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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蕴屈膝给他见礼,笑道:“三表哥等很久了吗,对不住,我方才陪外祖母用了午膳,又服侍她老人家躺下后,才回了自己屋里,不然我一准儿早就过来了……”

    话没说完,注意到平谦脸色苍白,眼睛泛红,像是遇上了什么不好的事一般,心下不由一紧,忙道:“三表哥的气色不大好,莫不是身体不舒服?我这便让人回了二舅母,替你请个大夫来瞧瞧。”

    平谦却道:“不必了,我好得很。我有几句话想单独与表妹说,表妹能让你的丫鬟退下吗,这里地势高出四周许多,旁人可以一眼便看见我们没有什么失礼的行为,却又听不见我们说话,不会于表妹的闺誉有损的。”

    顾蕴一听这话,便知道二舅母必定已将事情告诉三表哥了,这事儿的确不好让太多人知道,不然将来让三表哥的妻子知道了,还不定会横生出什么枝节来,虽然锦瑟是她的心腹,却不是三表哥的心腹,三表哥信不过也情有可原。

    因命锦瑟:“你且先回去罢,我待会儿与三表哥说完话自己回去即可,在自己家里,难道还能出什么事儿不成?”

    锦瑟点点头:“那奴婢就先回去了。”说完屈膝一步,却行退出了亭子,很快便消失在了顾蕴与平谦的视线以内。

    顾蕴这才看向平谦开门见山道:“不知三表哥有什么话与我说,可是与长辈们那个亲上做亲的愿望有关?三表哥大可不必放在心上,那只是长辈们的愿望而已,如今……”

    “谁说只是长辈们的愿望了!”话没说完,已被平谦急声打断,“你也不想一想,以我们家长辈的开明,若不是我对你不止是兄妹之情,他们又怎么会巴巴的将我们两个凑做堆?以前我是想着你年纪还小,我自己也身无长物,连秀才都不是,所以一直不曾向你表明过我的心迹,只是在长辈们面前透露了一点意思,如今我索性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心悦你,表妹,想娶你为妻,想与你共度此生,表妹你愿意吗?”

    平谦说话时,也不忘紧紧盯着顾蕴的脸,惟恐漏掉了她脸上任何一点表情。

    顾蕴却是脑子“轰”的一声,半晌才反应过来平谦竟是在向自己表白。

    三表哥怎么就会心悦她呢,他还只是个孩子呢,怎么就会懂这些了?

    在此之前,她一直都以为想将她和三表哥凑做堆只是外祖母的愿望,就是为了保障她后半辈子喜乐顺遂,不受半点委屈,毕竟再没有比自己舅母变成婆母更好的亲事了,何况二舅舅二舅母还一直对她疼爱有加。

    万万没想到,这竟然也是三表哥的愿望,不,应该说正是因为知道了三表哥的愿望,外祖母才会对这事儿乐见其成的。

    可对上平谦认真的目光,看着明显比自己高出不少,身量已与成年男子无异,脸部轮廓也变得比以前更分明,任谁见了都不会再拿他当孩子的平谦,顾蕴又不得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有听错,三表哥是真的在向自己表白,原来这事儿不是她以为的只是长辈们的愿望,更是三表哥的愿望!

    顾蕴不得不肃然起来,如此一来,她就更得把话与三表哥说清楚了,不然三表哥一时钻了牛角尖,就真是要误了他的后半辈子了,届时她不但难见二舅舅与二舅母,更没有脸面再去见外祖母了!

    思忖一番后,顾蕴也认真的对上了平谦的眼,一字一句缓声说道:“对不起,三表哥,从客观上来说,近亲成婚的危害性是真的很大,我不想害了你,也害了二舅舅二舅母和外祖母;从主观上来说,我压根儿就没想过这辈子要嫁人,现在不想,将来也不想,我更没想过要嫁给你,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我亲哥哥一般的存在,我实在不能想象有朝一日自己的亲哥哥变成了自己夫君时的情形,那会让我觉得自己是在败坏道德伦常。所以还请你趁早迷途知返,你这么好这么优秀的男子,值得一个比我好一百倍一千倍的女子!”

