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知甜也感觉到了。
但感觉到这个问题之后,她就愈发诚惶诚恐。
“佳佳,你说滕导最近怎么了?”
“他怎么都不训我了?”
“没道理啊!”
姜佳佳:!
哪有主动求挨骂的啊!
宁嘉美也挠了挠头。
这是、导演再骂我一次吗……
倪知甜接到《h·y》杂志主办的盛典邀请函。
时臻像是早就已经有准备,一点都不意外。她让倪知甜继续安心拍戏,自己则需要考虑倪知甜在红毯与晚宴环节穿什么。
艺人走红毯,并不是随随便便穿一条礼服就能成行的,网友、粉丝和黑粉们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到时候她穿的是什么品牌的礼服,当季还是过季,都是有讲究的。
倪知甜不清楚这些讲究,但陶桃桃清楚,用心给她科普了一番。
等到科普结束时,她又得进山了,发了个可爱表情包,说晚上再见,就准备下车。
车外雨声淅淅沥沥。
倪知甜裹了厚实的外套,单手从口袋里伸出来:“我来拿伞。”
姜佳佳一直都觉得,倪知甜和其他艺人都不一样。
自从进入这一行之后,她就加了一个全国艺人助理群,群里的助理们在吐槽起自己的艺人时从不客气,他们没有提过艺人的名字,但不管男的女的,红的不红的,耍起大牌时都不客气,别说是撑伞了,连鞋子都要助理帮自己穿。
然而倪知甜从来不会。
“我来撑吧。”姜佳佳说,“哪有艺人帮自己小助理撑伞的。”
“可是你撑伞,伞沿会压着我头顶。”倪知甜为难道。
姜佳佳幽怨地叹了一口气。
说到底,还是因为她太矮!
姜佳佳怎么想都觉得让倪知甜给自己打伞不合适。
因此一分钟后,她们俩一起进片场,一人手中拿着一把伞,公平得很。
雨声敲打着伞面。
倪知甜走得很慢,生怕雨水将自己的裤脚打湿,每一步都像是开了慢倍速。
“下雨天真讨厌。”宁嘉美抱怨道。
倪知甜也不喜欢雨天。
因为雨天,会让她想起童年并不这么愉快的回忆。
她清楚地记得,儿时的那一天,也下了很大的雨。
领养她的夫妻准备将她送回孤儿院,可一早醒来,雨这么大,家里的老人便说,晚一天,等天晴了再送吧。可他们,好像就是等不了天晴,像是要送出一个烫手山芋一般,将倪知甜赶走。
其实儿时的很多记忆,都已经模糊了。
可倪知甜还是记得那个雨天,雨点和泥巴一起打在她的腿上,他们本来要骑车送她回孤儿院,这样的恶劣天气实在不方便,便去坐公交车。但公交车站好多的人,车子在站台停靠,从车门望进去,里面的乘客们仿佛都被挤成沙丁鱼关头。最后养父母在无奈之下,一边数落倪知甜,一边将她拉上出租车。
四岁的倪知甜,已经懂得看出租车的里程表。
她对金钱还不该有概念,只知道每一次跳表,小心脏就“噗通噗通”跳得极快,生怕要挨骂。
就这样,过了惊魂的一路。
倪知甜被送回孤儿院。
他们匆匆来,又匆匆离开,
小团子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的背影,摆手道别,乖乖地等着他们回来。
懵懵懂懂的她,即便到了最后一刻,都没意识到自己再度被抛下。
她只当新爸爸和新妈妈是要带着弟弟去公园玩耍或是去超市买好吃的,等陪完弟弟之后,就会来接她回家。
只是他们没有回来,再也没有。
从那之后,连绵不断的细雨,成了倪知甜最苦涩的回忆。
此时,泥点子又落到倪知甜的裤腿上。
倪知甜皱眉,抽了一张纸巾擦去。
宁嘉美说:“别擦了,一会儿还得往腿上溅,等晚上回去换一件裤子就好。”
倪知甜有点沮丧,下巴抵在膝盖上:“哪有这么多裤子可以换啊……”
“你没有带够裤子吗?”宁嘉美好奇地问,“如果没有带够的话,我可以借你。”
倪知甜耷拉着脑袋。
又拿着纸巾,擦了擦裤腿。
宁嘉美眨了眨眼,想安慰来着,也不知道该从哪儿安慰。
奇奇怪怪的。
但大概是因为爱屋及乌。
虽然奇怪,但还是好想给她借裤子怎么回事!
