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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这会儿虽恼极了永嘉侯,却仍不是很相信他立刻就要将不轨之心付诸于行动,倒不是仍对永嘉侯抱了好的希望,而是不相信已卸甲回京一年多的他有那个能力,他再在军中有声望,这里也是盛京,远水救不了近火不是吗?

    因说道:“他拿什么付诸于行动,这是盛京不是辽东,他能让几个人为他所用?”

    宇文承川道:“父皇有所不知,二皇弟与四皇弟一早便暗中结了盟,四皇弟早年曾无意得了张改良火药火器的残方,这些年一直让人在暗中研制,如今看来,永嘉侯方才往地上扔的东西,就是那张残方上的了,便他们至今仍没能将最厉害最管用的研制出来,将其他的做出来一些成品,威力也足够惊人了,所以儿臣才敢肯定他们只怕就在今晚,就要铤而走险了!”

    皇上闻言,又惊又怒:“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既知道,怎么不一早回了朕,让朕早些将他们的不轨之心扼杀在萌芽时?”

    想起韩卓以前在腾骥卫的举重若轻,怒道:“是不是你告诉太子的?你就算忠于太子,也不能事无巨细都回了他,却瞒着朕,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朕若不是,若不是……有言在先,朕现在便砍了你的头!”

    宇文承川忙赶在韩卓之前道:“父皇别怪义……别怪韩大人,是儿臣逼他不告诉父皇的,父皇若是一早便知道这事儿,四皇弟怎么也逃不了一个被圈紧的下场,总是兄弟,儿臣不想眼睁睁看着他落得那样的下场,所以当时替他留了一线,却没想到,他竟变本加厉,千错万错,都是儿臣的错,父皇要罚,就罚儿臣一人罢,与韩大人无关!”

    皇上听得宇文承川前半段话,还觉得有几分欣慰,果然长子是个宽厚的,只要他一直这般宽厚,将来他百年后,至少也不必担心其他子女落得不得善终无以继日的下场了。

    但很快那欣慰就变作了恼怒,当着他的面尚且如此维护韩卓,是把他这个父皇置于何地,果然他这个儿子白生白养了吗?

    皇上正要说话,腾骥卫指挥使满脸凝重的进来了,行礼后禀道:“皇上,臣方才奉旨去成国公府拿人,没想到却迟了一步,成国公府已是人去楼空,所有主子都不见了,只剩下半数不到的下人,问下人成国公等人去了哪里,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如今该怎么做,还请皇上示下!”

    人去楼空,所有主子都不见了?

    皇上本就正满心的恼怒,闻言就越发的怒不可遏了,随手抓起御案上的茶盅便往地上砸去,“那么多人,怎么会忽然说不见,就不见了,难道他们都长了翅膀会飞不成?立刻派人给朕去追,但有反抗,格杀勿论!永嘉侯府和二皇子府亦即刻派人去围剿,胆敢反抗者,不论是谁,同样格杀勿论!”

    宇文承川忙补充道:“陆大人,成国公必定是带领家小往福建方向投奔成国公世子去了,你立刻派了人快马加鞭去追,一定要赶在他们在天津卫上船前追上他们,否则待他们上了船,再要追捕起来,可就难上加难了!好在他们一行男女老少皆有,行动起来必定快不了,应当能很快追上的!”

    如今看来,成国公必定也在御前安插了人,而且安插的人地位还不低,所以才能这边一曝光他们父子的罪行,他们便立刻倾巢出逃了,不过便他们一收到消息便立刻准备起来,也不可能这么快即收拾好出了盛京城才是,可见他们是一早便有预谋的,只可恨他们竟然没有提前发现!