    一席话,说得平谦本就苍白的脸霎时越发惨白了,片刻方惨然一笑,道:“别的女子纵比你好一百倍一千倍,那也是别人,不是你,何况在我心里,谁也比不过你!若我仅仅因为别人比你好,就这么容易便移情了,根本就是对你的亵渎,也是对我对你的感情的亵渎,我的感情,没有那么廉价,也做不到收放自如!”

    顾蕴不由头疼,她怎么能想来,三表哥竟在不知不觉中,对自己情根深种至此了?

    她感激他的好意,可她却是真的没想过要嫁给他,也实在没办法嫁给他,就像她方才说的那样,那会让她觉得自己是在乱伦!

    她只得耐下性子,语重心长的继续劝平谦:“三表哥,我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你只是因为素日能接触到的女子太少了,所以才会觉得是真的心悦我,等你将来遇上你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你就会知道,如今自己的想法根本就是不成熟的,那时候你反倒要感激我今日的拒绝了。”

    平谦却哑着声音低吼道:“我自己的心意我自己还能不知道吗,在我心里,表妹就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个人,谁也取代不了表妹在我心里的地位!”

    顿了顿,抬头热切的看向顾蕴,又急又快的说道:“表妹,你说近亲成婚于子孙后代不利,那我们将来过继二哥的儿子为嗣也就是了,至于你说你不想布上姑母的后尘,这辈子都不想嫁人,我也可以等你想通的,你一年想不通我便等一年,你三年想不通我便等三年,你十年想不通我便等十年,我就不信有生之年等不到你想通的那一日了!你别急着拒绝我,给我一个机会好吗,将来我绝不会让你受一丝一毫委屈的!”

    这话说得顾蕴越发的感激,她何德何能,能让三表哥为了她连过继和一直等到她愿意的话都说出来?

    却也让她越发的着急与头疼,果真继续任他执迷不悟下去,外祖母也还罢了,二舅舅尤其是二舅母一定会恼了她,甥舅间再不复如今的长辈慈爱晚辈孝顺的,何况她是真的不想误了他的一生!

    顾蕴只得狠下心来,冷声说道:“孩子可以过继,你也可以等我,可我的意愿三表哥就能罔顾了吗?你难道从没想过,我有可能压根儿就不心悦你的,总不能你心悦我,我就得也心悦你罢?我再重申最后一遍,我这辈子都绝无可能嫁给你,所以你还是趁早迷途知返,听长辈们的话,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早日为平家开枝散叶,那我们还能继续做兄妹,否则,我们就连兄妹都没得做也别想做了,毕竟你若一直执迷不悟,二舅舅二舅母一定会怨我,连外祖母我也没脸再见,平家的大门我自然也没脸再踏进一步,我失去的就不只是你一个哥哥,而是所有最亲的亲人了,你真的忍心逼我至厮吗!”

    ‘总不能你心悦我,我就得心悦你罢’?

    ‘我这辈子都绝无可能嫁给你’!

    平谦脚下一个踉跄,几乎不曾摔倒在地,心也似是被人一把捏紧了,以致连呼吸都困难。

    原来表妹是真的对他只有兄妹之情,也是真的没想过要嫁给他,可笑他听了母亲的话后,还一再的安慰自己,表妹那是不知道他的心意,一旦她知道自己的心意,一定会改变主意的,毕竟自己为了她连亲生的孩子都可以不要,这样的深情难道还不足以感动她,还不足以抚平她心里的伤口?

    这才会急着赶来见顾蕴。

    然而此时此刻,平谦却一千个一万个后悔自己不该来这一趟,如果不来这一趟,他还可以继续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表妹如今是年纪还小,而且一时钻了牛角尖,等她再大些自然也就好了,然后便可以继续等下去了。

    如今他该怎么办,表妹连继续等下去的机会都不肯给他,他难道真只能与表妹做一辈子的兄妹,真只能带着求而不得的遗憾与心痛,过一辈子吗?

