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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一个部门,而是六个部门“弊政甚多”“官属不职”,看来户部的事情只是开始,连杀鸡儆猴都算不上。天子是打算朝南京六部一起下刀子!

    “臣等惭愧。”

    吏部尚书蹇义反应最快,知道辩解无用,马上承认错误,争取宽大处理。

    兵部尚书郑赐紧随其后,其后是刑部尚书和工部尚书,礼部尚书落在最后。户部尚书还在苏州治水,加上户部左右侍郎都被革除,要问罪,暂时也轮不到户部。

    蹇义等人心中忐忑,朱棣却没有如预料一般当场发作,反而表示,他宣卿等前来说话的,不是问罪,认识到错误就好,不用跪着,都起来,快点起来。

    听到这番话,蹇义等人更不敢起来,跪在地上,泪如泉涌,坚决认错。

    “陛下,臣有罪!”

    “请陛下重罚!”

    降职下放都没问题,千万别这样。

    给个痛快,至少心里有底,这么不上不下的吊着,好像有把刀子架在脖子上,能感受到刀锋的凉意,可就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六部天官认错态度良好,一切都是臣的错,陛下要怎么罚就怎么罚,臣绝不敢有丝毫怨言。

    朱棣负着双手,点头表示,大家的认错态度很好,朕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既然认识到了错误,大家就参考一下北京行部同僚的工作态度,在工作中,时刻以圣人之言提醒自己,秉持高皇帝教诲,做不到一日三省吾身,也要三日一省。

    “尔宜戒饬所属务,知民情,更知民之利病,以恤民为心。”

    “臣遵旨。”

    “都起来吧。”

    众人这才敢起身,下定决心,回去一定自省吾身,好好工作!

    锤子砸了,决心表了,天子该放人了吧?

    朱棣却在摇头,朕还有事。

    六部天官只能拱手,陛下,有事您尽管吩咐。

    是让礼部去治水,还是让工部去打仗,就算让兵部派人充当会试考官,大家都没二话。

    永乐帝摇头,都不是。

    众人互相看看,那陛下您想干嘛?

    “造船。”

    “造船?”

    “出使西洋,威仪万邦。”

    八个字出口,永乐帝很是淡定,六部天官却有点懵。

    最后,是专业对口的工部尚书开口询问,“陛下要造战船?”

    威仪万邦,这是陆上打不过瘾,要到海上去打?

    “然。”永乐帝点头,“海寇侵扰福建浙江久矣,造战船自为海防。然朕所欲非只战船。”

    工部尚书头皮有点发麻,陛下还想造何船?

    朱棣大手一挥,排水量至少要超过前宋福船。福船之外,还需马船,战船,各种船。总之,数量不下百余,上千更好。

    “朕闻听海外有异邦,仰慕上国久矣,当派使臣前往。”

    “有蔖尔小国,不识礼仪教化,勾结成匪,成海寇之患,当予以警告!”

    “另有海外方国,盛产可饱民之粮,自当令人寻访以充大明。”

    永乐帝一番话说下来,连个打岔的机会都没有。

    好不容易有了接话的机会,工部尚书忙道:“陛下,此非易事,耗费材料钱粮无数,臣等……”

    朱棣目光一厉,怎么着,刚刚还拍着胸脯保证好好工作,努力完成朕交代的每一项任务。朕把任务派下来,就叫苦喊难?

    “臣等不敢。”

    工部尚书哑火,户部尚书不在,礼部尚书硬着头皮顶上,“禀陛下,非臣等懈责,实自太祖高皇帝禁海之令,除运粮舟师,片板不许下海。福建浙江等造船之所大多已荒废,或做他用,工匠熟手一时也难聚齐。加之国库不丰,北有鞑子之患,此间大兴船工,实非我大明之福,还望陛下三思。“

    “北疆之事,朕自有计较。”礼部尚书不是托辞,提出的的确是需要解决的难题,朱棣没有一味的强横,解释道,“鞑靼鬼力赤已向我朝称臣,瓦剌实力不比鞑靼。朕已下旨兀良哈诸部重设朵颜三卫,命其协同边军扞卫北疆。于辽东,朕意设军民指挥使司,收拢女真部落,以女真头领为指挥千户等,调边军经历入司造兵册,掌管一应文书往来。并许归顺之部落头领习汉文,送子入卫学。有战功者与边军同赏。”

    “陛下圣明。”李尚书拱手,仍道,“边疆之乱或可解,但造船材料,耗费,工匠,仍……”

    话没说完,就被朱棣打断。

    “朕已令北京行部试造福船,行部言,必尊圣命。”

    言下之意,朕给北京六部交代任务,二话不说立刻领命。有困难可以克服,造船的任务一定完成!

    相比之下,诸位是不是该如朕之前所言,好好学一学?

    六部天官:“……”

    难怪召见就扣大帽子,这是从源头堵死了退路。

    天子要造船,不想被盖上“不称职”“尸位素餐”的大戳,就得咬牙拼命,克服万难,排除险阻,尽全力送船下海。

    摆在面前的问题太多?

