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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她好害怕再度失去。

    *

    祁衍议完事,刚一踏进銮驾,就被一双软若无骨的小手拉住双手,她一边搓他的手背,一边小心翼翼的向他的指尖哈气。

    “冷不冷?”她声色焦急,眼尾一抹薄红。

    祁衍把带着寒气的大氅解在外面,拥着神色张徨的小姑娘进到车厢里面,不明所以,“怎么了,棠棠,你为何这么紧张?”

    连棠眉眼拧成了一疙瘩,口吻带点责怪,“外面那么冷,您怎么能在副车上议事呢!”

    她把他推到龙椅上,先塞给他一个手炉,又拿来两块薄毯,一个披他肩上,一个盖他膝头。

    祁衍含笑,任她折腾,点漆般的黑眸深深锁着她的一举一动。

    连棠做完这一切,才舒了一口气,弯腰看着他的眼睛,“暖和了么?”

    其实这点寒冷对行伍之人不算什么,更何况他们都在西境滴水结冰的地方锤炼过,但祁衍贪恋她对自己紧张,弱弱道,“好一点。”

    好一点就是还冷,连棠一把抱住他的身子,把热乎乎的小脸贴在他冰冷的双颊,暖了这边又暖另一边,仿佛要把身上所有的热量都渡给他。

    祁衍垂睫,顶住她的额头,“朕想到一个更快取暖的法子。”

    下一刻,连棠被狠狠的压进被衾。

    祁衍的这个吻比任何时候来的都热烈、绵长,连棠整个人仿佛被三月的春水泡过,湿.哒哒,汗津津,白里洇着红,好好的外襦已不知被揉到哪里,心衣歪歪扭扭的挎在脖颈上。

    小山包被种上刺眼的红梅,站岗的哨兵好像被揍胖了一圈。

    春色太好,流连难返。

    连棠像缺水的鱼,小口小口的喘息,最后被欺的狠的,呜咽,“您暖和好了没有呀?”

    祁衍放了她,双手撑在她的两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狭长的桃花眼填满了欲.念,“怎么,这就求饶了?”

    连棠不敢看他的眼睛,转脸把自己埋在被窝里,“我怕您在外面冷坏了,您倒好,恩将仇报,欺负人。”

    祁衍捏捏她脖子后的阮肉,烫人的气息在她耳边音绕,“你若肯要朕给你的名分,光明正大在銮驾,朕何需如此?”

    连棠身子一顿,半晌才闷闷的道一声,“我...有点害怕。”

    和一个男子结成夫妻,生儿育女,她心里有阴影,她原本想着这一生也像上辈子那样,终生不嫁,以诗书为精神伴侣,护着横儿成家立业。

    即便她和祁衍早已突破男女大防,她也不敢想未来,她一直以来只敢想到打理他的饮食,增加他的睡眠,让他这一世尽量活的久一些。

    他心里装着天下,注定要战场杀敌,不问归途,可她的心很小,负担不起太浓烈的生离死别。

    他那么好,无可挑剔,她的挣扎在这个男人的魅力面前纸糊一样无力。

    可是,越在乎,越害怕。

    祁衍抱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把头埋进她的秀发,“没关系,朕不强求你。”

