斤、红薯每户五斤。” 里正念了这些抬头瞧瞧大家,见大家脸色正常,他又低下了头。其实这个时候杨梅儿心里暗喜呢,原来家里有这么多稻谷和小麦啊,从这个时候到夏季收早稻才半年的时日,那可是顿顿都能吃个十分饱,根本不用算计着袋里的粮食过,这不就是敞着肚皮吃么!可想到分到自家只有三亩田、一亩地,两人是够吃了,待生了一堆娃后,那和别家少田少地的境况没啥区别啊,娃儿一生岂不就要越过越穷? 忽然,她想到还有“嫁娶行”啊,她守着铺子卖嫁娶必需品,季秋张罗迎亲队,能挣不少钱哩,有钱还怕没粮食吃么,大不了揣着钱去买就是了。 而此时的金恬却在想,家里要办“车行”本就忙,她又怀了身子,家人不让她干活,那三亩田一亩地还有菜园要是都由仲勤来干就太劳累了。她不想看到仲勤每日那么辛苦,寻思着还是要雇一位长工打理那些田地较合适。 里正瞧了瞧桌上的钱,意思是要分钱了,这可是大家都比较关注的。里正与韦老二、姜氏一起数着钱,分成了四叠,之后里正就开始分了,“纹银铜板与杂物:每户分得三两银子及一百二十文铜板,韦大贵的由韦老二代管,账本在这儿,你们可以细查。杂物太多,我就不细说了,韦老二和姜氏已经把锅碗瓢盆、腊肉、吃食、咸菜、小缸、瓦罐以及柴火、农具都分好了,你们各自搬过去就成了。不知你们……对这种分法满意么?” 仲勤和季秋都点着头,金恬也微微笑着,杨梅儿心里挺矛盾,见分了三两银子和一百二十文铜板她有些吃惊,她以为她和季秋成亲家里借了不少钱,因为她娘家得了丰厚的彩礼钱。她寻思着二嫂卖、赁黄包车和家里卖炭的钱除了还债后没剩多少了,毕竟一般人家娶门亲都会欠下一屁股债,得还好些年才能还清。她没想到家里竟一文债都没欠,分家能分这些多银子和铜板。 第29节 可是她觉得不质疑一下二嫂管的这些钱不妥,难道二嫂说家里有多少钱就是多少钱么?账本她又看不懂,哪怕二嫂记了假账谁又晓得呢? 她看了一眼季秋,季秋横了她一眼,意思是不许她多嘴。她再想说什么也不敢了,哪怕自己提议让大家仔细看看账本也看不出什么,还会被公婆嫌弃,反正公婆就是偏心眼! 里正见韦家分家无一人提出异议,他还挺奇怪。平时帮别家分家,不管之前如何强调家和万事兴,最后还是有人提出异议要重新分的,闹不好吵架的人家也不在少数。 他在之前写好的分家内容上面写下“韦老二分家契约”几个字,让韦老二和仲勤、季秋都过来写上名字。韦老二和季秋都不会写,仲勤就在一张草纸上写好,让他们俩照葫芦画瓢。 见大家都安静地写上自己的名字,里正觉得自己没啥事了,他接过姜氏递上来的一包茶叶和两斤糖,感叹了一声出了门。他可不是感叹韦家人事少没热闹可看,而是感叹韦家和别家就是不一样,分家分得利利索索,买卖越做越大,果然是家和万事兴啊。 接着就该把粮食和杂物往各屋里搬了,仲勤和季秋力气都大,一麻袋一百斤的粮食轻松扛上肩,金恬只是拿些轻便的杂物。杨梅儿没怀孕还挺愿下力气,几十斤的东西也忙着往她屋里搬。 金恬瞧着自己的这间屋子,本来还觉得挺宽敞的,就是一床一衣橱一副桌椅。可有了一个小土灶,又塞了好几麻袋粮食和花生、芝麻等,还有搬进来的杂物以及坛坛罐罐,整个屋里显得满满当当。 搬完后,仲勤洗了把脸,说:“娘子,你瞧,咱家还挺富足的嘛,有了这些咱们半年啥都不干也不会挨饿。” 金恬拿巾子给他擦着脸,边擦边笑道:“就你这天生劳碌的命,你能闲得住半年?我倒是真不希望你太劳累,还有一个月就要播种,得提前半个月开始翻田耕地吧,我寻思着咱家只有三亩田一亩地,雇一位长工来干就足够了。” “雇长工?我……我又不是地主。”仲勤好奇地笑了起来,“那点田地我每日费两个时辰就能干得很好了。” 金恬拉着他坐下来,慢条斯理地说:“我知道你能干得过来,也能干得很好,可你最近得多做些黄包车卖,指不定到时候有很多外县的人会来买,趁着眼前这买卖好多挣一些。其实我有预感,咱家车行买卖不可能一直火,估摸着过几个月或者半年,买卖就会越来越差,因为有人能仿造出一模一样的来,质量也不比咱家的差,如此一来,咱家的车子就得降价,即便降价,外县外省的人肯定也会就近买或赁,所以……” 仲勤惊诧着脸,“所以咱家买卖不会长久?” “能长久干下去,只不过往后每辆车子挣得少,而且销路不会很多,毕竟黄包车容易仿造,取材又方便。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你不必太忧心,待咱们挣够了钱再干别的买卖呀,所以我让你先雇个长工适应一下,待咱们有了钱就多买些田地,多雇长工,到时候种粮食种草药等等,反正农民有田啥都不怕是不是?” 仲勤半晌缓不过神来,“娘子,你是说……咱们以后要当地主了?地主可都是大财主,人家可都猴儿精,咱俩能……能撑得住那么大个摊子么?” “你怕啥,咱能撑个商行出来咋就不能当地主了。只要车行买卖好就一直干着,不好的话咱就买田买地,总得给自己留个退路不是。” 仲勤将金恬搂在怀里,沉思了很久都没说话,之后突然说:“娘子,我是不是很愚蠢,只想着眼前的事,从来不想长远之事,总需你来操心。以后我一定要事事想得周全,不让你操心,你只需好好养胎好好享清福好不好?” 金恬摸摸他的脸,“你啥都不许想,做好眼前的就行,我每日闲得难受,再啥都不让我想,我真要成猪了。” 她说着便拿起旁边的小铜镜照着自己的脸,“你瞧,我这脸都圆乎了,整个人胖了一圈,再这样下去孩子还没生出来我就胖得走不动路了。” “哈哈……那模样岂不是很福态?”仲勤想象着金恬那模样就笑得不行。 “才不呢,从明日起我只吃一日三餐,你们再不能给我炖东西吃了。” 她才说完,姜氏就端过来一碗鱼汤,“甜娘啊,赶紧把这鱼汤喝了,听说当娘的多喝鱼汤娃儿会很聪明,咱家小娃儿将来一定很会读书中个状元!” 姜氏放下就走了,仲勤笑眯眯地把鱼汤给金恬递上。金恬苦着脸说:“刚才我都说了,我……” “你刚才说从明日起,今晚上的还是可以喝嘛,喝了咱娃将来中状元,嘿嘿,快喝。” 金恬再用镜子照照自己的脸,然后哭着脸端起鱼汤喝着,喝完后擦了擦嘴说:“娘这是一箭双雕,既疼了我又疼了孙子,娘可比谁都聪明。不过你还是抽空雇一个长工回来,我觉得吧,当地主比中状元有意思。” 仲勤刮着她的鼻子,“小财迷,好,我都听你的。” * 接下来几日,大家都忙开了,结伴去县里进货,把铺子都开了起来。因还得过半个多月才翻田耕地,韦老二在家帮着仲勤一起做黄包车,季秋每日上午都闲着也帮着做,每做好一辆仲勤会给他们一两银子呢。才五日的功夫他们就做好了三辆,本镇的人都抢着买走了。 大家之前都有了心理准备,做买卖的开头几个月不会有多红火的。可是事实并非如他们想象的那样,因为各村的人早就厌烦了去镇上买东西,那些铺子大部分都是殷家的,价钱贵,东西却不咋好,还要跑那么远的路。 离韦家村近的七八个村子的人都到“仲勤商行”来买东西,既图便宜也图新鲜劲儿。后来听许多人说这里的东西物美价廉,越来越多离韦家村挺远的村民们以及邻镇的人都跑这儿来买东西。 杨梅儿卖一些新娘头饰、喜烛、喜帕、喜盆、喜桶、喜箱等等,她还特意进了几副小巧的银手镯,有人来买她就欢欢喜喜,没人买时她就着急,说为了进货,分家得的钱差不多都填进去了。 姜氏时不时到这商行来瞧瞧,见杨梅儿急火攻心,实在看不过眼,说:“你这买卖好得很,你急啥,你巴不得一日挣出一头牛来呀!” 杨梅儿确实心大,可是客人一多,她忙乱起来连账都算不清。金恬只好过来帮她忙,金恬自己的车行里只有一辆留着出赁的车。因每日都有人赁走,其实金恬根本不需坐在铺子里,但为了帮杨梅儿和姐姐金香算账,她每日都会过来的。 杨梅儿有金恬帮着算账才麻利了些,其实杨梅儿这买卖还真不错,因为季秋张罗着迎亲队,那些要成亲的雇主图方便,来找迎亲队时直接就在铺子里将嫁娶必需品都买回去了。 金香的杂货铺是她和她婆婆两个人一起看着,再带着小溪在这里玩。这里卖的杂物可齐全了,还有干果、红枣、糖、面等吃食,只要能去镇上买到的东西在这儿也差不多都能买到。 镇上的洪屠夫和卖豆腐的听说这里人越来越多,他们把铺子支到“仲勤商行”的路对面。 金香可尴尬死了,她只好坐在铺子顶里边做她的绣活,待她婆婆做饭洗衣服或带着小溪去别处玩,她才卖卖东西。有些客人是来找她做喜服的,见她铺子里有这么多杂货,都会顺手买些回去。 小妹的布行稍稍冷清了一些,因为过年前有钱做新衣的人家都做了新衣,顶多有些人家给刚出生的小孩买布做衣或是买大红喜布做喜服。有些人在小妹这里买了喜布彩线,直接交到旁边的金香手里,让她做喜服。 季秋最近接了不少活,除了韦保田帮着他一起干,他还另外雇了三人,他给韦保田每抬二十五文钱,给另三位伙计每人每抬十八文钱,那三位伙计还都挺满意,因为平时在家吃不太饱,现在挣钱且不说还能吃上喜酒,一顿喜酒也能值几文钱哩。这样季秋自己就轻松多了,他跟在喜轿旁敲锣打鼓,在家接接活儿,还跟着他二哥学会了记账。 大昌兄弟俩可是卯足了劲一下雇了五个妇人,加上韦保业和他们兄弟俩自己,这个“红白喜事一条龙”就足足八个人了。分工都定好了,他们兄弟俩自己买食材和杂物以及接活儿,韦保业帮着跑腿和端盘,其他五人有两位中年妇人当厨子炒菜蒸饭,另外三位妇人洗菜切菜洗碗。议好的工钱也是每干一家活给十八文,管一顿饱饭,做喜宴的人自己当然吃得不会差。 以前都是泥腿子,现在做起买卖来也都只花几日的功夫就都上了手。转眼一个月过去了,各自的生意越来越忙,除了小妹挣得少些,其他人可都挣得盆满钵满。 仲勤雇的长工也在田里干起了活,这一日,金恬在铺子里远远瞧见了那位长工在田里干活,再看着各家铺子里货满人多,瞧着这些景象她真的感到很欣慰,越来越多的人能吃饱饭穿暖衣了,自己的日子也愈发宽裕。 之前她没想到一切进行地这般顺利,现在瞧着是一开闸便浪滚浪了。可令她没想到的是,接下来却遭遇几道磨难,若非头脑清醒意志坚强的人,怕是要遭殃了。 ☆、大难临头 转眼到了三月二十八,这一日是韦小妹出阁的日子,没想到天公不作美,这大喜的日子却下着大雨,季秋带着迎亲队踩着湿滑的路淋着大雨将韦小妹抬到吴家去了。 三月三十这一日韦小妹带着夫婿来回门,雨竟然还没停。因这三日一直下着雨,一路泥泞,出行不便,这几日“仲勤商行”各个铺子生意也差了不少。种田种地的本村村民们闲了下来,平时没事就都来“仲勤商行”这里闲唠。 仲勤、季秋和他们的爹韦老二可闲不下来,都在自家做黄包车,金恬不敢走泥泞之路则坐在旁边做着小衣裳,没去铺子里。但杨梅儿吃过早饭就去铺子里了,不为买卖就为聊天。恰巧韦小妹和她夫婿回门,韦小妹来家里与家人聊了会儿就带着她相公吴天河去铺子里瞧她的布行。 村里人都喜欢凑热闹,见有新夫婿回门自然来了更多的人。“仲勤商行”各间铺子里都坐着不少村民,张家长李家短的瞎扯,场面还挺热闹。特别是聊到金芝儿一家子,大家情绪就更为高涨了。 因金芝儿跟着杨富贵后一直没能正式成亲,金芝儿爹娘和哥嫂们面子上过不去,心里对杨富贵难免有几分愤恨,因为杨富贵当初就给了他们二两银子,之后可是一文钱都没给过,二两银子连彩礼钱都不够啊。 金芝儿两位哥哥两个多月前也就是大年初六那日去县里找杨富贵,想谋点差事做,哪怕干劳力也行,可是杨富贵只让他们留那儿吃了一顿饭便将他们打发回来了。金芝儿两位哥哥憋屈得慌,便在仲勤这儿赁了两辆黄包车去县里拉客。 没想到才两个月的功夫,金芝儿两位哥哥便攒下了四千多文钱,他们俩除去黄包车的赁车,也足足攒了四千文钱,相当于四两银子呢。他们兄弟俩直接在县里赁了三间旧屋住,就在昨日,他们回来把爹娘和各自女人、娃儿都接到县里去了。人家不靠女儿傍富,只靠自己辛苦拉车就能一家子接到县里享福去了。 在村民们看来,能去县里住就是享福。有些人眼红,说也想去县里拉车,不愿种田了,苦哈哈地干活,还不知是啥收成,若收成不好,忙活一年到头一家子还得挨饿。 也有人说,青泽县城已经有二十几人在拉黄包车,那些车夫有时为了抢客还打了起来,根本容不下更多的车夫了,就连杨柳镇及各个村子总共也有五六位车夫,其他人若想干这行,怕是挤不进去了。 纵使有几个明白人做了这一番分析,仍有人想试试,跑到仲勤家去预订黄包车。杨梅儿听了这些,笑道:“青泽县容不下,可以去别的县嘛,反正比在乡下好。” 她此话一出,还真有人蠢蠢欲动。 其实不止有些村民向往城里的生活,杨梅儿心里也很向往,只不过她爹以前管教她说不能靠高攀男人,那样会受男人的作践。现在她觉得靠自己的双手去谋好日子,总不会有差吧。 她想到这儿,突然冒着雨跑回来,将正在堂屋做黄包车的季秋往房里拉。 季秋不耐烦地说:“干啥呀,我忙着哩,没瞧每日都有人要买黄包车么,二哥根本忙不过来。” “那是二哥家的买卖,你使啥蛮劲?”杨梅儿不乐意地说。 “做一辆车二哥给我一两银子呢,我为啥不使蛮劲,三四日就能挣出一两银子,去哪儿能找到这么挣钱的活?你这个娘们难道嫌钱多,真是的!” “你做出来的车子,他毫不费劲转手就挣出一两银子,你还以为自己占了多大的便宜?咱俩的铺子和迎亲队合起来挣的钱比你做黄包车也没少挣多少。” 她这话一出,季秋手上拿着的木尺眼见着要往她身上抽了,她忙上前搂住季秋的腰,“哎哟,好啦好啦,就当我说错了好不好?季秋,你算算咱家攒了多少钱了?” 季秋坐下来白了她一眼,“前些日子不是算过了么,这两个多月咱们的铺子和迎亲队合着挣了八两银子,我给二哥做黄包车挣了十一两银子,总共不就是十九两么。” 杨梅儿喜色道:“才两个多月咱家就攒了十九两,但咱家还在这破村子里住着。可金芝儿她两位哥哥两个人累死累活拉车合着两个多月才攒四两银子便在县里赁三间旧屋住着了,昨日还把他们的爹娘、女人、娃儿都领去了呢。” “我听说了,人家爱去县里过日子就去呗,与咱家何干?”季秋没好气地说。 杨梅儿着急了,“难道你不想去县里过?那里有梨园可以听戏,有上等饭馆子可以吃大餐,有好裁缝做出华丽的衣裳,女人们穿着可好看了。听说还有两处园子逛呢,有亭子有小船,在湖心划着小船吃着点心那才叫一个美!” 季秋上下打量杨梅儿一阵,“哦,我是明白了,你也想去县里是不是?你见金芝儿一家子都去了,你的好姐妹杨春儿也在县里,还有那弱不禁风的金菊儿都跟着赵都督过好日子,你眼红是不是?” 杨梅儿哼笑一声,“我眼红她们?真是好笑!她们是给男人做小,在那些大官人面前如同哄着主人的一条狗,算不得啥本事。但咱们不一样,你力气大脑袋瓜子也机灵,我做买卖也不差,但凡有客人进门几乎都不会空着手出门,你我要是去县里赁间屋子开“嫁娶行”,你仍干你的迎亲队,要知道县里住的人更多,咱们的买卖只会更好,你说是不是?” 季秋撑起脑袋还真细想了一番,点头道:“你说的倒有些道理,毕竟县里住的人多,要成亲的人更多,这买卖不会差了。人家拉黄包车的都能在县里立足,咱们肯定不会比他们差,可是……” 杨梅儿紧张地问:“可是啥呀,你听我的吧,娘以前还让我管你呢,可你从不听我的。为了能去县里把买卖做得更大,过上富裕的生活,你就听我一回吧!” “可是我不想和爹娘以及二哥二嫂分开,当初说好的一起干商行,如今都干得挺红火,咱们却要去县里,岂不是……” 杨梅儿抢话道:“咱若去县里了,咱这里的铺子留给他们,他们还会说啥?保田和保业一直给你和大昌打下手,咱们把这里的迎亲队给他们兄弟俩,把‘嫁娶行’给二哥,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季秋去过县里,心里也挺向往那样的生活,感觉县里的人穿着比农家人干净利索好看,人家吃的也好,可以从菜市里买到许多没见过的菜或吃食,平时玩的地方也多。当然,他不仅羡慕县里人的衣食住行,更向往人家那种怡然自得的生活状态。 他感觉人家过的日子就是体面,现在他也有本事挣钱,有能力过上体面的生活了,为何还要窝在这乡下呢,若是一直住在乡下,生意也就这样了,不可能做得更大,毕竟有需求的人就只有这么多。 “我……我得好好想想。”季秋说完便拿着木尺出门干活去了。 杨梅儿摸准了季秋的脾性,只要他动摇,愿意考虑,那就差不离了。想来也是,谁不想往高处走呢。杨梅儿想着这些,便高高兴兴又往铺子里聊天去了。 季秋过来干活时,因心里想着这事,一直刨着一块板没停下来。仲勤起身喝水,见弟弟这般,他过去敲了敲板,“季秋,你想啥想得这般出神,这板子不能再刨了,太薄不结实。” 季秋惊醒了过来,“哦,瞧我,被梅儿刚才一扰,我干活都分心了。二哥,你听说金芝儿一家子都搬去县里的事么?” 仲勤笑了笑,“昨儿个就知道了,他们过得好咱们该高兴啊。咋了,不会是弟妹撺掇着你也去县里么?” 季秋讪讪一笑,“可不是么,她眼红县里的体面生活,不过我往这细里一寻思,县里人多钱也多,指不定买卖更好做,二哥你觉得呢?” 仲勤琢磨了一下,点头道:“你说得有些道理,只是……咱们出生就是农家人,过惯了农家日子,呆在自家地盘上心里踏实。” 坐在房门口的金恬把刚才的话都听了去,她瞧了瞧季秋那神色,觉得季秋十之八、九是想去县里的,便道:“三弟,咱在这里做买卖已经熟门熟路了,做的是周边村民们的买卖,县里人多却杂乱,听说还有一些白拿白抢的地痞子,你和梅儿可得想清楚。” 季秋听了这些心里确实不踏实,说:“二嫂,要不咱们两家一起去呗,把爹娘也接去,一大家子在那儿就不怕被人欺负了。再者,你们的黄包车在县里更好卖,外县的人也多,外县的人瞧了会给你们带来更多的生意。” 金恬却摇了摇头,“我和你二哥怕是去不成,做黄包车离不了木头,也就离不了咱家那小山头。” 仲勤怕去了县里,殷尚会来纠缠金恬,也道:“不去不去,我总不能从县里跑回家来砍树吧。要不……你和弟妹去,站稳了根再把爹娘接去,如何?” “我和你娘不会去的。”韦老二刚才专注地做车子,没怎么用心听,现在听仲勤说让他老两口跟着季秋去县里,他当即拒绝,“季秋啊,我和你娘年纪大了,还折腾啥呀,芝儿她爹娘是想去县里撑撑脸面,好让杨富贵早点把芝儿娶了,芝儿正正经经地被抬进杨家的门,他们一家子才能沾福。咱家又没人在县里,去凑那个热闹干啥?” 季秋踌躇,二哥二嫂和爹娘都不去,就他和杨梅儿两口子去,他真担心去了后难以立足。 晚上,杨梅儿又给他吹枕边风,还说村里又有两户人家想去县里了,说别人家本是贫困户,穷得一日三餐都吃不饱,穿着破衣烂衫,连狗瞧了都直叫,现在人家要去县里谋好生活。穷人家都知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而自家是做买卖挣大钱的怎么这般守旧不肯前进,以后要是混得还不如人家真叫人笑话了。 季秋辗转反侧了一夜,第二日终于决定要去县里了。 姜氏和韦老二打心眼里希望儿子就在自家门前过安安稳稳的日子,可这好日子才过几个月,小儿子儿媳就想奔县里去了,想发大财过富裕的生活。儿子儿媳心气儿高,他们也不好硬拦着,儿子要是混得好,他们也是高兴的。 其实姜氏没拦着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县里有两家大私塾,听说前年有中过举人的,而大前年还有一位进京赶考中进士的呢。就因为如此,越来越多的人家节衣缩食供孩子读书。她寻思着季秋要是进了县挣了大钱,到时候生了儿子就可以上私塾了。 季秋说要把“嫁娶行”给二嫂,因为金恬近来时常在铺子里帮杨梅儿算账。仲勤说金恬已经显怀了,可不能忙活那些事,其实他是见小妹的布行生意一般,妹夫吴天河性子腼腆也不适合挑着布走村串巷,便让季秋把“嫁娶行”给小妹。 吴天河和小妹这几日忙着凑出“嫁娶行”的货物钱三两银子,再多给一两银子盘铺子,就这样接手了。因为季秋要把花轿抬到县里去,韦保田兄弟俩只需出一两银子盘下了季秋的迎亲队。 天气终于放了晴,季秋和杨梅儿这几日相伴着去县里看屋子,本是想着赁两间住的屋子和一间小门脸,没想到碰到一户人家想把一小间门脸直接卖掉,而门脸后边带着两小间还不错的屋子。卖家急着用钱,说只要二十三两银子,按市价其实值二十七八两的。他们夫妻俩寻思着这门脸这屋子确实不贵,就咬咬牙打算买下来得了。 他们自己之前攒了十九两银子,加上韦小妹夫妇俩和韦保田兄弟俩接手给的五两银子,他们手里就有二十四两了。他们俩盘算着,买屋子付二十三两,还剩一两银子买床买各样物件,把家布置得像样一些。 另外,他们向仲勤借了五两银子,五两足够进货开铺子了,要知道当初就是靠分家得的三两银子进货开了铺子的。季秋的迎亲队好办,因为他有大花轿和一些锣鼓,只需雇轿夫便可。 只花十日的功夫,季秋和杨梅儿便收拾着家当往县里去。仲勤和韦保田兄弟俩要帮着季秋把家当和粮食拉到县里去,也想顺便瞧瞧季秋在县里安的家是啥样。姜氏和韦老二想知道儿子把家到底安在哪儿的,否则以后找小儿子都不知道去哪儿,所以他们老两口也跟着来了。 第30节 到了县里,韦保田兄弟俩见季秋在地段不错的街上有一间小小的门脸,门脸后还带着两小间由青石铺地面的亮堂屋子,他们是打心眼里羡慕又嫉妒啊。虽然只不过三间小旧房,比不得农村有些人家四五间房还带院子的,可这是在县里,还处街边,人来人往的好做买卖,怎么瞧着都舒坦。 韦老二和姜氏以及仲勤则是一脸的欣慰,他们相信凭着季秋的机灵劲肯定能在县里混出头。 临走时,仲勤拍着弟弟的肩膀说:“你比二哥强,好好干,以后二哥来县里就不必赶夜路回家了,咱在县里也是有亲戚的嘛。” 季秋和杨梅儿听着好一阵乐,姜氏却狠瞪了杨梅儿一眼,道:“梅儿啊,你要记住,勤劳致富,你和季秋要踏踏实实做买卖,不要走歪道!” 杨梅儿不乐意了,“娘,你放心吧,我和季秋这两日就把买卖张罗起来,哪来空闲走歪道。” 姜氏指了指她的肚子,“你这里咋还没鼓起来,进我家门都三个多月了吧,你得加把劲,到时候你生了儿子我来帮你带。这里有大私塾、有好先生教,你要多生几个儿子,若是高中了那可就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我定买一堆炮竹来放。” 杨梅儿脸色有些难看,她也希望自己生出能光宗耀祖的儿子,可这并非她想要就能要得来的,只好硬着头皮道:“娘,我记下了,等这几日忙过了我就去找大夫开些催子药来喝。” 姜氏这才点了点头,算是放过她了。 * 四月下旬,天气晴朗,不冷不热,适合户外劳作,韦家村的人们像往常一样忙碌着。 金恬拿着针线活到铺子里来坐着,见韦小妹和吴天河忙活时,她也会过来帮帮忙。金香的婆婆伍氏还挺能干,把杂货铺打理得很不错,金香平时很少操心,只要婆婆没有回家做饭,她就拿着绣活儿坐在金恬旁边,姐妹俩时不时搭些话。 金恬歇息时还会在地上写字教小溪认读,当然,她说这些是仲勤教她的,别人也没费心思去在意这些小事。 日子过得安稳又平静,如今金恬已经怀五个月了,胎早已坐稳,她心里踏踏实实的。瞧着自己的肚子一日比一日大,她时常想象着自己的孩子会长啥样,脾性像谁,想着想着脸上就浮起幸福的笑意。 这日晚上,仲勤给金恬端来牛肉羹,金恬慌了,“仲勤,这些日子不是不让你给我加餐了么,吃胖了或是娃儿长太大了到时候不好生!” “我知道,可你已经有十几日没加餐了,吃些牛肉羹不会长多胖的,我听一位接生婆说,吃牛肉会长力气,有了力气就好生娃了。”仲勤以前从来不爱和妇人说话的,更不要说和接生婆说话了。 可最近他见到接生婆都会笑眯眯的,有时候会讨问几句该给孕妇吃什么好生娃儿,有时候在旁听接生婆说些接生娃儿的各种情形。每每听到一些凶险情况,他手心和额头皆会冒汗,想到金恬要为他冒险生娃他就心疼不已。 这不,这日听到一位接生婆说孕妇生娃儿前要多吃牛肉,到时候就有力气生娃儿,他便忙着给金恬做牛肉羹。金恬真是拿他没办法,笑着说:“快生的孕妇需要长力气,我还要四个多月才生呢,你也太心急了。” 金恬吃了半碗,说自己真的吃不下了,就硬塞着仲勤吃。仲勤怕撑着金恬,只好吃了,吃后他抹抹嘴说:“这么好吃的东西你还说吃不下,肯定是故意让我吃的。我是真担心你到时候生娃儿力气不够,听说有些人就是生一半没力气,结果生不出来了!其实你并没有多胖嘛,只不过你以前太瘦弱了,就你怀孕五月这模样,站起村里的那些未孕妇人中间,都没人能瞧得出你是孕妇。” 金恬倒喜欢听这话,她是真不希望自己补得过胖,不只是为身段和相貌着想,更是为自己的安全着想,要知道她平时可没少听各种悲惨的难产之事。 仲勤接着拿出账本记账,记了几笔,再扒拉着算盘,然后喜滋滋把账本拿给金恬瞧,“娘子,你瞧,自从年前开始做买卖,如今已经攒出这么些了。” 金恬不用看,她心中有数,她扫了一眼账本,含笑道:“除去分家得的钱和殷尚给的五十两,你靠自己的双手和一身力气挣了五十二两,真是辛苦你了。咱家不缺钱,以后你别那么拼命,能歇就歇着。” 仲勤摇头道:“我真不觉得累,你可别因这点小事为我操心受累。我寻思着这总共也有一百多两银子了,要不……咱拿出三四十两银子盖个阔气的大院子,最好来个两进的,院子要大些,也像县里一些大户人家弄些大花坛子,挖个养小鱼的水池子,再摆两个石狮子在门前,如何?” 金恬仔细琢磨起来,院子迟早是要建的,待孩子生出来一家子挤在一间满满当当的小屋子里确实不舒坦,何况屋里还有灶,烟熏火燎的。即便拿出三四十两盖院子,也还剩六七十两银子呢,以后生意要真不好了想置办田地有这些银子也能置办个十几田。 她瞧着仲勤那期盼的眼神,点着头道:“好,盖大院子!但是……现在家家户户都忙着田地里的活,想盖大院子得找不少泥匠和帮工,怕是凑不齐人,拖拖拉拉地干也烦。再说了,盖院子得有人时刻盯着,还得去买石料和砖瓦,得准备木料,要买的物料很多,我挺着肚子帮不了多少忙,你手里的活儿又忙抽不出空,要不还是等我生了娃坐了月子再动工吧。” 其实仲勤是想在金恬生孩子前把院子盖起来,那样金恬坐月子就能住进舒适的屋子里去了。但他也知道盖院子没有大半年是盖不起来的,而他想趁着现在买卖好的时候多干些活,实在抽不出空来。 他摸了摸金恬的头发,叹道:“那就委屈你跟着我在这间破屋子里多挤一些时日了,待你快要生娃了我把咱屋里的杂物和粮食全搬到季秋那屋里去,反正他在县里住上了好屋子,咱这屋里也要透透气了,我瞧着你平时嫌屋里东西杂、味儿大又闷,总是坐在院子里呢。” 金恬可从未说这些,没想到仲勤都瞧在眼里。她依偎在仲勤的怀里,小声道:“好,我九月前后生娃儿,待出了月子就是十月了,那就十月动工盖吧,估摸着来年这个时候咱们就可以迁新居了。到时候让爹娘也搬进来,反正屋子够多,院子够大。” “给大哥也留一间好不好?” “好,你想留几间就几间。” 他们俩在憧憬着来年的好日子,却不知县里出了大事,季秋和杨梅儿这会子正在躲难。一帮揭竿起义军路过青泽县,赵都督身边的探子多,他早闻风声,没跟官府的任何人商量,便带着他训练的水军冲进青泽县城,两方交了战。 因是夜里,县里的老百姓可都在睡大觉,听到一阵杀喊声他们都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些起义军无处可逃,便越墙躲进老百姓的家里,谁乱喊乱叫就直接抹脖子,打起仗来那些人可真是不要命的。赵都督发现有一片民居里藏着不少人,便下令放火烧房子。 赵都督传令下去,瞧见被烧得跑出来的起义军直接杀掉,要是老百姓跑出来要擒住,一个都不许当场放掉,因为他担心有起义军伪装成老百姓。事后他可是要一一查明后才会放人的,宁可错烧老百姓也绝不能放过一个起义军。 季秋和杨梅儿见房屋着了火,开始还打水灭火,可是火势越来越大,他们只好保命先跑出屋子。没想到街上的人乱跑,他们眼睁睁地瞧见地上躺着死人,还见许多老百姓跑着跑着就被人擒住了。 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擒住了就会坐牢或是被杀,便从家附近的巷子从后面跑了。后面的火势更大,他们穿过火海,跳到一处臭水沟里躲着。 杨梅儿蹲在水沟边的破土墙下,嘤嘤哭道:“季秋,咱铺子里的东西怕是全烧没了,昨儿个我新进了二两银子的货啊。门脸没了,屋子也没了,全都烧光了,连花轿怕是也烧焦了。不知埋下地下的罐子会不会烧着,那里还存着咱俩好不容易攒下的八两银子哩。” 季秋心慌慌的,“臭娘们,你别哭了,要是把人招来了咱们命都保不住,还管那些身外之物作甚?” 杨梅儿也知道不能大声哭,可她止不住嘤嘤地啜泣。季秋恼了,甩了她一巴掌,杨梅儿怔愣愣的,正要破口大骂,便听见脚步声。她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和季秋两人大半个身子都扎进了臭水沟,只露出个头,还被水草掩着。幸好夜里暗,来人跑得急,并没瞧见他们。 季秋见那些人都拿着大刀,夜里光线暗他仍瞧见了刀光,他更是屏住呼吸,还伸手捂住杨梅儿的嘴,生怕她出声。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拿大刀的应该是恶人,肯定是官兵或是朝廷兵在抓恶人。 他们俩就这样在臭水沟里呆了一夜,次日天亮了,他们俩才爬了出来。杨梅儿体力不支,晕倒在旁。季秋掐她手臂又掐她脸再掐她人中,终于把她给掐醒了,然后便背着她回家去。可一回来哪还有家呀,门脸和屋子烧得一团黑,花轿烧得找不见了,只见地上粘粘乎乎的一层黑。 他放下杨梅儿,使劲挖着埋在地下的罐子,他得把八两银子给挖出来呀,杨梅儿还得看病不是?本就被火燎了一阵,又被烟熏了一场,还在臭水沟里耗了一夜。不但杨梅儿需看病,季秋觉得自己都得花钱买药调理身子了。 杨梅儿见他挖错了地方,捂着胸口急喘着气说:“往前面挖一点,自家罐子埋哪儿你都不知道么!咳咳咳……” “这屋子都烧乱了嘛!我记得明明就在这块儿呀,咋找不见了!”季秋挖得心急如焚。好不容易挖到了罐子,他伸手掏进去拿钱呢,却听到一声吼令。 “不许动,举起手来!” 季秋和杨梅儿抬起头来,见两位戎装兵士狐疑地盯着他们,手里还拿着长长的剑,杨梅儿当场吓晕过去。 季秋惊得两眼呆滞,举起手来,说:“大……大人,我……我这是在挖自家的银子呀,这也犯……犯法么?” ☆、置办田地 七日后,季秋和杨梅儿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韦家村。若不是他们把挖出的那八两银子用来打点和通融,怕是还要被关一阵子。 人是回来了,但已身无分文。杨梅儿回来后就一直哭,说门脸没了,屋子没了,钱也没了,之前为了进货还欠了二哥二嫂五两银子呢,这日子该怎么过啊。她不吃不喝,就窝在屋里哭。 季秋挺乐观,庆幸自己命大,没死在县里,但他架不住杨梅儿没完没了地哭,就跑田里干活去了。之前他的田地由他爹接手种着,现在他自然要收回来,否则连饭都没得吃。 金恬觉得杨梅儿再这样哭下去也不是事,可是公婆两人劝了又劝都无济于事。金恬明白杨梅儿此时的心病,待公婆无奈出门干活时,金恬端一碗粥再拿了二两银子来到杨梅儿屋里。 金恬将粥放下,坐在杨梅儿对面,柔声细语地娓娓道来,“你听说了吧,金芝儿和她娘家人也都回来了,她大哥说是赵都督与一群造反的人在县里交了战,县里许多老百姓都遭了殃,家破人亡的可不在少数,你和季秋算是幸运的捡回了命,家里还有田有地,这日子咋不能过?” 杨梅儿仍是抽抽泣泣地哭,眼睛肿成了桃。金恬从怀里拿出二两银子往桌上一搁,说:“你要是把这碗粥好好吃下去,这二两银子就算是我给你的,不用还了。” 果然,杨梅儿惊喜地抬起头来,看了看那二两银子,赶紧端起来粥,说:“真不要我还呀?” 金恬知道这个时候只有钱能打开杨梅儿的眼,点头道:“是,我还能骗你不成?三亩田一亩地的活你们俩轻轻松松就干了,还可以拿这二两银子开个小铺子,欠我的那五两银子我又不急着要,你干嘛要死要活的不吃饭,听季秋说你落下了咳疾还没治呢,难不成这日子不过了?” 杨梅儿其实也饿极了,端起粥来呼呼啦啦地吃着,边吃边点头,“嗯,有二嫂给的这二两银子,能东山再起,我这心里就踏实了。” 金恬突然明白过来了,杨梅儿不吃不喝只顾着哭怕是演戏给她看的,就指望着她拿钱过来白给呢。给了就给了,金恬也不缺这二两银子。 杨梅儿心里踏实了,这话也多了起来,边吃边说:“那位赵都督忒坏,那火肯定是他命人放的,可他却怪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说是我们用火不当才招来的大祸。你说深更半夜的都睡了觉,咱老百姓谁去用火,定是那姓赵的为了抓人才放的火,否则我那八两银子也不必拿去打点了。” 金恬轻轻叹着气,“他是朝廷命官,怎么会承认自己命人放火烧民居,自然会推到老百姓身上,他只需抓着那些造反的就能立大功。” 杨梅儿怔了怔,“赵都督他……他这何止是坏,简直就是阴险狡诈,不把老百姓当人!” “人家是被皇上器重的大将,只顾平乱杀匪立军功,哪里在乎一百多条老百姓的命。其实你和季秋真算幸运的,就连那些平时耀武扬威的县官都没能躲过这场大祸呢,你也听说了,杨富贵带着手下的人助阵杀敌想立功,结果被人砍掉了一条腿,眼睛也瞎了一只,捕头当不了了,在家躺着。芝儿不想伺候这么个废人就跟着娘家人跑回了家,她昨儿个还到处说她与杨富贵没成亲,杨富贵平时只当她妹妹看待,从未沾过她身子,她就是想撇清干系好重新嫁人。” 杨梅儿撇嘴道:“她这话谁信呀,她跟着杨富贵都半年了,怎么可能还是清白身子,她再怎么骗人也嫁不出去了,即便有人娶了她,洞房便能验身,看她以后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金恬笑了笑,没有接话,只叫她好生睡一觉,养养身子。金恬则去了铺子里,这几日韦小妹害喜怀上了,身子不舒服便没过来看铺子,金恬就帮她看几日。 铺子里这几日一直很热闹,不仅有客人买东西,还有许多人来这里聚着扯闲话。瞧,金恬刚一来铺子里,就听那些闲人笑着说殷尚这回也倒了大霉,因他殷家的铺子被烧了不少,也不知是他想问赵都督要补偿,还是因为他那夜睡死了啥都不知道以至于没有带县里的衙兵助阵,反正是被赵都督猜忌或嫌弃或是闹矛盾了,这几日不少人瞧见殷尚在杨柳镇上的殷家祖宅里住着呢。 也有人说他回杨柳镇是来向父兄禀报县里损失情况的,不管细节如何,反正他与赵都督闹僵了,若是求不得赵都督的宽宏大量,人家向朝廷递个折子,殷尚估计难以顶得住。 这些聊闲话的人都幸灾乐祸的,金恬倒也希望殷尚这种人早遭报应,但她觉得殷尚这回顶多家产有所损失而已,因为杨春儿和金菊儿还在赵都督那儿伺候,赵都督这人再阴险再会权谋,应该也会看在两位女子陪伴的份上给殷尚和杨富贵一点面子吧。杨富贵虽已残,但在金钱上,县衙和赵都督应该会有所补偿的。只不过这钱杨富贵肯定看得比命都重要,毕竟他要靠这些钱惨度余生,金芝儿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没本事从杨富贵那儿抠到钱,自然不会跟着一个废人过。 果然,十多日后,殷尚又回县里去了,至于他和赵都督关系如何不得而知。只听说殷尚现在和杨富贵极少来往,杨富贵也越来越暴躁,身边几位下人全跑光了,最后还是他的爹娘去县里照料起居。 想来也是,以前殷尚和杨富贵是利益关系,互相利用以及官官相护罢了,如今杨富贵已成废人终日躺在床,以殷尚那种见风使舵之人如何都不可能再与他有来往的。 接下来几日杨梅儿每回从“仲勤商行”走过,瞧着自己以前的铺子,她就有些走不动路。可是,当初韦小妹和吴天河出了钱才盘下来,她又不敢要回来,怕季秋冲她发火或直接搧她脸。 其实韦小妹和吴天河见三哥家里败成这样也过意不去,前些日子给了他们一两银子,平时也时常拿些布料过来。 天气越来越热,已经有暑气了。这日,杨梅儿见金恬坐在铺子附近的一棵大树下乘凉,她便笑呵呵地过来陪着坐,道:“二嫂,瞧你这气色真好,你可不晓得,不知有多少在我面前说你是个极有福气之人,还有人说你旺夫哩!” 金恬含笑道:“别听那些人瞎说,什么旺夫不旺夫的。” 杨梅儿呵呵笑了笑,两只手不停地揉搓着,金恬垂下眼眸瞧了一眼她的手,想必她定是有事要说,便直截了当地问:“咋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 杨梅儿红了脸,“二嫂,我……我这些日子和季秋一直寻思着干点买卖,可得不出个主意。季秋近来时常被人笑话,他也丢不下那个脸去给堂哥或是二嫂娘家两位哥哥当伙计,本是靠劳力挣钱也没啥,可总有一些幸灾乐祸的,每回见了季秋不嘲笑几句就不走,所以……” 金恬浅笑,“所以不想给人当伙计,想自己当东家是不是?其实……前几日我和仲勤商量过这事,我和小妹给你的钱合着也有三两了,可以赁几亩地种药材也不错。虽最适应的播种季节已过,但也有一些能在六月初下种的,你可以让季秋出去打听打听哪些适宜。因担心你和季秋还未从那场大火中恢复过来,身子也需调养才没急着说。” 金恬这番发自肺腑的话杨梅儿却有些听不进去,她耷拉着脑袋说:“从土里刨食本就吃苦,收成如何得看老天爷,但至少能种出点粮食,这药材……怕是更难种,辛苦且不说,就怕到时候种不好白忙活一场,季秋他又不懂如何种药材。” 金恬劝道:“不懂可以学嘛,县里的药铺子你也见过吧,那么些药材虽有不少是从山上采的,但也有很多是人种出来的,种在地里收成更高。” 杨梅儿却不感兴趣,急道:“还是直接做买卖好,来钱快。” 金恬绝不会勉为其难,人家不愿干就算了,便道:“以我之见要么种药材要么开药铺子,不过在咱这小地方开药铺子买卖怕是不好,也需投入不少钱。” 杨梅儿只对开铺子感兴趣,听金恬说也可以开药铺子,她顿时两眼冒绿光,双掌一拍,大笑道:“对呀,可以开药铺子呀!我去……我去跟季秋说说。” 她说着就起身跑了,直奔季秋干活的田里。 金恬望着杨梅儿远去的背影,她真不知该说什么好,杨梅儿想发家致富这是好事,可她心太急,只想做来钱快的,不想干长久踏实的事。但愿她和季秋能把药铺子开好吧,金恬叹了叹气,低头做针线活。 没过多久,仲勤来这里找她,还给她带来一盘已经切好的甜瓜。金恬笑眯眯地接过来吃,还往仲勤嘴里塞了一块,笑道:“平时你可忙了,一心扑在黄包车上,可从来没说干一半来给我送吃的。” “哦?”仲勤眉头一挑,嘿嘿笑道,“你愿我时时刻刻陪着你是不是?行啊,明儿个我把木料搬到这儿来干活,好生陪着你怎样?” 金恬嘟嘴,“你别贫嘴了,我才懒得时时刻刻瞧着你呢,我得用心给娃儿做小衣裳,没空搭理你。” 仲勤突然凑到金恬的耳边,小声道:“娘子,刚才金芝儿她爹和两位哥哥三人全都到咱家去了,说是想把田地卖给咱。