    顾蕴从没见平谦像现下这般失魂落魄,大受打击过,心下也沉甸甸的颇不是滋味儿,打小儿三表哥就对自己最好,比对几位表姐还要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从来都是第一个想到她,对她真正是千依百顺,若非想着定要他迷途知返,她是真不想这样伤害他,也真不想失去这样一个哥哥!

    她实在没办法再面对这样的平谦,她怕自己再待下去,就要忍不住心软,不由自主的拿话来安慰他了,问题是,如今谁都能安慰他,就自己不能安慰他,不然谁知道他会不会又升起几分希望来,以为事情还有回圜的余地?

    顾蕴只得冷声扔下一句:“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了,还望三表哥牢记我方才的话,以后只拿我当妹妹看待,再不要有别的非分之想,不然,我也再不敢踏进平家的大门一步了!”然后屈膝一礼,急匆匆的去了。

    余下平谦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好半晌终于回过神来,苦笑着低喃了一句:“你让我只拿你当妹妹看待,可付出的感情若真这般轻易就能收回,那也算不得什么真感情了!不过这既然是你的愿望,那我如你所愿便是!”也蹒跚着离开了月华亭。

    躲在一旁僻静角落里的顾蕴见状,方稍稍松了一口气,只盼三表哥能早日走出来,她还是喜欢看到他阳光开朗的样子,方才那个满脸沉痛欲绝的他,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第二次了!

    因此一事,顾蕴接下来的时间里兴致都不高,连晚间去平老太太屋里与大家伙儿一道用晚膳时,都频频走神,还好几次将菜掉到了桌子上。

    平老太太见了,因关切的问道:“蕴姐儿这是怎么了,瞧着一点精神都没有,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顾蕴忙回神来:“没有的事,只是一时有些晃神罢了,外祖母不必担心,我很好。”到底不敢再走神了,专心的吃起饭来。

    平二太太却是猜到顾蕴一多半是在为儿子晃神的,午后平谦与顾蕴在月华亭见面之事怎么可能瞒得过她这个当娘的,虽然心疼于儿子回去后就越发葳蕤了,以致这会儿连晚饭都不肯上来吃,却也感激于顾蕴的快刀斩乱麻,真由着儿子再执迷不悟下去,谁知道将来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只是以顾蕴与平谦素日的感情,平谦这个被拒绝的固然深受打击,顾蕴这个拒绝的人心里只怕也好受不到哪里去……两个孩子都是好孩子,只可惜终究有缘无分啊!

    平二太太因忙岔开了话题:“对了大嫂,您方才说明日祁家表妹要来给娘请安,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若是有,还请大嫂只管吩咐,我旁的事不成,帮忙跑跑腿儿还是可以的。”

    平大太太闻言笑道:“祁家表妹至多也就是带着女儿们来访而已,让厨房整治一桌酒席,若祁家表妹愿意留下来用晚膳呢,午宴后我们便支了牌桌子打牌便是,侄女儿们也自交给沅姐儿滢姐儿两个款待,倒是没有什么需要二弟妹帮忙的地方。”

    平二太太就笑了起来:“既然大嫂这么说了,那我明儿可就只管吃和玩了。”

    顾蕴还是这会儿才知道祁夫人明日要来拜访平老太太之事,立时生出了明日要随大伯母一块儿回去的念头来。

    至少接下来个把月,她是不好再在外祖母家多待了,不然三表哥为了躲她,以后都不来外祖母屋里吃饭了怎么办,假以时日,难免会让人瞧出端倪来,让三表哥觉得失了面子,越发的黯然神伤,也为以后三表哥的妻子进门后埋下隐患。

