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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走走不了,留下又实在难受,这哪里是吃饭,分明是受罪!

    幸好尴尬的情况没有持续多久,成国公朱能,魏国公徐辉祖,武阳侯徐增寿,信安伯张辅陆续出现,得知皇室家宴,也会宣亲厚的臣子出席,孟清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擦擦汗,好歹不是他一个,虚惊一场。

    永乐帝和徐皇后对两位藩王世子都十分亲切,尤其是朱盘烒,永乐帝拍着侄子的肩膀,大抒特抒对兄弟的想念。

    “你父近来可好?”

    “吃的可好?睡的可好?”

    “闲暇之时可有什么业余爱好?”

    “朕的旨意收到了?那就好,咱们是一家人,有需要都可以向朕开口。”

    面对朱棣一连串的关怀问候,朱盘烒应对得十分得体,朱棣也不免感叹,弟弟有了个好儿子。

    自从被老爹朱权抄起凳子狠揍一顿之后,朱盘烒很快成长了起来。若非如此,朱权绝不放心让他自己进京朝拜。毕竟,朱权目前只有这一个儿子,朱盘烒出了丁点意外,他哭都没地方哭去。

    “回陛下,臣父一切都好。感念陛下隆恩,命臣进京朝拜,并以新编佾舞进贺皇后殿下千秋节。”

    听到朱盘烒的一番话,朱棣扶须而笑,大声赞好。

    朱高炽兄弟都没多大兴趣,朱高炽喜读书,朱高煦朱高燧喜兵法武艺,便是宫中乐舞,也极少见他们多看一眼。

    周王世子朱有炖却眼睛亮了,不是碍于场合,怕会立刻上前询问。

    儿子爱好文艺不爱武艺,喜欢和乐工混在一起,周王也没太好的办法,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到头来,只能任由他去。

    宴会开始,乐工鱼贯而入,裹青罗包巾,着青红色罗销金胸背袄,混金铜袋,红罗褡愬,云头皁靴,进殿之后,跪拜天子,随后起身,在乐器前,或站或坐。

    歌工,引舞随后入殿,均佩中华统一巾,红罗生色大袖衫,另有和声郎:戴皁罗阔带巾,着青罗大袖衫,涂金束带,脚蹬皁靴,位在歌工之后。

    乐声起,乐舞生先拜天子,继而起舞。

    孟清和端正的坐着,心中对后世的某些xx剧唾弃一万遍。

    皇帝设宴,美女成群?

    错,大错特错!

    看到没,奏乐的是男的,伴乐的是男的,跳舞的,同样是男的!

    作为殿内侑食乐,宫宴第一舞,《平定天下之舞》歌颂的是太祖高皇帝起兵,逐鹿天下,北征大漠的英勇事迹。

    乐舞生着皮甲,手执兵戈,伴着乐声,舞中带着刚劲,面容俊朗,英武豪迈。

    鼓乐声中,似能闻听朔北的狂风。

    乐舞生的动作愈发刚劲,孟清和的思绪不由得飘远。

    回想起往昔的边塞生活,最先涌入脑海的,竟然是阴阳生招魂的祭词。

    开平城外,荒郊之地,白幡随风飘飞,悠长的调子,沙哑的哭声,那是孟清和第一次面对同袍的死亡,每次忆起,心都似被血淋淋的剖开。

    初到开平卫时,将自己拉上城头的马总旗,是否魂已归乡?

    乐声激昂,孟清和的心更加难以平静。

    一将功成万骨枯。

    从戍边到靖难,从北平走到南京,又从南京走到大宁。

    恍然回首,已是经年。

    这是真实,不是一场梦幻。

    思及昔日同袍,如今还在的又有几人?

    神情有些木然,眼圈却开始发红,还没举杯,就已经醉了?

    心思浮动间,乐工已换了调子。

    从激昂变得厚重,孟清和倏然回神,按了按额角,发现沈瑄正在看他。

    “可是哪里不适?”

    “没有。”孟清和不想在这样的场合过于引人注目,低声道,“不用担心,我一会就好。”

    纵然如此说,沈瑄仍握了一下孟清和的手腕,“有事告诉我。”

    “恩。”

    两人的交谈只是瞬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在《天命有德之舞》之后,朱盘烒特献上新舞,伴随着身姿曼妙的引舞入殿,孟清和的神经也为之一松。

