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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有效果的。”燃犀先生一指,只见那物体背部有一大片肿囊中的人脸都渐渐变淡,最终消失掉。

    它又是一声愤怒的嗥叫,声音尖细刺骨,竟是一种诡异邪恶的音波攻击。封汲神色一变,拉弓弦的右手青筋爆出,将二胡的音色陡然拔高,这才险险盖过了那魔音。但虫洞周围的刚刚通过的魔头们就倒了大霉,它们在这声音的震慑下,个个神情恍惚,身子逐渐变淡,躯体五官像是被液化一般,渐渐被吸向那物体的方向。

    不一会一大片魔头就被它吸收殆尽,那物背上的蜂窝状肿囊也再度被填满。

    看来,它可以用吃掉的魂魄抵挡自己受到的伤害,只要有源源不断的灵魂,几乎就是一个打不死的不坏之身。

    “阿弥陀佛,竟是怨魂舍利……虽然贫尼从未见过如此巨大,呈现胎儿形状的怨魂舍利,但依照特性,定然是此物不错!贪染明王犯下这等无边杀业,天理难容!”慧琞师太眼中悲切之意更甚,双手合十,急速转着念珠,嘴唇不断开合,似乎在一遍一遍念着超度的经文。

    “这是自然,这个怨魂舍利中融入了本座的四分之一的魔体,想不到竟然因此具有了胎儿的形态,也是本座始料未及的。”

    列缺寻思,怪不得他刚刚挨了那一击没躲开,原来是实力大减的缘故。不过他竟然牺牲自己本体的实力,也要造出这等凶灵,可见此次决心之大,所谋定然甚巨。

    贪染明王接着道:“至于杀业?人就是虚伪,修士杀戮奴役天魔,乃是天经地义,魔食人惑人,就是十恶不赦?可笑。本座天宫内一大半的魔子魔民都是人类修士修炼魔功飞升所化,无论他们对你们,还是你们对他们,从来不曾因为念及昔日同为一族,有过半分手下留情,可见弱肉强食乃是人族天性。若说本座有罪,慧琞小贱人你同样有罪。”

    贪染明王已经坐镇他化自在天贪魔宝宫两万多年,在他眼中,寿元四千,修为达到三劫的慧琞师太只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而已。

    “妖言惑众!”慧琞师太咤道。

    “若非如此,当年司空渊怎么会飞升至善见天又跌落尘埃,道基尽毁?”贪染明王继续反问道。

    即使知道他目的在于动摇己方,但所有神君都不想对此事多作什么评价。确实,即使在正道修士这边,司空渊的飞升失败都对所有立志以灭魔成道的修士带来打击,从那以后,独善己身的人越来越多,只要魔头不太出格,没到自己地盘上兴风作浪,就听之任之,不多做什么干涉。

    “哼,巧言令色。”列缺斥道。

    要说以诛魔为己任,他也是目前少数的几个嫉恶如仇的上位修士之一。

    “本座倒是希望他那时能飞升成功,这样,也不至于现在转世成一个叫做薛景纯的小子,企图抢走本座的女人。”

    此言一出,几乎所有人都悚然一惊。

    “静虚仙君他,现在已然转世?!”燃犀先生忍不住问道。

    列缺是知道薛景纯来历的,但他不认识夏元熙,猜测贪染明王的女人大概是位魔眷或者大魔修吧?所以不认为薛景纯会为了一个魔女动了凡心。

    “荒谬。”他冷冷吐出两字,再度将神霄诛魔刃催发到极致。

    “无妨,本座并不需要你们相信。”贪染明王手一挥,幽魂舍利很快漂浮过来,逼近了十方大结界的表面,开始用它邪恶污浊的力量腐蚀结界的光芒。

    很快,因地壳动荡不安的结界就出现了一些大大小小的破洞,虽然转瞬即逝,但仍然有少数魔头通过这个缝隙,欢呼着飞向茫茫的红尘世界。

    “诸位!看好幽魂舍利和贪染魔头!”书易平大喊道。

    有漏网之鱼在所难免,但他们要牢牢盯住少数几个实力强大的魔头,务必将他们拦在结界之外,否则一旦让他们进来,逃向凡人聚居的几个大国,那对所有正道来说都无疑投鼠忌器,不敢在附近掀起什么大战,怕波及到凡人国家的百姓,不然无论什么道术的余波,对脆弱的凡人来说都是灭国的天灾。

    不时地,一些虹光穿过了十方大结界,但诸位神君只能置之不理。

    只有一道朱红的光芒,略微引起了列缺的注意。他分心一瞥,发现它按修士战力来算,仅有金丹左右实力,于是也就移开目光,继续严阵以待,守着结界外那几位生死大敌。

    【玄天玉虚宫】

    薛景纯抱着一柄缠满封条的剑,静静站在阆苑天池旁,轻盈的细雪无声坠入池水,无法让平滑如镜的表面起一丝波澜,就像他如终年不化寒冰的面容一般。

    “玄微师兄!”司瑾羽飘然降下。

    “何事。”薛景纯淡淡道,没有转过身。

    她咬咬唇,脚下的天池映照出二人的影子。

    明明只隔了三尺!明明看起来两人在雪地中一前一后站立,都是飘然绝尘的风姿,看起来是那么像一对神仙眷侣!

