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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今昂眼神飘忽:“就在……就在附近的一个小区里面。”

    明昼:“可是离这里最近的一个小区在十公里外,而且现在很晚,已经没有车可以坐了。”

    就算有车坐,萧今昂也不一定有钱付账。

    现实往往很残忍,让人无法面对。萧今昂显然不擅长撒谎,被明昼戳破之后,连耳朵根都红了起来。就在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明昼忽然低声说了一句话,轻到让人险些听不清:“在我家住一晚吧……”

    萧今昂:“嗯?”

    明昼并没有看他,而是摸索着伸出指尖,低头触碰了一下那只毛茸茸的猫,然后又收回了手,低声重复道:“在我家住一晚吧,明天带它一起去看医生。”

    家?

    这个字眼对于萧今昂来说有些陌生。他闻言不禁伸手戳了戳身旁柔软的沙发,又看了看头顶的天花板和地面光滑的木质地板,心想这就是人类的家吗?四四方方的,和他的球球看起来有点不太一样。

    萧今昂有些高兴,又有些忐忑,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明昼,小心翼翼问道:“我真的可以住你的家吗?”

    明昼点头,好像笑了笑,又好像没有:“可以。”

    萧今昂知道明昼肯定是怕自己淋雨,心里美滋滋的,没忍住凑过去蹭了蹭对方,像一只大狗狗,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明医生,你对我真好~”

    那种柔软的轻蹭感再次出现,让明昼的身形顿了顿,他却不再慌张,已然开始学会适应。

    【叮!】

    系统提示音忽然在空气中响了一声,

    【请宿主注意,反派黑化度已降为64%,请继续努力哟~】

    明昼逗弄猫儿,没有说话,而萧今昂也安静了下来。

    他听窗外雨声淋漓,冲刷过往一切罪恶。

    他听黑化度逐渐下降,就像世间的一切苦难终于开始得到救赎。

    第261章 你哭了

    明昼独居多年, 且社交圈狭小,基本上没有太多朋友。里面虽然有一间客房, 但很少开启, 角落里堆满了储物箱,让人无处落脚。

    萧今昂打开门看了眼,结果发现储物箱上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他抬手挥开空气中呛人的尘埃,好奇出声问道:“箱子里面放的是衣服吗?”

    明昼站在门口, 并没有进去,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阻隔在了外面, 闻言听不出情绪的道:“不是衣服,是死人的遗物。”

    他语罢忽然意识到这么说太过直接, 很有可能吓到萧今昂, 顿了顿, 又改口道:“是我母亲的遗物……”

    “母亲”这两个字他说的很轻, 语速飞快略过, 似乎并不愿意提及。就好像有些字眼天生就带着刺,稍一触碰,就会被扎得鲜血淋漓。

    不知是不是错觉,萧今昂感觉明昼此时的情绪有些怪异,他思索一瞬,然后关上了那间客房:“那就不要动你母亲的遗物了,我睡沙发吧。”

    萧今昂没有半点不高兴,他就是单纯觉得让明昼打扫房间太辛苦, 反正只住一晚上, 没必要那么麻烦。

    明昼自然不可能让他睡沙发:“没关系, 都是一些早就该丢掉的旧东西, 我看不见,所以才一直堆在里面,你先去洗澡吧,我很快就收拾好了。”

    他语罢摸索着从衣柜里找出一套新睡衣,又拿了一条毛巾递给萧今昂。萧今昂对此感到颇为好奇,他的身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由能量虚化而成的,每次进入能量球的时候就自动清洁了,是不用洗澡的。

    萧今昂把衣服和毛巾抱进怀里,对明昼道:“没关系,我就睡沙发,我以前都是睡地上的,睡沙发已经很好了。”

    能量球里面没有床,他都是随便找个地方一躺,还从来没有正经睡过觉呢。

    然而明昼听见他的话,不免脑补得有些多。例如萧今昂已经贫困到连床都买不起,只能睡廉价的地下室,又或者再离谱一点,对方很可能睡在桥洞,否则怎么会连床都没睡过。

    明昼不由得出声问道:“你真的一个家人都没有吗?父母呢?”

