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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咚咚咚”

    骤然响起的敲门声,紧接着是女人冷淡不留余地的声线,“关凡柔我知道你在里面,给你五秒钟,不开门我就报警。”

    “五,四,叁,二……”

    “你有事吗?”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娴静端庄的脸。

    关凡柔全然没想到上次见面那个一言不发的女人,今天像只竖起全身尖刺的刺猬,一上来就刺破了她预设的虚与委蛇。

    “你有事吗?你他妈还要不要脸!现在装一脸无辜,当我不知道里面有谁吗?”她的火气像又被泼了一层油,“都被我撞破了还演,要不要带你去警察局也演一演啊,那儿观众多让你演个够。”

    “你胡说什么!”瞪着不速之客,关凡柔有些发虚,却咬着牙不认,“跑到别人门口撒泼,该进警局的是你吧!”

    有其他房客听到动静打开门朝这边看过来。

    “抓小叁?”

    “哟,吵得好凶哦。”

    “什么情况?”

    扫视了一圈周围露出的脑袋,关凡柔紧抓住门框,这个该死的女人怎么总是不按套路出牌!

    “行,这儿观众也不少,不过我可懒得陪你演,”岚筠用力一推门,“让开!”

    “哎哟!”关凡柔被推得一个趔趄靠在门口,捂着手臂眼泪汪汪,匆匆系就的浴袍荡起一个弧度,“我男朋友喝多了,我陪他来酒店休息,你是谁!还讲不讲理了!”

    “你男朋友?”岚筠收回刚要迈进房间的腿,似笑非笑地巡视周围人好奇、鄙夷或是纯粹看热闹的眼神,最后落到关凡柔委屈的表情,轻嗤一声。

    “你男朋友手机锁屏敢光明正大放跟别的女人的吻照?你男朋友的兄弟会给我打电话说他被别的女人带走了?你男朋友手上戴着跟别的女人的订婚戒指?关小姐,人可以不要脸,但是不能没有脑子。”

    眼看她的脸色变得刷白,越发楚楚可怜,要不是担心魏枳的情况,岚筠恨不得现在就找个地方去吐一吐,实在是太恶心。

    “让开!别挡道。”

    那只纤瘦的胳膊瑟缩了一下,却依旧牢牢抓住门框不放。

    关凡柔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如果为他考虑,就不要在这里把事情闹大。”

    “你威胁我?!”接连的意外已经让岚筠本就不多的耐性消耗殆尽,她用力踢了一脚门板,房门瞬间大开。

    “关小姐,你还是先考虑一下自己会不会身败名裂吧!”

    女人全然没料到岚筠会直愣愣不管不顾地闯了进来,急匆匆奔向床边,就仿佛这世界上的一切危难连同浮名虚利都被抛在了身后,不值得她多看一眼。

    房间里的男人毫无反抗安静地躺在床上,衣领大敞。

    心底像是被狠狠灼了一下,眼泪一瞬间就要涌出。

    强压下泪,岚筠叁两下扣上几粒扣子,继而用力晃了晃,见他眼睛睁开一条缝,“起来,阿枳,能不能起来?”

    “云云……痛……”带着哭腔的声音让神经一阵发紧,他试图握住那只熟悉的小手,却怎么也使不上力。

    “哪里痛?阿枳,哪里痛?”

    唔……头痛欲裂,可他不想告诉她,云云好像下一秒就要哭了一样。

    不行……这是怎么了……痛……

    模糊的眩晕与剧烈的头痛中,他只能挤出一句不知道,然后尽力用自己将爱人圈在怀里。

    岚筠咬咬牙,“能走吗?阿枳,跟我走好不好?”

    怀抱轻轻地嗯了一声,离得近,胸腔的震动颤巍巍几乎要将她的泪摇下来。

    忍着脑袋仿佛要炸掉般的疼痛,魏枳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摇摇晃晃覆在女人身上,在她耳边小声嘟囔,“跟你。”

    浓郁的橙味混合着若有似无的酒气。

    岚筠拉过一侧的胳膊压在自己肩上,“慢点。”

    带着人踉踉跄跄地走向隔壁的房间,路过关凡柔时为了让自己不失控,岚筠忍着不给她眼神。

    偏偏这人还愿意给自己找骂,“你温柔点,他难受。”

    “艹,他难受不是被你灌的吗!你他妈下了什么药当我查不出来吗!想趁他喝晕了上他,然后怀孕结婚把我踩下去。那你知不知道男的喝多了硬不起来,白痴!”

    “更何况他就是晕了也不想上你吧!关小姐这么努力爬床,自甘堕落个什么劲啊!”

