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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夫人却也不是软柿子,任她想怎么捏就怎么捏,立刻冷冷回道:“我是朝廷御封的一品显阳侯夫人,顾氏一族的宗妇,全族的女眷我都管得,包括太夫人您在内,您倒是说说,我怎么就没有说话的份儿了!至于我祁家的家教如何,这便不劳您费心了,您还是先管好二叔和彭表小姐罢!”

    彭太夫人快要气疯了,一个个都来逼她,一个个都来落井下石,果真是墙倒众人推啊,她今日若真任由他们如了愿,明日他们母子岂非就要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深吸一口气,彭太夫人正要大骂祁夫人,平老太太已先冷声开了口:“亲家太夫人要教训儿媳,什么时候不能教训,实在犯不着当着我的面来,我也没那个兴趣看,我如今再问亲家太夫人一遍,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我方才那几个条件?若是答应,平顾两家自然还是亲家,若是不答应,那就休怪我不念两家多年的情分了!”

    说完根本不给彭太夫人说话的机会,径自看向顾准道:“方才顾侯爷不是说要将顾冲和贱人交由我们任意处置吗,怎么却至今不见贱人出现?还是顾侯爷根本就是糊弄我们的?”

    顾准方才已经见识过平老太太的厉害了,心下是既忌惮又拜服,闻言不敢怠慢,忙道:“不敢糊弄亲家老太太,我这便让人将彭表小姐请来。”朝外面叫了一声:“去几个人,立刻将彭表小姐请来!”

    便有几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领命去了,速度快得彭太夫人根本来不及阻止。

    一时彭氏被婆子们架着来了,脸色惨白满脸惊惶的样子,早不复昨日以前的志满意得,许是婆子们在路上已告诉过她平老太太提的那几个条件,她一进来便扑到彭太夫人脚下跪了,哭道:“姑母,我愿意作妾,只要能保住我腹中的孩子,我什么都愿意的,求您就答应了平老太太罢,我舍不得孩子,也舍不得离开您,求您就答应了罢……”

    以彭家如今的家世,就算有显阳侯府出面替她保媒,她又能嫁到什么好人家去,何况她还是破过身怀过孩子的,即便侥幸嫁了个还算可以的人家,以后的日子又该怎么办?哪个男人能真正不介意这种事儿的,除非是个窝囊废,可如果是个窝囊废,她跟了他又怎么会有好日子过?

    倒不如就留在显阳侯府,哪怕只能做妾呢,至少锦衣玉食,呼奴唤婢,待足月生下儿子后,有姑母的支持,也并非就一点扶正的打算也没有;退一万步说,即便一点扶正的希望都没有了,有姑母护着她,难道将来的主母还敢给她脸色瞧给她气受不成?

    彭氏一路上已经将厉害关系都权衡过了,这才会一见面便跪求起彭太夫人来。

    彭太夫人却是生吃了她的心都有了。

    昨儿就是因为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才会让他们陷入如今的困境的,这会子她又一上来便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自己当初怎么就选中了这么个蠢货,自己真是瞎了眼睛!

    然彭太夫人到底还是不能不顾及彭氏腹中的孩子,儿子已经二十好几了,却至今只让平氏和彭氏怀过身孕,若不是怕儿子恼羞成怒,她早前都忍不住想请了太医来好生替他瞧瞧了,万一这次彭氏腹中的孩子没了,他以后却再不能让女人怀孕了,她岂非一辈子都别想抱上亲孙子了?

    只是一想到平老太太提的第三个条件,一想到那五万两银子,彭太夫人的心就忍不住滴血,当年她出嫁时,因是高嫁,娘家踮起脚尖为她置办了嫁妆,却也不过七八千两而已,还大部分是田庄与商铺,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下来,她是让那七八千两银子翻了几番,却也不够五万两银子啊,这不是摆明了要她的命!

    显阳侯府公中倒是能拿出这笔银子来,可公中凭什么出这笔银子,她又怎么开得了这个口!

    “姑母,求您就应了罢,您若是不应,我腹中的孩子,您的亲孙子可就保不住了啊,难道您忍心让他连来这个世上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便直接化为了一滩血水吗?姑母,我求您了,我以后一定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大德……”彭氏还是声泪俱下的哭求着。

    彭太夫人被她哭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很想吼她一句:“你当我不想答应,我这不是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吗!”

    平老太太已先寡淡道:“亲家太夫人还没考虑好吗,既然如此,就当我方才什么都没说。顾侯爷,你看着办罢!”

