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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司徒揪了一把胡子,又揪一把胡子,终于心软,全面败下阵来。

    “只此一次。”

    “多谢夏尚书!”

    愿望达成,朱瞻壑却未得意忘形,规矩的起身,一丝不苟的行礼,直到夏元吉说可以走了,才带着伺候的宦官离开暖阁。

    “夏司徒未免太纵世子。”汉王府教授负责教导朱瞻壑习字,据闻,是皇后殿下钦点,“长此以往,恐会令世子无束,恣意纵行。”

    “妄纵无异于溺杀,刘教授之意,老夫明白。然世子尚且年幼,过于拘束,难免磨了性子,聪慧却乏灵气,过于刻板,未必是好事。”

    “这……”刘教授皱眉,“是否言过其实?”

    “汝教导世子习字,当明了,世子天性聪慧却不自傲。本性纯良却不软弱。行事有章法,善听人言,却非无定性,无主心。天子信任我等,令我等教导世子,当教其治世学问,礼仪德性,以承续祖宗基业。非以古板教化拘束于世子。此中差异,刘教授自当深思,方可明解。”

    刘教授肃然了神情,没有反驳。视线落在朱瞻壑刚写完的一篇大字上,字体仍显稚嫩,一眼便可看出,是出自小儿之手。笔锋间却暗藏风骨,刚劲不弯,却无盛气凌人。转折间,颇有几分润和之意。几年后必定大成,比起今上和汉王的一笔狂草,实在好了太多。

    不提汉王,今上的御笔,不经抄录,官场新鲜人很少能看得懂。想当年,他也是在狂草中艰苦磨练,才得以入汉王府,成为汉王官属,进而教导世子习字……

    如今想来,只得一句,往事不堪回首。

    出了半天神,刘教授收回心思,擦一把冷汗,拱手道:“多谢夏司徒提点。”

    夏元吉笑道:“提点不敢当,只为共勉。”

    事实上,比起汉王府教授,他更想同兴宁伯探讨一下教导汉王世子的方法。虽然知道兴宁伯有才,但为汉王世子授课期间,他仍吃惊不小。

    大明舆图,汉王世子竟十知七八,各省州府都能点出具体位置。北疆边镇,军事要地,更是不错一处。

    如果这不算惊奇,西南诸番邦,北疆辽东各部落,朝鲜日本琉球等番国,以及朝贡的西洋番邦,如爪哇苏门答腊等几个岛屿,都能道出一二,就不得不让夏元吉震惊。

    见夏元吉吃惊不小,汉王世子一脸不解,反问他,“少保说这些都是常识,难道不对?”

    这是常识?

    夏司徒错愕,忽然间觉得,自己几十年的书都白读了。

    “少保还教给孤许多。”

    出于小孩子的炫耀的心理,朱瞻壑将孟清和送给他的特制火铳,铺开能占满半个暖阁的军阵图,绘成图册的成语典籍,简要摘录的资治通鉴,后汉书,等等等等,一股脑的搬了出来。

    每拿出一样,夏元吉的眼睛就瞪大一分,最后,下巴掉地上了。

    “少保说,孤还年幼,读不来大部头……孤也不解大部头是何意。”朱瞻壑顿正坐着,认真道,“少保说,这些都可以当做故事读。孤看不懂,可以请教皇祖父和父王。皇祖父和父王没空,就请教皇祖母和母妃。不过,每日读书不得超过两个时辰,余下要有半个时辰去校场玩耍。”

    “玩耍?”

    “孤会用手弩!还和王叔学用刀。皇祖父说,等孤的个头再长大些,至少到父王的腰间,就请定国公教孤习武。”

    夏元吉的下巴捡不起来了。

    “少保还说,这几本书是姚少师辑录而成,他特意为孤求来的。”

    夏元吉看向资治通鉴和后汉书,脑袋嗡嗡作响。这是汉王世子这个年龄该学的?关键是,貌似还学得通!

    他早该料到,能成为姚少师的徒弟,本就非寻常人。

    自愧弗如啊。

    被狠狠打击之后,夏元吉提起精神,在教导朱瞻壑读书一事上,下了十二万分的努力。努力到朱棣都有点过意不去,主动和六部天官商量,太祖高皇帝定下的工资数额不能改动,不如少发点宝钞,都换成禄米?寒暑节气,多发些福利,大家手头都能宽裕点。

    加工资?

    好,大好!

    六部天官均点头如捣米。知悉起因在夏尚书身上,六部之中,夏尚书的人缘瞬间爆棚。

    提升工资绩效之外,永乐帝还多次给夏元吉开小灶发奖金。

    宝钞金银不能少,布帛香料更是大头。

    消息传回南京,徐皇后特意召见夏家命妇。并以淑人的品级,发下夫人的赏赐。又夸奖了夏元吉的一双儿女,没有赏赐,却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荣宠。

    皇后夸奖谁,赏赐谁,无异于圣心的风向标。

    若非夏元吉随扈北巡,南京夏府的门槛都要被踩平。

    夏元吉的家人没有得意张狂,反而更加谨言慎行,恨不能走路都用尺子量。府内淑人亲自写信,道明情况,令家人驰送北京。开具路引时,得知是夏府中人,文书胥吏很是痛快,没做任何刁难。

    从朝官到文书小吏都很清楚,依宫中的态度,夏尚书的官位必稳如泰山。天子一高兴,官位再升上一级也有可能。

    有传言,自洪武罢中书省,朝廷再无一品文官。说不得夏尚书就能开了这个先例。

    还有人提及夏元吉同孟清和有私交。据称,兴宁伯随大军出塞前,夏尚书特意前往府中拜会,两人很是想得。差点结义拜把子。夏尚书能教导汉王世子,更是兴宁伯举荐。

    猜测同流言四起,各种目光聚集到夏元吉身上。

    羡慕的,憎恶的,好奇的,嫉妒的。

    如夏元吉之前预料,他在朝中的名声出现两极分化。交好者有,巴结者有,割袍断义者亦有。夏尚书却丝毫不受影响,心中笃定,谁能笑到最后,方才是赢家。

    兴宁伯行事不拘小节,却每有出人意料之语,虽欠文雅,却直指重心。

    夏尚书想得开,夏家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朱瞻壑缠上了朱棣,一天几次往奉天门跑,主要目的可以概括总结为一句话:仗都打赢了,少保什么时候回来?