他们想去永济县拉黄包车谋生,咱青泽县那场火虽已过,可死了那么些人,街上烂臭没收拾干净且不说,他们觉得青泽县已是不吉之地,那个赵都督又是个好战的,谁晓得哪日又起祸端。他们不是攒了一些银子么,想去百里之外的永济县,听说那里人丁挺旺,且从未出过战事,人们生活安定得很,便要举家迁走。” 金恬听了默默点头,想来也是,他们家以前靠种田一直过着清贫的生活,每到年底都要借钱才能买些肉吃,如今过了一段衣食不愁的日子,他们定是不愿再回家种田的。 “你答应了么,他们有没有说什么价?”金恬问。 “我没与你商量哪敢应下,我说待与你商量好了再去找他们。价钱这些年来一直没变,六两银子一亩田,三两银子一亩地,若按这个价来算,他家的六亩田四亩地总共需四十八两银子,听上去挺划算的。” 以这里农家人的收入来说,全家人一年能挣个三两银子都是家境不差的,所以对他们来说,一亩旱地卖三两银子觉得很值。可这些银子对于金恬和仲勤来说,真的不错什么。 金恬爽快地说道:“买下!但你只能开价四十五两,因为咱家若是不买,他们一时半会的还真没法将那些田地脱手,所以只要你开的价不是太低,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卖给咱。” 仲勤听了立马就要去,金恬扯住他的袖子道:“你急啥,明日再去他家不迟,你越急乎反而还不下来价。” 仲勤朝金恬伸出大拇指,“还是你主意多!。” 金恬脸色微红,道:“不是我小气非要还价,而是这回是咱家第一次置办田地,以后若有需要还会多置办些,这价格只能往低压。你想啊,要是人家开多少价咱就应多少价,必定会让一些人觉得咱家不缺钱只缺地,肯定会把价钱往高里抬,若是那样以后咱就置办不起田地了。” 仲勤怔了怔,醍醐灌顶般点了点头,道:“看来……我家娘子还真适合当地主啊!” 第31节 ☆、寻死觅活 当天夜里,仲勤与金恬商量着这事最好征得爹娘同意才行,便将打算置办田地的事跟姜氏和韦老二说了。没想到的是,他们老两口比小两口还高兴。 他们老两口一直盼着儿子们能有出息,可是之前季秋在县里遭遇了大难,使得他们也跟着难过好一阵子,近来有些心灰意冷。现在听说二儿子要置办田地了,这对韦家来说是大喜事啊,农家人最看重的就是置办田地,要知道他们平时可没少做梦想成为大地主。 有了父母的支持,仲勤心里踏实了,去金芝儿家把这事定下来了。金芝儿一家子还真是急乎,当天收了钱,在里正那儿一起写了字据,第二日他们一家子就拉两辆黄包车再拖一板车家当走了。 村里人倒不议论金芝儿一家子走得急,而是羡慕仲勤两口子一下就拿出了四十五两银子!有些人觉得一辈子都挣不到那么多钱,难怪金芝儿一家赶紧跑了呢,可能是怕仲勤反悔不买了吧。 几日之内,仲勤小两口花四十五两银子置办了六亩田四亩地的事传遍了整个杨柳镇。加上他们分家得的田地,他们小两口就有九亩田五亩地了,总共十四亩的地产,不知有多少人羡慕嫉妒恨。 而更多的人则传言金恬是个旺夫的,她以前嫁给殷尚,殷尚便去县里当了官,现在嫁给了韦仲勤,韦仲勤用不到一年的时日挣得别人十几年甚至一辈子才能挣到的钱。 金恬听到这些也不过笑而已,倒是仲勤新鲜得不行,这几日没事就喊她“旺夫小娘子”。金恬说让他去县里问那些药铺子的药材从哪儿进来的,哪些药材好卖,他就立马去问了。可那些药铺子的东家们都说他们要从好几个地方进药才,但从曲县进的最多,因为那里有不少人种药材。 曲县离得太远,但想跟人家学种药材就必段亲自去学,从韦家村到曲县来回得走七日,金恬有些犹豫,怕又有什么起义军,若是仲勤在路上碰见那些人可咋办。 向来听话的仲勤这回性子还真有些拧,金恬把钱藏起来不让他上路,他便空手上路,说如何都要把置办的那些田地种上。金恬没办法,只好让季秋带上钱追上仲勤,都说穷家富路,来回七日的功夫,加上在外学种药材,至少得费半个月吧,身上没钱怎么成呢。 令杨梅儿气恼的是,季秋本是替二嫂去追二哥,可季秋追着追着也跟着去了,竟然不见回来。后来村里有一人来家里,说是季秋在路上碰到他让他回村带话,原来季秋是要去进药材的,正好兄弟俩一起上路也安全些。 杨梅儿当着金恬的面发牢骚,“二嫂,你瞧季秋他傻不傻,县里药铺子种类全得很,从县里进货就可以了,干嘛跑曲县那么远的地方,多凶险啊。二哥是为了学种药材不得不去,他干嘛上赶着去,家里药铺子都还没搭好呢” 金恬心里为仲勤担忧,没心情搭话。姜氏却有些听不过去,道:“季秋去曲县进药材的价钱能有县里的那么高,若是那般,县里的药铺子为何也去曲县?季秋能吃苦有担当你还嫌不好,药铺子没搭好你不能自己搭么?” 杨梅儿瘪嘴道:“棚子搭一半了,我爬不了那么高。” “季秋他也是爬梯子上去的,你咋就不能?你又没怀娃,更没娃可带,田里的活季秋也都干了,你闲着干嘛?” 杨梅儿直着眼珠子咬嘴唇,“我咳疾还没好,季秋让我好生养着。” “那你就养着吧,啥都等季秋来干。”姜氏说完就转身进屋了,她对杨梅儿是越来越看不顺眼了。当初若不杨梅儿撺掇着要去县里,季秋怎么可能跟着遭那么大的罪,何况杨梅儿肚子一直鼓不起来,姜氏见到她就烦。 杨梅儿也恼了,还真扛着梯子去搭药铺子的棚,幸好和“仲勤商行”靠在一起,可以少弄一堵墙。 金恬可没心思管这些闲事,她心里郁闷着呢,只是让在旁守铺子的小妹好生瞧着点,或是递个东西啥的,别让杨梅儿摔下来。 仲勤和季秋是头一回出远门,不过他们可都是成了家的人,心里可没啥好害怕的。但是这一路走来,仲勤发现许多黄包车,而大部分都不是出自他手,一看就是仿造的,而且人家做的也不差。 最近车行的买卖确实差了些,他也猜着有人已经学着仿做了,但他没想到他的黄包车会普及这么快,这一路经过九个小镇、三个县城,可是个个镇个个县里都有,特别是离家较近的几个小镇和一个县,多的和青泽县没啥区别了。 仲勤好奇,上前问那些人从哪儿买的车子,各自回答不一,看来仿做的人还不少。但他们在不同的地方买的价格相差无几,大多是一两银子,或是一两银子加两百文钱,还有人九百文就买到了一辆。 仲勤向三弟叹道:“看来待我回家后也要降一降价了,薄利多销嘛,不过再便宜以后的买卖也只会越来越差了。” 季秋拍着二哥的肩膀安慰道:“车行没了暴利,挣的也不算少,更何况你还有好些田地呢,这不是要种药材么,反正不管你怎么折腾都会发大财。” 仲勤笑道:“要不你也赁些地种药材,没钱买但可以从别人家赁,价钱不高。” 季秋叹道:“梅儿她蒙我,说二嫂瞧好的是开药铺子,其实二嫂最初是想让我也种药材的。现在药铺子也搭了一半,还跑县里瞧了好几家铺子,学会进哪些药材,既然着手了就只干这一样吧,同时干好几行我怕干不来,家里的田我还种着呢,可没你出手大方,请了个长工。自从在县里遭遇了那场祸,我也懂得凡事不能求急,要踏踏实实一步步走稳,能把药铺子开好就不错了。至于赁地,我手里可没那个闲钱。” 仲勤怕药材种不好连累弟弟,就没再劝了,鼓励道:“你有这股子干劲,以后不会比我过得差,你脑子比我机灵嘛。” 季秋可不敢这么想,笑着说:“在二嫂面前,我简直就是一个小孩,要不是她会出点子,有经商的头脑,咱家可过不上这样的日子,当初她就反对我和杨梅儿去县里的,那时要是听进了她的话就不会有后来的惨剧了。以后你可不要再说我机灵了,我觉得丢脸。” 仲勤哈哈大笑了起来,“你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 转眼这兄弟俩出门已经半个月了,金恬在家是越等越着急了,经常去路边眺望,希望能瞧见仲勤的身影。 姜氏和韦老二也着急,生怕儿子出了啥事。韦老二好几回走出了杨柳镇到邻镇的大路上去等,也是连两个儿子的影子都没瞧见。 再等两日,仍不见仲勤兄弟俩回来,这时村里就有不少人暗地里说风凉话了,说仲勤兄弟俩被强盗抓去了,或是被起义军撞见抢了钱又要了人命,反正说什么的都有。虽说是背地里说的,可传着传着就传到金恬和杨梅儿的耳朵里。 金恬每回听人给她传说,都故作轻松,说季秋机灵,仲勤力气大,一个有脑子一个有武力,无论是否遇着事他们俩都能解决,还说想学种药材没那么简单,自然要多学几日才行。 杨梅儿听了便紧张起来,一跑回家就当着姜氏和韦老二的面哭,“爹啊娘啊,这可咋办呀,季秋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我该怎么活?” 姜氏恼了,吼道:“你是啥意思,咒季秋死了么?他要真出了什么事,我就把你赶出门去!” 金恬拉了拉姜氏,“娘,你别恼,她也是着急的,这不是没出事么,你们都别紧张。” 杨梅儿觉得季秋十之八、九是回不来了,这会子听见姜氏要赶她出门,她当场往地上一坐,捶胸顿足道:“我的命真苦啊,自从嫁到韦家,可没过上什么好日子,公婆不待见,我和季秋也是过得多灾多难的。如今季秋要是回不来了,我……我也不必你们赶,我自个儿去跳河!” 姜氏心里本也着急,被杨梅儿这么闹着她更是不安,脾气也暴躁起来,接话道:“行,你现在就去跳河,不用等了,现在就去!” 杨梅儿呆了呆,抹了把泪,又接着哭道:“我干嘛现在去死,我得再等几日。再说了,干嘛我一个人去死,二嫂已经是二嫁了,二哥要是回不来,她哪有脸再活着?” 金恬气得无语了,不咸不淡地应道:“行,你先跳,你跳了我再跳,可好?” 姜氏抑制不住走上前踢了杨梅儿一脚,“再扯这些晦气的,你给我立马滚出门,我管你是跳河还是上吊呢!你二嫂可跟你不一样,她怀着仲勤的种,延续着韦家的血脉,她可得好好活着,要死你一个人去,别拉着别人!” 杨梅儿傻眼了,听姜氏这番话她还真想去自尽,顿时从地上爬起来往外跑,没想到一跑出门便猛地撞见一人,人家还好好站着,她却被撞得往后一仰,再连退三步,往后一摔,屁股着地,疼得她直搂臀,感觉被摔成两半了,坐在那儿哇哇地叫。 来者是大昌,他搞不清韦家这是啥状况,也没心思问,更没顾着扶地上的杨梅儿,见金恬从屋里小跑着出来,便喜气地说道:“你大嫂生了,生了个大胖小子哩,我当爹啦!” 尽管刚才心情再不好,见大哥这般喜气地跟她说话,她也拉不下脸,强颜欢笑道:“我给哥哥道喜了!” “你有空和金香一道回娘家去瞧瞧,我那儿子长得可水灵了,跟小姑娘一样。我不多说了,我得赶到你大嫂娘家去报喜哩!”大昌满脸带笑,急乎乎地走了。 “大哥走好,我明日就和姐姐回娘家探望大嫂。”金恬知道大昌本是要去蒋氏娘家道喜的,因为顺路,所以他才来妹妹这儿说了一声,否则大哥有了孩子是不可能到妹妹家来报喜的。既然哥哥来了,那她也没道理不去娘家瞧瞧,明日她就得和姐姐金香回趟娘家也好,这几日因担忧仲勤一直没笑过,忧思太过对胎儿不好,她出去走走也不错。 杨梅儿见金恬没事一样,该干嘛干嘛,明日竟然还要回娘吃吃喝喝探望大嫂,她气得从地上爬起来,哼道:“我干嘛要寻死,个个都活得好好的,我偏不死!” 姜氏给了她一个背影,暗骂道:你自己犯贱说要寻死,难道有谁撺掇你了?季秋要真是出了事,可膝下却没留下一儿一女,到时候不赶她出门难道留在家里丢人现眼。 姜氏进了屋,偷偷抹着泪,她是真为两个儿子担心啊。 ☆、婆媳矛盾 次日,金恬与姐姐金香相伴着来到娘家,一看桌上的摆食以及屋里的布置,就足以瞧出娘家出手阔气了。 近来大昌小昌兄弟们做买卖挺顺利,虽没有挣着大钱但每月也能攒个二三两的,这可是以前没有过的事。蒋氏刚生完娃并没有显得多体弱,红光满面的,气色很好。 金恬想到当初蒋氏为了几两银子逼她嫁一个哑巴,心里难免不舒服。不过蒋氏是个机灵人,知道家里能做成如今的买卖都是金恬出的主意,所以对金恬很是热情。 金恬进了屋,她就亲热地叫她坐,还不停地对她身边刚出生的小男婴说:“牛仔,你的小姑来了,瞧见了么,你的小姑可是个大美人哩,小姑小姑,叫小姑!” 蒋氏这般令同金恬一起进门的金香有些尴尬,蒋氏这眼里只瞧见了金恬没瞧见她,还真是够势利的。金香尴尬归尴尬,照样带着笑容过来看刚出生的侄子。 金恬直言道:“还有大姑呢!” 金香将小男婴抱了起来,金恬摸了摸小娃儿的肉脸,瞧了瞧他的眉眼,道:“都说男娃儿像娘还真没说错,瞧小侄子简直跟大嫂一模一样。” 蒋氏骄傲地说:“可不是么,从我肚子里出来的自然像我。幸好我生了带把的,否则你大哥哪能欢喜成那样,‘牛仔’这名可是他早就取好了的,一直盼着我为他生个儿子哩。” 金恬听这名字真想笑,竟然叫牛仔,感觉像是混黑社会的,“大哥他咋给娃儿取个这样的名,就不能取个响亮点的名字么?” 蒋氏却不以为然,“‘牛仔’挺好啊,好养活!你大哥也给娃儿取了大名,叫金满屋,这喻意就是以后家里金子多得堆满屋!” 蒋氏说完咯咯直笑,乐得不行,看来以后她只需听着儿子这名字就觉得自己是个有钱人了。 金香与金恬对视一眼,心想这大名还不如小名呢,以后娃儿大了,顶着个“金满屋”这名字怎么进学堂啊。金香觉得她自己儿子韦小溪这名字取得不错,很雅气,以后定是个读书的料。 她们姐妹俩尽管对小侄子这名字很不满意,但也不好直说,毕竟她们没有取名字的权利,也不能干涉,只能委婉地表达一下自己的意见。金恬轻轻刮着小侄子的鼻子说;“小牛仔,待你长大些会说话了叫你爹给你换个大名,私塾的先生都淡泊名利,若是不喜欢金满屋这名可能就不答应收你了!” 蒋氏听了脸色滞了滞,寻思着小姑子说得有理,不过她嘴上倒没说什么。这时金恬和金香各自拿出一两银子交给蒋氏,算是贺喜银子。蒋氏见到银子哪能不高兴,说:“瞧你们姐俩,咋给这么重的礼?” 她嘴上这么说,接钱的手可快了。一般人家送贺喜银子有二三十文就算大方的,可金恬她们姐俩不一样,最近挣了些钱,若还只拿几十文钱,未免叫大哥大嫂说她们小气。 早上来之前金恬想让姐姐少送些,毕竟姐姐不当家,一下拿出一两银子来会招惹公婆不高兴。金香却执意要拿一两银子,她婆婆算是破天荒大方一回给了她五百文,她自己则从私房钱里再拿出五百文。 金恬惊讶姐姐竟然攒了这么些私房钱,金香笑着说,她的私房钱还有一百多文呢。金恬瞪了姐姐一眼,“瞧你,好不容易攒了钱却给娘家送大礼,这不是白攒了么,以后你得攒着自己花!”金恬说完便往姐姐手里塞了一两银子,还不许姐姐不收。 金香无奈,笑道:“我知道你有钱,那我就收着,待会儿把你给的这一两银子当礼送。你也晓得,如今个个说咱两家挣大发了,若是不大方些,爹和哥嫂不乐意,金家村那些人都会嚼舌的,人活着不过一张脸面,没办法的事。你放心,以后我绝不往娘家送,留给自己花,总行了吧?” 金恬也知道这里的人家都这样,谁挣了钱就盯着人家怎么花钱,要是出手不大方就有人到处编排一些难听的话,听着都烦人,还真是没办法的事。 就这样,蒋氏得了这二两银子,她那张脸更红润更带喜色了。 中午,金香和金恬帮着金老爹一起做饭,聊聊家事。下午她们俩起身要回家时,大昌问起仲勤和季秋的事,金恬心里再怎么着急也要装作若无其事,说:“仲勤定是想好好学一学如何种药材所以耽搁了日子。” 大昌点头道:“仲勤做事用心,喜欢琢磨,想必再过几日就应该回来了,你勿需担忧。家里最近事多,大哥也帮不上你啥忙,买卖忙乎且不说,你大嫂又刚生了娃,再过十五日,小昌也要迎亲进门了。怎么说呢,小昌要娶的是你大嫂的堂妹,算是亲上加亲吧,我寻思着家里以后矛盾少好过日子。” 金恬笑着说:“娘家喜事连连,我和姐姐心里也跟着高兴哩。你放心吧,到时候我和仲勤还有姐姐、姐夫一定来喝二哥的喜酒。” * 当她们回到家时,仲勤和季秋仍没回来,当时仲勤答应半个月到家,可是现在已经离家整整二十日了,金恬心急如焚,但也只能装作很平静地过日子。 因为她心里清楚,杨梅儿埋怨她不该鼓动种药材的事,之前公婆是支持她的,但如今两个儿子迟迟不回来,心里肯定也有些埋怨,只是没当着她的面发作而已。金恬也能理解,身为父母自然最担心儿子们的安危。 现在她只能强装镇定,倘若连她都慌了起来,杨梅儿和公婆怕真是要寻死觅活了。 如此煎熬再过了三日,杨梅儿实在受不住了,她感觉季秋已经死在外头了,便将金恬和韦小妹给的那三两银子紧紧藏在身上,晚上睡觉或洗澡都不拿下来,一旦婆婆说要她出韦家的门,她拼死也要将银子带走。 之前她觉得季秋若是死了,她确实只有死路一条,因为她不知该怎么活下去。现在瞧着金恬能挺住,她凭啥不能挺住,金恬肚子里有娃儿不必回娘家,那她回娘家也要好好过,若是揣着这三两银子回娘家,娘家人待她也能好一些。 杨梅儿揣着三两银子不离身再这般焦灼地过了七日,仲勤和季秋仍没回来,他们俩离家足足一个月了。姜氏再也扛不住了,终日以泪洗面,韦老二已经背着行囊去寻两个儿子了。 姜氏不理杨梅儿,也不理金恬,还开骂了。自从金恬嫁到韦家,姜氏还是头一回给她脸色看,之前家里挣了钱,姜氏疼着她,现在害得两个儿子出远门久久不归,或许已经将命丢在外头了,姜氏如何都按捺不住自己那颗悲愤的心,开始骂两个儿媳妇。骂二儿媳见自己有点主意挣些钱就胡乱指使儿子做这做那,种什么鬼药材,骂小儿媳外强中干,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连季秋的骨血都怀不上,不下蛋的母鸡。 姜氏一边哭一边骂,无论多难听多辱没人的话都骂了出来。金恬白日强忍着,夜里则是通宵不眠,湿透了枕头,若是往后没有仲勤陪伴,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着活下去,想到仲勤还没享几日福,想到肚子里的娃很有可能没了爹,她就难以自抑。 杨梅儿被骂得受不住,便把门紧紧关上,躲在屋里,如今她根本没心思干活。 哭着骂着过了四日,姜氏嗓子已经嘶哑了,只能哭,但骂不出来了。这日早上,她去很远的一个村子里找到一位算命的,算命的为了哄她开心,从她手里赚些钱,便说仲勤和季秋还活着呢,只不过在外碰到命中注定的女人,便在外安家度日,逍遥自在着呢。 姜氏听了大惊,她向来相信算命的,原来儿子在外享着艳福啊,根本没死!她庆幸两个儿媳不知道,否则要把她之前骂出来的话全都还骂到她身上。她一高兴便出手阔绰给了算命的一两银子,然后赶紧回了家。 可是回到家后她又犯愁了,算命的说两个儿子现今处在东南方向三百多公里之地,可她对方向及距离完全无感,根本不知怎么去看望儿子。韦老二出去寻儿子一直未归,现在也联系不上了。 她倒是想让两个儿媳去寻,可是两个儿媳要是得知仲勤和季秋在外另娶女人过日子,还不得闹翻啊,这事传出去也不好听的,更让她担心的是,凭金恬和杨梅儿的性子,肯定不会让她两个儿子好过,定会拆散他们在外成的家。 辗转反侧了一夜,姜氏决定自己去寻儿子,带足钱粮,打算一路打听一路寻。她出门时,金恬拼命阻拦,说仲勤和季秋很有可能这两日就能回家,公公已经去曲县寻去了,她这个当婆婆的在家等着就行。 其实这一日是小昌成亲的日子,金恬这般境况自然是不会去的,她姐姐金香近来也为妹夫担忧为妹妹难过,也没心情去,只是让韦保田带礼钱过去了。金恬偷偷收拾好了行囊,她打算挺着大肚子去寻仲勤,没想到见婆婆也准备了行囊。 金恬如何都不想让婆婆去的,公公人还没回来,婆婆又要出去寻,两个儿媳却在家呆着,这也不像话呀。 不管金恬如何阻拦,姜氏都不肯听。金恬说她自己去寻,姜氏也不让,她怕金恬去破坏仲勤在外的家,劝金恬好生在家养胎,为韦家延绵血脉,其他事不用操心。 杨梅儿躲在屋里不敢出来,她怕一出门婆婆就赶她走,她寻思着能在婆家多呆一日算一日,实在呆不住再回娘家。她是不敢出门寻人的,她怕自己一出门,就再也进不了韦家的门了。 金恬和姜氏在外拉拉扯扯她也不管,姜氏年纪大,而金恬挺着大肚子,两人力气不相上下,就这样拉拉扯扯,谁也不肯让谁去。 “你们这是……这是在干啥?”一个熟悉的身影来到了她们婆媳俩的面前。 第32节 金恬和姜氏都看呆了,拉扯的手都忘了放下来。晒得一脸漆黑的仲勤惊慌地说:“你们是……是在打架么?” 金恬顿时喜极而泣,终于放开了婆婆的手,一下扑在了仲勤的怀里。其实姜氏也想往儿子怀里扑,可是被金恬占了,她只好往院门看去,见季秋和她的老头子韦老二也回来了。 杨梅儿闻声冲了出来,急着找季秋。季秋同样晒得漆黑,不知怎地脸上还有一道新疤,红红的。姜氏抢在杨梅儿的前头一下扑在季秋的怀里,然后挥着巴掌拍他的脑门,哭道:“儿啊,你这是要急死娘了!” 忽然,她止住了哭,再往院门瞧,没见着有女人跟来,想也没想便问道:“你们俩在外找的女人呢,没带回来?那你们是打算回家不走了,还是住几日就走?” 季秋一头的雾水,“什么女人啊?” 与金恬相拥而泣的仲勤也猛地转过头来,问:“娘,我们好不容易回家,你咋说我们还要走?你说谁没带回来?” 韦老二脸色顿时变灰,语无伦次地说:“你娘她……她怕是急出毛病来了,这脑子不好使了,这可咋办呀,这事才过咋又来一灾,老天爷啊,你还让不让我韦家好好过日子了,我韦老二没干啥伤天害理的事啊!” 韦老二朝着老天捶胸顿足,把儿子儿媳们看傻眼了。 ☆、夫子埂 姜氏见老头子误以为她急坏了脑子才说了这些胡话,她当着两个儿媳的面不好解释,便一把将老头子拉到屋里,然后又跑出来把两个儿子拉进屋,只留两个儿媳站在那儿看着婆婆莫名其妙的举止。 姜氏把自己找算命先生算卦的事跟老头子和两个儿子解释了,还满脸认真地看着儿子,问:“你们俩在外找的女人贤惠不?听算命先生说那是你们命中注定的姻缘,你们打算把她们接回来么?” 仲勤和季秋哭笑不得,原来他们的娘没急傻,而是相信了算命先生的鬼话。仲勤笑着说:“娘,你又不是不晓得,算命先生算不准,当初算命先生不是说大哥二十岁就能娶妻么,可到现在他还是孤身一人呢,信不得!我和三弟这回在外出了点意外,生怕回不了家,哪还有心思在外面找女人,娘你咋连这种鬼话都相信?” 姜氏懵了,她有点不相信,算命先生说得那么详细,连什么方向离家多少里都说得那么真,怎么可能有假,而且她还是花了大价钱的。 季秋都懒得跟他娘细说,直道:“娘,你给那算命先生多少钱,明儿个我去要回来!” 姜氏紧张了,都说算命先生不能得罪的,就连富贵人家也都要靠算命定婚姻嫁娶吉与凶,她不敢说给了一两,只道:“一……一百文钱,算了,别要了,丢脸。” “娘,算个命顶多十文二十文的,你还真够大方,给人一百文!明儿我一定替你要回来!” 季秋不容分说地出了门,对着站在外面惊喜得无法言语的杨梅儿喊道:“婆娘,快去你给男人煮些吃的,我都快饿死了。” 姜氏拉着仲勤问到底发生了啥意外,韦老二抢话道:“老婆子,你到底是傻了还是没傻?人都回来了慢慢问,先给我和仲勤做些吃的吧。” 金恬挺着七个多月的大肚子进来了,说:“你们慢慢说,我……我来做饭。” 这几日姜氏和两个儿媳闹得很僵,金恬被她骂得都不想出门,她进来只是笑着对仲勤和公爹说,并没理会婆婆。 姜氏暗想,你想做就做吧,正好我要和儿子说会儿话。没想到仲勤却上前扶着金恬,“走,咱俩一块儿去。” 韦老二见仲勤和金恬出了门,便瞪着姜氏问:“你这些日子是不是虐待儿媳了?刚才我们回家见你和二儿媳拉拉扯扯的是作甚?小儿媳瞧你时也是一脸的不乐意。” 姜氏撇嘴道:“我也就骂了她们几日,我这个当婆婆的平时从来没有打骂过她们,也没故意找错挑理,这回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就骂她们几日难听的话而已,这算啥呀,以前大嫂还拿火钳抽过金香呢,金香不照样听话得很,他们一家子不也过得好好的。” “休得胡说,你可不要向大嫂学,你以前也说大嫂是恶婆婆,现在咋还搬出她来了,等吃过饭你得向她们赔不是!” 姜氏两眼圆睁,“啥?我还得向儿媳赔不是,我做错啥了?要不是甜娘鼓动仲勤种什么药材,要不是杨梅儿当初眼红别人去县里过体面生活,仲勤和季秋至于出远门遭祸么?我怕她们都是轻的,你这个老头子到底向着谁呀?” 韦老二气得跳脚,“你这是遇事就犯糊涂,当初分家时怎么说的,家和万事兴!如今你和两个儿媳闹僵了,家里再没之前那般和睦了,一家人离了心,这日子还怎么能过得好?” “有啥过不好的,婆婆骂儿媳算什么大错,哪怕骂得狗血淋头又如何,幸好两个儿子回来了,否则我还要赶杨梅儿滚出韦家的门呢,她们当儿媳的莫非还要记恨在心?”姜氏理直气壮。 “哎哟,你小点声,你还真以为自己儿子有多大能耐?儿媳妇要是气跑了,得花多少钱多少精力再找一门亲啊。”韦老二也不跟她争了,说完就出了门,他得去前面商行走走,好让村里人都瞧得见他,让村民们早些知道他两个儿子平安归来,不要再说什么他两个儿子死在外面回不来的那些晦气的话了。 金恬和仲勤在灶房里做着饭,两人一边做饭一边眉目传情,金恬一直高悬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此时的她不知有多激动有多开心。 仲勤读懂了她的眼神,心疼地说:“这些日子吓坏你了吧?都怪我不好,为了多学些种药材的本事多待了三日,后来季秋为收药材又耽搁了三日,其实这一路挺安全的,路过的村子都很安宁,老百姓也热情好客。只是没想到……途中遇大雨,我和季秋走在一河堤上也没多留意,河堤突然塌陷,季秋不小心掉进了河里,还撞到一块大石头晕了过去。我当时不知轻重还以为他只是一时晕了过去,把他捞起来后还有闲心跑河里捞药材,后来将他背到一个村子里找郎中给他看病才知他脑袋撞得很重,昏迷不醒,要知道那时他凶险得很,差点命都丢了!” 金恬这些日子猜测过各种可能,遇强盗啊遇贪钱之人啊遇起义军等等,就是没想是季秋掉进了河里撞坏了脑袋。“难怪三弟脸上有疤,他这回出门真是吃了苦头。” “脸上那疤算小的,后脑勺上的疤才大呢。”仲勤眼神暗淡了下去,担忧地说,“三弟当时昏迷了七日,急得我嚎啕大哭,不停地向那位郎中磕头,还身上带的钱全都拿了出来,郎中便去曲县城里寻来了最好的大夫,硬是扒开季秋的嘴用麦杆管引流一些药水进去,说是能止住他脑袋里流血。季秋醒后躺了三日才刚能喝点稀粥他就要回家,怕家人着急。三弟还未痊愈,走到路上他还晕了一回,恰巧遇到爹去寻我们,在路上找一户农家熬药给三弟喝,今儿个天一亮他还搂着葫芦喝药呢,进咱家门之前他才将药葫芦扔了,怕你们瞧见了担心。三弟怕是……怕是要落下病根了,都怪我,没能照顾好她,等会儿弟妹知道了还不知要怎么骂我哩。” 金恬明白,农家的男人是否康健对一个家庭来说太重要了,杨梅儿知道后肯定要怪仲勤,自然也更加怨恨她这个二嫂。金恬叹气道:“你我确实要担责,弟妹要打要骂随她的便吧,只是往后得请医术高明的大夫时常来给三弟看病,药也不能断了。” 仲勤点了点头,忽然想起刚才一回家就见金恬与他娘在拉拉扯扯,他娘还一脸恼怒的样子,像是对金恬很不满意,他小声问:“你和娘……吵架了?” 金恬神色倏地恍了恍,“没……没有,娘就是太担心你和三弟要去寻你们俩,她年纪大了我怕出事就拦着她,所以……” 仲勤寻思着这没多大事,金恬是为了他娘好才拦的,便笑了笑说:“娘真是急糊涂了,还听信算命的说……” 他想起他娘刚才拉着他和季秋进屋偷偷说这事,金恬应该还不知这事的,他想了想便住了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不想让金恬难过,没再说下去。 金恬挺惊讶,“娘找算命先生了?算命的怎么说?” “就说……说我和季秋在东南方向三百里处,你说那算命的是不是瞎扯,曲县根本不在东南方向,而是朝东北走,那个算命的连方向都不清楚还算什么命,净是骗人的钱,季秋说明儿个要把娘给算命先生的钱要回来哩。” 金恬往灶膛里塞着柴火,两眼盯着旺火像是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抬头看着仲勤,道:“要不……咱们这个月就选个好日子动土盖院子吧?” 仲勤好奇,“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事了,之前你还说不着急的,不过我倒是乐意早些动土。” 金恬不想说这些日子婆婆把她从头骂到脚,比狗血淋头还叫她难受,那些刺耳的话实在叫她难以忘记,她觉得自己以后很难与婆婆笑脸相对或是说体己的话了,还是分开住比较好。 “村子里已经没有地方可盖了,要不咱把夫子埂旁那块地用来盖院子如何?”金恬又道。 “夫子埂?离咱村子是不是远了些?其实我觉得……咱家屋后就行,把柴房和牛棚挪一挪,也能盖个不小的院子。” 金恬犹豫了一下,“这后面地方还是小了些,离咱这旧屋太近,到时候院子里晒不着太阳。” 夫子埂那块地离韦家村有些距离,都快到张家村去了,但金恬觉得那块地挺好,离大路近便,方便车子出入,离张家村也近便,而张家村依山傍水是个好地方。虽说离韦家村稍远了些,但也只需走一刻钟便到了。 金恬确实想住独门独院的房子,以前她还说盖了大院子要把公婆接进去住,现在她只想与婆婆住得远一些。她知道自己或许变得有私心了,可她现在心里真的这么想的,她只想和仲勤还有将要出世的孩子好好过日子,她无法勉强自己的心。 仲勤感觉金恬似乎有心事,毕竟当了大半年夫妻,金恬一喜一怒或悦或嗔不需有太多的神色变化他都能感觉得到。他不想金恬心里不痛快,也不想这个时候刨根问底惹金恬心烦,便高高兴兴地点头道:“好,就在夫子埂盖。” ☆、远香近臭 第二日正好是小昌成亲的日子,仲勤和金恬、金香和韦保田一起去贺喜送礼顺便喝喜酒。韦家又恢复了往日繁忙的景象,仲勤这几日既忙碌又欢喜,播种这个季节能种的药材,做黄包车,忙着找泥匠与帮工,还帮季秋把药铺子开起来了。 他见季秋还算听话,被他娘劝阻便没去算命先生那儿吵得要回一百文钱以至于他娘上当受骗的事家喻户晓。季秋也肯每日按时按餐喝药,仲勤心里有了几分安慰,因为他担心季秋不把自己的病当回事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季秋倒是乖乖喝药了,只是杨梅儿压不下心中的怒火,这几日金恬被她吵得不行,因为杨梅儿动不动就指桑骂槐,说是有人自以为是,以为挣了些钱就瞎忽悠别人,害得别人差点丢了命。 金恬前段时日被婆婆骂得那样都没回一句嘴,现今听杨梅儿明讥暗讽或指桑骂槐她只当没听见,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得保持平和的心。 姜氏见仲勤到处找泥匠和帮工自然知道是要盖院子,她只当盖在屋后或路旁,没多想。一日傍晚吃过饭全家人都在屋门前乘凉时,她随意地问道:“仲勤,你打算把院子盖在屋后还是大路边,要花多少钱?” 仲勤支支吾吾,他之所以一直没跟爹娘说就是怕他们不同意在夫子埂盖院子,“娘……我打算……打算……我还没想好。” 金恬用蒲扇拍打着脚边的蚊子,淡然地说道:“不是说好了在夫子埂么,咋没想好?” 仲勤瞧了瞧他娘,道:“确实商量好了在夫子埂……只是还没定……定下来。” 姜氏怔了怔,突然站了起来,“你和谁商量的,不就是和你那小娘子商量的么?屋后有地儿,大路边也有地儿,你不盖在家门口咋还盖到张家村的门口儿去了?那里虽说依山傍水是个好地方,可你是韦家村的人,你一个大男人别没出息啥都听你女人的,娘以前可没瞧出你是这种没脑子被一个女人哄得团团转的!” 这几日金恬和姜氏没说过几句话,也就是嗯啊那般答应了几句,由此姜氏对金恬更有成见了。 金恬听了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之前婆婆骂她曾是弃妇是别人用过的破鞋,要不是她怀了仲勤的骨肉也要将她赶出去等这些恶劣之言还有情可原,因为是她出主意让仲勤出远门的,她自然要担责任。可现在好端端的,婆婆又将她扯进来,话里话外就是不让仲勤听她的,听她的就是没出息没脑子。 金恬忍住心中的怒火和顺地说:“娘,你别恼,屋后地方小了,大路边咱家没田没地,只能拿田和地跟别人换,可咱家田地都种上了粮食只能等年底,我和仲勤想早些盖……” 她话还未说完,姜氏双手叉腰跳了起来,“我就知道是你捣的鬼,否则仲勤是不会想到去夫子埂盖院子,你就是没安好心!” 仲勤起身拉着他娘,“娘,你别这样说,是我想早些盖院子的,不关……” “啪!”姜氏狠甩了仲勤一巴掌,“你这个娶了媳妇忘了娘的蠢儿子!晚盖半年能憋死你?你这次和季秋去曲县没丢命是娘每日拜佛为你求来的平安,菩萨不可能日日盯着你保着你,娘也没那么长的寿命护着你!你这个没出息的儿子!” 姜氏气哼哼地回屋了,韦老二被她这阵火弄懵了,忙跟着进屋,“臭婆娘,你这是发哪门子里疯啊,夫子梗离咱韦家村又不远,估摸着两里的路,你至于打仲勤么?” 仲勤捂着脸呆了,金恬更是震惊,婆婆以前没这么狠啊,平时对杨梅儿苛刻了些,但再生气也没拿自己儿子出气过。金恬暗想,要不是自己怀了孕,婆婆是不是打动手打她? 在旁的杨梅儿心里乐着呢,嘴上却不咸不淡地说:“哎哟,我这可是头一回见娘动手打二哥的。二嫂,要我说呀,娘这气可是冲你发的。” 金恬冷脸没说话,季秋扭过头对杨梅儿凶道:“回屋,别乱嚼舌!” 杨梅儿咬了咬牙,端着小椅子回屋。金恬上前搀着仲勤准备回自己的屋,却听见屋里的姜氏与韦老二在争吵,“你这个老头子懂啥,算命先生说咱两个儿子在东南方三百里处在命中注定的姻缘,咱两个儿子没碰到是没福气!金恬和杨梅儿不是他们俩命中注定的,这日子肯定过不好,还不知哪日会惹出祸事来!之前杨梅儿害得季秋在县里遭大难,这回金恬害得他们兄弟俩差点回不来,这可都是预兆!” “别胡说,算命先生也有算不准的时候,咱不能全信,自从二儿媳嫁给仲勤,就带着咱们韦家还有金家发家致富,哪儿不好了,之前不是个个都说甜娘是旺夫小娘子么?再说了,谁这一生没遭点难吃些苦头,你至于发疯么!” “你个蠢老头子,目光短浅,只看到眼前看不到往后,我不跟你说了,反正仲勤不能去夫子埂盖院子!” 金恬听了这些都快气炸了,她和仲勤进屋后有些生气地问:“仲勤,你是不是知道娘请算命先生的事?娘巴不得你和季秋在外找女人成家是不是?” 仲勤将金恬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安慰道:“你别放在心上,娘太相信算命先生的话了,我怕你听了生气才不敢跟你说的。” 金恬却摇了摇头,“我不生气,我只是觉得想成为真正的一家人真难。倘若遇到一点磨难就不能同心,这便不是真正的一家人。谁都知道发家致富没那么简单,就拿人人皆知的殷家来说,他们的祖上不就是远走他乡才谋来了财富么,从未走过四方的人何以成大事?虽说我虑事不周,不该让你和季秋出远门,可去三日回三日的路程这并算不上特别遥远,只不过我未预知到出事而已,我并没有坏心啊,我也是为了这个家好。” “我知道……我知道。”仲勤安抚着她。 “都说远香近臭,分开住或许对彼此都有好处。咱们赶紧在夫子埂盖院子,而且多请些泥匠尽快动工好不好?” 金恬是真的忍受不了了,在这里与婆婆关系搞不好,弟媳也是动不动就拿话戳她的心。当初她可是一番好心想让全家人过上好日子的,办商行时自己只留了车行,她希望和公婆、叔弟、弟媳融洽相处,做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可事实上是,他们得了钱的时候很开心,一遇到事便互相责怪,还把矛头指向了她,婆婆还在那儿懊恼两个儿子没在外在找女人。只有公公明理些,没说过她什么。 远香近臭这句古话应是没错的,眼前一家人住在一起不齐心,如此不体谅她,她确实有些心寒。这些也只有仲勤能理解她了,他将金恬紧紧抱在怀里,“好,我听你的,就在夫子埂盖院子。” “若是娘还打你,非不让你盖呢?” “打就打吧,我兄弟三人从小到大可没少挨打,受着便是。娘若非要拦着,爹也会向着咱们的,小时候我兄弟三人挨打时也是爹来护着。” 金恬暗自庆幸有个明事理的公公,否则她真担心婆婆会跑到夫子埂挡着不让人动工。金恬忽然又问:“要是娘哪日为你找来了命中注定的女人,以死相逼,非要你娶那个女人,爹见娘以死相逼也不敢护着你,你会娶那个女人么?” 不料仲勤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亏你想得出,怎么会有这种事?娘能去哪儿找那样的女人?” “算命先生暗中助娘啊,只要娘肯出大价钱,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金恬觉得以姜氏对算命先生的听信程度,这种事没准真能做出来。 仲勤想了想,觉得金恬这话也不算是胡搅蛮缠,他娘确实把算命先生的话当成菩萨的指令。 “恬娘,我的小娘子,你放心,娘会以死相逼,我也会以死相逼,娘不至于看着我死吧,最终还是得听我的意思。之前惦记了你那么久,如今好不容易娶回家,你还怀了我的娃儿,我怎么可能抛下你去娶别人,且不说是什么命中注定的女人,哪怕是神仙下凡的仙女我也不要。你听着,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女人!” 金恬嘟嘴道:“你倒是学机灵了会哄人,若真遇到仙女你敢拒绝?” 仲勤拍着胸脯说:“有啥不敢,要是菩萨现身在我面前,逼着我娶什么仙女,我都敢不听菩萨的。你或许还不知道,我自小天不怕地不怕的,不知多少人见着我都躲呢!” 金恬忍俊不禁,“好吧,我就信你一回,再不信你还真吹上牛了。” 竖日,仲勤便带着一群泥匠和帮工去了夫子埂,还放了炮竹动土。果然,没过多久,姜氏便跑去拦着,又喊又叫又哭,硬是被韦老二给拉回了家。 结果,姜氏便对着金恬破口大骂,金恬忍着火气道:“娘,即便我和仲勤住在夫子埂,也不妨碍我们孝敬你和爹,也就走一段路而已,而且分开住一家子还不会时时闹矛盾,你为何要这般为难我呢?” 金恬只不过想过自己的生活,不愿每日面对婆婆和杨梅儿以至于积怨而已,要是家里需要有事或需要帮忙,她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姜氏跳着骂道:“都是你挑拨的,你个毒妇,你没安好心!我……我让仲勤休了你!” 第33节 金恬无言以对,要不是她坚持,仲勤确实有可能会改变主意不在夫子埂盖院子。为了避开婆婆,也去了夫子埂。当天晚上,姜氏把那只贵重的玉镯子要去了。金恬交出了这只镯子,心里却莫名地轻松许多,因为婆婆现在不看重她了,就不会过多关注她,而且到时候无论她生儿生女,婆婆也没理由上门去骂她。 姜氏确实在仲勤面前说要休掉金恬的话,仲勤怎么可能听他娘这种胡话,他一番哄劝,又说金恬还有两个多月就要生了,若再闹下去金恬要是动了胎气可不好。姜氏没再闹,但自此后也不理儿子了。 自从夫子埂那儿动了土,仲勤手头上的事越来越顺利,地里种的药材种子开始一直没发芽,这会子下过一场小雨后便瞧见小苗儿了。