    萧今昂心想钻石怎么会有父母呢,他是科技的产物啊,挠了挠头:“我没有家人,也没有见过我的父母。”

    他们的延续方式和人类不一样,不必依靠血脉维持,而是依靠冰冷的机械能量。

    除开工作的时候,明昼其实是一个寡言少语的人,并不喜欢追问别人刺痛的过往,刚才那句话也只是想多了解一下萧今昂,闻言并没有说什么,只道:“你先去洗澡吧,别感冒了。”

    萧今昂:“好,那你有什么事就叫我。”

    几秒后,空气中响起萧今昂反手带上浴室门的咔嚓声,然后就彻底安静了下来。

    明昼站在原地,似乎是愣了一瞬才回过神来,然后慢慢转身,摸着门框走进了那间封闭漆黑的卧室。很显然,他甚少踏足这里,对一切都显得茫然而又陌生。

    这间客房许久不曾打开,除了尘埃的味道,再就是樟脑丸特有的气息,历经岁月沉淀,腐朽得犹如行将就木的老人。

    明昼的眼睛本就暗不见光,但自从踏进这间屋子,他却觉得角落里仿佛有一种更暗更黑的阴影开始飞速蔓延,如泥沼般将人吞噬其中,死死扼住咽喉,阻断了一切空气。

    明昼低头喘了口气,忽然觉得呼吸困难,掌心冰冷黏腻,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那是人在极度惊恐的情况下才会有的反应。他摸索着找到角落里堆积的储物箱,用了些力气抱起来,想尽快离开这个房间,然而越慌越乱,不小心被床脚绊倒,猝不及防跌坐在地,连带着储物箱里的东西也流水般倾泻出来,洒得到处都是。

    箱子里全是属于女人的东西,高跟鞋、口红、项链、衣裙,还有一顶打结落灰的黑色假发,不偏不倚刚好落在明昼身边。

    明昼跌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本能摸索着想要站起身,然而指尖却忽然在黑暗中触碰到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像是女人的头发。他心脏陡然一缩,就像是沾了毒,惊慌失措将那个东西扔开,瞪大眼睛拼命后退,缩进了墙壁最里面的角落。

    时间变幻无常,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口红的外壳早已生锈裂口,衣裙也生了霉斑,那顶黑色的假发静静躺在地板上,发丝干枯打结,就像它的主人一样失去了生命力。

    有些人已经死了,可记忆却如附骨之疽般,永远扎根在另外一个人的生活里。你以为自己早已忘却,可当有一天打开尘封的箱子,你才发现原来阴影从未远去。

    明昼死死抱住自己的膝盖,额头冒出了细密的冷汗。他此时终于睁开那双从未示人的眼睛,只见漆黑的瞳孔狭小失焦,眼睛上覆着一层病态的白翳,遮蔽了所有的视线,只余一片无休无尽的黑暗。

    明昼瑟缩在角落,慌张看向自己对面的方向,他明明是个瞎子,什么也看不见,恍惚间却好像看见一名瘦弱的男孩蹲在墙角,被一名长发女人掐着脖子摇晃。

    “吃饭!你为什么不吃饭?!你知不知道我多辛苦才生下你这个野种?!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吗?!”

    神情疯癫的女人死死掐住男孩的喉咙,然后将发馊的米饭用力塞进他的嘴里,鲜红的长指甲黏满了白色的米饭,就像红艳的玫瑰爬上了蛆虫。

    “你爸爸不要你了,只有我要你,只有我要你懂吗?!我这么努力挣钱养活你,你为什么不吃饭?!”

    女人脸上画着浓丽的妆,已经看不清本来面目。她顾不得打结的头发,也顾不得地上的尘埃,用力攥住地上滚落的饭粒,机械似的往男孩嘴里塞,直到最后塞不下了,这才气喘吁吁地跌坐在地。

    “咳咳咳……咳咳咳……”

    男孩被掐得脸色青紫,爆发出一阵剧烈的低咳,但他不敢吐出来嘴里的饭,和着地上的泥沙,努力咽进肚子里。

    米饭发酸发馊,早已腐败,就如同这间房里关着的人。

    男孩见女人跌坐在地上,一点点爬到她身边,忍着哭腔轻拍她裙摆上的灰,以为是自己惹了她生气:“妈妈,你别生气……我吃饭……我吃饭……”

    然而女人并不理他,而是自顾自开始整理自己的头发,然后对着镜子,将断裂的口红一遍又一遍涂在本就鲜红刺目的唇上,捂着嘴咯咯娇笑道:“你爸爸马上就要来接我了,他说挣够钱就和那个黄脸婆离婚,回来娶我过好日子。”

    她涂完口红,又低头开始整理自己那件脏旧的碎花连衣裙,忽然发现裙摆上面有一个破洞,不由得愣住了,自言自语道:“怎么会破了?”