    当真没想到,光着膀子上战场的宁王,竟然还有如此才能。

    或许是为了让朱棣安心,凡是被另封的藩王,如宁王,代王,齐王,岷王,谷王等,都在不停发掘打仗以外的各项才能。

    著书立说,诗词歌赋,种田养花,俗乐杂曲。

    总之,无论是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总要有个寄托。

    丰富精神生活最安全,只要不像宁王父子玩魇镇,皇帝压根不会管。

    丰富物质生活风险比较大,如谷王买卖人口,岷王建造豪宅,代王收两茬税,都被皇帝严令斥责过。

    作为朱老四的兄弟,经历过建文朝的风风雨雨,基本没有不识趣的。

    因魇镇一事被天子斥责,宁王朱权特命世子进京,以徐皇后千秋节为名献舞。为的是向皇帝表明态度,当初共分天下一事,他早就忘了。如今对军事也不感兴趣,只一心从事文化艺术创作,所以,陛下大可放心。

    朱棣相信与否,不是朱权能够左右的。但朱权的态度摆出来,的确为儿子的京城之行铺平了道路。

    宫宴之后,永乐帝赏赐朱盘烒和朱有炖各纱二十匹,纻丝二十匹,彩绢二十匹,钞万锭,及罗帕金扇等物。

    宁王世子和周王世子入宫拜谢,龙心大悦,命二人留京至八月,再行折返。

    当月,天子下令南京工部营造平王府,北京工部造汉王府和赵王府,并令工部督改定国公府。

    王府尚未动工,却有御史上疏弹劾,定国公府改建违制。朱棣直接一巴掌打回去,朕批准的,哪凉快哪歇着去!

    弹劾奏疏被驳回之后,沈瑄上疏,府邸改建已成,请归北京。

    意思很明白,反正公侯的府邸都是前后三堂,三门九架,差别不大,与其整日被御史盯着,不如干脆不动,只换一块门匾,万事大吉。

    既然不在南京久住,大面上过得去就行。

    “去岁今春,鞑靼数败瓦剌,鬼力赤有意北进,也孙台,阿鲁台,马儿哈咱妄图南下。入秋之时,即为鞑子寇边之机。为保边塞不失,请陛下准臣北归。”

    朱高煦和朱高燧随后上表奏请归藩。

    朱高煦放不下他的田,朱高燧放不下他的互市。

    工部上言,王府没建好?

    没关系,都司衙门挤一挤。

    礼部表示,亲王仪仗要备好?

    不必,几匹快马引路,红罗曲盖,王旗一打即可,其余的红纸灯笼,杖鼓面板,完全用不上,拖时间,费事。

    不和礼仪?

    礼仪也是人定的!孤又没违制,你管得着吗?

    一番争论,永乐帝站在了儿子一边。

    朱高煦和朱高燧得以轻车简从,赶在七月前出行。汉王妃和赵王妃没有随行,王府还没建好,总不能一起到都司衙门里挤一挤吧?

    兄弟俩的家眷,至少要到年底才能北上。对此,朱高煦和朱高燧习以为常,汉王妃和赵王妃不舍,却也没其他办法。

    朱高炽亲自出城送兄弟北上。

    圣旨许平王不就藩,并在南京和山东分别建造平王府。

    希望朱高炽能登上皇位的大臣,仍有所期待,朱高炽自己却沉寂下来,便是有人再想做些什么,他不配合,也是投鼠忌器。

    孟清和在沈瑄之后启程。

    原本,他该和沈瑄一同北归,但边塞传来急报,沈瑄奉皇命提前出发。

    孟清和只能留下,一直等到皇帝亲书的定国公府匾额挂起,才收拾行李,动身返回大宁。

    临行之前,宫中又有赏赐发下,连同给沈瑄的恩赏,一同送到了孟清和面前。

    看着赐给沈瑄的一箱金银,再看看自己的成捆宝钞。

    孟清和很是无语。

    好吧,这就是差距。

    送赏的郑和告知孟十二郎,天子已下令,八月中,他将同王景弘一起领船队到琉球等国进行友好访问。

    孟清和恍然,这次下东洋,应是为下西洋试水。

    不晓得能不能派人蹭个船,带上些茶叶瓷器,说不定就能大赚一笔。

    孟清和幻想长着翅膀的金元宝不停朝自己飞来,险些笑出声。

    郑和却苦着脸,也不知这次出海,咱家能不能囫囵个的回来。

    孟十二郎这才想起,眼前这位后世赫赫有名的伟大航海家,晕船!

    第一百四十章 北归二

    郑公公为东洋之行忧心忡忡。

    船行河中,尚且眼前发黑,行到海里,立着走出去,横着抬回来,也不是不可能。

    孟清和想安慰,也无从安慰起。

    挠挠下巴,话说晕船能治吗?

    要不要建议郑公公多做一些抗晕运动?

    例如抱着脑袋翻跟头,荡荡秋千什么的……不过,他也不晓得是否有用,万一没用,不是明摆着往郑公公的伤口上撒盐?

    不然的话,或许可以从医学手段上寻求突破?

    想起很有钻研精神的太医院,孟清和顿时有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