    决定了,明日她就随大伯母一块儿回去,既给三表哥留一个走出来的时间与空间,也多些机会出去见慕衍,早些将加盟的事情定下来。

    ------题外话------

    因为明天既是端午节也是爷爷的生日,瑜得回老家去,为了不断更,这几天又得五千更了哈,等节后我真的要发奋,尽量万更了,么么大家,o(n_n)o~

    ☆、第九十五回 萎靡

    连着两夜不曾好生睡得,翌日起来,顾蕴眼圈下免不得多了一圈淡淡的青影,人也有些萎靡不振。

    想着不能让人瞧出端倪来,她简单梳洗一番后,便打发了小丫头子去厨房取煮鸡蛋来,轮着热敷了小半个时辰,眼睑下的青影方淡了些,但仔细瞧依然瞧得出来,她索性又破天荒敷了层米分,才觉得满意了,然后吩咐锦瑟留下领着人整理箱笼,她自己则带着卷碧去了前面平老太太屋里。

    方行至平老太太门外的芜廊下,可巧儿就见平沅与平滢被簇拥着走了进来。

    顾蕴忙迎上前给二人见礼,二人忙也还了礼,平滢素日最好打扮的,又眼尖,一眼便瞧出了顾蕴今日竟难得敷了米分,因笑道:“你不是素来最不喜欢那些脂啊米分的吗,怎么今儿倒是转了性?”

    顾蕴没想到平滢一眼就瞧出自己敷了米分,只得笑道:“是昨儿夜里走了困,才照镜子时觉着脸色有些不大好,我大伯母与堂姐们今儿不是要来吗,虽说都不是外人,我也不能连最基本的礼仪都不顾,这才想着敷层宫米分遮掩一下,没想到三表姐一眼就瞧出来了,可见再号称‘宛若肌肤’的米分,也只是宛若而已啊!”

    说得平滢一脸的得意:“那是,也不瞧瞧我是谁,凭它什么米分,只要上了人的脸,都休想逃脱我的法眼。不过你怎么会走了困,是因为也听说了三哥哥病倒之事,所以……担心得睡不着觉吗?”

    见平滢笑得一脸贼兮兮的,顾蕴忽然就想到,好像以往在自己面前一提及三表哥时,三表姐也常这样笑,以前她一直没觉得有异,如今总算明白,敢情三表哥的心意不止长辈们知道,只怕几位表哥表姐也一早都知道,自己是有多迟钝,竟一直都没觉得有异过?

    若是自己一早察觉,一早便采取相应的措施,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展到今日这般局面了?

    不过眼下再来追究这些也没有意义了,当务之急是三表哥的病,顾蕴因忙问平滢道:“三表哥病了吗,什么时候的事,我不知道啊,这会儿三表哥怎么样了?”

    “你不知道?”平滢的得意立时换成了惊诧,“你竟然不知道,那你为什么会睡不着?”

    顾蕴真是受不了她的抓不住重点,深吸一口气道:“我睡不着不是重点,重点是三表哥到底生了什么病,如今怎么样了?三表姐你能不能别卖关子了!”

    平滢见她都有些气急败坏了,不敢再磨叽,道:“听说三哥哥昨夜很早就睡了,连饭都没吃,等到三更天时,他的小厮怕他饿了,打算去叫醒他问他要不要起来吃点什么东西,却发现他不知何时早已烧得浑身滚烫了。小厮不敢怠慢,忙打发婆子去回了二伯母,二伯母立时赶了过去,稍后又打发人去请了大夫来,就是这样,听说三哥哥依然说了大半夜的胡说,到天都亮了,才昏睡了过去,也不知他怎么会忽然就病倒了,他的身体不是自来都极好的吗?”

    平谦的身体的确自来极好,架不住此番实在被打击得狠了,本来自中了秀才以来,他的心情便一直极好,等进了盛京城,见了心心念念的表妹,见她比去年长高了好些,人也出落得越发漂亮,已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姑娘,他的心情就更好了,进京的当日便已在盘算,等过几日父亲和母亲忙过了以后,便让他们请了媒人替自己登门提亲了。

    说句不怕父母师长生气的话,若不是想着中了秀才便能娶到心爱的小表妹了,他此番还未必能痛下决心头悬梁锥刺股的,一举便过了县试与府试,他打小儿就不是个特别有毅力之人,何况只是次子,也不需要他支应门庭。

    却没想到,他的努力到头来换来的却是小表妹毫不留情的拒绝,那他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他活着又还有什么意义?

