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P>
在赵福生的步步引导下，随着厉鬼杀人的一幕重现，鬼域笼罩郭家灶台，事发当日的情景重现——燃烧的火焰、煮得沸腾的大锅以及灶台的炒粟米碗等……</P>
一一勾起了郭威被厉鬼干扰后尘封的记忆。</P>
当日李大龅子因一碗炒粟米提刀杀人，他的父亲被砍了数刀，血流得满灶台都是。</P>
李大龅子抢了炒粟米碗想走，郭父伸手去拽。</P>
“龅三哥——不，李龅贼将我爹推进锅里，活活烫死！”</P>
“我家穷，我爹一辈子没过什么好日子——”</P>
郭威痛哭流涕。</P>
极度悲伤下，他的唾沫混杂着鼻涕顺着他的唇齿往下滴。</P>
消失的记忆重新出现。</P>
他回到拿了八百钱的那一日，一家人既是兴奋又是期待，仿佛好日子就在眼前，曾经的痛苦即将过去。</P>
脏乱的长条镇对那时的郭威来说也充满了希望。</P>
两旁有些神情疲懒的卖山货的村里人，卖的都是自家种的菜及稻谷等。</P>
街旁的一角围了很大一群人，火焰‘轰隆隆’的燃烧，锅里炒得噼里啪啦的，无数人围在四周，馋得唾沫直流。</P>
‘咕咚。’</P>
郭四蛋也吞了口唾沫，糖的香甜气息顺着热气散逸开来，郭妻舍不得到手的钱，拉着儿子想走。</P>
郭威看着儿子，心生怜悯：</P>
“四蛋，是不是想吃这炒米？”</P>
“他小孩子嘴馋——”</P>
郭妻想要劝说，郭威却制止了妻子：</P>
“四蛋还没吃过这东西，以前家穷，亏待了你们，如今我们手里有钱了，给孩子尝尝味儿——”</P>
小孩露出笑意，一家四口欢喜的挤进人群。</P>
……</P>
“我那时做梦也没想到，我爹最后会因为这碗炒米送命啊，大人。”</P>
郭威泣不成声，周围村民们也有几人露出伤感的神情。</P>
这艰难的世道，简直是要逼死老实人。</P>
赵福生沉默良久，就在这时，蒯满周突然出声：“福生，这些人快死光了。”</P>
从李大龅子家押送来的匪群已经即将死绝。</P>
厉鬼还没有现身。</P>
自赵福生与郭威说话，灶台内的火光一直未熄，锅里持续沸腾，灶台上方捆缠的‘腊肉’越来越多，沉甸甸的吊了一大坠。</P>
林老八等人本来因郭威的遭遇而心生凄凄感，此时见到最后一名山匪爬上灶台，顷刻功夫被厉鬼杀死，不免变了脸色。</P>
镇魔司的人来了之后，行事便异常的强势且怪异。</P>
郭家闹鬼后，赵福生令人拘拿了李大龅子等人前来，并以人命钓鬼。</P>
初时大家是担忧李大龅子等人报复，后面见死了如此多人，赵福生却仍平静无波，不免让林老八等人开始感到害怕不已。</P>
鬼还没有出现，但钓鬼的人却已经要死绝了。</P>
如果匪徒死光了之后，到时这些镇魔司的大人要用什么去引鬼现身？</P>
林老八越想越恐慌。</P>
此地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村民们在进入郭家后，便被蒯满周困在了此地——莫非今日就是众人死期？</P>
正在林老八忐忑不安之际，赵福生终于开口了：</P>
“你爹死后厉鬼复苏，因此你与妻、子俱都失去了这一段记忆。”</P>
杀人凶手李大龅子也受到了厉鬼力量影响，不记得自己杀过人。</P>
因郭家当时只有三人在，所以李大龅子只勒索了郭威三百钱，随后离去。</P>
郭威被李大龅子勒索后，终于意识到自己收了朝廷的钱可能会得罪悍匪，惊惶交加下想要去镇上推辞了这桩差事。</P>
他在出门后不久，便想到欲请父亲帮忙去村中走一遭，将自己推辞镇上差事的情况告知李大龅子等人。</P>
而在他折转身后，郭妻坐到了灶台前。</P>
她失去了关于公公的记忆，见灶中火星未灭，锅里水在沸腾，便下意识的坐到了灶台前生火。</P>
这个动作兴许触发了厉鬼杀人的法则，导致郭妻之死。</P>
她的死状应该是与李大龅子等人一样，最终都化为了‘腊肉’，垂挂在灶台上。</P>
郭四蛋应该也是步了母亲后尘。</P>
恐怕郭父生前做梦也想不到，他曾想要极力护持的孩子，并因孩子而遭李大龅子杀害，最后死后他厉鬼复苏，却又杀死了这对母子。</P>
“唉。”</P>
赵福生长长的叹了口气。</P>
从重生以来，她也办过了好几桩鬼案，见识过不少人间惨剧，但郭家的悲剧却仍是令她不由自主长叹了一声。</P>