    顾准应了,朝方才请彭氏来的婆子们使了个眼色,后者们便老鹰抓小鸡般上前,架起彭氏便往就外拉去。

    彭氏又慌又怕,哭得就更凄厉了:“姑母,您救救我,求您救救我啊……”

    见彭太夫人仍一脸的犹豫不决,只得又看向一旁一直低着头不发一语的顾冲:“表哥,你救救我啊,我腹中怀的,可是你的亲骨肉,你真忍心眼睁睁看着他死吗?”

    顾冲想起素日彭氏的娇俏,到底还是忍不住心软,因迟疑的叫了彭太夫人一声:“娘,要不,您就答应了罢,终究人比银子更重要……”

    彭太夫人闻言,仍是下不定决心,可彭氏的哭声实在凄厉,儿子的哀求也不能不顾,她终于还是咬紧牙关,近乎气急败坏的冲平老太太喊了一句:“我都答应你的条件便是!你们这些狗奴才,还不快放开表小姐!”

    平老太太这才淡淡说了一句:“亲家太夫人早答应不就完了,何必非要弄得大家都这般不痛快。”

    架着彭氏的婆子们则看了顾准一眼,见顾准点头后,才松开了彭氏。

    彭氏一重获自由,便瘫到地上痛哭起来,总算自己保住了孩子,也保住了自己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

    ☆、第二十六回 大殓

    彭太夫人既答应了平老太太提出的条件,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立字据、双方签字画押、彭氏写下自卖自身的身契……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该办的事情都办妥了。

    只是平家人问及彭太夫人几时将那五万两交给顾蕴时,她支吾了半晌,到底还是厚着脸皮开了口:“我怎么可能拿得出那么多银子来,不如侯爷让公中先将银子垫付了,横竖这偌大的家业,你二弟也有一份儿。”

    祁夫人气得够呛,你儿子与侄女做下不要脸的事,我们不得不与你们善后也就罢了,如今还想公中替你们出这个银子,真是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她正要开口驳回彭太夫人,顾准已先道:“母亲的意思,是想提前分家吗?也成,我待会儿便召齐了族老们,请他们做个见证,总不会委屈了二弟就是了。”

    一剑封喉。

    彭太夫人就不敢再提让公中出这笔银子的话了,只是依然哭丧着一张脸:“可我是真的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要不,我打借条,向公中借……一部分银子,以后再慢慢儿还?”

    本以为顾准也不会答应的,便没抱太大希望,不想顾准却道:“那回头母亲和二弟送一张两万两的借条到外院的大账房去罢。另外,我和祁氏再体己替二弟出五千两银子,就当是惩罚我们做兄嫂的管教无方了。”

    人便是这样,本以为自己已身处十八层地狱了,谁知道却忽然发现自己竟在十七层地狱里,原本不能忍受的一切,霎时也变得能够忍受起来。

    彭太夫人不防顾准答应了让他们暂借公中两万两银子不算,还愿意体己替他们出五千两,如此他们母子便只需要出两万五千两了,虽然仍是好大一笔银子,虽然那两万两迟早都要还的,总算是解了燃眉之急了。

    不由如释重负,脸上的表情也因此松快不少。

    祁夫人却是糟心透了,五千两银子,都够在京城最好的地段买一栋三进的宅子,或是两间地段好的铺面了,如今侯爷却说送出去就送出去了,关他们什么事儿,是他们让他们去做那等不知廉耻的事的吗?又几时轮到他们管教顾冲了,何来的‘管教无方’?

    可顾准已发了话,祁夫人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强自压下,心里却是越发不待见彭氏了。

    顾准便问彭太夫人:“五日的时间,够母亲凑足剩下的两万五千两银子了吗?”

    “这个,怕是有些紧张。”彭太夫人一脸的为难,“毕竟仓促间变卖庄子与铺子,怕是卖不了好价钱……”

    顾准便看向平老太太和平大老爷道:“如此还请亲家老太太与舅老爷多宽限几日,待十日后我们再将银子奉上可好?”

