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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出三日?这个消息可太振奋人心了,李左调来保护连棠前,大小也是个前锋小将,他说的话,大伙信。

    山坡上传来男人们提前庆祝胜利的口哨声,每个人都被打了鸡血般,满山追野兔,抓山鸡。

    大家都在兴奋,只有连棠有心事般闷闷不乐,她没有抓野兔,眼睛一直在寻找枯死的木头。

    找着找着,她就和人群呈两个方向,孤身走入一片老树林。

    突然她眼睛一亮,撩起裙角往前跑,在一棵快腐朽的大树下站定,仰头看着树上一大片的黑木耳,脸上展开笑颜。

    祁衍最近脸色越来越差,她一直在找黑木耳给他补血。

    这下好了。

    她正要喊人帮忙,才发现四下无人,想回去叫人,又怕再找不到这里,黑木耳生的又高,只能爬上去摘。

    凭着小时候爬树的技能,她在地上抹了一把灰,干燥手心,而后用手拉住大树的枝丫,找到蹬脚的地方,慢慢朝上爬。

    这棵老树粗壮,枝杈丛生,易抓取,树皮龟裂不平,脚下也不打滑,连棠几乎是轻而易举就爬到木耳生长的地方。

    她缓缓舒了一口气,暗自庆幸,还好爬树的技能没有退化。

    而后她侧坐在宽阔的树干上,一朵一朵的摘木耳,心里多日的郁结总算得到一丝纾解。

    她贪心,把整棵树上的黑木耳都摘了下来,满满的兜了一裙摆,小心翼翼的护在身前,慢慢往树下出溜。

    她刚抬起一只脚,只听“咔嚓”一声,腐朽的树干裂开一大截,她身子定住,一动不敢动,这里离地有十尺,倘若掉下去还不得摔断腿。

    她吓得不敢呼吸,还是听见身下的树干“咔咔咔”的在断裂,还未等她做好心理准备,轰的一声,她连人带树干一起落下,下面正好是个小坡,她身子朝下滚了一阵,才停下来。

    *

    祁衍领兵刚走到军寨大门口,就见李左和李右裸着上身跪在寨门外,头磕在地上。

    见皇帝回来,二人同时从腰间抽出一条软鞭,擎在头顶,高喊,“罪臣办事不力,请陛下责罚。”

    祁衍登时急了眼,怒目,“发生了什么?”

    李左道:“连大人从树上摔下来了。”

    祁衍一震缰绳,座下的战马风一样蹿进寨门,暴戾的声音远远的从身后抛来,“路上交代。”

    王帐在最中间,距离寨门有一段距离。

    和皇帝并驾的镇国大将军,一甩手中的鞭子,裹着李左的腰拉他上马,而后一骑绝尘,追着元宁帝而去。

    追上后,李左赶紧汇报,“连大人和我们在山上打野味,一转眼就不见了,等我们找到她的时候,看到她从树上掉下来,滚到一个小丘下面,小腿扭伤,后脑震荡,现在还没醒。”

    祁衍怒声:“她去树上做什么?”

    李左颤声:“该是摘黑木耳,末将找到她的时候,她还紧紧护着怀里的一包黑木耳。”

    祁衍浑身瞬间充血,她昨晚说要给他找黑木耳补血!

    祁衍狠甩了一鞭子,马儿一下蹿出好远。

    瞧着皇帝的背影,李左吓得快哭了,镇国大将军啧了一声,“瞧你那怂样,这件事错不在你,陛下是讲道理的人,不会怎么你的。”

    李左哀嚎一声,大将军哪知道连大人在陛下心中的分量。

    连棠是半夜醒来的,刚睁开眼睛就看到祁衍充满血丝的桃花眼,骇了她一跳,她唇瓣轻阖,“陛下。”

    祁衍眼里迸发出惊喜,声音有点颤栗,“棠棠,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连棠感受了一下,带着哭腔:“脚踝有点疼。”

    祁衍立即叫来军医检查,军医面色缓和,“连大人能这么快醒过来,说明头部已经没事了,就小腿需要静养几天。”

    军医离开后,祁衍重新坐回窗边,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为了几朵木耳,值得么?”

    听军医说自己没事,连棠率先在精神上恢复了生龙活虎,语气轻悦道:“值得呀,不过是扭伤脚脖子而已,又没掉肉,而陛下吃了这些木耳,就能早日恢复血色了。”

    不知为何,祁衍冷峻的面色变阴郁,瞧着她的眸子牵缠了心疼、沉重、压抑各种复杂的情绪。

    连棠没有察觉,还在构思菜谱,“膳房有干枣,我先给你做个黑木耳红枣汤,然后再炖个黑木耳山鸡肉片,你看好不好?”

    祁衍目光幽邃,声音低沉,“棠棠,别再为朕费尽心思,朕的身体自己知道,食补已效用不大。”

    其实他已经很久睡不着了,躺在她身边也不行。

    第56章

    连棠呆住, 身心突然被一种无力感深深扼住。

    上一世,也是经历过一场两月之久的大战后,他的身体彻底亏空, 所以她不顾一切的从行宫赶来, 费尽心思的为他调理饮食,改善睡眠。

    难道说,她做的一切都是徒然, 没有一点用?