她看向忐忑不安的村民。</P>
赵福生的目光所到之处，所有人的脸上露出惴惴不安而又认命的绝望神情。</P>
普通人的性命在这些大人物眼中如蝼蚁，她一念之间可以决定他们的生死。</P>
赵福生的视线定了半晌，转头看向武少春：</P>
“少春，你想驭鬼不？”</P>
“大人？”</P>
武少春初时被她一看，心中一缩，本能有些畏惧。</P>
待听清她话中意思时，他瞳孔急缩，除了恐惧之外，一丝兴奋从他心中生起。</P>
“驭鬼？”他转头看向蒯满周，小丫头站在诡异的鬼网面前，穿了一条及脚的长裙。</P>
这个蒯良村的幸存者在驭使了厉鬼后，拥有了令鬼都害怕的能力。</P>
武少春转过头，坚定的道：</P>
“想！”</P>
“大人，我想驭鬼。”</P>
赵福生点了点头：</P>
“本来准备回县里之后再为你打下烙印，但如今情况特殊，我先为你打印，随后你去接近灶台，引鬼上身。”</P>
武少春毫不犹豫，点头答应了一声。</P>
他撕开衣裳，背向赵福生，露出精壮的后背。</P>
村民们不明就里，怔愣的看着这一幕。</P>
赵福生抬起手臂，要饭鬼的力量被激活，她的手臂迅速失去温度，变得惨白。</P>
手臂借助了厉鬼的力量后，赵福生的手指坚硬且锋利。</P>
“少春，我打了印后，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她举着惨白的鬼手，温声又与武少春叮嘱了一句，给他留了最后反悔的契机。</P>
武少春坚定道：</P>
“大人请打印，这是我早就希望的事，绝不后悔。”</P>
他话音一落，赵福生的手指落到了他后背上。</P>
鬼掌复苏。</P>
赵福生强压下心中嗜血之感，控制着自己的手指在武少春的后背上画出一个门框的雏形。</P>
鲜血流涌而出，但在未流下时，便被她手掌吸收干净。</P>
一个厉鬼力量所画的诡异门框完成。</P>
赵福生的意念落到了封神榜之上，召唤门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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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神榜的提示在她识海内再次响起：是否消耗1000功德值，使用门神的烙印？</P>
是！</P>
她选择一出，一枚封印了门神厉鬼的黑色鬼印出现在她手掌中。</P>
要饭鬼的鬼臂感应到门神烙印的存在，竟被完全的压制，不需要赵福生以额外的功德值镇压，煞级厉鬼的影响力顷刻消失得一干二净。</P>
这倒是意外之喜。</P>
赵福生强忍高兴，提着鬼印，将其端正的烙印到了武少春的后背之上！</P>
武少春只觉得阴寒入体。</P>
门神的印记被拓印到他后背上，厉鬼力量瞬间遍布周身。</P>
这非正统驭鬼，但他已经初步感应到了鬼物的影响。</P>
郭家的鬼息、鬼域及那股若隐似无的气味瞬间更加明显，他的感知、视角好似与以往又不一样，可以看到、感应到更深层次的东西。</P>
武少春动了动双臂，周身并没有不适的感应。</P>
他转过身时，赵福生含笑看他：</P>
“已经完成了。”</P>
他惊喜交加，再看蒯满周时，却是吃了一惊。</P>
未驭鬼前，他只觉得这小丫头阴沉内向，如锯嘴葫芦，除了黏赵福生外，镇魔司中其他人她统统不理。</P>
此时有了门神烙印的影响，蒯满周在他眼中又不一样了。</P>
他眼里看到了小丫头背后泼天的血光，无数纵横交错的鬼线形成了一张可怖的巨大鬼网，将村民困罩在内。</P>
鬼网黑气冲天，包围在蒯满周的身后，仿佛她所在的地方便是一片死域。</P>
‘嘶。’</P>
武少春倒吸了一口凉气。</P>
赵福生道：</P>
“少春，你现在去取个碗来。”</P>
说话时，最后一个匪徒已经被高高吊起。</P>
灶膛内的火还没有彻底熄灭，屋内鬼雾蔓延，冲击着蒯满周布置下的鬼网。</P>
但郭家的厉鬼还没有成大气候，煞级厉鬼在驭使了灾级厉鬼的蒯满周面前仍受压制。</P>
鬼网没有受到影响，村民们感觉不到鬼物的暴动，却对目前的情况十分忐忑。</P>
武少春定了定神，应了一声：</P>
“是。”</P>
