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稔,亲近, 轻柔。
尊贵清高的?郇王也会温声细语, 为一个姑娘折腰。
张焉听得?大骇,哥舒昭的?手指也微微收紧。
可这语调落在崔琤的?耳中却是再寻常不过了,因为李澹一直都是这样跟她?讲话的?。
万年县距离京兆有些距离,他深夜疾驰匆忙赶回, 多半是听了昨日的?事怕她?心中难过。
她?不想自作多情,但?他总是这样, 试图悄悄破开她?的?防线。
与前世城府深沉的?李澹相比,他热忱真挚, 有着一颗少年郎般滚烫的?心。
虽然用这样的?词来形容他有些古怪,崔琤对他还是会多上?几分?耐心,毕竟他和?那人到底是不一样的?,不能总让他来偿还那人犯下的?过错。
她?提起罗裙柔声道:“公?主快要过来了,二哥。”
“嗯,”李澹轻笑一声,很自然地说道,“玩得?开心,令令。”
夏日的?暖风扬起一阵浓郁的?花香,忽而一朵落花飘到了崔琤的?肩头。
他抬起手,拈起那朵素白色的?落花。
她?的?目光微动,接过那朵花。
两人指尖相触的?一刹那,崔琤的?心神晃了一下。
适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吸引了二人的?目光。
崔琤这才发现,原来那棵高大的?桃树后面?还藏着两个人。
张焉一袭红衣甚是招摇,挡在了另一人的?前面?,瞧那稍稍露出的?白皙腕骨,八成是个年轻姑娘。
她?对风流纨绔素来没有好感,尤其是像张焉不着四六的?。
“在下见过殿下和?崔姑娘。”
张焉笑着行礼,仿佛方才在偷窥的?并不是自己。
崔琤本不想理会他,但?直接对上?了也不好太过疏离。
她?没说什么?,只是朝他笑了一下。
见她?转身就要离开,张焉反倒松了一口气。
前来找寻崔琤端宁公?主推开后门?,突然扬声唤道:“令令,你在溪边吗?”
张焉一抬眼就撞上?了她?的?视线,那一瞬间他只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真是冤家路窄,虽有着一层亲缘关系,但?他与端宁公?主并不相熟,现今他就是后悔,若是那日没有故意招惹她?,崔琤对自己的?印象兴许还会好些。
“呵。”
端宁公?主轻笑一声,眼底的?意味不明。
张焉本以为要糟,却发现端宁公?主并不是冲着他来的?。
几人的?目光来回撞击,最终交汇在崔琤身上?。
她?抱着盛满清甜溪水的?扁壶,浅笑着向端宁公?主走去。
就好像这里只有她?们二人一般。
孔雀蓝色的?裙子扫过碧色的?草地,留下一圈圈的?涟漪。
日光落在她?的?身上?,为她?镀上?一层粲然的?金辉。
*
“早知道不来这里了。”端宁公?主轻声道。
两人乘着落日回去,崔琤阖上?眼眸,身子微微后仰。
她?安抚地抚上?端宁公?主的?手,“没事,今日只是凑巧了。”
比之开春时她?的?个子又?高了些许,略显稚嫩的?面?容也更加成熟。
像是花朵到了花季,变得?愈发浓丽清美起来。
端宁公?主忽然轻叹道:“下月你就要及笄了。”
“是啊,下月我就要及笄了。”崔琤重?复了一遍。
她?不想让端宁公?主知晓太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尤其是关于?她?同胞兄长太子的?事情。
不过她?有预感,他肯定还要挑起事端。
太子现今陷入了一种很危险的?境地,他把前世的?爱恨太多地投注于?今生。
他的?情感浓烈到有些疯魔,就像是得?了癔症的?病人一般。
“我嫡姐的?婚事应当也快近了。”崔琤轻声说道,“虽然波折,到底还是成了。”
端宁公?主揉了揉她?的?头发,“与你父亲的?门?生吗?”
