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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阳陡然见到他笑着同自己说话,活像见了鬼,瞪大眼睛半天都不知该怎么作答:“你问这个干什么?”

    细听语气中藏着几分敌意,不过也不难理解,桑非晚长得好看,对段阳攻略百里渡月来说是个潜在的威胁。

    或者再直白一点,段阳其实不介意除掉桑非晚,只是之前见对方愚蠢,构不成威胁,故而迟迟没有下手。

    桑非晚假装没有看见他眼中的敌意,唇角弧度未变,甚至还深了几分:“管事让我醒了就干活,你是要去洒扫书房吗,我和你们一起吧。”

    百里渡月的悲剧因段阳而起,若想掐灭源头,自然要从段阳身上下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二人的目地都有些不谋而合——

    除掉对方。

    段阳闻言顿了顿,不知在想些什么,竟也没有拒绝,只是听不出情绪的哦了一声:“随你吧。”

    书房是百里渡月平时晾画用的屋子,里面堆满了画卷,故而整理之时要万般小心。段阳踏实稳重,最得管事心意,特意将洒扫书房的活交给了他。

    谁不知道城主爱画如痴,在书房打扫,无异于近水楼台先得月。段阳是傻还是痴,居然让桑非晚和他一起去。

    周围修剪花草的美人不由得纷纷看了过来,却见他们一前一后拎着水桶进了书房,一时间心思各异。

    桑非晚推门进入书房,扑面而来便是一阵浓重的纸墨香气。他环视四周一圈,却见墙壁上挂满了画,山水花鸟,寥寥几笔,神韵无穷,必然是出自那位“妙笔书天下”的百里城主之手了。

    旁边多宝架上摆的也并非奇珍古玩,而是各种名贵墨砚。正中间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墨迹未干的画。只见山川连绵,一座小屋隐入其间。僧弥冒着风雪在月夜前行,倒有几分佛意。

    桑非晚的母亲是画家,他多多少少也懂些画道,见状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心想确实笔力深厚。

    段阳一直注意着他,出声问道:“你在看什么?”

    桑非晚挽起袖子,露出一截骨节分明的手腕,用白帕子细细擦拭着桌案上的浮尘:“没什么,我只是瞧这画好看,落款又盖了城主的私印,想必极其贵重。我们需得小心些,免得弄花了,否则惹了厌弃倒是不好。”

    他似乎在刻意说给谁听,却又好似什么都没说。

    段阳是小黄文男主,满脑子都是不可言说的xxoo,哪里懂书画词句,闻言看了眼那幅画:“好好的画怎么会弄花,哪儿那么娇气。”

    桑非晚:“上面墨痕未干,自然容易弄花。”

    段阳有些吃惊:“我昨天就看见这幅画挂在这儿了,怎么会没干,你可别骗我。”

    桑非晚笑了笑,低声解释道:“此墨为千年墨,是用鲛城海底深处的无痕石研磨而成,作画完毕需得在阴凉之处晾晒八日才干,颜色可千年不褪。纸上墨痕深深,必然未干,等干透了,颜色会比现在浅上好几分,山峦的意蕴也就出来了。”

    他言之有理,引得段阳疑惑看了他好几眼。桑非晚却视若无睹,继续认真打扫,与平常判若两人。

    段阳借故和他搭话:“你去过白骨城吗?”

    桑非晚:“白骨城在鬼域,我自然是不会去的。”

    段阳不死心:“那风雪城呢?”

    桑非晚:“那边是极寒之地,滴水成冰,寻常人去了十有八九会被冻死,我更不会去了。”

    他知道段阳为什么会这么问,因为段阳的攻略目标除了百里渡月,还有另外三座城池的主人,后期甚至还和帝君搞到了一块。现在提前打探消息,有备无患。

    段阳见桑非晚什么都不说,难免觉得无趣。他整理完书桌,瞥了眼墙上挂的画,忽然对桑非晚道:“行了,差不多了,我们出去吧。等会儿城主就回来了,说不定要看画,他不喜欢有人打扰。”

    桑非晚闻言一顿,顺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也好,时辰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

    他们二人各怀鬼胎,离开书房后就各自回了屋。只是桑非晚在走至拐角处的时候,不知想起什么,忽然又原路折返了回去,谁知恰好看见段阳鬼鬼祟祟又回到了书房里,过了好半晌才走出来。

    桑非晚靠墙躲在暗处,见状淡淡垂眸,似乎并不意外。他眼见段阳离开,这才站直身形,慢慢推门进入了书房,却见正堂上的那幅月下僧侣图上忽然被人故意抹花了一大条墨迹,看起来异常突兀。

    “真蠢……”

    桑非晚自言自语,低笑出声,似乎在感慨段阳拙劣不入流的诡计。

    他盯着那条墨痕看了半晌,忽然觉得添枝雪梅也不错。却什么也没做,静悄悄退出了书房,然后关上房门,回屋休息了。

    是夜,到了晚上用膳的时辰,众人正准备去后厨端菜,却见管家忽然带着几名侍卫从月亮门鱼贯而入,脸上阴沉得紧:“今日书房是谁负责洒扫的?!”