    陆指挥使见皇上并没有出言反驳太子殿下的话,那便是默许了,忙应了一句:“臣谨遵皇上和太子殿下旨意,这便派人捉拿逃犯去,一定会将所有逃犯都尽快捉拿回来,请皇上和太子殿下放心!”行礼却行退了出去。

    皇上这才怒声说道:“朕才下了旨,那边便已是人去楼空,可见早有预谋,也可见他们这些年在福建到底做得有多过分,连自己都知道一旦曝光,绝无再生还的可能,朕可真是替自己和朝廷养了好一帮蠹虫,好一帮硕鼠啊!”

    这事儿其实也怨不得皇上,整个大邺一日里那么多事,他哪里能方方面面都顾到?而且成国公父子若真那么不堪一击,成国公府也不至稳坐盛京勋贵第一家的宝座这么几十年了,光靠宗皇后一人,怎么可能!

    宇文承川便欲宽慰皇上两句,待皇上先把这事儿放一放后,再继续说防备永嘉侯一党的事,他真的有很强烈的预感,永嘉侯与宇文承乾等人今晚上便会发起行动,冒险逼宫了。

    外面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三皇子妃娘娘,您不能就这样进去,皇上正与太子殿下议事,你且稍等片刻,容奴才们替您通传一声……三皇子妃娘娘,您真不能直接进去……”

    还夹杂着三皇子妃凄厉的声音:“让开,本宫今日一定要进去,一定要立刻见到父皇……都给本宫让开……”

    皇上的脸色难看至极,向外喝道:“朕忙得很,这会儿谁来也不敢,都给朕轰走!”柯氏果然是个难登大雅之堂的,别说跟太子妃比了,跟其他几个儿媳也相差甚远,得亏老三早殁了,也得亏他从来没想过让老三当太子。

    外面就安静了片刻,然后却响起了三皇子妃越发凄厉的哭喊声:“父皇,臣媳实在是有万分紧急之事,这才会急着要求见父皇,并非是有意打断父皇与太子殿下议事的……父皇,珏儿他不见了,申时过后,臣媳便再找不到他了,命人找遍了阖府大大小小的角落,也没有找到他,也不知是不是遭遇了什么不测,求父皇一定要为臣媳做主,一定要为臣媳做主啊……”

    宇文珏忽然也不见了,他一个几岁大的孩子,总不能平白无故就消失不见,莫不是……让成国公府的人一并带走了?

    这个可能性才在顾蕴脑中一闪过,她已是遽然变色,再看宇文承川,也是神色大变,急声道:“父皇,若珏侄儿是让成国公府的人带走的,只怕成国公世子很快就要起兵造反了!”

    有了宇文珏,再打个“清君侧”的名头起兵,就不叫造反了,输了当然没的说,只有死路一条,一旦侥幸胜了,这便是他们的遮羞布,不至叫他们背着乱臣贼子的名头,遗臭万年了,——可见成国公从多早开始,就在谋划着这一日了!

    皇上怒到极点,脸上反而看不出什么了,只浑身都散发着森冷的气息,喝命何福海:“让柯氏进来,再派人去景仁宫,看皇后还在不在,若是还早,就让她即刻滚过来,朕要当面问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父兄的罪行,有这样大逆不道的父兄族人,她又还有什么脸面做大邺的皇后!”

    何福海忙答应着快步去了,不一时便见三皇子妃披头散发,满脸泪痕的进来了,一进来便“噗通”一声跪下,嚎哭起来:“父皇,珏儿他在自己家里,便莫名其妙不见了,一定与当初殿下一样,是被奸人所害,求父皇一定要尽快派人将他救回来,一定要为臣媳母子做主啊!”

