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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曦抬了抬眸,也没说什么,缓过来之后依旧用她变得沙哑的声音说道:好了,我没事了,你出去吧。说完微顿,索性直言:我不想传染你,也不想欠你更多了。

    闻斐听着她划清界限的话,心里有一点点难过,可那一点难过与现实比起来又变得微不足道起来。她蒙着的面巾下薄唇微抿,目光久久落在褚曦身上,直到褚曦以为她又不听劝时,她才点了点头说道:好,我去门口守着,等大夫来了再说。

    说完这话她也不停留,果真转身出去了。

    褚曦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一时间也说不上什么滋味儿,但大抵是有些空落的。

    然而不等褚曦将情绪酝酿完全,却见刚出去那人又回来了,手中端着装满凉水的铜盆。她一路将水端到了褚曦床前,然后脚一勾拖过把椅子放上,再拧了张帕子给褚曦:我知道你发热了,但不能一直这样烧下去,会把人烧坏的,你自己拿着帕子敷敷额头。

    褚曦沉默,然后将沁凉的帕子接了过去,乖乖悟到了额头上。

    耳边闻斐还在碎碎念:你若有力气,就自己辛苦一些拧帕子,不然我留下来给你拧也行。语冬就别让她进来了,小丫头身体本来就不好,前些日子流落在外又吃了不少苦头。想来抵抗力想来身体底子就不行,更易染上疫病,还是别让她来添乱了。

    闻斐不是在找借口将人支开,事实上她就是这样想的。毕竟生病也是看人的,有些体质好的人就是更不容易染病。而语冬在她眼里也并不低贱,她的性命依旧被闻斐看重。

    褚曦眼眸微闭靠在床头,也没什么力气与她争辩,良久吐出两个字:出去。

    闻斐目光担忧的看了看她,无声叹了口气,还是出去了。

    ****************************************************************************

    闻斐当然没走远,就像她之前说的,她就守在门口等着大夫来。

    语冬被她拦在了门外,又是生气又是着急:闻将军,你让我进去,你怎么能留我家女郎一个人在里面?她生着病呢,不能没人照顾!

    闻斐就坐在门槛上,目光直勾勾望着院门的方向,闻言连眼皮都没抬:你回去吧,自己找间屋子好好待着,阿褚这里有我在。等一会儿大夫来了,我让大夫帮你也看看。说到这里她才抬起眼扫了语冬一眼:你身体差,也当小心染上疫病。

    语冬听到疫病这个词还是有些怕的,心头也瑟缩了一下,可长久养成的习惯还是让她本能将褚曦放在更靠前的位置上。于是跺了跺脚说道:什么疫病,你别乱说,我才不怕!

    闻斐却是一眼就看穿了她的虚张声势,摆摆手道:行了,别闹了,没功夫理你。

    语冬气结,可闻斐守在门口就仿佛一夫当关,她也没办法绕过她闯进去。当下又急又气甚至想要骂人,可等到这股气恼的劲头松下去,关于疫病的畏惧又逐渐升起,最后盘踞在心头。

    两人无声对峙片刻,亦或者可以说是语冬单方面与闻斐对峙片刻,终究还是泄了气。她最后尝试着从闻斐身边挤进门去,被后者毫不留情的敲了脚之后,索性气鼓鼓跑了。而她也果真是听了闻斐的话,自己寻了间空屋待着,提心吊胆。

    大夫来得倒不慢,闻斐前脚打发了小丫鬟,后脚大夫就到了。

    褚家到底是名门望族,即便江州褚家只有褚二郎一支,权势也不是寻常人家能比的。因此当发现府中常驻的良医染上疫病之后,褚旻第一时间便把江州最好的大夫了请了来,如今也是常驻在府中。于是消息传过去,前后不过一刻钟的功夫,那保和堂的许大夫便拎着药箱匆匆赶来了。

    褚旻和徐氏都没来,哪怕两人同样关心褚曦安危,可当此敏感时刻,他们还是理智的保持了距离。再加上闻斐赶走了语冬,眼下便只她一人迎了许大夫入内诊治。

    许大夫的目光在闻斐身上多停了片刻,但到底没说什么,便进去看病人了。

    切脉、问诊,许大夫严肃着一张脸,检查得很是仔细。直过了半刻钟,他才将按在褚曦脉门上的手收了回来,神色间却不见缓和。

    闻斐早做了心理准备,可见状心还是忍不住往下沉了沉:许大夫,如何了?