    众人闻言下意识看向段阳,段阳也愣了一瞬,跟着起身,憨傻挠头道:“是我和非晚一起去的,他说见我一人洒扫太累,便要帮着我一起,我就同意了。”

    管家不由得皱了皱眉:“桑非晚?怎么又有他的事?!”

    段阳疑惑问道:“管家,出了什么事吗?”

    管家勉强忍着气道:“今日城主回府,命人取画来看,却见书房正厅上挂着的画被人蹭花了,现在正要拿人问罪。你啊你,找谁帮忙不好,偏要找桑非晚!”

    事已至此,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段阳憨厚老实,打扫书房从未出过差错,怎么今日桑非晚一去就出了事,段阳这个傻小子分明是被桑非晚给陷害了。

    这种时候就体现出印象分的重要了,几乎没有人怀疑是段阳做的,都把怀疑落在了桑非晚身上。

    管家怒声质问道:“桑非晚人呢?!”

    他话音刚落,只听吱呀一声门响,桑非晚忽然从屋里走了出来。他应当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却半点不见惊慌:“管家,今日书房确实是我与段阳一起洒扫的,只是我二人离去之时,书画还好好的,并未蹭花。”

    管家皱眉看向段阳:“是这样吗?”

    段阳却摇了摇头,结结巴巴道:“我……我忘了……今日是我先离开的书房,非晚留下关门,故而并未注意那幅画。”

    他这是故意祸水东引。

    管家不耐烦听他们两个推卸责任,一挥手直接命侍卫把他们两个都带走了:“这些话你们留着去城主面前说吧!”

    听见能去见城主,段阳心中暗自窃喜,眼睛都亮了一瞬。

    桑非晚倒没什么反应,一言不发,和侍卫一起去了主殿。

    苍都城上一任的老城主膝下子嗣无数,却唯有百里渡月能继任此位,掌管整个北域,可见不俗。桑非晚进入主殿的时候,只见上首坐着一名男子,发戴玉冠,一身红底暗金纹路的常服,有慵懒出尘之气。然而更为奇异的则是,百里渡月的发色并非墨黑,而是剔透如霜雪,连眼睫都是白的。

    段阳第一次见到百里渡月,眼睛都直了,没想到系统给他的任务目标长得居然如此绝色。

    桑非晚盯着百里渡月漆黑的眼底看了片刻,最后断定现在执掌身体的是恶人格,微不可察笑了笑,然后掀起衣袍下摆,从容跪地:“非晚见过城主。”

    他好似画中人,一举一动行云流水,带着说不出的雅致。眸中墨玉流光,低眉浅笑之间连殿阁都亮了几分,只让人忽然懂了“蓬荜生辉”四字是何意思。

    高座上的男子看了桑非晚一眼,忽然觉得有些眼熟。后知后觉想起他就是后院那群美人中最闹腾的一个,腹内草包,胸无点墨,便如美人有皮无骨,有肉无魂,实难入画。

    可今日一瞧,反倒多了几分灵韵。

    百里渡月在众目睽睽之下起身离座,负手步下台阶,绯红的衣袍下摆擦过地面,逶迤而过,发出轻微的声响。他行至桑非晚面前,听不出情绪的出声问道:“画是你蹭花的?”

    侍从举着那幅画上前,墨痕比白日更加突兀。

    桑非晚不急不缓道:“非晚确实打扫过书房,却并未弄脏画卷,请城主明鉴。”

    百里渡月的想法和众人一样,怀疑是桑非晚故意陷害段阳:“你说你不曾蹭脏画卷,有何凭证?”

    段阳因为平日“老实”,反倒躲过一劫责问。

    桑非晚:“城主作画用的是无痕墨,我见画上山峦笔触浓重,轻灵未显,便知墨痕未干,故而打扫之时慎之又慎,又怎么会故意蹭花画卷。”

    百里渡月闻言似乎是轻笑了一声:“你倒是识货。”

    他指尖修长冰凉,忽然勾起桑非晚的下巴,意味不明的直视着对方。然而那双眼睛落落大方,坦荡至极,不见半分心虚慌张。

    几息之后,百里渡月慢慢收回了手,意有所指:“既不是你,那便另有其人。”

    这下慌的成了段阳,他急匆匆下跪,拱手行礼:“城主,我实在不知画卷为何会被蹭花,请城主明鉴!”