    朱棣被缠得没办法,却偏偏生不出半点火气,实在是孙子太招人稀罕,下不去手,开不了口。无奈之下,只得遣人把回宣府不久的朱高煦召回来。

    想打仗,有的是机会,先把儿子哄好再说。否则朕扔你回南京,天天和文官大眼瞪小眼!

    这是恐吓,赤果果的恐吓。偏偏却相当有效。

    老爹恐吓儿子,儿子没处说理去。朱高煦只能打包行囊,乖乖回了北京,临行前,狠揍了一顿幸灾乐祸的朱高燧。

    看热闹?

    为兄让贤弟看个够!脑袋肿一圈,够不够给力?

    永乐七年七月,同安侯火真,武城侯王聪回京献俘。魏国公徐辉祖亲率余下军队西行,追击鞑靼残部。最重要的目的,把本雅失里和阿鲁台给抓回来。

    沈瑄奉命率左军担任前锋。

    因地域广阔,为节省时间,前锋分为三路,身为副将,孟清和自领一路,麾下主力为神机营和泰宁卫。

    从六月上旬到七月上旬,大军的唯一任务就是寻人。

    “本雅失里也够本事。”

    孟清和骑在马上,嘴里咬着半个饼子,极目远眺。

    茫茫草原,蓝天白云,似连成一线。

    他可以肯定,如果方向没错,本雅失里一定跑到鞑靼的地盘上去了。至于阿鲁台,可就难说了。

    正想着,前方突然掀起一阵烟尘,隐有奔雷之声。看样子,不像是大军派出的斥候。

    “警戒!”

    一声令下,步骑立刻列阵。

    盾牌手快步上前,排成一列,弓弩手和火铳手各就各位,来的若是敌人,一个照面就会被扎成筛子。骑兵在两翼,随时准备发起冲锋。

    对方也发现了孟清和的队伍,距离约五百米处,突然停住了。一名骑士打马上前,高举右臂,示意并未携带武器。

    到三百米处,骑士的样子愈发清晰。高鼻深目,近棕的肤色,同鞑靼以及兀良哈壮汉们的长相有相当区别,却是一样的皮帽皮袍。

    泰宁卫都指挥使佥事乞列该认出来人,策马走到孟清和身边,沉声道:“伯爷,是瓦剌人,要小心!”

    瓦剌人?

    此处距离瓦剌边境还有一段距离,瓦剌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瓦剌人想干什么

    趁鞑靼被明军击败,捡便宜占地盘,还有……

    随着来人不断靠近,孟清和缓缓的眯起了眼睛。

    第二百二十章 狂拉仇恨值的孟伯爷

    永乐时期的明朝,强大到让邻居连觉都睡不好。

    安南胡氏自以为是,所以被灭了。

    本雅失里和阿鲁台梦想着前元时的风光,不知天高地厚,于是被按到地上群踹,成了丧家之犬。

    瓦剌的实力不如鞑靼,却明显比鞑靼更识时务。越过边境,不是来找茬的,也不是来捡漏的,而是来给明军送礼的。

    本雅失里逃命时,慌不择路,闯入了瓦剌的地盘,倒霉催的,还是绰罗斯本部,遇上了正想给明朝递份投名状的马哈木。

    这叫什么?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

    马哈木一向对鞑靼气不顺,兼之被本雅失里抢了几次商队,不必多说,抽—出刀子,借头一用。

    本雅失里还幻想着同马哈木套交情,借帐篷躲一躲。为此,他愿意将逃命时候携带的金银全部送上,只等逃过此劫,寻机东山再起,夺回失去的地盘,到时必有重谢。

    可惜话说得再好听,也打动不了杀意坚决的马哈木。

    刀光一闪,美好的幻想全部成为了泡影。

    人头滚落在地,瞪大的双眼中兀自带着不信。

    “送上门来的,倒省了时间!”

    动手的正是马哈木的兄弟,客列亦惕部首领太平。

    太平挥了两下长刀,将血迹擦在本雅失里的皮袍上。若非溅到脸上的几滴鲜血,压根看不出他刚刚杀了人。

    护卫本雅失里逃命的鞑靼骑兵,此时仅剩八百多人。跟随本雅失里进大帐的千夫长被砍了头,八百骑兵群龙无首,很快倒在了瓦剌人的马刀之下。

    杀了人,出了气,接下来就是该如何向明朝讨要赏赐。

    “完者秃的人头至少值几百两黄金吧?”

    收刀回鞘,太平举起酒囊,喝了两大口,“大宁的酒的确够烈!可汗,什么时候去明朝京城?”

    “不去明朝京城。明军定然会追在完者秃身后,循着他逃命的路线迎上去,首级交给大军的主帅。”

    马哈木刚过不惑之年,身体强壮,与阿鲁台一样野心勃勃。但他比阿鲁台聪明,从没将这份野心表现在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