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下来的衣服,直接被夫人吩咐,让丫环拿走处理掉了,等换了三遍水,终于将他那一身黑泥搓干净了,头发也清洗过了,舒舒服服的泡了小半个时辰,才被拖起来擦干净,然后……捧上来的从里到外的细棉布衣裤,同知大人又推翻了刚刚的结论。
——其实他家老婆还不算十分嫌弃!
瞧瞧这准备的衣袍,都是全新的。唯一美中不足之处是他这奔波了数月,又不曾好好饮食,人倒是瘦了一大圈,按着原来的尺寸裁好的衣衫,生生宽大了一圈,倒似竹竿上挂着衣袍,倒平添了几分飘逸的味道。
就只是脸太黑了,破坏整体美感。
等他穿戴好了,又拿出一早准备好的软底拖鞋让他拖着。许清嘉拖着这拖鞋,只觉十分舒服,低头看看,笑道:“这怪模怪样的帛屐倒让你做的很是舒服。”
其实帛屐是从木屐改良而来,两齿木底鞋,鞋面用帛做成,便称做帛屐,也有用牛皮做的,称做牛皮屐,适合在雨中或者泥地行走。只不过胡娇这鞋底却是云靴底,非木底,入脚自然很是舒服,完全是现代室内软拖。
她做出来这东西有段时间了,方才给许清嘉搓澡的时候发现,他脚上好多淤血水泡,有的破了有的没破,想来这一路十分辛苦。听说灾区有的地方连路都没有,能骑马的地方还好,不能骑马的要徒步走过去。而且最开始他还不会骑马,这一路跟着差役兵勇,便渐渐学会了骑马,算是吃了许多苦。
等将他脚掌之处的淤血水泡给收拾好了,洒了药,又拿干净的布帛给包扎起来,便洗手摆饭。
许清嘉在外面对凑惯了,忽然之间吃到家常汤饼,只觉再世为人。等他吃完了,胡娇才提起他那位表兄郑乐生。
“大哥将他带了来,原本是准备候着你来了认过亲之后再走,结果你一直不曾回来,我便作主让大哥先带着商队走了。他那商队停留太久也耽误事儿。就将郑乐生安排在了前院客房住了下来,只每日家常饭食供着。他还闹腾起来,说同知府里,竟然连肥鹅大鸭子也不供应,忒也寒酸。还调戏前去送饭的腊月……”
许清嘉没想到郑家的人还真能寻摸到这地方来,反正也不可能真正一辈子不相见,他们寻上门来便寻上来罢,只是正好他不在家,心里便十分歉疚:“我不在,让你受委屈了!”一听郑乐生这名字,他就知道这人正是自家表兄,再听他的行动作派,就更确定了。
“他没有……没有对你不恭敬吧?”
胡娇笑的十分温婉,“其实……他也不敢对我不恭敬!他调戏腊月,还说要将腊月纳小,被我揍了一顿,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许大哥你不怪我吧?”
“该!”许清嘉恨声道:“往日仗着舅舅宠他,便为所欲为,还想着到我府上也横行霸道,哪有那么好的事儿?”这会儿才想起来问:“你将他揍的很重?”
胡娇堆起个笑,“哪里哪里!其实……你那表兄十分的不禁打,我也……我也没怎么着他,他就断了两根肋骨,可能是……缺钙吧,有点骨质疏松?”很久没松筋骨了,她原来还准备好生动动拳头的,老跟人动嘴皮子也十分的憋屈。好不容易逮着动手的机会……结果对手不堪一击,胡娇十分遗憾!
“缺钙?骨质疏松?那是什么”
胡娇努力解释:“就是……就是外面的大夫说过的,大约就是身子不好,骨头比较脆吧。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多喝些骨头汤就好了。不是……以形补形嘛。”骨头断了就要喝骨头汤。
“你在郑家吃的野菜窝头,你家表兄来咱们家了,我可是日日让灶上熬了上好的胴骨给你表兄,我真是太热情好客了!”见许清嘉隐带笑意,似乎并没有责备她过份的迹像,她便忍不住夸奖了一下自己。
许清嘉原本还绷着,听到这话再也撑不住笑了,在她额头点了一指:“你个淘气的丫头!郑乐飞……再没找你麻烦吧?”
胡娇觉得还是要为近段时间的郑乐飞洗白一番:“你那表兄原来是有点不知礼数,自从被我教导过之后,就对我甚是恭敬了,大约是……觉得同知夫人的地位也不低,再不能轻视我了罢?!”
“对啊对啊!他定然是害怕了同知夫人的威严,这才恭敬了!”许清嘉笑的倚在塌上,将她一把揽了在怀里,胡娇枕在他胸膛之上,能听得到从胸膛里传出来的闷闷的笑声,心里不由想到,他大约是真的开心罢,不再记得过往旧事,所以才能笑的这般开怀。
这样她就放心了。
装傻卖蠢逗他在公事繁忙的间隙能够抽空笑一笑,这样就好了。
她何尝不知道郑乐飞被自己给吓住了?!那日揍完之后,她还特别凶残的警告郑乐飞:“下次若是再让我知道你调戏府里的丫环,小心我在云南郡寻个最好的掌刀师傅来,好给你净净身,也省得你这么多烦恼!”
