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空被染成橘色,溥跃已经从菜市场采购完毕,赶在太阳彻底落山之前回到了他爹的老房子里。
穿过狭窄油腻的旋转走廊,黄铜钥匙插入黑银锁扣,转动两圈半,绿色的防盗门被拉开时发出濒死之人的惨叫。
紧接着,溥跃的动作越来越快,第二扇门是铝皮包边的木头门,呼吸急促着将两扇门关在身后时,溥跃低下头,发现自己拎菜的手都在抖动。
不过还好,他赶在彻底天黑之前回到了家。
拉上窗帘抵御天空投下的光晕,溥跃赤脚走进浴室一件件脱掉外套上衣和裤子,不到十分钟,他就冲了一个花洒不是很顺畅的热水澡。
这里是建造后居住超过叁十年的老房子,五十八平米的两室两厅,和所有锡矿厂内家属区的户型都差不多。
狭小的玄关连同客厅被半堵玻璃墙一分为二,曾经的简易衣柜内装满旧衣,鞋子无论新旧鞋盒不扔,能一个个迭到天花板上,客厅内则摆放着洗脸架和饭桌,理应放在外面的电视因为没有落脚之地被移到了父母的主卧。
而夹在双人床和电视机中间的茶几,就成为了母亲走后溥跃和父亲吃饭的根据地。
一素一汤,再配点老头从市场买回来的油炸花生米和红色的熟食,所有溥跃记忆中的晚饭,都是充满浑浊的酒气和刺眼的蓝光。
而客厅里的那张圆形餐桌,直到后来溥跃离家出走那年被他一脚踢烂,都没被他们俩使用过一次。
焯过血水的牛肉被加入红酒香料西红柿炖煮得软烂,另开一灶用清水下一把手工面,等到面条沸煮五分钟后用捞出用凉水清洗备用。
八点整,溥跃在牛肉面上洒下葱花香菜,将凉拌黄光同时用餐盘端进客厅。
以前的旧家具和物件几乎被他清理一空,重新粉刷了墙面,清理了地瓷砖上的污垢,现如今客厅里除了一张新餐桌外,墙上还挂着一台五十五寸的超薄电视。
电视里八点档的狗血剧情正在又哭又笑,溥跃吃着热气腾腾的面,眼睛盯着墙面,但脸上的紧张似乎没有缓解半分。
好不容易将面前的食物尽数塞进肚子,他胃口被填满,心情稍微好了一些,没立刻收拾面前的碗筷,反倒是对着窗上的窗帘发呆。
他不敢拉开窗帘,唯恐夕阳还挂在天边,而等待天黑的这会儿功夫,他的心脏狂跳,像是经过了火车的铁轨。
手机“叮咚”,溥跃回头解锁屏幕。
是越城苏医生的例行问诊,苏医生的头像是一只破蛹而出的蝴蝶,这很符合他的人设。
因为平常看诊时苏医生最爱挂在嘴边的就是,他多么希望自己的病人有朝一日可以像蝴蝶一样,摆脱束缚获得新生。
“今天感觉怎么样?有在天黑前按时到家了吗?”末了没有忘记加一个微笑的emoji。
“还是那样。”
苏林是溥跃叁年前开始在越城定期就诊的心理医生。
一开始,他是因为失眠症,后来失眠的毛病差不多被治好了,苏医生却告诉他,他被确认轻度抑郁症,苏医生希望他在痊愈前可以继续来诊所治疗。
说实话,溥跃对苏林这个结论一直抱有观望的态度,毕竟黄昏恐惧症和情绪低落的小毛病大家或多或少都会有,他只是一个不会那么容易开心的人而已,偶尔想过要去死,但真的也只是想想而已。
他可没勇气自杀,无论是卧轨,还是跳楼,光是想想他死后飞溅的脑浆和鲜血会给被人带来多少麻烦,他就会立刻放弃这个想法。
吃安眠药或者割腕更是不可能的,他这种孤独人士,长期生活在越城这种高温城市,但凡悄无声息地死在家里,没人会来特意寻找他。
等到隔壁邻居因为无法忍受的尸臭而选择报警,估计他的尸体上已经爬满了无数恶心的蠕虫吧?再加上高度腐败的巨人观,警察要处理他也挺难的。
死都死了,还找什么存在感呢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