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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他没有……

    一次都没有……

    他日复一日埋于桌案,写着他那些死气沉沉、一文不值的字句,剥皮着腐烂发臭的真相,却从未去想过要去看一看外间那些活生生的人。

    孟舟山给隋月声留下的只有一盆无心遗落的向日葵,里面埋着一颗永远不可能发芽的死种。三年后少年却捧花相赠,回报着这短暂一生中,遇到的唯一一份善意。

    严越昭说隋月声是杀人凶手……

    外界推测也是这样……

    可无论人们如何猜测,孟舟山都想救一救那名少年。

    “别怕……”

    孟舟山缓缓收紧双臂,抱紧了隋月声。他衬衫被雨水打湿,却依旧温暖。衣襟夹杂着落雪般清冷的古龙水味,混着烟草香,莫名让人安心。

    “等出院之后,我在外面重新帮你找一个住的地方,不要再和你舅舅他们来往了。”

    这是孟舟山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他不介意资助少年的后半辈子。

    隋月声闻言顿了顿,抬眼看向孟舟山。男人俊美斯文的侧脸在灯光下有些模糊不清,语气却是认真的。

    隋月声:“叔叔,可我没钱还你……”

    孟舟山轻轻摇头:“不用你还,你就把我当做朋友。”

    隋月声动了动唇:“那你住哪儿?”

    孟舟山没打算搬出那栋楼,他依旧想寻找答案,编了个理由:“我要写作取材,所以还是会在那个地方住一段时间。”

    “可我一个人害怕……”

    隋月声靠着孟舟山的肩膀,把脸埋进他怀里,墨色的发丝柔软冰凉,引起一阵轻痒,低声问道:“叔叔,我可以跟你一起住吗?”

    孟舟山闻言一顿,垂眸看向隋月声,却因为少年埋头的动作看不清神情。只能通过微颤的身躯猜测对方还在害怕。

    诚如严越昭所说,这栋楼实在危险,孟舟山其实想给隋月声找一个安全的住处。但转念一想,在外面无人照顾,也未必安全,思索一瞬,还是答应了。

    “也好,”

    孟舟山说:“等出院之后,你就收拾东西,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

    反正隋月声已经成年,有行动自由,陈平川就算想来闹事,也没有理由。

    系统又毫无预兆的响了一声。

    【叮!请宿主注意,反派黑化度已降为90%,请继续努力哟~】

    第113章 乖一点

    不知是不是因为孟舟山陪伴在旁, 隋月声的情绪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他紧紧瑟缩在孟舟山怀中,似乎这样就能汲取一些安全感。

    孟舟山原本想松开手, 但见隋月声一直紧紧抱着自己,只得暂时打消了念头。

    医生拿着片子走进病房,见状还以为孟舟山在安慰女朋友。等走近一看,这才发现男人怀里抱着的是一名容貌清秀的少年,不由得目光怪异的打量了他们几眼。

    那名男医生咳嗽了两声:“四号病床,谁是隋月声?”

    孟舟山闻言下意识松开隋月声,从床边站起身, 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医生, 我是隋月声的家长, 他今天不小心从楼上摔下来了, 请问有没有伤到骨头?”

    隋月声静静躺在病床上, 听见孟舟山说他是自己家长, 睫毛微动, 看了他的背影一眼。

    黑化度又悄无声息降了1%。

    医生翻了翻手里的片子, 眉头紧皱:“只是普通的软组织挫伤, 没有伤到骨头……病人的腿以前受过伤吗?”

    隋月声点了点头,语气平静:“以前出过车祸。”

    医生没在说什么。隋月声的腿除了以前车祸骨折的旧伤外, 更大的原因是因为神经受损。站起来的可能性就和植物人苏醒的几率一样,外在的治疗手段只是辅助, 主要靠自己。

    “没什么大问题,按时换药就行了, 病人如果不方便行走, 家属最好多花时间照看, 万一磕到脑袋就严重了。”

    医生语罢,正准备离开, 但不知想起什么,忽然嘶了一声。他低头仔仔细细看了眼隋月声的名字,忽然发现有些眼熟:“你以前是不是来我这儿看过病?”

    隋月声这个名字不常见。

    孟舟山闻言一顿,下意识看向隋月声,却见他点了点头:“吴医生,以前我们社区残疾人协会组织免费医疗活动的时候,我来你这看过病。”

    吴医生闻言思索片刻,这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他见隋月声年纪不大,就这么瘫了怪可惜的,对孟舟山道:“以后如果有条件的话,最好带病人多做复健,防止肌肉萎缩,有什么事可以过来挂号找我询问。”

    语罢从自己白大褂上衣口袋抽出一张名片递给孟舟山:“我叫吴循。”

    孟舟山接过名片看了眼,有心想询问隋月声双腿的康复几率,但又顾及着隋月声在场,只好暂时压下,打算以后私下在问:“谢谢医生。”

    “嗯,不客气。”

    隋月声只能借着社区举办免费医疗活动的机会才能看看伤腿,显然家境拮据。而孟舟山手上的限量款腕表就要好几十万,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们的“家属”关系是真是假。

    医生打量了他们好几眼,最后也没问什么,叮嘱清洁阿姨注意病房卫生后就转身离开了。

    孟舟山把名片塞进上衣口袋,俯身看向隋月声,低声问道:“你是想在这里住一晚上留院观察,还是直接回家?”