还没轮到倪知甜的戏,她便在雨中等待。
她仰着脸,望着纷飞细雨。
这细雨影响到她的情绪。
一些令人失落、难堪的阴影,并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回荡于心间,只在特定的时候出现,轻轻扎她一下。
“甜甜,你看那边!”忽然,宁嘉美喊了一声。
倪知甜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林老师来了!”
“那是林一曼吧?我应该没有看错吧!”
“还真是!林老师是来探倪知甜的班吗?”
细雨中,林一曼的身影,逐渐近了。
她打着伞,身后跟着一行人,远远就已经露出温柔的笑容,和大家问好。
滕导立即反应过来,赶紧起身向林一曼问好。
林一曼带的人,从车里搬下一辆简易推车。
又抬出后备箱特别大的两个保温盒,放在推车上,按照她的吩咐,给剧组的演员以及工作人员们分发甜点、咖啡等等。
演员们和工作人员们在这山坳坳里待了好几天,吃的都是剧组提供的盒饭,这会儿突然被投喂,眼睛都快要发光。
大家不知道该怎么喊林一曼,有人别别扭扭的,还是她自己笑着表示,让大家喊自己阿姨就好。
这一刻,没有什么圈里的三金影后,没什么前辈林老师。
林一曼会出现在《闻念心安》剧组,是以倪知甜母亲的身份。
除了给工作人员和其他演员带来的小点心之外,林一曼还提了几个保温壶。
甜甜离家许久,应该很久没有喝汤了,这些滋补的汤汤水水,林一曼自己不会熬,全权嘱托给吴姨,倒也放心。
吴姨拿出保温壶,将熬了许久的汤和炒好的小菜盛出来,喊倪知甜去保姆车上吃。
倪知甜转头看向滕导。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允许。
滕风:……
平时也没见她这么乖,这会儿当着林老师的面,像是被奴役的十八线似的,让他怎么解释呢!
“当然可以。”滕风露出有史以来最温和的笑容,“快去吧。”
林一曼搭着倪知甜,往保姆车上走。
走到半路,她喃喃道:“怎么手这么冷?”
吴姨笑道:“四小姐,听说好多演员在冬天拍戏时都要往自己身上贴暖宝宝。刚才来的路上,太太让司机停车到路边,给你买了些,一会儿记得贴上。”
倪知甜已经进组好几天了。
林一曼不知道她演得怎么样,也没问起导演的评价。做妈妈的,唯一在意的,是她有没有吃饱穿暖。
“这儿比北城要冷多了,昼夜温差还特别大,一定要做好保暖工作。”
“我出门临时,带的衣服也不多,但比你身上这件厚实。一会儿你记得换上,等回去之后,我再让人给你寄几件其他款式的羽绒服。”
林一曼见倪知甜呆呆的,笑着说:“知道你们年轻人都不愿意穿得太臃肿,放心,我给你买好看的。”
倪知甜上了车。
她讨厌雨天的车厢。
有潮湿的、让人窒息的可怕味道。
但她现在上的保姆车,很温暖。
桌板打开,吴姨将炒好的小菜摆成一碟碟。
倪知甜接过林一曼递来的筷子时,有些怔愣,像是为了确认什么,很认真地看了她一眼。
倪知甜想起,林一曼参加的那一期采访。
采访中,她告诉主持人,消失的那些年,自己去治病了。
但后来身体逐渐恢复,她还是没有在大众视野中出现,说到底,是为了惩罚自己。
林一曼要惩罚自己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