    男人昏昏沉沉的声音落在耳边,“云云……骂人……”

    岚筠一瞬间闭了嘴,接着头也不回地带魏枳进了隔壁房间,扶他坐好。

    “想吐吗?”小手贴在他微凉的腹部。

    “难受……”男人伸手将熟悉的人环在怀里紧紧抱着,“好难受……云云……”

    他苍白的脸像褪色的画纸,声音模糊成一团,短短几步已经耗尽所有对身体的操控力,仿佛每个部位都找不到舒适的位置,只有将头埋进她颈侧才能让熟悉的味道疏解不适。

    心头被他隐含哭腔的低语声揪紧,炽热的呼吸如同倒钩的箭尖扯开柔软的皮肉,故作坚强实则不堪一击。

    那个一直以来总想站在她身前挡风的男人,如今却被这样简单又直白的方式打倒了。

    这一切都向岚筠昭示着一个简单的道理,他从来不是无坚不摧的救赎者,只是想在她面前拿起枪,做合格的骑士。

    “我不想让你再受伤了……”

    耳语糊作一团钻进脑海的错误角落,魏枳有限的清醒不足以听清每句话的含义。

    “去吐一吐,再坚持一下,阿枳……”哄了半天,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声音中的颤抖,才让男人又站起来去卫生间。

    一番折腾,冲水声一遍遍将污秽洗净。

    颓然坐在地上的男人两眼通红,岚筠喂他漱口。

    高大的身体瑟缩了一下,抢过杯子将她推开。

    “脏……”

    他背过身去不肯让她看到狼狈的样子,一遍遍不停地想清理干净口中的酸涩。

    “差不多就行了。”她语气淡淡的。

    魏枳模模糊糊地感受到她的不快,身体摇晃了一瞬,抓着杯子的手指节泛白,“对不起……”

    岚筠不解地摇摇头,“赶紧去睡觉。”

    被小手转过身,温热的毛巾擦净胸口的水渍,她挽起衣袖轻柔的动作被迟钝的神经放慢无数倍,下一秒却已经在擦拭嘴角。紧皱的眉头下一双眼睛里情绪复杂,像映在暗河中的荧光,冷冷的光芒逐渐放大。

    “睡醒就好了,乖。”吻和怀抱短暂得几乎感受不到温暖。

    “……”

    听话地被她牵到床上,在睡着的前一秒将她圈进怀里,她挣扎了吗?似乎没有……

    男人眼角还泛着浅红,被刚刚一通折腾下来越发疲倦,几乎片刻间就陷入深睡。

    看来没下什么乱七八糟的药,岚筠松了一口气,摸索着解开他的腰带,小心翼翼从他怀中钻出将西裤扯下才又钻回去。

    “云云……”睡梦中的人嘟念着她的名字,双臂绕得更紧些。

    “我在,我在呢。”在他唇上吻了一下,手重新搭在他腰间。

    没想到今晚会发生这种事,她用眼神描摹着咫尺之间的睡颜,好累,算账也好,商量也好,明天再说吧。

    头好痛……喉咙也痛……唔……

    睁开眼,熟悉的人,背景却是全然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家具,这是哪儿?

    “云……”嗓子好痛,究竟发生了什么。

    “哼嗯……”怀里的人没睡醒,往他胸口蹭了蹭,几秒后才渐渐清醒。

    她打了个呵欠,揉着惺忪睡眼坐起身,“醒了?”

    “咳咳……云云,这是哪?”魏枳茫然地问。

    岚筠蹙眉,下床去倒了杯水递给他,只是表情怎么看都有些……别扭?

    “穿好衣服,会着凉的。”魏枳说完接过杯子喝了几口,湿润过的嗓子疼痛感稍有缓解。

    岚筠的眉心拧得更别扭,默默翻出他的衬衫随便披了,扣子也不好好扣,胸前的风光反而显得呼之欲出。

    凑近帮她系扣子就闻到若有似无的酒味,魏枳意识到大概是昨晚喝断片出了什么事,“……等我想想,叁分钟。”

    越回忆脸色越差劲,岚筠眼睁睁看着魏枳的脸几乎要黑如锅底,忍不住扭开头,起身将窗帘拉开。

    灿烂的阳光照得室内明亮生辉,岚筠坐回床上抱起膝盖,淡淡开口:“叁分钟到了。”

    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王绍安的事,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关凡柔的事,索性还是听他先讲。

    魏枳叹了口气,开始回忆。

    “昨晚的饭局一切正常,吃完饭我本打算马上回家,但是出门时她拦下我说有些话想私下谈谈。本来我是不想听的……”魏枳小心翼翼观察岚筠的脸色,但没看出什么波动,“但是她说是有关这次投资她们的内部消息。”

    “你就信了?”