    他话音刚落,手腕忽然被人攥住,下意识抬头看去,却猝不及防对上了桑非晚那双令人捉摸不透的眼睛,只见对方勾唇笑道:“是啊,城主,段阳定然不是故意蹭花画卷的,我猜他应当是打扫之时不小心蹭到了袖口。”

    众人闻言循声看去,却见段阳的袖口和指尖赫然有一小块黑墨,不由得齐齐一惊。

    种马小黄文的男主都用下半身思考,段阳自然也聪明不到哪儿去,他慌张想缩回手,结结巴巴解释道:“这块墨迹是我昨晚在屋内练字时不小心蹭上的,不是、不是画上的……”

    段阳解释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忽然看见桑非晚面对自己,无声动了动唇,笑着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怜悯道:

    “蠢货……”

    “我都告诉你那是千年墨了,纸上虽不易干,却沾肤难掉,墨痕千年不褪,你怎么会蠢到用手去蹭墨迹呢……”

    “墨痕若是洗不掉,你岂不是自寻死路……?”

    话至此处,段阳的心忽然凉了半截,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桑非晚反将了一军,不由得恼羞成怒,直接伸手揪住了他的衣领:“桑非晚!你故意害我是不是?!”

    桑非晚闻言故作吃惊,似乎有些诧异:“段阳,我怎么会故意害你呢,既然那墨痕是你练字时不小心蹭上的,你向城主解释清楚就无碍了。城主宽宏大量,定然不会责怪你的。”

    段阳一把将桑非晚推倒在地,气得就要抬拳揍他,然而还未来得及动作,只见百里渡月掌风一击,段阳的身形便陡然飞出去数米之远,重重撞在了柱子上。

    “砰”的一声闷响,殿内众人俱都吓了一跳。

    百里渡月收回手,声音好似簌簌落雪,清冷听不出情绪:“来人,将他带下去洗净墨痕。若洗净便罢,洗不净……”

    他顿了顿:“便把皮剥下来。”

    段阳面色煞白。

    原著cp就被桑非晚这么一招拆没了,别说共续前缘,不成为生死仇敌都不错了。

    桑非晚倒也没真的想弄死段阳,撵出府去便罢。眼见段阳被侍卫拖出去,他缓缓跪直起身形,忽然拉住了百里渡月藏在袖袍下冰冷的手,出声道:“城主,段阳非是有意,不如饶他一命?”

    百里渡月察觉到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无意识皱了皱眉,下意识低头看去,却见桑非晚正对着自己笑。温润如玉的眼底暗藏幽深,让人窥不透彻。

    “那画或还有救……”

    桑非晚声音低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尾指在百里渡月掌心轻轻划过,带来一阵悸动的微痒,

    “城主不如让我一试?”

    百里渡月本能想抽回手,桑非晚却胆子奇大,竟是直接扣住了他的指尖,缓缓收紧,意有所指的低声问道:“城主怕什么?”

    系统隐在暗处,眼见原著主角被桑非晚三言两语解决,心中不由得暗自诧异。然而再定睛一看,忽然发现桑非晚这个人物似乎比段阳还要危险数十倍。于百里渡月来说,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第219章 作画

    桑非晚的父母都是风流种子。

    他从记事开始, 就目睹母亲在各色男人之间调笑纠缠,父亲也总是隔三差五带着不同的女人回家。虽说歹竹出好笋,可也有句话叫近墨者黑, 在他们耳濡目染的熏陶之下, 桑非晚对于“调情”之道可谓无师自通,甚至颇感兴趣。

    不过他只懂“情欲”, 而非“情爱”, 一字之差, 天壤之别。

    书中主角的秉性并不一定代表着作者的性格,但不可否认,多多少少都会影射几分。例如《贪欢》这本书的主角段阳隐隐就和桑非晚有几分相似, 都是心性凉薄之人。区别在于前者喜欢“缠身”, 而后者喜欢“勾心”。

    那是一种很矛盾的心理。

    桑非晚幼时就明白“欢愉”这两个字所带来的力量, 不仅可以让人意乱情迷,更能让人理智尽失, 抛家弃子。他一面饶有兴趣,一面却又觉得厌恶,故而这么多年,只喜欢逗弄人心,对于“情欲”之事却从未沾染。

    但有些人天生就是无师自通的。

    桑非晚跪在大殿之内, 似乎一点也不惧怕那位在北域执掌生杀大权的王。他仰头看着百里渡月, 修长温热的指尖在众目睽睽之下勾住对方的手, 继而缓缓收紧。一截绯色的暗金纹路袖袍顺势滑落而下,掩住了他们交握的动作。

    “非晚也略通画技, 城主不如让我一试?”

    他此言一出, 殿内侍候的仆从险些笑出声来, 谁不知道桑非晚胸无文墨, 是个十足的草包。他被献入王城当日,因容貌殊绝,曾得城主召见一次,结果不仅没出风头,反而闹了个大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