黄包车的买卖虽没以前好,但也是每隔三四日就卖一辆的。 更让他和金恬欢喜的是,当大多数人家把田里的早稻收了,地里的油菜也收了后,又有一家要卖田地。他们俩留够了盖院子的钱手上还有富余,便买了这家的三亩田四亩地,仲勤雇人翻了土,全都播种了药材。 过了些日子,金恬和仲勤看着那些越长越大的药苗子,他们不知有多开心,之前吃的苦头没白吃,之前各种担心也终于可以放下了。接下来一事更让他们措手不及,因为县里有人听说他们种了药材,都寻到这里来瞧,有些老板竟然当即给订钱说到时候一定来收货,还说具体价钱待收成后与别家一样,不会少给他们的。 ☆、世事难料 如金恬所料,姜氏果然背着家人去找算命先生了,她想知道自己两个儿子命中注定的女人能不能想办法娶回家。不过这回算命先生忽然改话头了,因为他害怕被仲勤和季秋找上门,便说当初灾祸已过,随之命运也已更改。 姜氏听后心里一凉,感觉自己两个儿子错过了命中注定的好姻缘,错过了这生能亨达能富贵的机会。遂之,她又问算命先生,仲勤娶了金恬是否有不妥,季秋娶了杨梅儿会不会一直倒霉运,她的大儿子啥时候能娶妻生子。 虽说她每年都会找不同的算命先生给三个儿子算命,可每回算的结果都不一样,所以她便乐此不疲不停地找人算。 算命先生怕自己乱说往后会惹麻烦,毕竟姜氏有三个儿子,个个人高马大,平时可没人敢惹他们的,何况不少人说金恬是“旺夫小娘子”,他还真不能胡说。 他寻思一阵,故弄玄虚算了算,说仲勤与金恬还算般配,往后日子顶多有些小坎坷,至于季秋和杨梅儿可能会遭遇坎坷多一些,最后还是会儿孙绕膝的。说到大贵,他更只能搪塞了,说大贵出了军营就能娶亲生子。 姜氏感觉每次算命,算命先生都说得含糊不清,一点都不具体。她失落地回了家,没跟任何人说起这事,也没再去找金恬和杨梅儿的麻烦,只是心里闷闷的。 金恬近来没事就去田地里看药材苗子,多走走锻炼身体到时候好生孩子,而且多呼吸这田间的清新空气,她感觉浑身都舒畅。仲勤一直挺忙,夫子埂那儿在盖院子,他时常得去买材料,金恬挺着大肚子只能设计和偶尔监工,没法去买材料。 田地里侍弄药材功子的话本是可以雇人来干的,可是仲勤不放心别人来干,他自己学了一段时日还是琢磨着干,不敢随意交给别人做。因为忙着这些事,他没多少空闲做黄包车了,有些人订的车子他一直没做出来,有些着急。 韦老二除了忙田地里的事,倒是能腾些空来帮他做,但是七八日也难得做出一辆。季秋最近一心扑在他的药铺子上,还要忙着栽种晚稻,根本没空帮仲勤做黄包车。 这两日金恬瞧着仲勤太忙了,她也听仲勤说过他在去曲县的路上看到的情况,黄包车已经有很多人在仿制了。既然仿制品越来越多,仲勤也没必要自己做了,完全可以办个车坊,雇一些短工,批量生产。她虽然做不了体力活,但管理上的事她还是可以做的,而且将来她还可以一边带孩子一边做这些事。 之前她打算生下孩子让婆婆带,自己就可以放开手大干一场了,现在她已经没了这个想法。且不说之前闹的婆媳矛盾,就是现在,姜氏看她也是一脸的冷淡,而且姜氏过于迷信,又不懂得科学喂养,她觉得还是自己带孩子更好。何况姜氏最近心态不好,这样带孩子也会影响孩子性情的。 这里的女人能持好家就不错了,她也放弃了想大干一场的想法。在这里,女人太过出风头可不好,会给她和仲勤招来不好的言语。之前她或许就是太喜欢张罗事情,还给大家出主意做买卖挣钱,虽然她是为了大家好,当时大家也挺乐呵的,过后在大家的眼里或许觉得她太喜欢逞能了。 唉,还是做个家庭妇女吧,有什么主意或有什么想法,向仲勤提一提,让他做主,他是当家作主的男人。仲勤是个好男人,不需她降伏或是劝说,她感觉仲勤在潜移默化中受她颇多的影响,思想上越来越像现代社会的男人了。 这日傍晚,金恬做了一道红烧肉、一盘煎鱼,还做了一碗榨菜肉丝汤,都是仲勤最爱吃的。仲勤平时每日累得一身汗后喜欢去河里洗个澡,然后回家吃着可口的饭菜。这日见金恬做了他最喜欢吃的菜,不免多吃了些,心里也大好。 金恬瞧着他真的很心疼,她不希望自己的男人一天到晚当苦力,说:“仲勤,我想了一个主意,反正黄包车有很多人在仿制,但咱们这里还是有需求,所以咱们可以开个车坊,雇几十个短工来做,按月给他们工钱,批量生产,然后降价吸引顾客。” 仲勤猛听这话有些不明白,“开车坊雇短工?咱们能顾及得过来么,又没有屋子,我……我怕自己不会开小作坊。” 金恬笑了,“这些不是难事,就是费些心思而已。屋子没有不打紧,可以先雇短工,让他们帮着一起搭棚子,付工钱就是了。之后由你来教他们两日,往后我也会抽空来管着,不必大费周折的。根据顾客们的需求咱们可以降价到六七百文一辆甚至四五百文一辆都行,一位短工三四日的工钱不足百文,批量做,咱们还是可以大赚的。以后你是大东家,我是东家夫人,如何?” 仲勤见金恬笑得开心,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相信金恬的头脑,高兴地点头道:“好,明日我就去找短工。” “不必你忙活,我去找就行了,我平时就爱多走多逛,顺路的事。” 仲勤知道金恬更善于说服村民,那些家有剩余芝力的应该不难找。他伸手握了握金恬的手,挤着眼睛笑道:“好,那就有劳夫人了。” 金恬听他喊她夫人,乐得不行,搂着肚子笑,“你要在外人面前这般喊,不知有多少人要笑话咱俩。” “由旁人笑去,你是我的小娘子,也是我的夫人嘛,夫人……夫人……夫人,一下叫个够,只要你爱听。”仲勤打趣地说。 金恬感觉肚子里的孩子动了起来,她摸着肚子说:“孩儿,是不是你爹脸皮越来越厚,你都听不下去了?” 他们俩在屋里说说笑笑,杨梅儿和季秋却在自己屋里愁眉苦脸,因为他们的药铺子生意不太好。季秋也找到了原因,因为他药铺子里没有可靠的郎中或大夫坐镇,一些村民都要先看病才买卖的,人们见他药铺里没有郎中就去镇上了,有的人还会到车行赁辆黄包车拉着病人去县里。 来季秋这药铺的顾客都是常年吃药的人,他们知道自己啥药直接来买药。季秋觉得靠这样生意做不起来,便想着出钱雇郎中,杨梅儿说买卖本就不好,再花钱雇人,这买卖怕是要赔钱了。 两人面对面发了一阵愁,季秋忽然想到以前在县里做买卖遇到一位走街串巷的土郎中,若是能说动人家来韦家村坐镇就好了,他们可以各做各的买卖,各收各的钱,他不必出雇金只需给郎中提供住处。 打定好了主意,第二日他就往县里跑,到处寻那位郎中。没想到他运气挺好,花了两日功夫便找着了人,这位姓陈的郎中不知道季秋后来遭了难,还以为季秋有不少钱,听季秋说开了药铺子他寻思应该也不错的,便答应来。 走在路上,季秋没料到的是,他和陈郎中遇到了杨富贵!杨富贵坐在黄包车上由小厮拉着,后面还跟着四辆由四人拉的板车,上面摆放着家什,看样子他是要搬回杨家村了。 季秋娶了杨家村的杨梅儿,出于礼貌才上前与杨富贵搭了腔,叫了声杨大人。杨富贵却一脸的悲戚,瞧了瞧季秋,说:“你二嫂命还真好,她当初要是跟着殷尚回了县里,这会子也只能跟着坐牢了。” “坐牢?”季秋惊讶不已,殷尚竟然会坐牢,他不是县令的女婿么,还听说他很快就要去邻县当县令了,以后怕是要当知府大人了,怎么突然就坐牢了呢。 杨富贵感叹道:“我身子不济了,倒还领了一笔钱,够这一辈子活了,殷尚还不知啥时候能出牢狱呢。他和县令一直没舍得从库房里多拿银子去供养赵都督的水军,杯水车薪的,赵都督每日为军银军粮发愁,而他又不向朝廷开口,说自己有能力解决,不就是想让皇上赞赏他不仅劳苦功高,还会为国省钱省粮么?” 殷尚和县令把钱看得太重,舍不得把自己吞的吐出来,每个月只给水军两百两银子,军营开支紧紧巴巴的。赵都督心中恼怒,再想到上次与起义军一战殷尚和县令装不知道只顾睡觉,他便一气之下给圣上上了个折子,说这边贪官酷吏太多,敛财过甚以至于民怨沸腾,百姓过得水深火热。 殷尚和县令曾做过那么些恶事,赵都督虽然不知道有命案,但贪腐的案子还是找到好几件,也不枉他派了十几个眼线在青泽县里。 如此一来,知府大人降为县令,县令和殷尚以及官府里的小官以及家眷皆坐了牢。他们俩对赵都督恨之入骨肉,但也庆幸命案没查出来,否则脑袋也没了。 季秋哪里知道这些细节,只是从杨富贵那儿听到些许,便多嘴问一句,“杨大人,殷尚他会坐多久的牢,不是听说有‘官爵抵罪’和‘罚金抵罪’么?” 杨富贵含糊地笑了一声,“没想到你还挺懂的,确实有这两条律法,但‘官爵抵罪’还救不了他自己,至于交多少罚金才会出牢狱,就完全在于赵都督的一句话了。” 季秋暗想,殷家那么有钱,铺子上百家,还有各种走南闯北的商队,更不必说家有良田三百亩了。虽说这不是殷尚一人的,但他爹他哥不可能不救他。季秋寻思着估摸着过不了多久殷尚又逍遥在外了,根本没杨富贵说得那般严重,肯定是杨富贵不盼殷尚好过才这么说的。 一路寻思着,他再没与杨富贵说话,只是跟在杨富贵那队人的后面。忽然,他好像听到后面有人喊他,而且还是很熟悉的声音,他以为听错了,便猛然回头,顿时一惊! “大哥?”他赶紧跑了过去,要不是到跟前见到的人确确实实是他的大哥韦大贵,他真以为是听错了。“我不是在做梦吧,大哥,你怎么能出来,不是说没满三年如何都不能回来的么?” 韦大贵看似与之前并没多大变化,他憨厚地笑了笑,然后转身,看着后面小跑着跟上来的姑娘。这位姑娘用头纱将头脸包得紧紧的,根本看不见她的脸。 季秋惊愕地瞧着这位姑娘,“她是……?” “三弟,她是熟人,杨春儿!春儿,你把头纱拿下来,当着季秋的面没必要捂着。”韦大贵用十分温和的目光看着杨春儿,杨春儿满脸含羞拿下了头纱。 季秋呆了,“大哥……你和……和春儿如何碰到一起了?对了,春儿,前面就是你大哥杨大人哩,你还不知道吧?” “前面是我大哥?”杨春儿惊道,然后撒腿跑上前去追她大哥杨富贵。 ☆、妯娌相处 杨春儿追上了她哥的黄包车,她哥杨富贵见到妹妹,惊得差点从黄包车上摔下来。 他拿起放在黄包车边上的拐杖,指着杨春儿怒道:“你……你怎么逃出来了?快滚回去,瞎胡闹!” 杨春儿咬了咬唇,带有几分愧疚与无奈的神色,但又眼含几分解脱与隐隐的对幸福对婚姻的期盼,她低垂着头,小声道:“我不是逃出来的,是赵都督放我回来的。大哥,你这是要搬回杨家村么?” 杨富贵怔了怔,再往后瞧瞧自己的家当,道:“我想通了,我再无官位可图,回村里买些田地当个地主可比在县里坐吃山空要强得多!咦,你还有脸问我?你倒是仔细招来,赵都督为何放你回家,你不好好呆在他身边伺候盼着能扶上正位,咋被赶回家了?” 杨富贵气得口水直喷,杨春儿抬胳膊拿袖子抹了抹脸,皱眉道:“听说赵都督的夫人是位郡主,经常出入皇宫,我一个农家女子无貌无才的还想抢正位?大哥,就凭你这脑子还真当不成大官。” 杨富贵顿时脸都绿了,“你……!当不了正室做个妾也好啊,你跟过男人现在回来谁还敢要你?哦……我明白了,是不是你仍然不肯近身伺候赵都督,才被他赶回来了?你蠢啊,你在他身边当个妾也是享福的,总比回家当个灰头土脸的农妇要强,何况如今无人相信你是处身,想嫁泥腿子怕是都无人敢娶!” 杨春儿此时红了脸庞,支支吾吾地说:“大贵哥也回来了,赵都督让我……嫁给他。” “大贵哥?哪个大贵哥?”杨富贵睁圆了眼睛,忽然,他咋呼起来,“大贵?你说是韦大贵,韦仲勤的哥哥?” 杨春儿红着脸低下了头。 之前杨春儿嫌赵都督长得老相还总是一副阴冷的样子,她是能躲就躲,经常去军中灶房里帮忙,因为她早识得韦大贵,在灶房里与别人说不来,倒是与韦大贵时常聊起村里的事,也偶尔聊起两家因她与仲勤未成的婚姻而闹别扭的事。 如此相处了大半年,两人互生情愫,只是谁也没说出口而已。但这些瞒不住灶房里的其他人,有些人想害韦大贵,希望他被处死,就跑到赵都督面前告密了。没想到赵都督却送给他们俩一个大人情,让他们回家成亲,以后别再来了,来了也是扰乱军心。 谁也没想到平时严厉且用刑残酷的赵都督竟然放了杨春儿和韦大贵,其实赵都督也没那个好心,只不过觉得杨富贵为了效忠于他而成了残废,他对杨春儿也无感,就顺手推舟送个人情。何况韦大贵是个瘸腿的,但他做饭十分用心,没事就琢磨怎么做菜才好吃,赵都督平时最爱吃的就是韦大贵做的菜。 赵都督觉得最近自己双手沾了太多老百姓的血,便做了这么一件善事。 杨富贵长叹,“难道我杨家人……注定只能在土里刨食?当时如此大好机会,我要是没成残废而是为赵都督立了大功,此时的我定是他身边得力副将了,将来直至青云入殿为官也不是没可能。而你呢,春儿,当真是瞎了眼睛啊,不跟赵都督却要嫁韦大贵,你离了韦家男人不能活是吧?金菊儿呢,她还照样留在赵都督身边是不是,她能留你为何不能留?大哥是时运差,你……你是蠢!” 金菊儿确实乖乖地呆在赵都督身边,因为她乖巧听话,没有杨春儿那般有主见以及性子强悍,赵都督就喜欢温柔乖顺的。金菊儿虽然连个妾的身份都没有,做着奴婢的活,夜里还得陪着,只是一直没有孕。赵都督还挺怜惜她,往后或许会让她当个通房。因为金菊儿身份过于低微可能还生不出一儿半女,在他看来确实连当妾的资格都没有。 赵都督不想亏待她,当韦大贵和杨春儿临行时,他让手下人给韦大贵托个话,让韦大贵回村后叫金菊儿两位哥哥到军营里来,会给他们差事干,以后如何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季秋也一直在缠着韦大贵问原由,韦大贵确实不太清楚赵都督为何不处置他还放他回家,并且叫他赶紧把杨春儿娶了。韦大贵只能凭心里的猜测,觉得赵都督平时过于严厉让人既恨又惧畏,但偶尔也会做出一些通人情的事。譬如,军营里再缺军银军粮,赵都督也只是拿殷尚和县令开刀,并未打扰老百姓,或许是上回死了太多老百姓,他心中不得安宁吧。 韦大贵为能娶杨春儿而心喜,但又有些失落,毕竟来军营本想有一番作为,结果却是当了大半年的厨子而已,没有别的收获,就是厨艺大有增进。季秋听说大哥要娶杨春儿,欢喜得一路咋咋呼呼,说杨春儿最终还得是韦家的人啊。 杨春儿随着杨富贵回了娘家,韦大贵自然和季秋快步回家,许久不见爹娘与兄弟,他真是想家了。 走在路上,季秋忽然担忧起来,因为他还带了陈郎中回来,本来他想让陈郎中住在自家的那间小房,当初是韦小妹的闺房,后来分家时是分给大哥的。现在大哥回家了,他还要和杨春儿成亲,那间小房自然不能给陈郎中了。 他真担心陈郎中一到韦家见那般情况会立马走人,所以回到家后他就让杨梅儿赶紧给陈郎中做好吃的,想以热情的招待来挽留人家。陈郎中见季秋的药铺子寒酸,韦家也没他的住处,确实心里不舒服,但吃着杨梅儿做的热饭热菜,他又不舍得走。 季秋说,只要他肯留下来,将来一日三餐都包了,不要他出一文钱。陈郎中二十五了还没成家,平时没人给他做饭,他是饥一顿饱一顿,有时候是进馆子吃,所以一直攒不上钱。现在季秋管他一日三餐香喷喷的饭菜,他便答应留下来,晚上就宿在药铺子里将就着吧。 他这边把陈郎中安抚了下来,另一边屋里一时哭一时笑的,姜氏见大儿子回来了都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脸上的表情变得比小孩儿脸还快,韦老二坐在旁边真是犯愁,说:“婆娘,你别犯浑了,儿子回来多好,虽然没挣着银子也没挣回田地,但吃了大半年的军粮,也不算亏嘛。” 姜氏却不这么想,大儿子当初从军是想混出名堂,如今空手而归,心里总归不舒服的。季秋跑过来将大哥与杨春儿的事说了,姜氏才喜上眉梢,终于不哭了,一个劲儿笑着。 韦老二见大儿子终于能娶妻了,还是早前相识的杨春儿,欢喜地说:“大贵啊,春儿果真是咱家的人家,当初月老可能是搭错了线,这回终于理清楚了。你分家得的田地我在种着,现在可以交给你了,虽然分的田地少了些,但养活你和春儿小两口应该不难,至于往后生了儿女要养家,你可以给仲勤做黄包车,工钱不少哩。” 韦老二大致把仲勤与金恬发家致富的事说了,还说季秋、小妹以及韦保田兄弟和金家兄弟做买卖的事都说了。 韦大贵心里着实吃惊,他走只不过八个月,家里竟然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特别是二弟仲勤,以前没见他多有经商的脑子啊。季秋说这都是二嫂出的点子,韦大贵寻思着大概是金恬以前跟着殷尚学了不少生意经,他便没多细想或有何怀疑,只觉得金恬这个弟媳着实精明能干。 姜氏拿出分家时分给韦大贵的三两银子,她再从自己的积蓄里拿出七两银子。这七两银子包含了分家的得的三两和韦老二做黄包车挣的四两,平时可不舍得拿出来花,除了之前给算命先生一两银子,她根本不碰银子,都是花些零散的铜板。 姜氏把钱交到韦大贵的手里,韦大贵可是头一回见这么多银子,推却着说不要。姜氏硬塞给大贵,这会子不知咋的忽然又眼含泪水了,“大儿啊,这其中三两银子是你分家该得的,另外七两是爹娘给你娶亲用的,仲勤和季秋娶亲都是家里出钱,你要成亲爹娘怎能不管?你在军营里吃了这么些苦,该好好过日子了,幸好春儿还能进咱家的门,娘这心里也算踏实了。” 韦大贵却笑道:“娘,我没吃啥苦,不就是做饭么。” “瞧你说的,给两万人做饭岂不吃苦?” 韦大贵暗笑,灶房里几十号人哩,每人守两口大锅,又不是他一个给两万人做饭,对于他来说真的不算吃苦。他每一得空便琢磨做小菜,如此才入了赵都督的眼,除了守两口大锅给大伙儿做饭,还得单独为赵都督做菜。 韦大贵平时就不爱多说话,这会子也不会把在军营里的细节跟姜氏说,只是笑呵呵的。 姜氏又道:“明日你和你爹去一趟春儿家,拿出七两银子当彩礼钱给杨家,剩下的三两银子买家什布置新房和办酒席。哎呀,分给你的那间屋子小了些,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个衣橱,明儿个让你爹给你屋后搭个棚子当灶房,和你的小屋连着墙,这样还不必在屋里做饭吃,凉快。” 韦大贵感觉很知足了,一直点着头。 杨梅儿听说杨春儿要嫁给大贵,她高兴地不行,跟季秋说,她和杨春儿可是最要好的姐妹,如今还能当妯娌,那可是求之不得的。到时候杨春儿肯定帮着她,与她站在一起,婆婆和二嫂金恬便不敢再欺负她了。 季秋听后呛她一句,“娘和二嫂啥时候欺负你了,是你嘴贱讨人嫌而已!” 杨梅儿气歪了嘴,直奔娘家去找杨春儿会面。杨春儿得知杨梅儿嫁给了季秋,以后她要和杨梅儿做妯娌的,她却没有多高兴,反而有些担忧。她最了解杨梅儿的性子,一点儿也不讨人喜欢,以前当姐妹时她可以不计较,以后当妯娌了,面对一大家子人,她总不会一直偏向杨梅儿吧。要是杨梅儿拉着她与婆婆、金恬对着干,她该站在哪一边? 此时更为纠结的是金恬,她托着腮坐在灯下怔怔的,仲勤走过来伸手晃她的眼,“咋了?大哥要娶杨春儿可是大喜事,当初我欠她的情由大哥还了,韦杨两家结下的怨也解了,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呢。” 金恬却嘟着嘴说:“若是她对你还念念不忘怎么办,也不知她是真喜欢上了大哥还是只为多见见你才要嫁过来。” “啥?”仲勤哭笑不得,“你想多了吧,大哥与杨春儿肯定是你情我愿,我瞧大哥那眼神就知道了,他心里不知多欢喜呢,要是杨春儿对他非真心真意,他能感觉不出来?何况就我这么一位傻大个儿,值得杨春儿这般费心机么。” 金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或许你说得有道理,可是……杨春儿和梅儿是要好的姐妹,梅儿一直对我心怀芥蒂,到时候她们俩亲密得跟亲姐妹似的,或许还会针对我做出什么事或说些不好听的话,我是该置之不理走为上策还是该反击?” 第34节 仲勤又懵了,“又不是打战,怎么又是走为上策又是反击的,一家人相处彼此和和气气的,有什么误会解释清楚不就行了。你放心,她们要是敢欺负你,我为你出头!” 金恬斜了他一眼,“女人之间的事男人不要插手,我也知道要和睦相处,还不是担心她们视我为眼中钉么。虽然咱们在这儿住不了多久,可夫子埂也不算远,一家子人总归会来往的,我不想过被人排斥的生活。唉,不跟你说这么多了,说了你也体会不了。” 仲勤却笑着摇头,“有啥体会不了的,不就是妯娌之间的相处么,你先别着急,到时候见招拆招,或许你能和她们俩处得像亲姐妹一般呢。” 金恬噗嗤一笑,“亲姐妹一般?你说的是她们俩吧,我可不敢这么想。” ☆、二杨闹气 韦大贵回到家后见两位弟弟把日子过得如此红火,他在回家路上的那点失落感也淡了许多,寻思着以后只要和杨春儿好好过日子,是否有出息也不在于从军建功立业。 譬如二弟仲勤,在家里靠自己的努力做买卖挣钱他觉得也挺有出息的,村民们对仲勤可是另眼相看呢。 他正寻思着这些,仲勤敲门进来了,说大哥好不容易回家了,头一晚他这个当弟弟的来陪着说说话。兄弟俩许久没在一起睡了,两人躺下聊东聊西,大贵讲他在军营里如何度过的,与杨春儿如何相处,仲勤则把家里这大半年发生的大事都说给大贵听。 听到季秋和杨梅儿在县里的遭遇,以及仲勤和季秋去曲县所发生的事,韦大贵唏嘘不已,对于自己没能帮上弟弟的忙、没和两位弟弟一起经历这些,他心里还挺遗憾的。 仲勤说:“大哥,你不必遗憾,这才刚开始呢,我不是要开小作坊么,你过来一起干吧,工钱定让你满意!” 大贵嘿嘿笑着应道:“好,想不跟你干都不成,我若只种三亩田一亩地,另加两分菜地,只够养活我和春儿两人,往后生儿育女咋办?哎呀,几个月不见,大哥得跟着你混日子过了,哈哈。” 聊到大半夜,兄弟俩才开始睡觉。次日一早,仲勤就带大哥去夫子埂看他要盖的院子,金恬则去本村和金家村雇短工。仲勤本要给金菊两位哥哥带话,就让金恬顺便去金菊娘家一趟。 金菊娘家一直穷困潦倒,她的两位哥哥本也想学金芝儿哥哥一样去拉黄包车,可是他们又胆小怕事,怕在外面被人欺负,怕在外面混不开,就守着几亩薄田甘愿受穷。 当他们听金恬说赵都督让两兄弟去军营且有差事可做,一时高兴地不知该说啥了。他们寻思着肯定是金菊得宠,赵都督心疼她,才让她的两位兄弟去跟前效劳,想必给的差事不会差了。 金恬暗想,金菊两位哥哥平时就是胆小怕事没主见的人,去了军营当差真的能混得有出息么?若是没能力光靠赵都督的庇护,是不可能走得长远的。 金菊娘家一高兴,立马买炮竹来放,村民们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又是一阵羡慕嫉妒恨,还把韦大贵扯进来。都说韦大贵去了军营只当个厨子,现在又回来了,而金菊两位哥哥啥都没干,直接就能去军营里当差,肯定是要当大官的,将来飞黄腾达那是一定的。 金恬来了金家村,顺便回娘家看一看,大嫂蒋氏和二嫂小蒋氏见了金恬便问起金菊家的事,两人那神情皆是羡慕得不行,说还是生女娃儿好,长大了指不定能帮衬着娘家,全家都跟着享福贵呢。 她们还说,女要高嫁,男要低娶,想靠自己儿子带着全家享富贵太难了,如今蒋氏已生了儿子,她希望往后多生几个女儿搏一搏命格。 金恬真的没法赞同她们这种想法,浅笑道:“女婿是男子,儿子也是男子,为何要指望别人生的男子而不指望自己生的男子呢?不管生男生女,只要他们聪慧能干,皆有出头之日,依靠别人哪有依靠自己来得实在,咱们努力把自己的儿女教养成别人景仰的人物岂不更好?” 蒋氏嗤笑一声,“就凭咱这山沟子里的娃儿,还指望靠自己出人头地?也就是你敢想,我……我和堂妹这等……这等贫贱农妇可不敢想。” 金恬知道她们肯定会嗤之以鼻,她也懒得与她们讨论这些,笑了笑便起身回家。她已经找够了二十人,小作坊可以开起来了,最初人少些好操作,待作坊运营成熟后,她打算再多雇些人。 十日后,黄包车作坊开工了,由仲勤手把手教大家做,韦大贵虽然长得粗笨一些,可他学得却是最快的一个。 因为还有二十多日韦大贵就要和杨春儿成亲了,前日定亲之时韦大贵就把自己要在弟弟的作坊里做工的事说了,而且仲勤待他可与别人不同,他虽和大家一样计件拿钱,但他行动自由,不必非得呆在这作坊里,行动自由。 其他人则必须在作坊里做工,金恬之所以不让其他人拿活回家做是担心无法保证质量,而且出活率低,只有集中在这作坊干活效率才高,大家比赛一般抢着做,又便于管理。作坊里为大家提供免费的午饭,还没有人说不愿呆在这里干要拿回家做的。 杨春儿前日听韦大贵说作坊里有二十人吃饭,她想来作坊里帮人做午饭挣点工钱,做黄包车是男人的活她没法干,但做饭菜是她拿手的活,她在军营的灶房里干了好几个月的活呢。 金恬之前本想找本村的一位妇人来做,既然杨春儿不计前嫌主动来做活,她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如此一来,以后她们妯娌俩也好相处了,应该就不会出现杨春儿与杨梅儿两人联手起来排斥她了。 金恬没想到杨春儿竟是主动愿意释前嫌的人,以前她还真没瞧出杨春儿有这度量,看来在军营里呆大半年她性情有所转变。 这日上午,杨春儿早早过来了,这会子正挑着一挑菜在旁边一家农户的水井旁洗着。杨梅儿气呼呼地寻过来,“春儿姐,你咋这样,人还没嫁过来就跑到她家来做饭,你这不是哄着人家给口饭吃么?” 杨春儿早料到她会这样,并没停下手里的活,淡然地说道:“梅儿,别她家她家的,她是你二嫂!人人都在努力干活养家,我不来挣口饭吃莫非等着大贵养我?三亩田一亩地活儿不多,大贵说他每日抽一个时辰就能干完,那我干啥,坐在家里吃闲饭?” 杨梅儿跺脚道:“大哥种田地又做活,你们又受不了穷!倘若你真想干点啥,就来我药铺子里好了。” 杨春儿笑了一声,摇头道:“你那药铺子有你和季秋就足够了,如今不还有陈郎中在么,我去凑热闹干啥,你上回不还说你和季秋最近手头紧,我还厚着脸皮白拿你的工钱?做饭菜是我拿手的活,来作坊给短工们做饭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杨梅儿气青了脸,问道:“她答应给你多少工钱?” 杨春儿伸出手指,“这工钱还可以,二十八文钱一日,一个月休息四日,每月能领七百多文钱哩,听说镇上那些在殷家干短工的每日才十八文工钱,你说我干嘛不干?” 杨梅儿以前可是挣过每日几百文的,根本看不上二十八文钱一日的这种活,“就为了这点钱,你连好姐妹的情谊都不顾了。春儿姐,枉我以前那么听你的话,觉得你哪哪都比我强,现在想来,你这见识还不如我呢,莫非在军营呆傻了?” 杨春儿怔了怔,抬头看着杨梅儿,感慨道:“或许真呆傻了吧,我只是觉得……咱们三妯娌应该好好相处,而不是三个女人一台戏演来演去斗来斗去,有钱挣,又能和睦相处,何乐而不为?” 杨梅儿说不过,气哼哼地说:“我才不要和她和睦相处,她哪只眼睛瞧得上咱俩?” 她说完便跑了,杨春儿看着她的背影叹了一气,继续洗菜。 杨梅儿跑回药铺子里,一副谁惹她她就会咬谁的架式,陈郎中坐在旁边瞧了瞧,不禁笑了起来。 杨梅儿扭头瞪他一眼,“你笑什么笑,没见过女人生气?” 陈郎中打着蒲扇说:“我为那么多人看过病,怎么会没见过女人生气,只不过你生气起来格外有意思,气鼓鼓的像小娃儿一般,挺招人乐的。” 杨梅儿凶狠地说:“招人乐是啥意思,是笑话我还是觉得我讨人厌?莫非我这人真的很招人烦,否则我最好的姐妹为何向着我二嫂,枉我以前还跟在她屁股后面转呢!” 陈郎中觉得杨梅儿这人还真像小娃儿,脑子简单,只是一张嘴不饶人,让人瞧着泼辣而已,他笑着摇头,“嫂子怎会讨人厌,你一心为好姐妹着想,那可是良善之人才会有的好心。何况嫂子做的饭菜那么可口,小弟也不敢啊。” 杨梅儿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没过多久,有一人来看病,陈郎中给人把了把脉,便说出许多病症来,开的方子上有十几味药,而且要喝一个月。来者听说那么些病症自然赶紧把方子交给杨梅儿,让她算算多少钱。 杨梅儿心里暗喜,自从陈郎中来坐镇后,这药铺子的买卖就好了许多,因为陈郎中动不动就开个上百文钱的方子出来,而今日更甚,她算了算,足足一百五十文钱哩,其中有六十五文的利头。 来者刚才给了陈郎中二十文的看病钱,这会子又要掏一百五十文的药钱,虽是心疼不已,可为了治病,也只能咬牙买了。 这个陈郎中是个狡猾之人,来者若穿着破烂,他要的钱便少,开的方子也便宜。倘若来者穿着体面,那定是家里有些钱的,他便把病情说重些,开的方子也贵,为的就是让杨梅儿拿出一些利头给他。 果然,那人一走,杨梅儿就拿出十文给陈郎中,笑眯眯地说:“这是你的功劳,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杨梅儿心里很是得意,嘲笑杨春儿为了二十八文的工钱不惜姐妹之情去讨好金恬,真是个短见识的女人!她杨梅儿一桩买卖就挣五十五文,要是每日有个两三桩,那就能挣一百多文,是杨梅儿的好几番! 她越想越痛快,临近午时,她跑到杨春儿面前去炫耀。这会子杨春儿已经炒好了菜,正在烧一锅汤,蒸笼里的米饭也熟了。 杨梅儿来这里时,恰巧金恬也过来了,她来看看饭菜准备得咋样。杨梅儿正想炫耀,见她们俩都在,更中她的意。 她抛着手里的铜板说:“二嫂,听春儿姐说……你给她每日二十八文钱,这工钱可够高的。不过她若去我药铺子,我能给出更高的价,你信不信?” 金恬笑了笑,“我信,我又不是没见过陈郎中开方子,若是穷人家呢,他开的方子大多是十几文,你能得的利头顶多六七文钱;要是来了个稍有些钱的,开的方子就有六七十文;倘若来了个穿着体面的,这方子绝对在一百文之上。这钱你倒是挣下了,你就不怕那些有钱的人家看透这事之后再也不来了?” 杨梅儿歪着嘴说:“才不会呢,陈郎中医术高明,人人都说他比镇上的郎中会看,买卖只会越来越好!” 这时杨春儿走了过来,担忧地说:“梅儿,趁买卖有所起色,你就更得好生做,笼络顾客到你药铺子里来,你若为了挣大钱让陈郎中拼命开方子,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时日长了让人瞧出门道,必定败露,那你这买卖就没法做下去了。” 杨梅儿气得眼泪都出来了,“你倒是会顺着二嫂的话来说我,我买卖只会越做越好,才不会做不下去呢!你不会是妒忌我现在过得比你好,才巴不得我的买卖做黄了是不是?” 杨春儿傻了眼,“你咋这糊涂,我是为你好,你听不出来?” 杨梅儿哪里还会理她,抹了把泪,踢开她身旁的木盆,气呼呼地跑了。 金恬见此情形真是无语了,杨梅儿这架式完全是在跟她抢好姐妹呀,如今三人已是一家人了,杨梅儿这般闹真是惹人烦。 杨春儿将木盆收拾好,忽然转身跑过去,惊道:“锅里还有汤呢!还好还好,正好可以盛出来了。” 金恬看着桌上两大盆色泽鲜亮的菜,闻着蒸笼散发出来的米饭香味,喜气地说:“饭菜都好了,我去叫他们过来吃。” “好,我盛好了汤就把碗筷拿出来!”杨春儿干得挺带劲,这才二十人的饭食,并不难做,比起军营灶房里的活,这根本算不得什么。 金恬见杨春儿那副干劲,很是欣慰,心里还暗暗佩服杨春儿的好胸襟与好心态,也佩服她能吃苦耐劳的精神。 仲勤和大贵以及短工们都过来吃饭了,男人们围坐成两桌。只有金恬和杨春儿是妇人,她们俩坐在小凳子上吃饭。不知是饿了还是饭菜可口,个个都吃得津津有味,十分带劲。 饭后大家要休息一会儿,有些爱说话的人便东拉西扯,不知怎的说到了殷家,说殷尚从牢里出来了,已经回镇上了。听众们便感叹,凭殷尚那地位那家底,谁都料想到他很快会从牢里出来。 这会子又有人说,殷尚和他爹在变卖家产,好像是要交一大笔罚金来抵罪。有一人不禁笑了起来,“不会吧,他家库房里不知有多少金银呢,那么多钱难道还不够交罚金,至于变卖家产么,你肯定是搞错了!” ☆、落魄公子 十五日后,殷家变卖家产的事几乎整个县的人都知晓了,因为殷尚和他爹把县里的铺子和外县的铺子全都盘出去了,可能急着用钱,盘出去的价钱都不高。 更令人震惊的是,殷尚把县里的大宅院都卖掉了,那座大宅院在县里可算是独一无二的,听说卖给了外郡的大财主,连院子里下人都一起卖掉了,那位大财主不需添置任何东西就搬进去住了。 殷尚的两个妾一出牢狱就从家里拿出值钱的首饰和衣物跑了,不知去向。县令在牢里病亡,他的女儿也就是殷尚的夫人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出狱,又听殷尚说即便能出狱,他也会穷得与叫花子差不多。县令的女儿想到以后要过苦日子,实在无力承受,她爹死后两日,她就撞墙自尽了。 也就是说,殷尚只带回由妾生的还未满周岁的儿子和一位跟随他十几年的随从,回到了杨柳镇殷家祖宅,连个女人都没带回。 县令家的财产被知府大人带着人来亲自查封,听说抬出十几箱值钱的物件。殷尚虽没死,但要交那么多罚金,也相当于揭掉了他几层皮。 接下来几日,他家又在忙着卖田卖地,几百亩田地可不是那么好卖的,毕竟有钱的人少而穷人太多,只有地主和一些做买卖的东家才买得起。如此忙乎了一阵,他家还剩一百多亩田没卖出去。 后来大家才知道,殷尚要上交二十万两银子才得以抵罪,期限为一个月,否则他还得蹲大狱。因还有一百多亩田没卖出去,而家里还有那么些人吃饭穿衣,总得留些银子过日子,所以他们家商量着让殷尚他哥拿些家产出来。之前卖的是殷尚和他爹的,并没有动他哥的。 他哥可不会把分得的家产全拿出来,家有一妻二妾以及六个孩子要养呢,他哥只给了两万两银子。 其实他哥还有两万两银子以及八十多亩田和二十多个铺子,但殷家分家多年,他哥虽和他爹住一个大院子里,但也是一家住前院一家住后院的,各家吃各家的,钱财与家产都是各管各的,他哥愿出两万两银子已算是慷慨解囊了。何况他哥有一妻二妾和六个孩子要养,待孩子长大又要分家,各自分的也不会太多,再也不会有之前的那般风光了。 有了他哥出资的两万两银子,殷尚终于在月底交齐了二十万两银子。可盘算着家里仅剩的那点家产,他真不知该如何度日。他从小过惯了富贵日子,想到往后要精打细算,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他是想想都觉得了无生趣,但他没有勇气去死。 殷尚这些日子被他爹娘骂得够呛,又被他大嫂嫌恶与挖苦,再加上之前蹲牢狱和心里压抑憋闷,他整个人都变得恍恍惚惚,不修边幅,以前那张丰神俊逸的脸变得土灰土灰,头发也没心情好好束着,几缕头发经常散落下来。 这一日,夏日炎炎,他却拖着疲惫的身躯和不修边幅的模样来杨富贵家喝酒,因为杨富贵买了他家几十亩田,他心存感激便来感谢,想到自己没啥朋友,也只能来杨富贵这里诉诉苦了。 杨富贵以前一直巴结着殷尚,不敢与他实打实说心里话,如今两人皆平民,家产也差不多,他一喝起酒来便啥都敢说了。 “殷兄,你说你和你爹这两户合起来也就剩一百多亩田和不足千两的银子?哎哟,如此说来,你也没比我富裕多少,也就是多一住阔气的大院子而已嘛。” 殷尚已喝得半醉,口齿不清地说:“大院子还是我父兄三户的,可不是我一人的家产,穷就穷吧,但也不缺衣少食是不是?可我爹娘和我大嫂就是不饶我,整日喋喋不休地骂,骂我败家子,骂我咋不去死,你说这样的家我还待得住么,简直就是要逼我去死呀!” 杨富贵恣意地喝着酒说:“他们在气头上,你别置气,好死不如赖活着嘛。你赶紧找个女人,把你那儿子养好,你和你爹不是还有近千两银子和上百亩田么,虽由你爹管着,但你爹娘年纪都大了,过不了多少年那些还不都是你的,这日子咋就不能过了?我那傻妹妹嫁给韦大贵那个泥腿子都过得嘻哈哈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这样的日子都是那些人一辈子都挣不来的。” 殷尚眼神愣愣的,“你妹妹春儿和韦大贵已经成亲了?” “对啊,前几日的事。老话说‘二十年河东,二十年河西’这话还真是没错,世事变起来真快。春儿嫁给韦大贵不说,她竟然还在你前妻的小作坊里当厨娘!” “我前妻?金甜?”殷尚脑子里浮现金恬笑起来的脸,喃喃说道,“金甜,她人如其名,笑起来可真甜啊,我咋就把她休了呢。” 杨富贵笑道:“听说人家自从嫁到韦仲勤就改名了,虽说听起来也是金甜,但不再是你说的那个‘甜’了,而是安静恬然的‘恬’,估摸着就是想和过去告别重新生活呢。” 殷尚气得嘴角都抽抽了,说:“以前她跟着我时死气沉沉的,咋一嫁给韦仲勤就大变样了,如今还开起作坊来了!” “听说那个不起眼的小作坊买卖还挺好,一个月能卖一百五十多辆黄包车呢,因为价钱便宜,好多外县或外郡的人都过来买。你算算,一辆卖五百文,一百五十辆车子,那得是多少钱?另外人家还置办了约二十亩田地,种了一些药材,还在夫子埂那儿动工要盖大院子,我瞧着不出一年,人家就挣得同你一般的家产喽!” 殷尚听傻了眼,再猛地灌了几口酒,脑子再也想不起什么事,整个人一下趴在了桌子上,人事不省。杨富贵酒量要大些,见殷尚醉倒了他也没啥反应,自个儿接着吃吃喝喝,还时不时哼着小曲。 金恬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生了,但她仍经常来作坊里看看,还时不进陪仲勤一起去田地里瞧药材苗子。 这日,她坐在田梗上,看着仲勤在锄草,展望着往后的日子,脸上漾起幸福的笑容,说:“仲勤,今年头一回种你得亲自侍弄药材,待明年就可以雇人来干了,你只需教一教。如今车坊也走上正道了,咱俩时不时去瞧瞧即可。如此说来,咱俩还能抽出空做很多事呢。” 仲勤抬头朝她这边瞧了瞧,笑道:“你还想做啥,你都快要当娘了,到时候满心思都在娃儿身上哩。” 第35节 金恬掰着手指说:“咱们要再多买些田地,扩大作坊,或多开几个作坊,反正咱们只需出钱和出主意就行了,又不耽误我带孩子。” “你操那么些心不累么?”仲勤见金恬脑子又生出这些主意,他觉得自己都有些跟不上趟了。 金恬晃着脑袋笑道:“不累!我的大东家累了么?” 仲勤笑着应道:“我脑子简单,只会一心一意干活,而且一件一件地来,这些活都轻便,一点儿都没觉得累。我就是担心你那脑子成日思虑个不停,脑子要是累坏了可咋办?” 金恬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你脑子才会坏呢!” 忽然,她瞧见仲勤站直了身子,两只眼睛愣直着向她这边瞧着。她忍住笑正要问他瞧啥,身后却响起好久没听到的声音。 “你笑得还真是开心啊!”满满的揶揄味道,谁都听得出来。 金恬扭头看向身后的殷尚,差点没认出他来。她哼笑了一声,道:“哟,这是哪家落魄公子啊?” ☆、谁输谁赢 金恬一手撑地一手扶腰,缓缓站起身来,挺着大孕肚,眯着眼睛仔细瞧眼前黯然憔悴的殷尚。 