    为什么不看着我?为什么感觉对我那么疏远呢?

    司瑾羽心中委屈极了,她一步上前,从背后抱住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

    “师兄……”

    “你违反了门规,玄月。念在你初犯,我就不通知戒律院,望以后谨言慎行。”薛景纯既没有惊慌,也没有面对异性的羞涩和动摇,他将剑身插入她环住自己腰的手臂空隙处,缓慢又坚定地将她格开,头也不回向前走去。

    “可是玄微师兄你袒护她,又不知暗合哪条门规?!”司瑾羽在他背后毫无形象地大声逼问道,“我知道的!玄微师兄你平日里对她也没有避嫌,我之前不巧听到那两个魔修之间的对话,你一定是被她弥勒心窍,袒护她,偏心她!这不公平!”

    薛景纯微不可闻地一叹,转身果然看到了一双妒火熊熊的双眼。

    之前,自己像是行尸走肉般的活着,只是活着。所以无论人喜欢他也罢,厌恶他也罢,他都无动于衷,只觉得任何情感都如过眼云烟,实在和自己无太大关系。

    现在看来,还是做错了。

    没想到她竟然会对自己越陷越深。

    若果不是他自己也经常因为玉重楼、左丘伯玉等人能毫无顾忌对夏元熙表露出爱意,为这种毫无阴霾的坦率屡次妒火中烧,恐怕也不会理解司瑾羽眼神背后的痛苦和煎熬。

    果然是该到了让她清醒认识的时候了吗?

    于是,薛景纯像是带着一种倾吐秘密般的快感,轻声道:“男人对所爱的女人偏袒,有什么不对?”

    说罢,他随即转身离开。紧接着,他听到了压抑的泣声,但这次他不再回头。

    时间会冲淡一切,如果司瑾羽经过这一关,大概就能够看破人世俗情,冲过困扰她的瓶颈吧?

    ……

    在万里之遥的上空,一道红色的影子正向昆仑急速接近。

    “果然,只有争心才能散发这么强烈的妒意……真是太美妙了。”

    ☆、314|乱世大劫兴(五)

    司瑾羽一路跑进琼花林中,一边跑一边挥舞着本命飞剑电火奔星,所到之处,琼花美玉般的树干枝叶纷纷凋落飘零。

    “可恶!为什么……为什么……”她恨恨骂道。

    突然,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前方出现一位妖异俊朗的红衣男人,手中一柄狭长的月牙单刀,闪烁着噬人的魔光。

    最令人难忘的还是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像寒铁一般无情,像凶兽一般嗜血的眼睛。

    司瑾羽心中一惊,后退半步,转而又惊觉于自己的露怯。

    这人一看就不是正道,虽然气势吓了她一跳,但看起来不过和她修为相当罢了,却不知为什么能出现在昆仑的护山大阵之内。

    司瑾羽细细打量,见这人站在雪地上,雪不下陷,也没有影子,知道他是个虚体,大概是哪的魔头用秘法把虚体送进来吧?

    “何方妖孽?!如何能偷偷进入我昆仑护山大阵之内?难道是和内应有勾结?!”司瑾羽呵斥道,她想也不想就认定天天围着夏元熙转那两个魔头一定有问题,就算没有,也要找出他们的破绽来。

    于是司瑾羽电火奔星一出,化作一束水桶粗的雷光劈向那人。

    “杂而不精,这等三脚猫的剑光,合成筷子粗一束都嫌粗苯,却怎敢在人前献丑?”红衣男人摇头,伸出一只手,硬是以神念之躯接住了她的攻击。

    说来也奇怪,那看似威猛无匹的雷柱遇到他的手掌,就如传说中洪水遇到大禹的息壤一样,被镇压得无比驯服。

    “什么?不可能?!”

    明明是同修为,为什么可以用脆弱的神念接住她的本命飞剑?!