    说完,不待皇上说话,已看向宇文承川,继续哭道:“大皇兄,太子殿下,珏儿他还是几岁大的孩子,我娘家又倒了,我们孤儿寡母的,根本对您造不成任何威胁了,求您就饶了珏儿,饶了我们母子罢,我给您磕头了,给您磕头了……”

    一语未了,果然已捣蒜般给宇文承川磕起头来,状若疯癫。

    看得宇文承川抿紧了嘴唇,大是恼怒,然当着皇上的面儿,他又是做大伯子的,断没有与弟媳直接吵嘴的,那也太有失身份了。

    得亏顾蕴也在,闻言立时冷笑起来:“三弟妹还请慎言,我们殿下从来没想过要对你们母子怎么样,你自己方才也说了,你们孤儿寡母的根本对我们殿下造不成任何威胁,那他何必要对付你们,显得没事儿干吗?至于当初三皇弟是因何而死的,我们殿下知道,父皇知道,你自己心里更知道,所以,你若再敢胡说八道,即便当着父皇的面儿,也休怪我这个做长嫂的,对你不客气!”

    三皇子妃被噎得一滞,但很快便说道:“当然是因为我的珏儿是父皇真正的嫡长孙,又有母后这个皇祖母和父皇最信任与倚重的成国公府做靠山了,我明白你们的顾虑,可我们真的没有那个心,只求大皇嫂看在你我同为母亲的份儿上,就饶了我的珏儿罢,我给您磕头了……啊……”

    话没说完,随着“啪”的一声脆响,手背上忽然传来了一阵刺痛,忙忙看过去,就见不是别个,正是皇上一把将何福海方才才重新沏来的热茶掷到地上,茶盅破裂后溅起的水珠溅到了她的手背上,才让她那么痛的,满心的恼怒与委屈就立时化为乌有了。

    再觑了觑皇上的脸色,三皇子妃就更是一个字也不敢说了,只敢在心里腹诽,她只是在说实话而已,父皇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儿,就算人的心天生就是偏的,他也不能偏到没边儿罢?

    余光却见顾蕴正拿同情而不乏嘲讽的目光看她,她就越发恨得牙痒痒了,却不敢再造次了,便只低下头,小声的啜泣起来。

    顾蕴看在眼里,方收回了目光,在心里暗暗摇头,儿子在自己家里不见了,却一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出来,只知道想当然的撒泼,疯狗一般想当然的乱咬人,三皇子妃也真是蠢到没救了!

    很快何福海便带着宗皇后回来了,她病了这么长时间,早就瘦弱憔悴得不像样了,万念俱灰之下,又懒得再跟以前似的费心捯饬自己,于是这会儿看起来,别说跟皇上像夫妻了,说是母子只怕都不会有人怀疑。

    皇上如今恨透了成国公府,恨乌及乌,对宗皇后自然也不会有好脸色,待宗皇后一被搀进来,便喝道:“跪下!朕问你,你父亲和兄长的罪行,你事先可都知道,他们如今倾巢出逃,你事先可又知道?有这样的父兄,你还有什么脸面做大邺的皇后!”

    宗皇后因为如今对皇上不抱任何期待,所以听得人来禀‘皇上有请’时,还有些不想过来,便也没有捯饬自己。

    万万没想到,迎接自己的会是皇上的雷霆之怒,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皇上说了什么,立时如被抽走浑身的力气般,瘫软到了地上,片刻方哆嗦道:“皇上这话什么意思,臣妾听不懂……臣妾的父兄自来对皇上和大邺忠心耿耿,哪来的罪行,又怎么会倾巢出逃?皇上一定弄错了!”

    因见宇文承川与顾蕴也在,忙又道:“皇上可别听信了奸人的谗言,到头来亲者痛仇者快的才好!”

    皇上闻言,居高临下的看向宗皇后,七分恼怒,三分怜悯,冷哼道:“忠心耿耿?你还有脸说他们对朕忠心耿耿,那他们这些年养寇自重,监守自盗,陷害忠良,垄断海运……这一系列的罪行,都是朕在诬陷他们了?如今不但倾巢出逃,还连珏儿一并给带走了,说他们没有不臣之心,大逆不道,皇后你能信吗?反正朕是一千个一万个不信的!”

