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大理寺,李承乾的马车便一路向南,来到“十里红尘”布庄,接到了苏蓉,然后又一直向南,直奔永安坊。
一路无话,苏蓉一直盯着假寐的李承乾。虽然他在苏蓉眼中只算是个小屁孩,但这微带疲倦的神色,倒是与当年在东宫苦恼于与李泰争斗的神情,颇为相似。
“内侍省、宗正寺去过贵府了吧!”
啊?
啊!“是!臣女这次,便想与殿下商议一下,能不能退婚!”
嗯?
李承乾睁开眼睛,好奇打量苏蓉。
“为什么?”
苏蓉直截了当,这桩婚事是高祖皇帝定的,是一桩妥妥的政治联姻。武功苏氏,汉平陵侯六系的魁首,下辖赵郡苏氏、襄阳苏氏、武邑苏氏、武疆苏氏、洛阳苏氏五家。
虽然没有八大柱国家族那么显赫,但也是关陇集团的重要成员,在地位上并不比长孙家低。先帝是想通过这桩婚事,将东宫牢牢绑在关陇集团的战车上。
但关陇集团的人势力庞大,自负有功,屡有枉法之事,因此惹得陛下颇为不满。是以当今圣人更看好山东世家的官员,在朝颇为倚重,譬如房玄龄、王珪等等,是要令他们牵制关陇集团。
有了忌惮之心,翻脸就是迟早的事,到那时候东宫有一位关陇集团的储妃,就未免有些不合时宜了。
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太子自然会被推到陛下的对立面。如此,不管太子怎么做,都免不了被废的命运。
“哦?你说的这些,孤怎么没看出来,齐国公是关陇贵族的代表,孤没发现他有失宠的地方啊?”
苏蓉摇头表示,齐公是齐公,并不能代表关陇集团,以他机敏的性格,自然会做出最符合长孙家利益的选择。
皇后在一日,他会辅佐东宫一日,但若皇后病逝反复多次,真要有个万一,他便不好说了。到时候陛下大举攻拔关陇贵族,重新整合,长孙家也会抽身而去,成为新主的拥立之臣。四面楚歌,环敌窥测的东宫,又能撑住几天?
所以,她建议,李承乾选一个五姓女做正妃,范阳卢氏北州冠族,声高冠带,为世盛门,闺门之礼,为世所推。娶卢家的女儿,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当然,苏蓉也能得一个自由之身,从此逍遥,不必为宫闱之事烦忧。
李承乾皱起了眉头,苏蓉的推测,就好像她也重活了一样!
不对!
她也!
于是,李承乾试探的问了一句:“你认识李厥吗?”
苏蓉娇躯一震,不可思议的看着李承乾,差点没咬到舌头!
“你也回来了!”
既然他也是重来的,那便省去了很多口舍。
啪!
李承乾愣了,不敢相信的摸了摸左脸,这臭婆娘,敢打孤!
“狗东西,早就想打了!”
我?
“你敢打孤,不,你为什么打孤?”
苏蓉呸了一口,一脸嫌弃的回怼:“有女人,你还玩兔爷,就该打!”
我!李承乾抓狂了,双手攥拳,憋了几口气。
“孤跟你解释多少遍了,称心是乐师,孤听的是音乐,是艺术,懂吗?那些腌臜事,都是李泰那混蛋编排孤的!”
呸呸呸!“孤都被带偏了,你今天要是不给孤解释清楚,信不信孤回敬你一碗见手青羹!”
苏蓉阴笑两声:“李高明!你还不是一般的蠢,你还没搞明白你是怎么死的?”
废话!
要是他搞清楚了,苏蓉还能坐在这里抽他的耳光吗?东宫六率的士卒,怕是早在苏府杀人放火了!
现在想来,当年不仅苏蓉嫁过来有问题,苏亶夫妇更是奇怪。
自贞观九年,她嫁入东宫到贞观十七年,整整八年的时间,他们夫妇一次都没来过东宫。更没有一次托请女儿为他在秘书监谋取更好的职位,好像躲灾一般跑到了台州。
那时,苏蓉说宫规森严,外臣夫妇入宫不太方便。甚至连李承乾主动提出,调其入礼部任侍郎,也被苏蓉以东宫不宜徇私为由婉言谢绝了。
“那时候,孤以为你们避嫌,为孤着想。但现在看,还是孤天真了!”
是的,在苏蓉眼中李承乾的确天真,天真的以为长孙无忌会看在皇后的面上对他让步,天真的认为嫡长子的地位无可撼动,天真的以为这天下人都在乎上面的坐着的是谁!
“所以,你们苏家,是被谁控制了?”
苏蓉摇了摇头,不是她不想说,是她真的不知道!她清楚的是,这个局,最开始来源于先帝对陛下的报复。
“这事,跟先帝有关?”
“殿下就从没有比照过,先帝搬出太极宫的时间,与你我订婚,只有一月之差?”
先帝是什么人啊,开国定基的帝王,没有雄才伟略,能数年便兼并天下吗?武德九年,玄武门之变,彻底打断了他恢复生民,养护天下的志向。
他不仅失去了皇位,还失去了儿子、孙子,成为一个只能赖在太极宫不走,无声抵抗的老者。他能甘心吗?
陛下一日住不进承庆殿,一日便不算名正言顺,所以根本不会去想先帝会在孙儿婚事上给他下绊子,只会以为是长辈对晚辈的关爱。
苏蓉说的对,以先帝的雄才伟略,不可能看不出来,关陇集团占据太多的位置,而陛下又是龙骧虎视之君,不可能受制于人,如此一来冲突必然。
等陛下觉察出来,也便晚了,东宫一旦有了一位关陇集团的储妃,则必然会站在陛下的对立面,这就是他对陛下报复,也让他尝尝什么叫丧子锥心之痛!
嗯,“你是说,有人继承了先帝的计划,设计了孤,逼的孤无路可走!”
话间,李承乾便掐住了苏蓉的玉颈,面容阴鸷非常。
“那你且说说,你做那碗羹的时候,想过我们九年的夫妻情义,想过厥儿吗”
“我,我是做了见手青羹,可我是尝过的,没毒!至于,是谁下的毒,我也不知道。”
嗯?
“你撒谎!”
“我没有,我没必要撒谎!狗东西,你放手!”
喘不过气的苏容拼尽全力的扒李承乾的手。
李承乾放开手又坐了回去,眉头深锁,是谁呢?
不可能是李泰,那家伙当时已经被贬了,势力也被瓦解了,他没这个实力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