彼时郑乐飞被她揍倒在地,万没料到表弟媳妇竟然不是凛然大义上来就讲道理派的,也不是哭哭啼啼六神无主派,竟然……是个武力派,实是大大的出乎意料!
听到这话,他吓的双手捂裆,缩成了一团虾米,生怕下一刻自己真的成了宫里的公公。
一旁泪痕未干的腊月狠狠朝他脸上吐了一口唾沫,他都没敢再瞧那婢女一眼。
第七十六章
比起胡娇的望眼欲穿,日盼夜盼着许清嘉回来,许府里养伤的郑乐生的心境与她竟然奇妙的有了重合,也是每日望眼欲穿的盼着许清嘉回来。
——等表弟回来了,让他好生收拾收拾这个泼妇!
侍候他的小厮名唤永喜,是后来入府的,长着一张圆圆的脸,生的颇为喜庆,这日进房来就向他报喜:“郑郎君,我家大人回府了!”大人颇为公正严明,您的“好日子”可算是来了!
郑乐生立即从床上爬了起来,不小心牵动了肋骨处的伤,顿时疼的叫了起来,永喜上前去扶他,被郑乐生催促:“快去!快去给我拿靴子!我今儿就跟表弟好生说道说道,让他休了那婆娘!”
永喜去拿靴子,低头翻了个白眼,心道:大人的这位表兄也真是个缺心眼的,大人跟夫人……那是你能拆的开的吗?
他们这些新进的小厮是许府买下来之后陆续新添的,对早先许清嘉与胡娇身边跟着的老人都特别恭敬。比如永寿腊月等人。况且腊月虽然是夫人房里第一等的大丫环,对府里的仆妇小厮们却很是客气,从来不曾恃宠而娇。小厮们又都是长身子的时候,府里每日的饭菜是管饱,而不是定例。
只此一点,便让府里这帮半大小子们感激不已。
他们卖身为奴,图的不过就是衣暖饭饱,许府不止给了他们这些,许清嘉与胡娇都从不苛待下人,待家中仆从十分的和气宽厚,因此许府的仆从们都很是卖力,听到腊月被郑乐生调戏,府里的仆从们当时都在观望,想着如果夫人碍于亲戚情面,如果真的要将腊月送了给郑乐生,那他们就私底下给这位郑郎君使些绊子。
哪知道……夫人比他们想象的还吓人!
胡娇揍郑乐生的时候是敞着门的,拳脚落在肉上沉闷的声音,外加郑乐生的惨叫,直让许府的一众新进仆人从内心里都打起了哆嗦。原来夫人不是全无脾气,那只是没惹到她的底线而已。
不过,郑乐生被揍之事,府里的下人们暗底里都是拍手称快的!
灶上婆子们议论起来,都会提起哪家大户人家的老爷少爷们奸-污了丫环,有的了不起给收到房里当个通房丫头,有的……就那么没名没份的侍候着,又反抗不得。也有家中来客看上了丫环,走的时候跟主人家讨要,这丫环就被随手送了人,谁知道结果会如何呢。
不过是个丫环。
唯独夫人一顿老拳下去,当日腊月就放了假,还被赏了十两压惊银子,让她好生散诞散诞。她坐在厨下的小杌子上,喝了厨娘递过来的一碗鲜鸡汤,一抹嘴便要继续回主院去侍候。
灶上婆子奉了胡娇的命令,用食物安慰她受惊的小心灵,不曾想她倒是早不惊了,还笑的十分得意:“他以为……夫人的拳头是吃素的啊?!”真应该把这位送到南华县去,让他听听夫人的那些传说。
腊月跟着这位主子也有好几年了,对这位的脾性也了解了不少,心里笃定胡娇会为她作主,这才敢向她告状。不过许大人回来之后,提起要见郑乐生,腊月的脸色就白了。
夫人能为她作主,那是因为她向来拿丫环们平等相待,腊月是早就看清楚了的,可是大人……那到底是男人,又是当官的,腊月见过的这些夫人们身边跟着的丫环们议论起来,平日外面的大老爷们随手赠送个女人给别人,似乎是极为自然的事儿。
彼时许清嘉吃完了饭没多久,外院的永喜前来禀报,说是郑郎君想见大人,而同知大人也提起要见这位表兄,腊月就觉得惴惴不安。被胡娇瞧见了,她朝腊月招招手,等这丫头到她身边了,她就握住了腊月的手,小声安慰:“别怕别怕!他若还提什么过份的要求,我就揍他!看他还敢不敢生出非份之想!”
腊月这才觉得安心多了。
许清嘉是在主院的花厅里见了郑乐生的,胡娇就坐在他旁边,腊月则站在胡娇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