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雪的视线在上面停留了一秒钟。
这还是倪雪第一次见到蒋冬河没有穿校服的样子。
尽管明雅从来没评定过那些杂七杂八的名号,但只要是个有眼睛的人看见蒋冬河,就会在内心给出答案:这人一定是我们学校的校草。
对此,倪雪自然很不服气——从来都是他拥有别人没有的东西,哪怕只是学生口中流传的一个称号,也没有他得不到的道理。
可惜事与愿违。
他从小就被长辈说长得像洋娃娃,直到现在去超市买东西还会被收银员夸“这小孩长得真漂亮,像混血”,看他不顺眼的同学背地里会叫他小白脸,跟蒋冬河收到的评价南辕北辙。
蒋冬河在桌面一摞文件中翻找片刻,递过来一个红色信封,“给,这是你的录取通知书。”
相比之下,蒋冬河的态度显得十分自然,他语气平静地说:“好巧,以后还是校友。”
“……嗯。”倪雪勉强挤出一个音节算是回应,接过信封后转头走人。他一点也不想在这所学校里过多停留,尤其不愿与蒋冬河再有什么交集。
蒋冬河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倪雪却无端觉出了几分嘲讽的意味。
事到如今,蒋冬河依然是人们心中的高考状元,明雅校草,倍受爱戴的十班班长,而他却沦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任谁都能踩上一脚。
不过他和蒋冬河不在同个专业,以后可能也不会再见了吧。
室外的阳光依旧晒得人眼前发晕,倪雪向校门外走,衣兜里的手机同时振动了一下,他掏出来一看,是周延发的消息。
[周延:今天中午吃披萨可以么?还是上回那两种口味,可以的话我就点外卖了啊。]
倪雪单手打字,简短地回复:[嗯。]
周延是倪雪的初中同学,高中没在明雅念书,两人一直是微信好友,但不太熟。能再次和周延产生交集,倪雪其实也很意外。
这还要从他父母出事说起。变故发生后,家中财产全部充当赔偿,倪雪几乎要沦落街头。于是他联系了几位平时一起玩的朋友,问能不能在对方那里暂住。
倪雪平时对朋友一词没什么概念,一起吃饭打游戏的人都可以被归到这个范畴,现在一想,可能叫“酒肉朋友”“狐朋狗友”更恰当。
如果按照序号排,跟他玩得不错的狐朋狗友有五位,倪雪先问了前两个,二人态度如出一辙,支支吾吾闪烁其词,摆明了不想和现在的他有过多联系。
曾经“仗义”的朋友,如今也散得一干二净。
周延就是这个时候冒出来的。他主动给倪雪发微信,没提倪雪家里的事,而是说两人作为老同学已经好久不联系,不如趁着高考结束出来聚一聚。
再后来,周延邀请倪雪来自己家里做客,又说他爸妈最近请年假出国旅行,想在这留宿也可以。
一来二去,倪雪就在这住下了。
起初,他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以前也不是没有同学在他家住过,所以他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周延的邀请。
在周延这里的日子还算舒心,他一直住客房,每天睡到自然醒,随便吃点外卖,再打游戏到深夜,整个假期过得浑浑噩噩。
除此之外,周延的性格也不讨嫌,甚至称得上贴心——关心和照顾是倪雪以前最不缺少的东西,以至于他根本意识不到,在这种时候凑上来关心他的人反而比较蹊跷。
某天晚上,两人如常坐在沙发上联机打游戏,茶几上散落着几个外卖盒,还有两罐喝到一半的汽水。
一局结束,倪雪拿起其中一罐汽水喝了几口,就在这时,头顶吊灯闪烁一下,倏地暗了下去,整个房间顿时陷入漆黑。
人难免会对突如其来的黑暗产生恐惧,倪雪握着易拉罐的手一抖,耳边响起周延的声音:“别怕,只是停电了,我一会出去看看。”
倪雪点点头,而后意识到对方也看不到,才开口道:“那好吧。”
他把易拉罐放回茶几上,重新窝进沙发里,听见周延忽然问他:“倪雪,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电源被切断后,平时那些娱乐活动全部无法进行,一股空虚感油然而生。倪雪并非不清楚他的所作所为是在逃避现实——之后怎么办?他也没想过。
周延又说:“倪雪,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
黑暗中,倪雪觉察到有人缓缓逼近,下一秒,一只手攥住了他的脚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对方的咬字比平时更轻缓,“考虑一下和我交往。”
“喂,你开什么玩笑……”倪雪一惊,本能地挣脱开,一片漆黑中看不见周围事物,踢到了茶几上的易拉罐,汽水瞬间溢出来,洒了满地。
“我没在开玩笑啊,”周延像是笑了一声,“初中的时候我就能感受到,我们是一类人,你也喜欢男的对吧?而且我们的大学在同一个城市,我们还是可以搬出来一起住,就像现在这样,不好吗?”
周延继续靠近,温热的气息似有似无,倪雪猛地推开他,跳下沙发,“你发什么神经?”
但倪雪没有反驳周延的前半句话。
“我一直很喜欢你,你根本没发现吧?也对,以前你哪里能注意到我呢……”
喃喃低语仍在持续,倪雪只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后背上浮出一层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