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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nu小说网 > > 枭臣 > 第549节
    “南阳要守,就不宜追究梁成翼汝阳失利之责,还要安其心,江宁应派人到南阳走一趟,以示抚慰,岳大人以为何人合适?”林缚问岳冷秋。

    岳冷秋思量林缚也不会坐看南阳陷落,南阳一旦陷落,燕胡就会跟荆湖连成一片,奢文庄、罗献成、陈韩三等叛军降燕,便使得燕胡在西线再多二十万兵马可用。

    虽说如今奢家、罗陈二人降燕的势态也日趋明朗,但毕竟给南阳分割,使其首尾不能相顾,这有利于淮东从容部署,分而击之。

    一旦叫荆湖诸叛与燕胡连成一片,问题就会极为严重,一时荆湖的军事力量对比,将再度向不利淮东的方向发展;再一个,燕胡使奢家在荆湖为先锋,牵制淮东一部兵力,燕胡甚至可以调集主力兵马,重新集结到东线,攻击淮东在徐州的防线。

    眼下,淮东在徐泗布下重兵,可以抵御燕胡十万重兵的冲击;一旦燕胡在东线集结的兵力超过二十万、甚至达到三十万,淮东还能继续坚守淮河北岸吗?

    岳冷秋心想自己直接回池州军的可能性甚微,既然林缚不会坐看南阳陷落,自己到南阳走一趟,也算是对太后那边有个交待。

    眼下南阳的形势最为牵扯到太后、元归政一系人员的心思。

    岳冷秋思定,说道:“枢密使身边谋臣无数,我留在豫章也无良谋可献,但与淮西、南阳还算熟悉,愿往南阳走一趟。”

    南阳的防守,淮西也至关重要,也需要岳冷秋代表中枢走一趟。

    林缚蹙眉想了想,说道:“岳大人愿走这一趟,那是再好不过。想来向江宁请旨也快,岳大人可以先去庐州,待请得圣旨后,即行北上。岳大人到南阳,可告之南阳诸人:待袁州事毕,枢密院在江西还能调三万精锐北上,实无需虑燕胡能速陷南阳……”

    周同率唐复观、刘振之两部先行渡江去了庐州,才三万兵马,淮东在江西境内仅步卒还有四个镇师,满编制高达六万人。

    只是六万兵马在上饶战事时减员严重,此时还没有休整补充完全,又分散于江西各处。

    虞文澄部在江州,陈渍部在赣江,张苟部从抚州南下,攻邵武未果,留在豫章、留在林缚身边的兵马,仅张季恒所部及骑营周普部,不过一万四五千人。

    江西形势初定,但隐患还没有消除,除了奢家还有万余残军固守闽北不降外,黄秉蒿在袁州,拖到今日,还没有谈妥投降的条件。

    要是袁州黄秉蒿能安心不捣乱,林缚至少可以从江西境内将陈渍、张季恒两部精锐迅速抽出,调往庐州备战。这样,林缚在庐州就有六万精锐步卒及近万骑兵的机动兵力,就能随时支援信阳、南阳,形势就会变得乐观一些,而不会像现在这么紧迫。

    只可惜袁州拖到今日还是悬而未决,倒叫岳冷秋怀疑黄秉蒿是不是一开始就没有投降的诚心?

    要是上饶战事之后,林缚能够咬一咬牙,调淮东军兵马主力西进,将五六万精锐集于袁州城下,说不定就能叫黄秉蒿迫于压力投降,而不会陷入今日的困境。

    如今燕胡大军南下在即,南阳岌岌可危,罗献成也有倒戈之势,林缚急于将兵力从江西抽出来渡江北上——眼下的形势对黄秉蒿来说,越往后拖则越为有利。

    黄秉蒿甚至可以不降,占着袁州观望形势,林缚又能奈他何?

    淮东兵马可以说是天下劲旅,野战难逢敌手,但攻城掠地跟野战不同。

    从豫章沿袁河西进,地势愈西愈险,到袁州一带,则易守难攻。林缚再托大,难道能用一万四五千兵马去强攻有三四万兵马防守的袁州坚城?

    在岳冷秋看来,林缚还不够果断,才叫他在处置袁州一事失当。当然,这些心思,岳冷秋都藏在心里,也不会不讨喜的说出来。

    林缚也不管岳冷秋心里想什么,让他先下去休息,准备北上南阳的事宜。岳冷秋作为枢密副使,要北上南阳宣尉劳军,非要向江宁请旨,这一切事都由高宗庭代为准备,奏折快马送进江宁,岳冷秋到庐州后等旨即可。

    岳冷秋离开后,林缚换了一副地图摊到长案上,地图上正是袁州周围的山川地理,林缚手按在地图上,与傅青河、高宗庭说道:“怕就怕黄秉蒿这时候还不够贪心啊!”