    说句不好听的,如果没有问题需要解决,朝廷何必花钱养官?

    总之,船是一定要造的,自己看着办吧。

    南京六部的官员咬牙接下了造船任务,为了更好完成皇帝交代,五部尚书一同进言,请天子把户部尚书从苏州召了回来。

    夏司徒知道自己被召回京的原因,当时就想抱块石头往河里跳。

    这么多的经费需要筹集,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还不如让他继续在苏州治水!

    石头刚抱起来,就被其他五位天官一同抱腰抱大腿。

    开玩笑,夏元吉跳河了,郁老抠在北京,谁来接任南京户部尚书?

    实在太困难,大不了大家一年的冰炭火耗各种孝敬都不要,总之,绝不能让夏司徒跳河。

    夏元吉抱着石头回头,“诸位说真的?”

    五部尚书连忙点头,真的,他们会发动部门属官,一同无私奉献。

    夏司徒一把丢开石头,取出算盘,铺开账册,嘴上说没用,给多少,统统记下来!

    众人牙疼,这能记吗?明摆着贪污的证据!万万不可。

    夏司徒又要抱石头,众人大汗,连忙拉住。

    “夏司徒莫要难为我等了,这个当真是不行。”

    “诸位不必担心,本官岂会犯此等错误?”夏元吉道 ,“此为不记名捐赠,陛下得知,亦不会追究。”

    “果真?”

    “果真。”

    众人互相看看,恍然大悟。

    与其说是夏元吉纠缠不清,不若说是天子的意思。如果没有天子口谕,夏元吉敢如此夸下海口?

    想想无孔不入的锦衣卫,自己的那些灰色收入,恐怕天子早已了若指掌。

    最终,夏元吉手中的册子还是只记录了捐银的数量,没有在后边具名。

    永乐帝得知,没有怪罪任何人,只是在西暖阁召见群臣时,取出武将认捐的册子给众人看。列在首位的竟然是魏国公徐辉祖,紧随其后的就是成国公朱能。

    如果天子真要搜集犯罪证据,大可不必把自己的大舅子排在最前边吧?

    看到这份册子的人都皱起了眉头,实在猜不透天子的真实用意。

    朱棣也没为大家解惑,只是当郑和第一次出海归来,武将们排队领钱时,许多人才参透这份册子代表着什么。

    只可惜,钱给了,名没签,想分好处,只能补签,下回再来。

    南京的造船活动轰轰烈烈展开,北京六部的船坊已完成了初期准备工作。

    造船所需的木材,有很大一部分来自辽东。

    朝廷设卫的旨意尚未下达,但不妨碍孟清和同朝贡的女真部落保持联系。

    胡里改部距离较近,孟清和利用鸿胪寺少卿的身份,将需要大批量木料的消息传播到女真诸部。

    胡里改部生活的地方,旁的不多,就树多。问清价,当即兴奋了。

    由于女真部落接连向明朝朝贡,同朝鲜的关系日渐疏远。朝鲜借机关闭了庆源互市,逼女真部落低头。

    不料呵哈出等朝贡首领带回了明朝将开互市的消息,女真各部得悉情报确实,谁还乐意和朝鲜人做不公平交易?

    购买木料的消息一出,各部更是闻风而动。

    自己这里的树不能多砍,砍完要补种,到朝鲜去砍,应该没问题。

    按照孟少卿说的,这叫爱护环境,水土保持。虽然不能深明其意,总之,跟着孟少卿的话做,绝对没错。

    第一批木材交易是在广宁进行的。呵哈出亲自带队,不只见到了孟清和,还有幸见到了赵王朱高燧。广宁互市将在二月底正式开市,届时,辽东的女真各部,以及其他民族部落,都可来此进行交易。绝对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呵哈出回去后,立刻将消息散播开,许多被朝鲜商人盘剥已久的部落,干脆聚集在一起,在朝鲜边境抢劫了朝鲜的商队,出了一口恶气。

    女真人的举动再次给孟清和提了醒,不能心软。

    不提前下手,两百年后发生的一切必将重演。

    永乐二年三月初,广宁,开原互市正式开市。

    同月,最后一批送给鞑靼的粮食,从开平卫交接。

    这一次,粮食的数量远超以往,跟在鞑靼运粮队后边的队伍也增加到了五支。

    越挫越勇的瓦剌,伺机实行计划的朱高煦,兀良哈的两位部落首领,刚被任命为建州卫指挥使的呵哈出,以及亲自带兵为朱高煦殿后的沈瑄。

    孟清和走上城墙,目送沈瑄领骑兵远去。

    整整酝酿了一个冬天,该是摘果子的时候了。

    城下,沈瑄胯下的战马突然前蹄扬起,马上的沈瑄一身银甲,红色的斗篷随朔风飞扬。

    孟清和双手攥紧,用力深呼吸。

    帅成这样,却看的到亲不着,不是明摆着刺激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