殷尚看见金恬那个大孕肚就莫名地来火,哼了一声,咬牙道:“怎的,你春风二度还不满一年吧,竟然连我都认不得?” “哦,前夫啊,还真有些认不出。我记忆中的前夫虽然是个无耻大混蛋,但那副皮囊还是挺光鲜的,让不少女人前仆后继往上扑呢。没承想,短短几个月,你便把自己糟蹋成这副模样,可惜啊可惜。” 殷尚脸色更加难看,土灰土灰的,“我这副模样咋了,比起你那泥腿子……” 他话还未说完呢,韦仲勤便昂首挺胸十分气势地走过来,“我泥腿子比你差哪了?” 殷尚还真怕韦仲勤上来给他一拳,往后退了两步。 金恬忍不住笑了,朝韦仲勤竖了个大拇指,然后扭过头来对殷尚说:“我相公当农夫是个好把式,做买卖当东家也能成个大行家。不像你,当个小芝麻官自以为是,结果把自己糟蹋成这样还好意思来取笑别人。你不觉得在我相公面前像只弱小鸡么,而他则像一只健壮又有气势的鹰,随时都能将你抓着吃了,你还是别来招惹我们,赶紧走吧。” 殷尚来此可不只是为了取笑谁的,他还有正事要办呢,听了金恬这番话,他自我挖苦道:“是啊,世事难料,我有眼无珠将你休了,你转眼便成了旺夫小娘子让一个泥腿子发了家。而我,朝廷派来个姓赵的,他阴险狡诈想私吞我的钱财便出阴招,我官小斗不过他便成这模样了。你赢了,我认输还不成?” 金恬可从来没见殷尚这般,向来目中无人的他竟然还认输了,可她自嫁给仲勤后只想好好过日子并没有与他较劲过,更没有在意过他,何来的输赢? 金恬冷眼瞪着殷尚,“别跟我来这一套,有什么事你赶紧说吧。若是想出阴招害我,你趁此打住,我可不会上你的当。” 殷尚当即从怀里掏出五锭黄灿灿的金子,在金恬眼前晃了晃,“我是来和你做买卖的,把你的作坊卖给我吧,你的泥腿子相公不是会种田的好把式么,他继续种田就好了。” 金恬纳闷了,他都落魄成这模样了,是哪来的自信觉得她会把作坊卖给他?金恬都懒得问,直言道:“你有多远滚多远!” 殷尚把玩着手里的金子,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殷尚做买卖可是老手,我付高价你若不卖,到时候我开个作坊抢你的买卖,你们一文不挣时再来找我那可就晚了!” 金恬指着道说:“慢走不送!” 殷尚甩了甩衣袖,背手走了,走几步时,他忽然顿住了脚步,回头道:“一个月内,你若反悔还来得及,一旦过了期限,你要再想卖,我可是一文钱都不会给的。做买卖你敌不过我,不信走着瞧,哈哈!” 殷尚冲金恬邪恶地笑了笑,得意地走了。他的目的不仅要把韦仲勤和金我恬的买卖抢过来,还要把金恬这个人抢过来! 韦仲勤指着他的背影嚷道:“娘子,你说他这人咋这样,哪有强买强卖的?他这意思是咱若不卖他就来搅黄咱的买卖?” “哼,他被赵都督欺负了无还手之力便来咱们这儿逞强,还真当咱们是吃素的了!你放心,凭他那颗阴暗的心做不成大事的,想搅黄咱们可没那么容易。”金恬心里还真有几分担忧,不过她嘴上说得很自信,为的就是稳住仲勤。 没想到仲勤比她想象地更加自信,仲勤蹲着身子摸着药苗子说:“你不是说过么,我能屈能伸,能种田能种药材,做得了黄包车开得了作坊,镇得住村子走得了四方,打得过敌人唬得住恶人!他只不过一个败家子而已,我还能怕了他不成。” 他说完便跨上了岸,扶着金恬,“走,咱们回家做好吃的去。” 回家经过商行,他们见陈郎中把一张写得满满的方子交给一位穿着还算体面的中年妇人,妇人不识得字,直接让杨梅儿算算要多少钱。杨梅儿拿算盘拨了拔,说要一百三十五文钱。 那位妇人脸色变了变,“陈郎中,我这病症不重,开的药是不是……有些多?” 陈郎中装作一副为病者担忧焦虑的模样,道:“这位大嫂,你这病症若不下重药治,不出一个月便会急发,一旦急发再吃药就晚矣!李家村最近病死了一位妇人的事你听说了吧,听说她开始也只是头晕、咳嗽,和你病症表相一模一样,你说是命重要还是一百多文钱重要?” 那位妇人吓得脸都白了,哪里还嫌药开得多了,忙道:“好好好,这药我买,只是我没带这么多钱,我先付五十文,下午再把欠的八十五文送过来可好?” 杨梅儿十分大度地说:“行,大嫂是个实诚人,我自是信得过。要我说呀,千金难买一条命,只要医好了病保住了命,花多少钱都值得不是么?” 那位妇人连道:“是是是。”她已被陈郎中耸人听闻的话吓傻了,这时若要她卖田卖地估摸着都舍得。 金恬是真的看不不惯陈郎中和杨梅儿同流合污,挣昧良心的钱就算了,竟然还吓唬人,这不是把没病的人也吓出病来么。 回到家后,金恬将这事委婉地跟仲勤说了。其实仲勤刚才瞧见那一幕也挺纳闷,陈郎中来坐镇给人看病,药铺子买卖变好了倒没啥问题,可是一个方子要一百三十多文确实贵了些,要是长期喝药,一年不得花十几两银子去?以前他爹看病每回开的方子都没有超过五十文的,就这样治了几年,家里卖了几十亩田呢。 现在听金恬这么一说,他就更觉得这是陈郎中故意吓唬人猛开方子,开的都贵药,杨梅儿为了多挣钱对陈郎中肯定还心存感激。他气得捶一下桌子,起身就要去找陈郎中。 金恬将他拉住,“瞧你,做事还是这般心急。等吃完饭你好生跟季秋说,要委婉些,别义愤填膺的让季秋也跟着恼火,由季秋去制止陈郎中和梅儿这种行为更合适。你要是直接去找陈郎中,他肯定不承认,还说你不懂医术瞎胡说,梅儿或许还会说你眼红她买卖好呢,这事一闹大可不好,要是那些买药的人知道了都来找季秋和梅儿算账,你岂不是要被他们俩骂死?” 仲勤最见不得害人的事了,药可不能乱喝的,没病喝一堆药,长久下去岂不是要人的命?可寻思着金恬的话有道理,他也只能忍了。 饭后,他见杨梅儿和陈郎中吃了饭都急着去了药铺子,季秋则铺晒着药材,还说下午得赶紧把田里的活干完,明儿个他要去进药材,最近药铺子买卖好,缺了好些药材呢。 仲勤将他拉进屋,忧心忡忡地说:“三弟,最近你只忙着种田和进货,是不是好些日子没在药铺子里忙活了?” 季秋完全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妥,喜色地说:“二哥,药铺子有陈郎中坐镇,梅儿卖药收钱,根本不需我去忙活。” “你真是心大,你没听说陈郎中最近诊出好些得重疾的?” 季秋还挺自豪,说:“这表明陈郎中医术高明啊!” 仲勤气得不行,“哪有那么多人得重疾,一副药方子一百多文,还要人长期喝,一年得花多少钱?我不是怀疑陈郎中的医术,是担心他夸大其辞,故意多开药方子。” 季秋怔了怔,忖道,陈郎中应该没这个必要吧,多开药最后得益的又不是他陈郎中,他何必如此? 之前金恬提醒仲勤要委婉地说,不要把事闹大,仲勤觉得说了这些三弟应该会警惕些,会提醒陈郎中以后开药方子注意些分寸,便站起身来拍着季秋的肩头道:“没事你多去铺子里瞧瞧,别一挣钱你就只顾着高兴啥都不知道。” 仲勤走后,季秋铺晒完药材便去药铺子里了,他本没把二哥的话放在心上,以为是二哥对陈郎中有偏见而已。寻思着确实好几日没来铺子里坐坐了,他便过来一趟。 可还没进铺子里呢,他便瞧见杨梅儿往陈郎中手里塞什么东西。他跨步进去,陈郎中没来得及把钱收起来,只好尴尬地说:“季秋兄,嫂子她太客气了,说是我揽来不少生意,便……” 杨梅儿却毫不在意地抓了一把瓜子边嗑边道:“季秋,你咋来了?陈郎中上午开了一个大药方子,刚才那位大嫂把欠的钱都送过来了,我算了算这其中有六十文的利头呢,便分给他十文的利头了。” 季秋没理杨梅儿,黑着脸问陈郎中:“一个药方子有六十文的利头,这是什么方子,人家得了啥病?” 陈郎中感觉季秋这神色和这番问话不对戏,挤着笑脸说:“那妇人得了……痨病,当然得多开些药啊,否则活不过一个月。” “要是她活过一个月了呢?”季秋问。 “活过了一个月表明喝了对症的药啊,人家得感激我是不是?”陈郎中厚脸皮笑着说。 “痨病有那么容易治好?”季秋瞥了陈郎中一眼,然后冷脸问杨梅儿,“刚才是谁来抓的药?” “李家村柱子家的,咋了,莫非你还要把钱送回去?得了病就得治,你为别人操啥心啊,你只管挣钱不就是了!”杨梅儿气狠狠地将瓜子壳往季秋面前一吐,嫌他多管闲事。 “惹事精的臭娘们,你要给老子惹出事来我饶不了你!”季秋骂完还真就出门了。 陈郎中和杨梅儿面面相觑,陈郎中有些紧张,“嫂子,季秋兄不会真的去还钱吧,还是把药要回来?” 杨梅儿见陈郎中紧张就知道他肯定是胡乱开药方子,那位妇人肯定没得痨病,但想挣钱就得夸大病情,如此她才有利可图啊。她不想让季秋断了自家的财路,寻思了一下,道:“我跟去瞧瞧。” 杨梅儿尾随着季秋来到了李家村,季秋并未与那位妇人多说什么,只说药铺子那杆秤坏了,想来看看药材份量够不够,或是份量不够他会再补的。妇人家里有秤,季秋帮她仔细称了称,并没短秤,便与妇人客气地说了几句话就回来了。 其实他是想知道陈郎中到底给人家开的什么药,明日他去县里进货正好可以找医术高明的大夫问一问这些药是不是医治痨病的,倘若陈郎中真是为了让杨梅儿分给他利头才这般害人,他定会赶走陈郎中。哪怕药铺子不挣钱,他也不能由着陈郎中害人啊。 杨梅儿尾随着季秋并示瞧出啥名堂,回药铺子后把这事跟陈郎中说了,还很不满地说:“我家季秋这人对谁都好,就是对我凶巴巴的,当初要不是我爹和几位叔伯劝着我嫁,我才不会嫁给他呢!” 陈郎中仔细瞧着杨梅儿的面相,越瞧越舒心,笑呵呵地说:“嫂子这般能干,里里外外忙活着,季秋兄这是福中不知福啊,要是我能娶到像嫂子这般好的娘子,还不知要怎样疼呢。” 杨梅儿听了微微脸红,抬头瞧了瞧陈郎中。忽然,有一人趴在柜台上,“三嫂,三哥啥时候去进货,我想让他帮我带些东西。” 韦小妹的铺子与杨梅儿的药铺子只隔着一堵墙,韦小妹是一跨出门槛就能到她铺子面前来。杨梅儿惊慌失措的,生怕韦小妹把陈郎中说的那些暧昧之言听了去。 “你三哥他……他……好像是要进货,他没跟我说啥时候去,你自个儿去问他吧,他就在村北头的那块田里干活。” “哦。”韦小妹应了声,向村北头走去。她觉得三嫂有些奇怪,怎么慌里慌张的,那位陈郎中也甚是古怪,那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耳朵也红了。 ☆、各有各难 两日后,季秋进货回来,他把药材扛进药铺子就把陈郎中叫到一边。 季秋平时为人不是那么拘谨,爱逗趣爱说笑,但做人却很有原则,坑害村民骗钱的事他绝不允许,便直言道:“陈郎中,我知道你也是一番好意,希望我这个药铺子多挣些钱,但我不愿挣昧良心的钱,县里的几位大夫说了,你开的那些药根本不是治痨病的,而是哪种药贵你开哪种。来我药铺子的人大多是杨柳本镇的人,是我的乡亲,我不能由着你骗他们辛辛苦苦挣来的钱,还把他们吓唬得战战兢兢,你……你还是走吧。” 陈郎中还以为那事已经过去了,没想到季秋去一趟县里就要赶他走,原来是背着他去县里找大夫问药方子。陈郎中顿觉受了侮辱,可他真心不想走,他这些年来都没过这般安稳的日子,在这里有吃有喝还能挣钱,这两日与杨梅儿打情骂俏的也让他觉得有趣,他还打算在这里盖两间小草屋定居呢。 他尴尬地笑了笑,“季秋兄,既然你不想挣大钱那我就不乱开药方子了还不成么,怎么开口就赶我走呢。你也知道,我以前是走街窜巷的,没有家没有朋友,自从我来到韦家村季秋兄待我如亲兄弟,我……我还真有些舍不得。” 季秋想到陈郎中是自己亲自请来的,这些日子相处得十分和气,现在赶他走确实有些无情,见陈郎中流露出不舍之情,季秋心里还挺愧疚的。 陈郎中转了转眸子,又道:“季秋兄,你也知道,我并未从中挣多少钱,每回都是嫂子硬塞给我几文钱,我靠这个也发不了大财的。我……我是瞧着嫂子心急,以为你们小两口挣钱心切,我寻思着如何才能帮帮你们呢,有一次就……就多开了些药,没想到嫂子大悦,你听说药铺子买卖越来越好也很高兴,我就……就有些收不住手了。季秋兄,既然你把话跟我说明白了,我知道了你的心意,定不会再胡来!” 季秋仔细一寻思,觉得陈郎中也没说假话,定是杨梅儿平时挣钱心切,陈郎中寄人篱下的把这些都看在心里,便想办法帮帮她,才出此下策。想到药铺子里不能缺郎中,季秋心软了,拍拍陈郎中的肩膀,“好吧兄弟,你留下,这药铺子确实离不开你,不过往后切莫再做昧良心的事,否则咱兄弟之谊就此没了。” “季秋兄放心,我若再做昧良心的事便不配做你的兄弟,哪还有脸继续待在这儿,我定要好好做郎中为村民们看病,哪怕为季秋兄积口德我也不会胡来的。”陈郎中说得十分恭谦,季秋信了他。 季秋和陈郎中进了药铺子,见此时没有客人,季秋把杨梅儿狠狠训了一顿,说她那双眼睛若只盯着钱看就不让她在药铺子了。 杨梅儿气得落泪,“我一心为这个家,你冲我嚷嚷什么?我从大字不识一个到如今识得药方子,会打算盘,经常为买卖的事睡不着觉,到头来还没落个好!我若不在药铺里干就坐在家里享福好了,你有能耐,看你能把买卖做成啥样!” 季秋更恼了,“我咋找了你这么个臭婆娘,你做了亏心事还有理是吧?你若再敢坑害人也甭想坐在家里享福,你得下田干活,得去进货得晒药材,咱村里哪个女人闲着坐在家里了?” 杨梅儿嘣哒了起来,“二嫂不就在家里闲着么,没事逛逛作坊逛逛田园,或是去夫子埂走走。你和二哥还是亲兄弟呢,二哥待女人如宝,你待女人如草,你个没良心的,就不知道跟你二哥学学!” 季秋冷笑一声,“你竟然跟二嫂比,她怀孕要生娃了自然不能累着,你呢?就这样二嫂还把作坊的买卖越做越大,你跟谁比也别跟二嫂比,省得丢脸!” 杨梅儿委屈得哇的一声哭了,然后捂着眼睛往外跑。韦小妹和金香几人追上去,将她拉到一旁问原由。杨梅儿并不说药方子的事,只道季秋刚才怎么嫌她丢脸,说她不配跟二嫂比,把季秋的话添油加醋,越说越伤心。 韦小妹和金香好不容易将她哄住了,还过来将季秋说了一顿,之后杨梅儿又来药铺子了,她是绝对不愿下地干活的,在家也坐不住,在这药铺里干活又不累,还能管着家里的钱,她自然要紧紧把着。 季秋寻思着她应该不敢再坑害人了,也懒得与她计较。 季秋走后,杨梅儿又向陈郎中诉苦。陈郎中见她说得可怜巴巴的,也觉得季秋待杨梅儿太凶了,根本不懂得疼惜女人,便说了好些话,哄得杨梅儿又笑了起来。 杨梅儿破涕为笑,很快便又心生一个主意,小声对陈郎中说:“往后虽不能再多开药了,但只要你好好给人看病,这药铺子买卖也不至于差了,我得攒些私房钱,要是哪日季秋赶我回娘家,我也不算在韦家白辛苦一场。陈郎中你可不许将这事告诉季秋,否则我跟你没完!” “咋能呢,你为自己留后路也是不得已而为,倘若季秋疼爱你,你又何必出此下策。嫂子心里苦我都看在眼里,我自是向着嫂子这一边的。”陈郎中平时一副道貌然的样子,这会儿哄起女人来那张嘴可是比谁都甜。 杨梅儿娇嗔道:“哼,这还差不多。” 晚上吃饭时,季秋根本没正眼瞧一下杨梅儿,倒是与陈郎中说了不少话。陈郎中一口一个季秋兄,句句都像是跟季秋说掏心窝子的话。两人无话不说,从买卖到村子里的事和县里的事,然后又说到男人的事上来。 季秋说忙过这阵子就去找媒婆,给陈郎中找个女人成个家。陈郎中欢喜得直道谢,说以后他就在韦家村定居了。只是说这话时,他忍不住瞧了杨梅儿一眼,杨梅儿也瞧了他一眼。 杨梅儿想到陈郎中要娶亲了,心里有些不舒坦,平时陈郎中待她真心,总是耐心地哄她,不管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挺中她的意,不像季秋,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能惹她生气。 杨梅儿闷闷不乐地吃完饭,就去院子里坐着乘凉。恰巧这会子她大嫂杨春儿在串辣椒,杨春儿嫁过来也有十几日了,杨梅儿却一直没跟她说过话,离她远远地坐着。 第36节 杨春儿知道杨梅儿是在与她斗气,但她懒得与杨梅儿计较这些,主动找杨梅儿说话,“梅儿,我瞧着你家辣椒结得满满的,吃不过来也得摘回家串起来晒着,否则都被虫吃掉或烂在地里了。” 杨梅儿身子一歪,并不答话。 杨春儿索性放下手里的辣椒,来到杨梅儿身旁的石头上坐下,小声道:“我听说你和季秋吵架的事了,季秋是为了药铺子能开得长久才对你凶了些,你别放在心上,夫妻之间哪有不吵架的是不是?” 杨梅儿本想回道,你才嫁人多久,怎么还好意思拿夫妻之间的事来劝她?不过她故意与杨春儿斗气,仍然紧闭着嘴不说话,就当没听见杨春儿说话一般。 杨春儿睨了她一眼,“你别再跟我置气了,以前咱是好姐妹,如今是妯娌,有多大的仇怨让你这般不待见我?” 杨梅儿努了努嘴,终于忍不住了,说:“是你先不待见我的,非要去哄着她!你说她好,季秋也说她好,你们都中邪了是吧,她给你们一颗甜枣吃,你们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杨春儿懒得与她争辩这些,她瞧了瞧各个屋里没人要出来,压低了声音道:“梅儿,你还是回家来吧,让季秋在药铺里干。你下地干干活也不累的,也就三亩田一亩地的事,有的妇人一人种六七亩田照样干得好好的。你若怕干不完,只要我逢休息日就帮你一起干。” 杨梅儿盯着她大嫂瞧,一副好奇的样子。 杨春儿嗫了嗫嘴,说:“你和陈郎中毕竟男女有别,呆在一起难免会惹闲话,何况他还住在药铺子里,总有不方便的时候。” 杨梅儿听了脸色涨红,幸好天色暗,杨春儿瞧不出来。她刚才正在为陈郎中想娶亲成家的事而恼,这会子又听杨春儿说这些,她气得直咬牙,猛地站起来,道:“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关我啥事!” 她说完就搬起小凳子,回自己屋里去了。 留下杨春儿坐在那儿傻愣愣的,然后暗自叹气,她觉得杨梅儿和嫁人之前一点儿都没变,仍是不识好歹、不辨善恶。 这会子金恬和仲勤也出来了,金恬这个月内就要生了,为了生孩子时能顺溜些,她每日吃过晚饭都要去大路上走走的。 “大嫂,你是在串辣椒么,咋坐到那儿去了?”金恬笑着问。 杨春儿起身道:“我刚才在和梅儿说话呢,一句话没说好又惹她不高兴了,她便回屋去了。” 金恬也知道季秋和杨梅儿吵架的事,叹道:“夫妻吵架都是床头吵床尾和,这会子她在气头上谁的话都听不进去,指不定明日就好了。” 金恬并未寻思到陈郎中和杨梅儿走得过于近乎,杨春儿也不便提,只是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 如此安静地过了二十日,大贵、仲勤和季秋却都有了不顺心的事。 因为连下暴雨,而大贵的田紧挨着河,被淹了不少,他心疼地晚上都睡不着觉。仲勤的药材虽然没被淹,但雨势太大,淋死了一些药苗子,不过损失并不大,可他听说殷尚也开了个作坊!殷尚拿自家临街的三间房当作坊,里面宽敞亮堂且不说,还找了一位会仿做黄包车的人当师傅,听说已经招了五十多名短工,是仲勤作坊短工人数的两番多呢。 仲勤知道殷尚认识许多生意道上的人,他担心殷尚会想办法抢走那些定期来订货的商贾。他心中的担忧并没跟金恬说,而是暗自去打听。 其实金恬已经知道这事了,她还想象得到,殷尚肯定会花钱找人去与那些订货的商贾联络,然后提供更为低价的黄包车,那些商贾为了图更高的利润,很有可能不再来仲勤作坊了。 光靠零散的出售是做不大的,而与殷尚拼价格战只会两败俱伤。金恬觉得只能另辟蹊径,这几日也是胃口不佳,一直在想办法。 季秋也烦恼,田地里的庄稼被淋死了不少,而铺晒在屋前的药材当时也没来得及收,被淋湿了后不易干,再放放竟然发了霉,损失不少。他问杨梅儿明知下雨怎不跑回家收药材,铺子离家那么近,跑几步就到家了。杨梅儿反而说他愚蠢不会看天色,白瞎了那些好药材,季秋恼火,忍不住又狠狠骂了杨梅儿一通。 杨梅儿心里又委屈了,她以为婆婆姜氏在家,见下雨了肯定会帮着收,因为姜氏近来一直在家,很少去地里。她哪知道姜氏那会子去找算命先生了,说是要给金恬肚子里的娃儿算是男是女。 兄弟三人虽皆不顺心,但大贵在杨春儿安慰着,心里舒服不少。而金恬也劝仲勤不要太担心,她肯定能想出好办法保住作坊,不会让殷尚得逞。金恬平时主意多,极少失算过,仲勤十分相信她,心里也轻松不少,何况他自个儿也已找人去稳住那几位商贾,叫他们不要被一时利益诱惑。 他怕金恬会早产,这几日忙着找了三位接生婆,让她们在家待命不要出远门,他注意力在金恬生娃的事上,自然没过多心思为生意上的事而烦忧。 只有季秋,他心里烦闷得很,杨梅儿那日不知道回家收药材也就算了,不为他排解烦闷也无可厚非,可是杨梅儿反而骂他愚蠢至极,说别家的男人都会看天色而他不会,蠢得跟猪一样才会白瞎了好药材,她在药铺子里再怎么挣钱也不够填补她家蠢男人犯下的错。 季秋可由不得她骂,他便狠狠骂了杨梅儿一顿,两人一起摔盆摔碗的,眼见着就要打起来。后来姜氏和杨春儿、金恬都过来劝架,总算把他们俩劝开了。季秋心里堵,再寻思着那么多药材都发了霉,见雨停了便连夜出了门,他要去进货。 与其说是去进货,还不如说是为了躲着杨梅儿,眼不见心不烦嘛。 姜氏还在屋里说杨侮儿,“三媳妇,不是我这个当婆婆的说你,你不记得收药材本就犯了错,咋不知错还骂季秋蠢,到底是谁蠢啊?我家季秋自小在他三兄弟里是最机灵的,他若是蠢的,咱村还有能人么?” 杨梅儿咬着唇暗骂道,你家季秋缺心眼,还说不蠢呢,整个村里没有比他蠢的男人,除了会训自家女人还会干啥?你这个婆婆也是蠢的,蠢娘生蠢儿子! 她虽没骂出口,但她那双含着泪水且带几分怨恨的眼神足以骂了一切。金恬觉得杨梅和眼神不对,也懒得在她屋里招人不喜,免得说出什么话来惹杨梅儿发飙,便和仲勤回了屋。 姜氏明言暗语说了杨梅儿一顿也回了自己屋,要不是算命先生说季秋和杨梅儿虽然要经历不少坎坷但最后也是膝下儿孙环绕的,她才不会这般轻饶了杨梅儿。 最后还是杨春儿留在她屋里,说尽了好话才劝得杨梅儿擦了泪,然后洗漱上了床。 仲勤和金恬洗了后正要睡觉,不料有六位短工一起来他家里,说是要去殷家作坊干活,殷尚给的工钱高出一番,他们几家都有难处,看在钱的份上他们不得不走。 仲勤和金恬正想说一些挽留他们的话,其中两位短工也就是仲勤派出去稳住商贾的两人,这两人抢着话茬先后说那几位商贾考虑到殷尚给的黄包车价钱低一半,他们天生是生意人,没法拒绝收殷尚的货,毕竟以前他们和殷尚有过生意来往的。 仲勤和金恬啥话都没说了,难怪这六人要走,因为这六人肯定是觉得仲勤车坊是干不过殷家作坊的,或许不出一个月仲勤作坊就办不下去了。哪怕仲勤出再高的工钱,也留不住人家的。 这六人一走,仲勤赶紧给金恬抚着胸口顺顺气,金恬这几日就要生娃儿,可不能动气。金恬眼神却异常地镇静,说:“仲勤你别担心,我一点儿事都没有,明日我让大哥跑几趟路,定能将此事摆平。” 仲勤半信半疑,扶着金恬上/床,说:“好好好,一定能摆平,咱们赶紧睡觉,啥都不要想。” 这边屋里都熄了灯,杨梅儿屋里却又点起了灯,她钻到床底下把攒的钱拿出来数了数,然后拿起铲子在屋里挖洞,她想把钱藏得紧实些。她和季秋这日子过得越来越别扭,她现在只想把钱看紧些。 想到季秋刚才出门说要去县里进货,她有些紧张,季秋会不会跑去药铺子把钱都拿走了?她赶紧披上衣裳蹑手蹑脚出了屋,跑去了药铺子。 ☆、大闹一场 金恬很快入了眠,仲勤却睁大着眼睛躺在那儿睡不着,并非是殷尚抢他生意让他忧心得睡不着,而是他感觉有啥不好的事要发生似的,莫名的有种焦虑。 躺了许久都睡不着,他干脆起床来屋前屋后转转,他以为那种不好的感觉是在告诉他今夜家里有可能会闹贼。在屋前一转,他发现季秋的屋里竟然还亮着灯,他知道季秋和杨梅儿吵架已经出门了,这时候只有杨梅儿一人,可她这么晚咋还亮着灯? 他走近一瞧,发现门留着一条缝!这大晚上的怎会不锁好门,莫非真的闹贼了?他在门口喊道:“弟妹!弟妹!你在屋里么?” 无人应答,他有些紧张了,又问:“出啥事了?你再不吭声我就进来了。” 仍然无人答话,他顾及不了那么多的,赶紧走进屋门口一瞧,发现屋里根本没人,杨梅儿去哪了,难道生气跑回娘家了?这小两口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吵架吵得半夜不睡觉,一个跑去县里,一个跑回娘家,灯也亮着,门也不关好! 这会子韦大贵和杨春儿睡眼惺松地出来了,他们俩是被仲勤刚才喊话喊醒的。仲勤向大哥吐槽,说季秋这两口子经常因为一点小事就吵得鸡飞狗跳,家不像个家,待季秋回家可得好好劝劝他。 杨春儿见杨梅儿不在屋里有些纳闷,说:“大贵、二弟,我觉得……这大半夜的梅儿没必要跑回娘家,三弟已经走了,她不好好在家呆着跑回娘家赌气给谁看?她又不是那种恋娘家的人。” 仲勤感觉不妙,但又说不出啥原因,杨梅儿这会子也只能跑娘家去呀,否则她能去哪?杨春儿提议要不要去杨梅儿娘家瞧瞧,这样大家也放心些。 金恬本已熟睡,但这会子也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了。她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来到屋外,正要问个究竟,却见一个人影发疯般跑进院子。 大家皆一惊,这个披头散发一脸惊恐的女人不是杨梅儿么! 杨梅儿发疯般往她屋里跑,像中邪了一般,杨春儿跟着进屋,问:“梅儿,你这是咋了?咦,你脸怎么又红又肿,摔着了?” 杨梅儿却猛地伸手一推,把杨春儿推得往后一个踉跄,若不是跟进来的大贵连忙扶住,杨春儿准要摔个大屁墩。 只见杨梅儿抄起铲子挖出她刚才埋的钱,再跑到衣橱里翻钱袋子,然后迅速找到她的银手镯,把这些往一件新做的夏衣里一包,胡乱卷起来就跑。仲勤伸着双臂挡在门口,“弟妹,你这是怎么了,是遇到恶人么?家里人都在这儿,有啥事你跟我们说啊!” 杨梅儿哪肯听,发疯般推仲勤,实在推不开,竟从他腋下钻出去,只是不小心撞到门墙,夏衣里包的钱袋子一下掉出来了。她根本不知道钱袋子掉了,只是搂着手里的东西拼命跑,像是有人追着要她命似的。 仲勤和大贵都跑着追出去,跑到商行前的那条路,却听见打人的声音。 季秋把一个人踩在地上猛踢,“狗东西,我拿你当兄弟,你却勾引我女人,今儿个我若不打死你我就不叫韦季秋!” 季秋个头大,力气又大,把陈郎中踢得直哀求,“季秋兄,你听……听我说,我……没有把嫂子怎么样,刚才是她跑过来……” 他还没说话,季秋一脚踹在了他的脸上,陈郎中一颗门牙被踹掉了,嘴皮子也破了,脸也肿了,血肉模糊,疼得根本说不出话来。 大贵和仲勤跑过来将季秋拉开,他们听见季秋刚才那般辱骂之言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们不能由着季秋这么打陈郎中。陈郎中再可恨,但把他打死了季秋也得坐牢啊,何必为了一个这样的人断送自己的将来呢。 就在大贵和仲勤拉开季秋相劝之时,杨梅儿早已沿大路跑了,仲勤和大贵只关注季秋打陈郎中这事,把追杨梅儿的事给忘了,而杨春儿根本追不上发疯般的杨梅儿,但还是一个劲地追了上去,她怕杨梅儿出事。 陈郎中见季秋被大贵和仲勤拉住了,他颤颤巍巍满身是血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腿也被踢伤了,但他求生欲望强烈,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往大路上去,他得赶紧走啊,要是季秋没被拉住再猛揍他,他这条命真没了。 季秋被两位哥哥拉着没法打人,他一阵狂躁地乱吼乱叫,暴怒地摔药铺子里的东西,然后蹲在坐上发愣,两眼洞空无神,不管大贵和仲勤怎么问话,他愣是一字都不说。 这会子金恬也跟过来了,她见季秋啥都不说,便让大贵和仲勤赶紧去找杨春儿和杨梅儿,可别让她们出啥事。 大贵和仲勤走后,金恬来到季秋面前坐着。她知道季秋平时敬重她,而她现在挺着大肚子挡在他面前坐着,他是不会冲动地追出去打人的,他不敢推伤金恬的身子。 金恬这时也只能利用自己的大孕肚来稳住季秋了,陪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金恬小声问道:“三弟,你不是去县里了么,咋又回来了?” 季秋望了望金恬,说:“走了一阵我才想起身上压根没带钱,便折回来拿钱,没想到路过药铺子时见里面亮着灯,还有人说话,我便凑过来一瞧,竟然见……见那对狗男女……。这对不要脸的狗男女,有娘生没娘教的,这下没打死他们俩,叫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原来,杨梅儿跑到药铺子里来本是想看看季秋有没有来这儿把钱拿走。可是陈郎中不知道杨梅儿来敲门是为这事,他点亮灯打开门后见是杨梅儿,已是心花怒放。他一个单身汉,平时想的最多的便是女人,近来与杨梅儿几乎每日都在一起,自然心心念念的都是杨梅儿。 他以为杨梅儿是来夜会他,杨梅儿一进门他便激动地把杨梅儿抱住。杨梅儿愣愣的,并没反抗,这些日子她对季秋心存怨念,而陈郎中却一直哄着她,她便稀里糊涂地由陈郎中抱着。当然,她也含糊地问他,季秋有没有来拿钱。 陈郎中也知道杨梅儿和季秋吵了架,说季秋没来拿钱,季秋不疼她的话以后由他陈郎中来疼就是了。他见杨梅儿含着眼泪感激地看着他,这不就是表明愿意接受他么,他便毫不犹豫地对杨梅儿又亲又啃的,然后将杨梅儿拖在床边上。 两人搂抱得紧紧的,嘴也是亲在一起的,正要腾出手脱衣裳,却不料门被季秋猛地踹开了,季秋一进来就给他们俩一人一个猛拳。杨梅儿被打倒在地,然后惊慌失措地跑了出去。 陈郎中被季秋从屋里揍到屋外,遍体鳞伤。 当然,季秋是不会跟金恬说这些细节的。金恬也不想问这些让季秋伤心,安抚道:“我瞧着你和梅儿也是过不下去,既然她跑了就由她去吧。以后你若还想她,就去她娘家把她接回来,若不想再要她了,直接往她娘家送一纸休书即可。但你别再寻思打死他们俩了,咱们的律法是以命抵命,你觉得值么?做错事的是他们又不是你,何必赔上你的性命?你如此年轻能干,家里也有了些积蓄,再娶良妻过好日子岂不更好?” 季秋咬牙道:“我怎么可能还会再要那个女人,我只是恨自己刚才竟然没打死她!二嫂你说的也对,我何必拿自己的命去抵他们的贱命,只是……这事真让我觉得窝囊得慌!” “窝囊啥,错的是他们,被戳脊梁骨的也是他们,你只需做好你自己便是。”金恬把一个钱袋子塞进季秋的手里,这是刚才杨梅儿在家门口掉落的,“幸好这些钱杨梅儿掉落在地,她带走的只是银手镯和埋在地底下的钱,估摸着那些是她攒的私房钱,应该没有多少。” 季秋顿时瞪大的眼睛,他没想到杨梅儿竟然还背着她攒私房钱,攒私房钱也就算了,刚才她挨了那么重的一拳还有心思想着跑回家卷钱!要不是掉落了钱袋子,杨梅儿这是要他落得身无分文啊。 他恨恨地说道:“好狠毒的女人!” 他忽然起身,来到柜台面前翻开抽屉,刚才杨梅儿当着季秋的面不敢拿钱,这些钱都还在这儿。他再翻开另一个抽屉,是陈郎中的,他没想到的是,才一个月的时日,陈郎中竟也攒足了一千多文钱! 刚才为了逃命,陈郎中哪敢跑进屋拿钱,跑的过程中倒是心疼钱没能带走,可他没那个胆进屋拿,怕是钱没拿着命倒是给了季秋。 季秋捏着那些铜板,气得咬牙切齿,然后狠狠地将那些铜板都甩在了地上,一个猛拳头砸在柜台面上,台板被震裂了。 金恬啥话都没说,一个男人经历了这事怎么能很快镇静下来,这会子由他把心里的气发泄出来为好,发泄够了估计也就没事了。 大贵和仲勤去追杨春儿和杨梅儿,最后把杨春儿给找回来了,却没见着杨梅儿。其实杨春儿是往杨家村去追,她觉得这个时候杨梅儿也只能往娘家跑了。没想到杨梅儿并没往娘家跑,她担心被杨春儿追上,竟然躲在路边的一颗老树旁,待杨春儿跑远了,她才选择一条岔路走了。 她不想回娘家,也不知道自己掉了钱袋子,她觉得自己带着这些钱一人去外面完全能活下来。她不知道陈郎中会不会被打死,她寻思着先去县里陈郎中以前常呆的地方等个几日。要是陈郎中没被打死,他应该会去县里的,若真被打死了,她只能一人谋生了。 她往县里的方向走去,因为是深夜,她有些害怕,一听到草丛里有响声便以为是蛇,吓得大喊大叫。刚才为了躲杨春儿她在老树下呆了好一阵,其实她走上去县里的道路时,陈郎中在其身后并不太远的地方。 待她走走歇歇,不料见到发疯在逃命的陈郎中,只不过他伤了腿逃不快而已。两人碰面便搂在一起失声痛哭一场,然后赶紧互相搀扶着逃命。为了不被人追上,他们拐上一条羊肠小道,走着走着他们俩又商量干脆从这条羊肠小道去南泽县谋生,因为他们不敢再去青泽县了,怕哪日被季秋撞见又要被打个半死,严重的话还有可能丢命。 杨春儿一直追到杨家村都没见着杨梅儿,杨梅儿娘家人都在呼呼大睡,啥都不知道。待大贵和仲勤寻过来时,杨春儿便和他们俩一起回家了。他们猜测杨梅儿可能往县里的方向走了,还很有可能与陈郎中碰了面。 他们寻思着杨梅儿那般拼命地跑,是不会寻短见的,就由着她去吧,追回来又能怎样?她若想回家会自己回家的。 杨春儿再细想一番,确实觉得杨梅儿不太可能寻死觅活,她若和陈郎中碰到一起相伴着过日子,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至于过得好不好,谁也说不好。不论好不好,都是她杨梅儿自己的选择,是她自己的命。 待他们回家,姜氏和韦老二才知家里发生了什么事。这会子季秋没闹了,姜氏却闹了起来,骂陈郎中骂杨梅儿,骂杨梅儿娘家,通通骂个遍,那话难听得实在难入耳。 季秋被吵得不行,嚷道:“娘,你别再闹了,还嫌我不够丢人么?” 姜氏发狠地说道:“季秋,天一亮你就跟我一起去杨家要那七两银子的彩礼钱,他们若不给我就拆掉他们家的屋子!” 季秋是想到杨梅儿就恨得牙痒痒,他娘提出去要钱他自然痛快地答应,“去,为何不去!” 仲勤为了安抚他娘,想让他娘赶紧回屋睡觉,便道:“好好好,天一亮我们哥仨陪你一起去,你赶紧去睡可好?” 哄着姜氏睡去了,仲勤赶紧扶着金恬回屋,生怕累坏了她。金恬却有所担忧,“仲勤,天一亮你真要去杨家要钱?” 第37节 “依娘的性子肯定要去,季秋也想去找杨家泄泄火,我和大哥去正好可以看着点,免得他们干啥出格的事来,若真拆人家屋子或打出人命来,季秋这一辈子也跟着完了。” 金恬放心了,她开始还担心仲勤会跟着一起去闹呢。 仲勤想起一事,又道:“你不是说让大哥明日去镇上跑一趟么,待去了杨家之后再去镇上应该来得及吧?” “那事不急的。”金恬安慰道。 两人终于躺下能安心睡觉了,仲勤仍然睡不着,他轻轻抚着金恬的肚子,暗暗祈祷,希望家里不要再出乱子了,好让金恬顺顺利利生下娃儿,一切顺遂平安。 ☆、谁是笑话 这一夜,除了金恬睡着了一会儿,韦家其他人都难以入眠。特别是季秋,向来开朗且坚强的他,躺在床/上竟然落下了辛酸泪。 其实他对杨梅儿还是有感情的,虽然时常吵架,也确实对杨梅儿有诸多不满意,可终归夫妻一场,他又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女人没有感情呢?何况他一心一意为这个家,从未分心过,更没想过哪一日会不愿意和杨梅儿过日子。 面对杨梅儿的背叛,他一时无法接受。 次日,姜氏带着季秋兄弟三人去了杨家村。他们出门时,韦老二拦着说算了,别丢脸丢到杨家村去了。可姜氏觉得这种事何止丢脸丢到杨家村,纸包不住火,估计没个几日就能传遍杨柳镇,再传来传去还有可能闹得青泽县都知道。她不想让季秋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人嘲笑,若是能要回彩礼钱也算是搏回了几分面子。 杨梅儿娘家人见姜氏带着三个儿子气势汹汹地过来,有些惊着了。昨夜杨春儿敲门来寻人,他们就感觉不太妙,今日见这阵势他们觉得韦家应该不是来寻人而是来找麻烦的。 姜氏一进杨家的门就边哭边骂,哭自己儿子娶了杨梅儿这样的妇人倒了大霉,骂杨梅儿不守妇道,还骂杨梅儿不要脸被自己男人捉了奸还不知悔改,竟然跟别的男人连夜跑了! 杨老爹是个老实人,一听这话也跟着骂自己女人,也怪自己没教养好,说家里会派人去寻人,一定会将女儿寻回来送到韦家,由韦家自行处置,沉塘也好,打死也好,或是留着将就过日子,他们都不会有任何怨言。 姜氏直言道:“你们寻不寻人我不管,我家季秋是不会再要她的,杨梅儿嫁到我家一年都不到就闹出这些事,我家季秋也跟着遭够了罪丢尽了脸,当初你们收了七两彩礼钱拿出来就成了,至于平时年节送的礼和迎亲礼那些就算了。” 杨老爹明白了,韦家人现在不要他女儿了,只要钱。他低头不吭声,他婆娘李氏顿时僵了脸,道:“亲家母,我家梅儿好歹跟了季秋大半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吧,送过来的彩礼钱哪还有要回去的道理?” 季秋板着脸往前一站,这个时候他是不会再叫丈母娘的,冷道:“杨梅儿嫁了人都可以不守妇道跟别人跑,我为何就不能把彩礼钱要回去?” 李氏歪着脑袋说:“钱都花完了,要钱没有,要命倒是有几条。” 杨梅儿的哥嫂们也是一脸“没钱没钱就是没钱,有钱也不还”的表情,只有杨老爹一脸的愧色,觉得是自家女儿不守妇道败坏了名声,给婆家惹了祸,他们杨家确实该拿出彩礼钱。 在旁的姜氏听了气得脸色煞白,招呼着三个儿子,“动手,拆屋!” 季秋被杨家人激怒了,抄起墙角的锄头就去敲墙,眼见着墙土飞扬。他这架式还真把杨家人吓懵了,以前季秋是杨家的女婿,每回来了他都是笑眯眯的,虽然他人高马大杨家人也没觉得他多厉害。 现在见季秋恼起来还真挺吓人的,看来真是被杨梅儿气得不轻,不仅季秋人高马大,仲勤和大贵更是健壮魁梧,杨家人可都是瘦丁,看着这兄弟三人他们只是发懵,没人敢去拦着季秋。 仲勤看了看大哥,大贵给了他一个眼神,仲勤明白了,这个时候先别拦着季秋,若是杨家人一直紧咬着不松口再拦着季秋做傻事也不迟。 这时门外围了不少人,都是来看热闹的,还有杨老爹的几位兄弟与侄儿。李氏忙嚷道:“你们快进来帮忙呀,季秋发疯了要拆我家屋子!” 那些人往门里跨了几步又退出去了,看到发怒的季秋和似要开战的仲勤与大贵,还真没有谁有这个胆敢进来帮忙。韦家三兄弟自小就是大块头,无人敢惹的。 李氏见无人敢帮忙,便哭着上去要拦住季秋。杨老爹怕季秋不小心伤着李氏,赶紧冲过来将李氏拉到一边,吼道:“你发什么疯,找死啊!” 季秋此时没再敲墙,却猛一个锄头将整个窗户给砸了下来。其实季秋并非鲁莽之人,他刚才就是不想把墙敲倒以防墙倒压着人才去砸窗户的。他知道错的是杨梅儿并非她娘家人,可他心中的怒火不知该往何处发泄。 整个窗户掉到屋外,吓得外面围观的人一阵惊呼。 杨老爹来到季秋的身后,以他那沧桑粗哑的嗓音带着哭腔道:“季秋啊,你先停下来听我说,我是十分中意你这个女婿的,可是梅儿身在福中不知福,竟然做出这种败坏门风的事,我有罪啊。