    “奢文庄焉会轻易叫黄秉蒿降了我们?”对黄秉蒿贪不贪心的问题,高宗庭则更为肯定,“主公许给他的条件,不可谓不宽厚,也无意立时解去他的兵权,又许他地、又许他钱银,他要是刻忍、不贪心,怎会拖到今日还不给回应?”

    “陈子寿曾为边将,黄秉蒿身边的谋主边策也曾在辽西为官,受陈塘驿战败牵累,给剥夺官位,才返回江州,给黄秉蒿招揽过去为幕僚,”傅青河说道,“黄秉蒿与燕胡应无直接的勾结,但受陈子寿及边策的影响,在淮东与燕胡之间,他也就难免会更看好燕胡,更何况奢文庄渡江北逃,投燕胡之心坚定,又怎么不想方设法将黄秉蒿一起拖上船?”

    “事临情怯,我是过于担心袁州了,”林缚笑道,“既然黄秉蒿不愿做人、便要做狗,在当前形势,怎么也要向将来的主人表一表忠心!”

    袁州的事情解决不好,淮东在江西给牵制的兵马就太多了。

    为了接下来跟燕胡对峙,林缚连一兵一卒都不想浪费其他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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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豫章沿赣江往南百二十里,即为清江县(今樟树市),袁河从清江县北境汇入赣江;沿袁河西进,行二百里,即为袁州城。

    袁州城以东的下袁、新渝、阳乐诸县,包括清江县,皆隶袁州府。

    林缚最初使高宗庭到袁州与黄秉蒿谈归附事,许黄秉蒿保留两万兵马,负责袁州府东部、包括袁州、芦溪、上粟诸县在内等区域的防务,这恰恰也是黄秉蒿此时所实际控制的区域。

    而袁州城以东的下袁、新渝、阳乐、清乐诸县则分拆出来,新置清江府,归江西行营管辖。

    下袁、新渝二县位于袁水下游,为东出袁州的必经之路,只要将下袁、新渝二县割出来,淮东捡其中一城驻以三五千精锐,就能将叫黄秉蒿老老实实的留在袁水上游,而对其下的豫章没有威胁。

    这个方案也是暂时解决江西遗留问题的最佳方案,既不会立即触动黄秉蒿的权柄,也能叫江西形势安定下来。然而,黄秉蒿颇为贪心,一开始就要求割据整个袁州为己有。

    下袁、新渝、阳乐三县不说,清江县位于赣江西岸,有八郡通衢之称。

    章、贡二水为赣江正源,在赣州境内合流后才是赣江主流,孕育赣州为江西堂奥要地。赣江北行八百里,汇合袁水之后,水势才陡然开阔。清江县城就筑在赣江与袁水相会之处,可以说是赣中第一要地,失清江,则赣州与豫章首尾不能相顾,联系中断。

    黄秉蒿要将清江县也据为己有,野心已经不仅仅是要割据整个袁州,实际是想将清江县以南的赣中、赣南地区都收入囊中。

    然而所有的谈判都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黄秉蒿一开始就开出这样的条件,豫章倒也没有信以为真。

    毕竟在淮东军进入江西后,黄秉蒿所部兵马主要聚集在袁州城里。除了以下袁县为袁州外围防线外,黄秉蒿嘴里嚷得再厉害,倒也不敢在淮东军眼皮子底下,派兵去争新渝、阳乐、清江三县。

    林缚断不可能叫清江县给黄秉蒿得去,新渝又是袁水下游的重镇,从新渝往东,地形相对平易,道路四通八达,北上经阳乐可达豫章,南下可绕过清江,进入赣南地区。叫黄秉蒿得去新渝,淮东在新渝周围的驻防压力就会倍增——时到今日,林缚退步,同意将下袁县割给黄秉蒿占据,但底限是清江、新渝二县一定要割出来:清江衔接赣州、豫章,在新渝驻以精锐,则能限制黄秉蒿从袁州出来。

    在梁成翼弃守河中的消息传到豫章之后,林缚即派人再去袁州,向黄秉蒿、陈子寿等人通报最后的投降条件,还同意每年额外补十万两银给黄秉蒿以补袁州钱粮不足,条件不可谓不宽厚。

