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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皇令,孟清义从庶人一跃升为北京五城兵马司指挥,正六品,不管事,只领俸禄。

    人在家中坐,官从天上来。接到敕令,孟清义整个人都傻了。

    得知消息,孟清和也有点傻。

    国公爷笑言:“凡亲王、郡王妃父无官者,分授兵马指挥、副指挥,不管事。无父,度情可授其兄。吾为今上义子,受封国公,禄比亲王。”说着,发现孟清和神色有些不对,疑惑道:“十二郎?”

    孟清和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先前皇后比照国公夫人赏钱,如今天子参照王妃赐官。

    大明第一夫妻,行事果真非同凡响。

    第二百一十四章 霸道

    永乐六年十二月底,天子移驾北京。

    依祖制,逢新年,天子御奉天殿受百官朝贺,大宴文武群臣及四夷朝贡使臣。皇后于坤宁宫赐宴命妇。

    朔旦,文书房请旨宣谕一道,群臣听谕,并传天下州府,召耆老免面谕,宣之乡里。

    往年,宣谕皆从应天府出。永乐七年,御驾北巡,群臣朝贺的地点,从南京改到了北京。

    北京皇宫三大殿尚未竣工,永乐帝便御奉天门受朝贺。此举明确传达出信号,自此,北京即是国都。朕要迁都,谁也阻止不了!

    奉天殿还不能投入使用,天子下旨,在殿前设宴。

    火红的灯笼成排,火盆上百,映得黑夜亮如白昼。

    亮归亮,冷风却不会减弱分毫。

    好在没有下雪,北京行部官员习惯了北疆天气,又穿得多,便是文官,也个顶个抗冻。换成习惯了南京气候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饭没吃完就会冻得话都说不出来。

    孟清和坐在沈瑄下首,朝服里加了两层棉袍,外边披着厚厚的斗篷,护手里塞了小巧的铜炉,脚底踩着厚实的皮靴,勉强能撑得住。

    看看举着酒杯,脸色通红的永乐帝,再看看除下斗篷,只穿冕服的朱高煦兄弟,孟伯爷吸吸鼻子,很是羡慕。

    人和人,当真是没法比。

    不过,最让他羡慕的还是身边的国公爷。朝服之下,只有一件薄薄的棉袍,行动间挥洒自如,好似风都绕着他吹。

    现场唯一能让孟伯爷得到安慰的,大概只有包成个球的朱瞻壑。

    一样穿了几层,朱瞻壑小脸红扑扑,拉着朱瞻基来给孟清和敬酒。

    “少保请满饮此杯。”

    朱棣好烈酒,朱高煦和朱高燧也不遑多让。朱瞻基能饮米酒,朱瞻壑到底年幼,筷子沾一点,尝尝味道顶天了。除了亲爹,没人敢给他倒酒,从宫宴开始,酒盏里装的一直是糖水。

    “谢世子。”

    孟清和站起身,咬牙从斗篷里伸出手,端起酒杯,送到唇边,一饮而尽。

    温过的酒水仍是辛辣刺喉。

    酒水从嗓子眼滑入胃中,瞬进涌起一股暖流。

    咳嗽一声,眼角有些湿润,手脚却轻快了许多。如果不是酒量不好,他绝对会抱着酒壶不松手。

    “少保不善饮酒?”

    朱瞻壑仰头,脖颈处一圈火红色的皮毛,唇红齿白,圆乎乎的,更像个年画娃娃。

    “下官的确酒量欠佳。”

    “哦。”朱瞻壑点点头,表示理解,“皇祖父说过,是好男儿就当海量。酒量不好没关系,多练即可。熟能生巧。”

    孟清和:“……”

    这句成语是这么用的吗?况且,永乐帝所谓的海量,应该不是指酒量吧?

    正无语时,见跟着朱瞻壑的宦官不停使眼色,朝着新上的热汤努嘴,似有祈求之意。孟清和了然,八成三头身光顾着喝糖水,没怎么吃东西。

    “世子先坐下,用碗汤如何?”

    宫宴之上,肉类多为牛羊。

    朱棣习惯了北方饮食,随扈的御厨都是北方出身,最得用的更是燕王府的老人。

    滚热的羊汤,加了盐巴胡椒,撒了葱花和香菜,滚在两个手掌宽的阔口铜碗里,与其说是汤,不如说是清汤锅子。

    孟清和遵医嘱,饮食上需要忌口,许多荤食不能吃,羊汤却是无碍。

    听了孟清和的话,朱瞻壑和朱瞻基一同坐下,伺候两人的宦官差点抹眼泪。好说歹说,世子就是不搭理。兴宁伯一句话,立刻麻溜坐下。差别怎么就这么大?

    宦官立刻盛好羊汤,送到两人面前。

    朱瞻基喝得香,朱瞻壑却捧着小碗,盯着碗里的两片香菜叶子,苦大仇深。

    “黄伴伴,孤不喜芫荽。”

    “世子,奴婢错了!”被点名的宦官立刻请罪,“奴婢给世子换一碗。”

    “算了。”朱瞻壑盯着碗,出乎孟清和预料,拿起汤勺,舀起一勺送进嘴里。

    “世子?”

    朱瞻壑抬头,嘴角沾了一点汤汁,“少保唤我何事?”

    “世子不是不喜芫荽?”

