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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某了解。”

    见沈瑄的确不在意,三保才接着说道:“王爷让咱家给千户带个话,之前的事,王爷都知道了,一定不让千户白受了这份委屈。”

    “王爷厚爱,瑄无以为报!”

    “王爷视千户为子侄,千户可千万别这么说,那才是辜负了王爷的一番心意。”顿了顿,话锋一转,“千户手下可是有个姓孟的百户?”

    “确有。”

    三保笑道:“孟百户忠义之名已传至王爷耳中。不知孟百户现在何处?咱家也想见上一见。”

    听到三保的话,沈瑄拿起刘大夫放在桌上的瓷瓶,摩挲着瓶身,脸上看不出太多的感情色彩,黑色的双眼却益发深邃。

    “千户?”

    片刻,沈瑄已收起瓷瓶,开口说道:“来人!”

    三堂厢房内,正捧着一碗热汤的孟清和,听到来人传话,险些被呛到。

    “燕王派来的人,要见我?”

    小虾米,终于能蹦跶起来了?

    孟清和连忙整理好武官服,跟着长随到了二堂,先是向沈千户行礼,然后将目光转向坐在一旁的三保。

    这身衣服和王听事的一样,宦官?

    初见孟清和,三保也不免有些惊讶。印象中,敢出言顶撞都指挥,硬挨十五军棍的,就算不是彪形大汉,也不该是这个样吧?这样的身板,真能扛得住边塞的冷风?

    再惊讶也不能摆在脸上,否则可就是扫沈千户的面子。

    “可是孟百户当前?咱家三保,是燕王府听事,在燕王身边伺候。”

    三保?

    宦官?

    燕王府的?

    孟清和一个机灵,目光灼灼,不只是三保,连沈瑄都觉得不太对劲。

    “百户为何如此看咱家?”

    “敢问听事可是姓郑?”

    “咱家姓马。”

    姓马?仔细想想,似乎郑和的本姓就是马?

    “卑职斗胆,马听事可爱好航海?”

    三保被问得愣住了,大行皇帝有令,除了运粮的海船,非得朝廷允许片板不得下海。疏通运河之后,运粮的海船数量都已减少。他区区一个王府宦官,爱好航海?宋忠的军棍莫非是打到了孟百户的脑袋上?

    “孟百户何出此言?”

    “好奇,一时好奇。”孟清和讪笑一声,“还请马听事见谅。”

    “孟百户言重了。”三保笑道,“咱家可没坐过海船,咱家自小就有个毛病,晕船。”

    晕船?

    明朝的大航海家,率领舰队威震诸国,七下西洋的郑和,晕船?

    孟清和突然觉得,这世界很是玄幻。

    不过,穿越这种事都能出现,航海家晕船,貌似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马听事,”孟清和忍了几忍,到底没忍住,“晕船不是病,努力一下,还是能够克服的。”

    表情很真挚,语气很诚恳,动作很到位。

    就是,场合不太对。

    三保:“……”那顿军棍果然还是砸到孟百户的头上了吧?

    沈瑄默默转过头,肩膀可疑的抖动了两下。

    必须敬佩三保的专业精神和职业水准,哪怕被孟清和几句话弄得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怀疑对方脑袋被棍子砸了,仍不忘将燕王一番勉励的话告知对方。

    孟百户也没真的糊涂,当即抹着眼泪,感激涕零,恨不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拍着胸口再度表决心,力度好似没掌握好,扯动了背后的伤,脸色顿时煞白。

    “孟百户真乃忠义之士!”

    三保感叹,孟清和苍白着脸,狠心多捶了自己两下,差点没把肺给捶出来。九十九步迈出去了,不差最后一步,表演必须到位!

    沈千户再次默然,转头,抖肩。

    当夜,三保一行下榻西城千户所。

    孟清和带着几张图纸,走到了沈瑄办公的厢房门前。

    本想先作出成品,不料高福跑了几次杂造局都被拒绝。孟清和退而求其次,不用铁只用木头,做个样子货出来总成吧?

    杂造局大使仍是一口回绝,同武器沾边的绝对不行!木头也不行!