    然而黄秉蒿将近四万兵马聚集在下袁、袁州二城里,既不分兵争新渝、清江二城,也不答应林缚分区防务的投降条件。

    由于下袁对新渝有居高临下的优势,在谈妥条件之前,林缚也不敢贸然派兵进驻新渝。要是派出的兵力太少,有给黄秉蒿吃掉的担忧;派去的兵力太多,又影响后期的军事部署。

    袁州一事还是拖在那里,得不到解决,新渝、阳乐二城还空在那里。

    按说林缚进入豫章还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袁州一事到这时没能解决,也还谈不上有多拖延。但是,北面的形势发展得太快,特别河中兵马在汝阳大溃,曹家从关中撤走,燕胡兵马南击南阳的通道已经打开。

    南阳也变得岌岌可危,燕胡即将与荆湖的诸路叛军连成一片,淮东兵马则更需要立即从江西脱身、渡江北上,袁州一事就不能再拖延下去。

    第72章 随州不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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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献成早年率流民军南下,强攻襄阳后,派将卒伪装成逃败官兵,到随州城下骗开城门,一举夺下随州城;随州城也因此而未受到战火的推残。也由于罗献成在随州自封长乐王,封官赏爵,大建宫室,随州城看上去要比别处繁荣一些。

    隐藏在繁荣的宫室之下,沿街沿巷,都是衣衫褴褛的乞食者。

    不想引起惊动,胡宗国与马臻扮成商旅、简衣入城,仅有数名随从牵马随行,由罗献成派出的内史卫彰迎接入城。

    没有仪仗,卫彰也是穿儒服简衣,但他们入城后就给乞食者视为入城的普通商旅,刚进城门就给数十名乞丐拥过来堵住。散了一把铜钱,倒是引来更多的乞丐围堵。后来实在没法,卫彰才唤来城门卫卒,将乞丐驱走,保护他们往长乐宫而去。

    卫彰忧心忡忡,罗献成的意思,还是不想有所惊动,没想到进城就闹出这番动静,传到长乐王的耳朵里,会不会惹出诸多不快来。

    淮东、淮西以及荆湖在随州都有密探,这是明眼人都晓得的事情。

    即使情势发展到这一步,罗献成依旧不想将自己在江宁那里的退路完全的堵死,与陈韩三、奢家的联络,依旧是遮遮掩掩,没有摊开到光天化日之下的意思。

    马臻驱马而行,将卫彰脸上的忧色看在眼里,与胡宗国对望了一眼,心里都藏着些许的得意。

    局势到这一步,罗献成依旧犹豫不决,没有下最后的决心,依旧要遮遮掩掩、小心翼翼,叫马臻、胡宗国心里都十分的不快。

    大热天,也不能将马车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卫彰的意思,本来是要夜里悄悄进城,这样自然能瞒过其他势力在随州城眼线的注意。

    胡宗国则急着进城,要代表奢文庄面见罗献成议事;马臻便提议扮成商旅,只带几名随从进城,便不会引起其他势力眼线的注意。

    卫彰没有多想,便同意下来,哪里晓得如今能进随州城做买卖的,无不与随州将官有所勾连。进城的商旅几乎都有随州官将私自派兵护送,免受城外盗匪、城内乞丐的骚扰,像马臻、胡宗国仅有三四名随从相陪的进城商旅,反而显得格外的显眼。

    卫彰也是“只缘身在此山中”,反而不如马臻这个外人看得透,故而中计也不知,反而为胡宗国、马臻入城行迹暴露而忧心忡忡。

    “卫大人,陈芝虎在汝阳大败河中军,随州城中对这事可有什么议论?”胡宗国骑马与卫彰并行,这时候有城门卫兵护送,倒不怕给乞丐围过来堵住,胡宗国倒能悠闲的跟卫彰说事。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奢家渡江后,兵马仍然将近八万,是陈韩三所部七八倍之多。

    胡宗国是奢文庄身边的长史,马臻作为陈韩三的幕僚,地位自然要比胡宗国低一大截。胡宗国与卫彰并行,马臻就落在后面,听着他们议论汝阳一战。

    卫彰颔着首,淡淡一笑,说道:“随州城消息闭塞,汝阳一战的消息,倒也没有怎么传开,卫彰也是昨天才知,不晓得别人有什么议论。”

    卫彰事前也不赞同随州立马起兵攻打南阳,就是担心梁成翼率河中兵马退到南阳后,会极大的增强南阳的防御力量。

    一旦随州起兵过早,燕胡又一时拿不下南阳,很可能会叫淮东、荆湖以及池州军集中兵力,先将随州给扫平。

    随州城里,大多数人的心思,都跟卫彰一样:燕胡势强,但淮东也气贯长虹,打得奢家如丧家之犬,几乎也占去江南半壁江山,兵强马壮,精锐战卒将近三十万,谁能肯定这江山一定会叫燕胡得去?