    许大夫看了褚曦一眼,习惯性想瞒着病人,与家属探讨病情。只是还不等他起身,就听褚曦说道:许大夫何须避讳。您如此反应,我便已知自己患的是时疫了。

    这还真是,二选一的答案,若是好的那个许大夫不可能不直说。

    气氛由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而后许大夫捋了捋颔下长须,说道:是时疫没错。不过小娘子也别太担心,你染病时短,也才刚刚开始发作,治好的可能性很大的。再说褚家自有藏药,也不像旁人那般缺药,老老实实喝药养病,十天半个月也就好了。

    许大夫年纪一大把了,看上去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感觉,说起话来又是温声细语,倒是很能安抚人心。至少一旁的闻斐听了这话,是长长的舒出口气即便知道女主不可能在这时候出事,但当听到褚曦真的患上疫病时,她的心还是忍不住揪了起来。

    不幸中的万幸,病情发现得早,许大夫亲口说了能治,而且褚家有药。

    褚曦闻言一直蹙起的眉头也松了松,略显憔悴的脸上绽出一抹笑:多谢宽慰,有劳许大夫了。

    许大夫闻言摆摆手,说了声不必谢,之后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了,掏出笔墨直接在褚曦床边写起了药方。药方满满写了整张纸,却是一气呵成,中间半点停滞也没有。

    褚曦和闻斐见状,便知他是胸有成竹。两人更放心几分的同时,闻斐想到了城外那些已是听天由命的灾民,忍不住问道:这是针对城外疫病的药方吗?许大夫你们既然早就研制出了方子,之前疫病也才只是个苗头,怎么就没能抑制住疫病爆发呢?!

    许大夫刚搁笔,闻言脸色一沉,很想骂人的样子。但他既是名医,自然也不缺消息渠道,今日一见闻斐便将她身份猜了个七七八八。他不想招惹权贵,更不想忍气吞声,索性将刚写好的药方塞闻斐手里:你自己看。

    闻斐倒不介意大夫脾气坏,更何况许大夫刚还温言细语安慰病人,这时态度不佳也只是被她惹恼了。她反而有些讪讪,展开药方一看,顿时沉默了。

    无他,这张药方上的药材她八成不认识,而认识的无一不是珍贵之物。

    这样的药方别说灾民,小富之家怕都吃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闻斐(诚恳脸):我把语冬打发走,只是怜惜她性命,没有别的目的,真的!

    褚曦(抓重点):怜惜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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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章 昏沉

    药方的问题闻斐没有办法解决。她又不是学医的, 连药方上的药材都认不全,自然不可能提出什么平替的方子。城外的病患只能让大夫们自己操心,但好在褚家缺什么也不会缺少珍惜的药材, 药方送出去不到半刻钟, 几包抓好的药便已经送来了。

    闻斐不懂中医也不会熬药,还是特地请教了许大夫才亲自动的手。至于语冬, 她把人打发走就没打算再让她回来,体质差的人还是别接触这些传染病的好。

    看大夫、取药、煎药, 等到闻斐端着药来到褚曦病床前时,已是大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当闻斐再次踏入褚曦房中时,便见她已经躺倒在床上了,额上敷着一张帕子,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换的。于是她走到床前没急着叫人吃药,先探手摸了摸那张帕子是温热的, 或许换过挺久了, 隔着帕子都能感受到对方额头滚烫的热度。

    她有点担心, 揭开帕子打算再试试温度,结果褚曦每一次都能那么精准的阻止她。只不过这回褚曦没再将她的手打开, 而是在她伸手的那一刻睁开了眼睛。

    闻斐对上她漆黑的眼眸,不知为何有点尴尬, 就好像趁机吃豆腐被抓包了一样。

    可闻斐发誓,她完全没有这种荒谬的想法, 于是她不动声色的收回了手, 一脸坦荡的对褚曦道:这帕子已经热了, 没有降温的效果,我洗过再给你。说完又抬了抬另一只手上的药碗:药也煎好了,你赶紧趁热喝了吧, 大夫说放凉了会影响药效的。

    事实上褚曦会及时睁开眼睛并不是巧合,也不是害怕闻斐触碰。而是闻斐煎了许久的药,早染上了一身药味儿,而她时不时揭开盖子查看情况的右手熏上的药味儿更浓,刚一凑近就将褚曦熏醒了!

    连一只熏上药味儿的手都有如此威力,那碗珍贵的药汁味道也就可想而知了。

    闻斐自己也是怕吃药的,煎药的时候差点没被熏得窒息,因此这会儿递要给褚曦时,眼中就没忍住流露出了些许同情中药不仅难喝,听说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都能入药,她亲手熬的都不知道这里面究竟有些什么,要喝下去真是需要勇气的。

    事实上褚曦也怕吃药,看到闻斐眼中的同情后,就更不想吃了。她接过药碗却迟迟不动,只拧着眉瞧着那漆黑的汤药,仿佛能把一碗药看出朵花来。

    可事实上,她只能看见碗中自己的倒影吧?

    闻斐思绪不由得发散了一下,然后在跑偏之前迅速拉回,她忍不住再次开口催促道:阿褚,你快些将药喝了吧,大夫说要趁热。

    褚曦不想喝,但她也明白这药不比寻常,不是她想不喝就能不喝的。于是她只好退而求其次,冲着闻斐露出个为难的表情:这药看着好苦,你能帮我取些蜜饯来吗?

