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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清和挠了挠下巴,揭起嘴角一小块干皮,嘶了一声,还真疼!

    知道他是细作,却安排在中军营盘……

    或许从一开始,魏国公就打定主意,以中军为饵的。人放得近些,才更利于计划实行。

    会不会导致秘密泄露?

    舔了一下伤口,孟清和咧嘴,会让这种情况发生,就不是皇帝大舅子,魏国公徐辉祖。

    鞑靼尚书抻脖的样子着实滑稽,奉命“保护”他的几名军卒抑制不住的眼角发抽。

    孟清和单手握拳,抵在唇边,咳嗽两声。他不想笑,可当真忍不住。

    阿鲁台身边没能人了?

    派出这么一位,有眼睛的都能看出这人有问题,再一细想,分分秒的露馅。

    笑够了,不免开始同情看守他的军卒,为了破敌,难为兄弟们了。

    回到左军营盘,远远就见三个壮汉在主将帐前等着。看到孟清和,三人立刻迈开大步,迎了上来。

    孟清和挑眉,没记错,这几位应该是建州女真。

    走在前头的,他有几分印象,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建州卫军民指挥使司指挥,呵哈出。

    “见过伯爷!”

    三人走到近前,依制行礼。身上的皮甲和腰刀都是明军制式,头盔镶了一圈皮毛。方脸细眼,细细的辫子压在头盔下,发尾绑着皮绳。若是野人女真,还要坠上一两块打磨过的骨头和骨珠。

    “免礼。”孟清和笑着扶起呵哈出,在壮汉们面前,孟伯爷一向平易近人,好说话,“首领前来可是有事?”

    “这……”

    呵哈出四下里扫一眼,有些迟疑。

    孟清和明白了他的意思,却没打算让他进帐篷,而是张口问道:“不方便明言?”

    “不是。”呵哈出咬咬牙,看孟清和的意思,八成不会刻意避人,只得压低了声音,“恕卑下放肆,还请伯爷附耳过来。”

    孟清和略微侧身,听呵哈出三言两语将来意说清楚,顿时有种外焦里嫩的感觉。

    “你说,有两支野人女真愿意归附明朝,为大军引路?”

    “是。”

    “原因是鞑靼可汗本雅失里抢了他们的朝贡队伍,还杀了人?”

    “对!”

    “确定是鞑靼可汗?”

    “回伯爷,千真万确!”

    除了穷疯了的完者秃,还有谁会干这样缺德倒灶的事!

    “不敢瞒伯爷,完者秃没能全部灭口,有两人逃了出来。”呵哈出从身后的女真人手中取过半截断箭,“这是鞑靼人的箭,不会错。箭身上有完者秃的家族图腾。”

    孟清和无语了。

    这就是所谓的要钱不要命,不作死不成活?

    “这事还有谁知道?”

    “回伯爷,只有卑下和毛怜卫首领。”

    捏了捏额角,孟清和脑子里转了几个弯,半晌,方才开口说道:“你同我去见总戎。”

    瞬间,呵哈出绷紧了脸颊,兴奋激动一同涌上,深藏的野心几乎要掩饰不住。

    “卑下谢伯爷!”

    将一切看在眼中,孟清和单手负在身后,手指一下下捏紧。

    他很清楚,带呵哈出去见魏国公无异于给他立功的机会。可此事关系重大,绝瞒不下来。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呵哈出来找自己,或许也是看明白这点。毕竟,自己在壮汉中间的口碑相当不错。

    笑了笑,孟清和单手悬在呵哈出的肩头,用力拍了下去。

    不急。

    如果女真崛起是历史的必然,如果历史注定呵哈出会有一番作为,他急得火烧眉毛也没用。

    优势在他一边,因势利导,换种做法,未必不能达成所愿。

    孟清和让呵哈出遣人回去送信,将野人女真使者带去中军,随后叫来一名亲兵,低声吩咐两句,“去兀良哈营盘,这样……可记住了?”

    亲兵点头。

    “速去速回。”

    “是!”

    孟清和带呵哈出前往中军。兀良哈三卫首领从亲兵口中得知消息,脸色变得难看。

    忽剌班胡用力拍着腰刀,“早该收拾了那群女真人!”

    乞列该压下怒气,询问亲兵,“伯爷可还有别的话?”

    “伯爷让我告知诸位,大战将启,建功立业当在沙场。”

    说完,亲兵抱拳离开,留下兀良哈一众壮汉,仔细揣摩话中的意思。

    乞列该最先开口,“伯爷应当是告诉咱们,论功行赏要看真本事。比起战场杀敌,两支加起来不到百人的部落,算得了什么!”