    父兄不但做了那么多不忠不法之事,如今已倾巢出逃,还连她的孙子也一并带走了?

    宗皇后身子一晃,简直快要支持不住瘫到地上,心里已绝望的明白过来,父兄这是彻底放弃自己,彻底将自己当弃子,不管自己的死活了,——总是成国公府地位最高的人,有些事成国公府也不会全瞒着宗皇后,她自然约莫都知道几分,满以为只要自己撑下去,总有报仇雪恨,扬眉吐气那一日,却没想到,到头来先放弃她的,反而是自己自来最信任的父兄亲人们,让她情何以堪!

    眼见宗皇后一张脸惨白如纸,整个身体摇摇欲坠,三皇子妃听了皇上的话后,恍然大悟后怕不已之余,本来还抱着一丝侥幸希望的,这会儿也再没法自欺欺人的,“哇”的一声便大哭起来:“我的珏儿,我的珏儿,都是娘不好,竟在眼皮子底下都让你被那些个乱臣贼子给掳走了,都是娘害了你,都是娘害了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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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九三回 废后

    三皇子妃在今日之前,一直都做着宇文珏一朝登上大位,她母凭子贵母仪天下的美梦,她也以为自己的梦不会始终都是梦,而终有成为现实的那一日,毕竟他们母子有成国公府那样强大的靠山不是吗?

    所以三皇子妃一直都将宇文珏看得很紧,母子两个吃饭一起吃,睡觉一起睡,连宇文珏读书习字和练习弓马骑射时,三皇子妃也大多数时候都在一旁偷偷的看着,便不亲自看着,一个时辰内也得打发人去看上个十次八次的,既是因为她死了夫君,娘家人又都回了故居,儿子便成了她唯一的亲人,她感情上离不开他半步;

    也是因为她知道自己余生最大也是唯一的靠山,便是儿子了,一旦儿子有个什么差池,可叫她余生靠哪一个去,她还等着儿子让她扬眉吐气,让已经背弃了她的亲人们悔不当初,更让所有曾看不起她、薄待过她的人好看,万一一个错眼没看住儿子,该如何是好?

    这盛京城容不下他们母子,巴不得他们母子凄惨度日,甚至连命都没了的人,可从来不在少数!

    却没想到,她这样日防夜防,竟然还是没能防住儿子忽然就消失不见,三皇子妃当时便几乎不曾崩溃了,还是左右心腹好说歹说,才让她稍稍冷静下来。

    然后便连衣裳都来不及换,也顾不得天已黑了,各处已快宵禁,宫门也早关了,忙忙坐车进了宫,疯了一般敲开了宫门,满脑子都只剩下一个念头,一定是东宫抓了她的珏儿,一定是的,她一定要求了父皇为他们母子做主,一定要让东宫付出血的代价!

    这才会有了方才她一见宇文承川和顾蕴,便又是哭求又是磕头那一出。

    压根儿没想过,万一抓了儿子的人不是东宫,她又该怎么办?还是见了宗皇后面无人色,万念俱灰的脸后,她才不得不接受了抓走儿子的人不是东宫,而是成国公府,如今成国公府的人已倾巢出逃在外的现实,也不得不开始在心里计算起救回儿子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了。

    这一算,便让她越发绝望了,显然成国公府已是抱定了破釜沉舟,非生即死的心,那她的珏儿哪还有被救回来的希望?或者说,她哪还有能活到再见他那一日的希望?父皇便第一个不会饶了她啊!

    早知道当初她就该听祖父的话,别抱什么非分之想,别搀和那些有的没的,只安安分分带着儿子度日的,等儿子长大成人了,照样有她的好日子过,——可如今便是悔青了肠子,又还有什么意义?

