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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头阳光正盛,蒸得人后颈滋滋冒汗。头顶宽大的绿叶发油发亮。中秋已过,日子却还如盛夏一般热,裹挟热气的风拂过,叶片在风中悉悉索索摇摆。

    他们住的地方是老城区,这里大多是独栋居民楼,家家门前都带有一个小院子。院子里不知何年何月栽下的树经过时间的滋养,繁茂的枝叶形成天然的遮挡,阻隔烈日的侵袭。

    江桥撑着一把小花伞跟在一言不发的母亲身后,抹掉鼻尖冒出来的汗珠,心莫名发慌。她想不通这是怎么了,从出门到现在,妈妈一句话也没和她说。

    很漫长的沉默,本就寂静的午后越发像是蒸笼,闷热无比,远处的地面能看见热浪一股一股漂浮起来。

    "江江。"独自往前走了一大段路的江母停下来,收起自己的伞,和江桥同撑一把。

    小小的伞遮不完两个人,江桥的手臂暴露在阳光下,皮肤显得比往常要白皙。

    "我们不是买酱油吗。"路过一间藏在居民楼院子里的杂货店,江桥见身边的母亲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酱油不着急,陪妈妈去云西路拐角的蛋糕店坐坐。"

    云西路拐角的蛋糕店开了有十几年,江桥有记忆开始,它就在那里。

    一开始只是一个很小的店铺,店内连坐人的地方也没有。

    店主在门口摆一张大大的木桌子,桌面收拾得很干净,透明可视的后厨,奶香小蛋糕烤好就端出来,称斤卖。

    最初的店面叫做蛋糕店也不合适,它并非专卖蛋糕。

    早晨也卖包子油条,宵夜卖糖水。雨天放一个里面装满各式各样雨伞的长长方方的纸箱在边上,十块钱一把。夏天摆冰柜卖冰饮,冬天是一大桶黑芝麻糊。

    总之,客人需要什么它就有什么。

    后来街边这样的店越来越多,它的生意渐渐跟不上,眼看着同街道的店铺一间间转让,老板一咬牙关店两个月。据说是去学习深造,准备大干一场。

    再回来时连同隔壁两间店铺一起盘下来,着手重新装修。

    雨伞、冰柜通通收起来,砖头墙换上玻璃,门口的实木桌子不知所踪,变成了顶上挂着一串漂亮铃铛的透明玻璃门。

    就这样,他们这个老城区有了第一间真正意义上的蛋糕店,深受年轻人尤其情侣的喜爱。

    江桥小时候放学回家路过玻璃橱窗,总看见里面有哥哥姐姐牵手。

    她问同伴,吃奶油蛋糕为什么要牵手,他们好奇怪。

    长大后的江桥也成了其中一员。恋爱时,约会结束,顾家贺送她回家,小情侣依依不舍,总是在里面你侬我侬,牵着手诉说山盟海誓。

    那时候谭路洲是她的挡箭牌,他隔着玻璃橱窗,在店外等江桥和男友说再见,然后两人一起回家。

    若是江桥父母问起来,就说今天他们一起去图书馆看书,屡试不爽。

    江桥低头小口吃着圆桌上的栗子味蛋糕,不是很甜。

    "我的女儿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已经到了谈朋友的年纪,什么时候带回来给妈妈看看?"

    怎么就带回来看看了?江桥一口奶油咽不下去,脑子飞速运转,直愣愣盯着母亲看。

    "带…带谁回来。"

    没有人会比江妈妈更了解江桥,毕竟是自己的女儿。

    一看她现在这样子,不仅没反驳,眼睛还滴溜溜乱转,她就明白自己没猜错,她的女儿谈恋爱了。

    "妈妈不反对你谈恋爱,只是你现在年纪还小,要保护好自己,好好爱护自己的身体。一会儿回家,记得遮一遮身上的印子,别让你爸看见。"

    "真的没有,妈,这就是蚊子咬的。"江桥捂住领口,说的没什么底气,出门前明明有检查过,怎么还会有印子。

    "江江,搬出来住,真的是因为失眠,对吧。"

    "妈……"

    江桥彻底说不出话,这一直就是她最担心的事,辜负父母的信任,让父母对她失望。

    其实重生以来,她一直没有找到一个很好的模式去与父母相处,包括搬出学校却不回家住,而是选择在外面租房子也是同样。

    她想躲,因为前世执迷不悟,做了一些错事,江桥和家里的矛盾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分手前她有一年多没回过家。

    "算了,先回家,妈妈相信你。"

    坐在店里之前,她想了一路要怎么询问女儿这件事才好。思来想去,终归江桥已经成年,有自己的想法和主张,要是她不想说总有办法瞒住家里。

    一顿饭,母女两人吃的各怀心事。

    送谭路洲离开之前,江桥看见妈妈神神秘秘对他说了几句话,她心里好奇的紧,却又不肯直接打电话问。算着他差不多到家的时间,江桥开始给他发微信旁敲侧击。

    只是自然是问不出什么的,难道要谭路洲告诉她,他得的任务是盯紧江桥,看看她家有没有出现什么不叁不四的男人。

    要是说了,恐怕他这个不叁不四的男人再也别想进江桥的卧室门。

    挂断电话,谭路洲看着空荡荡的却充斥着江桥气味的房间,每一个角落都有江桥留下的痕迹。他没回自己的房子,即使只有一个人,他还是更喜欢呆在他们的家。

    九点多,谭路洲接到了孟姨打来的电话。孟姨是老宅的佣人,在谭家帮佣几十年,比他在那座房子待的时间还长。

    电话里,他听见孟姨小心翼翼问他什么时候回家,好歹是过节,总该回家吃顿饭。

    中秋的时候孟姨也是这么说,他没回去,现在也这么说,他更不可能回去。

    "孟姨,我忙。"

    她似乎是为难,征求着身边什么人的意见。

    "没事我就先挂了,还有工作没处理。"

    刚想挂断,他隐隐约约听见骂声,是一中年男人的低吼声,"忙什么忙,翅膀硬了,能比他老子还忙!"

    谭路洲是听惯了这些话的,毫无反应地挂掉,放下手机去浴室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