    “对!”

    “伯爷义气,站在咱们一边,咱们不能因小失大!”

    “战场上见真章!”

    壮汉们做出决定,握拳高举,斗志昂扬,决心大干一场。

    中军大帐中,徐辉祖表扬了呵哈出,却没有马上接纳投靠的两支部落。只让人安排使者下去休息,为大军带路一事暂且不急。

    以呵哈出的级别,尚不知大军的作战计划,不敢多言,跟着孟清和退出大帐。

    帐外,孟清和安慰呵哈出,“你的忠心,总戎已经知晓。不管用不用他们,都会给你记上一功。”

    “谢伯爷!”

    “放心回去,总戎有吩咐,自会遣人告知于你。”

    “是!伯爷提携之恩,卑下感念不忘!”

    呵哈出感激涕零的走了,孟清和渐渐收起笑容。

    此人有野心,也有能力。可以肯定,只要给他机会,绝对会牢牢抓住,拼命向上爬。

    “或许,兀良哈还不够……”

    喃喃自语时,肩头突然被按住,侧首,玄黑的甲胄映入眼帘。

    “国公爷。”

    “不喜此人?”

    孟清和点头,握住沈瑄的手,慢慢拉了下来,“并非成见,观宋时辽金元,我朝瓦剌鞑靼,防备些总是应该。”

    “有理。”沈瑄反手握住孟清和的腕子,沉吟片刻,话锋一转,“此事不急。先回营,明日按计划行事。”

    “斥候可有消息传回?”

    “有。”停下脚步,沈瑄突然笑了,“十二郎之计已然奏效。”

    奏效?

    孟清和精神为之一振。

    自将鞑靼百夫长放走,一直没有消息传回,险些让他以为这步棋走废了。

    “国公爷,那……”

    “回营后再同十二郎详说。”

    说话间,亲卫已牵过马来。接过缰绳,两人翻身上马,驰往左军大营。

    翌日,天未亮,沈瑄和王聪领两路大军,分军沿着土剌河北上。余下三路大军跟随鞑靼尚书的“指引”,向阿鲁台预设的包围圈前进。

    期间,为免对方产生怀疑,徐辉祖同麾下将领着实演了几场好戏。同安侯火真差点因顶撞上官被拉下去打军棍,安平侯李远抱住徐辉祖的大腿,声泪俱下,直言鞑靼尚书是奸细,“总戎,千万不要相信此人之言,是圈套,一定有圈套!”

    被一个虬髯大汉抱大腿,徐辉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差点当场破功。

    如此,鞑靼细作方才相信,明军确实中计。

    沿途诱敌的骑兵越来越密集,鞑靼尚书趁机进言,“鞑靼的主力就在前方!”

    徐辉祖“相信”了,下令全军火速前行。

    待大军抵达阿鲁浑河与土剌河交界处,终于见到了摆好阵型,等候多时的鞑靼主力。

    明军将官集体松了口气,可算是找到了!再找不到,鞋底都磨穿了。

    阿鲁台自鸣得意,魏国公徐辉祖,中山王徐达的儿子,不是一样中了自己的计策,落入圈套?

    “太师英明!”

    马儿哈咱不吝惜多拍拍阿鲁台的马屁,能将明军引入圈套,阿鲁台和阿苏特部功劳居首。

    阿鲁台摆手,调转马头,走向被数名亲信“保护”中的本雅失里,居高临下道:“可汗,请下令。”

    本雅失里总算有了为人鱼肉的自觉,举起右臂,一个口令,一个动作,活似一具傀儡。只在阿鲁台转身后,低下头,面上闪过阴狠之色。

    悠长的号角,激昂的战鼓同时响起,占据有利位置的鞑靼骑兵呼喝着冲向明军战阵。如滚滚洪流,奔腾而至。

    三面皆被包围,一侧却是河岸,连日急行,明军已到强弩之末,似落入陷阱的困兽,只能任人宰杀。

    “杀!”

    阿鲁台,马儿哈咱和脱火赤亲自带领骑兵冲锋。

    黑色的洪流撞向红色的长龙,很快撕开了一道口子。

    明军的鲜血激红了鞑靼骑兵的双眼,如嗅到猎物气味的草原狼,要大开杀戒。

    外围的战阵不断被攻破,鞑靼骑兵如入无人之境,直冲大纛下的中军。

    战况似在一面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