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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nu小说网 > 穿越小说 > 赌徒陈汤 > 第五章 陈汤(一)
    怕死的人吗?兄弟有难,绝对不能那个什么——袖手旁观。”

    我这时脑中盘算着,家里平时养了一些门客游侠,加起来大概有十几人罢,加上平时结交的一些三辅少年,也有二十多个,人手基本够了。廷尉狱我也勘察过,在直城街修成里的南面,那里的狱吏数十人都已被我买通,虽然丢失犯人他们也会受到一定的惩罚,但我给他们的钱财远远超过了他们应该付出的代价。我现在唯一担忧的是,就怕情况会出意外。虽然,我曾经也干过不少椎埋为奸的事,但篡取廷尉狱囚究竟是第一次干,万一走漏风声,我就得像袁广汉那样死无葬身之地了。虽然我受张侯嘱托,可是我究竟有没有这个义务为一句诺言卖命?我突然迟疑起来。

    “子夏兄,你说的那个陈遂,当京兆尹的时候不是挺看重你的吗?怎么现在突然就翻脸。”吕仲突然又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回过神来:“哦,是这样的,那还是他当京兆尹的时候,有一次招我去参加一个宴会,当时我已经在三辅间有点薄名,在座的很多公卿将相一听说我,都上来跟我施礼,反倒把他冷落了。他后来很不高兴,从此再不找我,尤其不和我一起出席宴会。”

    吕仲艳羡地说:“子夏兄,你可真是混得好啊。嘿嘿,说实话,当初救你,是我一辈子最自豪的事了。我以西王母的名义保证。”

    我摇摇头:“其实我并不乐意出席这些贵族们的宴会,他们表面上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实际上不过是把我们当成点缀,骨子里未必瞧得起。”

    吕仲道:“也是。可是总比我们这些铁官徒好,就连一个屁大的小吏都敢欺负我们。”他说到这里,伸出了一个小手指,又似乎来了怒气,把脚往席上一跺:“我们什么时候行动?”

    “什么行动?好像和廷尉有关,怎么不通知我。”从帘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我心里一惊,原来是萭欣来了,我可不想她也卷入这件事,于是急忙搪塞道:“没什么,我们过两天带上‘廷尉’,准备去杜陵斗一场罢了。”

    她冷笑了一声,道:“阿兄你别骗我了。你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你们是要去救陈汤罢?”

    我假装懵然:“什么陈汤?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陈汤好好当着他的官,要我们救他干什么?”

    “我可是听见人说,陈汤因为父丧不归,被免去了太官尚食丞的职位,另外又有人告他勾结群盗,下廷尉狱,判了腰斩,等冬天一到就要处决。不是吗?”说最后一句的时候,萭欣把脸转向吕仲。

    吕仲又抓了抓头,欲盖弥彰地说:“谁知道这么多事,陈汤是什么人,他下不下狱也不关我的事啊。”

    “哼,自己的救命恩人,这么快就忘了,真不像个壮士。”萭欣不屑地说。

    吕仲急了:“先前我就报答过他啦!怎么说我不是个壮士。”他话一出嘴,自知失言,尴尬地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唉,这个头脑简单的人,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对妹妹说:“好了,你知道就好了,我们的确要去救陈汤,你非要打听得那么清楚干什么?总不会你也想去罢。”我又紧接着补充了一句:“像陈汤这种人品的人,本来我是没兴趣管他的,怎奈张侯临死前,我在他床前亲口答应了救他,如果不践诺,只怕不好向鬼神交代。”我真有些怕妹妹还想念着陈汤,所以故意把陈汤的人品说得极为不堪。

    萭欣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当然要去的。反正我自小也学了点舞刀弄棒,不如我也跟阿兄一起去吧,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果然如此,我勃然大怒:“你去干什么,你一个女人,手无缚鸡之力,只会给我添乱。好好呆在家里,等我喜讯。”我的发怒是因为她的反应正好印证了我隐隐的担心,我不能想象世上还有这么痴情的女人,对一个根本不值得去爱的男人如此念念不忘。

    看见我突然声色俱厉,萭欣吓住了,她呆了一会,眼里突然噙满了泪水,泣道:“不去就不去,凶什么?大不了我在家里布置好酒食,等你们回来庆功。”

    我叹了一口气,无力地倚在卧几上,呆呆地看着窗外夺目的

    海棠,一丝清风从窗棂间吹了进来,可是我一点也感觉不到舒畅。

    《赌徒陈汤》第三部分

    《赌徒陈汤陈汤》一(1)