    “你对雷电的掌控太差了,换做列缺小儿还差不多。”红衣男人轻松走上前,抓住了雷柱中央颤动不已的电火奔星本体,一声脆响,将它折断了。

    “呜……”司瑾羽本命法宝被毁,一口鲜血喷出,弯下腰去,只能看着对方步步逼近。

    短短三息时间,但对司瑾羽悬着的心来说,却像是一个甲子般漫长。红衣男人站到她面前,巨大的威压已经不像是什么存在的生物,那是尸山血海,是上古洪荒年代埋葬百万巫族的古战场,就如同千百跟钢钉牢牢钉住她的魂魄,让她无法呼喊,无法逃离,连合上眼睛逃避这一切都做不到。

    两指骨节分明的干净手指占据了她的视野,也来越接近,探入她眉心印堂,只是一夹,就将她元神捉住拖出,然后一把捏作粉碎。

    “如此弱小,作为对手真是无趣之极。姑且借你肉身一用吧……”男子将慢慢软倒的空壳抱住,他本身渐渐透明消失,但司瑾羽尸体睁大的眼睛却渐渐有了光彩,很快站了起来。

    “有了好对手,果然还是需要个肉身稳妥。”

    “司瑾羽”开始还是她本来的声音,后半段却渐渐变作刚才红衣男人的声线,不仅如此,连外貌衣着都在跟着变化,最终成为和刚才神念之体同样的容貌。

    ……

    另一方面,第一波从十方大结界逃离过来的魔头已经抵达昆仑护山大阵外。虽然所隔不远就是群魔乱舞的可怕景象,但王诩丝毫不为所动,他盘膝坐在一处山岩顶端,朗声呼唤操控阵法的褚照青。

    “玄靖师弟,准备接客了。”

    “玄幽师兄……为什么我觉得你这话越听越不对。”

    褚照青无奈一笑,手中却一点不含糊。在他脚下,巨大的环形符文一圈又一圈,像是行星轨道般交错环绕,身边的空气中也是竖着漂浮着若干光芒形成的符印,让他远远看上去仿佛被无数光丝缠绕成一个光茧。

    他不断打出一个个手印,指尖从无数光华字符中掠过,随着他的操控,昆仑山中无数斗拱飞檐、怪石嶙峋、苍翠林木中,突然升起千百道光柱,直入苍穹,位置暗合周天星斗。

    这些光柱表面部分是光华所成的虚体,能引星辰之力。而地下则暗暗埋藏北海玄铁打造的符腾柱,直入地心,为的是借助地脉灵气。

    有天地之力加持,操控阵法的修士能够发挥超过本身无数倍的实力,并以苍雷、三味火、两极磁光等形式具象化。

    考虑到魔头除了佛教法门外,稍微畏惧点的唯有天雷,所以褚照青召唤落下的法阵手段以雷光为主。每一道炫目的雷霆都像是天空的利剑,奔腾咆哮,将笼罩区域内的魔头尽数灰飞烟灭。

    “感觉到有压力就记得叫我,不要顶不住了才换人。”王诩叮嘱道。

    虽然操纵阵法能轻易以一当千,但对心力的消耗也很大,好在现在三代弟子人数也不少,轮番倒班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

    “玄幽师兄请放心,我知道。”

    “这次的魔头看起来,较之历代记载的更加稀松平常,难道我们不是主攻的方向?”王诩看过一些以前记载的典籍,几乎每一次昆仑几乎都是魔头入侵的重点围攻对象,因为越强的修士,对魔头来说也是难得的美味,所以修士质量高的昆仑必定会引起它们中很大一部分成员的贪念。

    “但愿如此吧……”虽然这样无疑是别的门派分摊了压力,不过褚照青总忍不住暗自庆幸。

    突然,他腰间飞剑紫霆御霜发出一种震颤,那是近乎孤鸾舞镜的哀鸣。

    会出现这种情况,大概是与紫霆御霜一炉所出的雌剑——电火奔星出了什么意外!

    “不好!玄月她!”褚照青心中一惊,手上险些打错了几个符印。

    司瑾羽虽然任性固执,但好歹与他有着同一个师父,而且自小也是一起成长,褚照青真心把她当做长不大的小妹妹看待。

    “叮。”

    一截断剑飞过来,深深没入褚照青脚边的泥土中,剑柄上朱红的流苏穗子异常熟悉,剑身虽然灵性尽失,但无论从材质还是外观,都和司瑾羽从不离身的电火奔星一模一样!

    褚照青目眦欲裂,他在断剑飞来的方向,看到了一个妖异的红衣男人。

    这东西是他掷来的?!

    “你把她怎么样了?那剑的主人!”

    “你说这具肉身原本的魂魄?本座既然用了,自是已经灰飞烟灭,死的不能再死。不过本座不惯于藏头露尾,所以换成了本来的面目出现。”红衣男人泰然自若,丝毫不因为漫天的雷光畏惧。

    “魔头!我要杀了你!”褚照青现在正操纵着法阵,心念所致,一道碗口粗的闪电瞬间落下。比起司瑾羽发出那道驳杂不精的雷光,这个借由阵法发出的雷霆虽然更细,但声势浩大和何止百倍。

    “玄靖师弟,不要中了他的计策,交给我来便是!”王诩再也坐不住,从笔直陡峭的山崖跳下,还未落地,他下方所在就绽开了一大从绚烂的莲花,并且迅速呈两条弧线向那红衣男人包围延伸,速度竟然不比雷霆更慢多少。

    上面是褚照青含愤一击,下方又是王诩水月镜花的围追堵截,那红衣男人只是微微一笑,引刀指天,生生接住了下劈的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