    赚点外块没关系,但在可能触犯朝廷法令的原则性问题上,杂造局大使坚守底线,没将孟百户和高总旗上报已经算客气了。

    无奈,孟清和只能暂时让高福回去,绞尽脑汁将图纸重新画过。

    他这次想做的东西,同简单的木刺不同,需要专业的工匠才能办到。如果不是只知道外形,不了解内部构造,他绝不会让高福去碰一鼻子灰。

    拿出成品是不可能了,只能直接把图纸送上去,希望沈千户能慧眼识珠。

    天色渐晚,厢房里已燃起了灯火。

    孟清和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几张图纸。

    军棍挨了,投名状递了,名字也在燕王跟前挂过号了。必须让沈瑄认为他可用,有大用。想成功,一点风险不冒是根本不可能的。

    厢房内,沈瑄换上了一身蓝色的便服,没有戴幞头,一头黑发松松系了根绢带,如黑绸般披在肩头,发梢仿佛带着未干的水汽。

    孟清和第一次看到沈瑄这个样子。

    灯下美人,皎然如璧。

    着实是,说不出的惊艳。

    咬了一下嘴唇,孟清和单膝跪地,“标下见过千户。”

    沈瑄放下笔,黑色的双眼扫过孟清和的发顶,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起来吧。”

    “谢千户!”

    孟清和站起身,没有多废话,直接将图纸送上,“千户,还请过目。”

    沈瑄挑起一边的眉毛,接过图纸,只是一眼,神情就是一变。

    一尊形似火铳,却又类炮的火器,赫然于纸上。

    两只钢爪钉紧钉地面,形似蹲伏的猛虎。

    “这是?”

    “回千户,此为火炮,名为虎蹲。”

    北平,燕王府内

    朱棣看着从京城送来的密信,冷冷一笑。

    黄口小儿,无能书生,能奈他何?

    南京城文华殿内,年轻的建文帝坐在案后,看着从北平发来的奏疏,一时间竟没了主意。

    燕王要进京?

    可能吗?

    将视线转向立在殿中的齐泰黄子澄等人,往日提及藩王无不雄才大论,似弹指间便能定鼎江山,今日却都哑了嗓子,默不作声。

    建文帝突然感到了一丝冷意,从朔北而来,带着边塞的风雪,仿佛能冻住满朝文武,冻住整个南京城。

    第三十七章 不怕死的孟百户

    三保一行在开平卫停留两日,赶在燕王入京之前启程返回北平。

    与来时不同,宋忠虽未亲自出面,手下都指挥余瑱等人却一改之前傲慢,亲自将三保一行送出城门。在城门口遇上沈瑄,破天荒给了个笑脸。

    归其原因,是同燕王即将入京有关。

    这尊大佛离开北平,南京的建文帝坐立不安,吃饭都不香,开平卫的宋忠等人却是松了一口气。

    燕王不在北平,简直像搬开了压在众人头顶的一座大山,腰不弯了,背挺直了,说话的声音都提高了不少。至于被泰山压顶的建文帝和朝中一干同僚……宋忠等人下意识的转头,缄默不语。

    大家也是为了完成皇帝下达的命令,皇帝一向仁厚,宽宏大量,肯定是可以理解的……吧?

    城门前,三保对沈瑄和余瑱都是一副笑脸,可说话时,还是能窥出亲疏远近。

    沈千户是自己人,面子里子都需做到。

    至于宋忠和余瑱等人,现下客气,等燕王从南京回来,他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三保笑着同余瑱等人告辞,面向沈瑄时,轻轻拂过袖口,沈瑄会意,“听事一路顺风。”

    “沈千户也安心养伤,王爷那里咱家自会回话。”

    说话时故意看了一眼余瑱,表情未变,目光却着实的刺人。余指挥干笑一声,不待解释,三保已跃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股飒爽的帅气。

    宦官,也是可以爷们的。

    孟清和已到城头当值,看到三保上马的动作,不出意外的被闪了一下眼。

    不愧是未来的大航海家,名留青史的郑和,虽然,这名航海家晕船。

    边塞三月,仍是大雪连降,不见一丝春意。

    目送燕王府一行人离开,余瑱收起脸上的笑,冷哼一声,道:“沈千户果真本事了得。”

    “卑职谢都指挥夸奖。”

    余瑱:“……”他是夸他吗?

    “都指挥可还有吩咐?卑职今日需到城外巡逻,不敢延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