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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nu小说网 > 穿越小说 > 赌徒陈汤 > 第五章 陈汤(八)
    我要报仇。

    长安还是旧日的模样,我回来了,却依旧只能投奔陈遂,在寂寞中默默等待时机。

    好消息终于来了。

    得到车骑将军许嘉赏识的陈遂,终于向许嘉推荐了我,我还得以认识当年如雷贯耳的大英雄甘延寿。

    甘延寿已经近五十岁,手脚矫健却一如青年。虽然我自认一直保持练习弓马的习惯,但自问和他比试,依旧没有胜算,虽然他的年龄比我大得多。

    那天深夜,我被召进了未央宫。

    未央宫的夜景我并不是第一次看到,高大的殿阁檐角在暗夜中显出狰狞的剪影,那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

    但以前我都是作为执戟的郎中,担任着特定殿阁的守卫任务,从来没有敢进过殿内。

    这是第一次,我作为商议政事的官吏堂堂正正地被召进温室殿。

    温室殿中灯光明亮,堂上四角都点着枝形的油灯,总共有数百点火光在殿中闪烁。

    许嘉正坐在温室殿的东面。正南面的座位是一位大约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他穿着黑色绣花的便服,头上戴着缀满明珠的皮弁。

    西面位置则坐着廷尉陈遂和甘延寿两个人。虽然灯光黯淡,我似乎仍旧看见陈遂脸上有擦伤的痕迹。

    一个宦官匆匆走到我身边,轻声道:“赶快上前拜见皇帝陛下。”

    我吓了一跳,没想到真见着皇帝了。

    我急匆匆紧走两步,跪在皇帝面前,稽首行礼,嘴里道:“草莽臣山阳布衣陈汤拜见皇帝陛下!”

    皇帝一挥手,道:“免了。赐坐。”

    许嘉这时开口了:“陛下,这就是臣向陛下推荐的陈汤。”

    “很好。”皇帝把头转向我道,“你的策书我都细细看了,文字华丽,见识不凡,果然有才。如果朕派你去西域,你能保证比胥楗和车师戊己校尉屯田区的安全吗?”

    我大声道:“臣不敢以生命担保,但臣一定夙夜匪懈,千方百计消除陛下的忧虑。”

    皇帝似乎有些惊讶,笑道:“君敢请缨去西域镇守,竟然如此惜命乎?”

    “臣不敢惜命。”我说,“臣的一条犬马之命算什么,岂值得用来担保西域的安危?如果西域果真有恙,便是斩臣一千次,也不足以塞责,所以臣只敢用臣的一片赤心担保。”

    “很好。”皇帝高兴了,他叫道,“据说你对西域的山川地势了如指掌。”

    “臣流落在西域康居有两年之久,每过一个山川都会画图做记录,臣就是做梦,也能知道哪些地方有河流,哪些地方有山脉。”

    皇帝重重地点了点头,笑道:“很好很好。”他把目光移向陈遂,果断地说:“陈遂听旨。”

    陈遂赶忙跑到皇帝面前跪下,他的腿脚似乎不大灵便,跪下的时候差点全身瘫了下去,好在他马上挺身跪直了。

    皇帝道:“朕拜你为光禄勋,掌管宫廷防护事宜。”

    陈遂道:“谢陛下。”

    皇帝道:“为陈君结印绶。”

    两个宦者立刻上前,摘下陈遂原来的廷尉印绶,换上光禄勋印绶。

    廷尉和光禄勋都是九卿之一,也都是中二千石,看似地位一样。但光禄勋是在宫中侍卫皇帝的长官,廷尉却只是掌管断案的法吏。

    在大汉的初期。廷尉曾经一度在九卿中地位排行第二,但到现在,地位已经远不如前了。

    陈遂迁为光禄勋,可以说是升迁。

    陈遂结好印绶,谢恩退下。

    “甘延寿听旨。”皇帝又道。

    甘延寿也赶忙跑到皇帝面前,皇帝道:“朕拜你为骑都尉、谏议大夫加都护西域使者校尉,明日一早乘传车赶赴西域乌垒城,接替现任都护刀万年。有文书直接递送光禄勋,由光禄勋转呈朕。”

    两个宦官又跑上来给甘延寿结上印绶。

    我心里兴奋得喘不过气来,看来多年的愿望今天终于要实现了。甘延寿从布衣一下子升迁为比二千石的骑都尉兼西域都护,我怎么也不会太差罢。

    我的心正咚咚直跳,听到皇帝又在叫我:“陈汤听旨。”

    晕晕糊糊地我跑到了皇帝跟前,刚刚跪好,就听得皇帝道:“子公君,朕决定拜你为北军中垒副校尉,协助甘延寿去西域乌垒城,监护西域三十六国,防备匈奴作乱。”他又面对陈遂,“君保举子公,认为他的才能卓越,可以靖平西域,君之眼光识人与否,朕不敢必,然有厚望焉。”

    陈遂大声道:“若保举不当,臣甘愿依法坐罪。”