    “是不喜。”朱瞻壑放下瓷碗,小半碗羊汤都已下肚,“可父王说过,屯田不易,边塞粮食更是艰难。少保也教过我,农人种田,粒粒辛苦。在大宁时,黄伴伴告诉我,他没进宫前很少吃饱。我不喜芫荽,却不是不能吃。”说着,呼扇了两下大眼睛,小脸发皱,“可真的不想再吃了。”

    “世子做得好。”孟清和笑了,见朱瞻壑摸摸肚子,侧头吩咐奉菜的宦官,“劳烦去膳房问问,若还有牛羊肉,薄薄的片些,生蔬豆腐也找些来。米饭馒头有的话,也送些过来。”

    “是。”

    宦官应诺,正要离开,又听孟清和道:“等等,膳房若是不忙,费些功夫,将馒头切片,裹上鸡蛋在热锅里煎一下,油少放些。”

    “是。”

    现成的火锅,不用浪费。吃不来涮锅,煮一锅,味道也能不错。

    “世子不能多用荤食,豆腐生蔬可用些。”

    “谢少保。”

    朱瞻壑时常被朱高燧带着玩,时常听王叔说,少保家的伙食好。听孟清和要了这些东西,知道肯定有好吃的,立刻坐着不走了。

    朱瞻基也留了下来。自从朱瞻壑一同听课,他对孟清和亲近了许多。这种亲近,带着濡幕,甚至超过了教授他经义学问的郑礼等人。

    得知是两位世子和兴宁伯要用,膳房的动作很快,除了牛羊肉,生蔬豆腐和馒头米饭,还熬了一锅热粥,稍后就能送上。

    北疆之地,冬日里少见蔬菜,最多的就是萝卜白菜。

    能看出膳房费了心思,送上的都是菜心和片成薄片的白萝卜。挑一片,咬一口,脆生生的,一点也不辣。馒头是用荤油煎的,趁热吃,满口喷香。

    铜盆里又加了羊汤,等着汤滚,孟清和夹起一片馒头,一分三块,自己先吃一块,余下的,送进了朱瞻壑和朱瞻基嘴里。

    “世子尝尝看。”

    三头身和小少年都鼓起了腮帮子,怎么看怎么招人喜欢。

    孟伯爷手又开始痒,却还记得现下是什么场合,三头身和小少年的亲爹亲叔叔都在现场,还有不少等着抓他小辫子的同僚,众目睽睽之下,一爪子下去,后果会相当的严重。

    孟清和招呼两个圣孙涮锅子,拼酒中的永乐帝半天不见孙子人影,疑惑问道:“瞻壑和瞻基哪去了?”

    白彦回立刻上前半步,低声回报,“陛下,两位世子正同兴宁伯一处。”

    “去看看。”

    朱棣喝了不少酒,脸膛赤红,大脑虽还清醒,神经却不由得兴奋。

    他一动,朱高煦和朱高燧立刻放下酒杯,跟着老爹移动。

    于是乎,兴宁伯所在的席位上很快多了三尊大佛,架在铜炉上的汤碗换成了汤盆。

    夹起一块羊肉,没蘸调料,直接下肚,朱棣赞了一声,“甚好!”

    火锅不是稀罕物,出现在宫宴上却是首次。皇帝开吃,群臣自然也得了实惠。一盆盆羊汤送上,文官武将都甩开了腮帮子。

    继南京宫宴,馒头米饭上桌之后,北京赐宴,锅子变成了保留项目。

    朱瞻壑吃得肚子滚圆,不由得开始犯困。胖乎乎的小手揉着眼睛,没用宦官扶,直接歪到了孟清和怀里。

    圆滚滚的三头身入怀,孟伯爷瞬间圆满了。不是沈瑄碰了他一下,九成会当场笑出声来。

    “陛下恕罪!”

    “无碍。”朱棣笑笑,继续吃肉。

    朱家人都是肉食动物,毋庸置疑。

    三头身似乎觉得孟伯爷的怀抱很舒服,不乐意离开。伺候他的宦官急得满头大汉,孟清和也挠头。朱瞻壑身份非同一般,舍不得也必须撒手。

    又是永乐帝发话,“都是自家人,你就抱着吧。”

    朱高煦和朱高燧没觉得哪不对。沈瑄夹起一块熟透的羊肉,送到孟清和嘴边。朱瞻基一样镇定自若,夹起最后一片馒头,放到自己碗里。

    咬着羊肉,孟清和很是无语。

    转头看看最近两桌,全体目瞪口呆,表情僵硬。

    这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吧?

    再看看皇帝一家子,依旧淡定捞肉中。

    孟伯爷表示,喝高了,一定都喝高了!

    宫宴之后,群臣散去。孟清和依依不舍的将三头身交给亲爹,几乎是一步三回头的出了皇宫。

    沈瑄实在看不过去了,出了宫门,直接捞人上马,飞驰回府。

    坐在马背上,被冷风一吹,孟清和下意识埋进沈瑄怀里,熏然的冷香,渐渐涌上的酒意,让他昏昏欲睡。

    等定国公在府门前下马,孟伯爷已然去会了周公,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

    “国公爷。”

    亲卫抱拳,牵过马缰。

    沈瑄抱着孟清和一路穿过前堂和中堂,回到后堂东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