    他给的安全感还不够。

    *

    当天晚些时候,车队终于到达温泉行宫,路途虽辛苦,一踏进来,所有人都觉得辛苦的值得,谷中和外面简直是两个世界,外面是冰天雪地,这里是鸟语花香。

    温泉行宫很大,建筑物鳞次栉比,难怪皇帝可以带那么多宗亲臣子住进来。

    来之前宫苑就已经分配好,众人分头行动,各自将马车赶进自己的院子。

    祁衍住的地方占据了最好的位置,在正殿的后面,是一个小的宫殿群,有专属的皇家浴汤,连棠不出意外的和皇帝比邻而居。

    皇帝的另外一个邻居是带着连横的东阴先生,连横得了老师的允许,除去读书的时间,可以和姐姐住在一起。

    连棠的心情瞬间明媚。

    入住温泉行宫的头一个晚上,姐弟俩在这风光如春的地方,幕天席地,聊到很晚。

    头一天虽然睡得晚,但连横有早起读书的习惯,翌日,天边刚翻了个鱼肚白,他就抱了一本书,到院子里读。

    这里空气湿润,空中雾蒙蒙的,隐约可见远处青翠的苍松,如仙似幻。

    连横深吸一口新鲜的空气,正准备诵读,突然听到一墙之隔的地方传来利剑划破空气的声音。

    连横立刻来了兴致,找了两块砖垫在墙根,扒住墙头往对面看,就看见元宁帝身姿如松,把手中的剑舞的龙腾虎跃。

    连横看得痴了,精彩处忍不住拍巴掌。

    祁衍转身,看到小少年,收剑,问他,“你也懂剑法?”

    连横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偷瞄了一眼连棠的寝屋,又摇了摇头。

    祁衍也觑了一眼连棠寝屋的方向,嘴角止不住沁出淡淡笑意,“姐姐不让?”

    连横重重的点头,压着嗓子悄悄告诉皇帝,“我都是跟着飞絮偷偷练。”

    连横的父亲毕竟是大将军,骨子里流着军人的血,当年他还不会走路,父亲就让他握剑,即便他从文多年,这些记忆永远泯灭不掉。

    祁衍看到少年眼中的晶光,冲他招手,“过来,同朕切磋切磋。”

    连横瞳孔立刻瞪圆,几乎没怎么挣扎,一溜烟就跑到皇帝的宫殿,之前飞絮偷着教他舞刀弄枪,可没少被姐姐拧耳朵,现在可是皇帝要教他,姐姐还能拧皇帝的耳朵不成。

    祁衍让常福准备了一把好剑,连横一过来就塞他手中,一大一小两人直接就比划起来。

    连横悟性好,祁衍稍加指点就练的有模有样,一套下来休息的时候,祁衍问,“你天资不错,姐姐为何不让你练剑。”

    连横头耷拉下来,声音低落,“姐姐怕我从武。”

    祁衍皱眉,连棠明事理,不是武断之人,“那你呢,喜欢从文,还是从武?”

    连横歪着脑袋想了一下,“我还是比较喜欢读书,只是寒窗苦读十年太慢了,每次看到姐姐被欺负的时候,我就想学武,至少可以帮姐姐出气。”

    祁衍眸光一暗,光他后来所见连文亭夫妇的恶行就有:霸占财物,夺嫡,杀人,之前那漫长的六年他们姐弟俩在忠毅侯府又承受了多少。

    他忍不住拍拍小少年的脑袋,“你姐姐有远志,给你规划的路是正确的,你以后要多听姐姐的话。”

    连横轻轻摩挲手上的好剑,“我知道姐姐是为我好,她不想让我从军,是害怕我和父亲一样,父亲打仗去世后,母亲忧思成疾,也跟着走了,留下八岁的姐姐和三岁的我。我听嬷嬷说,当时姐姐就下决心,绝对不让我从戎,她说,军人上战杀敌,保家卫国固然伟大,对家人来说却太残忍,她经受不住第二次。”

    祁衍的心口仿佛被剧烈的撕扯。

    他终于知道她在怕什么。

    第45章

    祁衍还记得, 花嬷嬷去世那晚,她心灰意冷,脱口而出, 他也会早死。

    他确实沉疴缠身, 这已不是什么秘密,但世上没有一个人像她那样笃定他会早死,了然大师不曾, 神医谷主也不曾。

    而且显然她口中这个“早”,应该是非常早。

    所以她才会每日不惜余力、精益求精的安排他的膳食,不顾男女大防陪他入睡,她献出自己的所有伺候他, 却不敢要他给的名分。

    昨日在銮驾内, 她说她怕, 此时他似乎有一点理解。

    她怕太早的失去, 就像她的父亲之于她。

    小孩子并没有大人那么复杂的心思, 小憩了一会,连横忍不住手痒, 执剑站起来, 央求,“陛下, 您再教我几招。”