    这点面子平老太太和平大老爷还是要给顾准的,便都点头道:“顾侯爷既发了话,那就这么办罢。”

    彭太夫人本还想多拖些日子的,但顾准已将话说在了前头,她也不好再说什么,事情便这么定了下来。

    彼时已是寅正,平氏大敛的吉时也到了。

    顾准一声令下,早侯在灵堂外的僧众们便鱼贯入内,围着平氏躺的箦床一边转圈,一边念念有词起来。

    如是转了三圈,僧众中的一个忽然高声唱道:“孝子入内,跪——”

    便见两个满身素镐,披麻戴孝的半大少年走了进来,依言跪在了平氏灵前。

    二人却是顾氏旁支家的子弟,此番特地充做孝子来为平氏摔丧驾灵的。

    显阳侯府前几代人丁还算兴旺,到了已故老显阳侯顾连胜这一辈,便只得他一个儿子了,他倒是生了两个儿子,即顾准与顾冲,却只顾准如今膝下有一个儿子,便是显阳侯府如今来之不易的大少爷顾韬,今年虚岁才只三岁,比顾蕴还要小将近一年,哪里能胜任这替平氏摔丧驾灵的活计?

    顾准没办法,只得与两位族兄说好,暂借了二人的儿子来做这个孝子,也省得宾客们来吊唁时,连个答礼的人都没有。

    顾蕴忽然挣脱平老太太的怀抱,也走到平氏灵前跪下了,她虽不是儿子,却是母亲唯一的骨肉,若连送母亲最后一程都做不到,她简直枉为人女!

    方才唱喝的和尚见了,忍不住就要说顾蕴这样于礼不合,从来只听说过孝子,可没听说过孝女的……却见顾准恰好看过来,并冲他摇了摇头,他只得对顾蕴的行为视而不见,继续做起法事来:“叩首——”

    一时法事做完,平氏的遗体也被放进了棺材里,只待钉上棺盖,正个大敛仪式便算是完成了。

    想起从此以后,便再也见不到女儿,哪怕是不动不笑的女儿也再见不到,要见她只能在梦中以后,平老太太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顾蕴的想法与平老太太差不多,见外祖母哭了,她便也不再强忍,也跟着大哭起来。

    祖孙二人直哭得是肝肠寸断,别说平大太太等人了,亦连外面一早便赶过来帮忙的一些顾氏族中的女眷也跟着落下泪来,纷纷感叹:“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呢,真真是可惜了……”

    只是不管祖孙二人如何悲痛欲绝,封棺的吉时却不能误,四个和尚便抬起棺盖,缓缓合上了棺身。

    在旁边,还有另外四个和尚拿着几寸长的铆钉和?头,等着棺材盖合上后,便将铆钉团团钉上。

    眼见母亲的身体由下自上一点一点消失在眼前,最后是脸,直至连脸都再看不见,想到母亲自此以后便只能孤零零的一个人待在冰冷的地下,顾蕴终于忍不住在撕心裂肺的大叫了一声:“娘亲——”之后,软软瘫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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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回 凑银

    顾蕴这一晕倒,便直睡到次日下午,才总算醒了过来。

    也不怪她睡这么久,从她重生以来,一直殚精竭虑的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兼之她如今的身体本就虚弱,眼见母亲的棺木被钉上,她受不了这个打击;但另一方面,她想要的结果终于还是得到了,她的目的也算是全部达成了,她心里一紧一松之下,从身至心的疲惫也跟着全部释放了出来,这才会一睡便睡了一天一夜的。

    可急坏了平老太太母子婆媳几个,还是顾准打发人请来的大夫再三再四的保证,顾蕴身体绝无大碍,只是累了,待她睡够了,自然也就醒了。

    平老太太等人方稍松一口气,却趁势打发人去与顾准说,将如嬷嬷要了过来服侍顾蕴。

    如嬷嬷过来后,平老太太婆媳少不得又问了她一回平氏昔日生前的事,得知她进门后,老侯爷在时还好,老侯爷一去,便每每夹在彭太夫人和祁夫人之间左右为难,也不甚得顾冲敬爱,一月里倒有大半的日子是歇在通房姬妾屋里的,偏她还报喜不报忧,以致娘家人竟都不知道……婆媳三人少不得又哭了一回,还是想着此番总算是为她报了仇出了气,也足以告慰她在九泉之下了,方渐渐止住了。

    顾蕴一觉醒来,却是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有种劫后余生般的庆幸与轻松。

    母亲是走了,可她以后却将一直存在于她心中,再不会像前世那般,连自己亲生的女儿都忘了她,她将永远活在她心中!

    而她自己,既然有幸重来一次,若只一味的伤春怀秋,沉浸在悲痛与自怨自艾里,岂非太过浪费?

    她是既要为母亲和自己报仇,让那些伤害过她们母女的人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也要改变自己的人生,让自己的人生再不重蹈前世的覆辙,让自己的人生,只掌握在自己手里!