    河西真是一个开阔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地方。

    从金城郡的令居县,途经张掖一直到玉门,左边都是白雪皑皑的高山,高得单调,高得让人绝望,右边则是青色一望无垠的草地,草地倚靠小丘的地方,隔十里左右就有汉朝士卒的亭鄣。那些士卒扛着戟,在相邻两处的亭鄣间不停地游弋,看见我们这些行人,有时也笑着打打招呼,非常亲热。有时还能看见他们徼巡换岗的仪式,心中霎时会感到一阵肃穆。虽然正是七月,长安炎热得要烧起来的季节,走在这条走廊上,却不无寒意。这是我第一次来到河西,我只恨自己来得太晚。

    多少年了,我一直在长安汲汲钻营,希望能升迁到一个二千石的官位。我以为一切都唾手可得,大汉朝廷所要求的才能,我无不具备。我的文章写得可以让兰台和石渠阁的那帮儒生们羞愧不语,我在《论语》、《谷梁》两种经书上的精湛功底连朝中的博士也要俯首称臣,虽然他们不好意思这么做。我的射术和超迈亭楼的矫健也不会差于期门和羽林的任何一个健儿。而我所求的不过是个小小的郎中身份,可到头来我却两次差点丢了性命,最后只能靠着当陈遂的门客为生。

    所有的路都不通了。他们说我品节有亏,绝不可能再将我列入擢拔的范围。难道我的父亲死了,我就不难过吗?我很想回山东服丧,可是如果人死了真的有灵魂,父亲看见我仍旧是个布衣,会不会在地府也不安宁。他们就知道把“孝”字挂在嘴边,却不知道一个穷贱的人是没有资格谈“孝”字的。

    既然长安对我来说已经丧失了希望,我只有来西域碰碰运气。

    父亲是个没用的人,还是个瘸子,我看不起他,很小的时候便是如此。记得有一天,我刚从县学回家,看见他跛着一条腿,吃力地推着鹿车前进。鹿车上竖着一根木柱,上面叮叮当当挂着一些破旧的剪刀和刀鞘。他沿街挨户地叫着:“磨剪刀啊!磨刀剑啊!修理刀鞘!”看见我朝他走来,满脸脏乱的胡须顿时被笑容移动了位置,黑皴皴的额头也似乎有了光彩。他驻住鹿车,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布包,打开布包,里面是十几粒同样皱巴巴的枣子。他把枣子塞给我,讨好地笑道:“拿着,回家告诉你阿媪,不要准备我的吃食了。刚才一户雇主请我吃枣子,我已经吃饱了。我再觅两件活就回去。”

    那时我的心突然紧缩起来,我不把自己的辛苦生活怪罪到他头上了。那也许不是他的错。可怜之人未必可恨。

    每日回到家,母亲必然在破旧的院子里吃力地搓洗着一大盆衣服。她洗的衣服也是里中有名的干净,她还经常对雇主的衣服式样花纹品头论足,甚至谈得出有关各种衣服式样背后的种种故事,她的谈吐也出奇的温雅。所以不但我们穷人居住的富贵里,就连附近有钱人居多的乐寿里、孝义里都有人来请她洗衣服。她自己剪裁的衣服也相当漂亮,但穷人家一年也未必能做几件衣服,靠帮人剪裁衣服为生是不实际的。我现在能记起的有关母亲最深的印象,就是她瘦小的身躯坐在硕大的木盆边的样子,见了我进门,满面都是温和的笑容,她快速擦干净手掌,就去厨房为我准备食物。虽然家境困窘,我却没有挨过什么饿,所以最后我竟长成了这么壮大的一个人。母亲照顾我的衣食,教我诵书属文。有时我想起这么熟悉的一个人竟已永远离开了我,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我没有见到母亲最后一面,等我从监狱里放出来时,母亲的头和身躯已经分离了,她的身躯愈发瘦小,蜷曲着躺着,好像一个倾侧在地的小小皮囊,囊口张开着,显出暗红的颜色。头漠然地躺在身躯的一侧,让人看不出来两者曾经是那么相濡以沫的关系。我跪在地上,抱着她白发苍苍的头,嚎啕痛哭。她的眼睛闭合着,永远不会再瞧我一眼。关于“孝”,我有时觉得很可笑。可是天知道,我觉得可笑的仅仅是“孝”的这个名目,这个该死的名目之下不知靠了多少虚伪得让人发指的仪式支撑着,而我和母亲之间的感情是不需要任何仪式来支撑的,我羞于给我对母亲的感情冠上一个“孝”的名目。

    “阿翁,你恨不恨你的儿子,是我害死了母亲,害死了和你朝夕相伴的妻子。”我哽咽着对父亲说。

    父亲坐在门槛上一动不动,像雕塑一样。他不是个懂得礼节的人,也并不讲究清洁,后来我母亲将他改造过来了。当他推着鹿车四处吆喝“磨剪刀”的时候,遇见雇主,他也会鞠躬如也地施礼。他的腿脚不方便,所以跪拜的时候那种局促的样子简直像一只受伤的螳螂。但是自此之后反倒没有人笑他。