    好吧,这次听出来了,她很不高兴。

    “我开始是不信的,毕竟我跟她现在毫无瓜葛,她也不该泄露什么消息给我。但是她装得太真诚——‘本来这个项目与我无关,但既然是你辛辛苦苦创立的公司,我实在不忍心让你的努力白费,如果有什么能帮上忙的我还是想帮一下……就算消息最后没有用,我也安心,如果真的能帮上哪怕万分之一的忙,那再好不过,我也希望我们这边能跟你的公司达成长期合作……’我思考了一下,一个消息而已,应该花不了多长时间,如果真的有用说不定能弄清对方到底哪里不满,我们下一步谈也好调整方向。于是就跟她去了附近的酒吧。”

    “挑的地方倒是不错。”

    “云云别生气,我只点了一杯橙汁。但是喝完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魏枳的声音越来越小。

    “咚咚咚。关凡柔我知道你在里面……”

    岚筠点开录音将手机扔在两人中间,扬声器里发出她的声音。

    “……去吐一吐,再坚持一下,阿枳。”一阵窸窸窣窣,呕吐的声音以及远远的抽水声,音频戛然而止。

    魏枳足足愣了一分钟,直到岚筠的声音再次打破沉默。

    他以为只是喝断了片,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后续。

    “你要谢谢沉九遥,要不是他给我发消息,我晚来一会儿你就被她下完手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被柔姐搞出个孩子……”她的瞳仁在阳光下闪着蜜棕色的光,语气却凉得让人骨头都发冷。

    看着他冲进卫生间,一阵干呕声、抽水声,然后是浴室中淅淅沥沥的水落了一地。

    深秋干燥的阳光让人晕眩,许久未犯的烟瘾开始冒头,渴望着像田垄上一捆捆枯干的麦秆一样被烧个透。

    找遍整个房间一无所获,却意外地在他裤兜里发现了很久不见的冰蓝色打火机。

    原来他一直将它带在身边,也不怕哪天她瘾又犯了,将他这个替身扔到一边。

    火苗猝起,被合上的盖子强迫熄灭,打开盖,又是一声火花的闪烁。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仿佛有段时间,把打火机随手一扔,岚筠轻叹,上前打开紧闭的门。

    昏暗潮湿,他躲在阴郁的角落全身湿漉漉的不用摸就可以想象皮肤上的冰凉。

    “别……过来。”如果光线再亮一些,必然能看清那双比昨夜更红的眼睛。

    “闭嘴!”

    她好像还在生气,但拿着浴巾帮他擦拭身体的手却那么温柔。

    一直到她擦完,男人始终保持着沉默,却也一动不动。

    “低头。”

    浴巾擦拭着短发,挡住所有视线。

    “抱歉,我不该那么说话,不是在生你的气,”她的语气只温柔了一瞬,又变得冰冷,“我真的忍不住……我恨不得杀了她。看到你昏在床上,被解开扣子……我从没有那样愤怒过,阿枳……”

    “……怎么敢这样对你!”落在地上的浴巾吸满冰冷的水。

    “还好,我赶到了……”滚烫的泪水落在他的胸口,僵硬的身体下意识抱紧她。

    “云云,不哭,不哭。”沙哑的嗓音仿佛发不出别的字眼,整个人徒劳又执拗地抱紧她,劝着劝着却有水滴落在她的肩头。

    “还好,什么呃……都没有发生……”她抽噎着小声安慰他,“你放昂……心。”

    “嗯……你会,介意吗?”他话里脆弱的小心与浓稠的悲伤几乎要让空气凝滞。

    “绝对不……”她温柔的吻满是劫后余生的珍惜。

    即使彼此都还眼角带泪,在这个昏暗的角落,他却看到那双眼睛里灼然明亮的光。

    心情在这束光中逐渐平和,愤怒与屈辱中挣扎出来,只余庆幸。好在今天醒来枕边是她,怀抱的是她,讲述这一切的是她。

    拥抱半晌好不容易止住眼泪,摸了摸他的额头,岚筠关切地问:“头还疼吗?”

    “有点,胃也难受。”许是太过荒谬的一切对他的世界冲击太大,只能不自觉地依恋着她的肩头维系摇摇欲坠的一切。

    “带你去医院好不好,我不放心。”

    魏枳轻轻点头,却依旧紧抱着她恳求,“再抱一会儿。”

    “出去抱。”岚筠推他没推动,干脆开始解衬衫的扣子。

    魏枳按住她的手,“你干什么?”

    “不出去就穿衣服,选一个。”

    妥协地重新跟她回到温软的被子中,阳光下再也藏不住彼此都通红的眼睛,魏枳抚摸着她的发丝,轻叹,“好像对你说多少次谢谢都不为过。”

    “就算扯平了,”抓住他的手指,岚筠放在手心握紧,“是不是跟我在一起,才会这么倒霉……”

    “什么傻话,”他轻斥,“能跟云云在一起是我生命中最幸运的事。”

    就像窗外的阳光,虽然将他们的憔悴暴露得纤毫毕现,但彼此依偎着靠近时俱是光明,还好——今天是个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