    他怕隋月声还有哪里不舒服。

    隋月声闻言摇头,轻声道:“我想回家。”

    他语罢,顿了顿,抿唇补充道:“回你家……”

    “也好。”

    孟舟山没有拒绝。他去前台办完手续后就回到了病房,把隋月声扶起坐着,弯腰替他穿好了鞋。

    那是一双刷洗得很干净却异常破旧的球鞋,甚至不怎么合脚,少年纤细的脚穿进去显得有些空荡,鞋带系到最紧也无济于事。

    隋月声见孟舟山在调整鞋带松紧,俯身按住他的手:“没关系的,反正我不走路,随便穿穿就行了。”

    孟舟山闻言一顿,慢半拍收回了手。他从地上缓缓起身,见外间还在下雨,而隋月声又穿的单薄,直接脱下了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披在他身上。

    “外面在下雨,等会儿出去的时候用外套挡住自己。”

    他语罢弯腰抱起隋月声,朝着电梯口走去。刚才来医院来得匆忙,轮椅遗落在楼梯口都没来得及拿,也不知摔坏了没有。

    隋月声双手轻轻环住孟舟山的脖颈,皮肤细腻微凉,小声问道:“叔叔,我是不是有点重?”

    孟舟山:“还好。”

    事实上按照隋月声的年龄和身高来算,对方实在是有些过于轻了,标准的营养不良。

    车就停在医院门口,孟舟山示意隋月声裹好外套,这才抱着他走进漫天雨幕中。然而隋月声却把外套轻轻挡在了孟舟山头顶上方。

    孟舟山拉开车门,把隋月声抱进了副驾驶,这才绕到另外一边上车。雨珠大而密集,沾湿了头发,他原本齐整的头发也不由得滑落下来一缕。

    孟舟山是一个条理严谨的人,出门必带伞,他已经记不清自己上一次被雨淋得如此狼狈是什么时候了。正准备抽几张纸擦一擦,隋月声却已经递了过来:“擦一擦吧。”

    “谢谢。”

    孟舟山接过纸巾随手擦了擦,然后俯身靠过去替隋月声系好安全带,这才发动车子朝着家中驶去。

    不同于来时的急促,这次车速终于平缓下来,被堵在马路上时,他们甚至有闲情逸致看雨。

    孟舟山见两侧玻璃上全是细碎的雨珠,映着高楼大厦上的霓虹灯光,像灯光碎作千万片:“我平常工作太忙,还是第一次看夜景。”

    他本能想抽一根烟,但想起身旁的隋月声,就又放弃了。

    隋月声轻轻应道:“嗯,我也是第一次看。”

    这座城市的大多数人有时候连活着都困难。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像贪生蝼蚁,像行尸走肉,又怎么会有闲暇关注那些与性命无关的事。

    孟舟山笑了笑,偏头看向他:“你最喜欢待在哪里?”

    隋月声却道:“没有。”

    他以前喜欢待在走廊,因为这样就不用待在那个糟糕的家里。但走廊太冷了,也太黑了,就像停尸间一样可怖,他不喜欢……

    孟舟山闻言身形微顿,看了隋月声一眼,然后抬手用干燥温暖的掌心揉了揉他的头,带着无声的安抚。

    隋月声却抬眼看向他,语气认真道:“但是我喜欢待在叔叔家里……”

    孟舟山笑了笑:“为什么?”

    隋月声却低下头不说话了。

    前面的道路终于开始通畅,孟舟山发动车子,玩笑似的道:“是不是因为我家有很多零食。”

    隋月声语意模糊:“算是吧。”

    孟舟山驱车回到了家里。他把隋月声抱进房间,安置在沙发上,忽然想起对方的轮椅似乎掉在了楼道里,蹲下身对隋月声道:“你在这坐一会儿,我去找找你的轮椅。”

    隋月声却不知为何,忽然伸手攥住了他的衣角,似乎有些不愿让他去:“已经很晚了,明天在找吧。”

    孟舟山怕被楼下晃荡的流浪汉偷了:“没关系,反正不远。”

    他语罢走出门外,轻轻掩上了房门。经过走廊时,却见一名年轻女子拎着行李箱搬进了对门房间,脚步不由得一顿。

    自从这里有连环凶案发生的消息传出去之后,有条件搬的都搬走了,后面虽然陆陆续续又住进来几户人家,但都穷得叮当响,也就比路边的叫花子强点。

    面前这名女子虽然没有穿什么奢侈品,打扮也有些土里土气,但还算得体。面容稚嫩,化着浓妆,很像从农村来到城里工作的打工妹。

    孟舟山不动声色打量了对方一眼,内心疑窦丛生。但怕引起怀疑,并没有多做什么,步伐如常的离开了。

    陈平川早就不知去向,也许又在家中喝得烂醉如泥。楼道不隔音,孟舟山听见了他们家中传来女人尖锐的吵架声。

    “陈平川!这日子你到底还能不能过!不能过就离婚!我真是瞎了眼了才会嫁给你!你个负心王八蛋!”

    一开始是骂,到后面就是哭了。

    孟舟山对于这种人发不起什么善心。他甚至还有闲心用打火机点了根烟,站在走廊静听片刻,这才单手插兜慢慢往楼下走去。

    隋月声的轮椅就倒在楼道角落,孤零零的无人捡起。孟舟山走过去把轮椅扶起,仔细检查了一遍,却见滚轮从楼梯上掉落时不慎撞歪了,怎么掰都难以复原。

    一截烟灰悄无声息掉落。

    孟舟山缓缓吐出一口烟雾,习惯性眯了眯眼,最后只得放弃,打算重新给隋月声买一个新的。

    他站起身,把轮椅折叠起来靠在墙角,准备明天在丢下楼。然而目光不经意一瞥,却忽然发现不远处有什么东西闪着光,走近一看,却见是把锋利的小刀。

    孟舟山皱了皱眉,用手帕裹着捡起那把刀,却见刀柄簇新,不像是被人刻意丢弃的。

    难道是陈平川的?

    他想杀了隋月声骗保,但没想到中途被自己撞破,惊慌失措地离开,连刀都忘了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