我晓得退还彩礼钱也是应该的,只是家里修缮了房屋,家里人多饭不够吃还买了半亩良田,如今花得也只剩二两银子了。” “那就还二两银子好了。”季秋扔下锄头,快速地应答。他来此趟并非真的为钱,刚才这么发泄一通,他忽然觉得自己更丢脸了,特别是被外面一群人围观,他想赶紧逃离。 他如此快速的反应让人吃惊,姜氏嚷道:“不行,足足七两银子怎么也得退还六两银子吧!” 李氏和杨梅儿哥嫂们的反应也很激烈,李氏说老头子糊涂,哪里还有二两银子,只剩几十文钱而已!杨梅儿的大哥说,季秋敲坏了墙、砸坏了窗户,那七两银子还不够抵的呢。 季秋转过脸来狠瞪着杨梅儿她大哥,她大哥以为季秋要来打他,吓得站在了杨老爹身后。 杨老爹回头搧了他大儿子一巴掌,吼道:“季秋痛快答应了,你还找事!” 杨老爹又对着李氏吼道:“还不快去拿钱!” “老头子你……你也忒好说话了,那墙那窗户季秋不……不得赔啊?”李氏梗着脖子不乐意。 杨老爹冲她快步走过来,眼见着就要伸手搧过去,李氏年纪大了身子还挺灵便,往后一闪,赶紧回屋拿钱去了。 姜氏却嚷道:“不成!至少要退还六两银子!季秋,你别心软……” 她话还未说完,被仲勤和大哥一左一右把她架到屋外了。李氏拿出了钱还不舍得给季秋,杨老爹一下夺了过来,交到季秋的手里。 季秋叹息了一声,接钱出门。姜氏还想大闹,她不甘心只拿回二两银子,但硬被两个儿子拉扯着跟在季秋的身后。 走出杨家村,大贵得去镇上一趟,与他们相向而行。之前金恬已经跟大贵细说了此事,去找殷尚的事让大贵帮忙较妥,若她和仲勤直接去找殷尚怕会惹出冲突,要是在殷家发生什么争吵可不好。她这几日就要生娃了,仲勤也得时刻陪着她才是。 大贵很乐意帮这个忙,他先是去镇上一户人家,办了金恬交待的十分紧要的事,然后才来到殷家大院。只有这件紧要的事办得顺利,他们才能将殷尚压得服服帖帖。 殷家看门的不让他进去,那他就不进,他相信表明来意后殷尚会见他的。果然,稍等了一会儿殷尚便出来了。 大贵没料想到的是,殷尚一见到他就嘲讽地说:“他们俩想通了,想把作坊卖给我了?你跟他们说,现在我不买了,我有自己的作坊还买他们那破草屋作甚?真是好笑!” 大贵算是见识了,世上还真有这种自以为是的人,他未说一字,殷尚为何就会以为是二弟想卖作坊了?在这人眼里,怕是根本瞧不起泥腿子,认为泥腿子不会做买卖,这人打心眼里觉得祖祖辈辈在土里刨食的人没有做买卖的脑子。他却忘了,他家往上数三代,可是地地道道的泥腿子,还是养不活自己的泥腿子,穷得没饭吃才出去干活遇到贵人才得以发家致富的。 大贵很客气地笑了笑,说:“你误会了,我只是来好心提醒你一下,你要是没有木头该怎么做黄包车啊?若是花钱去买的话,一棵得多少钱?还得花钱请人砍树再扛回来,加上付给短工的工钱,你做一辆黄包车至少得花多少钱你可得细算一下。你已经和收车的人谈好了价钱是不是?就怕要赔好些钱呢。” 殷尚听得有些糊涂,说:“你有些操心过头了吧,这镇后面小山上的树随便砍,砍树再扛回来也就花一日的工钱,做一辆黄包车手快的话一人花三日功夫足够了,我怎么算都是有赚头的。你们斗不过就老老实实种地吧,别来我这儿瞎操心。” 大贵点头,“好吧,我不为你操心了,但你以后不许去镇后面小山上砍树了,那本是陈家的,你才刚开作坊砍几十棵树他没敢说啥,现在他家那小山被我二弟买下来了,你不能再去砍了,否则我们报官,你又得坐牢了。” 前几日金恬一直在思索着这事,最终想到买下陈家这座小山的办法,如此一来,殷尚只能去远处买树,每辆黄包车的成本大大增加,以他与商贾定好的极低价钱来算,不但挣不了钱可能还得赔钱。 殷尚站在那儿怔怔的,应该是在那儿算账。 大贵转身走了几步,忽然又回头道:“我二弟让我转告你,杨柳镇这附近只有我们买下的唯一一座小山,韦家村和张家村那儿倒是有山,不过离镇上也太远了。倘若你舍得花大价钱让人来砍树扛树,但你也得花钱先买了树才行,要是你敢不给钱强行砍的话,我们随时报官,官府容不得你这种刚交罚金抵罪又做欺负百姓之事的人。” 大贵走了,殷尚终于算明白了账,气得脸都青了,想骂人却见大贵已走远。他发怒想找人去收拾仲勤却又怕惹官府来查案,他确实不敢再招惹官府了,要知道新上任的那些人可都狠着呢,巴不得把他们这些前任一个个抓到牢里去。 殷尚就那么站着,一直愤怒地站在那儿,咬牙切齿的,两只捏成拳的手使着越来越大的劲,都成紫色的了。他忽然有种老天爷都想灭他的感觉,如此简单的一件事他竟然败在金恬手里,他知道这些主意肯定都是金恬出的,可他好像没有办法解决这件事,似乎只能听天由命。 他办不好作坊照样能过日子,家里虽然大不如前了但比一般人家还是要强些,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嘛。可他承受不了自己的失败,还是败在自己前妻的手里,他感觉自己真的是啥事都做不成了。想起当初休金甜跟她说的那些话,他觉得自己才是最大的笑话。 他怔怔的站在那儿,由愤怒到悲凉,甚至有几分绝望。这时他家看门的走过来,问:“二少爷,刚才又有几人说想来作坊里做活,要不要……” 殷尚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叫他们走。” ☆、生男生女 金恬猜想得到殷尚现在对她会有多恨,可她不是故意的,是殷尚自己要招惹她的。 若不是她心软不想以攥着他的把柄之事来要挟他,否则这件事对付起来则更简单了。当初收了他的银子,如今只要没到最后绝境,金恬是不会再提把柄之事的,毕竟拿人钱财忠人之事嘛。 其实买了陈家那座小山十年期限也好,自家那小山头的树越砍越少,买下的那座小山迟早派得上用场。幸好陈家并不知他那小山上的树除了烧炭或做些家什还有啥用,收到韦家给的五十两银子,可把陈家欢喜得不行。 听说殷家不再收短工,而且因没有木头,已招的那些短工无法干活,听到这些足以让金恬和仲勤放心,料想不出几日,那些商贾又会来找他们的。 这事虽解决了,但家里的气氛仍很压抑。因季秋的事,姜氏整日都哭丧着脸,要么就骂骂咧咧,韦老二时常叹气,季秋则一声不吭埋头干活。 季秋早上和傍晚去田地里干活,上午和下午在药铺里,虽然陈郎中走了生意差了许多,但还是有买卖的。他还嫌田地太少自己太闲,中午吃过饭后他还跑到他爹娘的田里去干一阵活。这个时候,也许只有拼命干活才能排解心里的怨恨吧。 姜氏见季秋这样更是难过,只能以成日骂杨梅儿来解气,骂了三日她终于不骂了,因为金恬从第三日的中午就开始肚子疼,怕是要生了。姜氏之前找算命先生算过的,说金恬一定会生个男娃。 姜氏欢喜得忘了骂人,这个时候也只有抱孙子能让她暂时忘记恨杨梅儿了。仲勤赶紧去叫接生婆,之前找好的那三位接生婆只来一位,另两位有事不在家。幸好当初与三位接生婆都打招呼了,否则这时她们若都有事出了门,这会子能把他急死。 可是金恬从中午疼到一家人吃过晚饭都还没有要生的意思,只听得她一阵阵叫唤。金恬叫唤一阵休息一阵,其实她心里充满了恐惧,特别是看着接生婆准备的那把旧剪刀,她浑身忍不住发颤栗。 虽然剪刀一直泡在开水里,到时候剪脐带或侧剪不易感染,可是金恬对这里落后的接生条件实在不放心,而且接生婆年纪大了,那双手总是颤颤巍巍的,金恬瞅着心里那个害怕啊。之前她虽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候,她突然间又害怕了。 村里别的人家此时都熄灯睡下了,仲勤屋里却亮堂如白日,因为他担心金恬要生了屋里若太黑接生婆会弄错。他把别人屋的灯都拿过来点着,他爹娘屋里的、他大哥屋里的、季秋屋里的,还有金恬的姐姐金香拿来的,加上他自己屋里的,全都点上了。 金恬疼得感觉浑身骨头都要被拆散一般,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自己感觉到要生了。之后便是接生婆忙得团团转,金恬则稀里糊涂地一会儿使劲一会儿晕晕乎乎,精疲力尽的。仲勤在旁急得心脏咚咚直跳,趴在金恬旁边不知该如何是好,后来还被接生婆给赶出门去。 他在门口是来来回回晃动,然后干脆跪在地上,心里默念着一遍遍向老天爷祈祷。金恬脑子完全处于混沌状态,已经不知道要担心孩子和自己的生死了,只是听见使劲两字便拼命使劲。 待孩子的啼哭声一响,仲勤推门狂奔进来,他此时根本没想到要看孩子,而是一下趴在了金恬的床头,着急地摸着她的脸问:“恬娘,你还好么,你睁开眼看看我!” 金恬感受着他的手温,好像从死神手里忽然挣脱又重新来到了人间一样,她微微睁开眼,虚弱地朝仲勤浅浅一笑,说:“我没事。” 仲勤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在旁的金香崩紧的神经也放松了,说:“你好生歇息,娃儿好得很哩。” 杨春儿在那儿瞧着娃儿,看是男是女,得知是女娃她没说啥,因为她瞧见姜氏喜滋滋地说:“哎哟哟,我的孙儿长得真俊哟。”姜氏认定是男娃,都没急着要细瞧。 待姜氏摸摸娃儿的胳膊娃儿的腿时,她忽然发现了什么,惊愕地嚷了起来,“这是咋回事,怎么是个女娃,算命先生明明说是男娃的!李婆,你没弄错吧?” 接生婆早就习惯这一幕了,当婆婆的都无法接受女娃,她冲姜氏一笑,说:“我倒是想弄错呢,可我是接生婆又不是送子娘娘,我也没那个本事给你弄错啊。” 仲勤跑过去接过娃儿,对他娘说:“不管男娃女娃,不都是我的亲娃么,娘你别瞎嚷嚷,要不你出去吧,别吵着恬娘歇息。” 姜氏无法接受,哇的哭了出来,比娃儿刚才哭的声音大多了,“这是造孽啊,明明说是男娃竟然变成女娃,咱这韦家到底在造啥孽啊!” 躺在床/上的金恬气得简直要吐血,可她此时是一丝力气都使不上了,想骂人想与姜氏争辩都无力开口,只能闭上眼睛喘着气,任由姜氏闹去。 金香和杨春儿见姜氏那般模样,怕她惹得妹妹生气无法歇息,赶紧拉着她出门。姜氏扯开金香,哭着怒道:“你拉我干啥,这关你啥事?”她把气撒在金香的身上,谁叫她是金恬的姐姐呢。 金香松了手,见姜氏这模样觉得和她婆婆伍氏也没多大区别了。金恬躺在那儿动都动不得,姜氏却不瞅一眼只顾着闹,好像是金恬故意要生女娃气她似的。 仲勤伸手将他娘给推出门去,金香趁机把门都闩上了,不让人进来。接生婆在那儿帮金恬处理血水,金恬闭上了眼睛,尽力让自己忘记姜氏刚才那般神情与声调,她真的累了,想好好休息。 金香、杨春儿和仲勤三人忙着用温水给娃儿清洗,然后包起来称重量,之后便由仲勤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忍不住亲了几口。 他没将娃儿抱到金恬身边怕妨碍她休息,只是远远地瞧了瞧金恬,再瞧了瞧娃,小声道:“大嫂、堂嫂,你们瞅见没,我的小千金长得跟她娘一模一样,是个美人胚子哩。” 金香抿嘴笑了笑,小声回道:“别人说女娃儿像爹,男娃儿像娘。娃儿肯定觉得像你太不柔美了,便要像她娘了。” 杨春儿轻抚着小娃儿,见小娃儿长得这般好,她真是羡慕得很哩。 仲勤想到自己得了一个小美人闺女,心里乐呵地不行,便坐下来一边细瞧着娃儿一边想着给娃儿取啥名字。之前他和金恬也商量过,取了很多女娃和男娃的名字,便没定下来,说等娃儿生下来再商定。 他寻思着娃儿大名等金恬休息好了再商量,至于小名嘛他脑子里还真的突然想出一个,感觉挺合适的,禁不住小声唤了出来,“俏妞,我的小俏妞。” 杨春儿和金香听了后相视而笑,觉得这个小名还挺好听的。她们俩见仲勤这么喜欢小女娃,放心了不少,姜氏不喜欢不打紧,有亲爹喜欢比啥都强。只是往后,这个娃儿只能由金恬自己看着了,她婆婆这样子是绝不可能碰手的。 接生婆收拾好了血水,给金恬腚下垫了厚厚的草纸和棉垫。她坐下来打算歇息半个时辰,确定金恬身子没啥事她再走。可是隔壁屋姜氏闹得越来越厉害,由哭泣到哭天喊地,韦老二一个劲地劝她,说算命的算不准,命里该是什么娃儿就是什么娃,叫她别再嚷嚷叫人笑话。 可姜氏不听,捶胸顿足又哭喊,说季秋跑了婆娘,仲勤又是得个女娃,这到底是造啥孽,之后又隔屋骂仲勤,说他不该听婆娘的话去夫子埂盖院子,肯定是那儿风水不好,以至于院子还没盖好就生了个女娃。 如此深夜,因为姜氏这么一闹,村里大多数人家都知道金恬生了个女娃。 接生婆坐不住了,她年纪大了受不了这般吵闹,她收下仲勤给的钱,由杨春儿送出门,之后由大贵送接生婆回家。因为此时已是半夜,接生婆年纪大眼睛也不好,若没个人送她回去可不像话。 杨春儿见金恬仍然闭着眼睛,知道她是在装睡,姜氏都闹成这样金恬怎么可能听不到?杨春儿去了婆婆屋里,想好生劝一番,可是姜氏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还将她往外推。杨春儿无奈,只好去灶屋给金恬煮面。 第38节 仲勤把俏妞交给金香,他推门来到他娘的屋,姜氏倒是不赶她儿子,可她骂儿子。自小都是季秋喜欢与他娘对着干,仲勤极少违逆他娘的意思,可这回仲勤真的恼了。 “娘,当初恬娘嫁进门来你是十分欢喜的。恬娘一心一意为这个家操心,否则靠我这个笨脑袋瓜子如何也置办不来这般家业,如今娘能穿好吃好,也不必再去地里干活,这不都因为家里这日子好过了么?娘咋变得越来越不通人情了!” 仲勤语气强硬,颇有质问的意思,姜氏见儿子帮着金恬说话,由痛苦变得气愤,颤抖且哽咽地说:“儿啊,你别傻,当初季秋在县里遭火烧,之后你和季秋差点……差点死在外头,也错过了命中注定的姻缘。没过多久她又挑唆你去夫子埂盖院子,那儿肯定是风水不好,你瞧,紧接着季秋婆娘跟人跑了,我在村里连头都抬不起来。算命先生算好的男娃,硬是变成女娃,这都是她给咱家带来的厄运啊!” 仲勤涨红着脸说:“当初回家迟那么些日子是季秋受伤而已,关恬娘啥事?夫子埂那块地风水好得很,不信娘问旁人,个个都说是好地方!杨梅儿跟别人跑了又不是恬娘撺掇的,你怎么能怪在她身上,这事与风水无关与恬娘无关,是杨梅儿自己把不住要跟别的男人在一起的!至于恬娘生女娃,娘不也生了小妹么,你不照样疼她。若天下人都不生女娃,光靠男人能延绵香火?俏妞是我生命中第一个孩子,我疼她还来不及呢。娘要知道,俏妞是我的命,娘若再这样闹下去,别怪我不认娘!” 仲勤说完扭头出门,走到门口他忽然定住了,回头道:“明儿一早我就去找那位算命先生算账,他那么厉害能算天算地算人命,我要看看他能不能算到他自己要倒霉!” 姜氏愣在那儿,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浑身发抖,因为仲勤说了,她再闹下去就不认她这个娘了。儿子要婆娘要闺女,就是不要她这个娘了。 愣了好一会儿,她又要往地上坐要哭闹,韦老二一把将她拉住,叹道:“老婆子,仲勤说得对,是你这个娘过分了。你总说恬娘给家里带来厄运了,可一家人不都好好的么,无病无灾的,至于杨梅儿之事,那是她做出不要脸的事与风水有啥关系,你咋还怪上恬娘要在夫子埂盖院子那事呢?很多人说夫子埂那儿是风水宝地,不信你找风水师来瞧瞧。恬娘这回生的是头胎,是个女娃有啥不好,又不是将来不再生了,你着啥急呀。要我说,若不是恬娘嫁给仲勤,且有做买卖的头脑,咱家还在为三个儿子娶不着亲也没钱娶亲的事发愁呢。现在老大成家了,娶的还是你喜欢的春儿,二儿子有家有业有闺女,若将来再生个男娃,有谁不眼红?季秋现在有田地有铺子,也有钱再娶一个,就差找媒婆为他相一个好的。瞧咱季秋那能干的模样,估摸着想嫁给季秋的女子不少哩。” 被韦老二这么一说,姜氏忽然觉得家里也没有什么造孽的事,季秋可以再娶,恬娘也可以再生,都是有盼头的。可她就是觉得自从恬娘嫁进来,家里发生了太大的变化,发生了太多的事,好事虽有,坏事也不少,她心里就隐隐担心,特别是听算命说恬娘不是仲勤命中注定的那个,还把家里搅个天翻地覆。 姜氏也知道自己心里很矛盾,她既想发家致富,儿女们都发大财,以后孙儿们能考取功名,可看着眼前的变化她又害怕,生怕一个不好全家招祸,而家里如此大的变化都是金恬一手造成的。 如今闹得儿子不想认她了,老头子也觉得她过分,她再闹下去也没意思了。她自个儿去打水洗洗脸,然后怀着忐忑不安的心上了床。其实韦老二明白姜氏为何会变成这样,过惯了贫穷但也算得上安稳的日子,现在虽发了家却接二连三发生不好的事,难免会担忧或是把这些怪在恬娘身上。 姜氏安静下来了,这边的金恬终于松了口气,睁开眼睛缓了缓,仲勤抱着孩子过来哄她,“恬娘,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疼你和俏妞的,俏妞是我的心肝宝贝,不管别人疼不疼只要咱俩疼着就行。你瞧,咱们的俏妞长得多俊多可爱啊。” “俏妞?这是你给孩子取的小名?还真够土的,不过我挺喜欢。”恬娘甜甜地笑着,伸手接过孩子,摸了又摸,亲了又亲。 仲勤看着自己的妻女,幸福得眼眶里红红的,都要掉泪了。他心里想着赶紧把院子盖好,早些接恬娘和俏妞过去住,可不能再挤在这一间小屋子里了,东西多得摆不下,根本不透气。 可那新院子至少还得三个月才能搬进去住,他寻思着明日把屋里的粮食和一些物件搬到季秋屋里去,他屋子稍大些。无论如何,他得让恬娘坐好月子。 ☆、不嫌事大 次日一早,金恬是饿醒的。她才睁开眼睛,便听到身边摇篮里俏妞的哭声。 她猜想俏妞大概也是饿了,便赶紧起身将俏妞抱起,想着应该给孩子喂奶了。她解开上衣给孩子吸,可是俏妞吸着吸着啥都没吸出来,又哭了。 金恬明白了,这还没开奶呢。为了早些开奶,吸不出来也得让俏妞多吸吸呀。俏妞闭着眼睛见有东西往嘴里塞,她又狠命吸一阵,啥都没吸出来,接着哭声更大了。 孩子饿了,金恬也饿,恰好仲勤进来了。他一手端米糊一手端大碗肉丝面,笑呵呵地走过来,“来,俏妞喝稀米糊,俏妞的娘亲吃肉丝面。” 他一大早就赶去磨米粉和买肉买面条,回来就忙着给她们娘俩做吃的。仲勤不是在自己小屋的做的,而是在姜氏灶屋里做的,金恬见他从外面端过来,还以为这些是婆婆做的,笑着说:“昨晚后半夜娘没再闹了,大清早还给做吃的,想必她是想通了。” 仲勤僵了僵,说:“娘……娘去河边洗衣裳了,这些是我做的。” 金恬身子一怔,看着仲勤那满头大汗又带有几分歉意的样子,颇是心疼,随即一笑,“没事,你做的也好。” 仲勤小心翼翼地喂着俏妞,金恬吃着肉丝面,可能是真饿急了,没一会儿便吃完了。俏妞毕竟才刚出生,她只吃一点儿便呼呼睡着了。 仲勤接过金恬的碗,说:“待会儿我去捉鱼,听说鲫鱼好发奶。作坊的事我让大哥和大嫂俩照看着,你坐月子就由我来伺候着,好不好?” 金恬觉得由仲勤来照顾她更顺心,仲勤若做得不好,她可以教,要是婆婆做的不好,她不说出来怕对孩子不好,说了又怕婆婆生气。金恬拿巾子给仲勤擦了擦汗,点头道:“好。” 仲勤在他爹娘的灶房里匆匆吃了饭,然后带着他爹韦老二一起进屋来搬东西。早上一起床仲勤就已经跟季秋说好了,要把粮食和一些大物件搬出去。季秋是小叔子,他怕金恬给孩子喂奶便不好进屋,所以由韦老二和仲勤两人把东西往外搬,季秋再接着往他自己屋里搬,一间屋子塞得满满当当。 搬完之后,仲勤突然想到要去金恬娘家报喜,便赶紧抓只鸡,去金家村了。报喜之后,他又跑着回来去捉鱼,这一上午忙得他丝毫没停歇。 当他拎着鱼跑回家要给恬娘做午饭时,竟然见他爹韦老二在路边的沟里给俏妞洗屎片尿片。 “爹,你咋干这个,让我来吧。”仲勤说着就要放下手里的鱼。 韦老二忙道:“你赶紧回家给恬娘煮鱼去,娃儿吃稀米糊和米汤不禁饿,得吃奶才行,早些发奶才行。” 仲勤怕饿坏了恬娘和俏妞,只好拎着鱼往家里跑。他轻轻进屋,见她们娘俩都在睡觉,他没打扰便去爹娘的灶房里忙着了。因为在自己屋里做饭太吵,油烟味也重,怕是这个月他都得在他爹娘的灶屋里做饭了。 他一进灶屋,见他娘姜氏已经做好了饭菜。仲勤以为他娘做的只是他爹娘两人的,也没在意,没想到姜氏却拿碗盛一大碗饭,之后还夹好菜,把碗递给仲勤。 “儿啊,娘不是恶婆婆,你向着恬娘也没错,可娘也没做错啥呀,怪只怪咱家近来不得菩萨保佑才出了这么些事。你爹说了,咱家虽出了不少事,但总归一家子人如今都好好的没病没灾,至于咱家往后过得好不好,只能看命了,唉。” 姜氏唉叹了一声,又道:“你把这饭端给恬娘吃吧,俏妞的米糊我也做好了,等会儿你自个儿喂她吃。我来把鱼收拾一下煮了,你爹说恬娘还没开奶,也不知恬娘这身子咋这没福,平时她吃好的喝好的,竟然生了娃也不下奶,要知道当年我饭都吃不饱,但生你们几个都是两个时辰后就开奶了……” 仲勤听他娘唠叨着好像没有要停的意思,他等不及就端着碗出去了。姜氏见儿子都不等她说完就走人,她气得将鱼往板上一放,狠命地刮鱼鳞。 金恬这一上午感觉头晕心慌,眼睛还冒星星,稀里糊涂地睡了醒,醒了睡,一点儿精神都提不起来。她自己知道这应该是产后贫血,爬起来泡了红糖水喝,喝完后晕乎乎的,眼睛仍然冒星星,她只好又躺下睡了。听着仲勤再次进门,她才勉强坐起来。 仲勤端饭进来,高兴地说:“瞧,这是娘给你做的。我瞧着呀,她是有些不好意思过来瞧你,毕竟昨夜闹得太过了,所以就在灶屋里默不作声给你做好吃的。” 金恬看着饭上面有炖肉,按理说她快开奶了不能吃太油腻的,但婆婆好心炖肉给她吃,她也不好挑剔,便接过来吃着,只是不吃肥肉,不喝汤。她边吃边道:“嗯,娘手艺就是好,比你做的好吃。” 仲勤瞧着金恬脸色苍白,嘴唇也发白,实在有些担忧,“恬娘,是不是昨日生娃儿失血过多,瞧你这脸这嘴唇,不对劲呀,是不是得找郎中来瞧瞧?” “不用找郎中的,我自己知道,确实是贫血,这月子里我多喝红糖多吃枣以及花生就能补过来的。哟,俏妞醒了,你把她抱过来,我再喂喂她,看是不是有奶了。” 俏妞一醒来嘴就微张着,像是要东西吃,肉拳头举在头顶,两个脚掌相对着贴在一起。这小可爱又调皮的模样可把金恬和仲勤逗乐了,真是喜欢不过来呀。没想到金恬抱起俏妞来吸奶时,吸了好一阵子发现是空的,她委屈地瘪了瘪嘴,哼哼唧唧哭了起来。 仲勤哪见过小娃儿这般可爱劲,平时别人家生了娃儿抱出来他只是远远瞧一眼,可从来没近距离瞧过,更没逗小娃儿玩过。虽然每个新出生的娃儿都可爱至极,但仲勤就觉得只有自家闺女才这么得人疼。 他乐呵呵地说:“哟哟,我家俏妞别着急,爹爹给你端吃的去。” * 接下来两日,都是姜氏只管做饭菜,仲勤给恬娘和俏妞洗衣裳、尿片,打扫家里,偶尔去作坊看看,去田地里瞧瞧。另外,他每日都给金恬炖红枣、煮红糖,金恬贫血严重,得好好补补才行。 让一家子都欢喜的是,第三日金恬终于有奶水了,俏妞每回吃奶时都一脸酣畅,吃得那个享受啊。 金恬娘家人来看望时,姜氏竟然热情地招待了,她还是顾着面子的,无论她心里喜不喜欢这个小孙女,在金恬娘家人面前她是绝对不表现出来的。 一切都挺安生,当然,除了姜氏从来不抱俏妞这一点让村民们津津乐道。直到金恬坐完月子,家里办满月酒时,姜氏当着金恬娘家人和众多亲戚和村民们的面,抱了一回俏妞。 看着俏妞长得水嫩嫩的,两眼乌黑澄亮,模样如此俊俏可爱,姜氏平时瞧着也慢慢喜欢上了,这一抱吧她还真有些放不下手了。她暗暗叹一气,这要是个男娃,她肯定拼了命的疼这个小东西,谁让是个女娃呢。在她看来,女娃不仅是赔钱货,嫁出去后还要受婆家的气,得不停地生儿育女,当女的有啥好啊,只有男娃才硬气。 她想归这么想,可俏妞就是俏妞,又变不成男娃,她只能认了。 出了月子,金恬就可以抱着娃儿在院子坐坐或走走了。作坊以及田地里的药苗和粮食之事她没再问过,一切由仲勤打理。 转眼到了深秋,夫子埂那儿的新院子盖好了。家什与各样物件也都搬进去了,许多家什还是由金恬画了图然后找人做出来的呢。到了搬家这一日,仲勤在新院子里摆了二十桌宴,炮竹也放了二十响,真的是办得轰轰烈烈啊,整个杨柳镇的人都知道韦仲勤和金恬有乔迁之喜,而且住上了最阔气的院子。 这院子虽比殷家院子要小一些,但在格局与布置上,可比殷家别致多了,许多东西村民是见都没见过的,譬如木头沙发、衣帽架,还有特别实用的推拉门衣橱,简直让大家大开眼界。 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还特意做了一间可以冲水的茅房,因为在地底下挖了池子,以后上茅房后打一桶水往里冲就行了。金恬不知有多欢喜,她终于可以不用上臭哄哄的茅房了。 乔迁这一日他们小两口可没请殷尚,没想到他竟然不请自来。这可让众人沸腾了起来,前夫来看前妻乔迁新居,到底会是祝贺还是挖苦或是闹事呢,村民们都眼巴巴地看着,简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呀。 ☆、各取所需 金恬见殷尚来了,赶紧抱俏妞进屋,她可不想与殷尚发生正面冲突,甚至不想瞧他一眼。 仲勤上前迎接了殷尚,甚为客气地说:“殷家二少爷虽是不请自来,但只要是来为我祝贺的,都是我的贵客。”其实仲勤是怕殷尚来闹事,就先尊他为贵客,就不知以殷尚那自以为是的性子给不给这个面子。 殷尚的穿着仍像以前那般光鲜那般体面,神情也如往日那般高傲那般目中无人,无论他如何硬撑着,可那张颇显颓废的脸实在是不如从前了,外人一眼便瞧出他过得不如意。 “我是来送贺礼的,好歹……你我也算是熟人是不是?”他掏出一两银子往仲勤手里一抛,幸好仲勤眼疾手快接个正着,否则掉地上去了,该谁弯腰去捡呢。 今日是乔迁大喜,仲勤不想被殷尚扫了兴,没心情跟他计较这些,道:“承蒙如此大礼,那自然是要上座了。” 仲勤把殷尚安排到院子西边的一桌上座,这桌不是亲朋好友,都是一些做买卖结交的人。殷尚翻了翻白眼,真是白瞎了一两银子,竟然让他坐偏桌! 仲勤在旁暗想,好歹是上座呀,非亲非故的,殷尚只能坐这桌,能让他坐上座已经算是给了天大的面子。殷尚知道自己来也不是为了闹事的,忍了忍坐下来,桌上都是做买卖之人,最会说笑打趣的,拉着殷尚说笑,殷尚便坐下来和他们一起吃吃喝喝。 其他桌上的人本想看热闹,没想到殷尚就这样乐意坐下来吃菜喝酒,完全没有要闹的意思,大家觉得没戏可看还挺扫兴,也都坐下来吃自己的。 酒席散后,众人都离去了,韦老二和姜氏多坐了会儿也回去了,院子里只剩仲勤兄弟三人和杨春儿、金香几人,当然还有大昌小昌的“喜宴一条龙”等几位打杂之人。 仲勤招呼兄弟、大嫂和堂嫂进屋玩,却见已经走了许久的殷尚竟然折回来了。眼见着殷尚要跟着进屋,仲勤赶紧拦住,客气地说:“你要有事找我,咱们可到院子的亭子里去说。” “你啥意思,我好歹也是客人吧,连你家门都进不得?”殷尚高昂着头气呼呼地说。 仲勤也有些恼了,终究还是忍住了没发脾气,道:“我家小闺女不喜见生人,一见生人就哭,我怕你吓着她了。” 殷尚气得哼了哼,径直去亭子里坐下了。仲勤见他煞有其事,莫非真有事要说?希望不要又耍什么花招抢生意,仲勤觉得殷尚现在根本不是他们小两口的对手。既然如此,那就听听殷尚到底想说什么吧。 仲勤带着一壶茶过去了,还为殷尚斟了茶,道:“你见我和恬娘过得好,是不是有些……有些眼红,所以……” “咳……咳咳……”殷尚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顿时呛了出来,“你……你打住!眼红?我……我至于眼红么?你们确实做大了买卖,有了作坊,置办了不少田地,据说种药材让你们大挣了一笔。可再怎么也比不上我殷家吧,我家可是有一百亩多田地、上千两银子的,我大哥更是有几万两银子的家产,我眼红谁也不至于眼红你呀,你还真瞧得起自己!” “哦。”仲勤默默点了头,然后顿了顿,道,“即便如此,你为何来我家?” 殷尚怔了怔,“我……我……”他瞅了瞅仲勤几眼,欲言又止的,好像还真有事要说。可是想到以前他根本就瞧不起仲勤,所以他又觉得自己竟然要和仲勤正正经经地商量事,感觉掉价。 仲勤见他那样,有些不耐烦了,“有啥事你倒是说呀,哦,我寻思着……你内心肯定很清楚,你大哥的家产与你无关,你们已经分了家的。而你所说的一百亩多田地和上千两银子是你和你爹娘的,你爹娘得养着吧,往后还要送终吧,你儿子也得上学堂,将来还要成家立业。你过惯了奢侈的生活不知该如何节俭,你私下一算,就这点家产要不了几年怕是要花个精光,所以……你是来和我谈生意的?” 殷尚盯了仲勤一阵,心里莫名的酸楚,自己的处境竟然都被仲勤看透了。他也不想再硬撑着脸面了,叹了叹气,道:“咱们整个杨柳镇,还有邻近几个镇,总共也就六个大户人家,他们之前都买了我家不少田地,如今他们如何都不肯再买了,说依靠田地挣不了多少钱。可是……你家不是在种药材么,而且你家置办的田地实在少了些,所以……” “你还要卖田地?”仲勤惊愕,甚至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了,“你真要当彻彻底底的败家子呀?” 殷尚嘴角抽了抽,“才不是呢,我手头上有一笔大生意要做,可是我爹紧攥着银子不给我,若想要翻身,唯此一举了。虽然之前我为难过你们,可我也是想做好买卖开个实打实能挣钱的作坊,可是没玩过你们。我在想啊,和你们白手起家的人抢生意没啥意思,我就寻思着另谋出路,以前生意场上的一位熟人给我介绍一笔大买卖,一本万利啊,我真不想错过,所以……你能不能……?如今你也是大东家了,种药材要置办田地天经地义,你不会还记仇吧?” 仲勤爽朗一笑,“只要以后你离我娘子远一点,且不惦记我家的生意,不与我作对,我与你何仇之有?只是……到底是啥大买卖竟然要你卖田地,有把握能翻身么,我可从来不相信这世上有一本万利的正经买卖,除非偷抢这等有违律法之事。” “仲勤兄弟,你别说笑了,这笔买卖绝对是正正经经的,至于是什么买卖我可不能告诉你,天机不可泄露,否则生意被别人抢去了还能有我的份?你只管说,你到底买不买田地吧。”殷尚最近一直想翻身,以前几十万两的银子和多处房屋,他想靠自己一点一点的本事再赚回来。 去年在生意场上他认识一位军火和军粮的,人家就是靠做这个一年之间发了大财,因为人家在朝里有人!殷尚不仅想做这个挣钱,也想与朝里的人走点人脉,据说那位朝里的人与赵都督政见不一,甚至称得上是政敌。虽然现在赵都督处上风得圣上信任,那往后可不一定了。 殷尚就在想啊,如此大好机会,既能挣钱又能与朝廷里的人搭上关系,以后要是有可能说不定还能扳倒赵都督呢,他殷尚还是有可能平步青云的。 当然,这些他是不会跟仲勤说的,只强调他爹把着钱不给,他想做买卖没本钱怎么成? 仲勤觉得以殷尚曾经做买卖那头脑,不至于上当受骗的,看来确实是有商机让他不舍得错过。可仲勤不好自己一人做主答应买田地,便道:“这事我得跟恬娘商量,我不能……” “你还是不是男人啊?这点事还要经过女人同意?”殷尚一副瞧不起仲勤的样子,想到金恬曾经恨他入骨,他觉得想让金恬同意还真挺难。 仲勤却坚持要问金恬,他不理会殷尚的嘲笑,起身道:“我进去商量商量,等会儿就能给你答复。” 仲勤进了屋,见金恬带着俏妞与杨春儿、金香在说笑呢,大贵和季秋在旁下棋。 仲勤见都是自家人也不避着,直接当着大家的面问金恬,“恬娘,殷尚说他做买卖没本钱,他爹攥着钱不给,就问咱们买不买他家的田地,你觉得咱们买……还是不买?” 金恬愣了愣,“买呀,干嘛不买!把价钱压低一些。对了,问问他咱们可不可以赊账,若是可以的话,他愿卖多少咱就买多少,反正咱手头上只有三百多两现银。” 仲勤笑了,他和金恬想法一样,他确实想买,还想压低价钱。但他没想到赊账多买一些,果然还是他的女人厉害呀。 他来到亭子里把金恬的想法说了,殷尚打了个响指,“行,你们答应得痛快,那我也不矫情。不就是想价钱低点么,这样吧,价钱得按市面上的来算,毕竟我还有老爷子呢,到时候他要听说我贱卖田地还不得打死我呀,但我可以送你们一亩田一亩地,这样够意思吧?至于赊账么,我也同意,但我只赊给你们二十亩田,而且半年内要还清,成么?” 仲勤一听,心里乐了,半年内他完全能攒够那些钱,他当然同意啊。不过他明面上可没有表现得太开心,而是很淡定地点了点头,“成,明日我就去丈量亩数,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地契。” 殷尚吹了个口哨,算是谈成了。他急于想做军火和军粮的买卖,还真没把那些田地放在眼里,因为给自家留够了三十亩田地,足够一家子吃喝与用度了。 三日后,仲勤得到了地契。 第39节 殷尚还偷着乐呢,他寻思着已经是冬天了,他卖的都是搁置下来的田和地,而种小麦和油菜的地他可是一亩都没卖。他见仲勤买回去也是闲置,得开春才能播种,心里怎能不乐呵。 仲勤和金恬还真不在乎买来的田地得荒三个多月,对他们来说,现在就是要多置办田地。之前他们本就置办不少,加上这回从殷尚那儿买的和赊的,正好一百亩了! ☆、安分守己 在村民们的眼里,家有五六十亩田地就算得上是小地主,而仲勤和金恬已经有一百亩田地,还经营着一个收入颇丰且稳定的作坊,他们俩就成了人人都想巴结一下的大地主了。 虽然他们俩的家产现在并不及殷尚,但在村民们的眼里,他们俩可比殷尚有本事多了,因为他们俩是白手起家,而殷尚只能算是一个败家子。 眼见着要过年了,村民们都闲了下来,没啥活干,便三五成群来夫子埂,有的人拎只鸡,有的人带几斤肉,还有拿花生和红薯的。他们这般献殷勤,无非就是想让仲勤来年给他们些活干,或是当长工帮着种田种地种药才,或是进作坊当短工做黄包车。 不仅本村的人来,其他村也有不少人,仲勤有些犯愁,来年他确实要更多的人手,但也要不了这么多啊。送东西的人见仲勤一样都不肯收,急的没事就来夫子埂转悠。 家里连年货都没准备齐,他们俩被这些人真的折腾得有些晕乎了。腊月二十五这日吃晚饭时,金恬寻思着这样也不是个事,便给仲勤出了个小主意,那就是通过比试决定收哪些人。 仲勤顿时一个激灵,拍着脑袋说:“对呀,想当长工的就让他们比试谁翻地又好又快,想当短工的就让他们比试谁木工手艺最好。只要定好了规则,输了的人也无话可说。” 金恬抓着俏妞的手,让她的小肉手摸摸仲勤憨笑的脸,说:“俏妞,你瞧瞧,你爹不得了了,学会让人家各凭本事吃饭了,这样谁都不得罪。” 仲勤凑上去亲了俏妞一口,还趁金恬不注意往她脸上亲了一口,得意地说:“有如此贤妻,我怎能不长进?对了,恬娘,你咋总能想出那么多点子呢,每回做啥决定或做大事若不是你提醒,我都是稀里糊涂的,可经你一点拨,我就如醍醐灌顶。”还有咱这大院子,每一精巧之处都是 金恬笑了,为仲勤倒了一小杯酒,说:“我没下田下地,也没在作坊里干苦力活,只不过在家里带娃,偶尔做顿饭菜,若不多动动脑子想些点子,这脑子岂不是要生锈了?” 仲勤听了嘿嘿直笑,喝口小酒更是舒坦,道:“我娘子才不只是多动动脑子呢,我娘子是这世上最聪慧玲珑之女!只要你这脑子稍稍一动,这世上便没有你解决不了的事。我傻人有傻福娶了你,所以就跟着享福喽。” 金恬听了摇头直笑,“我哪有你说的那般本事,是你勤劳致富,而我跟着你享福才对。” 仲勤兴致颇高,又道:“咱家院子让大家大开眼界,连连称奇,说花坛形状咋这般奇怪,还问‘木头沙发’是什么东西,茅房里的东西都冲到哪里去了?在他们看来,咱家这院子可不只是大、好看,而是新奇、精巧、别致、舒服,住这儿跟皇上住皇宫估摸着也差不多了。好些人问我是咋盖出这样的院子来,我可不敢说都是你的主意,也不敢说好些物件和家什是你画的图,我怕有心之人听了去,到时候有什么官爷来跟我抢婆娘可就不好了。我心里就在想啊,你不会真是仙女下凡吧。” 金恬怔了怔,暗忖着往后她可得收敛一些,不能为了过好日子使自己被人当成怪人看待,更不能让仲勤都觉得她与一般人有太多的不同。安分守己,才能将日子过安稳了。 金恬娇嗔道:“你可不许再说胡话了,我若真是仙女下凡还能让你每日如此辛劳?村民们极少出远门,没啥见识,哪里知道外面人过的是什么日子。据说皇宫里的人脚底下踩的是汉白玉,皇后及妃子们穿的是金缕衣,吃的是满汉全席,夏日里屋里放着冰,冬日里屋子地底下有火道,村民们肯定不知道吧?” 仲勤有些发懵,这些他也不知道的。 金恬又道:“这些都是我从那些富贵之人嘴里听来的,咱家如何跟皇宫比呢,要是传出去有人信以为真咱还不得蹲大狱呀。我无非是以前在县里多见了一些世面且见过一些大富大贵之人而已,我又是个有心之人,把这些记下来罢了。往后若再有人问,你就这般说给人家听。” 仲勤认真地点头,“嗯,我记下了,可不能再让那些人胡说了,免得给咱家惹上麻烦。” 次日,仲勤便让人把消息散出去,说想有活干就得先比试,比试之日定为正月十六、十七这两日。如此一来,没人再来夫子埂了,毕竟大家都要准备过年了。 金恬和仲勤终于能享受一下安静的时光了,俏妞才三个月大,瞌睡多,只要她一睡着,金恬就帮着仲勤一起打扫房屋、磨豆腐、做糖块、腌腊肉,和普通老百姓一样准备着过年的吃食。 金香开的杂货铺这些日子买卖极好,因为买年货的人多,她妹金恬也来买了许多年货,吃的喝的用的,样样都买。 其实这段时日商行各自的小铺买卖都不错,因为很多人家娶亲成家都喜欢在腊月办,除了金香的杂货铺越到年底越热闹,小妹的布行和嫁娶行自然也差不了,听说大昌小昌兄弟俩最近根本忙不过来,就连季秋的药铺子都有了起色。 因为镇上的一位老郎中自荐来到季秋的药铺子里坐镇了,这些老郎中村民们都熟知,医术虽不是十分高明,但一般的疾症他还是能医治得了的。 这位老郎中与季秋相处了十多日后,觉得季秋实在是个勤劳能干的好后生,而且长得健壮,相貌也不错,他寻思着自己有个小孙女,便想把小孙女嫁给季秋。虽说季秋之前娶的女人跑了,但他清楚着呢,这不是季秋的过错,他从来没听说季秋有什么打女人的恶习或是不顾家在外乱招惹女人。 可他不好意思直说,而且他也知道,最近不论是谁要给季秋说亲,季秋都不搭理,说急了季秋还恼。 老郎中寻思着只能另辟蹊径了。在腊月二十七这一日,他早上从家出发时便带上了十五岁的小孙女,说是带她来杂货铺买年货,其实就是想让孙女与季秋碰个面,看他们见了面后季秋会有何反应。 老郎中的小孙女叫江银花,长得眉清目秀,就是个头小了些,虽已十五岁,已经到嫁人的年纪,可是瞧着仍像十二三岁似的。其实她并非营养不良或是未发育,而是她爷奶和爹娘都是小个头,完全是遗传所致。 江银花跟着她爷老郎中过来时,正巧金恬也来买年货。老郎中与金恬寒暄了一番,之后便让金恬帮他孙女银花挑年货,他自个儿去药铺子里了。 金恬可不眼拙,她瞧见江银花胸前那对高耸之物,就觉得她应该到了嫁人的年纪。“小妹妹,你有夫家了么?” 江银花自小怕羞,听金恬问起这事,她顿时脸红,低着脑袋摇头。 “外面冷得慌,你进来坐吧,里面烧着炭火呢。”金恬道。 江银花仍是满脸通红,小声道:“不了,我爷让我买好年货后去药铺子里坐,那里也烧了一大盆炭火。” 金恬顿时悟到了什么,若是要买年货的话,老郎中完全可以自己买着带回家呀,何必让孙女大老远的跑一趟,何况他孙女啥也不懂,让买年货也没个主意,不知道买啥好。 金恬笑着向金香眨眨眼,然后又指了指药铺子。金香不愧为金恬的姐姐,她立马明白了过来,笑着说:“小妹妹,你带了多少钱,我帮你搭配着些,按照一般人家买的那几样来,可好?” 江银花点点头,直接把带的钱都交给了金香。 金香将年货称好,再仔细地包起来,江银花接到手里便小跑着去了药铺子里。金香看着江银花小跑的背影,不禁笑道:“这姑娘乖顺得很,倒是适合季秋,就不知季秋对她是否有意。” 金恬还真有些担忧,“季秋忒烦有人跟他提这事,一说哪家有好姑娘,要不要托媒人去提亲,他就恼火,说这辈子都不想再娶女人了。” 金香叹了一气,“也是,杨梅儿都跑半年了,季秋也该把这事放下了,咋还一提就恼呢。不像我小叔子保业,三个月前与人家许姑娘订的亲,本来商量好来年夏至成亲,可他今年腊月都等不及了,最近有事没事往许姑娘家跑,不少人笑话他急着要女人呢。” “保业比季秋还要大上一岁多呢,他着急也是人之常情。谁叫你婆婆相信算命的,说他们俩来年夏至才适合成亲,要是今年腊月就娶回家,保业不就不必受这番相思之苦了么。不过等到来年夏至,也就半年的事,让保业等等也是应该的,好事多磨。可季秋就不一样了,他若一直解不开那个心结,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呢,我婆婆急得最近夜里都睡不着觉。” 金恬聊了一会儿,因惦记着俏妞,她买了年货就回家去了。 季秋吃过早饭便去地里看小麦的长势,然后将地梗上枯黄的草割了一遍才来到药铺子。没想到一进门他便撞见一位小姑娘,他倒没啥事,可江银花吓得不轻! 江银花正端着一壶水要放在火炉上烧呢,没想到迎面撞见到一位高大的汉子,壶里的水撒了出来,湿了季秋的衣襟。江银花紧张着高高抬头,这么一仰望,心里一惊,整个壶掉在地上,砰砰作响,湿了一地。 江银花赶紧蹲下去拾水壶,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老郎中笑道:“银花,你不必慌,这位是季秋,药铺子的东家,熟人。” 江银花愣了愣,不敢抬头,拾起水壶后她又找笤帚来扫水。季秋瞧了瞧她那慌乱的样子,不禁笑道:“江大爷,这是谁家的姑娘?” 老郎中捋了捋胡子,笑道:“我的小孙女银花,我让她跟过来买年货。” 季秋来到火盆旁坐下,不经意地说:“她还是够胆小的。” “她平时在家可没这么胆子,就是见生人害羞了些。这不是见到你这么一位高大威猛的汉子么,吓着她了。” 季秋不禁大笑了起来,原来他在旁人眼里是个高大威猛的汉子啊。 江银花被她爷说得更害羞了,不过,当她再次往水壶里装水并放在火炉上时,她偷偷瞧了季秋侧面一眼,不知怎的,她那张脸莫名的烫了起来。 她平时听她爷说过季秋的事,此时她还挺纳闷,眼前这么堂正的男子,听她爷说他又勤劳能干,且无不良嗜好,他曾经娶的那个女人干嘛要跟别的男人跑,鬼迷心窍了? ☆、玩出祸事 经过这次的见面,待嫁姑娘江银花对季秋似乎有几分好感,或许是老郎中总在她面前夸季秋所致吧。 季秋却没怎么在意她,甚至没多瞧她一眼。江银花生性害羞,自然不会有任何表露,也没有直视过季秋。 江银花觉得自己不适合与陌生男子一起围着火盆坐,虽然老郎中时不时与季秋搭着话,可她坐在旁边听着也不太好。若是不听吧,坐在那儿也挺尴尬的。她算知趣,稍坐一会儿就要回家。 老郎中见季秋没有挽留他孙女的意思,心中颇失望,便由着孙女回家去了。 之后几日,江银花没再来过。 大年三十这日一大早,金恬和仲勤就带着俏妞来韦家村了,希望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乐呵乐呵。到了下午,金恬和姜氏、杨春儿婆媳三人一起在灶房里做年夜饭。 姜氏平时唉声叹气的,左右不过是为季秋不肯再娶的事烦忧,另外就是盼着早些抱孙子。刚才她也抱了俏妞一下,见俏妞可爱她也忍不住逗弄了几下,可想到俏妞不是男娃,她心里又不痛快起来。 她寻思着自己年纪越来越大,身体也渐渐不济事了,她真担心自己闭眼那日仍抱不上孙子,更担心季秋这一辈子都不肯再娶了。 无论金恬和杨春儿在说什么开心的事,姜氏都笑不起来。杨春儿瞅了瞅姜氏,然后又瞧了瞧金恬,脸色微红,不好意思地说:“娘、恬娘,我……我好像有喜了。” 果然如她所料,姜氏猛地一怔,“春儿,你刚才在说啥?” “我说……我好像有喜了,因为还不确定,大贵叫我先别说出来。待过了正月十五老郎中来药铺子里,我让他给我把把脉。”杨春儿是希望姜氏大过年的不要愁眉苦脸,所以才将这事说出来。其实她是相信自己确实怀孕了,她的胸部发胀,这些日子时常犯困,还总是恶心,这都是身体给她发出的信号。 姜氏顿时惊喜地叫了起来,“真的啊?春儿啊,你该早些告诉娘啊,有喜了咋还能在灶房里干活,你赶紧歇着去!” 杨春儿笑着说:“娘,我没事,身子好着呢,再说这事也不一定……” 姜氏突然跑去堂屋,见大贵、仲勤、季秋兄弟三人和他们的老爹凑成一桌正在打马吊(麻将的前身)。马吊是新奇玩意儿,由杨富贵和一些纨绔子弟从外县传过来的。杨富贵前些日子身子还不错,经常让车夫拉着他到处玩耍,不知怎的就迷上了玩马吊。 他这一玩,很多年轻人夜里就去杨家观战,没几日杨家村的男青年就都学会了,之后传来传去的,不出一个月,杨柳镇各村子的青壮年只要是不傻不孬的,都会几手。 这不,作为杨富贵的妹夫韦大贵自然也就会了,这两日大家都不忙,晚饭吃得早,这一闲下来,他就把他老爹和两个弟弟全教会了。刚上手大家都有些着迷,这会子父兄四人正玩得欢呢。他们还议好了只跟自家人打,绝不赌钱,姜氏也没管过。 姜氏跑过来冲着大贵急道:“大儿啊,别玩了别玩了,赶紧把江老郎中接过来给春儿把个脉,春儿肯定是有喜了!” 大贵见他娘虽急切,但脸上是带着高兴的那种着急,难得见母亲高兴,大贵便起身,“好,我这就去。” 大贵走了就三缺一,姜氏竟然把杨春儿喊过来,“春儿,你来玩会儿,平时你家里家外忙着,在仲勤作坊里做饭及打扫也很辛苦,现在有了身孕就多玩玩,玩得高兴对娃儿也好哩。” 杨春儿哭笑不得,怀了孕还坐着打马吊对身子不好的。可是姜氏硬是要她过来玩,她只好听从了。姜氏瞧着杨春儿走路时那身段,心里甭提多欢喜了,她来到灶房,笑眯眯地对金恬说:“我瞧你大嫂怀的肯定是男娃,走起路来那模样可好看了。” 金恬平时看多了婆婆那张闷闷不乐的脸,现在婆婆欢喜了,金恬倒是松了一口气,今日早早地过来本就是为了一家子开心的。婆婆说杨春儿怀的是男娃,那就一定是男娃了,虽然金恬没觉得生男娃有啥好的。 不过金恬确实为杨春儿有喜而高兴,她附和着姜氏笑道:“嗯,瞧大嫂那面相就是能生一堆男娃的好命。” 姜氏欢喜得语调都变了,“你也瞧出来了是吧!我早就这么觉着!” 金恬无语了,不过还是陪着姜氏一起笑。 大贵拉着黄包车去的,一路跑着将老郎中接过来了。老郎中给杨春儿把了脉,说她确实是怀孕了,这下不仅姜氏欢喜,一家人都开心。大过年的,又有件大喜事,更衬托气氛,更显喜庆。 只是辛苦了大贵,他又得把老郎中给拉回去,这来来回回的,可把他累得不轻。当他回到家,正好要去祠堂祭祖了。他们父兄四人端着猪头和整鱼、馒头,拿着炮竹出门时,姜氏望着他们背影喜滋滋地说:“明年祠堂祭祖,咱家就有五人可以去了,这可不只是多出一丁,而是多出一辈人呢。真好啊,我就快要孙子了。” 听姜氏这一番话,杨春儿心里有些郁闷了,要是她生的是女娃,怕是没好日子过了。金恬猜到杨春儿的心思,握着她的手小声道:“你别担心,指不定真生个男娃让婆婆欢喜呢。即便是女娃,你和大哥过自己的日子,婆婆也不能拿你怎么样,譬如我,现在不也好着么,不过是自己带娃而已,其实自己带还亲呢。” 杨春儿点头,眼前的金恬过自己自在的日子可比她在婆婆跟前过要好得多。若是生女娃不得婆婆欢心,为了避免耳旁聒噪,她也可以到离家远一些的地方盖屋子。只不过她和大贵没啥钱,顶多能盖三间小土屋罢了,只要是自己的家,无论大小,住着舒心就行。 寻思着这些,杨春儿释了怀,笑了起来。很多事本来就说不准的,以前她那么仇视金恬,恨她抢走了仲勤。可是现在,她都没兴趣瞧仲勤一眼,只有大贵才是她心中最倾慕最景仰的男人。事情一转变,想法便自然而然地跟着变了,以前她觉得金恬哪哪都不好,现在却觉得金恬是一个聪慧能干且心善的人,也非常好相处。 她相信来年无论生男生女,事情都不会太糟,只要自己会变通,没什么坎过不去。其实她和金恬一样,挺喜欢女娃的。 待他们父兄四人回来,一家子围着饭桌,欢喜地说笑,吃着美味佳肴,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吃过年夜饭,四个男人要守岁,围在火盆拉拉家常,说说男人们喜欢说的事。 因为夜深了,金恬带着俏妞不便回家,就到杨春儿屋里一起挤着睡。 大年初一,男丁们要走遍村子里的每家每户,一一拜年,初二都是回娘家,从初三开始便是走亲戚,在亲戚家吃饭玩耍。过年期间可没人惦记着干活,可就是因为如此,大家都很闲,吃了饭便玩马吊。 马吊是新鲜玩意儿,个个都喜欢,上瘾的不在少数。开始小打小闹玩,后来就玩大了,输赢越来越大,而且有些人不仅在本村玩,还去各个村子转悠,哪里玩得大去哪里,都想赢钱回家。 到了大年初六,就听说有人输光了积蓄,家里闹得要死要活。 那些输的人想搬本,便发了疯一般玩更大的。到了初七初八,又有人传,说哪家后生玩得忒大,输了几亩田,往后一家子得喝西北风去。更有年老者受不住儿子败家,竟赶儿子出门,不让其回家。 这些都是别村发生的事,到了初十,韦家村出的事则更大,震惊了整个杨柳镇,因为有人把家产田地都输光了还欠下一大屁股债,最后竟把自己的女人抵给了杨富贵! 这事本与仲勤兄弟几人无关,可是大年十一的早上,他们的家却被村里上百号男丁围住,还有一群妇孺们在旁观看。 第40节 ☆、破财消灾 赌输了田地又拿自己的女人抵债的家伙叫韦光柱,说起来他与仲勤兄弟们还算得上是同宗兄弟,因为他们两家的祖父是堂兄弟。 就因着这层关系,韦光柱说想学打马吊,仲勤和大贵、季秋三兄弟只好与韦光柱凑成一桌边打边教。只不过花半日功夫就把他教会了,之后韦光柱要与他们兄弟打,还要下注赌钱,仲勤兄弟三人都不愿意,因为之前说好了不赌钱的。 谁都知道,若是赌钱上瘾,迟早要败家,以前韦老大年轻的时候不就是好赌么,所以他穷了大半生,为了给小儿子娶亲还差点把金香典给屠夫。直到去年得恬娘与仲勤帮助他们做买卖,家境才渐渐好起来,如今也是人人羡慕的。 可韦光柱一玩就上了瘾,光玩着不赌钱他又觉得不带劲,便和村里小伙子们玩小的,他赢了一些便膨胀起来,还玩大的,可村里大多数是穷人家,没人敢玩大的。 就在大年初十这日,也就是昨日,他在村里转悠,正巧见大贵和杨春儿两人相伴着出门。这一细问才知他们小两口要去娘家玩,因为杨春儿她哥杨富贵喜得贵子。杨富贵一直没娶正妻,当时金芝儿离开了他,他身边一个女人都没带,没想到他一回村便有一位曾经当他婢女的丫头跑来找他,说是怀上了他的骨肉。 他也相信此女怀的是他骨肉,因为他在此之前确实睡过这位婢女好几次。说来那时金芝儿陪夜最多,可是金芝儿肚子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最后金芝儿竟然呆不住了主动提出要走。 杨富贵一回村便有不少穷人家把姑娘往他家送,他便收下了两个,留在家里干干家务和端茶倒水也是好的,加上这位怀了娃的,他一个废人也是有三个女人伺候的。可有一事这三位女人都无法说出口,因为杨富贵身子残了,在那方面也不行。若不是那位婢女在此之前怀了孕,杨富贵这辈子都不会有儿女了。 杨富贵喜得贵子十分兴奋,还说要将那位曾经是他婢女的女子扶正为妻。如此大喜事,自然要热热闹闹的办一场。 韦光柱听说杨富贵家有大喜事,寻思着杨富贵一高兴下午肯定要赌几把钱,而且会玩大的。他非要跟着大贵和杨春儿一起去,先混一顿好酒好菜吃吃,然后再赌钱玩玩。 他非要去,大贵和杨春儿也拦不住啊。没想到杨富贵逢喜事不仅精神爽而且手气极好,连连大赢。韦光柱输红了眼越玩越大,钱不够就拿田地来抵,田地输了拿婆娘来抵。 其实杨富贵本不想要他的女人,可听说他的女人有几分姿色,杨富贵寻思着自己没能力要女人,把女人卖了也能卖不少钱哩。 韦光柱输惨了,昨夜里杨富贵派人把他的婆娘带走了,他愣是哭了一夜。他边哭边寻思,越寻思越不对劲,先是大贵三兄弟教他玩马吊,之后跟着大贵去杨富贵家就输得这么惨。他觉得肯定是个圈套,这会子他哪里会想起当初是他死活要学着玩,昨日也是他非要缠着大贵和杨春儿一起去杨富贵家的。 他输了田地输了女人不怪自己蠢,也不敢怪杨富贵,只能怪在大贵三兄弟身上。 今儿个一大早,他便去村里各家各户嚷嚷,说大贵三兄弟不怀好意,还说大贵昨儿个带他去杨富贵家就是有预谋的。村民们都气愤地围住了韦老二家,姜氏生气得骂韦光柱不识好歹,越骂越气,都快把她气疯了。 村民们见姜氏破口大骂更是同情韦光柱,无论大贵和杨春儿怎么解释,村民们都不相信,一个个指着大贵和杨春儿骂,说他们小两口真歹毒,连同宗兄弟都害,还问杨富贵到底分了多少田地和银子给他们小两口。 季秋性子较冲动,要不是韦老二凭着自己一把年纪拦着小儿子也拦着动怒的村民,村民也不好对他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动手,否则那些愤怒的青壮年可是要冲上来打人的,有不少人手上还带着家伙呢,怕是要出人命。 大贵兄弟三人再健壮,也对付不了整个村子的人啊。何况村子里那些青年自小都怕他们兄弟三人,甚至小时候打架打不赢觉得受欺负过,如今他们兄弟三人都过上好日子,其他人可还都穷着呢。这次趁着整个村子里的人如此齐心,他们不管是非都想来泄愤一把。 杨春儿被这些人气得浑身发抖,因为这些人都相信韦光柱的话而不相信她,要知道她平时待村民们十分和善,如何都不可能做这样事来害韦光柱啊,村民们难道不知道她的为人么,为何如此苦苦相逼? 她哪里知道,村民们这会子根本听不进她的解释,谁叫韦光柱输给了杨富贵,而杨富贵是她亲哥呢。 待金恬和仲勤从夫子埂赶过来,金恬赶紧将杨春儿扶进屋去,说她才刚怀上可不能动气,否则肚子里的娃儿容易掉。金恬这话可把杨春儿吓得不轻,可是她憋不住生气啊,韦光柱自己输了竟然赖上她和大贵,还怪大贵三兄弟当初不该教他玩。 村民们在外要大贵给个说法,说韦光柱不能这样由着他这样设圈套骗光了田地,如今连婆娘都没了,家里的两个小娃儿怎么办。 大贵被逼无奈,说他会去找杨富贵,把韦光柱家的田地和婆娘都要回来。大贵哄着大家回去了,心里也着实生气。他活这么大还从未被人如此欺负过,其实他心里也明白,韦光柱是故意煽风点火,无非想耍赖要回他输掉的那些。 至于村民们,一半是眼拙瞧不出事情的真相而相信了韦光柱的鬼话,还有一半是眼红嫉妒他们三兄弟过得比大伙儿好,特别是仲勤,已经是个大地主和大东家了。 大贵和仲勤、季秋三兄弟无奈,只好一起去杨富贵家,希望他能把韦光柱的女人给放回来,田地也还给韦光柱。他们心里都知道,想让杨富贵松口着实有难度,谁都知道杨富贵这人平时玩得邪乎,性情也不稳,近来在村里也是横行霸道的,虽说现在大贵是他的妹夫,可真论起利益来,他也是丝毫不让的。 果然,杨富贵听说要他把韦光柱输掉的都拿回去,他气得大拍桌子,“你们兄弟三人当我好欺负是吧,愿赌服输,他韦光柱赌的时候不管不顾,输了就来这一套?你们犯怂我可不怂,你叫他有本事上我家来呀,他敢乱诳一句,我要叫他好看!” 杨富贵越说越恼火,恨不得这会子找人去灭了韦光柱,哪里肯松口放人和还田地。仲勤知道这时候只能是他吃些亏了,大哥家里田地少,如今大哥和大嫂还靠在他作坊干活挣钱。三弟季秋田地也少但买卖不错,可如今没了女人,将来还是要娶亲的,得攒着钱。 更重要的是,大哥和三弟都没有盖屋子,还挤在那旧屋子里住。仲勤想到平时自己过自己的好日子,也曾经要给钱帮助亲兄弟,但大哥和三弟都不肯接受。现在这个节骨眼,他必须站出来。 仲勤上前给杨富贵鞠了一躬,说:“杨大哥,村里人现在都说是大哥和大嫂设套带光柱来你这儿的,靠打架根本行不通,解释他们也不相信。为了让大嫂好好养胎,这事还真不能闹大。要不咱俩都退让一步,你把光柱的婆娘放回去,至于光柱输的田地由我来管。” 杨富贵哼笑一声,“你财大气粗是吧?听说卖一个女人到窑子里去能挣十几两银子呢,有些姿色的值二十两!这个钱谁补给我?” 大贵听了有些生气,上前作揖道:“大哥,你知道我是拿不出二十两银子的。春儿好歹是你亲妹妹,要是为这事动了胎气你忍心?” 杨富贵嫌弃地瞥了大贵一眼,“瞧你这没出息的事,春儿嫁给你真是亏大了,她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嫁给你倒成了厨娘,你说这叫什么事啊。得得得,你二弟不是有钱么,我也不要二十两了,叫他拿出十两总成吧?要不是看在春儿的面上,你们给我二十两我都不会放人!他韦光柱输了还打上门这叫啥理呀,我不打断他的腿才怪呢!” 幸好仲勤身上正好带了十两银子,仲勤也不想听杨富贵啰嗦,掏出了十两银子放在桌上。杨富贵把韦光柱的婆娘放了,让她跟着大贵兄弟三人一起回家。 回到韦家村,仲勤冷着脸来到韦光柱家,说:“杨富贵是不可能还你一分地一文钱的,嫂子也是我出十两银子给你买回来的。你若想要几块田地,就必须去各家各户说清楚,是你自己好赌缠着要去杨富贵家的,是你自己输了耍赖心怀不轨故意带人去我大哥家闹的,还要去向我大哥大嫂道歉!这事若做不到,你甭想要一分地,你就等着饿死一家子人吧!” 仲勤说完就走了,懒得多看韦光柱一眼。出门后,仲勤听见韦光柱的婆娘对韦光柱又哭又骂又打,还让他赶紧去各家各户解释清楚,要是没有田地,她就带两个娃儿回娘家再也不来了。 金恬还在陪着杨春儿,极力安抚她。大贵和季秋都垮着脸坐在门口,姜氏和韦老二在堂屋抹泪,这年还没过完呢,家里竟然被韦光柱欺负上门,还被村民们围攻,他们是如何都没想到的。 待仲勤回来时,说让韦光柱挨家挨户解释清楚,还要他来向大哥大嫂道歉,说凭韦光柱那没出息的样,为了田地他必定会服软照做的。这样一来,姜氏和韦老二才松了口气,只要能让村民们明白大贵和杨春儿不是那种险恶小人,他们才能真正地放心。 韦光柱不得不照做,到了傍晚,各家各户他都跑过了。其实不少村民们心里是清楚这事的,现在韦光柱都上门来解释了,他们只好来韦老二家道歉。他们心里明白,装糊涂闹事可以,但明目张胆地得罪大贵兄弟三人可是没有丝毫好处的。 晚上,韦光柱跪在大贵前赔不是,季秋恼了还狠狠踢了他几脚,被韦老二拉开了。 仲勤也答应了给韦光柱两亩田两亩地,这事才算了。待韦光柱走后,大贵突然找出马吊,点把火烧个干净。 韦老二感叹道:“烧了好,以后咱家谁都不能玩这玩意了,害人!” 季秋附和道:“不但不能玩,也不能教任何人,可不能再惹祸上身了。” 杨春儿看着那火光,心里不仅恨韦光柱乱咬人,也怨她哥太不通人情不心疼她这个妹妹,这样一来,不是害得仲勤和金恬吃亏么,赔了十两银子不说还搭上两亩田两亩地,这些全加起来可损失近三十两银子呢。 杨春儿感激地看着身旁的金恬,“要不是你们俩帮忙,我和大贵真要被他们冤枉死。” 金恬微微一笑,“瞧你说的,咱们是一家人,自然要互帮互助。” 夜里,金恬和仲勤带着俏妞回到夫子埂的大院子里,看着如此宽敞的院子,再走进屋子里看着各式各样的布置,真是浑身舒服啊。 金恬怔了一会儿,感叹道:“仲勤,虽然咱们有钱了,住的吃的穿的用的都极好,可是没有建立成咱们的威信。那些人见利便上门来哄着咱们,其实嫉妒得不行,所以一逮着机会就想欺负人。今日你破财消灾,难免有些人会学着此招都来讹钱。” 仲勤刚才也想到这个问题了,只是苦于无解,“莫非你又有啥想法了?” ☆、如愿以偿 金恬确实有想法,她喜欢夫子埂这个地方,喜欢新盖的大院子,喜欢这里有些人的淳朴与善良,但不喜欢一些无知的刁民与粗俗之辈。 俏妞早已睡着,仲勤把她放进被窝里盖好。金恬心里有事还不想睡觉,她打开壁炉,发现里面还残留一些火星,她放些松丛和炭料以及木料,炉火很快烧得旺起来。 她和仲勤坐下来喝着茶,仲勤见她若有所思,道:“你不会是想搬家吧?” 金恬笑着摇头,“瞧你想哪儿去了,咱盖新院子才多久,我怎么可能想搬家?夫子埂虽离张家村近些,但也没挨到一块儿去,咱家这地方僻静,依山傍水的,风景瞧着都舒服,我喜欢还来不及呢。” “那就好,我也喜欢咱们的新家,还真不舍得离开这儿。我知道你是不愿受旁人摆布的,今日被韦光柱摆了一道,你心里不好受,我也着实生气!咱们确实有钱了,可并不受人尊敬,只是成了是人们眼红的一道靶子。”仲勤叹气。 金恬喝了口暖暖的红茶,说:“其实想要让人们尊敬,树立起威信,咱就得做出几件让人折服的事来。村民们向来敬畏祖先,可祠堂年久失修,都破烂成啥样了。倘若咱出资修缮,再雇一位村里长者看护,并且想办法让大家推举你为族长,以后无人不敢服你。” 仲勤睁大了眼睛,“推举我为族长?老族长过世三年了一直没再推举任何人为族长,村民们也都这样过来了,再提这事能成么?” “怎么不成?好些大姓的村子都有族长,谁不敬畏着?但凡有些事,只要族长出面发话,还真没人敢不服。你出资修缮祠堂,定会有很多人支持,何况今日之事也是由你出面解决的。另外,有一事我想了许久,我觉得咱们可以出资修一所学堂,请一位德高望重的教书先生过来坐镇,这样既利于杨柳镇的娃儿们上学,也利于你建立威望。” 仲勤吃惊地看着金恬,说不出话来,他虽然想做大事,可从来没想过建学堂。因为他自己只识得少许字,从来没想到自己能与建学堂这种大事沾边,好像只有非常有学识的人才能做这种事似的。 寻思一阵,他咕咚喝了一大口茶,兴奋地说:“好啊,若咱真能修祠堂建学堂,那可是光耀门楣又积功德的大好事!” 金恬一手托腮一手戳仲勤的脑袋,“可你想过没有,咱们手里现在没有钱了。买了殷尚的田地咱还赊了账呢,本来留了二十两银子,今儿个还给了杨富贵十两用来赎人。就凭咱手里的十两银子,一件事都做不来啊。” 仲勤怔了怔,忽然一笑,说:“我有办法!咱盖院子时,那些工匠们与我交情非浅,他们不会急着要工钱的,若知道有活干他们还高兴呢,只要咱们把事情说清楚,写上欠条,绝不少他们工钱就是,要知道以前有些人请他们干活工钱拖好几年的都有。至于材料嘛,都可以赊账的,咱家盖大院子喂饱了好几家石铺,他们肯定二话不说就同意赊给咱们。” 金恬欢喜地说道:“好啊,过了十五咱就可以着手办这事了。只要咱家的买卖一如既往的好,半年后就能给上工钱,也能将殷尚的钱全还清喽。” 仲勤将茶杯碰了过来,笑道:“来,咱俩以茶代酒,干一杯!” “干!”金恬哈哈笑了起来。 * 过了正月十五,仲勤要忙活的事有很多,不仅得举行比试活动来选长工和短工,还要去那些工匠家里找人。另外,他还要请风水师来看地,选一个建学堂的好地方,修缮祠堂和动工建学堂也都是要看日子的。 其实金恬根本不相信占卜师和风水师,仲勤受她影响也不相信,可他们必须要这么做,而且还得让大家知道他郑重地请风水师看过地,也请占卜师选过日子。只有这些都做到位了,往后才不会被人挑出毛病。 没过几日,仲勤要修缮祠堂和建学堂的事被传得沸沸扬扬,村里有许多长者都跑过来向仲勤问是不是真有其事。得知确有其事后,一些在正月十一那日上门闹过的人痛心疾首般道歉,说都是韦光柱故意煽动的,当时他们给大贵道了歉,没来仲勤这儿,不停地说罪过罪过。 在年纪稍长的人眼里,修缮祠堂可算得上丰功伟绩了,紧接着就有人提出推选仲勤为族长,说老族长过世后村里闹事没人出面说句有份量的话,以至于那些后生胡作非为。 这事还真是传得过,才几日的功夫,就有人跟在仲勤屁股后面叫仲勤为族长了,刚开始仲勤还有些不好意思,说这事还没定不要乱叫。结果村里一些长者商量,得办个仪式才行。 就在二月初,全村的人都来到祠堂前面,正式尊仲勤为族长,仪式还挺繁琐,也更显严肃与郑重。先是敲锣鼓,然后吹唢呐,仲勤换上一身黄丝线滚边的青色长袍,仪表堂堂。 村民们先是一排排跪祖先,然后再按辈分一排排来向仲勤行礼,之后又要按辈分跨祠堂门槛,巫婆起舞,揭吉凶牌。当所有人看到巫婆揭开的牌子上写着大大的“吉”字时,所有韦姓村民皆跪了下来。 当时仲勤还有些发懵,他事先可没收买巫婆,若是揭开牌子上面写的是“凶”,岂不是很尴尬,那他还当得成这个族长么?可仔细一想,既然这些事是年长者办的,他们寻来的巫婆,总不至于想让仲勤难看吧,巫婆也不是吃素的,自然要看着场面做事。 事后由仲勤往碗里倒酒,再由各辈的年长者来分酒,大家一起干了酒,再听仲勤发言,最后燃了炮竹才算完事。 只要男丁才能参加仪式,女人们只要远远观看。金恬看到大家终于敬畏地看着仲勤,她心里也踏实了。刚才仲勤发言的稿子还是她写的呢,仲勤读起来慷慨激昂,加上行文措辞非常有说服力,也足够震撼人心。 仲勤念词时不仅感动激发了村民们,连他自己也感动了呢,村民们都以为这是仲勤自己写的,想到当初以为他没啥学识,原来是错看他了呀。想来也是,人家若没本事,如何能混得如今这般成就,还能建学堂修缮祠堂且当上族长,只不过当初是璞玉没被发现罢了。 姜氏和韦老二见自己的儿子要为村里干这么些大事,还当上了族长,都感动得落了泪。姜氏瞧了瞧身旁的金恬,心里不禁感叹,难道真是算命先生算错了,金恬才是仲勤命中注定的妻子,她真的是大家传说的“旺夫小娘子”? 自此之后,但凡村里人见了他都恭恭敬敬地鞠躬,外村人见了他也都行礼。开始仲勤还不习惯,随着后来管的事越来越多,他必须摆出族长的姿态,渐渐的他也习惯了。唯有在金恬面前,他又恢复当初那般憨厚汉子的模样。 转眼到了五月,祠堂修缮完毕,学堂也完了工,在此之前仲勤早已托人去寻教书先生了。作坊的买卖一直不错,药材也都出了苗,这些日子仲勤和金恬心情不错,啥事都顺顺当当的。 半个月后,请来了三位教书先生。本村的人因免束脩,年纪适宜者都可上学堂。外村的人得交一定的束脩,但也有不少人愿意送男娃儿来读书,为了前程嘛。 可好事不长久,就在仲勤选日子准备举行开学仪式时,很多家长忽然说娃儿不能及时入学了,过些日子再来上吧,家里缺劳力挑水。因梅雨季秋没怎么下雨,这梅雨季节一过,地里便旱了起来。许久不下雨,得赶紧挑水浇灌啊,家家户户挑水抢水都来不及,只能让娃儿们帮忙,哪里还有心思顾着上学的事。 仲勤颇头疼,开学日子可以推迟,可是闹旱这事不好解决啊,他作为族长,得想些办法才是。可这是天公不作美,他又能想出啥办法? ☆、如何应对 十五日后,开学仪式才正式举行。韦家村有二十二个男娃上学,其他各村合起来有六十九名。因为请来了三位教书先生,这些学子被分为三个班。 韦家村二十二个男娃为一个班,金恬觉得学堂里每间屋子足够宽敞,完全可以容下三四十人的,但本村从七岁至十五岁以下的也就二十二名,超过十五岁的都是家里重劳力,没人愿意来。 金恬跟村民们说,女娃也可以来上学的,可没有哪一户愿意送女娃来。他们现在可都敬着金恬是族长夫人,不好直接拒绝说不来,而是找各种借口。要么说家里得要个洗衣做饭的,要么就要说家里的女娃做针线活、制衣缝鞋的实在很忙,还有人说自家的女娃性子不好,怕来学堂惹祸。 其实这些人觉得金恬这想法太奇怪了,姑娘家家的上什么学堂,那不是叫人看笑话么,何况男女也不能在同一学堂读书呀。反正在大家的眼里,女娃读书就是不正经,他们绝不会让自家女娃上学堂的。 金恬心里颇不是滋味,这里的女娃从小在家干家务、做针线,更多的则是同大人一样下地干活。她们在家人的眼里,唯一有价值的就是出嫁时能给娘家挣几两彩礼。待嫁之后,若是遇到良善人家,那是命中有福,倘若遇到厉害的婆娘粗暴的夫君,这辈子都得隐忍着过。 金恬痛恨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可她又恨自己无力于改变。她甚至寻思着,待手中宽裕了再办一所女子学堂,与男娃儿分开,可她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读。 但当下还有更让人头疼的事,近来抢着浇灌,以至于池塘里的水都挑干涸了,而河里的水位越来越低。没想到开学后仍不见有一滴雨下,河都现底了,很多人去河里淌泥沙。 麦子快收成了影响倒不大,可绝大多数人家都是地少田多,田里干得裂缝,稻谷结的谷穗都是空的瘪的,紧接着就干枯落了下来。泥腿子是是靠天吃饭,旱成这样,大家真担心稻谷会颗粒无收啊。 第41节 对仲勤和金恬来说,虽然自家损失不会太大,因为他们只种三亩稻谷两亩麦子,其他种的都是药材,而药材比稻谷能抗旱一些,收成也会有影响,但不至于绝收。 可他们也着急啊,村民们没有收成就等于没有饭吃,光靠一点麦子怎么养家糊口。犯愁也没用,河里都只剩泥沙了,他们也是束手无策。 之后村民们缠着仲勤祭祖求雨,头一回碰巧老天还真下了一场小雨,可一场可下半日的小雨解不了大旱。接下来无论仲勤怎么求雨,都是白搭。 麦子收成后,家家户户都忧心忡忡,连学堂里的学子们都无心做功课。本就是刚上学堂有很多不适应,甚至有很多人根本听不懂,学一个多月才识了少许字,书本上的文章读都读不通。倒也不乏也几位聪慧又用心的,但都是家境还不错的,不必为一口饭而担忧。 因学堂建在韦家村附近,本村的娃儿一日三餐都在自家吃。而外村的人,离家近的中午也回家吃。只有离家远的人住读,他们每周带粮带菜过来,由崔地主家带来的家仆帮着做饭菜。 本村的人读书本就是不要钱的,仲勤和金恬商量着是无论如何不能给他们无偿做午饭吃,因为一旦开了这个头,到时候因旱很多人家没有饭吃,便会都吵着来学堂吃。若是全村的人都吵着来上学堂来吃免费的午餐,他们能支撑到几时? 何况因旱,商贾要货渐少,作坊的买卖差了许多,盖学堂和赊殷尚家田地的债都没还清。现在看来,药材收入肯定也不会太好,他们也没那个能力养着本村好几百号人。更者,整个杨柳镇有近万人呢,要是得知韦家村能吃免费的,他们是不是也会来抢着吃? 其实金恬心里也清楚,哪怕自己不吃不喝养着全村的人,好事做多了,到时候做一件不好的事,大家就会有怨言了,所以绝不能惯着村里人。 最近大贵和杨春儿也很忧愁,虽大贵在仲勤那儿挣着钱,可是眼见着田里可能会颗粒无收,他们哪能不心急。杨春儿也快生娃了,年后姜氏就没让她去作坊里做饭,想到等娃儿生了后,家里越来越拮据,他们甚是忧心。 季秋却无所谓,稻谷旱得快死了,但他的药铺子生意还是有的,虽然各家各户都紧巴着不敢花钱,可是病重了命要紧,还是得喝药。他现在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不寻思着娶亲,在他脸上看不到什么愁绪。 季秋劝他大哥大嫂别着急,二哥会管他们的,不至于让他们挨饿。大贵和杨春儿心里如何能好受,他们知道仲勤和金恬定会伸手帮他们,可彼此早已分家,各过各的,他们作为大哥大嫂总靠弟弟一家子过活,那也不是个事啊。 转眼到了往年的农忙时日,可今年的农忙期各家各户都闲得很,因为每亩稻田收谷子不足十斤,很多人在家里痛哭不止。 再过二十多日,终于下了一场大雨,足足下了十日,大家赶紧翻田种晚稻。因晚稻延误了,肯定会影响收成,但能种下晚稻已经是老天开眼不想饿死人了。 大家都仔细算过,若晚稻能有往年七成的收成就算不错了,到时候收的粮食和之前收的麦根本不足以支撑到来年青黄相接时,有些人家估计撑不到过年。 即便如此,好歹能种下晚稻了,学子们也能收收心读书了,到时候过年有没有饭吃,年后青黄不接该怎么办,也不知他们愿意去想的。 到了八月,杨春儿如姜氏所愿生了个男娃,姜氏和韦老二欢喜得无法言语,便出手大方地给本村每家每户发了一个红蛋和一斤粮食,说是给孙子积福。姜氏平时可从未这么大方过,这一出手便是一百多个蛋和一百多斤粮食啊! 大贵给儿子取了个小名叫福娃,这可把金恬乐得不行,“福娃”这名听上去怎么这般叫她忍不住想笑呢。娘家大嫂蒋氏给娃儿取名叫牛仔,而大贵又给孩子取名叫福娃,金恬每回叫他们娃儿的小名时都想欢乐得不行。 福娃满月时,家里办了喜酒,姜氏照样大方,她知道现在家家户户都手紧,那是一文钱都不舍得拿出来,便让他们空手来喝喜酒,不必送礼了。 村民们感恩戴德般来喝喜酒,说姜氏和韦老二果真是族长的爹娘,这一言一行都是德者之范,大家托族长一家的福啊。姜氏觉得自己为福娃积了大福,心里更是欢喜,喜宴上她竟然主动敬大家喝酒,可真是稀罕。要知道平时家里办喜事她都是在灶房里呆着,根本不上席的。 姜氏抢着要带福娃,杨春儿坐完月子就来作坊做饭了。其实杨春儿倒是想自己带自己的娃儿,可是姜氏不让啊,姜氏一会儿瞧不见福娃她就心慌慌的,她现在根本离不开福娃。因为福娃的出生,季秋可轻省不少,他娘可再没心思逼他续弦了。 * 这几个月村民们时常哭诉和忧怨,因为家里谷仓的粮食越吃越少,但也算是挺过来了,没出啥大事。可到了年根,全都乱套了,很多人家谷仓见了底,也有些人家已经靠吃咸菜和树皮果腹了。因是腊月,野菜都极少。 有些人家虽然能挺到过年,可也无心准备年货过年,这样过一日算一日也不是个事。很多青壮年开始跑出去讨饭,也有一些滑溜之人去外省外县偷抢。 学堂里有三分之一的人已经不来上学了,要么随着哥哥姐姐们出去要饭,要么凭认识几个字开始在外面招摇撞骗。人为了填饱肚子,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还有五日就要过大年了,仲勤和金恬也是一筹莫展,年货买了少许,但无论怎样强颜欢笑也做不到如去年那般开心。 夜里,他们俩趴在床/上数了数家当,只有二百六十两银子。这一年作坊只挣一百一十两,因田地大扩,药材挣的多些,足足有四百二十多两。还了殷尚的债,再还掉因修缮祠堂和建学堂欠下的钱,以及家里的开销,就只剩二百六十两银子了。 这二百六十两银子听上去不少,但要想做什么大事还是很难的,本来金恬想再买些田地,可村民们都混成那样,还是不要引来仇富之人为好。 仲勤唉叹了一声,“这些钱是不可能让韦家村的人再吃半年饭的,顶多够大家一个月的,若是别村的人也惦记,便连正月十五都熬不过。要不……咱们办了粥棚吧,每日煮一百斤粮为限,煮到正月十五拆棚,如何?” 金恬掰指头算了算,从明日起到正月十五,总共二十日,每日一百斤粮,那就是两千斤粮食。粮食越缺价钱就越高,近来已经涨到二十五文一斤了,而且还有可能往高里涨。 如此一算,粮食至少要五十多两银子,还要派人去外地买,得费不少人力运回村里,再加上需要大量人手煮粥,七七八八加起来,估摸着要费一百两银子。 金恬真的有些不舍得,可是看着仲勤那眼巴巴瞅着她的模样,她实在不忍心说不,只好点了点头,“好吧,搭粥棚。” 这时,旁边小床上冒出一个小脑袋,口齿不清地叫道:“娘……娘,粥……粥……。”快一岁半的俏妞已经会说简单的字了。 金恬过来抱起俏妞,“哎哟,我的小宝贝,你是不是饿了想吃粥啊?” ☆、致命一救 俏妞虽不会说多少话,但能听懂大人的话。听她娘这么一问,她更觉得肚子饿了,用其天生娇软绵绵的声音道:“嗯,饿,粥粥。” 金恬怀抱着俏妞,哄道:“这么晚了,晚饭早已吃过,没有粥了,明早儿吃粥好不好?” 仲勤把钱收拾好,下床道:“俏妞晚饭没吃几口,怕是真的饿了。咱可不能饿着宝贝闺女,我去煮碗蛋花花来。” 金恬叹道:“瞧你爹,都快把你宠坏了,人家这会子都在做梦哩,你爹还去给你做吃的。” 俏妞眨巴着眼睛,忽然咯咯地笑了,两眼弯弯,可爱极了,然后不停地叫道:“爹……爹……” 没多久仲勤端一碗蛋花过来,他小心喂着俏妞吃,见闺女吃得香,感叹道:“恬娘,咱家闺女不愁吃喝不愁穿戴,可很多人家的娃儿这会子挨着饿呢。咱也别心疼搭粥棚要花一百两银子,这不还剩下一百六十两么,这一年到头也不是没有富余。想想这一年当中咱们干了好几件大事,这可是很多人一辈子都干不来的。” 金恬接过碗,她来喂着俏妞,说:“我不是心疼钱,只是有些担忧,到时候办粥棚可别闹出打架斗殴之事。从明日起先开咱自家粮仓,买粮之事你带着作坊那些短工去办,反正这过年期间放了假他们都闲着。季秋和大哥绝对不能外出,得在粥棚看着管着,维持秩序,以防万一。” 仲勤这才感觉到事情重大,施粥可不只是将粥施出去,更重要的是保证不出事。如此境况,估摸着但凡不是富裕人家,应该都会来吃粥的,能省下自家粮食的好事谁会不来? 次日一早,仲勤将搭粥棚的意思跟父母和兄弟们说了,他们也都赞成。大贵和季秋找人一起忙着搭棚,金恬和杨春儿找村里各家妇人过来帮忙架灶,然后开粮仓。 到了午时,粥还没熟呢,本村的人和得知消息的邻村村民都赶过来了。要不是季秋和大贵扯着嗓子让他们排好队,还不知要乱成什么样。 待粥出锅,个个端着海碗举起来,一共架了八口锅,不到一个时辰就分得干干净净,众人也都吃饱了。可是大家并不回家,而是坐在地上聊着天,接着等吃晚饭。 金恬带着俏妞没法帮着煮粥,只是在旁帮着塞塞柴火。之前她压根没想到烧柴的事,这一顿粥就把她家的柴烧去了大半。金恬跟大家说,她家的柴火不够,希望乡亲们回家扛些柴火过来。 很多人都站起来要去扛柴,可见有些人坐着不动,那些站起来的人又有些犹豫了。 金恬颇为生气,道:“我舍得开自家粮仓,族长还带人去外地买粮去了,难不成你们连柴火都不舍得么?” 这会子杨春儿也恼了,道:“大家别坐在地上等着了,这大冬天的天凉容易生病且不说,下一顿粥怎么也得傍晚才能吃。” 他们妯娌这一先一后地说,大家终于坐不住了,都跑回家扛柴火去。所幸大家有点良心,每人扛了一大捆过来,足足堆成了八大堆,够烧好些日子的了。 到了傍晚,远村也有不少人闻之而来,大家吃得没有中午那么饱了。至少有顿吃的,也没听见有人抱怨,第一日算是顺利,吃粥的人走后都向金恬道谢,还有一些老人家带着娃儿向金恬下跪的。 金恬并非想让人家如何感激她,更不需要有人向她下跪。她只是淡然地说道:“若能尽绵薄之力保大家不挨饿,让大家顺利地熬过这个年关,不至于听到饿死人的噩耗,我和族长便欣慰了。但我和族长也是凡人,没有多大能耐,希望接下来的日子大家能保持秩序排好队,不嫌粥少,若能如此便是大家为自己积福了。” 