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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没想到,转眼自己竟然也来了此处。

    她很是慌张,目光在偶然间落在傅时画身上的时候,却又有点不自然地移开了眼,心道自己怎么能莫名去想象一些不应该的画面。

    “悟了剑,下一步自然就是磨剑。”任半烟负手而立,开口道:“有人十年磨一剑,有人在此冰瀑旁蹉跎一生却始终不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不求你们磨剑悟道,但既然要去比剑,剑自然还是要锋利一点好。”

    说话间,阮铁已经二话不说,挑了块顺眼的石头坐下,拎出自己的铁剑,浸入了冰瀑下有些浅碎的碎冰之中。

    任半烟眼带赞许,再微笑道:“此处冰瀑中的冰雪,便已经是全世界最坚硬的冰。此时恰逢隆冬,自然比其他时候还要再更坚硬许多,最是适合磨剑,每年这个时候,都有许多其他门派的弟子也来磨剑,看那边,好像是琼竹派的道服吧?望丘山也来了人,欸对了,知道该怎么磨吗?”

    阮铁颔首:“方才看到了旁边几位师姐的做法,是以松梢学剑的剑意包裹于剑身之上,再去一层层破冰。”

    “不错。”任半烟颔首:“剑之一术,有所放,有所收,控制有余,才可尤其游刃有余。方才在雪巅你们出剑,是抒发胸怀,乃为放,此刻在这里磨剑,是为收。”

    阮铁似有所觉,若有所悟,剑意悄然包裹铁剑周身,竟是瞬息间已经入了无我之境。

    虞绒绒的目光慢慢从琼竹派那边收回来,她隐约觉得好像看到了某个熟悉的恶心身影,但也不是很在意,有点茫然地看向任半烟:“难道我也要磨剑?”

    倒也不是不能,而是渊兮到底是傅时画的剑,总觉得怎么也轮不到她来磨。

    任半烟拧了拧眉:“符修我不懂啊,耿阿花这个死老头连我的传讯符都不回,我总不能杀去三宿门抓他……不过天下万法不离其中,不如,你试试磨符?我记得我小师妹当年也是这么磨的。”

    虞绒绒默默掏出一张符箓,以剑气书之,再往冰块中一按。

    符箓飞快变得湿漉漉,然后像是蔫了一样,变成了一团无用的废纸。

    看看已经用剑气震荡开了一小片碎冰的阮铁,虞绒绒吸了吸鼻子,决定坐得离他远一点。

    然而远离了一个天生道脉,还有另一个。

    还好傅时画注视了此方冰瀑片刻后,向任半烟开口道:“五师叔,我的剑实在有些特殊,其他的剑却也没有磨的必要,不如便在这里陪着他们便好。”

    任半烟心道也是,在山巅御剑之时还好,此刻这么多弟子,渊兮一出,还有谁认不出这人是谁?之前做的伪装就都前功尽弃了,她挥了挥手:“你的剑也不用我教,随你。”

    她再看了看天色:“我要回去睡了,你们加油磨剑,别人十年磨一剑,你们怎么说也要磨个十天,把你们面前的这一方冰块磨平吧?”

    虞绒绒心道,那按照阮铁这个速度,岂不是一会儿就磨完了?

    似是看出虞绒绒所想,任半烟笑了笑,上前半步,用掌心按住虞绒绒的手背。

    刹那间,虞绒绒的感知蔓延开来,她愕然看着面前,分明只在湖面上露出了一点尖尖角的碎冰,竟然在湖面之下拥有巨大到可怖的体积!

    任半烟对虞绒绒眼前一黑的状态十分满意,收回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要加油哦。”

    虞绒绒挽裙而坐,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身上带的符箓够不够自己磨。

    傅时画坐在距离她稍远一点的一片斜坡上,金色的太阳翻过雪峰,洒落此处,在这样的地方,天仿佛变得很近,云绵长而矮,空气凌冽,时间好似被拉得很长。

    他在安静而专注地看愁眉苦脸地一次次往冰块中伸出符箓的圆脸少女。

    看她的符被水彻底濡湿,再到终于可以在冰中坚持多几瞬。

    她的手指很快变得通红,但她每次递出剑符的手却依然极稳,呼吸更是慢慢均匀,显然也已经入了某种无我之境。

    傅时画轻笑了一声。

    要说天才,这世界上,管他什么天生道脉,满身剑骨。

    又有谁能和硬生生劈开了自己道脉的人相比呢?

    ……

    稍远一点的地方,也有磨剑的人悄然向着这个方向递来了视线。

    正如任半烟所说,梅梢冰瀑天下闻名,乃是每一位剑修梦想中的磨剑之地,每年这个时候,都有其他门派的人送自己门内资质最好的几位弟子前来磨剑。

    琼竹派既然也有几个名额,宁无量自然便会占据其一。

    距离太远,有些看不清,而这样剑修遍布的地方,也不会有人贸然展开神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

    但他依然觉得刚才一闪而过的那道身影有些眼熟。

    眼熟之后,他又觉得荒谬。

    这里可以梅梢雪峰,虞绒绒一个道脉不通之人,怎么可能来这里?

