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还钱的档口,三万块没了,本该是哭天喊地的时候,可林知看着对面的红绿灯一滴眼泪也没流。他为什么没有眼泪呢?林知浑浑噩噩的想,哦,是因为他本来就还不上二十万,前前后后借了宁疏、汪柠、秦丝一大笔钱。刚才那个女员工说的对,人哪有那么多好运,这天底下漂亮聪明的人很多,成为明星、高投资赚钱的却寥寥可数。他林知是哪根神经搭错了,才会觉得能在吃人的社会捡到天上掉的馅饼。
“哎,你这人怎么不看路?”
“天黑了,要下雨了。”
林知走过长街,目光无神的看着行人来去匆匆,自己好似进了另外一个世界,灵魂浮在空中看着这具身体。
“我孙子还在学校,我得去接接。”
“超市蔬菜明天打折,咱们要早点起床。”
“是啊,现在经济下行,要省着点。”
轰——
盘踞在天空的阴云终于随着一声雷鸣闪电哗然落下,雨水疯狂拍打街面、车顶,无数混着泥尘的水珠溅起林知裤腿,打湿他的脚踝和鞋子。
公交车到站了,林知却坐在等候区没有动,看着车身上猩红的led显示屏渐行渐远。
下班高峰期来了,城市钢铁建筑像一栋栋吃人的怪物,每天早上进食,到点把吃进去的食物再吐出来,螺丝钉运转给怪物提供养分并获取微薄的报酬。
林知动了一下,是他裤兜里的手机响了。
宋澄的声音在雨夜有点模糊:“知知,你回来了吗?”
“妈妈,”林知的语气很冷静:“下雨了。”
“下雨了,知知没有带伞,不着急回来。”
“小兔崽子,你借个钱怎么那么久,再不回来我就对你妈不客气了。”宋澄的声音很快被催债的男声取代。
林知说:“我会还钱的。”
他会还钱的,可拿什么还呢?
林知一遍遍问自己,最后得出的答案是他根本还不上钱,他已经沉入泥沼很久再也没有挣扎的力气。
铃声又响了,林知看也没看就接起。
是一道令他无比厌恶的声音。
“知知,两千万给你一个月,一个月内还不了就等着吃官司吧。”
“好。”
“什么?”
赵京来没想到林知答应的这么爽快:“两千万,你答应还了?”
“嗯,我还钱。”林知机械的回复。看雨一点点变小,被风一吹,如透明的棉絮网似的挂在天空。
他从站台起身,迈着缓慢的步伐游荡。夜色渐深,林知还没有回家,似乎多在外面待一刻就能少受一些罪。
有人和他搭讪。
“小伙子,看你一个人,晚上跟哥哥回去?”
林知黑黝黝的眼珠一眼不眨的看着男人,缺乏生气。
男人冷得一激灵,心想这人瞧着年轻漂亮,可惜是个傻子,万一玩出事得不偿失,灰溜溜的走了。
再往前走,是跨江大桥。这个时辰除了车辆,没有人会在这里逗留。
摩托车剧烈的轰鸣响在雨幕中,刺眼的灯光让林知往旁边退了一步。回头的瞬间,只见夜色中两名戴头盔的男子急速靠近,风一般从林知身边刮过。
与此同时,林知手一疼,刚还握着手机的右手空空,他被巨大的惯性拉倒在地。路面聚集的雨水冰冷又浑浊,沿着衣料打湿皮肤。
林知没有追逐的力气,甚至连喊都没有,愣愣的在地上坐了几分钟,才慢悠悠站起来,走上行人道。
湿冷的风在江面没有阻挡,刀子似的钻入衣服,将林知身上的温度带走,呼啸飞卷着似一头片人生肉的野兽。
人活在世,总是要吃苦。林知看着黑茫茫的江面,只有远处一点点轮船星火,像极了他快速下坠的人生。
如果死了,什么痛苦都不会有。从前压制在心底从不敢想的情绪在一刻轰然到达顶峰,驱使着林知握上围栏,半个身体的重要都压在钢铁上。
江水很急,从桥墩流过,人掉下很快会被卷入,就算是会游泳的人也极难生存。
林知吞了吞口水,迎面一阵雨打得他面皮生疼。刺骨的寒冷中,沉如生锈的神经也被什么唤醒了似的。
林知猛地从护栏上下来,心想他要是跳江了,爸妈还得在无穷无尽的催债中悲惨度过。他们生养自己一场,决不能就此抛弃,即便是死也得死的有价值。
汽车从桥面飞速驶过,将泥水泼在林知身上。
“卧槽!”司机开着车灯路过,猛然瞧着黑暗中还蹲了一个人,吓得魂不附体,生怕是遇见鬼了。
林知望着远处的轿车,冒出一个想法。他反正是要死的,投江还不如往车底下一钻,至少找辆豪车,赔款能让宋澄生活舒服些。
朗逸、本田、哈弗、五菱宏光……
一辆接着一辆从林知眼前飞过,最贵的还是一辆奔驰c级,三十多万。跟林知预想的车型完全不同。
他在冷风里坐了半个小时,冻得胳膊都要断了,喷嚏都打了,一辆豪车也没有。
难道上天真要如此对他,连死都不让他死?
“老板。”郑心看了眼后视镜,道:“赵家想约你吃顿饭。”
他们刚从上京回来,下高速上跨江大桥。徐颂年在医院见到周镜海,病的只剩下皮包骨了,还强撑着病体在和他谈论公司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