    念头闪过,三皇子妃哭得更凄惨了:“父皇,珏儿他还是个孩子,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也什么都不懂,求您一定要派人尽快救他回来啊,他可是我们殿下唯一的血脉,他若是有个什么好歹,我们殿下这一支就绝了啊,父皇,求您救救他……”

    哭了半晌,见皇上根本不为所动,宗皇后则是终于瘫倒到地上,一动也不动,已是死了大半个的样子,她根本已是无人可求无人可靠。

    只得又给宇文承川和顾蕴磕起头来,这一次的头,就要磕得实心诚意多了:“大皇兄,大皇嫂,珏儿他真是无辜的,他才六岁多,能知道什么,便我们府里真有人曾不自量力有过非分之想,也是我不是他,如今我已知道错了,以后定不敢再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求大皇兄大皇嫂能大发慈悲,救救珏儿,到底他也是大皇兄的亲侄子,身上流着与大皇兄一样的血……”

    想起宇文承川连对三皇子都没有感情,何况三皇子的儿子,自己怕是哭死了也打动不了他,忙改求起顾蕴来:“大皇嫂,求您看在稚子无辜,同为母亲的份儿上,就替我向父皇求个情,向大皇兄求个情,求他们救救我的珏儿啊,我们母子一定永世不忘您的大恩大德!”

    顾蕴被三皇子妃这般一求,再想起宇文珏今年不过六七岁大的孩子,的确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站在同为母亲的立场上,倒是真对三皇子妃生出了几分恻隐之心来,叹道:“三弟妹先别着急,父皇这会儿也是在气头上,才会不理会你的,其实父皇已经派人快马加鞭追捕成国公府众人了,想来很快便能将珏侄儿给解救回来了,你就安心的等消息罢。”

    宇文承川忽然抱拳向皇上道:“父皇,孩子总是无辜的,而且珏侄儿的确是三皇弟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了,父皇要不就先消消气,再打发个人立刻传话给陆指挥使,让他的人追上成国公府众人后,务必要将珏侄儿平安无事的解救回来?想来三皇弟泉下有知,也会感念父皇恩德的。”

    话语未落,一直瘫在地上动也不动的宗皇后忽然就挣扎着坐起来,然后再站起来,指着宇文承川破口大骂起来:“你个贱婢生的贱种,要你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若不是你诡计多端,害死我的稷儿,若不是你不早早死了,非要活着膈应人,我的稷儿早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他的儿子自然就是太孙,我父兄自然也不会被逼至今日不得不破釜沉舟这一步了!都是你这个贱婢生的贱种害的,你竟还有脸在这里猫哭耗子,你怎么不去死,怎么不去死啊……啊……”

    这话实在难听,顾蕴见宇文承川整个身体都绷紧了,也是气得不行,正要对宗皇后反唇相讥,皇上忽然就给了宗皇后一巴掌,打得她原地转了个圈,才趔趄着摔到地上后,方怒骂起来:“到了这个地步,你不知惶恐不知悔过也就罢了,竟还在一味的怨天尤人,难道是太子让你父兄不法不忠大逆不道的,难道是太子让你儿子当初人心不足,妄想本就不属于自己东西的?当年你也曾为太子的出生由衷高兴过,也曾比朕更疼爱他过,为什么就不能一直好好对他呢,人心都是肉长的,你若一直好好对他,他将来岂有不当你亲娘般敬爱的?”

    宗皇后捂着脸,表情虽是笑着的,眼泪却分明大滴大滴的往下掉:“皇上也知道只是‘亲娘般’的敬爱,而不是就是亲娘?再说了,凭什么臣妾的儿子生来便最尊贵,便该得到一切,到头来就因为比这个贱婢生的贱种晚生了几年,就只能屈居于他之下,将来还得一言一行都看贱种的脸色,一粥一饭都靠贱种的施舍?臣妾不服,宁死也不服!”

    而且不止她儿子得屈居人下,将来她的父兄亲人们,也不定什么时候便会落得不得善终的下场,不是亲生的,始终不是亲生的,难道还能指望那个贱种将来最大限度的包容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舅舅表兄弟们不成?