    但他突然又想了起来。

    她登了云梯,逆天改命,再也不是自己母亲口中的废人了。

    所以他悄然再向着这个方向看了过来,穷极目力,却也只看到了一张轮廓略像,但却完全陌生的脸。

    他说不清自己是放松、失望还是其他别的什么情绪。

    但他磨剑的手却竟然为此一顿,在原本近乎完美的槽口上划出去了一道,留下了一道极深的豁口。

    第60章

    别人磨剑,虞绒绒磨符。

    剑难磨,符更难磨。

    哪怕是用剑身一寸一寸去硬敲,冰块都总会有松动。

    可符之一物,或承载于符箓之上,亦或消散于无形之中,如果不能长久凝结,冰面便会毫无变化。

    符箓入冰,不会变软,还只是第一步而已。

    周围剑修叮叮当当的声音有些扰人心烦,虞绒绒一开始还去看看周围人的进度,在意识到自己到底有点心烦意乱的时候,干脆便不再去看。

    看也无济于事,那便干脆闭上眼。

    如此一来,天地之间好似就只剩下了她与面前的冰。

    冰是完整的一块,却总会在符意持续不断在一个点的冲撞之下,碎开一个缺口。

    有缺口,便会裂开蔓延如蛛网的线条。

    空气中的冷意呼入虞绒绒的肺中,她的手在冰水中微顿,神识却在勾勒那些蔓延开来的线条。

    然后,她的手中再拈一道符箓,极稳地避开了所有其他碎裂,轻轻点在了其中一条裂纹上。

    于是裂纹再开,如此周而复始。

    一开始,她还会在每次停顿的时候,下意识去摸符箓,到了后来,符箓用光,她竟然也毫无所觉,只是下意识做了一个拈纸的动作,再重新点在某一条裂纹之上。

    心念所动,符意自现。

    松梢雪剑凝成的符意在她指尖流淌,坐在冰瀑面前的少女如此久而久之,整个人都仿佛带上了一股越发锐利的剑意。

    暮色沉沉,黑夜悠长,再到朝露散去,梅梢雪峰的金色重新散落大地,点燃冰瀑最高的那一簇,再慢慢移到不知何时也已经入定了的傅时画身上。

    出了御素阁后,他自然不再穿御素阁的道服,而是换了一身青衣常服。

    青衣少年鸦黑的睫毛轻轻动了动,睁开时便仿佛是被点落的金色惊扰。

    他确实是从入定中被惊扰醒来的。

    因为不远处背对着他的少女身上的剑意已经越来越浓,浓到她体内的渊兮都已经在躁动不安,显然想要破体而出,再来应她此刻周身的这一身剑气!

    二狗睡得七晕八素,也好似被什么惊扰到,有些惊慌地睁开眼,左右乱看了一阵:“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地动了吗?!”

    阳光堪堪洒落在她身上的时候,整个冰瀑周围的所有弟子都似有所觉,向着虞绒绒的方向看了过来。

    在某座山巅刚刚停了一式剑招的十六月微微皱眉,倏而回头,向着冰瀑的方向遥遥看去。

    有长老才用软布擦拭了一下剑身,便只觉得剑身嗡然,猛地抬头。

    阮铁刚刚磨完手下冰块的最后一隅,手中原本普通的铁剑上有道元流转,已经绝非凡品,他的心里还沉浸在自己真的在第十日磨平了如此浩瀚浮冰的喜悦中,却也下意识看向了虞绒绒。

    阮铁觉得那一刹那,他好似听见了自己难以抑制的心跳。

    像是刚刚有了雏形的剑心突然受到了某种无法拒绝的感召,再随之而发出某种巨大的共振。

    他本能地觉得,好似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然后,他看到,虞绒绒慢慢站起了身。

    她依然闭着眼,然后,她的手自半空中一拈,明明指间空无一物,却好似拂动了天地间的什么符线。

    风在这一刻,有了一刹那的寂静。

    圆脸少女轻轻俯身,将刚刚那一符,点在了自己面前浮冰的最后一条裂纹上。

    符与线刚刚触碰的时候,天地之间依然寂静无声。

    直到片刻之后,突然有一些细微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响起。

    “是我的错觉吗?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又好像没有?”

    “……我也听到了,难道是雪巅那边儿的动静?但那一般传不到我们这里来啊。”

    “等等,我为什么有点站不稳?地面是不是在动?”

    越来越多的人有些惊恐地低头。

    而那有些遥远的声音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终于有人分辨出来,那是碎裂的声音。

    梅梢雪岭的冰瀑面积极大,那瀑布在盛夏消融崩腾之时,本就是川流不息的盛景,更是这片大陆最大的瀑布,从一头甚至看不到穷极之处,瀑布落下时的湖泊自然便也极广极深,否则也难以承载这样多的弟子在这里人手一块冰面来磨。

    但这一刻,仿佛整个冰瀑湖面都在震动,再在这样的颤抖后,悄然碎裂。

    那样的碎裂,是从虞绒绒的符线所点处而起。

    再向外一层一层蔓延。

    浮冰碎玉,川流起于瀑,冲入湖中,再顺流直下,成为整个霜白域所有水源的起源。

    那一符,也竟然好似在虞绒绒的这一伸手之间,成了整个冰瀑湖面碎裂的起点!

    所有的冰都在碎裂,从细微而起,逐渐越来越大声,那裂纹也从一开始的渺然,变得越来越粗,蔓延得越来越快,到了极盛之时,竟然好似瞬息便是数百米!

    松梢雪剑的剑意冲破冰面,从每一寸裂纹中冲天而起,再携这样浩然的剑气,直直向前冲去!

    冰瀑湖面的尽头,自然是垂落半空便已经凝结成巨大冰柱的瀑布。

    所有人都震撼无语地看着那裂纹蔓延的方向,心道难道这裂纹还要继续攀上那冰柱,再将这冰瀑也碎裂开来吗?

    来磨剑的人,不都是万物生的真人吗?

    这世上竟然还有人在万物生时,就已经能悟出如此强大的剑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