    母亲死了,他被母亲苦心塑造出来的礼节顿时轰然瓦解。

    “阿翁不恨你。阿翁怎么会恨他自己的儿子,因为有了你,阿翁才感到和你阿媪是真真切切在这世上生活过。否则阿翁会疑心自己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他说。我没想到他的语言竟然这样好。

    我的眼泪扑簌簌滴了下来,泣道:“可是如果没有我,母亲还会在你身边,你的梦永远不会醒。”

    他看了看我,蜷着腰一瘸一拐的走到我身前,蹲下,粗糙的大手摸向我的脸颊。他把我的眼泪擦掉,笑道:“汤儿,你这傻孩子,这世上永远不可能有做不完的梦。阿翁我相信你阿媪的选择,你好好好奋发,一定会功成名就。你不会让你的阿媪失望,你阿媪也绝不会白死。”

    我抱住父亲嚎啕大哭了起来,自从我长大成人,就从没有当时那么频繁地哭过,我实在受不了了。

    “你阿翁没本事,没钱资助你去长安求官。你阿媪……呜呜,我真想代替她死。”他开始还心平气和地说着,突然也嚎啕大哭了起来。

    我们父子俩不知道相拥而泣了多长时间,眼泪都哭干了。最后父亲说:“拿着你阿媪留给你的钱,去长安罢,阿翁我会在这间屋子里一直等着你挂着银印回来。”

    然而长安并不是天堂,如果硬说它是,那也只是王侯将相们的天堂。

    我只能躲在一侧窥视。

    萭章是个讲义气重然诺的人,我相信他因着张侯的嘱托,会尽一切努力达到照顾我的使命。可我发现他对我总是礼貌大于亲热。难道我这么不值得信任吗?也许有别的原因罢。萭章靠斗鸡为生,也偶尔干些椎埋掘墓的勾当,但他们这种人,对于各种虚伪的道德却比朝廷的士大夫们还要看重。在正确和错误的判断上,当他听到官吏和流氓无赖之间格斗的故事时,他并不因为自己是一个流氓无赖而站在流氓无赖一边,他知道自己的位置。也许正因为这点,张侯这样的列侯大吏才会和他惺惺相惜罢。他大概听说外面已经风传我告发母亲以求自保的事了。遥远的瑕丘县发生的事,竟然这么快能在长安流传。而且是针对我这么一个渺小得像灰尘的人物,大概只有王翁季这样的人才做得出来。

    对于乐萦,我一直充满歉疚。也许我的灵魂真的很肮脏,不配生活在道德高尚的大汉。我对乐萦说不上有多喜欢的感觉,当然也算不上讨厌。和她交欢,是一种享受,可是没有了,我也不会有多魂牵梦绕。也许我对乐萦施于我的情感一直虚与委蛇的原因,在于她父亲是个有名望的乡啬夫,他拥有的钱财能满足我去长安求官的梦想罢。

    对做官的渴望,我的确比对女人的渴望大。这不能怪我,在大汉天下,一个人要实现自己留名青史的梦想,除了做官,除了做足够大的官,还能有什么呢?

    何况我可怜的母亲以她一腔鲜血对我进行了最后的帮助。

    我在萭章家住了将近一年,这期间我发现了一些微妙的事情。

    萭欣爱上了我。

    在遇见倚苏之前,我对自己一直有个错觉,我以为自己之所以不能下决心接受萭欣的原因,在于我不能从这场婚姻中取益。诚然,萭章的家产比乐萦的父亲乐万年远要丰厚。但如今的我已不是在瑕丘县时的那个毫无凭藉的陈汤了。我梦想和权贵结亲,梦想像昭帝时的度辽将军范明友那样,他在和大将军霍光结亲之后立刻就飞黄腾达。

    遇到倚苏后,我才发现自己其实远没有这么势利和卑劣。虽然后来我知道倚苏是康居王的小女,但当初在康居的市集上,她只不过是普通康居女子的打扮。我是被她惊人的美貌慑服的,当时我就对自己说,完了,陈汤,你根本就不能成为一个英雄。

    那么原因就清楚了,我并没有真正喜欢萭欣,就如我也不是真正喜欢乐萦一样。

    我知道萭欣为此伤心,她不是像乐萦那样大胆热烈的女子,她不会对我主动投怀送抱,可是我能感觉她的渴望。我坐在房间里,似乎随时能感觉她的眼睛在背后呆呆的注视我。她就像伟大的东皇太一9那样无所不在。

    最后她为了救我而死,我感到遗憾。

    那个春天的下午,张侯终于给我带来了好消息。当初我在井陉的井研亭救他的时候,万万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