    所以她没错,从头至尾便没错,错的都是那个婢生子,错的都是老天爷!

    但说归这样说,想归这样想,想起宇文承川小时候自己对他曾有过的那些由衷的疼爱,那些半点也不属于后来对三皇子的疼爱,宗皇后还是忍不住捂住了胸口。

    就像皇上说的,若她一直都对那个贱种好好的,便比不过对她的稷儿,只尽量做到表面上的一碗水端平,是不是她的稷儿就不用死,如今她的孙子也不必被掳走,她更不会遭到父兄的背叛和抛弃,惟余死路一条,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皇上冷声喝道:“你宁死不服,那你就去死罢,反正有那样大逆不道的父兄,你也的确没脸再活在这世上了!何福海,传旨,皇后宗氏,天命不佑,华而不实,造起祸端,朋扇朝廷,见无将只心,有可讳之恶,焉得再敬承宗庙,母仪天下?现特废为庶人,赐死冷宫,钦此!”

    “奴才遵旨!”何福海见皇上气得眼睛都红了,也不敢相劝,忙小心翼翼的应了,上前对宗皇后小声道:“皇后娘……宗氏,接旨谢恩罢!”

    事到如今,宗皇后眼里反倒没了泪,片刻方缓缓磕下了头去,沉沉说了一句:“庶人宗氏接旨。庶人宗氏还有一个请求,希望能与稷儿葬在一处,母子能享受生生世世,惟愿皇上看在夫妻三十几年的情分上,开恩成全!”

    这样的死法,也算是比较体面的一种了,总比到最后生生被逼死的好,反正宗皇后也早活够了,不会像别人似的想什么‘好死不如赖活着’,所以她很平静的就接了旨。

    三皇子妃却哭了个不能自已:“母后,您不能死,您死了可叫我怎么办,我已经没了殿下,没了珏儿,只有您一个亲人了,您再也走了,就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世上,可该怎么活……父皇,求您饶了母后罢,她也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为什么事情都是男人们做的,到头来要承担后果的却都是我们女人,流泪流血的也都是我们女人?父皇,父皇,您就饶了母后罢,罪不及出嫁女,一边是娘家,一边是夫家,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可手心与手背打起来,最痛的从来不是他们彼此,而是手啊!”

    便是最初婆媳关系在旁人看来还大好之时,三皇子妃心里也从未真正亲近过宗皇后,真正拿她当亲娘一般看待过。

    她对宗皇后一开始便是敬畏居多,慢慢发展到最后,更是只剩下厌恶与憎恨了,可她又知道宗皇后还不能死,至少在她儿子登上大位前不能死,以致她连暗中诅咒宗皇后早死都不能,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是在心里想一想将来自己当了太后后,将会怎样将宗皇后踩在脚下,让她也尝一尝当初自己的屈辱、憎恶与敢怒不敢言了。

    然真当宗皇后被废黜了后位,死到临头了,三皇子妃却又发现,她竟然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宗皇后死,不只是因为从现实考虑的,一旦宗皇后死了,她在盛京将再无一个亲人,再无人可彼此依靠扶持,更因为从情感上来考虑,她同样接受不了。

    一直到此时此刻,她才发现,原来她心里早拿宗皇后当自己最亲的人之一了,那种铭刻到骨子里的亲情,便是素日有再多憎恶再多怨恨,真到了紧要关头,依然不由自主的就占了上风。

    可皇上这会儿恨透了宗皇后,怎么肯饶她,因只冷哼道:“若不是想着罪不及出嫁女,你以为朕会留她一条全尸?人的心天生就是偏的,何况比起坐拥后宫佳丽三千,每一个女人都是自己的敌人,每一个庶子庶女都是生来威胁自己儿子地位,分薄自己儿子家产的夫君和夫家来说,当然是娘家人更能依靠,所以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在这种时候,是行不通的,你不必再说,否则,你就陪她去罢!”