    闻斐恍然,继而又为自己的粗心懊恼,忙不迭答应道:那你等等,我这就去。

    好在褚家什么都不缺,蜜饯果脯点心之类的零嘴,更是常备的东西。闻斐只是出去说了一声,守在院子外的仆从便很快取了个食盒来。打开一看,里面巴掌大的小碟子足有七八只,装着各种口味的蜜饯果脯,看得闻斐都有点想吃了。

    没多耽搁,闻斐拎着食盒回去时,褚曦手里的药还没凉。

    这回褚曦没再犹豫,只看了眼蜜饯,便闭上眼将整碗药一饮而尽

    讲真,那又酸又苦又涩,还有点臭的滋味儿,无论如何也算不上好。饶是褚曦心中有所准备,也差点儿没忍住吐出来,还是闻斐见状眼疾手快捻了块蜜饯直接喂到她嘴里了。

    褚曦吃了蜜饯,又灌了一盏白水,这才勉强将那股恶心欲呕的感觉压下。她捂着胸口兀自难受着,却是没发觉一旁的闻斐忽然烧红了耳根。后者负手在背,偷偷捻了捻指尖,这才默默压下那点绮思,用旁边铜盆里的水洗了洗手,然后又出去不动声色换了盆水回来。

    这时褚曦已经吃了小半碟蜜饯,也终于将口中的药味儿彻底压下。恢复些精神的她抬眸看了看闻斐,恢复了以往的心平气和:你出去吧,我不想将病传染给你。

    闻斐不再争辩些什么,她接过空碗放到一旁,又拧了两条帕子给了褚曦一条:你还在发热,先敷上吧,等帕子热了就换另一条。你既不愿我留下,那我便出去守着,你有事叫我便是。

    说完没等褚曦再说什么,她端着空碗就出去了,背后隐约传来一声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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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大夫说褚曦染病不久,好治,但事实上烈性传染病一旦染上总不是那么好受的,要使病情好转也并非一朝一夕的事。尤其中药药效缓慢,喝药距离好转,总归需要不少时候。

    当晚褚曦喝了药不久便睡下了,而闻斐也如她所言,守在褚曦门外台阶上坐了半日。

    从深夜到黎明,屋中的褚曦安安静静睡着,许是知道闻斐守在外面格外安心,染病的她竟一次都没有醒来。其间闻斐几次回头看向房门,想要进去看看生病的人如何了,或者替她换一换敷额的帕子。可最后到底没有动作,直到天方破晓,闻斐才又煎了另一副药送了进去。

    房中一切如常,只烛台上的蜡已燃尽,绕过屏风便能看见床上安静躺着的人。

    确定褚曦染上疫病后,闻斐蒙脸的布巾又添了几层,可古代材料有限,这样蒙着脸依旧是聊胜于无。她端着药碗走到床边,轻声唤道:阿褚,阿褚,醒醒,你该吃药了。

    褚曦听到了她的呼唤,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大抵是生了病的缘故,明明这一夜她睡得很沉,可清晨被叫醒时依旧浑身疲乏,仿佛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她费了许多力气才让眼睛睁开一条缝隙,隐隐约约瞧见个人影熟悉极了,可混沌的大脑却反应不过来,仿佛不认识一般。

    闻斐很快察觉到了褚曦的状态不对,她顿时着急起来,一手举着药碗一手去推褚曦:阿褚,阿褚,你醒了吗?感觉怎么样,是有哪里不舒服?

    然而褚曦却没有回她,只用半睁的眼眸定定的瞧着她。

    闻斐更着急了,将药碗放到床边就急匆匆跑出去叫人请大夫。只是大夫赶来总需要时间,她出去传了个话,又急匆匆跑了回来,然后看着迷迷糊糊的褚曦干着急。后来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伸手一探褚曦的额头才发现,昨晚喝了药的她并没有退烧,相反还烧得更厉害了!

    发现这一点的闻斐更着急了,尤其看着褚曦烧得迷糊的样子,更后悔昨晚没有进来看看大概是习惯了西药的药效速度,她以为喝了药就会退烧,哪知并没有。

    阿褚,阿褚,你还好吗?闻斐急切的询问,一只手还在褚曦眼前摆了摆。

    褚曦眼睫轻眨了下,目光不自觉跟随闻斐的手转动。那样子有些呆呆的,几乎让闻斐以为她是被烧傻了。但事实上随着苏醒的时间久了,褚曦混沌的大脑也渐渐恢复了转动,然后她认出了眼前之人,也看到了闻斐那不知试瞎子还是试傻子的手势,很有些一言难尽。

    许大夫来得很快,他今日本来也要复诊的,一大早被叫来也没什么牢骚。只是检查过褚曦的情况后,一双花白的眉毛却是皱得死紧:怎么会烧成这样,昨晚没人照顾女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