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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竹筠:也就是说,他爹自带媳妇。

    这个女婴,是薛山亭唯一的女儿。

    “当年妹妹才几个月大,”薛宪那般伟岸的汉子,眼中有泪,“流放路上养不活,也无人可托。爹说,妹妹本来就和李家指腹为婚,便让他们在一处吧……”

    唐竹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就这样失去了联络之后,我们一直也没有忘记妹妹。二弟战场受了重伤,临终之前还一直说,找到妹妹要去坟前和他说一声……”薛宪抹了一把眼泪,说不下去。

    薛山亭的三子,薛宪的三弟薛梓继续道:“去年终于辗转找到了人,却没想到,我可怜的姐姐二十年前就已经成了一抔黄土!”

    唐明藩一脸不敢置信。

    他活了四十多年,一直以为自己是唐家的儿子,现在告诉他,其实他姓李;他思念二十多年的人,其实从没出生的时候就开始和他有了牵绊……

    唐明藩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已经说不出话来。

    秀儿平时叽叽喳喳,在这样的场合下也不敢做声,沉默地上茶。

    薛山亭直接抓起茶杯对着唐明藩掷了过去。

    唐竹筠反应极快,下意识地要过去拦着,却没想到,晋王动作更快,直接挡在他面前。

    茶杯砸到晋王的额头上,茶叶洒了他满脸,茶水泼了他一身。

    唐竹筠忙抽出帕子替他擦拭。

    好在虽然狼狈,额头只是青紫一块,并没有流血。

    她刚松口气要说话,就听晋王道:“有没有被茶水溅到?”

    唐竹筠呆呆地看着他。

    现在被砸的,一身狼狈的不是他吗?

    “阿筠?”晋王担心地喊了一声,“你怎么了?”

    “我没事。”唐竹筠低头垂眸,“王爷没事吧。”

    “没事。”

    “那您先回去换身衣裳……嗯,早点休息吧。”

    不用再过来了。

    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就别掺和了。

    晋王却不肯走。

    看薛家这架势,是想把唐竹筠抢回去的。

    已经定好的婚事,要是中途再出幺蛾子怎么办?

    到手的媳妇飞了,和谁哭去?

    尤其薛烈那愣头青,一看就是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的,说不定真的去给唐竹筠广撒网捞人去了……

    见晋王没事,唐竹筠看向始作俑者薛山亭。

    薛山亭冷笑一声:“你现在知道护着亲爹,可知道拼了性命生下你的亲娘,现在孤零零一个人在地下。”

    唐竹筠其实能理解他丧女之痛,毕竟等了那么多年盼了那么多年,最后得知女儿已经成为白骨,白发人送黑发人,心情自然不好。

    然而她也向着自己的亲爹。

    地下的人无论怎么好,都是传说之中;唐明藩却是实实在在生活在身边,对她极尽父爱的存在。

    “薛老将军,”她缓缓开口,“我娘是孤零零地在地下,可是您觉得我爹怎么做合适?是撇下我和大哥两个孩子,去地下陪我娘吗?”

    薛烈急了:“姐姐,这是你外公,你不能这么说话!”

    薛烈的爹就是薛山亭战死沙场的次子,薛山亭心疼他没有父亲,所以一直把他带在身边,祖孙俩感情最为亲密。

    “当年的事情究竟怎么回事,不是一下能说得清的。”唐竹筠道。

    认与不认,她不得先听爹的吗?

    如果唐明藩真的是渣男,愧对妻子,那现在薛家的怒火,他该承受;可是在这样男尊女卑、三妻四妾的时代,他洁身自好,为亡妻守了二十年,有几个人能做到?

    薛家不该对他如此苛刻。

    更何况,那是她爹,她心中的天平怎么可能偏向别人?

    “你以为四郎为什么会认出你来?”薛山亭痛心地道,“因为去年查到了你娘之后,我的人在村里打听当年的事情,找画师按照众人描述给你娘画了画像……你外祖母知道她的死讯,抱着画像,生生把眼睛哭瞎了。”

    唐竹筠心中叹气,觉得心中压了块大石一样沉闷。

    晋王不动声色地握住她的手。

    他的手坚实有力,即使还带着水意,依然温热。

    唐竹筠有一瞬间的怔愣,没有第一时间把手抽出来,就……再也抽不出来了。

    薛山亭道:“那个宋婆子,当年是如何苛刻你娘的,我也都知道,你说我不该对他发作?他身为丈夫,他照顾妻子了吗?你娘死了之后,他好好照顾你了吗?”