    连棠心里的支撑突然塌了,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看见连棠哭,祁衍瞬间慌了,从袖中掏出明黄色的帕子, 一手拥着她, 一手帮她擦眼泪, “棠棠, 你不要哭, 朕没有怪你。”

    他的躯壳已经无救,不忍心辜负她的辛劳, 看她忙前忙后, 还为此扭伤了脚,他心里负疚, 只能告诉她真相。

    或许如此,她可以轻松一些。

    “朕希望你明白,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而朕的食膳,不值得你冒那么大的险。”

    连棠摇头, “值得, 万一有用呢?”

    她用帕子蒙着脸, 泪水很快洇湿了整张帕子,祁衍满眼心疼,他不知道自己的话竟能让她泪流不止,他坐在床沿,双手有力的握着她的肩膀,声音郑重:“棠棠,你不要伤心,只是食不进补而已,朕不会死。”

    他记得,她笃定他会早死。

    连棠掀起濡湿的眼睫,哽声,“为何?”

    祁衍点头,“大仇没报,西戎未灭,朕会留着这条命等到那一日,还有...”他顿声,拿眼睛觑她。

    连棠一边轻拭眼角,一边顺着他的话问,“还有什么?”

    祁衍揽她进怀,唇角贴着她的耳朵,柔声道:“还有,不知道你需不需要朕陪你过一辈子?”

    连棠耳垂瞬间变粉,低着头,嗫嚅:“需要。”仿佛怕他没听见,又抬声重复了一遍,“很需要。”

    祁衍释然一笑,顺着她的耳垂开始咬。

    ......

    这一夜,为了让连棠安心,祁衍闭目陪她在床上躺了一夜,连棠一睁开眼,就看到背对着她,半撑着身子翻书的男人。

    她一翻身,调皮的扒到他的身上,探着头往他手上看,“陛下读什么书呢?”

    她轻的像猫,吊在他身上几乎没有存在感,完全对他造不成威胁。

    “嘶——”祁衍却像身上压了一座山,闷哼了一声,半晌未动身子,似乎在极力忍受什么。

    连棠忙从他身上下来,坐直身子看他,只见他抿唇,下颚线绷的挺直,半晌才缓缓转头,道:“手麻了。”

    原来他维持一个姿势看书太久,连胳膊带手都麻了,连棠的身子再压上来,那滋味,想想都起鸡皮疙瘩。

    连棠连连道歉,拉着他的另一只胳膊坐起来,“我帮你揉揉。”

    祁衍转过身,给她揉。

    连棠边揉边嗔道:“陛下想看书,怎么不去书案?”

    祁衍口气淡淡,“陪你多躺会。”

    连棠却觉得奇怪,大战在即,他恨不能把时间掰成两半花,哪里能躺得住,否则也不会看兵书看得身子僵掉都不知道。

    她大致猜到他此举的原因,定是她昨日哭太凶,吓着他了,他才不敢离开,想让她安心。

    心中一暖,她慢慢把头靠近他的胸膛。

    等到祁衍手臂恢复了知觉,他先下床,又抱着连棠坐到床边,问:“脚腕还疼么?”

    连棠试探着踩地,“疼倒是不疼,就是有一股酸楚,走路应该没问题。”

    军医治疗跌打损伤经验丰富,又给连棠贴了最好的药膏,经过一夜的修养,已经好的差不多。

    她套上便鞋正要下地走路,祁衍却拦腰将她抱起,嘱咐,“彻底休息好了再走。”

    在军营,连棠不想那么娇贵,挣扎着想下来,“我可以自己走的。”

    祁衍却不由分说的把她抱到外间,放在软塌上,而后去端洗脸的铜盆。

    军中没有女婢,内监倒是有几个,但祁衍不想让他们近身伺候连棠,所有的事都亲力亲为。

    连棠却觉得自己可以自力更生,“陛下,你别围着我忙乎了,我可以自己来,我现在跟正常人几乎没有两样。”

    祁衍把她抱到食案后坐下,提眉,“怎么,朕伺候,还委屈着你了?”

    连棠语塞,只好顺着他。

    用完早膳,内监正在撤食案,全盛进来,禀告,“陛下,镇国大将军在前帐等您,说有要事相商。”

    祁衍看了一眼连棠,略一思忖,沉着嗓子道:“让大将军来后帐议事。”

    全盛目光一顿,后帐是皇帝起居的地方,臣子一般不能进来,他默默看了一眼连棠。

    连棠知道祁衍是担心她没人照顾,遂冲他摆手,“陛下放心去吧,我能照顾自己。”

    说完还站起身,缓缓踱了两步给他看。

    祁衍赶紧起身,扶着她,声音很沉,仿佛在刻意压嗓子,“你还是少动为好。”

    连棠点头,笑嫣嫣的,“是,陛下。”

    祁衍又看了她一眼,才转身离去。

    他前脚刚走,连棠从墙上取下一只剑,当手杖拄着也往帐外走去,她刚向门外探出一只脚,眼神突然顿住。

    不远处,祁衍弯着腰,用明黄色的绢帕捂住嘴,在剧烈的咳嗽,全盛在一旁给他拍背。

    连棠心里不是滋味,怪不得刚才总觉得他嗓子不对劲,原来他是在刻意压制咳嗽。

    他之前偶有咳嗽,好像从昨日她哭过之后,就再也没听他咳嗽过,他憋住不咳,是不想让她担心。

    她是不是给他的压力太大了?

    她总是不考虑他的感受,一点风吹草动就肆无忌惮释放自己的焦虑。

    对于他身体的状况,她早就心知肚明,连续一个月高强度领兵打仗,他食不受补,失眠都是正常的现象,她不该在他面前做出那么强烈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