    女人有些慌乱,一骨碌从地上站起了身,疯疯癫癫自言自语道:“怎么会破了,我的裙子不能破……针……我要找针……我要补衣服……”

    她在这间四四方方的狭小屋子里四处搜寻着什么,最后终于在抽屉里发现针线盒,然后手忙脚乱穿针引线,低头缝补起自己的裙子来。

    一针,两针,三针……

    女人不知想起什么,动作忽然慢了下来。

    四针,五针,六针……

    女人慢慢停住动作,抬头看向面前仅比她膝盖高一些的男孩,怔愣道:“我忘了……你爸爸不会回来了……他不要你了……也不要我了……”

    那一瞬间,女人像是褪去尖刺的玫瑰花,忽然温柔下来。她不知是不是意识到自己只能和这个野种相依为命,半跪在地上,慢慢张开双臂,罕见对男孩柔声道:“来,让妈妈抱抱你……”

    男孩站在原地,慌张而又无措。他怕挨打,但又怕女人伤心,于是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女人面前,稚嫩的脸上满是青紫淤痕。

    女人没有抱他,而是轻轻捧住了他的脸,仔细端详一番,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口红模糊掉色,最后颤声说了一句话:“你的眼睛,和你爸爸真像啊……”

    滚烫的泪水掉落下来,弄花了脸上的妆容。

    女人死死抱紧了男孩,像渔网死死困住了自投罗网的鱼,她痛苦闭眼,浑身颤抖不止:“你的眼睛为什么和他那么像……为什么……我不该把你生下来的……不该把你生下来……”

    她死死攥住那根缝过裙子的针,狠狠扎了下去,鲜血浸透针线,窗外磅礴的大雨掩住了哭声,地上的镜子破碎成片,有什么东西至此暗了下来。

    轰隆一声雷响,划破天空,将明昼陡然惊醒。

    他已然分不清幻觉和现实,只觉得当年的痛感犹存,手背青筋暴起,痛苦捂住头,恍惚间有什么滚烫灼热的液体留下来,不知是血还是泪。

    为什么……

    为什么……

    明昼窒息到喘不过气,近乎狼狈地站起身,跌跌撞撞离开了那间卧室,可无论去哪儿对他来说都没有分别,里面是黑的,外面也是黑的,这条路永无止境。泪水从眼眶掉落,砸在手臂上,砸在冰凉的地板上,就是砸不碎当年梦魇般的过往。

    萧今昂刚好洗完澡,穿上衣服从浴室出来,结果就见明昼慌张狼狈地在客厅摸索着,然后猝不及防被茶几绊倒,面色苍白如纸。而客房门口是一堆散碎洒落的物品,裙子、假发,如蛛网般互相纠缠,分割不开。

    “明医生!”

    萧今昂见状面色微变,立刻上前把明昼扶起来,刚想问问他有没有摔伤,结果却猝不及防发现了对方脸上湿濡的泪痕,就此怔住。

    第262章 我做了一个天光乍亮的梦

    萧今昂是高智能拟人系统, 几乎可以复刻人类的所有情绪。于是他知道,眼泪这种咸涩的液体在大多数情况下都代表着痛苦,哪怕是喜极而泣, 也不可避免掺杂了几分岁月漫长的酸楚。

    萧今昂用指尖碰了碰明昼脸颊处的泪痕, 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哭, 低声关切问道:“明医生, 你是不是摔疼了?”

    他语罢半跪在地上,低头挽起了明昼的裤子, 果不其然看见对方膝盖处被茶几边缘磕出了一片乌紫的印记, 正准备起身去找药箱,手腕却忽然被明昼死死攥住了——

    明昼指尖凉得像一块冰, 面色苍白难看,呼吸沉重,比那天在商场失去方向的时候还要慌乱几分。

    他紧紧攥住萧今昂的手, 冷汗浸湿墨色的头发, 睫毛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然而那双眼睛却是失焦无神的, 慌张问道:“为什么这么黑?”

    明昼已然分不清现实和幻觉了。他在地上胡乱摸索着, 似乎想找寻什么, 然后踉跄站起身, 不小心触碰到冷硬的桌角,冰凉的墙壁, 最后终于摸到灯光开关,然后用力按下。

    只听“咔嗒”一声轻响。

    他的视线依旧一片漆黑。

    明昼抬头, 努力睁大那双失去焦距的眼睛, 似乎一定要固执看着什么东西在自己眼前亮起。他一遍又一遍用力按下开关, 青白的指尖因为冷汗而黏腻打滑,房间内的吊灯也随着他的动作忽明忽暗,晃人眼睛。

    “为什么这么黑……”

    “为什么……”

    有冷汗顺着明昼的下巴掉落,他整个人紧张不安到了极点,低声自言自语,来来回回就是这句话。而角落里瑟缩的猫咪也被频繁开闪的灯光吓了一跳,低声叫了起来,不安在原地转圈,声音尖锐沙哑。

    明昼像极了那只猫。

    而那只猫也像极了明昼。

    萧今昂见状回过神,连忙上前阻止明昼的动作。他紧紧攥住明昼冰凉的双手,包裹进掌心里面,不让对方乱动,低声安抚道:“没关系,现在是晚上,所以天是黑的,等天亮就好了。”

    “不……不会天亮了……”

    这样暗沉的天,三十五年间,从未亮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