    我们三人跪成一排,向皇帝谢恩,缓缓退出了温室殿。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长安蔚蓝的天空上,一行大雁正在快乐地飞翔。我望着天空,又看了看自己腰间葱绿色的绶带和亮闪闪的银印,呆立良久,眼泪扑簌簌下落。

    坐在从金城令居县驰往敦煌的传车上,我没有再像上次那样悠闲的心情,而是心里充满了仇恨。

    传车经过敦煌县的时候,敦煌太守疏汉强出来迎接。我想起几年前见到前太守辛武贤的场景,不由得柔肠百转。

    不过几年功夫,那位威名赫赫的破羌将军已经死了,而我又是第二次回到故地。

    疏汉强属下有几个掾吏仍是熟人,见了我惊讶道:“原来副校尉君是故人,没想到君当年突然失踪,再次出现却已经位至二千石了。”

    我淡淡一笑,谦虚道:“皇帝陛下过听,授臣为北军中垒副校尉,实在心中有愧啊。当年受到辛府君的提拔,如今不过数年,府君已然成为古人,真是不胜感慨。”

    一个掾吏道:“唉,当年君失踪时,辛府君非常焦躁,到处派人寻找,后来有人说看见君当天去过羌人富翁归何家,于是辛府君派吏卒系捕归何,归何坚决不肯承认,最后竟死在狱中,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归何是不是说谎。”

    我的脑中顿时闪过上一次被归义羌人归何灌了幻药卖到康居的情境,想起了在康居市集上见到倚苏的第一次,眼泪几乎又要流出来。

    她为什么要死?为什么要那么轻易地离我而去?如果她能忍辱负重,她还活着该有多么的好。

    我现在不就来救你了吗?我带着汉兵来了,可是你已经看不到我率领汉军进击郅支的威武模样。

    我背过身去,偷偷擦擦眼泪,回头强笑道:“归何死了么,唉,其实和他无关,是我自己不辞而别……”

    出了敦煌城,甘延寿显然有点察觉我的反常情绪,问我刚才到底怎么回事。

    我骗他说,旧地重游不免有些喜悦和伤感。他摇头道:“子公是个伤感的人,我今天才知道。我看你是读多了简书,到了西域,天天面对黄沙,恐怕你什么书也不想读了。你以前在康居流浪的时候可还有心情读书?”

    我不置可否。

    传车很快过了玉门关,不几日又过了延城,再走几天,远方遥遥出现了一座巨大的黑色城池的影子,那就是乌垒城了,它是用当地盛产的黑色石块垒成的。

    霎时间我心中的激动当真难以形容。

    乌垒城外冷冷清清,城门戒备森严,等我们拿出节信和文书,对着城上大喊,吊桥方才缓缓升起。

    城内的街道上也是行人稀少,透露出一股惶惶不安的气息。偶尔遇到的人,也都不是汉人的打扮。

    士卒把我们领到西域都护的治所,都护刀万年已经带着鼓吹,在府门口迎接。

    对于我们的接手,他脸上的神色透露了他的求之不得。显然,这个孤处西域的弹丸之城,谁都不认为它为理想的葬身之地。

    在他们的脑中,从来不会考虑乌垒城虽然是个危险的地方,但也同时是个充满机遇的地方,只要机遇能把握好,很快就会有封侯拜相的机会。

    在汉家做到列侯,除了军功,其实再也没其他更便捷的道路了。

    几天之内,刀万年就快速地和我们办完了职务交接手续,他如释重负地打点行李,准备回长安了。

    从他对包扎行李的士卒们不停的催促声中,从他登上传车时那一刻的兴奋表情来看,他是多么急于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可是我却按着长剑,站在土坡上,想对着康居的方向长啸。我想吼道,西域,我又回来了。

    这次我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这次在我的身后真的有一个强大的汉朝,它散落在西域的汉朝屯田士卒都归我指挥,只要时机来到,我就可以真正淋漓尽致地发挥我的才能。

    该死的郅支单于,你就等死罢。

    不愧是关西宿将,甘延寿视察了一番乌垒城的守备,乐观地说:“还好。攻战不足,守则有余。乌垒城在我们手上,一定可以保证安全。”

    虽然他说得在理,我却有些不舒服:“君况兄,难道我们打算在这里老老实实地守候几年等待升迁吗?”

    他有些惊愕:“当然也不,如果匈奴人敢跑到乌垒城附近来,我一定要他们好看。但是如果他们老老实实躲在康居,我们恐怕也没办法招惹他们。”

    见我脸上颇有不悦,他又温言抚慰道:“子公兄,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想杀到康居去为你的小情人报仇。但是,你要知道,我们汉兵在乌垒城不过一千多人,加上在车师的戊己校尉屯田士卒,也不到两千。我们怎么去对付远在数千里外的匈奴人?”

    他说的确实有些道理,但我还是不服:“君况兄,我们汉兵虽然不多,但西域都护的节信可以征发西域各国的军队,如果顺利,征发五六万的人马不成问题。我从康居逃出来的时候,知道郅支的兵马不过两万,现在又过了一年,他连年征伐,连年获捷,只怕已经有三万有余了。再不动手,只怕我们会更加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