    说得三皇子妃不敢再说,再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宗皇后死,也不能连自己一并赔上啊。

    宗皇后随即开了口:“柯氏你不必再求皇上了,这样的结果于我来说,已是最好的,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珏儿,若他此番能……能被安然的解救回来,你便带着他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好生教他成才,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这几年冷眼瞧着,太子妃虽诸多不好,心却是正的,想来不会亏待了你们。”

    如此将来她和她的稷儿于九泉之下,也不至于四时八节连个烧香供饭的人都没有了。

    宗皇后说完,实在做不到开口求宇文承川,甚至连向他投去一个哀求的眼神都做不到,只得将哀求的眼神投向了顾蕴,其实也算是变相的向宇文承川低了头,服了软。

    顾蕴便暗叹了一口气,这皇家就是有这个本事,将所有人都变得面目可憎,可恨与可怜可悲并存,也不知道那些个削尖了脑袋想往皇家钻的人,一旦如愿以偿后,会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

    她正要回答宗皇后的话,不想宇文承川已先沉声开了口:“父皇,宗氏虽罪不可赦,到底也与父皇夫妻三十几载,替父皇打理后宫,尽到了一个皇后应尽的责任与义务,没有功劳尚有苦劳,求父皇就看在三十几年情分的份儿上,饶她不死罢。她这一生,已是够不幸,到了今时今日,也算是真正的众叛亲离了,认真说来,父皇便是她如今最亲的人,也是唯一的亲人了,父皇就留她一个善终罢,终归都是造化弄人!”

    宗皇后能因皇上的话,想起宇文承川小时候她待他曾有过的由衷的疼爱,宇文承川又何尝想不到?

    虽然那时候他还很小,很多事都记不得了,宗皇后哄他睡觉时,无意识哼的小曲儿他如今依然能零碎的哼上两句,还有宗皇后当时温柔慈爱的脸,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他心里母亲才会有的脸。

    所以连三皇子妃都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宗皇后死了,他又岂能做到?他若真能做到绝情绝义,事情便不会演化成今日这般局面了!

    宇文承川这话一出,皇上意外自不必说,三皇子妃也是满脸的意外,宗皇后就更意外了,她万万没想到,眼见自己的仇人死到临头了,宇文承川做的不是落井下石踹她一脚,反而伸手拉扯起她来,或许,这便是他和她的稷儿之间,最大的差别了……宗皇后眼里再次蓄满了泪水,翕动了几次嘴唇,到底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半晌,还是皇上在深深看了宇文承川一眼后,缓声开了口:“罢了,既然你为宗氏求情,朕便不杀她了,何福海,将景仁宫后面的那排屋子着人打扫出来,以后供宗氏居住,没有朕的旨意,不许踏出那里半步!”

    在宇文承川的宽容大度和不计前嫌前,皇上再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韩卓和韩夫人将他的儿子教得很好,好到远远出乎他的意料,好到他自己教养,也未必能教养得这么好。

    只有顾蕴,满脸果然如此与与有荣焉的表情,她自己选的夫君,她孩子的父亲,若真见死不救一点宽容慈悲之心都没有,她当初干嘛选他?

    三皇子妃忽然跪下,冲宇文承川和顾蕴恭恭敬敬磕下了头去,虽什么都没说,但感激之情已是不言而喻,既有她自己的,也有代替宗皇后的。

    然后便向皇上道:“父皇,恳请父皇能让臣媳去陪伴母后……母亲长住,我们殿下不在了,如今珏儿也……母亲身边就只臣媳一个人了,有臣媳陪着母亲,彼此至少也能有个说话儿的人。”

    皇上既连宗皇后的命都能饶过了,这些不过小节,自然没有不允的道理,大手一挥,便算是同意了此事,然后让何福海将宗皇后和三皇子妃带了下去。