    “你从前的那些荒唐行径,他没有责任?你后来被逼嫁给晋王,他可帮你奔走?如果不是晋王中间死了一次,你现在还就是个侍妾,你说我不该对他发作?”

    唐明藩面色灰败,哆嗦着道:“请问薛老将军,当年我娘如何苛刻槐娘了?”

    第225章 晋王的怀抱

    唐竹筠很清楚,自己爹问这话,完全是想知道,娘当年受了什么苦。

    可是她也知道,这话听在薛山亭耳中可能就是不服气的挑衅。

    她脑海之中有个念头,就是过去的事情,不能让爹知道。

    那些娘被宋氏虐待的细节,再提起,除了让唐明藩痛不欲生,还能有什么用?

    她可以想象一个恶婆婆磋磨媳妇的种种恶行,但是唐明藩想不到。

    他跳不出时代的限制,他又如何能想到,自己“亲生母亲”那般毒辣?

    他何尝不是受害者?

    死者已矣,她要维护活着的人。

    想到这里,唐竹筠惊呼一声,随即软软地倒下……

    倒在了晋王怀里。

    众人顿时开始混乱起来。

    晋王用力掐唐竹筠的人中,掐得她想继续装晕都装不下去了。

    唐竹筠心里把晋王骂了个狗血淋头——是不是傻?就你力气大是不是!

    “阿筠?”晋王神情焦急,眼中是满溢出来的关心,“你怎么了?是不是雄黄酒的缘故?你到底……”

    到底是不是小人鱼啊!

    不是说好的不是,可是不是怎么会忽然晕倒?

    她身体一向很好的。

    晋王又开始怀疑起薛家这些男人身上带了太重的煞气,吓到了唐竹筠。

    唐竹筠有气无力地道:“屋里不透气,人多,我太难受了。”

    晋王心领神会,道:“薛老将军,事情已经说清楚了,接下来是认亲还是如何,我们改日再说。您看如何?阿筠不舒服,如果真如你们所说,岳母地下有灵,也不会希望阿筠有事。”

    唐竹筠默默地给他点了个赞,总算上道了一次。

    薛山亭犯不着乱认亲戚,所以他说的多半是真的。

    唐明藩和薛家的这个结,还得她和她大哥两个人去解。

    想到这里,唐竹筠道:“我嫂子刚生过孩子,明日才洗三,我娘肯定也欢喜。薛老将军,有什么事情,洗三之后再说,您看怎么样?”

    见薛山亭面上有松动之色,唐竹筠继续道:“我爹对我娘的真心,无人能及,您想想这么多年,我爹一直没有续弦,身边也没有个伺候的人……”

    薛山亭没有作声,面色微缓。

    这时候,裹得严严实实的孟语澜出来了,对众人行了一礼后道:“老将军,我是唐家的儿媳妇孟氏。听您说老夫人身体也不好,改日我带着阿筠和孩子去看看老夫人。如果中间没有误会,算起来,这也是您和老夫人的曾外孙女。”

    唐竹筠看到薛山亭的进一步犹豫,不由感慨,还是嫂子厉害。

    薛烈道:“怎么会错?这件事情明明都查得清清楚楚了!”

    薛山亭却抬起手来,不让他继续说下去,看了看唐竹筠,又看了看唐柏心,最后对孟语澜道:“你去把孩子抱出来给我看看。我听说,柏心还有个长子?”

    凛凛上前行礼。

    薛山亭看他眉目清秀,少年老成,落落大方,心中不由欢喜,想起早逝的女儿,却又难过,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唐明藩还想问当年的事情,却被晋王劝住。

    他说:“岳父大人,阿筠今日状态不对劲,您看她的脸,是不是又肿了一些?”

    唐竹筠:胡说,我的药怎么可能不好用?

    唐明藩却关心则乱,道:“是,阿筠,你这是怎么了?”

    唐竹筠在晋王怀里哼哼唧唧:“我没事,就是头有点晕,想睡觉。”

    狗男人的怀抱,还挺宽厚温暖的,先借来一用!

    薛宪其实看穿了唐竹筠的用意,分明就是阻止父亲继续说话。

    然而子女维护父母,又何错之有?

    妹妹终究不在了,外甥和外甥女好好的,以后多帮扶他们,妹妹地下有知的话,大概也能少责怪他们一些吧。

    这般想着,薛宪给了上蹿下跳,唯恐天下不乱的薛烈一巴掌,劝了薛山亭几句。

    薛山亭抱着媛姐儿,想起女儿当年刚出生时候小小的模样,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

    ——那是他和妻子盼望了多久的女儿啊!

    原本她应该是被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可是到头来……却是悲苦一生,红颜早逝。

    如果她能活到现在,能看到现在的一切,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