    当然,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观念根深蒂固的影响,平谦倒还不至于想着去轻生什么的,但他却的的确确心痛到了恨不能立时死过去的地步,又因被拒绝了实在不好意思让旁人知道,他也没个人可以诉说自己的心痛与委屈,于是只能都憋在心里,所谓“怒伤肝,悲伤心,忧伤肺,思伤脾,愁伤肾,百病皆生于气”,平谦五脏六腑都快伤遍了,可不得病倒了?

    平二太太知道后,连头发都顾不得梳,只来得及胡乱披一件外衫,便急匆匆去了外院儿子的屋子。

    却见儿子都烧得糊涂了,嘴里仍叫着‘表妹’,平二太太是又气又急又心痛,忙忙将平谦的小厮都打发了,又令贴身嬷嬷去敲打他们,务必让他们不该说的话一个字都不敢说出口后,才亲自照料起儿子来,一面又打发人去请大夫。

    如此一来,自然也就惊动了平大老爷平大太太等人,只瞒着松鹤居这边,惟恐平老太太知道后,急坏了身子而已,自然的,顾蕴也就无从知晓了。

    顾蕴一听平谦是三更前就开始烧起来,且连晚饭都没吃就睡了,便知道他定是被自己打击得狠了,这才会急痛攻心病倒的,心里霎时越发的不是滋味儿,这要是三表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自己岂非一辈子都难以心安了?可其他的事情她能勉强自己,惟独感情的事情没法勉强,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思忖间,耳边又响起平滢的声音:“我正与二姐姐说,给祖母请过安后,就去外院瞧瞧三哥哥呢,表妹你是跟我们一起去呢,还是待我们去过了,你单独再去?”

    顾蕴回过神来,就见平滢又笑得贼兮兮的了,不由暗叹一口气,看来自己得找机会与三表姐谈一谈,让她以后别再信口开河了。

    她正要回答平滢的话,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平沅已先轻斥道:“好了三妹妹,你胡说八道什么呢,都是自家兄妹,一块儿去与单独去又有什么差别?祖母只怕早起身了,我们且快进去给她老人家请安罢。”

    平沅连日来也曾自平大太太处听到一些风声,猜到顾蕴与平谦的婚事怕是不成了,这才会及时喝住了平滢,省得她再胡说八道下去,回头于顾蕴和平谦的名声都不好听。

    平滢素来还是很敬服平沅这个二姐的,见二姐发了话,顾蕴也明显脸色不好,到底住了口没有再说,姐妹三人鱼贯进了平老太太的屋子。

    平老太太半夜不知道平谦病倒的消息,这会儿却是知道了,听得平沅与平滢说要去探望三哥哥,她立时便应了,还让二人替自己带几样药材过去,自己就不过去了,省得平二太太又要忙着照顾儿子,又要忙着服侍她这个婆婆,越发分身乏术。

    顾蕴平老太太却没有让她去,只说指不定什么时候祁夫人母女就来了,让她留下待会儿帮忙待下客。

    待平沅与平滢行礼告辞后,平老太太才与顾蕴说道:“你也别以为都是你的错,这世间惟独勉强不了的,便是感情,你三表哥这一病也并非全是坏事,蝴蝶破茧成蝶之前,都要经历一番切肤之痛的,他若连这点痛都熬不过来,也不配做平家的子孙了!”