    如嬷嬷一直守在顾蕴床前,自然第一时间发现她醒了,忙又惊又喜的向外叫道:“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姐儿醒了。”

    很快便见平老太太被两个儿媳扶着,颤巍巍走了进来,见顾蕴果然醒了,老人家忙上前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好孩子,你可算醒了,外祖母都要被你吓死了……”一语未了,眼泪已是落了下来。

    顾蕴见不过一日一夜,外祖母鬓角的白发便又多了不少似的,也忍不住鼻酸眼热,勉强忍住了,低头想自襟间取了帕子给外祖母拭泪。

    却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如今还小呢,哪里会时时都带着手绢儿,好在平二太太适时递上了自己的,顾蕴忙接过,轻柔的给平老太太擦起泪来,一边擦一边还道:“外祖母别哭,我这不好好儿的吗,所以您也要好好儿的,舅舅舅母们也要好好儿的,以后我们都只会越来越好!”

    “对,以后我们都只会越来越好!”平老太太就含泪笑了起来。

    平大太太与平二太太见状,也在一旁凑趣:“娘瞧蕴姐儿多懂事,可见都是小姑素日教得好!”

    “是啊,蕴姐儿才这么点儿大,已经知道心疼外祖母了,娘您的大福气且在后头呢,您可得长命百岁才是。”

    “长命百岁?那不得成了老妖精?”说得平老太太越发的喜悦起来。

    屋里的气氛也渐渐变得轻松而温情起来。

    彭太夫人屋里这会儿却如才刮过一场大风般,连桌椅幔帐都在瑟瑟发抖,就更不必说那些个当值的丫头婆子们了。

    “我连上货物至少也该价值六千两的铺子,竟然只给我五千两不到,就算我立等着银子用,他们也不该这般压我的价才是,是不是牙人不知道这铺子是我的,所以才敢这般肆无忌惮?”彭太夫人烦躁的在屋里走来走去,一张脸阴得能滴出水来。

    齐嬷嬷侍立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见彭太夫人发了问,才小心翼翼的答道:“小二子一早便告诉了那牙人的,实在是铺子卖得急,又全部要大通号全大邺通兑的银票,出得起价的人并不多……若是等多等些日子,没准儿就能卖到理想的价格了,还请太夫人恕罪……”

    小二子便是齐嬷嬷的二儿子,素日帮彭太夫人管陪嫁铺子的,十分精明能干,与齐嬷嬷一样,都是彭太夫人的得力心腹,眼见儿子被彭太夫人怪责上,她自然要帮着分辨几句。

    彭太夫人没好气:“你这不是废话,若能多等些日子,我何至于这般着急,这不是水都淹到嘴唇边了吗?”

    说着,想起那五万两银子,忍不住又是一阵肉疼,“平家那个死老太婆,竟然提出如此苛刻的条件,她那死鬼女儿又不是我们害死,而是她自己病死的,关我们什么事,死老太婆凭什么要我赔那么多银子?还有顾蕴那个吃里扒外的混帐东西,与她那个死鬼娘一样可恨,若不是她胡说八道,我至于像现在这般焦头烂额,卖地卖铺子的吗?”

    这话齐嬷嬷怎么敢接,只得苦着脸继续在一旁充当背景板,暗暗腹诽二夫人究竟是不是病死的,难道太夫人自己不知道不成?

    彭太夫人骂了一阵,心里稍稍好受了一些,因吩咐齐嬷嬷:“告诉你儿子,再找别的牙行联系别的买家,最多只能少一成,若低于五千五百两银子,我为他是问!”

    卖得这般急,买家怎能不趁机狠狠的压价,显阳侯府是显赫不假,可京城藏龙卧虎,谁知道那些个买家背后就靠着哪位大人物?别到时候铺子没卖成,反而惹上了事儿,才真真是得不偿失了!

    齐嬷嬷暗暗叫苦,却也知道眼下不是自己叫苦的好时机,只得屈膝应了:“奴婢待会儿便把话传给小二子,太夫人只管等着好消息罢。”

    “这算哪门子的好消息!”彭太夫人如今是看什么都不顺眼,听什么都不顺耳,忽然想到彭氏,立刻越发的气不打一处来:“表小姐呢?明儿一早便派人送她回去,出了这样的事,她还住在我这里成何体统!另外,再让送表小姐回去的人告诉五舅太太,若不是她女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何至于赔上大笔银子,让她除了给表小姐置办嫁妆以外,多少也意思一下,否则,哼,什么时候抬她女儿进门,我可就说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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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氏的“好日子”马上就要开始了哈,(^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