郭威家的碗就凌乱的摆在灶头上，事发之后他一直生活得浑浑噩噩，无心收拾家里，几个碗搁在一旁水缸的木盖子上。</P>
武少春上前取了只碗，赵福生示意他端着碗，往灶台边走去：</P>
“你坐到灶膛边，添把柴进去，将碗随意装些东西，放上灶台试试。”</P>
武少春依言行事。</P>
赵福生没有指定碗里要装的东西，他便抓了把灶台前的灰槽内的柴灰装满，小心翼翼的放到了灶台上。</P>
这碗一放的刹那，异变突起。</P>
灶膛内本来逐渐熄灭的火焰在摆放上碗的同时，有复燃的架势。</P>
平静的锅中‘咕噜、咕噜’的汽泡声响起。</P>
灶台上又开始溢出鲜血，鬼雾在血光映照下，由灰变红，继而逐渐泛黑。</P>
那灶台上本来在鬼雾笼罩下出现的姜黄色粟米碗重现，并且与武少春刚摆上去的柴灰碗相重叠。</P>
“大人——”</P>
武少春一见此景，身体一僵，声音也出现了颤音。</P>
他与鬼打过交道，也曾险些死于替身鬼之手。</P>
但此时的情况与他之前两次与鬼打交道都不同。</P>
狗头村时，他毫不知情；蒯良村时，一切是赵福生为主，他从头到尾并没有真做什么事。</P>
而这一次，他与鬼物在近距离打交道，厉鬼随时会发生，赵福生离他有数步之遥的距离。</P>
“别怕。”</P>
赵福生温声道。</P>
她的语气平静，仿佛厉鬼现形对她来说只是一桩微不足道的小事。</P>
好似鬼案的种种进程皆在她掌控之中，给武少春带来极大的鼓舞与信心。</P>
“好！”</P>
武少春一听她说话，心中恐慌感顿时大消，又壮着胆子弯腰去拉柴。</P>
屋内鸦雀无声。</P>
差役、村民们看着他拉了柴折断挽起，塞入灶膛内。</P>
‘轰！’</P>
在柴火入膛的刹那，火焰冲天而起，甚至胜过了李大龅子等人爬上灶台之时。</P>
“来了。”</P>
赵福生轻声的道。</P>
而此时武少春已经听不到她说的话了，他的脑海里突然多了许多陌生的，且不属于他的回忆。</P>
……</P>
曹大宗等人惊恐万状的看到武少春的脸上、脖子、手臂开始浮现豆大的红斑。</P>
斑点橘红发亮，顷刻功夫便涨至铜钱大小。</P>
最恐怖的事不仅止于此。</P>
随着赵福生话音一落，灶台的锅盖不知何时被揭开，滚落到了一侧。</P>
一股浓烈的焦糊味从锅中传来，夹杂着令人闻之作呕的血腥气。</P>
本来空无一物的锅中，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了半锅沸水。</P>
那沸水顷刻变成红褐色，底下隐藏着阴影。</P>
一颗被烫得面皮漆黑的鬼头从沸水中探出，缓缓沿着锅沿爬到了灶台上，往武少春身体所在的方向抓了过去。</P>
蒯满周一见此景，下意识的往赵福生看去。</P>
赵福生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见到厉鬼现形要杀武少春的那一幕并不惊惧。</P>
这是属于武少春的危机，也是属于他的机遇。</P>
将厉鬼驱赶亦或是收服，得取决于武少春的选择和运气。</P>
蒯满周见赵福生没有动手，也转过了头，静观其变。</P>
此时厉鬼从锅中钻出，爬上了灶台。</P>
“……”</P>
先前泪流满面的郭威一见此景，骇得脸青面黑，死死咬住嘴唇，将到嘴边的呼声死死的咽了下去。</P>
厉鬼的眼珠被热水烫煮过，呈现出怪异的青灰色，脸上四处破皮，整个人如同一个被沸水烫煮过裂皮的西红柿。</P>
大量脱落的头皮连带着毛发绞缠在一起，垂落在厉鬼变形的脸侧。</P>
它伸出脱去皮肉的骨手，往武少春抓来——</P>
鬼手上黑气腾腾，大量冒着雾珠的血水从厉鬼口中涌出。</P>
此时的武少春对这一切并没有察觉，他的脑海里突然多了一些陌生的、不属于他的记忆。</P>
“买炒糖粟米咧——”</P>
嘈杂的人声、牲畜的叫声在武少春的耳端响起，他‘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P>
“四蛋，你是不是想吃这糖炒米？”</P>
“谁？谁！”</P>
武少春的内心一惊，左右转头。</P>
但他发现自己的脑袋僵硬，失去了灵活转动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