    平老太太一眼便看见了顾蕴的颓丧与萎靡,知道她心里不好受,这才会有此一说,至于拘着她不让她去外院看平谦,则是怕二儿媳心痛孙子,迁怒起外孙女来,闹得彼此都难堪,伤在儿身痛在娘心,比起与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外甥女,是个做母亲的,都会本能的心疼自己儿子的。

    偏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也不能一味的偏袒外孙女,家和才能万事兴,平家能有今日,就是因为一家人从来都和和美美的没有红过脸,若是像旁的人家那样明明是一家人,却乌眼鸡似的恨不能你吃了我我吃了你,那这个家的家运也该到头了!

    顾蕴索性趁此机会与平老太太道:“外祖母,我想今儿便随我大伯母回去,如今我也不知道该以何面对去见二舅舅和二舅母,二舅母与三表哥也未必愿意见到我,我还是回家去的好,等过了这阵子,我再来瞧外祖母,承欢外祖母膝下,未知外祖母意下如何?”

    平老太太闻言想了想,到底还是点了头:“那你便先回去罢,等过了这阵子,外祖母再打发人去接你,你放心,等下次你再来时,该过去的便已都过去了,再不会让你为难。”

    顾蕴的眼泪一下子就来了,忍不住扑到了平老太太怀里。

    这会儿她又忍不住怨起自己为何要重生来,若她没有前世的经历,如今面对这样一门样样都好的亲事,她一定眼睛都不眨一下便会答应下来,如此便不会让三表哥心痛,不会让二舅舅二舅母伤心,也不会让外祖母为难了!

    可她若是不重生,又怎么能像现下这般与外祖母相依相拥,与亲人们朝夕相对,体会前辈子连做梦都不敢想象的来自亲人们特有的温情呢,也许这便是老话“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倚”的由来了?

    一时平大太太过来了,平老太太知道顾蕴担心平谦,她自己也担心,遂问道:“谦哥儿这会子怎么样了,烧已经退了吗?”

    平大太太点头笑道:“烧已经退了,大夫说谦哥儿身体底子好,此番之病虽来得急,只要能退下烧来,至多将养三五日的,就有望大愈了,娘尽管放心。”

    平老太太这才面色稍缓,念了一声佛道:“小人儿家家的好些时候发烧其实都不是生病,而是因为长身体在烧骨头呢,如今我总算可以放心了。”

    顾蕴在一旁也松了一口气,希望病过这场之后,三表哥便能退一步海阔天空罢!

    平谦既病着,平二太太自然不能帮着款待祁夫人了,所以等到稍后门房上传话进来,说显阳侯夫人的车驾已到了玉桥胡同的巷口之时,就只得平大太太领着顾蕴并平沅平滢姐妹接出了垂花门外。

    祁夫人一身大红凤穿牡丹刻丝通绣衫,一见平大太太便未语人先笑:“怎么敢劳烦大表嫂亲自出来迎我,咱们都是自己,您不拘打发哪个丫头婆子来也就是了,再不然就打发蕴姐儿来也是一样。”说着屈膝给平大太太见礼。

    平府这一日一夜虽有些不平静,平大太太养气功夫却极到家,闻言忙屈膝给祁夫人还了礼,方笑道:“祁表妹这话的意思是,下次我再去你们家时,你不打算亲自出去迎我了,只管受用你自己的,那我可不依。”

    表姑嫂二人寒暄了几句,又各自受了顾菁顾芷和平沅平滢顾蕴的礼,待她们姐妹也彼此见过之后,才被簇拥着,一路说笑着去了平老太太屋里。

    待见了平老太太,彼此少不得又厮见了一番,平老太太才冲平大太太使了个眼色,平大太太便笑道:“沅姐儿滢姐儿蕴姐儿,你们三个,且带了两位侄女儿去园子里逛逛罢,也省得你们听我们长篇大套的讲古不耐烦,我们也不能自在说话儿。”

    平滢姐妹几个忙屈膝应了,引着顾菁与顾芷却行退下,果真逛园子去了。

    祁夫人这才笑道:“昨儿蒙伯母不弃,答应将蕴姐儿许配给腾哥儿,我与腾哥儿都是不胜喜幸,今日却是特地为取定礼而来的,还请伯母不要笑话我心急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