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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猿泰山”——这位小原始人立刻在人们的眼前呈现出一幅充满了哀婉、但也充满了希望的图画——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原始人穿过洪荒世界的漫漫长夜,摸索着向知识之光走去。

    他看这些书的时候,一张小脸儿显得神情紧张。因为他已经多多少少掌握了理解那些奇怪的“小甲虫”所代表的含义的秘诀。

    他手捧一本打开了的识字课本,上面画着一个和他长得一样的“猿”。但是除了脸和手,都被一种奇怪的、带颜色的“皮毛”包裹着。他寻思,这“皮毛”一定就是所谓上衣和裤子了。图画下面是三个小甲虫:

    boy(男孩)

    他发现,在这一页的课文里,这三个“甲虫”在同一段里就出现了许多次。

    他还弄明白这样一个事实:“甲虫”,其实并不很多,可是他们重复出现了许多次。有时候单独出现,更经常地则是和别的“甲虫”组合成一个新的东西。

    他慢慢地翻着书,仔细查看图画和课文,希望找到那个重复出现的“组合”b-o-y。不一会儿,就在一幅画儿的下面找着了。那幅画上画着一个“小猿”和一个奇怪的动物。它四条脚走路,活像豺,跟他的长相可一点也不一样。“甲虫”就在这幅画儿的下头。

    aboyandadog

    (一个男孩儿和一条狗)

    于是他发现,这三只“甲虫”,总是跟着“小猴”出现。

    就这样,他非常缓慢地、一点一点地进步着,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开始的这项工作极其艰巨。对于文字或书面语言不具备些许知识,甚至压根儿就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种东西,就要学习阅读,这让我们看来,简直不可想象。

    这项工作,他并不是在一天、一周、一个月,或者一年内完成的。他是在掌握了那些“小甲虫”潜藏的种种“能力”之后,极其缓慢地学会阅读的。等到十五岁,他已经学会了那本“看图识字”。

    至于什么冠词、连接词、副词、代词,他却一无所知。

    大约十二岁的时候,他在一张桌子下面发现了一个一直没有发现的抽屉。抽屉里有些铅笔。他拿出一支,划了几下,惊喜地发现桌面上出现了几根黑色的线条。

    他用这个新发现的玩物非常起劲儿地涂抹着,不一会儿,桌面上就乱七八糟地留下一片圈圈点点和不规则的线条,连铅笔芯也磨秃了。他又拿出一支,不过这一次有了明确的目的。

    他想照猫画虎,把书上“爬”的那些“小甲虫”重新画出来。

    这也是件很难办的事情。因为他抓笔活像握了把短剑,姿势不对,不但写起来很吃力,写出来的字也不好辨认。

    但是他一有机会就来这间小屋,坚持了几个月之后,经过反复练习,终于找到了握笔的最佳姿势,并且可以写出任何一个“小甲虫”。

    就这样,他开始了书写。

    学习书写的过程还教会他另外一种本领——计算。尽管他不能像我们理解的那样数数,但对于数学,他还是有一种观念,而他计算的基础,主要依赖于一只手上的五根手指。

    翻过各种书籍之后,他便深信,通过对那些图画书孜孜不倦的求索,他已经认识了那些经常出现而又各不相同的“甲虫”的组合——词汇,并且可以十分轻松地把它们写下来。

    他的教育步步深入,而最大的发现是那本带插图的大字典这本字典就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通过插图的媒介,即使在已经掌握了那些“甲虫”的意义之后,他还是从中学会了远比识字课本更丰富的东西。

    他发现字典里的词汇都是按字母表的顺序排列的,便兴致勃勃地去查找那些他已经熟悉的词汇。这些词汇后面的解释和定义又使他获得了新的知识。

    到十七岁的时候,他已经学会了阅读简单的儿童用的初级课本,而且已经完全理解了那些“小甲虫”真实的、奇妙的含义。

    他再也不为自己浑身无毛并且长了一副人的面孔而感到羞耻了。因为现在理性告诉他,他与他的那些充满野性。浑身是毛的伙伴们分属不同的物种。他是人,他们是猿,那些在树林里上蹿下跳的“小猿”是猴子。他也懂得了“老山宝”是只母狮子,“黑斯塔”是蛇,而“坦特”是大象。就这样他学会了读书。

    从那以后他的进步大大加快。在那本大字典的帮助下,他发挥了从父母那里遗传来的健全的头脑所具备的聪明才智,以远比普通人的推理更为敏捷的判断力去猜测那些不能真正理解的东西,而且居然十之有几能够猜对。

    由于部落四处迁徙,他的学习经常中断。但是即使无法读书,他那才思敏捷的头脑也还是继续从早已出神入迷的爱好之中探索知识的奥秘。

    一块块树皮,一片片平展展的很大的树叶,甚至一块光溜溜的泥土地都成了他的“练习本”。他用猎刀的刀尖在这些“练习本”上划来划去,复习正在学习的课程。

    在凭着爱好逐步探索那座“图书馆”所蕴藏的奥秘的同时,他并没有忘记生活赋予他的更为严酷的使命。

    他练习“绳技”,还玩那把锋利的猎刀,并且已经学会在光溜溜的石板上把刀磨快。

    自从泰山到这儿,部落发展得更大了。因为在柯察克的统领之下,他们能把别的部落从属于他们的地盘上赶跑。这样一来便有了足够的食物。至于那些掠夺成性的“左邻右舍”的侵犯也没有给他们带来多大的损失,或者干脆就没有损失。