    奢家退到江西后,淮东集结十万兵马强攻上饶,以奢家的实力都没有撑过一年;要是淮东集结十万兵马,从江州渡江北上来打随州,马彰等人都怀疑随州能不能撑过半年。

    但梁成翼河中兵马在南撤途中、给陈芝虎在汝阳追上并打得大溃的消息传到随州后,随州众人的态度就有了微妙的变化——只是这种变化,卫彰不会说给胡宗国听。

    卫彰口风变紧,马臻倒颇为奇怪,担心起此行未必能得如意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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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乐宫在随州城的东北角,实际是在随州城里新造的一座内城。

    长乐宫周六百余步,城墙高有三丈余,四角谯楼高耸入云,外侧挖有深濠,正门往内侧凹陷,两侧马面墙如小堡伸出、雄踞两翼,叫人看了有固若金汤之感。

    胡宗国是初次进随州城,抬头看长乐宫,见罗献成如此着意的经营随州,便知其人偏安一隅,实无逐鹿中原的大志。

    虽说居随州进可夺江汉,但地理位置要比雄峙汉水中游的襄樊二城差得远,经营随州城,大概最大的优点就是随州东傍淮东,失利则“退藏淮山”吧?

    想到这里,胡宗国对游说罗献成下最后的决心也就没有十足的把握。

    想想也是如此,恰恰是得小利即安的心态,叫罗献成在几支流民军里,活得最长,也活得最滋润。

    刘安儿率部挺进河淮,罗献成慢了半拍,刘安儿在徐州身亡后,罗献成自视逃过一劫。

    奢家刚从东闽进兵两浙,有秋风扫落叶之势;罗献成也一度进兵蓟春,打到扬子江北岸,意图进入江西,与奢家汇合。后见形势不对,放弃渡江,又退回到随州来、经营,才有随州今日的景象。

    永兴二年,陈韩三以徐州城降燕胡,淮河沿线都有崩溃之势,罗献成也蠢蠢欲动。奈何徐州战事,陈韩三给淮东军打得落花流水,最终仅得三五千残卒逃入淮山,徐州也叫淮东夺得,罗献成不得不再次埋起头来,窝在随州不动。

    当然,岳冷秋设计诱使陈韩三叛死刘安儿一事,给流民军将领心里留下很深的阴影。

    虽说后期,刘妙贞、马兰头、李良、孙壮等脱身淮泗流民军的淮东将领,都写书信捎给罗献成,言招附时,但心无大志、偏安一隅的罗献成始终不能放心叫朝廷或叫淮东收编。

    长乐军大将钟嵘早在正门内等候,看到卫彰迎得胡宗国、马臻进宫门来,即大步走出,接胡宗国进内殿见罗献成。

    胡宗国长期在浙闽大都督府任长史一职,奢文庄正室所生嫡奢飞虎、奢飞熊以及东闽宿将邓禹等人,相继在与淮东的作战中身亡,胡宗国现在则为浙闽军一系,自奢文庄以下举足轻足的一个人。

    奢文庄不会亲自到随州来游说,胡宗国这次过来,算是分量极重的一个人选。

    罗献成脸皮黝黑,身体肥硕,坐在高背椅上,腰间的肉都挂下来,将黄绸蟒袍撑出鼓鼓的两团肉来。

    胡宗国先代奢文庄问候罗献成,寒暄过几句,便直奔主题:“梁氏二子,皆不成气候。梁成翼虽有梁氏幼虎之称,但汝阳一战,根脚也就给揭开,不过如此尔。看来梁成冲经营南阳,也是了了,罗王与南阳相依,想必是深有体会?”

    罗献成将衣领子扯开一些,图凉快一些。将入七月,随州的天气闷热,罗献成体胖,又最是怕热,肉褶子里都浸满了汗水,一抹一层油水下来。

    胡宗国的来意自然是明白无误,但罗献成下意识的打了个哈哈,说道:“本王在随州孤陋寡闻,与周围也尽是真心友好相处;对南阳的情况,还真谈不上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