“是。”她?靠在端宁公?主的?肩头,“今年刚刚及第?,婚后大抵就要到地方任职。”
端宁公?主将她?揽在怀里,细细地看她?的?手上?是否还有伤痕。
人与人的?缘分?真是奇妙,崔家这么?多姑娘,她?只偏爱崔琤。
“如此也好,至少能让我父亲消消气。”崔琤扬起头看她?,眼尾的?红色小?痣明艳灼灼,“我呢,选郎君就没什么?主见。”
“只要父亲看得?上?眼,只要姐姐看得?过去,便怎样都无所谓。”她?笑着说道。
端宁公?主也弯起了眉眼,“这是你的?夫君,令令。”
她?温声说道:“你喜不喜欢才是最重?要的?。”
崔琤心中一暖,握紧了她?的?手。
她?说这些原本只是想让端宁公?主安心,端宁公?主却总是认真地为自己着想。
太子多病孱弱,因此太子妃的?人选迟迟未有定论,连带着一众皇弟和?皇妹的?婚事也延缓许多。
这几日他又?患了头痛,许久都未离开过东宫。
再者端宁公?主本就无心情爱,这余出来的?情思全放在了她?的?婚事上?。
崔琤柔声说道:“别?担心姐姐,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长安。”
“明年夏天,我们还要一道去行宫。”她?睫羽轻颤,露出柔美的?笑颜。
*
回府以后,崔琤有些天都没再出去。
府中人来人往,无数来客都曾将目光投向她?的?院落。
崔二姑娘被养在深闺多年,花开时节名动京城。
听闻她?与新科探花郎柳约议亲时,许多人都扼腕叹息,但?崔家退亲后,不少人又?动了心思。
崔琤的?生辰在七月的?中旬,到那时她?便正式及笄。
因此许多人都想赶在她?的?及笄宴前,在成国公?处多谋些好感。
她?虽是庶女,但?是从小?就深受疼宠,而且容颜甚丽,性子也极是温和?,相较之下,本来寻常的?及笄宴,反将崔大姑娘订婚宴的?势头都压了下去。
七月流火,天渐转凉。
崔琤整日藏在书阁和?房中,闲时便听侍女们将府里近日的?趣事,这些趣事多半还是与她?有关。
她?撑着手肘问道:“后来呢?张相怎么?处置的?他?”
“自然是禁足在家。”翠微笑得?捧腹。
年轻侍女补充道:“真不知张大公?子怎么?想的?,好在张相的?人来得?及时才没闹出笑话。”
崔琤前世一意向着李澹,听到关于?自己婚事的?事情就烦闷得?厉害。
她?被张焉纠缠得?厌烦,实际上?并不十分?清楚具体的?细节。
那时她?根本不想嫁给旁人,连自己的?及笄礼都不想举行,笄礼的?那日清晨,崔琤还在房中偷偷掉眼泪。
她?只想做个小?孩子,这样就有理由推拒李澹以外的?人。
这一世跳出樊笼,才能像听笑话般地听这些趣事。
她?认真地准备及笄礼,好好地过自己的?人生。
只是到及笄宴的?前夜,崔琤都不知道父亲这次选中了哪家的?公?子。
不过父亲看上?的?人,她?定然也不会讨厌。
及笄礼的?仪式并不复杂,整体的?氛围也是轻快的?。
崔琤身着正红色的?衣裙站在家庙的?中央,在亲人的?陪同下,和?着雅乐完成笄礼的?全部流程。
礼成的?那一刻,她?心中一片清明。
前世她?错过、遗憾的?事,在今生终于?都实现了完美。
晚间的?时候夜宴正式开场,高大的?树木上?挂满彩灯,比上?元节时火树银花的?场景还要夺目绚烂。
京中的?显贵基本都出席了此番盛宴,连端宁公?主都亲自到场。
崔琤的?兴致被逐渐勾起,加之有端宁公?主在身侧,她?也跟着喝了些酒。
她?执着金杯,白净的?脸庞皎若秋月,唇边噙着少许的?笑意,当真是风流到了极致。
那样的?姿态直令人想起天上?的?神女,施施然地走入凡间,身上?的?仙气却丝毫不曾流散。
夜宴结束后,崔琤才随着侍女一道离席。
几盏清酒并不醉人,却让她?的?面?上?泛起红来,她?倚在水榭边,抬头看向天边的?明月。
今日是十六,银月如圆盘悬在深黑的?夜空中。
月色太盛,连群星都隐匿了起来。
前世她?正是为捞那水中的?圆圆月影,才落水而死。
崔琤凝视着湖边摇晃的?月影,竭力控制住自己想要靠近的?欲望。
她?命里和?水犯冲,却又?总是被一股冥冥的?力量牵引着前往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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