众人皆唯唯喏喏地点头,说一定能做到。 接下来几日施粥也还算顺利,虽然人越来越多,每日一百斤根本不够吃。因仲勤带人买来两千多斤粮,他们俩便商量着每日加煮了三十斤。 * 大年三十这一夜停止施粥,大家都要过除夕,还要祭祖守岁。从大年初一起又开始施粥,不施都不行,因为很多人家都没心思拜年,一门心思等着来吃粥。 当然也有些人觉得靠吃施来的粥只能撑到正月十五,之后还是得挨饿,便有越来越多的人外出乞讨。特别是见有人在外偷抢到一些财物回家,不少人眼红,在村里也呆不住了,纷纷外出。 但留在家里的人还是多数,而且越来越多外村的人拿着海碗赶来,每当锅里的粥越分越少时,一些排在后面还没吃上的人就发急,有的人急得嚷嚷,有的人急着哭,接下来一急就乱挤,娃儿们被挤疼了便嚎了起来。 这几日仲勤三兄弟们为了维持秩序,嗓子都喊哑了。庆幸的是,总算熬到正月十五这一日了。这些日子江银花也来帮忙煮粥了,是她爷让她来的,她家有些积蓄买了粮,不缺粮吃,所以家里没人来吃粥,她来帮忙也分文不要。 江银花帮忙的这些日子,没少偷瞧季秋,每每瞧见季秋指挥着百姓们排队,那模样威风凛凛的,她就更加崇拜季秋了。这些季秋不知道,金恬和杨春儿却瞧在了眼里,她们俩也猜到老郎中是想撮合自己孙女和季秋在一起,才让孙女过来帮忙的。 因这一日是正月十五,大家都知道这是族长施粥最后一日了,涌来了特别多的人。吃过今日,明日就得饿着,谁也不想错过最后一日的粥。 到了午时,人越来越多,整条大道上都是黑压压一片,不站在高处都瞧不见尾。金恬有些心慌,这么多人等着粥吃,不会出事吧? 买来的粮都吃光了,家里粮仓也只剩两百多斤,眼见着来这么多人,这两百斤也不知顶不顶事。金恬只好让排队的一些妇人都来帮忙,否则煮不出那么多粥啊。 吃了一锅又煮一锅,八个灶足足煮了四个时辰,直到太阳夕斜了,后面还有人没吃上一口粥,都等得腿都站不稳了。有些人直接晕倒,有些人急着便往前挤。 眼见太阳要落山,很多人担心今日吃不上粥了,便拼命往前插队。结果一不小心,这些人直接把粥锅挤倒了,还没煮熟的粥全撒在地上,还烫伤了江银花。 季秋离她最近,赶紧将她拉出来。他瞧了瞧江银花的胳膊,伤势严重,怕是轻轻一碰就要掉一层皮,他急忙之中把江银花的胳膊往桶里凉水里一放,然后急着回家准备给江银花拿草药来敷。 可是他竟然走不动,因为人太多,都不给让路。因有人挤翻了粥锅,后面的人气得便跑上来打前面的人,怪他们不该把宝贵的粮食挤到地上去了。而前面的人又怪是后面的人过于用力挤,他们才不小心把锅挤翻的。 这一吵来吵去,便演变成推搡,推搡又演变成伸手打架,要知道大家每人手里都有一个大海碗,碗都是泥瓷做的。瓷器一碎可是利器,紧接着就听到有人哇哇直叫,看来是身上被扎了。 一群人被吓得炸开了锅,季秋恼了,一声大喝,揪出动手打架的人。有几位外村来的壮汉今日是头一回来,不知道季秋是维持秩序的,也不知他是韦家村族长的弟弟,还以为是季秋是闹事的。 被季秋揪住是这几位壮汉的伙伴,其中一位莽汉突然冲过来,不由分说便将手里的碗高高举起,要往季秋的头上砸。 江银花突然用头往季秋胸前一撞,眼见着碗就要砸到季秋的头上,季秋正好被撞得往后退了一步,莽汉的碗砸在了江银花的后脖子上,鲜血直流,人也倒了下去。 “砸死人了!砸死人了!……”人群一阵阵尖叫,都吓得跑开了,几位壮汉和那位砸人的莽汉都吓坏了,慌忙逃窜。 剩下的人哪敢再等着吃粥,反正其它几个粥锅里也快分干净了,都跑开了,谁也不想在元宵节这一日见死人。 季秋脸色苍白,他不知道江银花是死是活,只是见她后脖上一直流血,便抱起她往药铺里跑。金恬和杨春儿都跑过去帮忙,杨春儿束手无策只是烧着开水,等会儿好处理伤口。 金恬见江银花伤口严重,季秋只是擦着血,准备往上面敷药。金恬却跑到金香的杂货铺拿来一壶酒,往江银花后脖子上轻轻抹着。酒往伤口上抹,想想都刺激得疼,可江银花竟然没呼叫一声,整个人似乎没知觉了。 待季秋给江银花敷好药,金恬再找出纱布给江银花包扎。江银花被烫伤的那只胳膊也敷了药并包扎好了,只是她一直昏迷未醒。季秋抖着手放在江银花的鼻子下面,只感觉到极微弱的气息。 他语无伦次地说:“二嫂,你说江银花她……她不会真的会死吧?还是已经……” 想到江银花是为了帮他才撞那么一下,否则伤的就是他自己了。他自责地哽咽道:“这姑娘也是傻,我一个大男人被砸一下脑袋不会死的,可她这么一位柔弱的姑娘,才刚烫伤了胳膊,这下又伤了后脖颈,这定是……凶多吉少啊。” 金恬也越来越害怕,她没想到施粥竟然施出这种事来,要是真出了人命,她怎么跟老郎中交待? 过了一阵,老郎中被仲勤跑着用车拉来。老郎中一脸的严肃,双手也是颤抖的,看来他也是担心孙女会丢性命。 他给江银花把了脉,再拆开纱布看了看伤口,然后又给敷上另一种药,再包扎好。他还开了几服药让季秋去熬,之后便扒开江银花的嘴硬是往是一点一点的喂药。 * 季秋和老郎中在江银花身边伺候了两日,江银花仍没醒来。 第三日,老郎中把韦老二家的男丁叫到一起,抹着泪说:“当初是我瞧着季秋这娃儿愣好,想把孙女银花嫁给季秋,可季秋没这个心思。也怪我,不该让银花瞧了季秋一回,更不该让她去帮忙煮粥,否则哪能出这事。可事已至此,银花真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可她的心思我知道,她是念着季秋的,她也是为了季秋才导致如此的。” 季秋一个大男儿,竟然止不住泪如雨下,突然跪在了老郎中面前,“都怪我没照顾好银花,江大爷,你想怎么惩罚我都行,我……” 老郎中却摆了摆手,“我不是要惩罚你,更不是把罪责推到你身上,也不是要你家赔钱,而是想……想圆银花的姻缘。既然她到死都是为你,待她死后,你能不能以你妻的名义葬了她,她哪怕是死,也算是也个名分了。你瞧着,成……成么?” 季秋傻愣愣的,他不是不同意,而是没反应过来这是啥意思。 这时仲勤猛戳了季秋一下,季秋才恍过神来,郑重地点头道:“成……成……” 他这话才说完,那头的屋里金恬喊了起来,“快来人呀,银花眼皮动了!她眼皮动了!她没死!” ☆、饱暖思啥? 江银花身子向来娇弱,谁都以为她扛不住了,没想到她竟死里逃生活了过来。醒后喝三日的汤汤水水,她终于能开口说话。 因受伤后她的身子不便,不宜挪动,她一直住在季秋的药铺子里养伤。这会子季秋和老郎中都守在她的身旁,她朝她爷笑了笑,再看向季秋,那张苍白的脸顿时有了几分红晕。 季秋身子也僵僵的,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之前老郎中以为孙女会死,希望孙女死后能以季秋之妻的名义葬了。现在江银花没死,自然也会成为他季秋之妻。季秋想娶江银花并非为了报恩,也不是因为老郎中说江银花心里有他,而是江银花的行为感动了他,他真心觉得她是个好女子。 第42节 此前他像冷血动物一样不关乎男女之事,也不关心世事,更不在乎自己如何度过每一日每一夜,就是浑着过日子。 这次江银花为了救他险些丧命,而他在照顾江银花的这些日子里,他每日都会坐在旁边细瞧着江银花那张安静柔和的脸,他才发现,这是一位多么温柔好看的女子,以前他咋就没留心过呢。当时他心里就在想,若是江银花能活过来,他一定娶她为妻,好好疼着她,不再让她受伤害。 看见老郎中给她洗脸擦手,季秋想帮忙却不好意思说出口,只能殷勤地熬药和烧水,以表自己那点心思。因江银花伤的是后脖颈,不能平躺,一直是侧着身子的,身后靠着两撂厚被子,身子才能一直保持侧躺的姿势。 季秋有时候趁老郎中不在,他偷偷将江银花抱起,换个方向侧躺着,要知道总是保持一边侧躺不利于血液流畅的。而且,他见江银花一直那么躺着肯定很累,所以总是给她换方向。 老郎中回来见孙女背对着他,他怎么不能季秋做了什么,他心里是高兴的,只不过懒得说破而已。 直到现在,江银花丝毫不知季秋这些心理变化,更不知自己伤好了后就要嫁给季秋。她微唇轻启,柔声道:“爷,我咋住在这里,季秋大哥要做买卖,会给他带来诸多不便的。” 老郎中心疼地说道:“我的好孙女,你能活过来就算是老天爷开眼了,你得好好养伤,别顾忌太多,季秋也不是外人了。” 江银花有些迷糊,季秋是男她为女,季秋与她家也无亲无故,只不过因买卖与她爷有些交情,不管怎样季秋对她来说都算是外人呀。 这时季秋终于鼓起勇气直视着江银花,语无伦次地说:“银……银花,你不……不必担忧,你是为我受的伤,住在我这儿养伤有何不可?以后咱两家就是……” 本想说“就是一家子了”,可他一时羞涩竟没能说出口。 这时金恬牵着俏妞进来了,还带来两包阿胶,阿胶可是仲勤找人辗转好几个地方才买到的。听说阿胶补血十分有效,而且久病体虚的人食用后有助于增强体质,仲勤便不辞辛劳买了来。 老郎中瞧着两包阿胶,赶紧站了起来,说:“族长夫人,我家银花身子好多了,过几日应该就能下地了,不必吃这等贵重的东西。这两包阿胶得花二十几两银子吧,一般农家得忙碌好些年才能挣回这些哩,这是有钱人吃的东西,咱普通人家吃了太浪费。” 金恬扶着老郎中坐下,“只要有助于银花养身子,还分啥贵重不贵重的。要不是施粥一事,银花何苦遭罪,说来说去都怪我和仲勤虑事不周。我们心里愧疚得很,你若连这点东西都推却,你叫我和仲勤如何过意得去?” 老郎中只好收下了,递给季秋,说:“这阿胶得用开水煮煮,然后加些糖,你弄些给银花吃点吧。” 季秋正愁没活干呢,赶紧忙活去了。 江银花平时可没被这么多人照顾过,这会子哪怕躺在床/上养着伤,而且身子一直侧着不能动弹,她也觉得值,甚至还以此为幸福,脸上溢出甜甜的笑容,说:“族长夫人,真是让你们破费了,有你们的关照,我这身子肯定很快就能好起来。” 金恬疼惜地摸着银花的脸庞,说:“嗯,你一定要快快好起来,到时候好办喜事。” 江银花一脸的迷茫,不知道要办啥喜事。 俏妞双手趴在床边,对着银花娇声喊道:“婶婶……婶婶……” 江银花更懵了,俏妞怎么会叫她婶婶呢?其实俏妞可不知道这婶婶是啥意思,她只不过听她爹娘说待银花伤好了就赶紧办喜事,她娘还对她说,待银花醒了就要喊婶婶。 俏妞见银花躺在床/上病怏怏的,心想这位应该就是婶婶了吧。 金恬听俏妞这么喊银花,顿时笑了起来,“瞧,我家俏妞已经知道银花是她婶婶了。” 老郎中也笑了起来,将俏妞一把抱过来,让俏妞骑在他的腿上,侧着身子对银花说:“俏妞都认你为婶婶了,你赶紧好起来,到时候好好办场喜事。” 银花顿时脸红,心里是又惊又喜,不自觉扯过一块枕巾蒙在脸上,羞道:“爷,你说啥哩,趁我迷糊着你竟然把我嫁了,我爹娘同意了么?” 老郎中爽朗地笑起来,“你爹娘自然是同意的,季秋前日已经上咱家提亲去了。”老郎中明白他的孙女,这好事告诉了孙女,她的身子肯定好起来更快。 季秋在外生火烧水,并没听见这些,否则他也会尴尬地不知说什么好。 金恬出门时,老郎中出来送她,说:“族长夫人……” “江大爷,以后你叫我恬娘便可,咱们可是一家人了。” 老郎中点头笑道:“也是,也是。恬娘,我瞧着你气色不太好,是不是这几日饭没吃好?因施粥你自家粮仓都空了,又来不及去外地买粮,你和族长不会是在省粮吧?” “大哥和季秋都给我送了一些粮去,我和仲勤不至于为了省粮让自己挨饿,仲勤这几日也带人去买了粮,足以撑到今年收早稻了。只不过因这一事我和仲勤心里确实不好受,吃饭胃口不佳而已。” 金恬说的可是大实话,施粥本是好心,结果差点出人命。她和仲勤心里真不是滋味,不知道施粥这事到底做对了还是做错了。他们手里攥着钱,自己日子过得好,不忍心看着村民们挨饿。可真的施了粥,又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因为他们没能力养着几百上千甚至上万人再喝半年的粥啊。因这事还差点害死了江银花,他们夫妻俩怎能不自责。 老郎中颇懂金恬的心思,道:“银花这不是没事了么,你和族长千万不要自责。你们施粥花了那么些银子,自家的粮仓也空了,这是良善之举。比起那些为富不仁之人,你们可是咱杨柳镇第一家为百姓生死着想的地主。大家能度过这个年关,没听说哪家饿死人,这都是你们的功劳。官府对百姓置之不闻,倒是你们忧心乡亲,如今远近几个镇乃至县里,几乎无人不知呢。” 金恬微笑道: “江大爷说的是哩,只要不在咱眼前饿死人,我和仲勤就心安了。” 其实金恬不在乎有多少人知晓她的善举,她求的就是心安。小时候读“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两句诗词时,她觉得怎么会有这种为富不仁之人,也感叹世道不公和世人的贫富差距。 现今轮到她家过上殷实的生活,她怎能眼瞧着左村右舍之人饿得熬不过正月十五呢。 在施粥的那二十日里,她听说有些在外地偷抢之人被打死,还有些小娃儿跟着哥哥姐姐在外乞讨而走丢的。大家每日都能听到悲剧,如今仍是一批批人离家外出。 但自家能力有限,本来还留了一百多两银子,如今为自家买粮和买阿胶,以及给十几户没有壮男丁只有老弱妇孺的家里送去粮食和铜钱,金恬现金手里也只有四十两银子了。家里总得留些钱应急吧,她可不想再掏银子出来了。 眼见着到了正月底,只有二十几名学生来了学堂。大多数人都去了外地,因为连树皮都快吃没了,哪怕时常听到悲剧发生,但为了填饱肚子,还是一波又一波的人走出村子。 仲勤掰着指头算日子,待春耕播种日子一到,所有人都会回家的,那时野菜多了起来,蔬菜种下去也长得快,而且山上能吃的东西越来越多,大家应该能熬到早稻成熟的。 果然,到了三月初,流浪在外的人几乎都回了家,只有少数走丢或是在外偷抢惯了,不想再回家吃苦了。让大家意外的是,那些在外乞讨的人不仅填饱了肚子还讨了一些粮食回家,可以应付好一阵子了。 看到学堂里的学生越来越多,仲勤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笑容,金恬心情也好多了,还跟着大家一起学做野菜粑吃,她竟然感觉味道还不错。有时候她会和她姐金香、杨春儿一起做些饼送到学堂,给那些长身体的孩子们吃,看到他们能安心读书,确实是一件让人心怡之事。 去年大旱,但今年的雨水不多不少,十分适宜耕种。看着种下去的菜长势非常好,秧苗又绿又壮实,村民们燃起新的希望,都十分努力地种田种地,连田梗上都种着菜,生怕浪费一丁点土地。 各个村里最近流行吃青菜疙瘩汤、野菜高梁饼、杂菜杂粮饼,还有人跑去县里支摊卖这些,生意还不错哩。 * 端午节到了,女人们都领着娃儿回娘家,各自夫君都会陪同。这日,金恬、仲勤领着俏妞去找金香。其实金香早已备好礼品,和小溪都要出门了,可是韦保田竟然不肯同去。 仲勤问他为何不去,一年到头极少回丈人家,过端午节如何都要表表心意的。韦保田称自己昨日与堂妹夫吴天河也是韦小妹的夫君为一家迎亲时,他可是亲自抬轿的,而且抬前头扛重,结果不小心崴了脚,现在走路还疼得很。 仲勤是用黄包车拉着金恬和俏妞,韦保田说他自己都没法走,更没法拉金香和小溪了,跑床/上躺着去了。 金香闷不吭声,带着小溪跟在金恬一家三口旁边走着。 金恬见姐姐闷闷不乐,安慰道:“姐,姐夫可能是昨日真的累了,又崴了脚,他不来就算了,你别跟他置气。” 金香似有心事,她没回什么,只是苦笑一声,应了声“嗯”,之后这一路都走得极为安静。金恬和仲勤想细问原由,又怕扰了金香,因为她明显不想回答任何一个人问话。 金恬只好找其它话题,说:“再过十五日季秋就要成亲了,我还没想好给他们备啥礼呢,只送礼金不送些其它东西感觉不合适,显得不够情义,不知姐姐想好备啥礼了么?” 金香已经受季秋之托为他和银花做了喜服,她只收很低的工钱,另外她确实准备好了礼物,说:“我给他们做了一套百子喜被,也不知他们喜不喜欢。” “百子喜被啊,寓意这般好且十分费功夫,他们怎么会不喜欢,到时收了礼还不知要怎么感谢你呢。还是姐姐有心意,我手艺不精,做不出啥好东西来,真不知送啥好。要不我托人做一副和我家一样的木头沙发如何?” 金香终于抬头了,喜色地瞧了妹妹一眼,“我瞧着行,如今谁家不想制一副如你家那般的木头沙发呀。只是日子紧,你得赶紧让人着手做。” 金香点头,“嗯,待明日就让仲勤找那位老师傅做。” 仲勤拉着车子,笑眯眯地回头道:“好,我定不会误了这事。” 说完这些,金香又低头不语了,只是牵着小溪,一直瞧着路面往前走。 金恬凭对姐姐的了解,感觉姐姐心里肯定藏着大事。 到了娘家,蒋氏和小蒋氏显得较热情,出门迎接。金老爹最近只顾着逗弄孙儿,带着孙儿满村子玩,不太管家事。不过见仲勤来了,中午他必定是要和女婿喝上几盅的。 大昌和小昌见韦保田没来似乎并不吃惊,连蒋氏和小蒋氏也不吃惊,甚至没多问一句。按理说,往年从没落过,这回突然没来,怎么也得问一句的。 倒是金老爹耐不住性子,颇不悦地说:“以前保田合着他家人欺负香娘的时候,他都知道过节要到丈人家来,怎的如今过好了日子,也没听说他敢欺负香娘了,他倒突然生了别的毛病不来了。” 金香为难地说:“爹,保田他……他昨日抬轿崴了脚……” 这时蒋氏不阴不阳地笑了一声,道:“就怕他不是崴了脚,而是生了歪心思不愿来见丈人,也不敢来看娃儿他舅和舅娘了。” 在旁的大昌却瞪了蒋氏一眼,不让她说下去。 金老爹眉头微皱,觉得儿子儿媳那神情定是有事相瞒。他也懒得细问,只道:“如今这日子过得蒸蒸日上,别人家没饭吃时,他能吃上饭,别人家能吃上饭时,他已经吃上肉了,要真生什么歪心思,那就是好日子过腻歪了。” 金老爹打算就此打住,不再说下去了,拿出酒来要喝。仲勤却听得有些迷糊,还为他堂哥解释,“我大堂哥他真的是崴脚了,我见他躺上/床都小心提着脚,瞧着挺费劲的。相信等到中秋节,他一定会来,且向爹和哥嫂们致歉。” 这时小昌却冷不丁哼了一声,他心里门清,这会子实在憋不住,鼻子哼了一下,便道:“姐夫不就是欺负姐不敢闹么,他去那林寡妇家多少回了,还真当……” “啪!”大昌伸手给了小昌一掌,“别胡说!赶紧给爹倒酒,瞎咧咧啥呢。” 小昌气得捂住脸,想恼又忍住了。小蒋氏也觉得自己男人不该当着大家面提这事,赶紧抢着过去给金老爹倒酒。 其实这事小昌三个月前就跟小蒋氏在被窝里说过,大昌和蒋氏也都知道的。韦保田是跟着吴天河等人跑迎亲队的买卖,而大昌小昌则是给人办宴席,两队人马时常碰到为同一雇主干活,接触得多,对彼此的行动也很了解。 三个月前,韦保田跟着吴天河给潘家村一户人家迎亲,当时他走在一矮屋子前不小心踩进了水沟里,湿了鞋。那时才刚入二月,湿了鞋脚会受冻的。那矮屋子里跑出一位妇人,给他递上了一双鞋。 显然,这鞋是那位妇人男人的,韦保田本想说不太好,要是她男人知道了或许会生气,没想到跟在旁边的人说这位妇人是寡妇,她男人一年前就病死了。 三日后,韦保田去潘家村还鞋,见那位林寡妇长得颇俊俏,也就是二十左右的年纪,还领着一位两岁左右的女娃儿。他瞧着她们娘俩在喝野菜汤,汤里一粒米都没有,他甚是心疼,便给了一些铜钱。 之后他三番五次过来,不是给钱就是给粮,林寡妇娘俩终于能吃饱肚子了,脸上的容颜也红润起来。可韦保田那双腿有事没事便想往林寡妇家跑,在他们相识的第二十日里,韦保田就爬上林寡妇的床了。 因为晚上得回家,他大多是下午去林寡妇家的。 金香也是最近才得知这事,十日前,一位来自潘家村的妇人来杂货铺买东西,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买东西时故意将价还得很低,比进价还低,金香自然不同意赔钱卖。 那位妇人便嘲讽道:“你别这么小气,我又不只买一回东西,你少挣点就是。何况你男人对我村里的林寡妇出手那么大方,你又何必和我争个几文钱。” 当时金香一愣,没太明白那位妇人的意思,可那位妇人放下几个铜板便拿着东西迅速离开了。接着几日,她才发现韦保田的异常,没接活时他以前都是在家做黄包车的,可这些日子他不做黄包车了,而是出门溜达,至于去了哪儿金香也不太清楚。 之前金香还以为他是累了不想干活,想溜达放松放松。现在她觉得这事可能没这么简单,有一日她趁婆婆看铺子时,她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活远远跟了韦保田一阵,发现他真的是去潘家村的。 金香明白了,潘家村有位寡妇吸引着她男人哩。至于林寡妇长啥模样,她没有亲眼见过,也不想去见。只是心事埋着这事,让她整日忧虑,不知该怎么办。 好几次想跟韦保田说开,说她已经知道这事了,可她害怕韦保田直接休了她娶那位林寡妇,那她该怎么办,小溪怎么办?她完全没想过自己也可以重新嫁人另觅良婿的。 以前金香觉得保田是个老实人,不像小叔子那般滑头。可如今倒是小叔子对他自己的未婚妻一个劲的献殷勤,眼见着夏至就要娶人家进门了,他还是有事没事便跑到未婚妻家里去抢着干活。而一向较老实的保田,竟然钻到人家寡妇家去了。 要说容貌,金香觉得自己还算俊的,虽比不上妹妹那般明媚动人,但村里人也时常夸她好看来着,说她与她妹妹眼睛与脸宠有几分相似呢。她不相信自己比林寡妇差,只不过男人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喜欢在外沾花惹草罢了。 她不知自己该怎么办,所以这几日她一直没跟妹妹说,她知道妹妹性子急,怕闹得尽人皆知。 而眼下,她见哥哥、嫂嫂和弟弟、弟媳都知道了此事,她觉得自己十分丢脸,一下忍不住哭了出来,然后转身跑了出去。 金恬僵坐在桌旁,怔怔的。忽然,她好像明白了什么,虽她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猜到肯定是姐夫做什么对不起姐姐的事了。 金恬赶紧起身追了出去,仲勤完全不知怎么回事,见金恬跑出去追,他也快步冲了出去。最终还是他腿长脚步快,一把拽住了满脸是泪的金香。 ☆、仲勤出手 金香显然不想让大家知道这种事,她觉得这是在丢她的脸。可这事被小昌捅破了,除了妹妹、妹夫和老爹,其他人都心知肚明,她顿时觉得抬不起头来,甚至想钻到地缝里去,所以才跑了出来。 被仲勤拉住后,她还拼命挣扎,根本不想面对任何人,包括她的妹妹。 金恬追了上来,啥都没说,将姐姐搂在怀里,由着姐姐哭了好一阵子,才为她拭去眼泪。金香似乎也平静了些,感觉无论丢不丢脸,在妹妹面前没有必要隐瞒。 “姐,是不是姐夫在外面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金恬问。 金香又泪崩,转头对仲勤说:“你先去吃饭,我跟恬娘说一会子话。” 仲勤知趣地走了,心里满是担忧,他总希望亲人们都和和睦睦地过日子,眼见着三弟季秋就要娶亲了,他这些日子特别欢喜。没想到现在大堂哥又闹事了,他心里很是恼怒,大堂哥不好好过日子在抽什么风呢,像金香伤心成那样,定不是小事! 蒋氏见仲勤回来了,问了问,得知两位小姑子就在村前一棵老树下说话,看样子金香不至于跳河或用别的方式自尽,蒋氏觉得这事也可以摊开说了。 她冲金老爹道:“爹,这事你管还是不管,就凭韦保田那种窝囊废,以前穷酸成那样,要不是托恬娘的福家里开着杂货铺,还跟着吴天河迎亲,那是连饭都吃不饱的人。没想到他别的本事没长,竟然学会玩寡妇了,听说和那位林寡妇好上两个多月了,而且大白日的在屋里……做……做那不要脸的事,简直是丢他韦老大家的脸。我瞧着呀,他迟早要把家底都掏到那寡妇家里去!” 第43节 金老爹沉闷一阵,道:“他不敢夜里去,仍每日回家,可以看出他还是有些顾忌的。让大昌小昌去揍他一顿,他一向胆小怕事,揍他一顿估摸着就不敢再去潘家村了。” 蒋氏瘪嘴道:“大昌何必去讨那个没趣,他们兄弟俩去韦家村打人,韦家村的人还不围着打大昌兄弟俩呀?现在不是香娘管着杂货铺么,干脆让香娘回娘家,让大昌接手管杂货铺,就让他韦保田给小溪找个寡妇娘吧。” 金老爹喝了口酒,瞧了大昌一眼,“你们拿主意吧,反正不能便宜了保田那小子。” 仲勤一直沉默不言,这个时候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其实他觉得揍他大堂哥一顿或许还真能凑效,可是蒋氏看中的是那个杂货铺,根本不为金香着想。 金香哽咽地把她跟去潘家村的事说了,说她亲眼见韦保田进那林寡妇的家,然后闭门关窗的,定是干见不得人的事。加上潘家村的人来杂货铺买东西时都话里话外有暗示,她金香并不傻,绝不会将韦保田冤枉了去。 金恬听后气得牙痒痒,骂道:“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要不是靠你撑着那个家,他韦保田跟着迎亲队混能挣几个钱?他之所以能跟着迎亲队拿着高于旁人一番的工钱,还不是天河看在他是大堂哥的份上!这事我绝不能饶了他!” 金香泪眼婆娑,问:“你是想到了啥主意么?” 金恬思虑一阵,道:“姐,有时候咱不能心软,你越心软他越欺负你,你这样谁都不告诉,他不就可劲着在外面乱作么。咱回家后你一声不响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放到我家里来,我帮你保管着,杂货铺暂且由我和小妹帮你打理着,我自有办法不让你婆婆进铺子一步。另外,咱们让天河辞掉他,只要他手里没钱,林寡妇还能倒贴他?林寡妇家穷成那样,眼巴巴地盼着韦保田回回去都给她送银送粮呢。断了韦保田的财路,林寡妇定会与他闹别扭,到时候看他来怎么求你!” 金香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可她还是担心,她觉得有公公婆婆在,有小叔子在,想独占杂货铺怕是不可能。 而金恬却在想,即便韦保田看在钱和孩子的份上或许会来求姐姐,可他的心已经不在姐姐身上了,他往后也不会真心待姐姐,姐姐跟着他注定会伤心一辈子。 可眼下只能先这么做了,若这个时候说让姐姐改嫁,姐姐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就这样商量好了,姐妹俩又回来了,默默地吃了午饭。 饭后,蒋氏赔笑道:“香娘,你大哥和二弟的意思是……让你别回去了,先在娘家住着,那杂货铺让你大哥和二弟轮流去看着……” 蒋氏话还未说完,金恬抢着打断了,“姐姐刚才跟我说,她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我们就不要插手了,免得越搅越乱。” 蒋氏睁圆了眼睛,看向金香,“香娘,你打算怎么应对,再说出来听听,可不能让韦保田占了便宜,指不定他要把你们家的钱和粮全送那寡妇家里去呢!” 金香厌烦地点头道:“我没那么傻,我自有主张,嫂子就不要为我操心了。” 蒋氏有些吃惊,平时她觉得金香不是很有主意的人,这么大的事她会有什么应对之策?她觉得肯定是金恬给金香出了什么馊主意,本想细问,金香却起身要走,金恬和仲勤也赶紧拉着俏妞和小溪出门。 蒋氏看着金恬的背影咬了咬牙,朝大昌嘀咕道:“谁知道恬娘给香娘出了啥主意,一副生怕娘家跟着占便宜似的。” 大昌巴不得置身事外,不耐烦地回道:“你管呢,只要别来烦我就成。” * 回到村里,仲勤见大堂哥不在家,想必崴脚是装的,这会子趁机去会那位林寡妇了。 仲勤恼怒地出去了,金恬知道他定是去找韦保田,没有去拦。韦家村离潘家村挺远,仲勤气愤得一路跑过去的。他跑到潘家村,问清了哪户是林寡妇家,然后跑过去一脚踹开了那扇破门。 林寡妇惊吓得一阵乱喊,另一间屋里她的女娃儿本在睡觉,也被吓得哭起来。 韦保田脸上倒平静得很,只是庆幸刚才苟合的一幕没被撞见,这会子他和林寡妇只不过相依着在拉家常。他还生气地嚷道:“仲勤,我的族长堂弟,你倒是闲着慌,咋跑到这里来多管闲事了?你把门踹坏了可是要赔钱的!” 仲勤两眼腥红,一字一顿地说:“作为堂弟我确实管不了你,可作为族长,我就能管你!” 他话一说完,一个猛拳便揍出去了。韦保田哪里是仲勤的对手,他根本来不及躲闪,脸被仲勤揍得变了形。之后仲勤又是一阵猛烈地拳打脚踢,韦保田倒在地上根本爬不起来。 林寡妇完全吓傻了,她本想喊人,可是村里人若来了她又该如何解释,难道说她和韦保田偷//情被韦家村的族长知道了?潘家村的人虽心知肚明但也没说破过,何况人家来了也未必会帮韦保田,指不定还会帮族长打韦保田呢。 她跑去抱着自己闺女,哄道:“没事没事,两位叔叔打完架就会走的,你别怕。” 小女娃儿哭着钻在她娘怀里,不敢动弹。 仲勤见韦保田倒在地上喘息着,怕是再打下去会出人命,他终于停下手来。他转身对着另一头的林寡妇说:“你家缺钱缺粮,我堂弟也都给你了。希望往后你不要再让他进你家的门,否则我知道一次就打他一次,直到打断他的腿为止,看他还怎么过来!” 林寡妇早就被仲勤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坏了,一个劲地点头。 仲勤甩袖走了,林寡妇赶紧将韦保田扶起来,哭着说:“你赶紧回家去吧,往后不要再来了,你要是死在我这儿,我真成了克夫之妇了。” 韦保田双腿站都站不稳,扶着椅子勉强撑在那儿,一张脸已经肿成了猪头。自然,他是不知道自己这副模样过于丑陋,还以为自己多招女人喜欢哩,生气地说:“咋了,连你也怕我堂弟了?他算个啥,不就是族长么,别人惧他我可不惧,我是他的大堂哥,你以为他真能打断我的腿?他不敢!他怕我爹娘饶不过他,也就是做个样子罢了。你放心好了,没事,以后我偷偷来不让他知道便是了。” 林寡妇可不想再看到仲勤那凶恶的样子,哭着摇头道:“别,你别再来了,我一个寡妇不想招惹过多是非,这事传出去也不好听。” “人家早知道了,别人连饭都吃不上,哪有那个闲心管咱们。哦,你不会是得了钱粮便想踢开我吧?” 林寡妇哭着道:“我家过于冷清,只不过图你过来家里有点人烟味,当然也喜欢你送来的钱和粮。可你堂弟找上门了,我不能当作不知道,听说你婆娘金香是个能干之人,我远远不如她,我……我……这是造孽呀,圈着你来我儿……我……” 林寡妇说着就捶打自己的胸口,韦保田可瞧不下去,他最讨厌女人哭哭啼啼又吵又闹的。“好,我这就走,成了吧!” 他一瘸一拐地出门,直到天黑才回到家。只是回到家就听见他娘伍氏在骂金香,骂了金香又骂他,骂金香不守妇道拐了家里的钱跑妹妹家住去了,然后又骂儿子不争气,沾惹谁不好竟然去招一个克夫的寡妇。 韦保田被吵得头疼,来到自己屋里一瞧,发现一个铜钱都不剩,应该是被金香全拿走了。不仅钱拿走了,连一些首饰和值钱的衣物都带走了,小溪也不在,应该是跟着金香住金恬家里去了。 他气哼哼地砸了屋里几样东西,忽然又停手了,家里本没剩几样值钱的东西,再砸岂不是更是啥都没有了。不过他并没觉得这事有多严重,心想缓几日他去接金香,金香照样会带着钱回家跟他过日子的。 他现在一心系着林寡妇,但他又离不开金香,因为金香能挣钱啊。金香做绣活一个月至少挣四百文,有时候能挣一两多银子呢,可比他挣的多多了。 另外,以前杂货铺一个月能挣上三四两银子,只不过从去年干旱至今挣得少多了,但也足以够一大家子的吃喝。 他前几日还算了算家里攒的钱,都有二十多两银子了,他给林寡妇总共也就三两多银子,粮食不足百斤。这些在他眼里不算什么,可对于贫穷人家来说,有了这些足以够好几月吃吃喝喝了。 至于金香藏了私房钱,他是不知道的。他在想,他若离了金香,家里就攒不了多少钱。但是,金香若真想离开他,不想过日子了,他也不稀罕,他不还有杂货铺么。反正有林寡妇在那儿,他不缺女人。 这一夜他呼呼大睡,打算明儿个一早起来先去找仲勤算账,可不能被人白打,然后再回杂货铺卖东西。他心里得意着呢,只要有钱,啥都不怕。 次日一早,他发现韦小妹和金恬在杂货铺里坐着,金恬还拦着他娘伍氏不让进去。他有些懵了,这闹的什么鬼,这杂货铺到底是谁家的,金恬这样霸道也太过分了吧! ☆、男人本性 韦保田难以相信金恬和韦小妹会这样做,而他的母亲伍氏更是发疯一般往里撞,那架式简直要和金恬、韦小妹俩火拼了。 眼见着韦保田也过来了,金恬还真有些担心招架不住。仲勤料到会有此一出,也赶过来了。紧接着韦老大和韦保业跟着过来,似乎想与仲勤大闹一场。 韦小妹见这形势,想跑出去把她大哥和三哥也喊来,金恬却拉住了她。韦小妹急道:“二嫂,你没瞧见么,大伯这一家子都赶过来了,显然是要和咱们打一架!” 只要看到仲勤,金恬就感觉什么都不怕了。她看向伍氏,恭敬地叫了一声大娘,说:“大娘,有些事你可能不太清楚。我姐受委屈了心里不痛快,就把杂货铺交给我和小妹打理了。当初我的意思是把这杂货铺给我姐姐的,并非给姐夫或是大娘家其他什么人,当时议好的每年要上交二两银子,你们也没主动交给我。现在姐夫有了林寡妇,根本不把我姐放在眼里,我姐自然可以任意处置自己的铺子。” 伍氏本想发火大闹,可为了得到铺子,她不得不服软,赔笑道:“恬娘,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姐夫自小老实,做错一点事便吓得不行。你瞧,他这不乖乖地呆在家里么,等会儿他就去把香娘接回来,两口子闹点别扭多大点事呀,你别掺和把事闹大了,否则香娘还会怪你这个妹妹呢。” 金恬笑了笑,“要是姐姐和姐夫和好了,姐姐让我把铺子交给谁我就交给谁,反正我听姐姐的。” 伍氏整张脸都僵住了,她翻了翻白眼,又道:“保田等会儿就去,不仅要把香娘和小溪领回家,还得把钱都拿回来!这个香娘越来越不懂事了,小两口闹别扭怎么能把家里攒的钱也都带走呢,把公婆都不放在眼里简直是讨打!” 这时仲勤发话了,“大娘,你们过年时不是已经分家了么,堂嫂带走的是她和堂哥的钱,怎么就成了不把你和大伯放在眼里呢?她是你们的儿媳妇,不是你们的仆人,不是你们想打就能打的。她一年到头为家操劳,挣钱养家,还要拉扯娃儿,你们应该疼惜她而不是欺负她,更不能把她欺负跑了还要打她,这事说到衙门去也是你们当公婆的不占理啊。” 伍氏气得咬牙切齿,将身后的韦老大拉出来,“你这个大伯是怎么当的,赶紧教训你的侄子呀!他当族长有啥了不得的,怎么的也是你侄子,你打他,他也绝不能还手!” 韦老大扬起手还真想抽仲勤一耳光,仲勤直挺挺地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韦老大右手定在空中,缓了缓,又缩回来了。韦老大还真挺忌讳侄子那个族长的身份,若他真伸手打了族长,往后在村里没法做人,村民们的口水都能把他淹没死。都说要疼爱后辈,他这个当大伯的怎能伸手打呢,何况这个侄子还是所有人眼里的活菩萨。 伍氏见韦老大缩回了手,顿时骂了起来,“你这个没用的老东西,他是怎么打你儿子的你快瞧瞧,腿瘸了还不知要多久才能好起来,这脸也肿得不像样,你儿子没出息被打成这样,你也没出息?” 韦老大愠着脸,嚷道:“我是个有头有脸的人,不想被人指指点点。我儿子是啥样的人我清楚,保田,你这就去夫子埂把你婆娘和小溪给接回来!” 韦保田寻思着也是,只要金香跟他回家,啥事都解决了,何必在这里动手惹众怒呢。他朝他娘和弟弟使了个眼色,然后转身一瘸一拐地走了。 韦保田走后没多久,金恬和仲勤也跟着回家了,他们担心韦保田会欺负金香。没想到平时瞧着没啥脑子的韦保田也学会装腔作势了,他一来到夫子埂就向金香哭诉,说他是被林寡妇勾//引的,他现在知道错了,往后再也不去潘家村了,叫金香赶紧带着娃儿跟他回家去。 金恬在院子外听了肺都要气炸,渣男的德性果然都差不多,明明是他自己勾搭林寡妇,管不住他那下半身,竟然说是林寡妇勾//引的他,还要脸不要脸啊!也是,要脸的人又怎会做出这种事呢。 金恬和仲勤并不想干涉金香的决定,站在院子外并没有跟进来。金香这回可没那么傻了,以前婆家逼她去洪屠夫家,她不肯去,还自责得很,这回她知道不是自己的错,她没有理由再被婆家人和男人欺负。 可金香毕竟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女子,她不敢对自己的男人破口大骂,也没有据理力争,或是让韦保田向她道歉,然后提和离之事。她只是懒得看韦保田一眼,背着他说:“你伤透了我的心,我不可能这么快就跟你回去。” 韦保田声音立马大了起来,“那你想怎样啊,你瞧瞧我被仲勤打成啥样了,你就一点儿都不心疼?对了,恬娘和小妹还占着咱家的杂货铺,你就不管管?” 金香并没有回头看他,淡淡地说:“是我让恬娘和小妹帮着打理杂货铺的。你若真心悔过,就答应我永远不要再去找林寡妇。” “我答应我答应,我不再去了成不成,你赶紧跟我回家去吧。” “口说无凭。” “那你要我怎样?莫非要我发誓或写什么承诺,我可不会写字,也不懂得怎么发誓。香娘,你向来是贤惠温顺,可不要学着恬娘那样厉害。你要是矫情不现在就跟我回家,怕到时候后悔的是你!” 金香顿时心脏一颤,这个时候了韦保田竟然还威胁她,他那意思不就是说,她不回家的话自然有女人愿意跟他回家,那位林寡妇可是等在那儿的呢。 金香咬了咬唇,心中生恨。可她一时之间无法做出更绝决的决定,便道:“以三个月为期,若三个月内你没有去找林寡妇,我才会考虑跟你回家。” 金香是想给自己足够时间考虑这事,也想以此来考验韦保田。要是韦保田真能做到,或许她也只能跟他回家吧,否则她又能如何? 韦保田听说要以三个月为期,当时便炸开了,“香娘,你疯了吧,有你这样折磨人的么?三个月后,怕是咱家的铺子和钱全被你妹妹给下套圈跑了!走,你现在就跟我回家!” 他拐着腿走上去,直接拉着香娘要走。香娘不肯,他双手拖了起来,就他那副快被打残的身子,竟然还有力气拖香娘。怪只怪香娘没敢与他对着来,若她真用狠劲,韦保田能耐她何。 小溪从屋里跑了出来,哭道:“爹,你不要拉我娘,我和俏妞玩得正好,你就让我和娘在这儿多住几日吧。” “你个臭小子,住啥住,这又不是你家!”韦保田凶儿子一句,手里接着使劲拉香娘,还腾出一只手要拉小溪,但小溪身子灵便,一下跑进屋里去了。 金恬和仲勤赶紧走进了院子,金恬一把扯开韦保田的手,“姐夫,姐姐现在不想跟你回去,你不许强迫她,否则我把你告到官府去!” 韦保田气歪了嘴,“你别吓唬我,官府还管这鸟事,你逗谁呢。” 仲勤横在了他和金恬面前,瞪着他,“你赶紧走,三个月后再来找堂嫂。你要是来瞎闹,别怪我不客气!” 仲勤说话时还晃了晃他那强而有力的拳头,韦保田气得眼睛里都快渗血了,他与仲勤互瞪了一会儿,感觉气短,只好转身走了。 香娘见他走了,终于喘了口气,然后默默地进屋,带着小溪和俏妞一起玩。