    他本就喜欢舞刀弄枪,尤其看到元宁帝舞剑招式利落漂亮,心里更是痒痒, 一点时间都不想耽搁。

    祁衍轻轻一跃,就站直了身子, 他绕到连横身后, 一边纠正他的姿势, 一边道:“以后你每日晨起后都过来,朕带着你练。”

    “真的么?”连横下意识欢呼,未几又耷拉下脑袋,“姐姐知道了怎么办?她肯定不会同意的。”

    祁衍淡笑,“她不会知道的,她每日辰时两刻才起床。”

    连横提眉,“姐姐起床的时间,陛下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祁衍只当未听见,常福在一旁笑而不语。

    连棠醒来的时候,天光已亮,她先去看横儿,房间没人,她问飞絮,他抱着胳膊,用下巴指了指对面皇帝的宫殿。

    横儿怎么会去祁衍的宫殿,他们二人好像没有什么共同话题,连棠忙不迭跟过去,穿过寝宫走到后院,就看见一大一小两个人坐在石凳上看书,像模像样的,祁衍不时还对连横指点一二。

    就是石桌上的两把利剑有点违和。

    横儿自幼失去父亲,在他的成长过程中缺乏成年男性的引导,连棠一直为此遗憾,她如今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竟有些感动。

    她不舍得打扰他们二人,没往里走,而是转身去厨房准备早膳。

    温泉行宫没有宫里那么多规矩,祁衍让人把早膳摆到院子里,邀请连棠和连横一起入席,三人围在一起,热热闹闹的。

    用完餐,连横去找东阴先生读书,依依不舍的同祁衍告辞。

    等连横走了,连棠凝视着祁衍,“谢谢你对横儿的用心,看得出来他很崇拜你。”

    祁衍点点她的鼻头,“谢什么,这叫爱屋及乌。”

    连棠脸上立刻洇出两片薄红,他们之间的关系微妙的平衡在亲密和牵绊之间,谁都不曾言“爱”。

    这句爱屋及乌,祁衍可能说者无心,连棠听着却已心跳如雷。

    祁衍没想到一句话就让她害羞,山里空气湿润,她雪白的皮肤泛着水色,脸再一红,整个人就像刚冒出水面的芙蓉花苞,美的不可方物。

    祁衍漆眸深邃,仿佛两弯深泉水,他目光在连棠脸上定了几许,伸开两臂,沉着嗓子道:“让朕抱一抱。”

    连棠低头,轻盈的扑进他的怀抱。

    祁衍宽硕的胸怀把她小小的身子整个包裹住,紧紧的,抱了好久。

    *

    温泉行宫的的汤池依山势而建,从山腰一直到山麓,错落有致的排列着大小不一的池子,颇有雅趣。

    按照惯例,入住温泉行宫的第一天,要举行一场宴会,庆祝开泉,宴上要喝一种用本地泉水酿的酒,叫仙泉酿。

    开泉宴在正殿举行,随行而来的所有人都会参加,赶路的时候大家都各自坐在马车里,宴席上连棠倒是看到许多熟面孔。

    太后、祁麟和祁芸,还有梁渊都来了,这些人聚在一起,总让连棠想起上一世的谋逆。

    宴会开始后,殿内觥筹交错,言笑晏晏,气氛愉悦。

    虽说今日宴会是为放松,可总有人出来煞风景,梁渊从禁闭里出来后,性子虽收敛很多,人还是阴恻恻的,他晃了晃杯子里的仙泉酿,冲元宁帝道:“臣听说西戎可汗已经开始往北境边关派军,陛下却带着臣子将军在此享乐,想必是胸有成竹。”

    祁衍凤目淡淡的夹他一眼,“梁将军作为南境大将军,比朕还操心西戎可汗的动向。”

    梁渊放下酒杯,就地跪下,抱拳道:“陛下容禀,臣并非僭越,我青州梁家屹立百年不倒,是因为我祖祖代代明白一个道理,我们与朝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江南兵强马壮,粮草充盈,陛下若有需要,一声令下,江左师三十万铁骑不日就能兵临城下。”

    他嘴里说的是援兵,口气狂妄的让人不舒服,林瑞嚯的一声站起来,“兵临城下,谁知道你兵临哪个城?你这是威胁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