    因此,小公猿长大以后,觉得从自己的部落里找一个配偶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或从别的部落里抓一个母猿带回柯察克的领地,和和睦睦地在一起生活,要比自立体系,或者跟凶狠的柯察克争夺“王位”更自在逍遥。

    不过有时候,也会跑出一个更为凶狠的家伙,企图作这后一种选择。可是还没有谁能从这个残暴的巨猿手里抢过“王位”。

    泰山在部落里处于一种特殊的地位。大伙儿虽然把他看作部落中的一个成员,但又总觉得他与众不同。老一点的公猿要么对他嗤之以鼻,要么恨他恨得咬牙切齿。要不是他异常灵活、敏捷,再加上卡拉不顾一切的保护,他大概早就被赶走了。

    塔布兰特始终是泰山最危险的敌人。然而也正是由于他的缘故,在小泰山大约十三岁那年,仇敌们对他的迫害突然停止,谁也不再招惹他了。除非哪只公猿突然发起疯来,胡作非为,乱打乱闹——森林里许多凶猛的雄性动物都有这种毛病——那时候,谁也没有安全可言。

    泰山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建立起自己的权威的。那一天,部落成员都集中在一个天然小“戏台”上。这种“戏台”一般是一块几座小山岗环抱着的洼地,那里没有原始森林里野葡萄藤和别的匍匐植物的缠绕。

    那片空地几乎完全是圆形,四周都是参天大树,树下是密不透风的灌木丛。因此,只有从大树上面的枝干才能进入这个小场地。

    因为这是一个平安之所在,部落成员便经常来这儿聚会。“戏台”中央有一面奇怪的泥鼓。这种泥鼓是猿为他们奇异的典礼垒成的。在密林深处,人们听到过泥鼓的响声,可谁也没有亲眼目睹过那种盛况。

    许多旅行家见过巨猿垒的泥鼓,有的人甚至听见过这些林莽中的“大臣”举行那种野蛮、怪诞的狂欢时发出的喧闹声和敲打泥鼓的声音。可是恐怕只有泰山——格雷斯托克勋爵才亲自参加过这种疯狂的、热烈的、令人陶醉的盛典。

    毫无疑问,现代教堂和国家的各种仪式、典礼都是由这种原始集会演变而来的。

    在无法计算的、久远的过去,在突破史前文明最古老的“土围子”之前,我们凶猛的、浑身是毛的祖先,按照泥鼓的拍节,在他们的盛典的仪式上,快乐地舞蹈。热带地区的月光是那样皎洁,密密的森林是那样深邃。我们第一位长满粗毛的祖先从一个树杈荡到另一个树权,在他们第一个集会的地方,轻巧地跳下,落在松软的草地上。今天,月光依泪,丛林未改,而历史已经走过一条无法想象的长廊……

    泰山长到十三岁,塔布兰特对他无情的迫害就整整伴随了他十三年。现在,他终于赢得了自身的解放。这一天,他们那个已经拥有一百多个成员的部落,轻手轻脚,鱼贯而行,穿过密林中那块较低的台地,无声无息地跳到“小戏台”上。

    这种被叫作“达姆——达姆”的典礼,标志着部落生活中发生了重要的事件——战斗胜利,抓住一个俘虏,杀了一只丛林中巨大、凶恶的野兽,或者前任猿王“驾崩”。

    今天则是因为杀了一只巨猿——另外一个部落的成员。柯察克的“臣民”都集中到这个“竞技场”,也就是“小戏台”之后,两只健壮如牛的猿便抬来那个已经被消灭的敌人。

    他们把他放在泥鼓前面,然后在旁边蹲下,似乎充做警卫。别的成员都蜷缩在草丛里睡觉,直到月亮升起,向他们发出开始这场野蛮狂欢的信号。

    好几个小时过去了,死一样的寂静笼罩着这块小小的空地。只有羽毛华丽的鹦鹉间或发出几声不谐调的鸣叫,或是丛林中千万只小鸟掠过参天古树,啁啾、鸣啭。古树数不清的树枝上覆盖着芬辞,开满了淡紫、火红的鲜花。

    暮色笼罩丛林,猿开始行动起来。他们在泥鼓四周围成一个大圈,母猿和小猴稀稀拉拉排成一行,蹲在圆圈外边。他们前头是已经长大的公猿。鼓前坐着三只老母猿,手里都拿着十五到十八英寸长的、长满节瘤的树枝。

    当月亮升起,第一缕银辉照亮四周的树顶,她们开始慢慢地、轻轻地敲打那面声音洪亮的泥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