金恬给姐姐倒了一杯茶,说:“姐夫可能不会就此罢休,你有何打算?” 金香摇了摇头,“我哪有什么打算,就是觉得心凉。他变了心,对我越来越苛刻,只把我当成挣钱的把子,公婆也只顾使唤我,我在他们眼里,顶多算是一个仆人。没遇到好男人,这一辈子怕是只有将苦水往肚子里吞了。” 金恬无言,她觉得姐姐确实需要用很长一段时间来仔细考虑这事,她也不会给姐姐乱出什么主意,或是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姐姐。“那好,有三个月的时日,足够你打算了。” * 夜里,金恬辗转反侧,如何都睡不着。 仲勤都被她翻来覆去地弄醒了,他摸了摸金恬的脑门,感觉挺正常的。“你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么?” 金恬把他的手拿下来攥在自己的手里,说:“有钱人想三妻四妾,才刚吃饱饭的人也想着在外面招惹女人。咱们杨柳镇,不管是东家还是地主,但凡有些家底的都有妻有妾。仲勤,你会不会也羡慕人家身边围绕好几个女人?” 仲勤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突然被金恬这么一问,他一时还真答不上来,“我……我压根没想过。” “你跟我说实话。”金恬这口气听上去很认真。 仲勤见她这样,还真认认真真地想了一通。许久,他给予一个否定的回答,说:“自古以来,男人身边女人越多越坏事,我是没瞧见有一点儿好。” 金恬嘟嘴道:“你不许绕弯子,好不好是一回事,男人想不想则是另外一回事,你就实话跟我说,你想不想纳妾?必须给出可信的理由!” ☆、出人命了 金恬并非胡搅蛮缠,她知道在这个古代有钱人纳妾实属常见,算不得什么人品问题。仲勤或许觉得没什么,可她接受不了这样的事。 第44节 事实上,仲勤从未想过纳不纳妾这个问题,娶金恬之前,他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娶到金恬。成亲之后,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和金恬能白头到老、恩爱一生。以这样的心态,他又怎会想纳妾。 仲勤是个实诚人,把自己那两大愿望说给金恬听。金恬在黑夜里颤动几下睫毛,眼睛里竟然有些湿润。她早该知道,仲勤对她是那么认真与用心,一切围绕她和俏妞转,还有他对韦保田那种态度,她也该相信仲勤绝无纳妾的想法。 仲勤侧身面对着她,她双手紧搂着仲勤的腰,整个人依偎在仲勤的怀里,很抱歉地说:“仲勤,我不该问你这个的,你的心思我明白。” 仲勤伸手搂紧了她,“事情问清楚了,你心里更踏实呀,没啥不能问的。若不是堂哥做出这种事来,你也不会对我有所担忧。堂哥所作所为太让人失望了,即便有钱人或大官人纳妾,那也是光明正大的,可堂哥却偷偷摸摸,做的那是见不得光的事,我与他自小在一块玩耍,都没想到他能做出这种事来,太叫人匪夷所思了。” 金恬叹息一声,“其实也不奇怪。这一年来,家家户户都在为一点口粮犯愁,多少人在外吃尽了苦、遭尽了罪。韦保田他觉得自己不但有粮吃,还有钱花,便洋洋得意起来,觉得自己有多么了不得。一旦他高看了自己,轻看了别人,又有什么做不出来,他甚至觉得勾/搭上林寡妇是他的本事呢,根本不觉得羞耻。也不知这三个月内,他会有何表现,或是出啥要幺蛾子。” “你以前不是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么,相信到时候会有办法的。我瞧着姐姐也不再像当初那般软弱了,或许她有自己的主见。” 金恬点了点头,忍不住往仲勤脸上亲了一口,“以前你说娶到我是你的福气,其实……能嫁给你才是我最大的福气呢,我不必担心生了女儿遭男人嫌弃,不必担心男人有了钱便沾花惹草。在你我这桩婚姻里,我从来不必为两人的感情而担忧,平时偶尔有些烦恼,那都是外界干扰所致。仲勤,你放心,我会好好珍惜你,珍惜咱们这个家,做你一辈子的贤妻。若有来世,我还要做你的妻。” 金恬可是许久没跟仲勤说这么腻歪的话了,仲勤听得一阵身热,吻着金恬的额头说:“我希望生生世世都做你的男人,好好保护你,保护咱们的娃儿。” 金恬虽不信还有生生世世,但她相信这是仲勤的真心话。她温热的唇贴上仲勤的,两人身子缠得紧紧的,吻到情深处便解了衣裳,滚热的身躯叠在一起。 许多甜言蜜语融入热烈的行动中,彼此投入十分的热情,用肢体语言来倾诉自己对对方的情意与依赖,身体的合一来表明自己的一心一意,要与对方一生一世。夫妻之间,无论用怎样的表达方式都行,彼此都能感受得到。 他们很久没有这般激烈过,这一夜,他们似乎有使不完的劲,直到接近凌晨,彼此都筋疲力尽才停止,然后相拥着睡去。 幸好金香睡在楼上的偏房,听不见这些动静。小溪和俏妞玩得要好,夜里也要一起睡,他们俩睡在了金香的旁边。金香刚才还跟他们讲了愚公移山的故事,之后便进入了自己深深的沉思之中。 她为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感到震惊,因为她竟然想与韦保田和离,或是由韦保田休了她也好。平时她也见过许多恩爱夫妻,哪怕是改嫁也有人过得好的,她之前为何那么害怕二嫁呢? 可是……,她又犹豫了,在她心里,根深蒂固地认为,女人就该从一而终的。有些女人改嫁确实过得更好,可她觉得,这样做是违背妇德的。她害怕违背妇德,怕被人骂,怕被老天谴责与惩罚。 * 次日,金恬与韦小妹照常接管着杂货铺,杨春儿和大贵、季秋时常过来瞧一瞧,怕大伯一家子来找麻烦。 仲勤见大伯一家并没来找,心里倒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大伯和大娘以及保业都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不可能由着他们这样。难道是金香不同意回家,他们便商量着想什么对策让金香不得不服从? 仲勤一时不得解,便找木匠去了,他得让木匠赶紧做一套木头沙发作为季秋的成亲大礼。 这一日看似风平浪静,但平静得让金恬有些不自在。 直到夜里熄灯睡觉,韦老大一家也没来找啥麻烦,更没来找金香。金香这一整日都跟小溪和俏妞在一起玩,做泥人、捉小鸡、过家家,金香用心陪他们一起玩一起笑,似乎都忘了韦保田带给她的那些伤害与烦恼。 平静只维持一个白日而已,大概在凌晨时分,睡梦中的仲勤和金恬被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吵醒了。 金恬从梦中惊醒过来,攥紧了被子不敢起身。仲勤可不怕半夜敲门声,他立马趿了鞋去开门,原来敲门的是他大哥韦大贵。 仲勤好奇,“大哥,发生啥事了?” 大贵却是一副惊恐的模样,结结巴巴地说:“咱们赶紧去……去潘家村吧,刚才潘家村来两个人,慌慌张张地说,说叫人去……去扛回……” 仲勤更是听不懂了,“啥?你说扛回啥?” “出……出人命了。他们说……保田他……他被人打……打死了。” 仲勤浑身一颤,他堂哥被人打……死……了?死了?这怎么可能?堂哥怎么还会去潘家村,还是夜里! 大贵又道:“大伯和保业已经跑着去潘家村了,季秋在路边等咱俩,咱俩也去吧,我担心大伯和保业两人去了会……会控制不住与潘家村人打起来,可别再吃亏了。” 仲勤感觉全身的血都涌到头顶上似的,一阵晕眩,他扶着门框转身,来到屋里。金恬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对话,这时整个身子僵得根本动弹不得。 仲勤披了件外衣,稍作镇定,极力稳住气息,说:“恬娘,你上楼去陪姐姐,刚才大哥的话她或许也听见了。” “嗯。”金恬这会子除了应声,啥都不会了。 仲勤和大贵跑出了院子,金恬战战兢兢从床/上爬了起来。虽然在这里时常听到有人病死、老死,或是在外要饭被打死或出意外而亡,她以为自己已经能平和地接受人的生老病死了。 可是,当她听到韦保田被打死了,她觉得脑袋忽然被人狠狠砸了一棒,让她休克了一般,震惊得她快连呼吸都不会了。她扶着把手爬上楼,只觉双腿发软,她仍不太相信韦保田真的被打死了。 她爬上了楼,见金香拿块巾子捂住嘴躲在一个角落里哭。刚才大贵过来慌慌张张地敲门,又如此惊恐地说了那阵子话,动静闹得那么大,金香怎么可能没听到。 金香怕自己突然哭泣吓坏了旁边屋里的两个娃儿,才躲到角落里哭的。 金恬过来将姐姐搂在怀里,自欺欺人地哄道:“或许是大哥弄错了,姐夫好好的怎么可能说死就死呢,潘家村的人与他无冤无仇的,怎么打死他?” 金香摇了摇头,抖着身子哭道:“应该是……是真的,否则潘家村的人没必要……没必要半夜三更跑到这里来。肯定是你姐夫耐不住性子又去潘家村找那林寡妇了,也不知他……他是惹了谁,竟会摊上这种祸事。” 金恬见姐姐虽然伤心痛快,但思维十分清楚,没有一丝混乱,看来姐姐所受的打击并非有多么不可承受。想到这里,金恬心里好受些,因为她确实担心姐姐受不了这事会被逼疯或是精神失常。 可是想到韦保田好歹是一条人命,与她金恬也是亲戚的关系,金恬惊吓之余,心里也是很难受的。她虽然讨厌韦保田之举,但也没有盼着他死呀。 仲勤三兄弟赶到潘家村,只见他们的大伯和保业跪在地上拼命摇晃韦保田的身子,韦保田满头满脸都是血,身子被摇一下便晃一下,手脚僵直,两眼翻白,眼珠子一动不动。 韦老大与小儿子保业嚎啕大哭了一阵,便爬起来质问在一旁哭泣的林寡妇,问到底出了啥事,是谁打死保田的。 林寡妇在事出之时已经吓得晕死过去一回,后来被潘家村的人硬生生地给掐醒过来。当然,也有不少妇人披头散发地爬起床来过来瞧热闹,更多的是骂她不要脸乱勾男人,还害死了人,骂她命硬克夫。 林寡妇醒后哭天喊地闹了一阵,这会子失神落魄地抽抽泣泣。被韦老大这么吼着质问,她才抬起头来,那张惊恐无助的脸苍白得可怕。 保业上来就狠搧了她一个耳光,怒吼道:“快说,再不说我撕了你!” 林寡妇只不过二十左右的年轻妇人,哪里受得了这般惊吓,她睁着一双惶恐的眼神,颤抖着身子,断断续续地将韦保田被打死的经过说了。 ☆、令人费解 原来,韦保田见金香不肯跟自己回家,当时气得半死。在他看来,哪家的女人不是乖乖听男人的话,男人在外有个姘头啥的,女人有点怨言正常,但跑到妹妹家去住,还带着家财和娃儿不回来,那就是没有妇德了。 更何况,他觉得自己上门去接,已经放下身段了,金香却让他等三个月,要看其表现。若说三日,他还可以耐着性子等等,毕竟杂货铺和银子对他来说很重要,可是金香胆肥了竟然要他三个月内不去林寡妇那儿,他怎么可能等得了。 他觉得自己绝不能惯金香这个毛病,何况他也没法忍住一直不去林寡妇那儿。林寡妇嘴上虽说不要他再去了,他却觉得林寡妇根本离不开他,因为每回两人在一起,林寡妇都如同烈火,要将他这根干柴给烧了去。 寻思着金香在妹妹家住,他夜里去哪儿也没人管得着了,便又想去林寡妇那儿寻快活。而且他这一去还有目的的,打算问林寡妇愿不愿嫁给他,倘若愿意,他就直接休了金香。 他跟家人还商量好了,说金香这个女人要不得,学会要挟他了,不再是良妇。只要林寡妇肯嫁他,他不但要休了金香,而且还要将仲勤拉下水。因为被休的女人是没有资格带走娃儿和家里所有的积蓄,顶多打发给她一二两银子就不错了。要是仲勤和金恬从中阻拦,他便散发谣言,说金香住在妹妹家,与仲勤有一腿,把仲勤名声搞臭! 最后仲勤迫于压力,肯定不得不帮他这个堂哥要回积蓄和娃儿,也不得不把杂货铺还给他。他韦保田别的不懂,却知道当一辈子的坏人很容易,想当一辈子的好人则难上加难,只要仲勤身上惹了一处骚,便遭人指骂,再也当不了族长了。 韦保田觉得他简直是再世诸葛了,他家人也都赞他这个主意好,平时见韦老二一家子个个都混得比他们家好,心里比村里任何人都要嫉妒。 韦保田得意地去了林寡妇家,林寡妇听说韦保田想娶她而休掉金香,她是有些心动的。她公婆都过世了,小叔子一家与她没有任何来往,巴不得她早点离开潘家村,而她娘家又不想让她回去,她只能带着一个两岁的女娃辛苦度日。要不是得韦保田助钱助粮,她们娘俩怕是要饿死了。 且不说韦保田这个人怎么样,至于待她不算赖。更重要的是,跟着韦保田不愁穿衣吃饭,夜里也有个伴,不孤独。可是想到韦保田能休妻而娶她一个寡妇,难准保说他以后不变心又去别的女人那儿寻快活。 林寡妇犹豫,并没有立马答应,因为她心里隐隐约约觉得韦保田并没有说爱她爱到死去活来,只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而她是过于寂寞,图的是他的钱与粮,也并没有多么依恋他。 这样的两个人走到一起,指不定过不了一年半载的便要生出事端。 虽心里犹豫,但她并没有拒绝韦保田上她的床。因韦保田受了伤,使不了大力气,还得由林寡妇坐其身上。他们投入到冲向巅峰时,门不知怎的突然开了,吓得林寡妇滚下来,韦保田被惊得直接萎掉了。 他青筋暴怒,随便裹一件衣裳来点灯,却见门口站着一个男人。那个男人他识得,是潘家村一位三十出头的单身汉,叫潘胖子,长得十分蛮相,就是脑袋瓜不够聪明,穷得家徒四壁。 潘胖子早就中意林寡妇了,可是林寡妇一直拒绝他,从来不肯让他进门。听说仲勤把韦保田暴打了一顿,潘胖子便以为韦保田再也不敢来了。夜里,潘胖子偷偷摸到这儿来,虽说他脑子不够聪明,但他花三个月终于学会怎么用铁丝伸进门缝拔门了。 潘胖子自然没想到,韦保田又来了,还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露着整个上身,一看就没干好事。 两人相见,分外眼红,韦保田受了伤还逞能,走过来对着潘胖子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可韦保田受了伤,才打几下便累了打不动,潘胖子根本不觉得有多疼。 韦保田收了手,潘胖子才开始出手,他一出手便没个轻重,对着韦保田那是狠踢猛踹,踢着韦保田脑袋也不知道停止,谁叫潘胖子是个蛮人呢。 林寡妇胡乱穿好衣裳来阻拦,可她一个瘦弱妇人,哪里阻拦得了潘胖子那一身蛮劲。结果就是,潘胖子把韦保田打死了还不知道罢休,直到林寡妇把邻居叫过来帮忙拉开。 可是事已晚矣,韦保田已经死了,林寡妇也晕了过去。 韦老大和韦保业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问谁是潘胖子,村民们说潘胖子怕蹲大狱,已经跑了,可能跑进深山躲着了。他们父子俩便问谁是潘胖子的家人,村民们见他们父子俩似有要欺负潘胖子爹娘的意思,那些村民们便撸起袖管,一副绝不能让韦老大父子俩去找潘胖子爹娘的样子。因为潘胖子爹娘老实,村民们很是同情那对老人,潘胖子已经躲起来了,总不能让两位老人受罪责吧。 韦老大和韦保业都是吃软怕硬的,见潘家村的人个个撸起袖管,他们俩便怂了。林寡妇和她的女娃儿倒是软弱好欺,他们父子俩只能轮流上去再狠抽了林寡妇几巴掌。 潘家村的人也厌恶林寡妇,都干看着不阻拦。要不是仲勤去拦着,韦老大父子俩怕是要出气将林寡妇给打死。 就这样,韦老大和他的小儿子,以及仲勤三兄弟们,一起将韦保田的衣裳整了整,擦去他身上的血迹,然后拉回了家。 事后,韦老大一家出奇的安静。韦家村的人都觉得奇怪,不知韦老大一家子怎么了,或许是憋着劲儿,还没到爆发的时候?除了伍氏哭哭啼啼了几日,韦老大和韦保业啥都没闹,也没再去潘家村。 就连报官都是仲勤去的,韦老大一家不管不问,只是简单地办了一场白事,但七日后他们并没有将韦保田入葬。 韦老二一家作为他们的亲戚,自然一直帮着办白事,各项费用都是仲勤三兄弟出的。可是韦老大不肯将其大儿子安葬,颇令人费解。 第七日夜里,仲勤和金恬终于知道韦老大一家的意图了,或许这是韦保业出的主意吧。韦保田死了,总得给家里给弟弟谋些好处才是,否则就是白死了。 韦老大说了,仲勤作为保田的堂弟,不但不护着自家人,还曾跑去潘家村将保田打个半死。若不是保田受了伤,绝不会轻易被潘胖子打死。还有,要不是金香住进了妹妹的家,保田也不会夜里去潘家村。 照他们的话说,韦保田的死,是仲勤一手造成的。 仲勤和金恬这么一细听,感觉韦老大和保业的话还真有几分道理。事赶着事,最后造成了韦保田的死。虽然金恬感觉潘胖子迟早要与韦保田来一番死斗,只不过事凑巧,好像真是仲勤一手造成的。 韦老大左手伸出五个指头,右手也伸出五个手指头,说:“你们要赔给我家五十两银子和五十亩田,杂货铺也归我家。至于金香,她爱去哪儿就去哪儿,我们不管。但是,小溪是保田唯一的血脉,让金香赶紧把小溪送回我家。只要你们答应了这些,明日我就将保田安葬,否则……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特别是仲勤,我要是编排个事,说金香和你有一腿,你便身便名裂,不要说当不了族长了,怕是要被村里人骂一辈子呢!” 仲勤愣愣的,他没想到大伯一家是憋着这坏事才如此安静地办白事,故意拖延安葬。堂哥死了他也难过,可大伯一家却将事的罪责一股脑儿推给他,憋着劲儿害他,也真是够了。 仲勤没有答应,但说考虑几日。韦老大和保业信心满满地走了,只等着闷声发大财。 金恬刚才一直没说话,待韦老大和保业走后,金恬气恼地说:“韦保田作为你的堂哥,他死了咱们确实得帮帮你大伯一家,小溪也需要他们尽心抚养。我姐拿了家里二十两银子,咱们赔给他们五十两银子倒没什么,但他们要五十亩田,咱们绝不能答应,咱们可不能将一半的田产被他们威胁了去!” 仲勤却说:“我不怕他们编排,随他们怎么闹去,堂哥已死,难道他们要一直闹下去,让堂哥躺在棺木里不入土为安?” 金恬摇头道:“你不会想到他们有多渴望银子和田产,特别是保业,他往后能不能发大财就靠这一搏了,你以为他会在乎他哥哥能不能入土为安?你别担心,我自有办法。” 三日后,韦保业来夫子埂了,说只要五十两银子和十亩田,杂货铺也不要了。韦保业接过五十两银子和一张十亩田的地契,竟然脸带笑容出了门。走了几步,他才想起爹娘的嘱咐,回头再小溪也领走了。 金香见韦保业走了,便下楼将二十两银子都给了金恬。金恬怎么推却都不行,只好收了十两。 金香站在门外看着通向韦家村的路,看着身影模糊的小溪,她除了流泪别无它法。若是女娃儿,公婆不在意,她还可以留在身边,可小溪是男娃儿,公婆如何都会要去的。哪怕拼一死,她也知道拼不来。 金恬走过来与她并肩站着,小声道:“只要你想小溪了,我就会想办法带他过来与你住些日子,你是他的亲生母亲,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金香点了点头,拭了泪,眺望了一阵,忽然问道:“你是如何让我婆家同意只要五十两银子和十亩田的,而且连杂货铺也不要了。” 仲勤也好奇,“是啊,恬娘你使出啥招了?大伯大娘平时可不是那么轻易让步的。” ☆、妯娌三人 其实金恬并没有费多大的心思,只不过去找了一趟林寡妇,给了她二两银子,让她来一趟韦家村。 金恬知道伍氏和婆婆姜氏一样相信算命的,就连林寡妇自己都相信。林寡妇跑到韦老大家跪下了,说算命的早就说她有克夫之相,虽说韦保田是潘胖子打死的,但韦保田沾惹上了她,总归逃不过命数。若不能将韦保田入土为安,把事情越闹越大,怕是会殃及更多的人。 韦老大还不相信,一心想着五十两银子和五十亩田,可是伍氏害怕了,韦保业也害怕,因为韦保田夏至要娶亲,他担心这事会影响他的大事。伍氏寻思着大儿子已经没了,谁叫他沾惹上克夫的林寡妇呢,可不能因着这事再耽误小儿子。 伍氏和韦保业心里一害怕,便一起说服韦老大将大事化小,能得一点是一点,得早早将韦保田入土为安最重要,别再惹出啥事一家子遭难。 第45节 就这样,韦保业便匆匆来夫子埂了。即便是这样,韦保业也发了大财,以他自己的本事,不知得要多少年才能挣到十亩田和五十两银子呢。 金恬将这些说给仲勤和金香听,他们也都释然了,这事该过去了,韦保田丢了命,或许真是他的命数吧。 * 韦保田入土为安了,整个杨柳镇以及外镇的人,特别是平时行事不干净的男人,都变得比以前老实了,生怕自己偷食的事遭天遣。眼前的韦保田,不就是个例子么。 十二日后,季秋要娶江银花了。在韦保田出事之前,仲勤和家人商量过,本是要好好操办的,越隆重越好。可是韦保田出事了,而韦保田又是季秋的亲堂哥,大伯家才刚办丧事,他却要热热闹闹地办喜事,这事有点说不过去。 最近得江老郎中的允许,季秋只需去迎亲便哥,不宴请、不收礼、不放炮竹、不敲锣打鼓,安安静静地把江银花接过来好好过日子便可。 季秋觉得这样有些对不住江银花,没想到江银花一点儿都不觉得委屈自己,她一直喜静,本就不喜欢吵吵闹闹的,而且她觉得大办喜事花费过多,能省则省,省下来可都是季秋和她两人的钱。 就这样,江银花坐上了大花轿,被迎亲队抬到了韦家村。一路上安安静静,但江银花心里格外欢喜,她嫁人了,还是她心中所属的男人,多少女子想嫁自己意中人而不得,而她却实现了。 韦老大一家见季秋如此安静地迎亲,连炮竹都没放一下,他们心里也算是平衡了一些。 夜里,季秋解开了江银花的衣裳,看着她后脖颈之处的疤痕,还有胳膊上被烫的红印,他忍不住摸了摸,颇是心疼。 江银花羞红了脸,柔声问道:“我身上留下了这么些难看的疤痕,你会不会嫌弃?” 季秋颇惊讶,心想银花怎么会这么想,忙道:“我怎么会嫌弃,而是心疼你,以后我一定要好好保护你,不再让你受伤害。”他说完,还亲了亲银花后脖子上的疤痕。 银花身子一颤,羞得无地自容了,她缩着身子想穿好衣裳,季秋却直接亲上她的唇,一手紧紧搂着她的身子,另一只手在她胸前抚/摸着。 银花虽然知道洞房之夜会有肌肤之亲,可是心里知道有这事与亲身感受是不一样的。她才十五岁的年纪,被季秋这么一位壮汉压着,而且季秋是曾娶过的,深谙夫妻之事,她只有慌乱的份了。不过被季秋动作并不野蛮,甚至是十分疼惜地亲她摸她,生怕吓着她了。 她感觉出季秋很想要她,但他疼惜她,动作上并没有多么急迫,她心里暖暖的,觉得自己嫁对了男人,这个男人肯定会疼爱她一辈子的。她不会矫揉造作,想通了这些,便勇敢地迎了上去。 其实季秋对上一段婚姻是深有感悟的,杨梅儿背叛他跟着别的男人跑,开始他不知有多恼多恨,甚至一度认为人活着没意思,他除了劳动不会享受任何生活乐趣。 可接下来的一年时间,他慢慢想通了,也认识到自己与杨梅儿相处时的过错。那时,他娶了杨梅儿,两人成亲的夜里是那么的热烈,直到次日早上杨梅儿起了床,他还硬拉着人家上了/床。之后虽两人见解不同,但两人还是很恩爱的,杨梅儿为他洗衣做饭,为他端茶倒水,还得时常看他的脸色,杨梅儿过得也不容易。 可是,每当杨梅儿心里有委屈时,他没有安慰她,也没有及时为她疏解,而是恼她,对她吼对她嚷,还伸手打过她。 说来说去,还是两人性子不合,想法也相左,事事都想不到一块儿去,而且互不相让,最后都是杨梅儿怕挨打挨骂而屈从。 那时他平时瞧着喜欢说笑,可对杨梅儿却绝不纵容,动不动骂她呵斥她。或许就因为这样,杨梅儿不喜欢和他相处,最后一心只为她自己打算,才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如今,他娶了银花,银花与杨梅儿性子完全不一样,她温柔喜事,不爱说话,不爱挑事,不会嫌苦嫌累,更不会处处跟两位嫂嫂过不去。这样的女人他若不好好疼爱,那就真的说不过去了。以前他不懂得如何处理夫妻之间的各种事,现在他要还是傻傻的像当初那么霸道,那他就真是白活了一场,糟蹋银花这样的好姑娘了。 他懂得了一个道理,也知道要身体力行,那就是,珍惜眼前之人。 * 两个月后,银花有喜了。季秋激动得都快流泪了,他终于要当爹了,他欢喜得把银花抱起来转了好些圈,可把一旁的姜氏给吓坏了,生怕银花受不住会晕倒。 当然,最高兴的还是姜氏,以前杨梅儿的肚子一直没动静,她没少骂杨梅儿,因为她担心季秋会断了后。现在银花才嫁过来两个月便有喜了,她怎能不欢喜。 金恬听到这事时,她就和仲勤一起来到婆家吃团圆饭,祝贺季秋和银花。另外,金恬也道出一件喜事,她也怀孕了,而且已经有两个多月了,她的娃儿应该比银花肚子里的要早出生一个月哩。 巧的是,杨春儿在吃饭时又呕又吐的,结果找江老郎中过来把脉,得知她也怀孕了,而且她和银花怀的日子差不多,到时候两人怕是要同时生娃儿了。 妯娌三人同时有孕,这在村里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事传来传去,渐渐的便有人说,因为韦老二家的三个儿子都有出息,而且仲勤作为族长,为村里为整个杨柳镇做了那么些大事,积够了福,才会人丁兴旺的。 如此一来,大家更加尊敬仲勤与金恬,以及韦老二一家的人。韦老大、伍氏和保业也慢慢主动找他们说话了,觉得之前他们以不安葬保田来要挟仲勤,伸手要钱要田,确实过分了些。 仲勤明白,他们无非是怕被村里人排斥,也担心报应啥的。他与金恬商量好了,对于大伯家的人,不要过分亲近,但也不要过于疏远,保持一定的距离,客客气气地相处就行了。 前些日子,金香来杂货铺卖东西,有时想进村里看看小溪,韦老大一家人故意把小溪藏着不让她见。现在好多了,韦老大一家不但没拦着或藏着,还经常让小溪到铺子里来玩。 金香能经常见到自己的儿子,心里愉快了许多。当金恬说有哪些人家有意想娶她时,她也听得进去了,不过对于自己的终身大事,她会仔细考虑的,绝不会随便应下哪一家。 金恬也会为她把关,她姐金香才刚满二十三岁,仍是如花的年纪,并不着急找下家。金香不想回娘家,一直住在妹妹家也挺舒心的,因为院子大,房间多,她住在楼上,除了吃饭时要和妹妹、妹夫坐一桌,平时她根本影响不到妹妹夫妻二人的生活。 转眼到了秋收,今年与去年大不一样,家家户户都是大丰收。今年再不会有吃不饱饭的事了,个个脸上都带着喜气。 秋收之后,每家每户都有许多壮劳力闲着,大家又开始找活干。正好作坊要扩建,需要很多人手,仲勤和金恬又举办了一场竞赛,挑选了一些人。 今年不仅粮食大丰收,药材也是大丰收,仲勤和金恬算了一笔账,除去工钱与各项开支,药材上足足挣了六百两银子!由于许多壮劳力过了秋收便闲了下来,作坊里的黄包车卖得也越来越火热,作坊这一年也净赚两百两银子。 金恬美美地想,明年的净收入应该能破千两了吧,到时候多培养一些管理人员,她生下第二个娃儿后,再请个人来带娃儿,她和仲勤就可以带着俏妞出去走走了。 她来这里整整三年了,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了,她不想把自己的眼光局限在这个小地方。虽然可以生活在这个小地方,把日子过得舒舒坦坦的,但绝不能把眼光也局限在这个小地方了。 生意上的事,她觉得她和仲勤都不必事事亲为,只要学会用人和怎样培养人,他们会轻省很多。待明年生了娃,给娃儿喂几个月的奶,她真的要和仲勤带着俏妞去见见世面了。 更重要的是,他们得寻找商机,药材和作坊虽然做得很顺利,但都走上道了,不需费他们太多精力,他们完全可以再做些别的。 一边观光,一边考察商机,金恬觉得这是很惬意的事。仲勤与她不谋而合,他也早想出去走走了。而且他还提出一个意见,想招一些家丁,不只是为了看家护院,而是家里需要一支能保护自家人的力量。 若是他们要出远门,有一队人马跟随,也安全许多。 金恬一百个乐意,说要挑一些身强力壮的人,还要请武馆的人来教他们武术。 仲勤虽然同意了,不过仍要笑话金恬,笑道:“莫非你想建一支军队,你要当将军?” 两人正乐着呢,俏妞跑过来,奶声奶气地说:“爹、娘,我要去……去学堂,跟哥哥姐姐们一起读书。” 仲勤和金恬愣了,俏妞才两岁多一点,她竟然想要上学堂,人家先生只教人知识,可不会带这么一点儿大的小娃儿,要是哭了尿了咋办,这不是要逼疯教书先生么。 仲勤正愁不知该不该答应俏妞,金恬却猛拍大腿,说:“要不咱办一家幼儿园吧?” 仲勤有些懵,“幼儿园是啥?” ☆、大结局 一年后,又是刚忙过秋收。 女子学堂和幼儿园皆建成,女子学堂完全免费,幼儿园则收费低廉,也就是相当于娃儿们伙食的钱。虽然肯送女娃来上学的少之又少,但金恬相信,长久下去,会越来越多的。 金恬之所以坚持办女子学堂,实在是她见多了各家女子在娘家不受重视,到了夫家受欺负,女人们似乎一直委曲求全地讨生活。每当听到哪家女子遭遇不公,她心里就特别难受。 她想通过自己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帮助一些女子学知识、长见识,不愚昧封建。自古以来,也出过不少才女,连男人们都自叹不如、甘拜下风。她相信,若干年后,她的女子学堂也会出才女的。 金恬有时在女子学堂里,也时常去幼儿园教一些雇来的大姑娘们如何带小孩,和孩子们玩一些新奇的游戏,一起玩耍,还每日教学几个简单的字。 家里现在年入上千两银子,学堂和幼儿园的花费只占三成,金恬和仲勤有信心能把学堂和幼儿园一直办下去,惠及越来越多的娃儿们。 其实,这几个月来金恬真的十分忙碌,除了去女子学堂和幼儿园,她还要照顾五个月大的小儿子。说来也巧,她头胎生了俏妞,这胎便生了男娃,小名叫康儿。而杨春儿头胎生了福娃,第二胎则生了女娃,小名叫果果,这小名还是金恬帮她取的呢,因为果果生下来时脸通红通红的,像红苹果一样,金恬当时忍不住叫了声果果。杨春儿听着顺耳,就这么叫了。 她们是儿女双全了,银花则中了头彩,竟生了一对双胞胎,漂漂亮亮的姐妹花。季秋十分疼爱这对女娃娃,每日瞧着两个粉嫩的小闺女,他的心都要融化了。幸好姜氏没再哭天喊地说银花怎么生了一对女娃娃,大贵和仲勤都有男娃了,姜氏没有当初那么渴望孙子了,而且银花还年轻,以后肯定能生出男娃。 更重要的是,她受金恬办女子学堂的影响,觉得女娃儿也可以有出息,都能读书写字了,不再像往年那般受尽苦难。譬如自己的三个儿媳妇,不都得男人们疼爱么,虽然生活上仍会受苦受累,但至少不受男人们欺负和打骂。 姜氏没事还在村里说,现在的人活得真滋润,不再为一口饭发愁,生了儿子去上学,指不定将来能步入殿堂;生了姑娘也不打紧,照样可以读书写字,懂得为自己争取,嫁到夫家也不会受欺负。 金恬见婆婆有了这么大的变化,终于感觉到自己在促进婆媳关系上发挥一点作用了。 杨春儿和银花都是自己在家带娃,再做饭、洗衣,勤俭持家。金恬因时常去女子学堂和幼儿园,她找了一位妇人帮忙看孩子,尽管这样金恬也不轻闲,因为她尽量多腾出时间照顾孩子,每日喂奶是一次都不敢少的。 金恬心里还在盘算着,待她给康儿喂满六个月的奶,她和仲勤想出去走走的计划该启动了。家里不仅有保姆带着康儿,她姐金香也一直住在她家,金恬没啥不放心的。 但仲勤最近也很忙,他与杨柳镇几位东家商量着要修一条水渠,能把长江之水引流过来。若是这条水渠建成,以后就再也不担心闹旱灾了,除非长江都干涸了。不过从老者嘴里听说,长江这几十上百年来都没干过,倒是时常发洪水。 他建水渠并不怕长江发洪水,只要有了汛情赶紧堵住水渠便可。他不担心人力不足,镇上的人都踊跃报名要去建水渠,不管一文工钱,只要管中午一顿饭就成,因为路途远,中午没法回家吃饭。只是资金上有些问题,靠仲勤一人出不少那么多钱,其他几位东家都只肯出一百两银子,连一千两都凑不齐,水渠根本没法动工。 仲勤这几日颇犯愁,不知怎的,他鬼使神差地跑到殷尚家。听说殷尚做军粮军火生意还挺顺利,应该挣不少钱了。这两年多来,没有人听说殷尚做过欺行霸市的事,也没有人听说他欺男霸女,仍孑然一身,也没给他儿子找个后娘。 仲勤寻思着,既然殷尚一心一意挣钱,没再干出惹民愤的事,相信他性子改了不少,要是他财大气粗肯出个几百两,建水渠的事便差不多了。 来门口迎接仲勤的不是殷尚,而是殷尚他爹,他爹这几年来也越来越欣赏仲勤这个韦家村的族长了。殷家当年是整个青泽县数一数二的富户,不仅县官们与他来往密切,就连知府都十分敬重殷家人呢。殷尚他爹觉得,家里落魄了不仅仅是殷尚个人的原因,可能是因为殷家为富不仁,没有为自家积福所致。 殷尚他爹十分佩服仲勤做事有胆量,肯实干肯吃苦肯吃亏,为老百姓办事从不心疼银子,所以他亲自出门来迎接仲勤。仲勤还颇惊讶,他真没想到还有这待遇。 不过,殷尚并不在家,他爹说他去了京城,据说是做成了几笔军粮买卖,但没拿到现银,便亲自去京城要债去了。因为殷尚不是头一回和对方做买卖,人家还是朝廷要员,钱应该能拿到手的,听殷尚他爹口气,并不是很担心这件事。 仲勤委婉地说了自己的来意,殷尚他老爹立马去找他的大儿子,他大儿子当年虽受殷尚影响损失十几万两家产,但如今仍有几万两家产的。他爹一出马,殷尚他哥当场允诺愿意建水渠为家人积福,给了他爹一千两银子。 仲勤没想到只不过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来此一趟,竟然多筹到一千两银子。仲勤承诺,到时候水渠上会刻功德榜,殷家绝对占头一名。殷尚他爹却摇头笑了,说不在意这个,只要为百姓做了事,老天爷都看在眼里的,刻不刻在功德榜上不重要。 接下来仲勤忙着带领杨柳镇的人去建水渠,每日早出晚归的。作坊有大贵盯着,只要不是非常重要的事,大贵都能做主。而且近一年来仲勤也培养出几位能干的青年,不仅肯吃苦还挺会跑买卖,也学会了与客商打交道,仲勤把作坊交给大哥和那几位青年,他挺放心的。 田地里的事他更不用操心了,早在去年就形成了固定的队伍与模式,仲勤成了实实在在的地主,今年打算再置办一些田地,这些也都与卖家商量差不多了。 一日,金恬见仲勤比往日回家要早些,便拉着他说要远门走走的事。仲勤一手抱俏妞一手抱康儿,说:“我就是把这事放在了心上,所以这些日子忙着建水渠的事,待一个月后,水渠基底打好了,有其他几位东家带领着大家干就成,我就可以得空带着你和俏妞出远门了。” “那还差不多。”金恬满意地笑了。 就在这时,金香从杂货铺回家来了。她一进门便忧心忡忡地说:“仲勤、恬娘,下午有镇上的人到我铺子里买东西,说见到殷尚失魂落魄地回家了,听说与他合伙做买卖的那位朝廷要员被杀了,家眷充奴、家产被抄,殷尚怕去了京城自己会被连带入狱,根本不敢去!仲勤,你不是说他爹给了你一千两银子建水渠么,现在殷尚又被打回原形了,家里一穷二白,他们会不会想要回那一千两银子?” “殷老爷积福心切,且十分诚心,应该不会要那一千两子的,就不知殷尚会不会来要。”仲勤听到殷尚遇到这等祸事,不但没有幸灾乐祸,反而心里挺难过。虽然当初殷尚侮辱过他、瞧不起他,与他针锋相对过,但这两年多来人家可是实实在在做买卖,没做坏事,更没有为难过他。 金恬感慨道:“朝廷发生一点小事,与其相关的老百姓就得跟着倒大霉。殷尚以前把福都享尽了,所以接下来都是霉运,人的一生或许真是平衡的。他已经把大部分田产都卖给咱家了,若这次亏得一穷二白,只剩下那二十几亩田地,他爹肯定又要气个半死。他这辈子估计真的再也翻不了身,只能靠他哥过日子了。” 金香叹气,“以前我挺讨厌殷尚,现在倒是挺同情他家的。听说赵都督被封侯了,他带着训练几年的水军去了江浙一带,不知是不是要打战,我还是头一回听说封了侯还要亲自带兵打战的。不是说那位被害的朝廷重臣与赵都督一直是对立的么,赵都督人在远处都混得有出息能封侯,看来赵都督实在厉害,朝廷里怕是没人敢与他作对了。” 金恬笑了笑,“掌握兵权的人自然得圣上看重,就是不知最近圣上会不会来个杯酒释兵权?” 金香和仲勤都没听明白金恬说的啥意思,他们听不懂什么杯酒啊释兵权的。 金恬隐隐担忧,道:“大家不都说菊儿有福气么,现已是赵都督的妾,要跟随着赵都督一起去江浙,她的两位哥哥也都当上不小的官了。这都是眼前的福气,往后真不知道会经历什么,像赵都督这般都圣上都忌惮的人,怕是不会有好下场。” 金恬见金香和仲勤迷迷糊糊的没太听懂,金恬便道:“我的意思是,大家都觉得菊儿好福气,可冷暖自知,她过得好不好谁又知道呢。即便眼前过得好,往后也难说。” 金香却道:“赵都督都封侯了,往后只会有享不尽的福,菊儿这一辈子算是跟对人了,妹妹可不要多想。听说芝儿也混得不错,嫁给了一位客商,然后跟着那位客商去扬州老家了,前些日子她还差人来娘家报喜,说是生了个儿子。” 金恬感慨地叹了叹,道:“当初我和她们俩也算是姐妹一场,我是真心希望她们过得好,而且一直好下去。咱不说这事了,还是盼着殷尚没赔个底朝天,不至于来要那一千两银子,那银子都花了大半了。若只是来要个一两百的或是三五百,咱还是能拿得出的,多要可没有,给学堂和幼儿园备的钱绝不能动。” 仲勤默默点头,没说话。吃过晚饭后,仲勤突然得了一个主意,与金恬商量着一番,金恬也点头同意了。 次日,仲勤带着二百两银子来找殷尚,殷尚脸色惨白,眼神黯淡,但见仲勤来了,他立马强打起精神,说:“咋了,你来看我笑话?” 仲勤苦笑,摇了摇头,“我怕你现有难处,所以带二百两银子给你救救急。你若还有干劲,想不想与我的作坊合作,你只需与商贾打交道就成,把销路拓广。” 殷尚仰头大笑,“没想到当初的泥腿子如今出口成章,每一句都离不开生意啊,我服输,我服输!” “我可没与你较量过,何谈输赢?”仲勤觉得他是受刺激了,所以说话语气很是柔和。 殷尚拍拍仲勤的肩膀,“你无需可怜我,我也不要你的救急银子。何况二百两对我来说是大笔银子,在你眼里竟然是救急的,你真是财大气粗啊。我已经答应我哥了,从他手里接过六十亩田产,安贫乐道地过小地主的安稳日子吧。至于报仇,或是较量,我都不再想了。我认栽!” 这时殷尚他爹也出来了,说殷尚已经认命了,幸好他哥愿意出手帮他,还说那一千两银子是殷尚他哥给的,也给得起,叫仲勤不必放在心上。 仲勤寻思着也是,殷尚他哥见弟弟服输认栽,便拿田产把弟弟稳住,只要弟弟不再出去惹事招祸,当哥哥的也心安了。估计他哥哥没少拜菩萨,希望弟弟不要给他招祸。 仲勤带着二百两银子回来了,金恬听说后,不禁笑道:“他殷尚肯认栽服输,愿在家里当个闲适的小地主,还真是挺难得的,但愿他说的是心里话。咱也不必管他的事了,咱收的是他哥哥的钱,建的水渠是福至百姓且利及后代,他有田产也能受益,咱没必要心虚。” * 一个月后,仲勤与金恬带着俏妞坐上马车要出发了。家里人和村里一些人过来送他们,其实很多人都想跟着一起去,只不过大家都有这样那样的原因,挪不开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